她走回陈迹身后,没有抱他,只是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手肘的伤疤。指尖刚触到那片凹凸的皮肤,陈迹的身体就颤了一下,像被电流轻轻击中。“还疼吗?”她的声音很轻,像秋风拂过画布,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
陈迹手中的画笔顿了顿,钴蓝颜料滴落在调色盘上,晕开一小片蓝,像滴进水里的眼泪。“早不疼了。”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发红的眼眶上,喉结动了动,伸手想碰她的脸,却又停在半空,最后只是拿起沙发上的毯子,弯腰裹在她的肩上——毯子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雪松味,瞬间裹住了她浑身的凉意。“怎么不穿鞋就来了?”他的声音软得像棉花,蹲下身,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暖得她脚趾都蜷了起来。
周苓看着他低头的样子,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高挺的鼻梁。她突然想起大学时,他也是这样蹲在画室里,帮她捡掉在地上的画笔,阳光落在他的发梢,像镀了层金。“陈迹,”她开口,声音带着点颤抖,却没提合同的事,只是指了指矮桌上的《庄子》,“你刚才在念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把《庄子》递到她手里。“在看《齐物论》,”他翻开书签那页,指尖划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那行字,声音低了些,“以前总觉得‘相忘于江湖’是洒脱,现在才懂,能‘相濡以沫’,已经是幸事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点试探,又带着点坦诚,“周苓,我知道你最近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有话想问我。”
周苓的手指攥紧了书页,纸页的褶皱硌得指尖发疼。她想把合同拿出来,想质问他,可看着他手肘的伤疤,看着他递过来的《庄子》,看着沙发扶手上那本写着“陈迹存念”的《老子》,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幅《归鸟图》,你还留着吗?”
陈迹愣了愣,随即起身走到储藏室,抱出一个画筒。打开时,卷着的《归鸟图》慢慢展开,纸页已经有些泛黄,却保存得极好。画里的鸟停在枯枝上,翅膀沾着点朱砂红,像落了片晚霞。“一直留着,”他指着鸟的翅膀,“你当时说这里的红色太淡,非要帮我加了两笔,现在看,果然比我原来的好。”
周苓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这细节他竟记了三年。她伸手碰了碰画里的朱砂红,指尖沾了点残留的颜料,还是当年她调的颜色。“陈迹,”她转过身,看着他,“林深今天找过我。”
陈迹的身体僵了一下,却没回避,只是走到她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有些汗,却很暖,把她冰凉的手指裹得严严实实。“我知道他会找你,”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苏曼的合同,我签了。但我没骗你,周苓,”他看着她的眼睛,眼底的挣扎像潮水般涌上来,又慢慢退去,只剩下坦诚,“我需要那个名额,需要让我的画被更多人看见,但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你肩上的痕迹,你帮我调的颜料,你熬夜煮的排骨汤,这些都不是灵感,是我每天画完画,最想留住的东西。”
他拿起沙发上的《老子》,翻到“上善若水”那页,指着那个“难”字:“我写这个‘难’,不是难在‘不争’,是难在我想争前程,又怕丢了你。”他把书放在一边,伸手抱住她,动作很轻,像怕碰碎她,“周苓,再等等我,好不好?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和苏曼解约,会把所有事处理好。”
周苓靠在他的怀里,能听见他的心跳,很稳,却比平时快了些。她想起刚才在咖啡馆里的慌乱,想起林深的话,想起那份冰冷的合同,可此刻被他抱着,闻着他身上的雪松味,却突然觉得没那么怕了。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点哭腔,却很轻:“我等你。但陈迹,别让我等太久。”
陈迹的身体颤了一下,抱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动作很轻,像吻一件稀世珍宝:“不会的。”他拿起桌上的调色盘,递到她面前,“你看,这灰蓝像不像昨夜的天?你说过,想在《大道》里加一片这样的天,我们今天一起画,好不好?”
周苓抬起头,看着他眼底的光,像揉进了星星。她点点头,伸手拿起一支细毫笔,蘸了点调好的灰蓝,在画布上轻轻落下第一笔。陈迹站在她身边,也拿起一支笔,两人的手臂偶尔碰到一起,像当年在美院的画室里,一起画作业时那样。松节油的味道在空气里飘,混合着他们的呼吸,窗外的秋风渐渐停了,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庄子》的书页上,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落在画布上那片刚画好的灰蓝上,像一层温柔的纱。
陈迹看着周苓认真的侧脸,睫毛在月光下投下淡淡的影子。他想起《庄子》里的“有所待”,以前总觉得自己待的是艺术,是成功,现在才懂,他待的,是身边这个人,是和她一起调颜料、一起看画、一起读古籍的时光。他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小声说:“周苓,谢谢你。”
周苓回头看他,笑了笑,眼睛里还带着点泪光,却亮得像星星:“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愿意信我。”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夜色越来越深,画室里的灯光显得格外温暖。两人坐在画架前,一起修改着《大道》,偶尔低声说着话,聊起大学时的趣事,聊起以后想办的画展,聊起《老子》里的“小国寡民”,聊起《庄子》里的“逍遥游”。周苓的手指渐渐暖了起来,心里的絮乱也像被颜料慢慢覆盖,变得平静。她知道,林深的出现像一颗棋子,打乱了他们的生活,苏曼的合同像一道坎,横在他们之间,但只要陈迹还愿意坦诚,还愿意和她一起面对,她就不怕等。
月光落在那本《庄子》上,书签轻轻动了动,像在为这温柔的夜晚伴奏。三人的棋局或许才刚刚开始,但此刻,周苓和陈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像两颗互相支撑的棋子,在棋盘上,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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