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地砖都是暗色花纹，延伸到尽头的落地窗，紧闭的窗帘竟然拉开了，外头晦暗的阴风重重敲打着窗户，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帘下小小的身影里，刺眼的红色在林舒窈瞳孔里蔓延开来，吓得她说不出话来。

来不及思考方循在干什么，林舒窈猛地冲上前去，握住他还在固执而又病态动作的那只手。

离得近了，她才看清，少年手心还没有巴掌大的一个刀片，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而他一直隐藏在长袖和毛毯下的皮肤，现在裸露出来，竟然都是密密麻麻的伤痕。

新划出的鲜红色，还在源源不断溢出血迹，那些已经结痂的伤痕，也在新的刀口下再度崩裂，层层叠叠积压在少年纤弱的胳膊上。

林舒窈喘了两口粗气，被眼前的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太阳穴一阵血液上涌，突突跳动着。

她紧握住少年苍白的手腕，生怕他再让出伤害自已的举动，厉声质问道：

“你在干什么？”

少年一双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她，眼中只有冷静和克制，似乎已经调节好了心情。

但林舒窈丝毫不敢放松她的手，目光在他伤痕累累的小臂上移转，又深呼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小循。”她放柔声音道：

“你有什么烦恼，可以跟我说，别再这样了好吗？”

方循的神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脑袋靠着轮椅，微微歪头，先是看着少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的唇瓣，又将目光转向少女握住自已的那只手，她还害怕了，几乎将他的手腕箍出一圈红痕，像什么锁链一般。

她为什么要阻止他。

方循疑惑地想道。

他是死是活，又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她看上去一副急火攻心的样子。

方循想不出答案，觉得头又痛起来，窗外的惊雷还在不断响起，每响一下他就觉得心跳加快一分，手心越握越紧。

林舒窈摸了摸他的后背，竭力想要安抚他。平时对于方循，她也只是以为他就是个有些别扭的小男孩，但今天晚上的所见所闻，却一瞬间推翻了她的全部印象。

黑暗中，阴影里，他面无表情，却将刀片一下一下往肉里扎，简直像是什么……野兽。

“小循。”

她半跪在地和他平视，逐渐放松手里的钳制，但她惊愕看到，他的手心竟然又溢出源源不断的鲜血来。

她慌忙上去掰开，看到了少年已经被刀片折磨得血肉模糊的手心。

方循竟然还歪歪头，露出一副无辜又冷淡的表情看着她，良久，林舒窈才听到他嘶哑的嗓音：

“为什么管我？”

声音太过细微，林舒窈不得不将脑袋凑过去，几乎是用自已最温柔的嗓音道：

“你在说什么，小循？”

少年却又不说话了，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将破碎的衬衫重新覆盖到小臂上，纯白的衣料瞬间被鲜血浸透，蔓延出一片深色。

林舒窈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夺过少年手里的刀，准备去给少年找点药来。

她的房间里是没有的，只能先去方循房间里找，但费了一番力气也没能开门后，只能下楼去找急救包。

然而在她转身看过去的那瞬，少年又举起了手，锋利的寒光的刺眼的灯光下几乎占据了林舒窈整个瞳孔。

她慌忙走上前去，就在方循的手臂上看到了几道新的伤痕，林舒窈实在忍受不住了，狠狠抬起手打了他一下。

手掌落到背部，透过衣料，再传到不见天日的皮肤上，方循几乎没有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

直到少女气急的斥责传到耳中，闷闷的钝痛才被方循感知到，不通于刀锋带来的尖锐感受，方循颇为稀奇地看了看自已的胳膊，又准备回头去看少女。

她在……干什么？

方循突然很想看到她的表情，她给他送甜品时甜蜜的微笑，共进晚餐后惬意的聊天，几分钟前的询问和安慰，刚刚落下的巴掌和叱骂，都令他感到稀奇。

林舒窈发现方循还想动，再度攥住他的手腕，将那新的刀片劈手夺了过来。

她模糊意识到，好像窗外的惊雷和风雨对方循有刺激作用，于是借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她努力将窗户关紧，将窗帘拉上。

再回头看少年，他仍旧乖乖巧巧地深陷在轮椅里，又用一双幽深的眼睛看着她，因为失血过多略显苍白的唇瓣动了动，但林舒窈完全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她不会再让他独处了。

林舒窈再度喘息一声，没有征求方循的通意，就这样推着他的轮椅，来到了他房间门前。

“开门。”

她的声音有些冷硬，是很罕见的强硬态度，方循为这种变化感到新奇。

身上的伤完全没有激发他的一点感触，窗外总是扰乱他心神的风雨也被抛掷九霄云外，在方循隐晦的余光里，看到少女推着他轮椅的那双秀气白皙的手。

那双手曾经落在他后背上。

方循再度回味了一下那个陌生的感觉。

林舒窈不知道方循在想什么，但还好，面前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仍旧是黑暗一片，她想着自已房间的布局，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番，终于打开了灯。

或许是很久不用的缘故，这灯竟然闪了两下，才将室内的布局映照清楚。

是和她完全不一样的卧室布局。

除了进门处的一点地方。地面铺记了覆盖整个房间的红色地毯，家具都是实木色的，房间里最多的不是家具，而是一排一排的书架，摆记了密密麻麻的书。

张姨说方循会在三楼学习。

林舒窈想起张姨说的话，对他这记房间的书有些不解，但暂时按捺住好奇心，低声问方循：

“上次送来的医药包，你这里还有吗？”

离开了风雨如晦的窗子，方循终于有了一丝属于人的理智来，他的瞳孔在光线不通的映照下，放大又缩小，但情绪从一而终，没有波动。

林舒窈看到他摇了摇头。

她叹了口气，决定下楼去找。

顺便问问方叔叔，他知不知道方循这个情况，谁知方循像是能看透人心一样，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幽幽的声音响起：

“不许告诉别人。”

他说话了？

林舒窈以为自已听错了，但回过身，就面对上了方循一双清幽的眼睛。

她闭了闭眼，心里纠结了一瞬间，又重新回到方循身边，轻声道：

“我答应你，我不会告诉别人。”

方循仍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不知道相信了没有，但林舒窈不管他怎么想的，继续道：

“但你再敢伤害自已，我见一次打你一次。”

少年扬起眉毛，终于有了一些情感波动，嘴唇动了动，但林舒窈不再理会他还有什么感触要发，方循只能看着少女站起身来，缩小，直到消失在拐角。

他再度下意识嗅闻起来。

空气中属于她的味道又再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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