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才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么?”朱棣心绪逐渐变得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个儿子道:“我大明最后被女真人灭了,女真人又被西方入侵,直到东方被西方压制?”
看着朱棣的模样,朱高燨泰然自若的倒着茶道:“儿臣说了,父皇愿信便信,不愿信便当个故事听罢!”
“朕自然不想相信!”朱棣敲了敲茶几道:“可朕偏偏不得不信,你说你大哥一脉短命也好,我大明日后也罢,此都有迹可循,然则女真崛起、西方入侵,朕是真想不到!”
他之前之所以看不上西方各国,就是因为西方一直落后于东方,所以他从未想过西方有超过东方的那一天。
即便他担心过西方打过来,也只是从利益层面上分析,没想过对方打过来的时候,东方已经被远远落下。
所以对他而,西方崛起,女真南下都是没有征兆的,恰好又反向说明了,朱高燨在说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但他这么一说,朱高燨却轻轻摇头道:“父皇此差矣,女真崛起、西方入侵,都是有迹可循的。”
“女真一脉历来悍勇善战,只不过族人太过稀少,比不上蒙古各族,昔日辽人曾‘女真兵若满万则不可敌’,由此可见一斑。”
“如此族类,本该千防万防,可自我朝洪武以来,朝廷便接受了女真族的依附,不仅为其提供庇佑,还让彼等与我汉人杂居。”
“这等举止形同资敌,让女真族有了喘息之机,还可借机学习中原的文化与技术。”
“而太爷爷与父皇也因为彼等弱小,并未完全接纳彼等,虽然两族杂居,却是泾渭分明。”
“父皇试想,彼等既有草原民族的悍勇,又能吸纳大明的先进技术,草原那些部族哪里能是彼等对手?”
“可大明即用又防,彼等本就狼子野心,如此必不领情,正是升米恩斗米仇,反会因此生恨。”
“这般一来二去,过上个一两百年,一见大明内部衰微,彼等自然造反,此何谓无迹可寻?”
“另外便是那西方入侵之事,亦是早有征兆,从上个百年开始,西方就已经在不断革新,各类思想家层出不穷。”
“而近年,葡萄牙帝国也开始寻求向外扩张,并在今年年中,开始殖民北部非洲。”
“彼等不过一个弹丸小国,舰队却已经不断南下,从伊斯兰贸易中心休达沿着大洲开始探险。”
“同一时间,英格兰因为毛纺织业发展,羊群不断侵占土地,反倒让大量农民转变成了工人,倒逼其工坊效率越来越高!”
“说来父皇可能不信,单论纺织工坊效率,英格兰现在的分工比琼州还要细致,人家工坊内从采丝到纺织分成大量工序,光是各种工具便有几十种。”
“这种商业的繁荣,便促使这些国家不断向外寻找市场,在对市场的寻找中,又发现了大量殖民地。”
“父皇大概知道,弗朗机那块地方小国林立,族裔繁多,竞争激烈,眼见这个国家殖民崛起,彼等便会争相效仿。”
“即便儿臣没有告诉父皇这些事情,如果大明知道这一切,那大明也该警惕这些外在的威胁。”
“可父皇倒是让郑和下西洋了,满心却只是扬我国威,没有半点扩张之心;父皇没有,后代自然也就没有。”
“如此大明自然而然便会不断落后,大明这里已经渐渐落后,那就更勿论女真人所建立的清朝了!”
“几百年时间,足够一个国家从建立到毁灭,这段时间,人家一直在竞争,一直在革新,反观咱们这边,却是一系之乎者也,不思进取。”
“这与昔日春秋之时何等相似?就因为占据了足以自足的土地而麻痹,自然比不上来自蛮荒之地的秦国。”
“等人家带着更先进的制度和武器打上门来,又说人家崛起无迹可寻?天下没有这般道理!”
“父皇承认,此处你做的比朕要好!”朱棣听着,便低下头道:“今日一叙,朕方知昔日不足之处!”
他又抬起了头来:“既然如此,那后世你所在的那个国家最后又是如何建立?”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东方落后了几百年,那这个差距又要怎么才能弥补?
要知道,光是看着琼州的现状,他就心惊胆跳,这才多少年?而后世两方几百年的差距又有多大?想想都可怕。
而朱高燨听到此处,却是神色平淡道:“还能如何建立?无非便是用人命填!”
“就因为落后,所以不断挨打,人家用的是坚船利炮,你却只能扛着锄头木棒去拼。”
“没有什么就缴获什么,子弹用完了便只能用刺刀,刺刀拼断了,便要用拳脚,牙齿。”
“就是这样拼了命,还是几个人换人家一条命,有时候军队还未见面,就先迎上炮火。”
“故而,在看到这一切之后,孩儿前世的所有国民,都对这一切有着恨意,不仅恨西方,也很那女真人。”
“是该恨得!如此国仇家恨,多少年也忘不得!”朱棣的只觉自己心被揪了起来,他无法想象后世子孙面临的是何等惨烈的状况。
几条命换一条命?军队还没见面就要抗炮火了?那需要迎着多可怕的武器和火力?
如此想着,他又抬起头道:“朕想,你恨的应该不止是女真,未曾进取的亦有我大明!”
“既然你带着这等前世记忆,现在又创造了琼州,你为何不直接出兵掀翻朝廷,建立一个你前世那样的国度?”
说出这话时,朱棣都有诧异,他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说出要推翻大明这种话!
但在知道了后世那些事情之后,他又感觉大明确实已经落后了,为了子孙后代计,确实应该推翻!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朱高燨貌似并没有这种想法,相反是以一种十分缓和的态度在处理此事,这与其身负的国仇家恨不一致。
“父皇当真以为儿臣能掀翻朝廷?”听着朱棣的话语,朱高燨摇头一笑道:“错了,父皇您错了,大明不是那么容易便可掀翻的!”
“儿臣说了,即便坚船利炮开到了应天府,只要父皇决议抵抗,就可以带着老式的弓箭长矛进行反击。
“至多也就是用人命填,大明如今五六千万百姓,早晚能抗住琼州的军队,进入相持阶段。”
“而此举,会让大明被动进入变法求存的阶段,只要皇权不断集中,科技便会飞快进步,两方的差距会越变越小!”
“一年不行便是两年,两年不行便是十年,只要朝廷一日不灭,儿臣就无法真正的占据大明。”
“即便真的通过军事手段完成了新朝建立,重新建立一个新秩序也需要大量时间。”
“就像建立琼州一样,儿臣要从基础开展全民教育,同时压制反对派的不断反扑,在没有支持者的情况下,或许要革新一辈子。”
“这期间要杀多少反对派,要让多少百姓流血牺牲?如此行事,不过白白牺牲,并无大用!”
这也是朱高燨的真实想法,虽然琼州的科技力量已经远超大明,但他并不认为差距能有多大。
当科技还没进步到现代社会之前,岛国妄图通过军事力量征服一个人口十倍以上,国土几十倍的大国,那基本不可能的!
尤其是现在大明才开国没多久,无论是朱棣,还是朱高炽,朱瞻基,都有能力组织起强力抵抗。
一旦开战,琼州就要陷入战争的泥沼中,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海外移民,顶多占占南方那些岛国。
而他人生是有限的,一旦这一辈子没有完成对黄金洲的控制,那后代再想完成就难了。
随着他这一番表态,朱棣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奇怪了起来,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
他这个儿子不想通过军事手段掀翻这一切,那还能通过什么?无非就是政治手段。
在结合朱高燨说的皇帝不能自己造自己的反,这就说明,朱高燨不接受储君之位,其实是为了掀翻现在的体制,而不是简单的改革!
忽然,朱棣想起了一件事情,“若是如此,那朕大概懂了,你方才说了,皇权与新秩序相悖,放权越多,皇权越安全。”
“而你不肯接受储君之位,这就意味着你不想放权,换而之,你的目的依旧是掀翻旧秩序!”
“同理,皇权也在你的颠覆范围之内,你之前说要朕释放三权,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吧?”
此事“果然瞒不了父皇,确实没那么简单!”朱高燨看着朱棣笑道:“三权释放,是改革的手段,但除了三权之外,军权与行政权早晚也会被动释放。”
“皇权最好的归宿,便是成为一个象征意义,束之高阁,即能保父皇子孙后代荣华富贵,也能保家国平安!”
“那你今日为何不说个清楚?”朱棣一时间就像上了贼船,突然发现自己貌似被这个儿子骗了。
说什么集中力量办大事,说什么家人和睦,这小子从一开始就想着坑爹呢,改革压根就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可他这么一问,朱高燨便平静道:“因为这话不能广而告之,至少现在不能广而告之。”
“父皇平心而论,若是没有今夜之论,你听了此会如何作想?不说父皇,朱瞻基这小子听了又该如何作想?”
“儿臣说过,改革是一件极为持久的事情,皇权旁落大概率是轮不到父皇的,要轮就是瞻基这一代。”
“这小子儿臣虽然了解不多,可也知道此子历来心存大志,若是他知道此事,他还会如此支持父皇么?”
“没有这小子的支持,他回去告知了大哥这一切,那大哥还会支持您老改革么?”
“所以,今天你说的话都是在迷惑瞻基?”朱棣突然醒悟了过来,原来他儿子白天只不过是在演戏。
如果不是他觉得不对,私下来找到这个儿子谈心,恐怕这以后得日子他都要被蒙在鼓里了!
想到此处,朱棣便有些恼怒的看向朱高燨,心想老子白天都交心了,合着你小子还心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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