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风很大,吹得人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老荣蹲在避雷针的阴影里,肩膀缩着,像一只被雨水打湿的、惊惶的麻雀。
他不再追问,只是偶尔抬起通红的眼睛,飞快地瞥我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未散的恐惧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茫然。
他看着远处楼下那些警戒线和晃动的人影,看着死寂的校园,嘴唇无声地哆嗦着。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困兽。我们俩,还有这学校里成千上万的人,都成了被困在笼子里的兽,不知道外面拿着电击棒和麻醉枪的是什么人,更不知道笼子本身会不会突然塌陷。
留置观察。这个词像阴魂一样缠绕着我。那个女人,还有她背后的势力,把这里当成了实验室?那我们是什么?小白鼠?
身体的疼痛在这种巨大的、无形的压力下,反而变得有些遥远了。一种更深的、冰凉的麻木感从心底蔓延开来。我靠着冰冷的水泥护栏滑坐下去,锈钢筋哐当一声倒在脚边。左臂依旧没有知觉,像一截不属于我的朽木。胸口闷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着破布。
得离开这里。不能待在天台,太显眼了。那个女人虽然走了,但谁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监视的手段?而且,老荣的状态不对,他需要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缓缓。
我尝试着再次撑起身体,却发现自己连这点力气都快耗尽了。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耳鸣。糟糕……身体到极限了……
“……十三?”老荣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惊慌,“你……你脸色好难看!你别吓我!”
我摆了摆手,想说没事,却发不出声音。黑暗如同潮水般从视野边缘涌上来。
就在这时——
一直死寂无声的灵台深处,那扇破损的“门”,突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是之前那种被强行撬开或力量冲突的剧震,而是一种……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外部……“叩响”的震动?
很轻。很克制。
伴随着这声“叩响”,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平和的……暖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中流淌出来,缓缓浸润着我几乎冻僵、千疮百孔的经脉。
这股力量……很陌生。不是黄仙的爆烈,不是灰仙的冰冷,也不是守碑人那种机械的秩序。它带着一种……温和的、充满生机的……滋养意味?
是……哪位“仙家”?
不,感觉不对。这股力量似乎并非来自门后那些存在本身,而是它们……共同调和出来的一种东西?一种专门用于……“修复”的力量?
是因为我濒临崩溃,触发了某种“保护机制”?还是……那个黑衣女人的“留置观察”,某种意义上反而暂时“稳定”了我这个“变量”,使得门后的存在能够进行这种有限的干预?
没时间细究。这股暖流所过之处,那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剧痛竟然真的稍稍缓解了一些!虽然远未到治愈的程度,但就像给一辆油箱见底、零件散架的车强行滴了几滴润滑油,至少……能勉强再动一动了。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来一阵咳嗽,却也驱散了些许眩晕。耳鸣减弱,视线重新聚焦。
老荣还蹲在那里,脸色惨白地看着我。
“走……”我咬着牙,用那根锈钢筋支撑着,再次艰难地站起来,“不能……待在这儿……”
“去……去哪儿?”老荣的声音带着哭腔,“下面-->>全是警察……我们能去哪儿?”
我目光扫过空旷的天台,最终落在通往楼下的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门锁着,但看起来并不结实。
“楼下……找个空教室……”我喘着气,“避开人……”
老荣犹豫了一下,还是踉跄着走过来,想扶我,又被我用手势制止。我自己拄着钢筋,一步一挪地朝着铁门走去。每走一步,那股新生的暖流就在体内流转一圈,勉强维系着这具残躯不立刻垮掉。
走到铁门前,我示意老荣后退,然后举起钢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把老旧的挂锁狠狠砸去!
哐!哐!哐!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在空旷的天台上回荡。几下之后,挂锁应声而落。
我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陈旧粉笔味的空气涌出。门后是通往楼下的黑暗楼梯间。
我和老荣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教学楼里死寂无声,所有的教室都空着,桌椅整齐,黑板上还留着昨天未擦净的板书,仿佛时间在这里突然凝固。这种反常的寂静,比外面的喧嚣更让人心底发毛。
我们下到三楼,找了一间位于走廊尽头、窗户对着学校后山方向的空教室。我反手将门关上,用一张桌子抵住门后。老荣则瘫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双手依旧紧紧攥着,身体微微发抖。
我靠在离窗户最远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身体的疲惫如同海啸般再次袭来,那股修复的暖流似乎也消耗殆尽,只剩下更深的空虚和疼痛。我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分钟,也许有一个小时。
一直沉默的老荣,突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我立刻警觉地睁开眼。
只见老荣依旧保持着瘫坐的姿势,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但他的手指……正在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相互摩擦着。
动作很轻,很僵硬。
不像是因为寒冷或紧张。
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重复性的……小动作?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我死死地盯着他的手。
在窗外灰白光线的映照下,他摩擦着的指尖……
似乎……
沾着一点极其细微的……
暗红色的……
像是干涸血迹的东西?
那不是他的血。我受伤流血的地方,颜色不是那样的。
那血迹……是哪来的?
昨晚……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就在我心脏狂跳,准备开口询问的瞬间——
老荣猛地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不再是之前的恐惧和茫然。
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
平静?
一种空洞的、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静。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烁了一下?
然后。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极其僵硬、极其不自然的……
笑容。
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奇异顿挫的、冰冷的语调,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何……十……三……”
“你……也……看……见……了……吧……”
“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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