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被高子运逗笑,隋瑛看了他一眼。
“见善莫见怪,在朔西官员间没那个礼数。你的茶还热吗?叫人添一壶来。”
“尚是温的。”
“温的就是快要凉了,你身子弱,在京内就时常感染风寒,何况来到了这里。”隋瑛说道,就吩咐人去重新沏了一壶茶。此时,高子运还在喋喋不休地责怪隋瑛几日前擅自去了前线,叫他担心,也叫林清这个京城派来的钦差好等。
“高大人,我这个抚台做得还没有半点自由了?”
“抚台啊,您可不要仗着自己年轻,身子骨好,这风寒一旦沾染了您的骨头,可叫您有得受,这朔西一时半会还得叫您担着,您可不能任性妄为啊。”高子运语重心长地劝道,随即又是一声叹息,“您亲自押运冬衣和粮草送给前线的将士们,还自己垫了资财在里边儿,可您前前后后也只有两套冬衣,再加上那个破破烂烂的鹤氅,您如此行为,叫咱们这些办事的心中实在惭愧。”
“我对您从无此要求,高大人,隋瑛独身一人,也不似您和王大人有一众家眷要养活,我要那么多劳什子做甚?您大可不必惭愧,对朔西的贡献您称第二无人敢论第一。如今时间不早了,您也得回府休息,我差人送您。”隋瑛叫来长随,吩咐了几句。高子运摇着头走了,屋内便只剩下林清和隋瑛。
“隋抚台,您今日受累,我……”林清起身,脱下鹤氅,预备行礼离开。
“见善,穿上罢,屋内冷。”
隋瑛没有半点自己离开或者许他离开的意思,林清只好重新披起鹤氅,端坐着静待后文。他抬眼看了一眼隋瑛,如同两人多年前的相识,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如玉般的君子模样。隋瑛,隋在山,林清心中默念着他的名与字,在如此温柔清隽的面孔之下,却有着一颗刚硬的无所畏惧之心。
“朔西的军情,我和吴将军都有奏文,这回圣上差你来,究竟用意为何?”隋瑛放下茶盏,即使心中有数,他却想听林清的说辞。
“无非想听真话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微眯眼睛,“此话怎讲?难不成我和吴将军还能在奏疏里作假?”
“见善没这个意思。”林清恭敬地垂下眼眸,以一种宁定的声调说,“真的对面可不仅是假,还有‘缺’。有了这‘缺’,真也便算不得真了。”
见隋瑛沉默地盯着他,林清干脆也不再隐藏,继续说:“有些事,您见了,说不得。有些话,您心中想了,却写不得。您和吴将军说不了的,写不了的,我来说,我来写。这是圣意。”
“见善的意思是,你的奏疏这一次不会提到内阁里去?”
“我将亲自面见圣上。”
话说到这里,意思便也再清晰不过。对于隋瑛来说,绕过内阁首甫张邈直接向当朝皇帝奏明朔西真实情况定是好事一桩,可他却脸现忧色,依旧盯着林清,不言一语。
窗外狂风肆虐,鬼哭狼嚎一般。屋内却岑寂无声,暗流涌动。
“抚台可是有担忧?”林清率先打破沉默。
“圣上手下有钦差,还有司礼监的人,见善,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清微笑,“意味着我多处不讨好。宫里的人会认为我越俎代庖,大臣们则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你为何还如此做?”隋瑛放下茶盏,眼底已经泛起了不快。
多想说,原因有很多,除却皇命之外,更因为这朔西是你的,不想让你在此处太难过,所以甘愿走这一步险棋。可林清却佯装摇头,无奈笑道:“我乃大宁朝兵部侍郎,吃的是朝廷的俸禄,走得是程朱学的大途,为国为民,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的,只允许您隋瑛隋大人在朝堂上与奸佞相争,还不允许我林见善说几句真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一愣,随即起身拱手道:“是我唐突了。”
林清连忙站起身回礼,隋瑛便走近再度握住他的手。
“想必当差的已为你预备好了房间,朔西条件艰苦,比不得别的省份,这回先委屈你了。等明日我差人去打两床新棉被来,你在这里待上个半月,想必该看见的就该看见,该知晓的就该知晓。见善,我一直都很挂念你。”
这最后一句说得情真意切,林清不由得抬头看向眼前这比自己足足高了半头的人,在隋瑛这双如镜眼眸里,他看到了自己异于往日的羞怯。可他也从这张秋水微澜的含笑面容上,窥见了这句话的真意。
隋瑛的确挂念他,却也只是挂念他。
想必换了哪位同僚到此,也会得到这一句令人感动的肺腑之言。
可他林清,思念说不出口,别的念头更是半分都不敢有。他低下头,隋瑛便只当他是累了,寅宾馆的大门打开,长随便凑上前来。风雪夜里,他被隋瑛亲自领着走向位于东院的客房,直到门关上的时刻,他也没能将对这句话的回应说出口。
“我也很挂念你,一直都很挂念你。”
第3章第二章“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好。”……
翌日一早,林清的长随王朗将兵部的那套蓝底鎏金暗纹、袖着孔雀纹饰的常服打得片褶不留,服侍林清穿上了。刚用热水洗完脸,抹了清茶香膏,挽上发髻套上黄玉流云发冠,就听外边当差的前来通报,说是隋抚台邀请林侍郎去西厅用早膳。林清出门前王朗给他披上了狐裘,还往他怀里塞了一个今早当差送来的黄铜暖手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里和京城不同,天寒地冻的,可别冻着主子。”
这王朗不过十六七岁,心思细腻,跟随林清三四年了,前几年在人前不会说话,只会腆着张红脸闷头做事,如今跟随林清出入各种场合,也算会做半个人了。是以这回来到朔西,林清特意将他也带了来,好让他也多见见世面。
“你收拾好屋子,也去用点热茶吧。对了,那物收好了么?”
“回主子的话,小的将那物贴身收好了,就是丢了小的的命都不会丢了那物。”王朗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示意两人口中之物被他藏在了胸口衣物的夹层荷包里。
“仔细点,可别叫人给看见了。”
林清言罢,便出门跟着巡抚衙门的当差走向西厅。
西厅是巡抚招待客人宴乐的地方,嶙峋假山后掩映几方小小池塘,夏日里或许有几朵睡莲绽放,而在这苍茫的冬日早已封冻被雪覆盖了个七七八八。再往后去,是一处不大不小刚好容得下一个戏班子表演的戏台,往届巡抚甚至会在这里养上戏班子方便听曲儿,唱得最多的便是《西厢记》。
这一处人造江南别院于巡抚衙门,如同朔西之大宁官场般格格不入,前前后后来这里作巡抚的十有八九是江南人,对于这些来自水乡的文官们来说,就任此地不啻一种变相惩罚,哪怕官至二品,可这一年四季二季黄沙,一季酷热干旱一季风雪肆虐,病逝于此的不胜枚举。是以一旦有了回去之机,个个便眼巴巴儿地溜之大吉。
是以对于大宁江南文官来说,“朔西”二字,可谓利剑悬空。
可何止江南,对于整个南方人,譬如林清这个岭南惠州府人来说,若非隋瑛在此,便有皇命在身,也不愿待上个半月。昨日夜里隋瑛拉着他的手说得如此所应当,自己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鬼地方,叫人待上三天就得结冰。”
林清暗忖,可手里揣着的暖炉,听说是隋瑛昨日夜里特地自己去库房里寻了来,叫人一早给他送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禁笑了,雪色照在他脸上,似江南的春光。
走过几道回廊,来到西厅,炭火已经热了屋子。林清进门后,一名侍女帮他褪下了狐裘,引他绕过画有遒劲竹林的屏风,坐到了早已等待多时的隋瑛对面。
摆在二人面前桌上的,竟是一桌淮扬早茶。
“见善昨日睡得可好?”
隋瑛一身蓝染夹棉长袍,素色底子上毫无纹饰,只被一根碧落色绦带束了腰身。发髻挽得标志,除却一根千草色绑带,无任何装点。其手里拿着一本《荀子》,书页落在《宥座》那一篇,端的是朴素异常,倒是把原本就未曾如何打扮的林清给衬得华丽雍容了。若非这张脸柔和似水,气色红润,尤其是一双上扬的凤眼睿智不失锋锐,鬓边无多少风霜浸染,说是市场来的挑担货郎也不为过。
只是,这货郎也未尝太过俊俏了些。
隋瑛生的一副不输林清的好样貌,只是比起林清那利刃出鞘、男生女相的俊美,他的面容更加温淳大气,为国泰民安之相。眉眼端正,不失精巧,黑瞳如曜,炯炯有神。鼻梁高耸,唇珠圆润,嘴角始终挂着抹笑意,哪怕愠怒时刻,嗓音也似山间竹林,清泉粼粼。使人瞧着就不禁想起嵇康的一曲广陵散,月光下的舞剑人。
话说君子六艺,这隋瑛可是样样都会,一手琴艺可在朝野上都出了名。只是对这琴艺赞扬的背后则颇含众人隐藏的恶意,谁叫他这琴艺是跟随一名江南名妓学来的。
“见过抚台。”
林清行礼后落座,隋瑛笑着放下手中书籍。
“何必这样多礼,唤我字便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下哪里敢……”见隋瑛神色认真,林清连忙改了口,“好,好一个玉在山而林木润,这回朔西的百姓们算是修来了福分。”
“只可惜我能力有限,譬如这早茶,不瞒见善,这算是为你补上的接风洗尘之宴,如此丰盛,便只有这一回了。”隋瑛长睫缓落,神色不禁黯淡几分。
“哪里的话。”林清连忙抚住隋瑛手背,道,“我来也是办事的,哪里是来享受的?”
隋瑛笑了,反过来握住林清的手,“这回不冷了,热乎的。”
林清的手颤了颤,道:“谢谢你的暖炉。”
“快用餐吧,免得吃了凉食,让你肠胃不适。今日雪停了,我们吃完了便去罗远县。车马已经预备好了,路程大约要走个两天。”
这桌上的淮扬早茶,是几日前隋瑛知晓林清要来,特意在去往前线时就吩咐人弄来原材料提前备下的,这可不容易,几名衙役差点跑断了腿才弄来几只上等的肥鹅和些许蟹粉、河虾以及鳝鱼。在顺天城这不是什么新鲜物,可在这边远的内陆朔西,弄到这几样可谓难如登天。
当差的也不禁纳闷儿,这隋抚台虽是江南人,可与从前的老爷们不同,他向来节俭朴素,从未提过这等非常要求。这回怕是京中来人地位显赫,至关重要,是以隋抚台才吩咐了这等难事去做。
至于为何是淮扬菜,只有隋瑛自己知晓。过去在顺天城,他和林清两人因些许缘由交往并不密切,但隋瑛对其口味倒是记得清楚,作为岭南人,林清却好江南那一口。每每在某些官员的宴席上,他也只对那狮子头、拌三丝、蟹黄豆腐等菜品动些筷子。
他吃得向来少,隋瑛时常觉得他过于消瘦。如此想着,他为林清夹了一块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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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将清甜蟹肉喂进嘴里,心里又是喜又是无奈。这隋在山怕是钝到了骨子里,哪有同僚间如此关怀备至,以至于牵手夹菜都如此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隋在山心里藏着绵绵情意呢。
可林清心里清楚得很,这人向来对谁都是如此好的。
用过早膳,长随通报说高子运布政使已经到了,隋瑛吩咐说不着急,先请他在签押房里稍作等候,待林侍郎再喝上几口热茶,仔细消了食先。
“你把我看得太金贵了。”林清正色,认真地说。
隋瑛笑了笑,解释道:“不是我把你看得金贵,是你本身就金贵,这一回你对朔西来说无比重要,我、吴将军还有朔西数十万百姓苦北狄久已,还得受制于自己人。我并非惧上,也不怕背上什么党争之名,只是朔西地处偏远,怕言辞不周,被人钻了空子,奏疏递不上去,真实情况也无从解释了。我自己也就罢了,可吴将军还有前线的将士们不能等。雪一停,战争迫在眉睫。”
“圣上派我来,想必也是有所猜测。”
“是啊,圣上英明,可是你,见善,接下来可是难了。”
“这么多年何曾不难过?”林清笑着,抿下一口热茶,“难过也过了。”
隋瑛脸上露出怀念神思,犹豫片刻,他试探地问:“陆师可好?”
他口中陆师指的是当朝内阁文渊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陆渊,初进官场,陆渊便看中了隋瑛这样一位浩然正气的年轻人,收其为学生,给过不少指点。后来隋瑛年轻气盛,不听劝阻,在宁中买官案件上擅自上书弹劾张邈、郦径遥等人,却没想到中了圈套,导致买官卖官的矛头指向了宫内,惹得龙颜大怒。
张邈、郦径遥等人指责他背后之人乃是吏部尚书陆渊,为了不牵连恩师,隋瑛主动与其划清界线。
后来陆渊与那尚在翰林院就职的林清越走越近,索性收了他做了学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隋瑛第一次官场失利,在此之前,他的仕途步步高升,颇有直挂云帆济沧海之势。年纪虽长了林清四五岁,考中进士却比他还晚了三年,但这官场之路,向来论不得时间。
不过,说到这科考之路,便又是一番故事。也正是因为这次际遇,林隋二人结下了一生的情谊。
此际,林清闻言便轻轻放下了茶盏,说:“还好,身体还算硬朗,六十多岁的人了,总是挑灯夜读,前几月患了眼疾,太医给医好了,陆师母便不再允许他夜半读书。我来朔西前,还特意去拜访了他。一想到你在朔西,陆师便老泪纵横,叹息不止,可见这些年心里还一直挂念你。”
林清仔细观察着隋瑛神色,那是忧伤和歉疚,以及些许落寞。
“我对不住陆师,但好在,你比我会做学生。”隋瑛笑容苦涩。
“在山,陆师要我带给你一句话,‘君子豹变,其文蔚也’。你我的路,还很长。”
隋瑛脸上露出和煦笑容,顿时让整个屋子都明媚了几分。林清也笑了,他很喜欢和隋瑛在一起的静谧时刻。过往在顺天城,两人之间还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推心置腹的谈话。官场诡谲,人人心里都藏着些心思。反倒是到了这僻远之地,远离一些纷争,话倒好说一些。
这次朔西之行,于私,林清算是来对了。
不过片时,高子运差来的长随又开始催促了。林清套上狐裘,见隋瑛也不换身绸服,直接披上了那件黛色鹤氅,不免笑道:“你这样,倒是像个终南山的仙人了。”
“哪里的话,我本布衣出身,尘世的百般都未曾体验足够,哪里还敢妄论太上之事。”隋瑛走到林清面前,问:“可是笑我寒酸了?”
“怕是抚台别看不起见善的做派就好。”林清缓缓垂下眼眸,此时隋瑛站得离他很近,他闻到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淡竹香气,心底不免涟漪四起。
“你很好。”隋瑛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地掠过,“你在我心里一直都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须臾,两人共登一辆马车,于皑皑白雪中,在布政使高子运和按察使王璞真以及一众官兵的护送下走上官道,朝地处西北的昆元府罗远县驶去。
第4章第三章“什么点火不点火的,事在人为……
被雪覆盖的原野中官道笔直向西,车队中间第二辆马车上,布政使高子运打起了瞌睡,一旁的按察使王璞真却不住撩起马车的幔子,朝前方那架马车张望。一阵冷风涌入,高子运受了凉,打了个喷嚏。
“王大人,您可是不怕冷,在下可受不了您这番折腾。”高子运不住拢紧狐裘披风和他的兔毛围脖,吸着通红的鼻子。
王璞真回首看他,悻悻地放下幔子。
“他是当朝的红人,却不知道是谁的人,这把火点得好,便烧到了地方。点得不好,怕是要引火自焚!”
王璞真操着一口西北口音,他是朔西南边的奉山县人,在此地当官已经数十余载。北方人性格直爽,王璞真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哎哟,我的祖宗,您可小点声儿!”高子运连忙去捂王璞真的嘴,“什么点火不点火的,事在人为!”
王璞真撇开高子运的手,讪讪地放低了声音,“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我看,这事儿咱们做得没错,就是不该瞒着巡抚!”
“不瞒他还能做,你瞧不出来他是什么性子?”
“我看是读圣贤书给读颟顸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大人!”高子运两撇胡子一抖,正色道,“巡抚大人清廉刚正,走的是坦途大道,年纪虽轻,能力和胆识却远在你我之上。有些事他不想做,也不能做,不说为他,就说为这朔西的百姓和前线的将士,咱俩也得豁出去一回!”
王璞真冷冷地笑了,“这本身也不是件大事,稳住巡抚就好,你可是打过包票。”
“哎!王大人。”高子运叹息一声,“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嘛。”
言罢,两人也不再争执,马车内再度归于寂静。而在前方的那辆马车内,寂静却从未被打破。
林清偶尔掀开马车车窗的棉布幔子,隔着层薄纱欣赏朔西一望无际的雪原,窗外空气冰冷,雪天一色,万物都似在岑寂中歇息。
大多时刻,林清都闭目养神。而在他斜对面,正对车门方向的隋瑛则是一刻也不停地军报和省内各州县递交的表章,这些都是他前几日出行遗留下来的公务。林清也不打扰他,车内摇晃,他困倦得很。这一路上没有驿站,只是路过一座饭庄做了简单的休整,夜里继续赶路,众人便和衣睡在马车内。
直到第二日下午,官道尽头才出现罗远县的县碑。县令和县丞早就在那里候着了。
车马一停,王朗便从车队最后方的一辆简陋马车上跳了下来,小跑着朝最前方跑去,好让幔子一掀开,主子便瞧见自己已经在等着了。
先下来的是隋瑛,他的长随已经去了县衙内打点事宜,王朗行了个礼,连忙上前去扶车内的林清。
“你倒是个伶俐的。”隋瑛笑道。
“主子这月有小半月都在车上,小的实在不敢怠慢。”王朗应声答道。
“倒是我招待不周了。”隋瑛回头朝林清看了一眼,“见善莫怪我。”
“哪里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将手递给王朗,王朗扶着他下了车。后面的高子运和王璞真也上前来,罗远县那姓李的县官便领着县丞拱手向众人面前行礼,接着便是寒暄和一些精致漂亮的谀词,个个儿地都在往林清脸上贴金,叫站在林清身后的王朗听得都不禁咋舌。
话虽说得动听,但事情还是得办。众人启程去县衙,一路上,林清仔细瞧着那破败房屋和杳无人烟的街道,陷入沉思。
这罗远县虽然地处偏僻,但自古以来就是边塞重镇,也是关内外商品的重要集散地。来自西域和北方的特产,如宝石、香料和马匹等,都在这里经过精挑细选后转卖进入关内。而关内的丝绸、茶叶和珍珠等货物,则通过这里销往北方和西域。往年,这座县城虽然未达到富庶程度,但生活依然宜居。而如今这里却荒凉凋敝,宛如一座废城。
“自从北狄内部雅峦部落夺了权,野心勃勃的兀山齐三番五次地南下,洗劫我大宁国的边疆城镇,若非吴宪中大将军和隋抚台的镇守,这几座城镇怕是守不住。”高子运忧心道。
这些情况林清是一早就知晓的,他是兵部侍郎,熟知全国各地的军务和战况,尤其是北方边疆。
“怎么不见一个人影?”林清问。
“看时间已经到了晚时,流民们怕是去县衙口领救济粮了。”一边的县令答道。
“还能支撑几天?”隋瑛问。
林清蹙眉,隋瑛话里有话。
县令拱手道:“回巡抚大人,难啊,最多不过五天了!”
此刻,车队到了县衙门口,官兵们开始驱散嚷声要粮的民众们。在如此苦寒的天气里,百姓们都穿着破烂棉衣,踩着污雪淤泥,捧着空陶碗,眼巴巴地等着一碗清汤粥。冷风凛冽,夹杂着零星的雪花,刺骨寒意让人寒颤不止。
见几位官老爷下车,百姓便个个跪下大拜,连连哀嚎叫苦。
“北边的土地流失了大半,流民们都聚到了县内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生意做不成了,能干的还去参了军,日子过不下去,只能沦为灾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县令一边解释,一边领众人进了衙门落座,沏了热茶水。此时,天已经黑透了。
林清小口喝着茶水,耳朵听着,心里却思量着。来时户部给出的清单早就指示了救济粮要优先给到北方这几座遭受北狄洗劫的城镇,重点安抚流民,阻止其往南迁徙。吴将军在前面打,抢回来的土地也得有人才行。
是以在京城内,派往朔西的救济一直是充裕的。用户部尚书程菽的话说,倾举国之力也要保住朔西。这次的救灾粮,甚至有从东边富庶的江宁省专程调过来的。怎地到了这地广人稀的朔西省,就不足够了?
林清心下思索,抬头时便对上了隋瑛望向他的目光。他微微颔首,表示心下有所了然。
日光之下无新事罢了。
眼见到了饭点,衙门后的小厨房差人到县令耳边道了几句,县令当即做出一副怪罪的苦相,背过众人拉着小厮在屏房后悄声骂道:“狗日的你们想害死老子?把烤鸡都端进去,没见着这回来的有巡抚大人?”
“那,那兵部侍郎怎么办?”小厮问道。
“晚上差人送到他房里去,说是夜宵。”
小厮领命匆匆走了,县令便又笑嘻嘻地走了出来,继续和众人议事,不过片时,就在他预备招呼众人去三堂用餐时,突然有衙役来报。
“报,县令大人——外面闹起来了!他们要反!”衙役喘着粗气,满脸慌张。
“放肆!没看到巡抚大人在这里?”李县令甩袖,转身向林隋高王四人拱手道歉,“让诸位大人见笑了,下面当差的人总是一惊一乍的。诸位舟车劳顿,还请移步到三堂,先用了晚膳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都要反了,李大人不好奇外边是何情况?”隋瑛问。
“嗨,僧多粥少,定是又因为分配不均闹起来了。常有的事,常有的事。”李县令低声下气地笑着。
“巡抚大人既然发话了,定是要去看一看,百姓无粮可吃,我们吃得又如何安心?”高子运说,暗瞥了一眼王璞真。王璞真连声附和,“就是,《孟子》曰,‘百姓苦,则不可不救也。’为官要为民。”
“两位大人说得好,既然外边闹起事来了,我们耽搁些又有何妨?”隋瑛遂望向林清,“林大人还受得住罢?”
“君使臣以事上,臣使民以事下。圣上英明,差了我来就是要体恤民情。"林清颔首。
“那好。”隋瑛便对李县令说:“打开衙门大门,我们来看看究竟是为何而反!”
高子运和王璞真相望一眼,跟着隋瑛出了大门。
——
衙门口的火把照映在众百姓脸上,明灭之下张张都是面色蜡黄,骨瘦如柴。围在中间的几名跪在地上的三俩百姓正哀嚎大哭,连连叫冤。其中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捂额头,似是破了在淌血。
“是谁反了?谁敢叫反?”李县令好不愤慨。
“县令大人,诸位大人,小的们没有反,小的们是冤枉啊!”其中一名老者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叫冤?”李县令扬声道,“当着巡抚大人和侍郎大人以及诸位大人的面儿,你们可得说清楚了!有半点虚言,定是饶不了你们!”
那老者在少年和身旁妇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起身,拱手道:“鄙人姓周,本是罗远县黄漠村的鞋匠,这些年为来往经商的商人们修订鞋履,赚了几分薄钱。小儿年近不惑,入伍参了军,在北边儿和那北狄牲口作战。鄙人便带着儿媳和孙儿在家勉强生活。”
老者望了一眼诸官,继续说:“心知北边的百姓们苦,流落至县内,讨得灾粮过活,不想给朝廷添麻烦,鄙人便和儿媳孙儿靠着往年积攒的一点余粮勉强维生。可就在今日午后,来了群兵营的,硬是要和鄙人借粮,说是借粮,却直接上手抢,鄙人来不及推辞,他们便动了手,端了谷仓抢了粮,还打伤了鄙人孙儿。”
说罢。老者已是老泪纵横。
隋瑛的神色在夜色的衬托下愈发冰冷,就连林清的眸子里也闪过一抹阴鸷。
“大胆!怎可如此胡言乱语,你确定是兵营的?或许是那北狄!”李县令话刚出口,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北狄要使能越过前线到了后方,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祸事。
“个个都身穿盔甲,披着黑红披风,军帽印有虎兽纹饰,腰间还别着火铳,不是我朝军兵还能有谁?”老者哑声喊道。
“我都看清楚了!就是他们!”头破血流的少年也纵声哭着。
这时,百姓们似是爆发了怨气,说自家人竟和北狄没有什么区别,朔西不是个人活的地方。
民怨沸腾,喊声震天,诸官脸都黑了。高子运连忙拉了隋瑛,说:“先进去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为何要进?你们怕了?”隋瑛撇开高子运,向前一步,对涌动的群众说道,“在下乃朔西省巡抚隋瑛,今日之事,定当给大家一个交代。”
“找个郎中给这位少年小心照看着,李县令,吩咐几名衙役即刻将那抢粮的军人捉拿归案!”
李县令打起了哆嗦,指着自己:“我?”
“怎么?不愿?”隋瑛冷眼问。
扑通一声李县令就跪了下来,“巡抚大人,您就体谅一下卑职罢!那可是吴将军的人,哪有我这个小小县令差人去拿的儿?”
“我是提督军务,有我的吩咐还不足够?”向来好脾气的隋瑛也不禁愠怒。
“可,可是……”李县令的脸都白了。
“那么就奉我的命令。”这时,一直在旁不言一语的林清突然发了话,“想必有我这个兵部侍郎的吩咐加成,李县令也毋需害怕了罢。”
李县令哑然,呆呆地看向林清,猛地磕了几个头,领着县丞去安排了。高子运和王璞真面色凝重,互相看了一眼,不再说话。
隋瑛则是盯着林清,只见他神色自若,拂袖转身,便进了县衙大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官乏了,今日晚膳就不和诸位同用,先回去歇着了。”
“恭送林大人。”
嘈杂声中,隋瑛的目光跟着林清走了很远,直到他消失在大厅后的回廊深处。隋瑛转过头,看向被县衙官兵团团围住领救济的百姓们,只觉得心里涌上了阵阵苦楚,却难以言说。
第5章第四章今晚,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提……
“这摆明了是冲您来的。”客房内,王朗帮林清褪下常服,小心地挂到了衣桁上,“我看那隋巡抚也不是个会体谅人的主儿,分明是有求于您,却把您苦得跟什么似的,连饭都没来得及好好吃上一顿。”
王朗走到秉烛观看朔西地形图的林清身后,“主子乏了,小的给你捏捏肩吧。”
“不用,把我的东西给我。”
王朗连忙从胸口口袋里拿出一个香囊,从香囊中则拎出来一根编织精巧的靛蓝色八股绳圈,绳圈下坠着一方盈润光滑的新月形玉饰。
这玉呈现出罕见的烟紫色,论品种应是上等的翡翠,质地温润如玻,玉面呈弯月状,刻有波纹流云。烛光之下,光彩流溢,通透灵动。端的是一弯皎洁新月被哪位仙人摘了下来,坠入了人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王朗小心翼翼地帮林清戴上,指尖轻抚玉饰,林清温和的目光中透出暧昧的神思。
“王朗,你说,这事是真是假?”
王朗蹲下身为林清捶腿,道:‘小的不敢多说,但依隋巡抚的神色来看,这事儿他或许还是头一遭遇见呢。”
“你倒是个眼尖的。”林清笑了。
“谁叫您对他……”王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收了声,讪讪低下了头。
林清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想为主子分忧。”
见林清不责备,嘴角挂着笑,显是心情不错,王朗便壮起胆子,继续说道:“这隋巡抚是个好官不假,可他行事过于直白,用小的的话说,就是体了己,却不体别人。您瞧,他是夙夜匪懈,却不想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那个精气神儿。这回让您只歇息了一夜就到这鬼地方来,可把小的心疼坏了。”
林清起身,王朗贴心地为他递上茶盏。林清抿了一小口茶汤,不禁微微蹙眉。
“罢了,这地能有什么好茶。”王朗连忙接过林清手中茶盏,林清笑道:“不过你倒是有了长进,还绉起来了。哪有什么好官坏官,都是办事的官而已。你以为他不知道这是高子运和那个什么王璞真的手笔?他心里门清,想必此刻,他也是难堪得很吧。”
王朗谦卑道:“主子说得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两人的房门被敲响,王朗疾步去开了门。
“这是厨房送来的,说是宵夜,还请林大人好生歇息。”当差的谄媚地笑,带上门走了。
王朗端着竹屉走进屋内,放在了桌上,林清走过来掀开了竹盖,露出一盘,当中竟是一整只香喷喷、冒着油花儿的烤鸡!
“瞧。”林清气极反笑,“又来一个,这是不攻自破?还是嫌弃将此地亏空与贫窭的帽子扣在吴将军头上不够,还想扣到我兵部侍郎的头上来?”
长夜漫漫,衙门的另一处客房内,隋瑛面色凝重,长随给他沏的茶已然凉透。
他有个惯用的长随,时常出行时带着,是他初来朔西偶然从北狄手下救下的少年。这少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誓死追随隋瑛。当时他只知隋瑛是某个官人,却不知道自己交了大运,攀上了巡抚。隋瑛向来心肠软,见少年可怜而能干,索性将他安置在了身边。
这长随如今十七,名为韩枫,身材颀长,长着张农民的脸。身边人时常打趣他,冬天也不要在府内乱晃,免得这“寒风”吹僵了这江南来的巡抚大人。韩枫却不在意,而是身体力行地报答隋瑛对他的救命之恩,这两年来越发体贴入微,事无巨细,将隋瑛的事务打得甚是妥帖。
此际,见茶盏凉了,他不声不响地换了一杯热茶。
氤氲水汽中,隋瑛依旧沉思。他便也不做声,安静地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隋瑛突然开口道:“去看一看那名少年,看郎中医得如何?”
韩枫领命去了,隋瑛才注意到冒着热气的茶,他端起轻轻抿了一口。茶汤发苦,泛着股土腥气。他想,真是难为素爱品茶的林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到这个人,他心中顿时化开一片柔软,叫他好不神伤。
片刻后韩枫回来了,说是去看了那少年,伤着的额头被郎中敷了草药包扎了,此际在衙门后的柴房里铺着的软席上和母亲与老者偷偷啃吃烤鸡呢。
“烤鸡?”隋瑛蹙眉。
“说是林侍郎差人送去的。”韩枫答道。
隋瑛心下了然,不禁苦笑,“这些人,怕是要惹恼了他。”
“林大人么?小的瞧他也随和,定是个心善的人。”
韩枫这个年纪和见识哪里会识人,无非是从自家主子望向林清的目光里瞧出的些许端倪罢了。
“是个好人,顶好的人,只是心里藏了太多事,怕是会脚步艰难,苦了自己。”
韩枫不懂这话的意思,只好不做声,隋瑛也知道他听不懂,可对于林清,除却自己信得过的人,他向来是提也不提。
今晚,不知为何,他突然很想提一提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比我年轻四岁,却心思如海,谁都难以瞧个真切。当时见他和陆师也走越近,心中也稍显宽慰,他是个会做打算的人,不至于再度让陆师难堪。只是,有人担负的事情显而易见,有人担负的东西,却蒙了云雾遮蔽世人眼。”
“您是说,林大人心里揣着事儿?”
“是啊,想当初初次见面时,一个人站在树下流泪,怪可怜的。”
韩枫来了兴趣,从未听说这不怒自威的林大人还有这番时刻。
“怕是被人上本弹劾了罢?”
“那时他还未步入仕途,我亦然。说起来,那时他比你也大不了一两岁,孤零零的一个人……”隋瑛脸上露出怅然,思绪万千。
“罢了,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倒是向他人交了他的底儿,不厚道了。”隋瑛便看了一眼垂眉倾听的韩枫,“你今天也累了,快去歇息吧,我这边不需要侍候了。”
韩枫行揖礼便离开,隋瑛瞧见门被关上,周遭涌上他所熟悉的岑寂,便将茶盏里的茶一饮而尽,和衣躺到了床上。
他已经几天几夜未曾入眠了,朔西正在消耗他的心血,真不知还能坚持到何时。他是一个不会退缩之人,少时就立下志向,愿做百姓之奴,愿为天下人死。如今步履维艰,一天难过一天。想到明日即将迎来的闹剧,他连愤怒的力气都失丧了,只剩下无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到了睡意朦胧时刻,所有别的都疏忽散去,混沌的思绪里只留下了一张他眷恋多年却不敢言说的面孔。那张面孔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捉摸不透,总让他隐隐作痛。
——
翌日清晨,衙门里就跪着几名怨气冲天的士兵。在老者等人的指证下,李县令向隋瑛和林清打包票,的确是这几人不假。他小心翼翼地讨好道,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吴将军耳里,若是追究起来,还请两位大人帮他好言几句。
隋瑛并不和他多言,而是亲自审起了跪在堂下的五名军兵。一旁的王璞真拼命给高子运使眼色,高子运悄声在隋瑛耳边说道:“叫林大人一同来审罢。”
隋瑛瞧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点了头,却在林清到来后并不让出审讯主位,只是让他坐在副审的位置。林清无任何异议,审讯开始。
当问起是由时,为首的络腮胡军兵气愤道:“小的乃是吴宪中将军帐下百夫长吴邯,没错,借粮的就是老子!”
“大胆狂徒!竟敢在公堂上大放厥词!”王璞真在一旁怒道,“你那叫借吗?”
“怎么不叫借?老子说的是借,就是借!”
“借粮还打人!我看你是反了天!”
王璞真这个文人显然是被吴邯这等粗人给呛到了,对方一口一个老子,他却得顾及着自己的儒士风雅,吃了闷亏。
隋瑛轻轻抬了手,制止了王璞真,道:“还请细说缘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缘由?”吴邯冲隋瑛等人怒目而视,显然是个久经沙场不畏生死的战士,愤慨道:“还能有什么缘由,无非是吃不饱,穿不暖,别谈打仗,饿都要给饿死了!”
“吴将军手下数万将士,就算粮草紧缺,也未曾见过有军兵抢夺自家百姓的粮食。”隋瑛沉声,不怒自威。
“都说是借!老子会还的,为了手下这百来号人,这个罪名老子背了,等仗一打完,老子一一归还!”吴邯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是脑子不开窍,饿着肚子跟那些牲口拼命,拼得过么?拼不过,所有的粮仓,就算是官家的都得落在那些牲口手里!老子不过是审时度势,做了万不得已的事情罢了!你们要安罪名就安,别说些有的没的,另外,这事儿跟吴将军没关系,是老子几个兄弟自己所为!”
吴邯怒气冲冲,隋瑛却也不动声色,这些情况他心里清楚得很。他看向林清,林清朝他颔首,便看向了吴邯等人,不紧不慢地道:“无论如何,你是吴将军的士兵,做出此等伤天害之事,是他的管教不力,吴将军难辞其咎,我自会告知他你们几人的所为,也会向圣上禀明情况。”
“你是谁?”吴邯瞧着眼前的秀气文官,疑惑不已。方才那人他知道,衙役已经告诉他了是巡抚。可对于这人,他一无所知。
“我乃大宁朝兵部左侍郎,林清。”林清答得肃冷而铿锵。
“侍郎?”吴晗拧了眉头,片刻后反应过来再度怒气冲冲:“我管你是狼是狗!既然你是兵部的,你还有脸说了!你们就是这么对吴将军的?就是这么对保家卫国的将士们的?我看我们不是被北狄人杀死的,是被你们这些贪官给拖死的!”吴邯发了狂地喊道,目眦欲裂,声音里满是对林清的恨恶。
可惜林清丝毫不为所动,依旧进行自己的判词。
“只是,念在你们在前线杀敌,保卫国家,这一次便留住你等的性命,只是死罪已免,活罪难逃,我想吴将军有的是法子对你们。不知巡抚大人,在下这等安排如何?”
隋瑛点头,“林大人宽宏大量,来人,将这几人带去臬司衙门。”
吴邯等人被押起身,却无半点脱死之喜,在衙役手里奋力挣扎着,大声嚷道:“送老子们去衙门受刑,还不如把我们放到战场上去多杀几个牲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挥了挥手,这几人的声音便远去了。高子运和王璞真心下暗喜,看来这把火已经成功烧到了兵部。想必为了遮盖此等丑事,这个林侍郎多多少少会想办法堵住众人的嘴,最重要的是,他应该明晓了吴将军部队缺粮的严重性。如若再不解决,此等事情恐是拦都拦不住。届时,民怨沸腾,官逼民反,兵部怕是给不了朝廷和天天下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高子运心忖,这次放出周鞋匠家里有粮的消息给这几名臭名昭著的匪兵,还真是干对了。
第6章第五章可林清,从来都不需要他的歉疚……
王璞真收了吴邯等人,下在臬司衙门的监狱里,吴将军听到消息已经从前线赶来,约莫午后到达罗远县。在这段时间,林清在李县令的带领下继续体察民情,隋瑛则在县衙的签押房里召见了高子运。
高子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心知这事定是瞒不住隋瑛,便干脆将此事全盘托出。
“这是我的主意,心知叫您知道定是做不成,便就瞒了您这一回。话说这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总该有个叫人知道的儿。不把矛盾架起来,不把困难摆在明面儿上,事情就得不到解决。”
“您倒是一箭双雕。”隋瑛本想说“三雕”,但决定先按下不表,“既让林侍郎看到了百姓的苦,也看到了军队的苦。”
“要不是上面不把我们当人,我学士出身,何至于此?”高子运痛心道。
隋瑛露出一道意味深长的微笑,“您倒是费心,牺牲了自己成全了朔西的百姓和将士,就是您让林侍郎如何做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哼!”高子运拂袖道:“不瞒您说,他是哪号子人物?虽说受了吏部堂官青睐,但若非张党一派,能在如此年纪就做上正三品?我就是不信他,这救济粮和军草从顺天城出来,经过宁中、陇州,层层盘剥,落到我们手里竟所剩无几,我就不相信这一路上没个人察觉到不对劲!”
见隋瑛不说话,高子运继续道:“我们的奏疏递不上,去了内阁皆如石沉大海,虽说肩负皇命,他无非是过来做做样子罢了,结果只会如出一辙!真不明白,张首辅和郦尚书究竟是针对您,还是针对吴将军,或是针对我这个小小的布政使?”
高子运眯起眼睛,有些话他没有明说,然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张党等人针对的是吏部堂官陆渊,以至于其学生被下放到朔西也不放过。
“从二品,您这个布政使不算小了。品阶与我相同。”隋瑛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不愉快。
“明面上罢了,我只是地方官员。”
“是,您是地方官员,所以不清楚顺天城内的事。要是我现在告诉您,陆次辅的学生不止我一个,您做如何想?”
“陆次辅通晓经纶学问,桃李遍天下也不足为奇。”
“此话不假,可这桃李朔西就有两株。”
高子运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隋瑛。
“你是说?”高子运眼珠一转,心下顿时了然,不禁暗叹自己远离朝堂中心太久,吃了消息闭塞的亏。
“事是真事,人也是是真人,可惜演错了对象。”隋瑛摇头道:“只可怜那鞋匠周老一家,遭了无妄之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子运踱步至窗前,外面竟又簌簌落下了雪。
“要做事,就得有牺牲,可这一次……罢了,本官自会做好抚恤事宜。”
“不必。”隋瑛起身,同样站到了窗前,狂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叫他思量起在外的林清来。
“林侍郎昨日夜里就差人做了安抚,想必一家人已经平平和和地回家去了。”沉默片刻,隋瑛对高子运道:“隋瑛并非党争之人,但也不惧党争。来到朔西做封疆大吏,是心之所向。为国为民,绝非纸上谈兵。我也曾于朝堂中心,但比起权力斡旋,却更愿意做些实事。所谓吾性自足,不假外求,胜私复,致知而意诚。高大人,隋瑛不才,但还算知道怎么看人。”
说罢,隋瑛便转身披上大氅,打开签押房的大门,快步走了出去。高子运依旧伫立在窗前,直到隋瑛渐远的背影被风雪湮灭。
——
王朗一路小跑着,手里揣着刚装了炭火的暖手炉,远远地林清身披朱红披风,立在一方古朴的亭子下,身边则站着微微躬身的李县令。方从王朗手里接过暖手炉,一阵狂风便肆虐而来,吹得林清头上的乌纱帽都簌簌作响。
“今日风雪甚大,还请林大人今早回府罢。”李县令低声道。
而在两人前方的一处空地上,雾气缭绕,稀粥从锅里舀起,盛在一个接一个递过来的碗碟里。百姓们排起的长队,蜿蜒在风雪当中,好似天泣泪痕。林清默然伫立,睫翼在风中颤动,其下流淌出丝缕分明的忧心。
天气愈发寒冷,只是这些稀粥,何以叫人度过这苦寒而漫长的冬日?林清垂眉,对李县令劝他归回的声音置若罔闻。不知何时,这恼人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的竹香,一道天青色的身影。
“我对不住你。”他听见隋瑛的声音,“也对不住这里的百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不住这里百姓的,另有其人。至于对不住我的,并无其人。“林清转身,面向隋瑛,“他们不信我,也在情之中,只是苦了他人。”
“见善,朔西很重要,这并非于我,而是对大宁朝而言。如今乌峦部落势力不断壮大,兀山齐已经没了对手,若是他彻底统一了北狄八大部落,力量将前所未有地强大。若是守不住朔西,陇州、宁中也迟早是囊中之物。届时,我大宁朝的气数也就尽了。”
“在山……”
“这并非泄气话,我对党争向来避而远之,可如今太子专权,和张党同流合污,导致贪腐横行,连前线的粮草都无法供给,更何况这些流民……他们眼中只有权力,却没有百姓,更没有未来。”隋瑛看了一眼林清,继续道:“更令人担忧的是,做实事的人心里也充满了猜忌,总觉得事情没个底儿,使出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招数,想将所有人都拖下水,把责任能摊出去就摊出去。”
“你倒是看得真切,可你现下需要他们。”
“是,很需要,所以对有些事情必须得暂时视而不见。我们这些流官,哪里有土官对本地熟份?只是贪腐从来不仅之在于上面,有些时刻下面的贪更难以察觉,也更让人瞠目。等事情过后,我定会叫他们吃了多少,便吐出多少。”
“我时常钦佩你的信念,在山,可你就半点不怕么?在这里树了敌,回去便是更加渺茫了。”林清目光涌动,看向隋瑛,这双黛色眼眸里盛满了期盼,就差说出心里话,叫眼前这人同他一同回京了。
可隋瑛却含笑摇头,“别人不知我,你还不知?见善,在顺天城你我距离遥远,可这几日也是敞开了心扉说话,朔西于我,是立身、立命之地。”
“可是……”
话到嘴边,林清却说不出口了。他解隋瑛,竟也羡慕隋瑛。低下头,他的喉间不禁哽咽,眼眶不知怎的也发了红。许是风吹的罢,他连忙转身,怕被身边人瞧见。亭内再度归于沉寂,雪花涌入,绕在两人身周。罗远县远处的隘口模糊在风雪里,隐约传来百里外的铁骑声,近处的房屋则吱呀作响,摇摇欲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些事,他们心照不宣。可眼下,怎样把北狄拦在关外,是最为要紧的事情。
收束情绪,林清最终开了口。
“在山,等后日回了巡抚衙门,我便启程回京。看这些事情,何须要半月?高大人做得也不错,短短几日,叫我该看的看了,该听的也听了。招数虽不精,效果却是好的。只是我林见善,不是白长了双眼睛,心思不算玲珑,也不至叫风雪迷眼,连事情都看不真切了。”
听林清说要回去,隋瑛心中泛起苦楚,这么多日的舟车劳顿,他身体如何受得住。可他需要林清回去,这样才能为朔西带来一线生机。当初说要留他半月,无非是出于些许私心。看着亭下空地里切切盼望一碗薄粥度日的百姓们,再也不舍便也要舍了。
“那我就,谢过见善了。”
隋瑛躬身向林清行了个揖礼,林清见状连忙制止了他,道:“可别折煞了我。”
言罢,两人趁风雪而归,刚回县衙,就听到衙内深处传来愤怒的骂声以及鞭声。这声音隋瑛再熟悉不过,看来是镇守边关的吴宪中将军已经赶了过来。
吴宪中已经五十有三,身量魁梧,面目凶悍,是大宁不可多得的一员猛将。其与北狄交手不下百次,胜数过半,最远将其驱逐于阴山之外。只是如今朝内争斗不断,朔西沦为牺牲品,吴宪中的日子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然而北狄一日不灭,军队便一日不退。在粮草早已不足的艰苦条件下,吴宪中硬是坚守了大半年。
“隋巡抚,林侍郎!”吴宪中朝两人行礼,手里还拿着鞭子。在他脚下,吴邯等人负手跪地,身上早已血痕累累。
“是我管教不力,出了这等恶兵!我吴宪中定将给众人一个交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隋相望一眼,还是隋瑛作为此地的军务统领表了态,“吴将军莫要生气,林侍郎已经发了话,这几人还算是杀敌有功,以后也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吴宪中和隋瑛熟份,倒是和林清这个上任不过三月的兵部侍郎交集不多,他面向林清,无半分好气地道:“林大人宽宏大量,倒是体恤我们这些前线的将士。只是这善心发到这里未免也太过小气,倒是去我们前线军队发上一遭便再好不过!”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就差说林清尸位素餐,不办实事了。换做别人怕是要翻脸,可是林清神色不变,依旧含笑道:“那就请吴将军仔细等着,不出一月,我林见善的善心,怕是发在了您的部队不够,还将发在整个朔西!见善说到做到。”
说罢,林清朝面色惊诧的吴宪中行礼,径直离去。他并不惧这武将惯有的粗鲁,只是不想让隋瑛为难。这人,闻此言语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勉强了。再听上几句,定是叫他心中愧疚难当,又得说上什么对不住的抱歉话。
可林清,从来都不需要他的歉疚。
他要的……罢了,自己这号人物,又有什么资格去求那飘渺之物。路远且艰,他的心上,再难以担负起什么别的情愫了。
第7章第六章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来去如一,真性湛然。
风收云散,月在青天。”
扬起头,无雪之夜,圆月高悬,林清轻声道:“心里明净,来和去本就没有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翌日他便要启程回京,在巡抚衙门内的一处亭台,他独自望月。北方严寒,叫呼出的气息都有了形状。水汽乳白,月色倾泻,如瀑般浇了他一身。此际他心里思念着隋瑛,既希望他来,却又害怕见到他,乱了心绪。
这里竟藏着数千个日日夜夜。
“当然有区别。”
声音骤起,林清的身形不禁微颤,收了目光,循声看去。
隋瑛站在这江南别院的一方假山下,仰头与他对上了目光。
“来去虽如一,途中有风景。”隋瑛凝视他,缓步走近,“这雪虽冷,却也是美的;这月虽远,却也是满的;这人虽忧,却也是欢喜的。”
“哦?为何欢喜?”
隋瑛嘴角上扬,却并不回答,夜色下,他瞧着林清,只觉得他鼻梁这颗痣甚是可爱,又惹人怜惜。摇了摇头,驱赶些许不合时宜的心思,他道:“欢喜在我,忧心却在于你,见善,这诗可非现下念的,何必如此伤感?”
“见此情景,何以不伤感?朔西内患外忧,民不聊生,在山你也囿于困境,左右为难……”林清应声道,心中却还在细品“欢喜”这二字。
他突然很想弄个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山的欢喜,可是因为我?”他竟低下了头,只是瞧着亭子里年代久远、风吹日晒的石砖。这石砖斑驳、沧桑,如同他那被世事打磨过后伤痕累累的心。
“自然是因为你。”隋瑛答得不假思索。
“是,是吗?”林清诧异于他的直白,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自己为何总是在他面前变得如同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还是自己吗?
林清索性不看隋瑛,背过了身去,“我一直以为,因为陆师,你会厌恶我。”
“你分明知道我不会。”
“那么,我忘却你对我的恩情,对你淡漠如水,竟在你入京赶考时避而不见,入仕后又与你划清界线……”
“你有自己的态度。”
林清面露讶异,不禁回望隋瑛,却又赶忙转身,隐藏自己渐红的眼角。
“你可别说,这里面你对我未曾有过半分怨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别说怨言,就连怨的心思都未曾有过。”隋瑛的回答斩钉截铁。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林清苦笑,借夜色掩盖自己的神色,“口中对我无怨,当初却在朝堂上对我也无半分睬。我是对不住你,忘了你的恩情,你也何曾正眼瞧过我,想必也是站在高处,暗中哂笑我这个小人罢了。”
话方说完,林清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被紧紧抓住。
“你竟如此看我,却未曾想过,倘若你叫我能有些许明了,你那颗七窍玲珑心究竟在思虑些什么的话……”
林清身姿一凛,不禁抬头,对着无边夜色遽然睁大了双眼。他听出这话里有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时间停滞,两人如同假山般凝立在亭台中。这一刻,万籁俱寂,却有什么在悄然破碎。
那手腕在隋瑛的手里,愈发细弱冰凉,就如同当初他从山贼手里救下的苍白少年,或者,更久远些,在那处黄粱一梦般的江南庭院里,稚嫩而坚定的童音……
突然,林清打起了寒颤。好似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迅速撇开隋瑛的手,音色凛冽道:“在山何须在意见善内心所思所想,无非和你一样,都是为了圣上、为了百姓罢了。”
隋瑛眼眸里光芒暗淡,他听出了隐瞒的意味。
“既然如此,我又为何不能因你而欢喜。”他换了副神色,拍了拍林清的肩,“朔西的担子,怕也是要担在你林侍郎的身上了。有人为我分担,我很高兴。”
林清转身朝隋瑛行礼,“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心中再次泛起苦楚,瞧着眼前人朝自己躬身时漏出的纤细脖颈。
苍白,在月色下泛灰,如寒冷的玉,小心隐匿着光华。
林清升起的那道屏障,他不再忍心打破了。他只是很心疼眼前人,很想抱一抱他。但他最终忍住了。
只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赏月光。
——
顺天城,人声鼎沸;歧王府,闹中取静。
屋脊上跳跃三俩寒鸦,梧桐叶落潇潇而下,琴声悠远,风过留痕。
云栖苑坐落于府内,面向一方池水,左边是苍郁青松,右边则是千菊争艳。池中枯荷三两,水面如镜倒映顺天城上的碧空流云。昨日一番细雨洗清秋,今日便是秋色正浓,满地残红。云栖苑中宣纸平铺于案,吸满了墨汁的笔端刚要落下,就被一阵尖细的通报声打断。
“主子,说是回来了。”身穿黛色棉衫的小太监碎步而来,躬身站在门扉外,低眉顺目。
屋内人笔尖微颤,一滴浓墨便无声落于洁白宣纸上。
歧王萧慎默然伫立,一双凤眼紧盯墨点,微蹙眉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是当今圣上第三子,年近十九,身长六尺不止,一双凤眼凛冽有神,眼尾上挑,时露睥睨之色,常年习剑又使其筋肉紧致,遒劲有力。许是生母身份低微,萧慎虽样貌品格在三皇子间最为出众,却最不得宠。平日里行事低调稳妥,性子又沉郁寡言,在朝局中从未泛起什么水花,只是喜爱耍些剑道骑术,练写书法,流露出些许少年心性。
此际他身穿鸦青底水色暗纹鹤氅,内搭槿紫的绸服里子,玄色腰带上挂着透润的和田玉葵花坠,其上还嵌着明黄金子,端的是雍容不失清雅,却也添上几分皇家的贵气与厚重。
“主子,小的为您换纸。”太监碎步而进,小心地揭开这独有一墨的纸,用镇子抹平了另一张。
“什么时候的事?”听闻此言,萧慎放下了笔,他已无写字的心思。
“午时的事,听闻已经进宫了。”
萧慎接过太监递过来的茶盏,茶盖轻抹茶汤,蹙起的眉头悄然松开。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萧慎那张阴郁的脸上彻底露出笑容,叫先前的霾色一扫而光,愈发英俊照人。这名为金瓜的小太监见了也不禁欢喜,跟着傻笑起来。
“你笑什么?”萧慎眼尾一飞,斜斜地睨去,叫那憨头憨脑的小金瓜吓得一哆嗦。
“小的是为主子欢喜。”
“为我欢喜,还在这里做什么?不快去宫里时刻候着那人,等一出来便邀到府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去。”金瓜点头哈腰,一溜烟儿似的走了,萧慎便又唤来府里管事的,说招呼好厨房,今晚要设宴,做点江南菜色,蟹粉、黄鳝什么的,要用上江宁省太湖府新上贡的。黄酒则要三十年的女儿红,还有茶叶,他特意吩咐道,要用禹杭嵊县出产的上等剡溪。
管事的领命走了,这一套他再熟悉不过。心想怕是那人要来了,王爷脸上这多日的云翳,终是要散开了。
琵琶声缭绕府内深处,许是府内新买的琴女。这曲子哀婉,端的是凄凄切切错杂谈,大珠小珠落玉盘。与这此时明媚的心境,倒是不适配了。
萧慎无奈轻笑,走出云栖苑,于池畔负手而立。
“林师,林师……”
他轻唤那人,夕色降,秋风起,枯荷摇晃,池面一片微澜。
第8章第七章“学生参见林师。”
皇城,玉峦宫。
八根巨大绕龙朱红内柱撑起玄色琉璃瓦顶,中堂四周立有数行八角玲珑宫灯灯台,百余只蜡烛摇曳火光,将大殿内照得亮堂。地板透润,通体散发幽深的墨色,许是黑玛瑙铺就,常年散发寒凉。但此际,两尊龙腾白云黄铜火炉里,寸长的银白木炭扬起热浪滚滚,叫明黄色绸缎帘帐翕动不停,堂内温暖如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殿正中,跪着一道朱红身影,额头触地,行拜礼。
御座之上,当今圣上庆元帝萧穆身着石青色龙纹常服,微眯双眼,手里把玩着方才拿到的奏疏,嘴角锨着股意味不明的笑容。
“朔西当真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庆元帝音色雄浑,回荡在殿内,若龙吟般绕梁不止。
“回圣上,臣所言皆为真实,不曾有半分虚假。”林清恭敬回道,额头依旧没有离开那冰凉的黑玛瑙地砖。
“吴宪中和隋瑛二人满腹怨气,却不敢向内阁发火,许是不愿意得罪张邈。这么看来,忠也不忠。”庆元帝站起身,将折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手心,“起来吧,林卿,一路上辛苦了。”
“臣谢过陛下。”林清起身,双手交叠垂在面前,躬身垂目,站在殿内。
“外有北狄,内有灾情。益州省说是发了地震,死伤数万,可急坏了张邈和程菽,一时顾不上朔西,也是正常的。”萧穆走下御座,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姚然连忙扶住了他。
“主子慢点。”
“不要你扶,朕身体好得很。”
萧穆大手一挥,姚然只好躬身退下。这庆元帝如今刚满一个甲子,便是须发皆白,身体虚乏。不说是在政务上勤恳,也得归功于后宫佳丽三千。只是如今大宁朝外强中干,贪污横行,灾情遍地,国库空虚,实在是论不到这前者上去。
“林卿啊,你说,隋瑛他们有怨,会不会怨到朕身上来?”庆元帝站到了林清面前,似在看他,又好似将视线落在了那热浪中翕动的黄陵绸缎上。
“定是不会。”林清回答,“隋巡抚和吴将军只是忧心于朔西的局势与战况,因为这天下,是圣上的天下。他们尽心尽力、拼尽全力守着,又怎会怨圣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庆元帝眼睛一亮,“这天下真是朕的天下?”随即他冷哼一声,不等林清回答便没好气地道:”太子和张邈越发火热了,张邈虽然是太子的讲师,但也是内阁的首辅,我还没死,他们便等着叫这天下易主了?”
“皇上!”林清霎时下跪,“太子和元辅皆是为圣上分忧!”
“你害怕做什么?你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臣与元辅皆为朝臣……”
“朝臣,哼,林卿,朕问你,你知不知晓,为何朕要派你去朔西?”
“臣愚钝。”
“不,你不愚钝,你聪明得很,你也是个讲究中庸之道的主儿,分明入了歧王的府,还打着一个孤身的名号。这是陆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林清内心生出一股恐惧,不由得沉默了片刻。回答的正确与否只在一念之间,面对天子,生死也就在瞬息之间。
“是臣自己的意思!”林清沉声回答。
“既是自己的意思,又何必偷偷摸摸,怎的,难道你也担心得罪了张邈?张邈辅佐的是太子,歧王,再加上一个你,对他构成不了威胁。”
“臣只是在歧王府上做讲师,讲述程朱学之道,并无任何别的心思,还请圣上明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行拜礼,庆元帝意味深长地笑。
“林卿,朕又沒说你什么,起来吧。”
“谢皇上。”林清再度站起,地砖上已是落了层细密的汗珠。
“你有功,给朕带来了朔西的情况,是朕想看到的真实情况,兵抢民粮,百姓闹着要反,可见形势之严峻。可你却也有过,分明入了歧王的府,却从未声张,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将功抵过,朕不罚你,只是,朕要为你划个清楚的立场。”
“还请圣上明示。”
“过几日的早朝,歧王要主动请缨,亲自带兵去朔西。你则把程菽给提起来,叫户部无论如何都得再拨一批军粮和赈灾粮,由你这个兵部侍郎亲自押运朔西。另外,吴宪中老了,自己的兵都管不住,后继得有人啊,若是你,你举荐谁?”
林清思忖片刻,道:“臣举荐定国公奚祚之孙奚越。”
“奚越?奚越好啊,你倒是会看人。只是他祖父死得早,这孩子一直被端妃这个姑母给娇惯了,不好相与。”
林清道:“战场上不看脾性,只看血性。奚越从小受定国公教导,耳濡目染,军术有成,却只是纸面功夫,若要成才,还需有实战。如今朔西便是最好的机会。”
“那你就先行歇息,过几日早朝,朕就看你的表现。”
“还请圣上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出了玉峦殿,林清的内衫早已湿透,刚走几步没过午门,就被歧王派来的金瓜给拦下,好说歹说地给请到了歧王府上。
——
岐王府,云栖苑。
琴女于纱帘后的台上演奏《春江花月夜》,空灵出尘,如清泉流淌。
苑内的饭厅内,各式的江南珍馐都摆在桌上了。素来沉稳的萧慎在门口翘首以盼,来回踱步,终于见到林清于菊园小径当中前来的身影,不禁喜上眉梢,脸色顿时红了一片。
“学生参见林师。”萧慎行揖礼。
“臣向王爷请安。”林清朝萧慎躬身,不知为何,头脑些许昏沉。
“还请入座,入座。”萧慎热情地招呼着,林清朝他露出和煦笑容。
他素来喜爱萧慎这名学生,这并非是因为其是皇子,而是在于其或许能完成林清那操庙胜之权行强国富民之术的凌云壮志。
太子虽精于朝政,但暴戾成性,无品无德,骄纵蛮横,弄权乱纲,手底下不知出了多少伤天害之事;二皇子忠王则荒淫无度,沉迷于春花秋月之事,昏庸无能,不堪大任;倒是这三皇子岐王,饱读学经典,又潜心研习兵书,品格端正,无不良嗜好。除却其生母只是庆元帝偶然临幸的一名宫女之外,找不出什么错漏。但正是由于这出身的问题,皇位于他,已成不可触摸的空中楼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索性便做个闲王,萧慎出宫做王爷的这几年,也倒乐得自在。
只是偶然一次在陆渊的书阁中,林清与十五六岁的萧慎相识,只言片语的交谈中,林清窥见了这少年心中小心隐匿的勃勃野心。是以之后,林清私下里多有和萧慎交往,萧慎唤他为“老师”,林清担得起这称呼。
当然,这里面说没有陆渊的安排,两人或许都是不信。
但在朝上,林清从未以岐王老师的身份自居,直到近日,想必遍布城内的锦衣卫终是确认了林清和岐王那不仅是老师学生的更深层次的关系,才上报到了庆元帝的耳里。如此一来,萧慎多年的伪装便要被慢慢地揭开了。
“林师一路辛苦,叫学生好不担忧。时常想着给您写信,却又怕被有心之人给截了去,叫您难做人。”萧慎将茶盏推向林清,“这是禹杭上好的剡溪茶,您最喜欢的。”
“殿下有心了。”林清端起茶盏,这清冽爽口的茶汤驱散了他身体里不受控制散发起的热意。十一月的天,林清一会寒一会热。他强忍不适,向萧慎讲述了庆元帝的想法,萧慎听得眼睛直亮。
“我正愁满腹兵法毫无用武之处呢!您也建议我去?”萧慎不禁露出了少年心性,激动之余,喝下一大杯黄酒,脸色又烧红了一片。
“当然,去战场上磨砺,对你个人品性有所裨益,所打下来的军功,更是为你增添人心,叫接下来的路走得更顺,更服众。只是……只是……”
林清话还未说完,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足足一月所堆积的疲累,加上这湿了的内衫未来得及换下,在来的路上被冷风一吹,顿时受了风寒,发起了高烧。须臾之间居然哆嗦几下,身形一软,便朝前栽在饭桌上,就此晕了过去。
萧慎大惊,连忙扶了林清,碰到其发烫的脸颊后,不住喊到:“郎中,快叫郎中!”
他顾不得身份和礼数,抄起林清的膝弯将其抱在怀里,径直朝岐王府中自己下榻的归鸿阁疾步走去。途中,他摸到了林清冰冷的后背。那官服早已被冷汗浸湿,在寒风中透着冰寒。未来得及多想,他将林清放在了自己的卧榻上,三下两下就将林清的那身朱红官袍给剥了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那肤如凝脂、白里泛红的瘦削身体全然暴露在他眼前时,萧慎才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自己做了什么?
小金瓜一路跟来,看到卧榻里裸着上身、拧着眉头、像个媳妇儿似的林大官人,顿时哎哟一声,红着脸朝外喊道:“拿袍子来,拿袍子来!这可怎么了得!”
萧慎闻言,立刻用金丝软被给林清盖上了。这正三品的官员,他的老师,他说给人官服剥了就给剥了?剥了还不够,还给人内衫也脱了个干净。得亏林清此际不省人事,要是清醒着,怕是此生要和他划清界线了。
想到这里,萧慎又惊又羞,却瞧着林清绯色的两腮,这月光似的人儿,心旌荡漾得不行,喉咙直发紧。
“小金瓜!”他回头喊了一嗓子,小金瓜忙不迭地爬进来,“叫两个丫鬟过来,林,林师的官服,是丫鬟们侍候脱下来的。”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小金瓜一溜烟儿地跑了,郎中很快赶来,萧慎便也让了位置,在屏风外等着。
是夜,一则密报传至东宫,兵部侍郎林清从朔西归来,径直入宫,出宫后便去了岐王府,彻夜未出。
太子萧裕冷冷地笑着,面目阴鸷,满是不屑。
第9章第八章“小的,小的名叫徐沅。”……
“慎思笃行,怀瑾握瑜,看似清风明月的一个人,实则工于心计,诡谲难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宫内,当今内阁首辅张邈身着朱红仙鹤常服,坐在一尊炭火前,手里拿着林清所写,从庆元帝那里下到阁内的奏疏。细细翻看后,他嘴里评着林清,脑海里却浮现出对家陆渊的面孔来。
“不足为惧。”太子萧裕年逾三十,正懒洋洋地半躺在铺着金丝细软的禅椅上,一名貌美的丫鬟为其捏着肩。他往嘴里送了颗晶莹剔透的翡翠葡萄,一边嚼得汁水四溢,一边满不在乎地道:“父皇这是在敲打我呢,有些事,可别做得太过火。”
张邈低垂眼眉,兀自深思,并不回答。
太子是皇上的儿子,他却只是个臣子,这是天壤之别。
“的确不足为惧,陆渊年事已高,这林清虽为后起之秀,但到底还是个雏鹰,剪了翅膀,便再就飞不起来了。再者,一个药商之子,背后无权无势,眼界格局皆是有限。”
太子笑了笑,突然间想到什么,问:“他这次去了朔西,不会跟那个隋瑛交好了罢?瞧他这回,算是帮了那隋在山一个大忙。”
“隋在山?”张邈无奈一笑,“他倒是个人才,只可惜目前不能为我所用。这人自诩清流,无非也是着了陆渊的道儿。但其性格倔强,一身傲骨,怕是也看不上林见善这等弄权小人。”
“那也未必,我可听说那隋在山对林见善有恩,当年赶考路上救了他一命,隋在山那年因为这事落了伤,没能入京参加会试,就被林清那厮给摘了探花。”
“还有这事?”显然这等秘闻张邈是不清楚的,太子许是从锦衣卫那里听到了个三俩句。
“然则林见善却忘恩负义,在京中没给过他好脸色,隋在山一和陆渊分道扬镳,这林见善便捡了空子眼巴巴儿地凑到陆老头儿的门下,成了其学生。这隋在山也是脾气好,换了别人,暗地里早就给其下套穿鞋了。元辅,你说,会不会是那陆老头另有安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倒也未必,林见善这人,还算是个经世之才……”
张邈耐心应付着回答太子,太子另外问了几个问题后,他终于得空提出告辞,片时便从东宫出来,坐上了自己的蓝呢大轿。
轿内,他只觉得心里憋了团无名火,未走上几步,他拨开幔子,对前方的长随说,:“叫郦依今天就来府上见我!”
长随连忙应声,小跑着朝郦府奔去。半晌,工部尚书郦径遥就已经坐在张府书阁中的紫檀木椅子上了。
郦径遥,四十有一,表字一个“依”,与户部尚书程菽师出同门,是死了的上届首辅的学生。但程菽这人向来特立独行,和他讲不到一起去。多年前仕途受困,程菽对其视而不见,不是当时身为工部尚书的张邈提携了一把他,如今恐怕连个侍郎的边儿都摸不到。是以他对张邈言听计从,忠诚无二。
“我已经快五十了,再过几年,怕是要告老还乡了。”张邈抚摸自己发白的两鬓,意味深长地说。
“张阁老何出此言?还能再干上个二十年呢。”郦径遥好言道。
“二十年?”张邈眼底现出阴狠,“我问你,拨给朔西的救济粮和吴宪中的军粮,是在哪里出了纰漏?”
“若有纰漏,出顺天城时好端端的,那便是在宁中、陇州出了纰漏。”郦径遥低头说,背后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好啊,好。平日里一个个都贪墨惯了,大大小小的都想分一杯羹,以前拨给赣州的,要分,拨给益州的,也要分,现在是拨给朔西的,也要分,这是分习惯了?未曾想过,朔西要是守不住,这大宁朝还有存续的气数?”
郦径遥闻言当即起身,大手一挥,“我这就派人去查,查到哪个,就抄哪个的家!”
“查?你真的要查?”张邈阴阳怪气地问,“不怕查出什么来了?”
“张、张元辅,您这是何意?卑职……”郦径遥哑然,手僵在半空,如芒在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邈嗤地一声笑,讥讽道:“你当真不知我为何意?明面上对我无二心,背地里个个打着我的旗号做了多少破落事。郦依啊,还是我在当大宁朝这个家,是我张云深再给你们遮风挡雨,就算想上桌子,也得看看时候罢?”
郦径遥一怔,此刻想到了林清,咬牙切齿地恨道:“这林见善,不见经传的一个小人物,还想掀桌了?”
张邈白了他一眼,“罢了,罢了,你还以为是林见善要掀桌子,罢了……”
张邈挥了挥手,显然是疲累至极,道:“你去一下阁内来自朔西的奏疏,我见过的,没见过的,全给我拿来,尤其是隋瑛的,明日午时我去阁里,你们都来一趟。”
郦径遥脸色发白,强自镇定,拱手道:“卑职告退。”
烛光轻摇,照亮张邈沧桑的面庞。
——
檀香静谧,琴声似泣。
林清睁开眼,暖黄丝绸床帘,飞凤琉璃玉瓶。
微微侧头,他看到了守在榻边打瞌睡的萧慎,瞬间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地。他想动,却身子发软,连金蚕丝被都觉得沉重。挣扎两下,弄出的窸窣声响惊醒了萧慎。
“林师,你醒了!”萧慎连忙握住林清的手,神情之急,音色之切,倒让林清有了些许不自在。
“你是劳累的,又染了风寒。学生好愚钝,竟忘却了老师的身体要紧,设什么宴席,倒是让你再受累了。”萧慎愧疚地说。
林清欣慰地笑,道:“我没事,谢王爷关心,只是,这成何体统,王爷贵为皇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着,林清就欲起身下床。
“还请多歇息罢,林师何必如此见外。”萧慎用手轻摁在林清的两肩,叫林清又睡了回去。方才,萧慎按在他肩上的双手很有力道。奇怪的是,在这一刻他竟想起,多年前自己被那山贼抢了细软和银钱又受了伤时,被另外一人悉心照料的场景。
当时,隋瑛也是按在他肩上,叫他好生休息,别担心进京的银两,一切都包在他身上。
久远的回忆袭来,林清不禁笑了。见林清露出笑容,萧慎心底发软,晕开片片难以言说的情意。
“瞧我,忘记说重要事了。”林清望着萧慎,和煦道:“如今圣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再瞒下去就是欺君了。你是王爷,可以拥有自己的利剑。只是这剑指的方向,别叫人给看出来了。”
“是不是学生哪里做得有疏漏了?”萧慎忙问。
林清摇了摇头,道:“这顺天城哪里没有锦衣卫的眼睛,你多次请我来讲书,私底下和陆师也有交往,还爱去我常去的熏香阁吃茶,再不叫人看出点什么,怕也是不可能的事。只是你不要太过紧张,在他们看来,你只是长大了,想要权了,还论不到夺嫡的那回事上去。”
听林清把“夺嫡”二字咬得如此清晰,萧慎只觉得心潮澎拜。他定是不怕叫人看见这野心的,他怕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飞起来呢,就叫人给剪了翅膀。是以他蛰伏已久,韬光养晦,为的就是能有站出来的一天。
如今,林清算是光明正大地成为他手中的利剑了。
一个兵部侍郎,身后还有一个文渊阁大学士,端的是前程有望,道途通达。
“学生定不负林师。”
见萧慎涨红了脸,赤霞蕴珠般的气色,满是少年的意气风发,林清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衣袖,说:“扶我起来吧,我觉得甚好些了。多日未归府,你若真体谅我,叫金瓜公公给我寻一辆轿子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叫郎中和你同去。”
“瞧你说的,我府上还请不到了?”
林清笑着,起身便问,“我的官服呢?”
“已经打好了,林师就穿身上的回去罢,还有这袍子,是江宁织造局今年新送来的料子,顺天城那二月春风裁缝坊里打的款式,都是极好的,很衬你。”
“也罢。”一个丫鬟服侍林清披上了长袍,萧慎送他出了归鸿阁后还想送,就被林清制止了,说是别坏了规矩。王爷到底是王爷,是主子。萧慎只好悻悻止住脚步,只看着小金瓜领着林清出了府门。
片时,小金瓜碎步而来,“主子,送走了。”
“给我也预备一辆便轿。”萧慎音色发冷,眼睛还望林清离去的方向,怔怔愣愣的。
“主子要去哪儿?”小金瓜问。
萧慎睨了他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小金瓜连忙走了,心道自己这主子人前人后还真是两套。那林师真是好命,小金瓜暗忖,只是自己这命也忒歹了。
暮时,萧慎撤去仪仗扈从,带着三两护卫便乘坐便轿从王府后门而出,绕过几道胡同,来到了棋盘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棋盘街是兵部衙门、户部衙门等重要朝廷衙门所在的重要地段,肃穆却也热闹。大大小小的官员来往穿行,街边是四维列肆,百货云集。官人们爱喝的粥汤、爱品的茗茶、爱看的戏曲……无一不有。萧慎于轿内,沉默无言地将目光掠过一家家店铺的招牌和骑楼,最终又落到了各处衙门森严的大门上。
这是他的喜好,心情烦闷之际,他总爱乘坐一顶便轿,漫无目的地穿行在顺天城的大街小巷,观察周围来往官宦权贵、商贩走卒、庶民乞丐……此地总有一天会完完全全属于自己,边看,他心中升起一道夙愿,他的手,终将覆盖在整座顺天城之上。
不仅是这座城,还有这片天下。“天下”二字,在他心中有无可匹敌的重量。
便轿轻摇,萧慎仔细思量着未来,尤其是即将去往朔西带兵打仗一事,这种机会他求之不得,不仅在于林清所言的那两方面,更重要的是军权。
军权是最为要紧和最为核心的,萧慎拧着眉头,眼里看着逐渐清冷下来的夜色,心思早已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霎时,寂静中传来嘭的一声,便轿倏尔止住,接着便整个地朝侧歪去,萧慎就像被一股大力提起,兀地便往前一冲往下一栽,险些摔出车外。他堪堪稳住身形,便愠怒地拉开幔子,冲外边的车夫怒道:“怎么行事的!”
车夫煞白着张脸,回头哆嗦着答话,“回王爷,小的,小的抬轿好端端的……这厮突然冲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护卫冲上前去将地上一个瘦弱身影提溜了起来,“就是这厮!胆敢冲撞王爷的轿履,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说着便给了那身影几拳,只听见黑夜里传来有气无力的唉哼声。萧慎不耐地抬手,止住随从的暴打。
“带过来。”他说,便轿落地,那人便跟张破口袋似的被扔到了萧慎面前,直打哆嗦。凑近一看,原来是名少年。
“人没半尺高,力气还不小,说,到底为何横冲直撞的?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定不饶你!”护卫厉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少年打着寒颤,撞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倒是让萧慎有片刻心惊。
那清冷的面容,凌厉的五官,娇俏的鼻梁,尤其是鼻梁上的一颗痣,竟颇有林清风韵。气质虽天差地别,但只消一瞧到这张怯生生的小脸儿,很难不联想到那林侍郎身上去。
萧慎不由得咳嗽两声,“如此厉害做什么?这少年定是遭了什么难。”
护卫一愣,仿佛也瞧见什么端倪,忙道:“王爷慧眼,那腿上竟受了伤,哎哟,这胳膊上也是。”
“瞧着也是可怜的,说罢,你叫什么名字?”萧慎凑上前,盯着那少年乌黑的眼珠子。
少年连忙移开目光,低下头道,“小的,小的名叫徐沅。”
“哪个元?”
“沅水的沅。”
“哪里的人士?”
“小的、小的不清楚,小的是被……被卖到顺天城里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慎心下了然,扬起嘴角,朝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当下会意,前去又把这名为徐沅的少年给架了起来。徐沅吓得秽脸煞白,还以为今日怕是要将小命交代出去,顿时泪流不止,却又咿咿呀呀发不出声音来。
“恐惧作甚?王爷今儿个心情大好,对你发了善心,叫郎中给你医治哩!”
“就是!”车夫也在一旁,不无讨好地插嘴,”你小子走大运咯!”
车内,萧慎闭目养神,嘴角流淌出些缕意味不明的微笑。
第10章第九章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话说林清回了府,叫郎中好生看了几天病,喝了几副药后身体便已康复如初。这几天他谁都不见,除却去直系上司那兵部尚书杜尚宣府上走了一遭,几乎大门不出。
他知道如今自己在朝上是个什么处境,从杜尚宣的只言片语中,他窥见了内阁里的某些人已经将自己拿上砧板了。
“见善啊,俗话说鸟有所栖,人有所依。你如今是这个位置,将来这六部尚书、入阁之途何不坦荡?为何要……”
杜尚宣比林清比林清大了整整一轮,自陆渊调任吏部后,便接了兵部尚书这个职。然其因某些官吏从中作梗,一直未能入阁。好在杜尚宣这人心底宽旷,并不纠结于此,兵部事务管的也不多,倒是对心学颇有研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回内阁召开会议,他所听到的消息也不过是从户部尚书程菽那里讨来的牙慧。
“我与陨霜因心学研究素来交好,能告诉我的,他已经都说了。他平日那样随和的一人,这回也不禁恼了,可把郦依和冯延年吓得不轻。只怕,郦依这回怕是要拿你下手。”陨霜是程菽的表字,说到程菽这人,在林清心中是不亚于隋瑛的一个妙人。不过关于此人,此际尚且不是重点。
林清抿嘴轻笑,道:“怕是要拿我,也没那么容易。明日上朝,一切都会不言而喻了。”
杜尚宣意味深长地看向林清,“圣上可是有何表态?”
林清便把庆元帝交代给他在朝上要说要做的事捡重点地给杜尚宣讲了,一来是让自己这个上司放心,自己还是打心底里尊崇他的;二是暗地里给杜尚宣些许敲打,明日在朝上他既然提了,便是圣上的意思,作为兵部的堂官,两人还得站在同一阵线上。
杜尚宣听罢,摇头道:“这回陨霜怕是不会轻易放过郦依那小人了,拨给朔西的救济粮和军粮,可都是他辛辛苦苦从江宁、禹杭两省又是查税又是查账又是抄家给弄上来的,这一向西,全没了,闹得朔西要反,还把帽子扣到咱兵部头上来!”
越说杜尚宣越激动,到最后全是苦笑。林清唯有沉默。
“老虎不发威,当他是病猫。奈何不了元辅,敲打他郦依,对陨霜来说不在话下。”
言辞里,杜尚宣对程菽很是推崇。林清心想,程菽的立场向来清晰,多年前就已入了二皇子忠王萧葵门下,连他热衷的心血讲堂都设在忠王府邸的一处竹林别院。是以太子党与程菽几乎势不两立,更将分明毫无夺嫡心思的忠王看成了头号大敌。奈何这程菽天纵奇才,三十有六身为入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不说,人家还是大宁朝鼎鼎有名的心学第一传承人,江湖上人称“阳明第二”呢,就算不做官,这数万弟子也可得把他碰上一个圣人的宝座。
这也不怪杜尚宣崇拜程菽,就连他和隋瑛,有几次得空去忠王府听了程菽的心学讲堂,课罢后满脑子里便都是“良知”二字。隋瑛本就奉行致良知那一套,和程菽私交甚切,被针对时还只有程菽为其说过几句好话。林清则对程菽那一套半分不感兴趣,良知?做官还讲良知?骗骗百姓就得了,可别把自己给骗了。
总之林清这回也算是看清楚自己上司的立场,至少现在自己有皇命加身,杜尚宣还不至于给自己使绊子。如此一来,要做的事还会有个着落。
翌日早朝,冷风吹得人脸生痛。各个官员从顺天城各宅邸赶来,按照身份等级加穿不同颜色的大宁朝服,举着笏板依次站在金銮殿中。林清为三品,是暗红色鎏金纹的朝服,在他左前方,站着户部尚书程菽,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叫身旁的一众二品都失了颜色。
特别是那郦依,瞟过去的目光里恨不得暗含千柄利剑,把那程云霜刺成个漏风筛子。
最前方,则站着蟒服加身的太子萧裕和岐王萧慎。两人分立左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次朝堂议会不外乎是讨论朔西战况和流民救济问题,当黄袍加身的庆元帝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林清身上时,林清当即站了出来,说这事要解决还是得找户部。
程菽何许人也?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际舞着桃花剑,直指林清命门,冷冰冰地道:“我可听说,朔西要反,可是因为兵部?”
杜尚宣惊出一身冷汗,忙道:“都是误会,是一些匪兵作祟,吴将军已经惩治了,兵部也下了诏令,此事绝无可能了。”
“格物致知,看的是现象,悟的是本质,辎重营管好了粮草,当兵的打北狄还来不及,有这个功夫去抢百姓的粮?”程菽毫不退让。
他知道问题不出在兵部,但因为林清将他给提了起来,不还手的话损户部颜面,且事实就是事实,他这一番也是给林清敲打,扣在兵部头上的帽子还没取下来呢!
杜尚宣已是如芒在背,他本身就不善言辞,这时林清抓住了重点,道:“兵书是管粮草,但也得有粮草管,吴宪中和隋瑛总共收了多少粮草可都记在账本上。可别说他们两人收了粮草不给当兵们的吃,反倒叫他们去抢百姓的,叫朔西反了天。”
“户部拨出多少粮草也都记录在册,比对一下即可。”程菽微笑道。
“这是当然,下官已从朔西巡抚衙门中将账册带回京中,尚在兵部衙门里。”林清看向程菽,“随时供程尚书翻阅。”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再无讨论必要,两人看似对垒实则协同的“表演”可以结束了。其实这粮草账目对不上是常有的事,往往上下串通一下便可抹平,可谁知朔西那边管事的是隋瑛这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
庆元帝微眯双眼,看了一眼刑部堂官冯延年。冯延年当即躬身,举着笏版朗声道:“这其中有何讲究,刑部定会给圣上一个交代!”
庆元帝兀地大笑两声,满朝文武霎时噤若寒蝉。
“这点事情,还剑拔弩张的?学学你们的元辅张大人,不显山,不露水,心里可有杆秤把你们都掂量着呢!张邈,你说,这回户部该怎么给兵部交差,兵部怎么给自己摘帽子?”庆元帝似笑非笑地将张邈提了出来,张邈朝御座行了个揖礼,沉声道:“臣以为,解铃还需系铃人。六部各司其职,也要互相配合。这一回,主要是户部和刑部得给圣上、百姓、朔西一个交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冯延年,程菽,你们的意思?”
“圣上英明,元辅慧心,臣等遵旨。”两人齐声回答,程菽脸上风轻云淡,信心在握,冯延年的后槽牙都给要碎了也不敢显露半点来。
而此时,郦径遥只觉得风雨大作,听到程菽磨刀霍霍向自己的声音了。
众官还在心底暗忖事态如何走向时,就听见林清那抑扬顿挫的嗓音又扬了起来,一些官员顿时如芒在背,生怕自己被点了名。
可不是谁都有程菽那本事。
“圣上英明,只是粮草是问题得以解决还不够,吴宪中将军年事已高,孤身应对北狄百万大军,已是力不从心。臣以为,赵瑞大将军镇守东州抵抗东羌的大方针不能变,还是需派遣年轻将领前去朔西,此外,各省抽调待命役军队进行汇编,做好备战事宜。”
“好,好,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林卿说得有,众爱卿有何举荐之人?”
顿时,朝内便窃窃私语起来,有人举荐赵瑞的外甥魏勤,有人又说赣州剿匪有功的杨铭值得一荐,各人意见不一,就只听见兵部尚书杜尚宣上前一步,朗声道:“臣举荐定国公之孙奚越!”
奚越名字一出,在场众官脸色俱黑。谁都知晓这不可一世的奚小将军和文官集团向来不对付,倘若有朝一日他得了势,文官的日子们还能好过?
这兵部堂官脑子怎么想的,怕不是官做大了颟顸了!
就在众官叽叽喳喳之时,站在百官之前的萧慎突然走到朝堂正中,朝御座上的庆元帝拱手道:“父皇,儿臣主动请命前往辽西带兵作战,还请父皇恩准!”
萧慎声色之坚定,斗气之昂扬,叫百官们顿时愣神,心想这人向来都是朝会十次来一次,这一次还是不声不响地立在一边,怎么这回还当出头鸟来了?
这时,林清顺势道:“奚越将军和岐王年纪相仿,自小研习兵法,这回定当是个实战的好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胡说,岐王是圣上的亲儿子,岂能去和北狄作战?”
“奚越骄纵蛮横,怕是也不会服众!”
“……”
众臣又开始言语争锋起来,庆元帝也不想听他们再多啰嗦,于是大手一挥,道:“朕有个好儿子,也有个好侄子,这一回,就让朕看看他们的能耐!杜卿,林卿,就按你们说的办。”
说罢,庆元帝又看向萧慎,缓道:“岐王,这是你成长的好机会,有朝一日,还得成为像你大哥那样的人物。”
太子在一旁脸色倏尔红了,连忙躬身道:“三弟本就天资聪慧,已是人中龙凤,儿臣也需要历练。”
庆元帝面沉如水,不再多言,侍立在一边的掌印太监姚然窥见皇帝有散朝的意思,连忙上前一步,用尖利的嗓音宣布今日朝会结束。他知庆元帝心里想着年轻貌美的怜妃,今儿个得同她去吃茶,早已吩咐御膳房做了灯芯糕、如意酥这类的果子,就等着在御花园的暖帐里搭起戏台,叫教坊司的戏班子唱上几曲呢。
百官行跪拜礼,有人欢喜有人忧。
——
散朝后,林清便在岐王府内向萧慎交代了些相关事宜,就回兵部衙门了,处好兵部的事,他还得去拜访吏部堂官陆渊,他今日养病在家,未曾参加早朝,明面上说是给奚越和萧慎的版檄和勘合还得吏部拟,实则林清须得告知恩师目前朝内情况,内阁里或许会向林清等人施压。这方面还需陆渊帮忙顶着。
“做点事不容易啊。”陆渊抚须道,浑浊的眼里流露出悲天悯人来。
“如今救朔西才是最重要的。”林清顿了顿,继续说:“岐王也得站在人前来了,圣上慧眼,什么都清楚。”
“清楚也好,有些事瞒着就叫欺君。”陆渊嗓音沙哑,林清为他递上茶盏,他抿了口,道:“阁内你毋需担忧,如今矛盾在程菽那里,他担得住,他是个明白人。冯延年愿意不愿意,在陇州的一些人,也得被抄了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啊,不抄那些贪官的家,朔西哪里能有粮,只希望程大人的速度能快些,我可担保的时一月送粮呢。”林清无奈苦笑,他想起那一碗碗薄粥,还有隋瑛那紧拧未曾有半分松开的眉头。
“隋瑛还好吗?”
“好得很,都不肯回来呢。”
“他是那样的人,他是的……”
陆渊连连叹气,林清扶他坐回太师椅上,给他盖上了狐裘毯,“恩师还请多休息,切勿担忧,见善定会倾尽全力帮助朔西。”
换做别人,被陆渊如此记挂,林清此刻心底怕是酸楚得要命,可因为那人是隋瑛,他便认为所应当。谁叫那隋在山在他心中也是这等分量呢?
事务繁忙,林清还得赶去户部,便和陆渊告辞了。陆渊也不留他,只是叮嘱道,做事别像隋瑛,过于直白,但也得学习隋瑛,从不给任何人留下把柄和口实。
“另外,帮我再带给他一句话罢。”陆渊走到案台前,拿起墨笔在一方宣纸上写下遒劲的两行字。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
林清颔首,墨干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这纸,笑道:“沾他的光,学生也受教了。”
第11章第十章在月光下,好似一滩更大、更浓……
前往朔西的前一日,顺天城城东定国公府,奚家大小姐奚今一袭月白绸裙,落座于府内花园的暖帐之中。她手里握着两枚佛堂里求来的玉佩,思索片刻,她将一枚放在胞弟奚越的包袱里。只见她手里还攥着另一枚,凝眉不语,少焉,她终是把在校场里骑马的奚越给叫了回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奚越年方二十,身量高大精壮,常年骑马舞剑,皮肤呈现如蜜般的古铜色,剑眉星目,盛气凌人。此际在姐姐面前,拎着把剑却像只听话的哈巴狗儿,进了屋蹲在了奚今面前。
“姐姐唤我作甚?”他随手抓了奚今的手帕,胡乱揩拭脸上的汗。临近十一月,天气依然入寒,他竟裸着上身。
“这样迟早把自己的身体作践坏。”奚今拿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弟弟身上。
“我不要女人的东西!”奚越一把将那水粉色兔毛披风扔到一边,“我不冷!”
“没个正经样子,这叫我怎么放心你去战场。”奚今嗓音颤抖,想到昔日不靠谱的弟弟居然还真的要担起“将军”这个名头,急得她好几日都没睡个安稳觉。
“这个玉佩你拿着,慧圆大师开过光的。”奚今拍了拍奚越的包袱,说:“每次冲锋陷阵时,谨记要带在身上。”
奚越满不高兴,他不信那一套。
“还有这枚……”奚今暗叹了口气,道:“若是你见了那人,就给他吧。”
奚越愣了愣,不禁问:“给他?”
“嗯。”奚今也不藏着掖着,只是一抹妃色悄然爬上了她那白皙两腮。
奚越撇了撇嘴,说:“这怕那人早已把你忘了个干净。”
“忘就忘了。”奚今淡道:“我本也没求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咱奚家还出了个情种!”奚越大笑,只听啪的一声,脸上迎来一记响亮的耳光。
奚今又怒又羞,“别以为真有了个将军的名头,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记着,在战场上要听军命,不可擅自行动,你虽熟读兵法,却无任何实战经验,全是空而大的想当然,要是把自己给伤了,我定不饶你!要是连累军队了,军法处置你!”
奚越可怜巴巴地捂着脸颊,望着自家这美艳绝伦的姐姐,真不知道她怎么把清冷和暴戾结合得如此浑然天成毫不相冲的。他只想,若是姐姐也能一起去朔西就好了。叫那人看看她的真实模样,说不准脱了京城大家闺秀的壳儿,用真性情才能讨那心上人的欢喜呢!
在两姐弟为出征做准备时,夕阳西下,暮色的重量一点一点压了上来。兵部和户部忙得不可开交,一封封表章从陇州传来,叫程菽脸上的霾色悉数退去。林清的车队想必已经到达了陇州金城府,这回与他同行的还有户部的一名名为宋知止的主事。两人将在拢州收了粮草,押运至朔西,力保路途无虞。
而此时,岐王府邸的一处别院,清冷幽幽,那名为徐沅的少年正拿着扫帚,打扫院内的落叶。这梧桐叶落得狠,风雨过后,半晌就堆了厚厚一层。
话说前几日这徐沅就被带到这处别院,便有郎中为他治了伤,换了干净衣裳。府内也没什么别的交代,只说这院落久无人居,破落得很,叫他好生打好了在这里照顾着,府中少不了他的口粮和银钱。这徐沅也是个老实的主儿,心念恩情,这几日能下地了,便没日没夜地打起这处别院来。只是在他想向外面管事的讨点皂角苕帚等器具时,却被管事的凶回了院。说是没有王爷的吩咐,他不能离开这处别院半步。
后来工具是送到了,徐沅便也不再有出去的心思。他虽不知王爷把自己安排在这是为何,可自己一个戏子出身,自小便受尽了眼色,哪里敢问个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便老老实实地待着,直到第五日,他方才扫了落叶,打了井水洗净了身子,正眼巴巴地望着今晚的饭食时,就见院门口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那华丽的服饰,贵气的面容,不肖细看也知是谁。
他连忙跪下,给萧慎磕头。萧慎身旁站着金瓜,只动了动手指头,金瓜便将一个蓝布包裹捧进了院,绕过跪地的徐沅放到了别院屋内,随即出院紧紧关上了院门。
明日萧慎便要启程去朔西,安排府上事宜时,被人提醒了几句,他才记起这徐沅。过去几日,他竟将这少年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将这里打得甚好。”萧慎走近,徐沅盯着他的蓝纹皂靴,大气不敢出。见徐沅不回话,萧慎笑了笑,蹲下身,捏起了他那瘦弱的下巴。
近距离一看,倒更有七八分林清的模样了。尤其是鼻梁上的那颗痣,看得直叫萧慎心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哑巴了?”萧慎似笑非笑。
“小的……小的……”徐沅一紧张,便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萧慎松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起来,跟我来屋里。”
徐沅连忙爬起身,瑟缩地跟在萧慎身后,走进了别院里的屋子。这屋子进出两室,装饰简单,几张桌子几张椅。萧慎越过厅堂,径直走进了卧房里。徐沅不明所以,直到看到萧慎坐在了床铺上。
在他身边,有方才金瓜提着的那个布裹。
“过来,这么害怕我做什么?看看这个。”萧慎朝徐沅伸出手,徐沅胆战心惊地走了过去,在萧慎的命令下打开布裹,发现里面竟是一套朱红官服!
“这个,你穿上。”
“小的不敢!”
徐沅轰的一下跪在地上,直朝萧慎磕头。平民穿官服,这可是重罪!
萧慎露出一抹轻蔑的笑,但转瞬即逝,倒是哄起徐沅来了,“听话,本王叫你穿,你就穿。”
“小的,小的不明白。”徐沅快急哭了,这眼角一红,便更加楚楚可人,本就苍白的脸颊也泛起暧昧红晕,而脖颈间挂着的涔涔冷汗,仿若秋风寒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萧慎想起,那夜林清也是这般模样。
“听话,沅儿,听话,本王喜欢看你穿那身衣服。”
徐沅瞪大了眼睛,萧慎竟如此唤他。他根本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口颤动,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注入到心底,饱胀而盈溢。他鬼使神差地褪下长衫,哆哆嗦嗦地换上了这三品官服,仿佛觉得不够,萧慎还亲自为他戴上了一顶乌纱帽。
“很好,沅儿,很好。这衣裳对你来说大了些,但你总会长大的。你多少岁?”
“小的……十五岁。”
“很好,沅儿,动一动,走一走,从这里,走到那里。”
萧慎就像摆弄一个傀儡似的叫徐沅穿着这三品官袍在屋内走来走去,徐沅一开始战战兢兢,直发怵,后来渐入佳境,好似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戏子身份,倒还装模作样地自称起“臣”来了。
萧慎一愣,兀地大笑,睨向跪在面前的徐沅,用皂靴轻轻抬起少年的下巴,端详起他那下垂眼睫、柔嫩薄唇。
心想明日就要启程去朔西,心中万般滋味,有忧虑,也有激动,有恐惧,也有无畏,然则今夜却凝聚在一丝思念的柔情上。他俯身轻轻抚摩徐沅冰凉的脸蛋,怔怔愣愣地问,“你是臣,那我是谁?”
“您是王爷。”徐沅柔声道。
“王爷?”萧慎扬起嘴角。他伸手抓住徐沅的衣领,将少年从地上提了起来,搂在了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是王爷,那你又是谁?”
“小的……小的……”徐沅显是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在床上抖动如筛。只见萧慎轻轻巧巧地便褪下了长衫,合身/压/了上来。
“王爷,王爷……”
三品官服被扯/下,片时这少年就在萧慎身下打哆嗦。他出自那风花雪月之地,何不知晓这是为何?只是萧慎吻得他生痛,他身上哪里又有几分肉,简直是皮包骨头,不出两下,徐沅只觉得自己在萧慎那双大手之下快要散了架。
……
萧慎沉浸在一片幻想当中,动作与思绪早已脱离。
他不想听见徐沅的声音,这声音过于嘤咛稚嫩,和那人全然不同。他要的只是这张脸,这粒痣。于是他捧起徐沅湿淋淋的小脸蛋儿,吻在他的鼻梁上,用蛮亲吻堵住了少年的哭声。
徐沅吓得要命,却听萧慎在他耳边轻声道:“嘘,别出声,沅儿,别出声……”
…………
徐沅可怜巴巴地摇头,不敢出声,咬着下唇,痛得大气不敢出。萧慎笑了,道:“本王定好生待你。”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沅不明自己为何要遭这样的罪,他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到最后,嘴里空无一物,却也哭不出来,只在模糊的烛光中,看到萧慎俊朗的面容,浸润欲/望,却又不满足此欲/望。
不知过了多久,当徐沅彻底清醒时,身边已无萧慎身影。自此以后他便不叫“徐沅”,而叫“沅儿”,因为萧慎只唤他“沅儿”。他的命,要随另外一他从未见过之人而起伏。
那人梳什么样的发髻,他便梳什么样的发髻;那人近日爱穿什么样的衣裳,他便也穿什么样的衣裳;那人宵衣旰食忙于公务身体瘦削了,他便每日减少饭食;那人近些日子养好身体丰腴几分,他的饭时里便会多上几块鱼肉珍馐。
梧桐叶落,夜半风凉。沅儿从床上爬起来,瞧向被褥上的血迹,烛火摇晃在他汗涔涔的苍白小脸上,少年木然而冷静。他盯着血,记下了这血,也记下了这痛。他缓慢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向屋后,给自己打了桶井水洗净身子。
回到屋内,他看到三品官服散落于地,在月光下,好似一滩更大、更浓的血。
第12章第十一章“公事当中,要称职务。”……
陇州,金城府衙门外,一众衙役打开粮食口袋,另几名衙役便抬起几个木桶,里面赫然都是黄沙。这些衙役方将黄沙掺进雪白的粮食中,就被巡视的户部主事宋知止瞧见了,举着扇子便疾步而来,
“你们,你们这是作甚?竟敢玷污官家的救济粮!”白嫩书生模样的宋知止被气红了脸,以至话都哆嗦了。
“大人,这可是不是小的们的注意,这林侍郎今儿一早就吩咐好的!这一批要掺沙,那一批,不掺!”其中一名衙役委屈道。
“好啊,兵部这又是打的什么主意,难怪程尚书叫我跟着,这一路上不还要出多少幺蛾子!”宋知止气冲冲地就冲进衙门内想找林清问个清楚,林清正在户房和金城府府台对账,见宋知止推门而入,当下心中便了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绵绵大人。”林清笑道,“可别气坏了身子,下午还要赶路呢。”
“你……你……不准叫我绵绵大人。”宋知止脸红耳热,羞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可谁叫他名知止却字绵绵,好一个知止却绵绵啊。
“林侍郎,这好不容易收起来的粮,不是您这样糟蹋的罢,这扣在兵部上的帽子,您是嫌戴一顶不够?”宋知止毫不退让,他虽文弱,胆量却是不小,按品级,他可只是个六品。
林清不会他,只是向金城府府台道:“还请允许在下和宋大人单独谈话。”
金城府府台也是个耳聪目明之人,当即便离开了户房,关上了门。
“宋大人,你可知朔西一省有数百万百姓?”
“这我当然知晓!”
“那你又可知,这管朔西省的官员有多少?”
“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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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
“你是户部的,管着救济粮、军粮,可分配的不是你们,而是地方官员,军粮暂且不论,只送到了部队上叫辎重营管好,士兵们就有得吃。可这救济粮不同,须得经过省、府、州、县的各级分配,这其中又涉及多少名官员?这救济粮要经多少手才能到达百姓口里?你以为,先前经宁中、陇州运送至朔西的粮,只在路途上被盘剥了?能摸到这粮的,谁不会顺手捎一把?”
“你的意思是……”
“与其让百姓吃不上粮,还不如让他们吃到带黄沙的粮。至少这等货色,那些达官贵人们是看不上的,也卖不出手的。”
宋知止心下领会,连忙向林清拱手道:“是下官浅薄了,这回知止受教,还请林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林清微笑,收起账册,说:“你尚年轻,不过弱冠出头,但慧心如兰,还是程大人的学生,以后该会的,他都会教你。”
当日下午,车队整装待发,朝朔西一路驶去。
——
寒雪翩飞,饿殍遍野。
雪中,隋瑛脚步沉重,目光之所及,惨不忍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死者相枕于路,活者命悬一线,偌大的城镇,凄凄惨惨戚戚,寂静如鬼城,漫天飞雪,似要给这死亡加上车辙,碾过辽西的百万生灵。
路过一处街道,隋瑛听闻微弱的啼哭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一名妇女怀里抱着嗷嗷待哺的婴儿,坐在街角,目光空洞地看向自己。那妇女身着破旧棉衣,形销骨立,脸颊凹陷,嘴唇青白,显是毫无奶水。那婴儿啼声嘶哑,已是最后的气力。
隋瑛见状,便是想也不想就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妇女身上。
“抚台……”韩枫见状欲阻止,隋瑛抬手,他并不觉得冷,只觉如鲠在喉,悲痛难忍。
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干饼,偷偷塞给妇女,妇女欲道谢,隋瑛却摇头,“是我对不住你们,是我对不住……”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一刻,隋瑛的泪水便是再也忍不住。
他方从益州回来,来听闻朔西的罗远、长则两县爆发了瘟疫。先是因为饿死了人,后是满街的饿殍得不到处置,是以瘟疫蔓延。益州巡抚借地震中难以自保为由,拒绝了他的借粮,让他空手回来面对这数百万百姓。
抬头,天际苍茫,无穷无尽,可这苍穹不存天,正如这世道不存公平。
见抚台落泪,韩枫在背后也忍不住啜泣起来。每一日,他都估摸着日子,当日林清在众人面前放下豪言,一月之内弄来救济粮,可现下已是一月有二,他林侍郎的身影究竟在哪?先前收了户部发来的捷信,说是粮食已在路上,可这一回,又能到手多少?
隋瑛起身,告别妇女,风雪之中,依稀可听见身后一些官员们的议论、咒骂之声,人人都不信林清,但他相信林清会来。
他一定会把粮送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报——”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地跑来,越过众人,径直跪在了隋瑛脚下。
“禀抚台,来了……来了……那林大人,来了!”衙役已是泣不成声,泪水纵横。
隋瑛不禁后退一步,韩枫连忙扶住他。
“到巡抚衙门了?”他问。
“到了!到了!数万石粮食,都到了!”
“到了就好!立刻回府!”
转瞬隋瑛便疾驰在回巡抚衙门的路上,他马术精湛,早已不再乘坐轿撵,风驰电掣般地穿行于风雪中,倒颇有几份武将风采。只是长随韩枫心知,抚台俊逸身姿之下,是那在风里咳伤了的肺,那在雪中冻伤了的手,还有那在这夙兴夜寐的困局之下,熬伤了的心。
半日后隋瑛便回到戊原府,这时戊原府官府粮仓已是大开,卸货搬货声不绝于耳。人人都似看到了希望,再累也是干劲十足。隋瑛顾不得礼数,先是去清点了粮草才赶回巡抚衙门,他暗叹,这一回,又是让那人好等了。
推开内衙东厢客房大门,他连声招呼都不打,吓坏了正在给林清梳头的王朗。
“我想,你迟早会记恨上我。”见到林清,他却是如此一句话,“让你受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你怎么……”林清瞪大了眼睛,瞧隋瑛这副模样,发髻散乱,额间碎发掉落,挡住一双凌厉眼,官服遍布折痕和泥点,脚上皂靴更是不用说,沾满泞水,褴褛不堪。
而林清却身着月白绸缎内衫,许是沐浴后不久,正梳头穿衣,就被隋瑛给搅扰了。此际他乌黑长发散落,如瀑遮掩那瘦肩,黑发之下,苍白面容此刻尽显妖冶,好似一位塞外美人。
“我不碰你,我离你远一点,可我只想瞧一瞧你。”隋瑛笑着朝后,坐在一张胡桃木椅上。
“你先退下。”林清对身旁的王朗说。
王朗放下象牙梳,悻悻离开,心想都说这隋抚台是个讲究人,怎的这般不讲礼数了。
关上门后,此际屋内就只剩下林隋二人,隋瑛随意坐着,一双笑眼盯着眼前人。
“瞧你,我本打算梳洗好了再去见你,这下便好,不衫不履了。”林清嗔怪道,瞥向坐在离自己一丈远的隋瑛。
“想必见善这话不是指自己,而是在揶揄某些人呢。”隋瑛看着林清,连声色都是含笑的。
林清用手指梳捋着青丝,“我可没那意思,许是抚台口中的某些人自己胡乱了心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可又叫我抚台了?”
林清看向隋瑛,柔声道:“公事当中,要称职务。”
“哦?那隋某人可是孤陋寡闻了,还不知我大宁朝有官员穿浴袍、披长发来公事的呢。”隋瑛罕见地起了逗弄林清之心,他似笑非笑,盯着林清,只见一抹红晕悄然爬上那瓷白面庞,宛若四月桃红。
“我也未曾见过有二品官员如此不讲礼数,擅闯他人卧房,行奚落之事的。”
隋瑛一听,摇头道,“我可没有奚落,半分都未有。”
“言语没有,眼神却有。”说这话时,林清耳根发烫,他垂下眼眸,不经意间用黑发遮挡。
“那是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为何,隋瑛竟浮现这句诗来,方一开口却担心唐突了林清,于是改口道:“硕人其颀,白裳依依;有匪君子,如圭如璧。见善如此非凡之貌,有若洛神再世。君子坦荡荡,见善,我这一双眼里,可只有欣赏。”
林清抬眼,“当真只有欣赏?”
见隋瑛点头,林清轻哼一声,转身背对隋瑛,“可是没有半点怪罪?一路上快马加鞭,还是晚了两日,这两日,又是多少人命。”
“风饕雪虐,道阻且艰,我知见善,忧如吾心。”
林清笑了,又转身看隋瑛,“可为何距我如此之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从瘟疫之地回来,见善身子弱,怕污秽了你。”隋瑛答道,目光便更加大方地落在林清雪白脖颈、还有那微敞露的胸膛之上。这目光若有温度,好似屋内那盆烧得正旺的炭火。
林清不回话了,沉默蔓延,暧昧如轻烟笼罩二人。
一字未言,却又好似道尽千言万语。
终是隋瑛先开了口。
“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兀地说出这样一句,他好似苦笑,指尖落在下颌,看着眼前人,眼底盛有如海般的万千情愫,却只能化作无奈叹息。
林清难以承受这目光,不禁头颅低垂,轻声问:“何出此言呢?”
隋瑛没有回答,只是起身,在屋内一盆凉透了的洗脸水中洗净了手,便走向林清。
他拿起了放在镜前的象牙梳,撩起一缕林清的黑发。
“这是作什么?”林清抬头看他。
隋瑛笑了,道:“为你梳头。”
第13章第十二章“你当真不知我在为何叹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手,是操琴之人的手,也是舞剑之人的手,粗砺不失温柔。
可分明是在梳头,那指尖却从发丝间穿过,触碰到他敏感的头皮,抚摸在他的额头、脖颈、两鬓,叫他身体战/栗了不够,连魂魄都染上几分情//欲之色。他只觉得烫,从头皮蔓延到脸颊、至心口、到肚|腹、往下……直至脚尖。
林清闭上眼睛,他不敢看镜中的自己,以及那镜子里望着自己的人。
他动也不敢动,气沉丹田,用全部心绪调整呼吸,直到那双手兀地放在了自己的两肩上。
“还是瘦了些。”隋瑛捏了捏这瘦肩薄,林清方要起身,却被隋瑛摁住了。
“别动,我身上脏得很,怕污秽了你。为何不看看镜子中的你,我束发的手艺很好。”
“不用看,我知道很好。”林清侧着头,微垂眼眸,他看着左肩上隋瑛的手,有冻伤的裂口。
“疼吗?”林清问,抬手用自己的指尖碰了碰他红肿的骨节。
“你说这个吗?”隋瑛举起手,端详手上的冻伤,道:“原先在江南和京城都不知这冻伤是何滋味?如今在朔西可算是品尝足够了。冷天儿还好,这一进屋,炭火蒸腾,可叫人手痒难耐。”
“手痒难耐,就想给人梳头了?”
“可不是,见善可得当心,以后当真是进了屋就想给人梳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回,发红的耳根便是无发可遮,叫人全收眼底了。林清心里又暖又恼,还没来得及说上句话,就听见隋瑛声色换了副腔调。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不过,我听闻户部的宋知止也来了,如今他人呢?”
方还在给自己梳头,说些剪不断、还乱的话语来,此刻又在问别的人了。谁不知那绵绵大人面容俏丽,当真是宛若惊鸿,翩若游龙的如玉公子哥,不知讨了多少人的喜欢。
林清神色一冷,起身就披上了狐裘,半倚在了客房里的一张铺了蓝染棉垫的禅椅上。他看也不看隋瑛,只是盯着面前红彤彤的炉火,伸出玉葱般的五指,翻来覆去地汲取这暖意。
“前线将士们还眼巴巴地等着吃呢,户部不放心我们兵部,说是上次给我们的都没能送到军队手里,那这次我就叫他自己去了。此外,我还调遣了巡抚衙门内的十余名官兵,一路护送他,抚台可以放心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隋瑛听出这话语里的酸楚,心底升出喜悦,道:“你安排得很妥当,只是我府上这些人怕是要好好调教一番了,也不过就见过你一次,怎就这样听你的话,当真是谁给吃的,谁就是爹娘了。”
“哼。”林清冷笑,“你是个两袖清风、拔葵去织的,下面的人可不愿意和你一起遭罪。不是我说,高子运、王璞真那号人物,明面上敬你、护你,私底下莫不是对你万般恨极。”
“再恨我,也得做事,事做好了,恨与不恨,没那么重要。”隋瑛依旧笑得淡然。
林清瞥了一眼他,心底不禁叹息,这来了朔西两回,自己和他之间竟近了如此之多,仿佛过去疏远的那几年只是过眼云烟,两人从来都是推心置腹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见林清眼底显露疲态,隋瑛也觉自己身上的确污秽不堪,怕真沾染了林清,给他弄出什么疫病来,便告辞离去,说待他梳洗、用餐之后,两人在内衙书房见面。
直到隋瑛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王朗才哆嗦着溜进了屋,林清已经在禅椅上假寐了。
“手艺真好。”
王朗左右瞧着林清的发髻,嘴角一撇,内心啧啧不停。
——
用过了晚膳,林清将随身的新月玉佩交给王朗,便拿了陆渊写得那副字,在当差的带领下前往书房。
雪落得又厚了些,听当差的说,抚台稍作梳洗,还没有片刻歇息就去粮仓里做安排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会回来。林清无奈叹息,心想这朔西离了他隋瑛还真不成了。
片时,林清正在书房里翻阅《荀子》,门被推开,隋瑛显然心情大好,林清还未来得及站起行礼,就见他直直朝自己走来,张开双臂就把他搂进了怀中。
《荀子》掉落在地,林清惊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见善,你是朔西的恩人!是我的恩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必,何必这么说,这也是我的……”
“此招妙极,怕是这回他们想贪,也贪不下去了!”
先是隋瑛在粮仓里见到了掺杂黄沙的粮草,思索片刻就知晓这定是林清的注意。黄沙虽孬,但能让粮真真实实地落在百姓口里。虽说是粮草质量稍逊,但至少能救人命。
“在山,你这样抱着我,实在不成体统。”林清推了推隋瑛。
“是我唐突了,可是我实在高兴得很,你不知这一月我如何度过。”隋瑛连忙松开林清,道:“北狄已经偷袭过好几次,吴将军都是应了下来,而我却招呼不了这流民与饥荒,还闹起了瘟疫,我这个巡抚,实在是当之有愧。”
“内忧外患,换做别人,怕是不及你半分。如今歧王萧慎、定国公之孙奚越带兵前往前线,想必已经到了吴将军帐下,估算日子,后日粮草和各种军需也会到达。这下,一切都朗清了,你也毋需如此忧心。”林清顿了顿,继续说:“我知你心忧瘟疫之事,我在路上也略有所耳闻,是以我这次留下来,就是想帮你这回事。林清不才,本家是药商,自身也是略懂医术。”
“你当真要留下来?”隋瑛问。
“我已写了奏疏,午后便八百里加急送去京里了。这一回,我本也是要依圣上的意思,多在朔西,确切说来是在前线部队上多待些时日,一是看顾歧王,二则是我这个兵部侍郎,也不能总是高坐庙堂,忘了体恤前线的将士们。”
“圣上英明,当真是派来个一个妙人。只是这其中还有一味意思,不知见善是悟到,还是在我这里谦虚。”
“哦?”林清倏地抬起眼眸,烛光之下,那神态之嫣然,横波潋滟的,叫隋瑛的心也是颤动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圣上可是在护着你呢,倘若你还留在京里,张党那群人拿捏不了程菽,对付你却绰绰有余。陆师年事已高,护你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暂避风头也是好的,等班师回朝,你身上有了这等功劳,杜尚宣那兵部尚书之位,怕是坐不了几天。届时,想和你摆门道,也不是件易事。”隋瑛笑着,眸子里碧波荡漾,将林清整个儿地都映了进去。
“哼,你倒是有个千里眼,什么都看得清楚。那么,现下我便是来投靠你门下,求你护着了。”
“我倒是想护着你,可现在不是你护着我吗?”
话越说越缱绻,两人的身姿也是越靠越近,分明有什么东西缭绕在两人之间,或许时刻到了,隋瑛再度握住林清手腕,如炬般望向他瞳仁深处。可每当到了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清便是眼眸一冷,倏忽间就浇灭火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隋瑛无奈,唯有苦笑。
“这回我也是奉了圣命,算不得护你,最多也是帮你。”
瞧,隋瑛暗忖,又搬出圣命来了,这着实是个好幌子。
“此外,这是陆师带给你的一幅字。”林清从大袖里取出一卷宣纸,递给隋瑛。隋瑛只好收敛情绪,接过那幅字摊开来。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隋瑛轻笑,“这是在教我要识人啊,可惜,我隋在山,叫朔西的风雪迷了眼,连眼前人都看不清了。”
林清心底发痛,听出这话里有话,便道:“风雪亦有停息之时,在山何必叹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看他,“你当真不知我在为何叹惋?”
垂首,林清只觉自己心底豁出一道巨大伤疤,寒风呼呼作响。
“见善先告辞了。”
逃离一般,林清朝隋瑛躬身,转身便出了门。这一次,隋瑛没有挽留他。
第14章第十三章“再这样下去,可是叫我看到……
“取麻黄二两半,蜀椒、桂心、乌头、干姜各一两六铢,吴菜萸、防风、桔梗、細辛、白术各一两。将以上十味药治择捣筛,然后制成散药,每次用温酒送服方寸匕,再盖被至出汗。如果出汗少或不得汗,就照旧再服药。”
林清在纸上写下方子,一旁的医官皱眉道:“可是林侍郎,您这副度瘴发汗清散可是治疗因伤寒而恶寒发热、头痛颈直、体疼发红的,和这疫毒并不对症呀。”
林清转身看向这名约莫五十的医官,问:“这百姓当中,有无这罹患恶寒之人?”
“自然是有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便要治。既然药材府内是管够的,如今救济粮也到了,为何不能分门别类,却要统而盖之?”
医官身姿一凛,“可这长则、罗远二县加起来近十万余人。”
林清面沉如水,道:“巡抚今日就给昆元府的赵府台打了招呼,务必要将病人和常人隔离,病人之间,罹患寒症、痢疾或疫毒的,也得分别开来,如此才能行之有效,也避免浪费。”
见医官们各个面露难色,林清心知他们是首次面对疫情,一个二个地都想用最简单的一刀切方式,管他有病没病,通通灌下一副汤药即可。可如此行事,没病的也得有病了。
林清不会他们,坚持道:“治疗伤寒后表证没有解散,心下有水气干呕发热并且咳,或渴或下痢,有时咽喉不畅或小便不利,下腹胀满或气喘,取桂心、麻黄、芍药、细辛、甘草、干姜各三两,半夏、五味子各半两。分别将以上八味药研细,加水一斗来熬麻黄,减少二升后去除浮沫,再加入其他药,熬取汤药三升,分三次服。病人如果发渴,就去掉半夏加三两瓜蒌根;如果微利,就去掉麻黄而加炒成红色的鸡蛋大小的荛花一枚;如果咽喉梗阻,则加一枚附子;如果小便不利,下腹胀满,则去掉麻黄而加四两茯苓;如果气喘的,去掉麻黄加半升杏仁。”
众医官大惊,脸色煞白,不住道:“这,这,这……照这样治,这活儿要把咱们几个给干死呀!”
“放心,你可不会死。”远远地一道声音传来,众医官回头,见是隋瑛,连忙拱手作揖。
“见过巡抚,林侍郎这方子开得太细,咱们就这几号人,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住啊。”一名医官痛心疾首,瞧了瞧隋瑛,又看了看林清。
“依我说,他这开的还不算细。”隋瑛笑了笑,道:“这还是伤寒的两个方子,疫毒的可还没开。林侍郎,你接着说,这疫毒该如何解?”
林清看了一眼隋瑛,缓道:“瘟疫在于气,重在疏导,但这朔西时而狂风,草药熏蒸一术许是行不通达,仍需在汤药之上。罹患疫毒之人身体虚弱,不可一味下猛药,只需多用连翘、黄芪等解毒之药材,搭配合饮食,静待些许时日。最重要的是,限制其活动范围,不可使其走出疫区。”
一边说,林清一边洋洋洒洒地又写下了几道药方。
“都听到了?听到了就去办吧。”隋瑛朝医官和皂吏扬了扬头,这愿意的还是叫苦的都不得不去办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来到林清身边,领他坐到了太师椅上,捏了捏他的肩,笑道:“还真是雷厉风行,我看你来地方当官也是招架得住的。”
林清舒展了一下五指,淡道:“人么,都是想偷懒的,给他说个大概,转头便给你千百种解释了。这方子开得如此之细,本也不曾想过要他们如实去办,只消能做到半分也是足够的。怕就怕上边的人也偷懒,沆瀣一气,有乖民生。”
隋瑛目光落在那修长的五指之上,只觉得眼前人一面如慈悲菩萨,一面又如攻心妖孽。
林清见隋瑛没回话,忙补上一句:“这话可不是指着你说的。”
“你指着我说,我也不会认的。”
林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倒是有这个自信,听你那长随说,你前阵子可是劳累狠了患了肺病?方才医官们来之前我就开了方子,叫人抓药去熬了,现下……”
话音刚落,便听门被敲响,说是汤药熬好送来了。
隋瑛微微皱眉,道:“不算什么病症。”
“放心,不过就是味补益之剂。”林清开门端了汤药,笑道:“这秦艽扶羸汤出自《仁斋直指方论》,用时与姜、枣同煎,有补气养血、清热退蒸之功效,你这肺上的问题,许是虚损性疾病,多由忧虑耗气、阴阳两虚,热邪灼肺,或肺虚气阴两亏所致。肺气虚不能固表,肺阴虚而内热生,不知你是否骨蒸潮热,但听你声音有些许嘶哑,怕你体虚无力……”
“我可没有体虚无力。”接过汤药,隋瑛又握在林清的手腕上,这回他用了力气,仰头看向林清,目光炯炯,神色竟莫名坚定起来。
两人一坐一站,林清兀自愣怔,险些将自己陷进那双眼眸里,反应过来就欲挣脱,然则隋瑛气力之大,叫他挣脱不得。来回几下,林清只能红着脸道:“你,你弄痛我了。”
“抱歉。”隋瑛当即松手,什么都未做,只在林清手腕上留下些许红痕。他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过见善了。”这短短五字,竟叫人听出些许愤懑来。
林清揉着手腕,背过身去:“不要你谢,午后不是说去长则庙口看灾情么?时候已到,还是走罢。”
隋瑛起身,道:“我在马车上等你。”
——
长则县土地庙前是一片空地,官兵们搭了救灾的棚屋,煮起了稀粥。百姓们挨个儿地领了,一边喝粥,一边嘴里咂吧不停,喝着喝着就觉不对,吐了几口,发现粥里有沙,虽不碍喝下,但百姓们一扎堆儿,便悄声骂起娘来。
“定是上面不干人事!”
“这是生怕我们吃到好的了!”
“把咱朔西不当人……哎……”
“有的吃就行!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隋瑛和林清的车队行至此,百姓们瞧见隋瑛,忙收了声,他们自是认得这个三番两次亲临慰问的巡抚的。再看看隋瑛身旁的那位三品官员,心想这就该是传说中在罗远县衙门放话运粮来的那个兵部侍郎。瞧那白嫩的模样,不知在路上吃了多少珍馐,竟叫咱朔西百姓吃掺了沙的粮,还真是没良心的一个主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清哪里知道百姓心中所想,他只见隋瑛走到烧粥的官兵旁边,对管事的叮嘱道:“粮里有沙,烧之前先筛一筛,此外,粥别烧太稀,要筷立不倒,如今已是隆冬,百姓至少得吃到个半分饱。”
“下官知道了。”
隋瑛颔首,方回首看向立在棚外的林清,还未来得及唤他一声,双眸倏而睁大!
“见善,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隋瑛三两跨步就奔至林清面前,伸手一捞一抱,转身就将其护在怀里,一柄亮着寒光的匕首堪堪擦过了林清肩膀,猛地划过隋瑛的右臂!
“在山!”
隋瑛身子一软,直直朝前栽去,林清连忙搂住了他,团团官兵一拥而上,霎时就将那歹徒就地捉拿!
“韩枫,快去叫郎中,快!”林清说完,被吓呆了的韩枫还算机灵,反应过来便一溜烟儿地跑了。林清连忙卸下自己的兔毛围脖,摁在隋瑛渗血的胳膊上,又觉不够,迅速拆了腰带,给他牢牢绑住。
“不碍事。”隋瑛站稳身形,喘着粗气:“皮肉伤而已,你还好吗?”
他看向林清的肩膀,只见官服破了一道,里面的内衫也是有些许染红。
“还是伤到你了。”隋瑛脸色现出难过,拧着眉头,已是痛上加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事。”林清摇头,眼眶已是发红。
“大胆狂徒!竟敢刺杀侍郎大人!说,你是何人!”官兵头子一脚踢在那歹徒膝弯,叫他跪倒在地,几巴掌扇上去后,嘴角已是渗出血丝。
“我是何人?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之人!我无心伤害巡抚,可我对这姓林的狗官恨恶至极!要不是他晚了这两天,我的婆娘和孩子还有救!”
说罢,这名农民模样的男人便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我那命薄的婆娘,就在粮送到的前一天给生生饿死了!还有我那十岁小儿,死前都还惦记着一碗薄粥!是你自己在罗远县放的话,整个朔西的百姓都知晓,你说好的一月,我那婆娘和小儿就眼巴巴地守了一月!终是没能等到,没能等到啊!”
“林侍郎已经是风雪兼程地赶来了,你又何必怪罪到他身上来!”官兵发了话。
“我不活了,那姓林的狗官也别想活!只是我……我对不起巡抚大人,我给您磕头了!”男人一下一下猛磕头,片时脑前已是一片通红。围观的百姓们皆是又怜又怒,心知这男人丧妻丧子之痛,却难免怨恨其刺伤为百姓四处奔破的隋巡抚。
不过这姓林的狗官嘛,要其命不至于,但挨上一刀子也是好的。
隋瑛坐在一张木椅上,林清不顾身份,为他摁着伤口,对那些话充耳不闻,只是瞧着隋瑛剧痛之下惨白的面庞,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隋瑛疼出了一层薄汗,他扬了扬另一只手,道:“林侍郎已是尽了最大努力,不求你感念他,竟不知晓你还会恨恶他。”
“何止是我恨!粮里有沙,是什么孬货,都不把咱朔西当人!”男人恨道,这时,百姓也附和起来。
“可你们何曾想过,若这粮里不掺些许黄沙,能到你们口里吗?”隋瑛无奈一笑,“罢了,你们现在有力气讨伐,也是吃得有几分饱了。我和林侍郎的使命也算是完成大半了。”
隋瑛转头看向林清,林清朝他摇了摇头,已是泪眼朦胧,“何必说这些话,回马车上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我听你的。”隋瑛朝官兵们扬了扬头,道:“那歹徒先下到臬司衙门里,不管又何苦情,刺杀朝廷命官乃是死罪。”
“是!”官兵们领命,一部分则护送隋瑛和林清回到了马车上。这时,韩枫叫的医官也到了。
隋瑛胳膊上皮开肉绽,寸深的伤口令人心惊,官服大袖都被染红。
“这可怎么办,从疫区赶来,哪里准备了麻沸散哟!”医官苦恼道,拍着大腿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妨,就这样处。”隋瑛淡道。
“不,不要……”林清蹲在隋瑛面前,难过地直摇头,顾不得身份,连眼泪都淌了下来。隋瑛温和一笑,用拇指抹掉他眼角的泪水,说:“再这样下去,可是叫我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林清红着眼角,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
“先出去罢,叫人也给你敷点药,我瞧了,不深,但还是叫我心疼。”隋瑛抚住林清的脸,那样冰,湿淋淋的,叫人心动,也叫人怀念。
“在山……”
隋瑛摇了摇头,示意不必多言。林清只好掀开马车幔子先退了出去,把位置留给医官。医官拎着黄花梨药箱进去了,林清便站在马车前向内望了又望。韩枫在一旁想扶他又不敢,最后还是小心地搀起了他的胳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大人,还是去敷点金创药罢,主子受得住自己痛,却受不住您痛啊!”
第15章第十四章汝可知,吾既是林,亦是港?……
巡抚衙门内衙,林清站在一扇门前,抬起的手又落下,落下又抬起。
厚重古朴的木门之后,是隋瑛的厢房。烛光昏黄,人影摇动。林清知道他在里面,尚未入睡,许是在看书,又或许那长随韩枫还在里面照料他,为他换药疗伤。
他心忧于他,却害怕见到他。
“是韩枫吗?”里面传来声音。
林清微怔,答道:“是我。”
“进来吧,见善,外面冷。”
林清推开门,进入厢房。屋内烧着炉火,温暖如春。绕过一道屏风,林清看到隋瑛站在一张案后,身穿蓝色葛布长衫,随意披着条狐毛毯,手里还拿着笔,似是在写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烛光轻摇在他身周,他的神情柔和似水。
“坐吧,见善。”隋瑛指着案前的一张太师椅说。
林清落座后,环视这间对一名二品官员来说着实有些简陋的厢房来。
厢房宽敞而古朴,中堂两边挂着两副字,右边写的是“务民之情,不遗其族;”,左边则是“养民之义,不忘其祖。”,这一对字笔道停匀、潇洒自然,颇有赵孟頫之神韵。再论屋内摆设,除却一张案,一道屏风,一副衣桁,几把椅子,以及纱帘后的一张床外,就只剩下屏风前摆着的一张古琴,以几个摇着烛火的青莲黄铜灯台。
“我孤身一人,无任何家眷,内衙对我来说总是那样空旷。”隋瑛看出林清的心思,放下笔,露出笑容,“这厢房也是冷清得很,不常有人来。除却我那长随每日进出打,你还是第一个。”
“是见善唐突了。”
隋瑛扬起嘴角,半分苦涩半分无奈,摇头道:“你说我们,为何总是把‘唐突’二字挂在嘴上,分明不该唐突的也唐突了,不该冒犯的也是冒犯了。有谁会无缘无故三番两次去碰你的手,会为你梳头?而又有谁,毫无缘由三更半夜不入睡,反倒穿着睡袍、披着件狐裘就来他人厢房里坐上一坐?”
林清起身,“我还是走罢。”
“你坐下,听我把话说完。”
隋瑛鲜有命令的语气,林清诧异地看向他,却在接触到隋瑛的目光后迅速躲开。他的脸开始发烫,烛光下,心口跃动不停,如箫鼓夕阳。
隋瑛从案后走出,抚摸屏风前的那张古琴,目光飘渺,也许有些话不该此时说,但此际不说,又待何时?
“见善可知,我弹的一手好琴?”隋瑛也不看他,只是用手指抚在那冰冷琴弦之上,面上已是挂了霜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山琴艺,朝野闻名。”
“那么见善是否又知晓,我这一首琴艺,是从我那身为江南名妓的姨娘那里学来的?”
“略有耳闻。”林清深吸气,阖上双眼。
隋瑛轻笑一声,流淌些许嘲讽意味,道:“我是江宁广陵人士,父母早亡,姨娘靠她那一手琴艺供我走上科举之路,我十七岁中举,二十二岁那年本该进京参加会试,也就是那时,我在广陵城外遇见了你。”
“在山恩情,见善没齿难忘。”
“你当真以为我要提此恩情?”隋瑛转身,看向林清,冷笑一声,“世人皆知岭南惠州林氏出了你这样一位栋梁之才,又可知江宁广陵,也有一林氏当年也是风光霁月?”
“见善……不知。”
“不知?”隋瑛笑道,“好一个不知,那我便与你讲道讲道。”
隋瑛踱步至案前,抿下一口茶,好似平复心绪。
“那广陵林氏,指的便是当年广陵府的知府林可言。那林知府是个克己奉公、砥砺清洁的官老爷,在当地的名声都是顶好。而立之年,在两抱闺女之后终是得了一位嫡子。这嫡子讨着全家人的欢喜,五岁擅对偶,六岁诵千言,端的是一个颖物绝伦的主儿。可世间安得双全法,那林氏小儿天资聪慧,却自小体弱多病,一年上头都泡在药罐子里,叫郎中都跑断了腿。直到那年春日,一云游道士突然前来,为那小儿诊出了气运,说其命格出众,却独独少了一分‘玉’字。”
“我隋在山本家制玉出身,做着全广陵的玉石生意,也算小有名气。一年春日,那林知府亲自登门拜访,委托家父为其小儿制上一枚护身玉。”隋瑛看了一眼林清,见他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于是继续说:“也就是那时,我开始随家父出入林府,也得以见到那林氏少爷。”
“那林氏少爷名安晚,是个顶漂亮的孩子,叫人一见他就难忍欢喜。那年春日,夜月正明,家父联想到这孩子名中的一个‘晚’字,又想起近日从那南洋寻得的一方上等烟紫翡翠,便耗费所有心力,打造出一枚新月玉来。那玉甚美,说是家父技艺之巅峰也不为过,只消戴在那孩子身上,便叫人再也移不开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忆悠长,隋瑛仿佛看到,那孩子身着月白绸衣,坐在庭院下的禅椅上朝自己微笑。江南风吹,碧波荡漾,庭院铃木三两枝,湖畔百花竞相放,他是那样寡言、沉静,却会抓着自己的衣襟,一声声唤出“哥哥”来,那童音嘤咛纯洁,不惹尘埃,叫他心软,数次蹲下身将这孩子抱进怀里,在他脸上轻轻吻着。
“然后呢?”林清兀地睁开眼,饶有兴趣道:“令尊的玉,保住了那林家少爷没?”
隋瑛的目光闪烁,好似蒙上水雾,这是第一次,他转过身去了。
回忆中那小小的黑漆棺椁,又出现在一条送葬队伍的最前头。
“这答案,恐怕天底下只有一人能回答我了。”
林清站起身,露出似是而非的笑容来。
“既然在山说那广陵林氏已是被抄了家,就算有玉,怕也是起不到什么大用处了,真是皇袍作蓑衣,浪掷了令尊的手艺。”
隋瑛转身,看向林清,只见他低头浅笑,一张清冷却艳绝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别的情愫来。
“是吗?可我怎么觉得,那玉,将他护的很好呢?”
林清嘴角些许颤动,但依旧沉稳,“怕不是在山今日受了伤,起了什么妄念罢了。瞧你——”突然间,林清脸上换了副神色,那竟是快活之色。他走上前去,抚摸隋瑛的伤臂,“胳膊受了伤,还看什么劳什子书,写什么字,休要再看、再写了。早些歇息罢,我也累了,累得很,我想回房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深知你累得很。”隋瑛凝视他,一字一句地说。
林清垂首,一言不发,却泪落两行。
“既知我累,何不让我离去?”
隋瑛轻轻捧住他的脸,抹去他的泪。
“风雨四作,鸟归入林;海浪砰訇,舟泊于港。汝可知,吾既是林,亦是港?”
“羽翼虽弱,借势直飞云霄里;舟帆虽薄,驰浪可达天地间。汝怎可知,这鸟不喜风雨,这舟不耐巨浪?”林清辩道。
隋瑛温和一笑,面对此等辩白,淡然道:“吾不知,遂等之,盼之,望之。”
第16章第十五章好你个宋绵绵!
林清是林清,贵至大宁朝三品,乃是寒窗苦读、步步为营多年之结果,数人之下,万人之上。
林安晚是林安晚,不幸早夭,白骨俱都湮灭。若还苟活于世,也不过是罪臣之子,难逃死罪。
何以将这两人看作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以林清不由得心生俱意,俱意又化作愤懑,将此际情意悉数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双迷离眼里顿时揉碎了琉璃渣,生着寒光,刺得隋瑛生痛。他甩开了他的手,仿佛无声斥道,什么林,什么港,无非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你又可知我心如何?
隋瑛愣怔在原地,看林清如风离去。
朔西的雪,湮灭了那道清隽身影。
如此冒失,不谅他人之心,合该自己落得这个境地。隋瑛苦笑。
之后半月,在安抚流民施行救灾中,两人再无过多交集,仿佛又回到当初在京城时的疏离。只是偶尔韩枫会找到王朗,细细问一问其主子的身体如何,夜里睡得可好,还能适应朔西的风雪罢?王朗偶尔也许拉住韩枫的衣袖,支吾道,内衙厨房里熬的汤药,切要嘱托你家主子趁热喝下,还有那冻伤膏,已经晾干在楼上了,每日夜里记得给你家主子抹些。
王朗和韩枫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俱问,你脸红什么。
问罢,两人又是摇头。只恨不得回到各自房里,拉着彼此主子将两人狠狠地面贴面地绑在一起。
数日后,前线传来战报,北狄来犯,吴宪中将军带领两名小将,首战大捷,却也损伤惨重。隋瑛林清二人俱忧心战况,遂将救灾事宜交托于布政使高子运后一同前往朔西北边的前线。
两人历经风雪方才到达,不想就撞见如此一场闹剧。
奚越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好不威风,横在辎重营前,手拿皮鞭,指向站在营前的宋知止。
这宋知止青袍落雪,孑然独立,如雪中仙鹤,叫人好不怜惜。却没想这奚越横眉冷对,大声喝道:“我问你,你这个什么绵绵大人,给不给我拨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知止身板虽小,仰着头哆哆嗦嗦,却毫不退让,“军需都有统一分配,怎可私自擅取,我定不会允许!”
“我旗下那百号人伤得最重,凭什么我不能多领?”
“你旗下也是吴将军旗下,还请奚将军自重!”宋知止大张双手,挡在了奚越马前。
“好你个宋绵绵,你是哪号子人物?区区一个六品,本将向来最厌恶你这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狗文官,再问一遍,你让不让?!”奚越已是气极,怒气冲冲中,胯/下马声嘶鸣,扬起团团雪雾。
宋知止却还没这马高,他却铁定了心,咬紧牙关,吐出一句,“不让!”
“好,有骨气!”
奚越高高扬起战马前蹄,直上前冲去,一个飞跃,竟从宋知止头上跨过,然而这跨过还没完,战马后蹄猛地高扬,竟一脚揣在方回过身来的宋知止胸口。砰地一声,众人眼见,这青袍之下的瘦弱身躯直直朝后飞了一丈多远,轰然砸在地上!
宋知止只觉胸口剧痛,便喉间咸腥,呕出一团血来!
“宋大人!”周围辎重营的官兵们都给吓傻了,就连始作俑者此时都在马背上愣了神。
“他自找的。”奚越咬牙吐出这么一句,就欲冲向辎重营,却没想到面前恍然现出一道身影。
马蹄高扬,在看清眼前人后,奚越拼命抓住缰绳,勒马停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前,隋瑛漠然立定,抬头望着奚越,面沉如水,目透寒光,神情不怒自威。他一言未发,却叫奚越心底都生出了惧意。
他连忙从马上下来,向隋瑛拱手行礼,“奚越参见巡抚大人。”
隋瑛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竟一句话都未说,绕过他疾步走向了被众官兵围在中央的宋知止,蹲下身,将其抱在了怀里。
“若是宋大人有个三长两短,奚越,我惟你是问。”
隋瑛罕有地冷峻,声色俱厉,抱起宋知止,对身边官兵道:“叫军医来,快!”
说罢,便抱着宋知止疾步而去。林清缓步现身在奚越身边,目光却随隋瑛的身影延伸到了远处的一处营帐。只见隋瑛抱着宋知止钻进营帐,神色急切,目光担忧。林清心中冷笑,早就说过,这人是对谁都那么好的。
“林大人。”奚越悻悻地从隋瑛的警告中反应过来,转身漫不经心地朝林清行了个礼,“见笑了。”
“哦?怎么,奚将军也觉得这是闹了笑话?”
奚越脸色阵青阵白,他知晓这兵部侍郎是何许人也,也知道论起口才不是对手,更知道闹到如此地步,别说军粮,怕是处罚也在所难免。只能恨恨地瞪了林清一眼,上马离去。
林清立在原地,脑海里还是方才隋瑛走向宋知止,将其抱在怀里时的模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宋绵绵软得就像没了骨头,头歪在隋瑛胸口,隋瑛掏出帕子给他嘴角擦血,显是心疼得不行。
他又想起那夜,他说什么林,什么港。原来这人做的是群鸟的林,百舟的港。
罢了,罢了,林清低头冷笑,好在自己守住了心。
“林师!林师!”一声声清冽的呼喊打破了林清的思绪,林清抬头,只见萧慎一身戎装,腰挎长剑,快步朝自己跑来。萧慎神色欣喜,双眸亮若星辰。戎装之下显露出几分杀伐气,竟叫林清也是愣怔片刻。
“方才听说你来了!路上可辛苦?可有冻着?”萧慎鼻子冻得通红,一说话,不免又透露些许少年气。
“参见王爷。”林清行礼。
“何必多礼,你总算来了,我盼你盼得饭都吃不下,上一次打得可真惨!去我帐里说话,外边冷!”
萧慎一激动,话都多了起来,拉着林清就往回走。身旁的士兵还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不禁交换起眼色。
雪落簌簌,戈壁滩上的严寒不似城内,帐内也不过是隔了风雪,未烧炉子,暖上不了些许。林清坐在一张案边,萧慎差人泡上了一碗热茶水。
“这还是我从王府里带来的,没舍得喝,就等你过来。”萧慎知晓林清素爱品茶,心想为他预备点惊喜。不过,此际林清眼底似乎藏着什么心事,心思并未在茶水上。
“林师,可是有恙?”萧慎关切询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无妨。”林清收拢神思,笑道:“方才奚将军在辎重营那里闹了乱子,那户部主事许是重伤,若是出了人命,我怕是不好对程尚书交代。”
萧慎微笑,道:“奚越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战场上足够勇猛,却性情急躁,在这军中也只有吴将军能镇其一二。没想到那宋大人还有点本事,敢和他硬碰硬,只可惜马蹄不留情。”
“他这性子,须得调教。但他对你有用,这也是我举荐他的原因。有些马儿,天生性野,不服管教。他与你相处,或许比与太子、忠王要随意些。战场上也是最容易培养出情谊的。”话说到此,林清又问:“你如何?可还好?我时常担心你伤着了,碰着了。”
“我很好,好得很。”萧慎低头,脸色发红,他不知林清为他思虑如此之多,便说了好些感谢的话。两人正聊着,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说是巡抚大人求见。
隋瑛走进营内,向萧慎行了一礼,萧慎起身回礼,两人还是多年前在京城见过面。彼时隋瑛是朝上红人,萧慎还是个蒙昧少年,并无太多交集。
“冒昧打扰,王爷,宋大人伤得严重,军医去瞧了,说是寻常药材已是止不住腑脏出血,听闻您这边有太医院专配的药丸……”
“自是有的!”萧慎连忙翻找案上的一个梨花木盒,“出征前司礼监的姚然公公差人送来了些,说是极好的救命物。”
“既然是极好的救命物,又怎可轻易与人?”林清在一旁冷道。
萧慎的手僵在了半空,他万分没想到素来心善的林清讲出这句话来。
隋瑛也是一凛,看向林清。
“林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瞧我做什么?这又不是我的东西,岐王愿意给就给。”
萧慎隐隐听出这话中的火药味,可他尚不知晓林清这不悦所来为何。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
隋瑛拿了药,匆忙赶回宋知止的营帐,两人也一同前去,毕竟户部的一个六品官员,死在了军队里,兵部又是百口莫辩。
隋瑛疾步,两人在后紧紧跟着。只见隋瑛拨开环绕的军医,径自将半倚在行军床上的宋知止抱于怀中,亲自将那药喂进了绵绵大人的那张红润小嘴里,还拿出金创药,仔细抹在柔弱人儿的胸膛上。
白嫩嫩的胸口,烧了一片红。
萧慎看到,站在自己身侧的老师,已是抿紧了唇,握紧了拳,仿若变了个人,望着眼前众人看来皆是寻常的一幕,双眸里竟隐藏不住醋意,烧着艳羡的火焰,以至于身形都微微颤动。
咚的一声,一记警钟,猛地敲在萧慎心口上。
第17章第十六章就真安心让自己与他人度过长……
夜时,当隋瑛同林清、吴宪中等将领讨论完战况,将将出了主帅营帐,就见风雪中立着一道身影。
奚越凝眉不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隋瑛,火光摇晃在他脸上,他抿紧了唇,欲言又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个绵绵死了没有?”突然,他恶狠狠地问。
隋瑛勾了勾嘴角,“别把这‘死’字挂在嘴边,不吉利。”
奚越走上前来,全然无视林清,仿佛这片天地里只有隋瑛。
“看来还活着,活着就好,免得让你不好交代。”
隋瑛皱眉,“奚将军何以关心在下处境如何?”
奚越也不回答,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道:“我姐姐说,这是开过光的,叫什么慧元大师,京城里顶有名的。她叫我带给你,保你在朔西无忧。”
不等隋瑛细看,奚越就将这枚玉佩塞进隋瑛的手里,隋瑛一时哑然,隐隐间,生出种如芒在背之感。
“奚今?她,她如今还好吗?”隋瑛问。
“好,好得很,还会打人呢。哼,你说我这个性子,是不是就是她教出来的,不过,你讨厌我就是,可不准讨厌她。你要是因为我对她有成见,我就……我就……”奚越越说越愤慨,前言不搭后语,吸了吸鼻子,他索性看向一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隋瑛猜透他心中所想,微笑道:“宋大人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等他醒后,你须得亲自登门道歉。”
“凭什么?”奚越怒气冲冲,“我手下八百来号兄弟,死伤过半,我们这个打头阵的,为什么不能分配多一点?”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
“是,你们都讲原则,尤其是你隋瑛隋大人,是讲原则讲规矩的,我跟你说不通。你们这些文官,一个二个满口的冠冕堂皇,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奚越说这话时,目光却掠过隋瑛,径直落在了其后默然不语的林清身上。说完就翻身上马,驾马离去。
“呵……今儿是什么日子,甲巳年十二月丁亥日,大凶,不宜出行。怪不得,我这是见了他人之情,就要无端遭他人之骂。隋大人,您倒是处处留情了,可关我什么事,怎的,文官还是个罪过了?”
林清冷笑,隋瑛转过头来,就欲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解释。林清的眼眸很冷,长翘眼睫下,情绪被覆盖,深不见底。
“你是文,我亦是文。奚越就是那个性子,见善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倒是我心眼小了。”
“我没那个意思。”隋瑛走上前,抬起手帮林清拢了拢披风,“我在京城的那几年,和奚家交好,这你是知道的。奚家主事去年逝世,我在朔西没能赶回去,这两姐弟怕是对我心有怨意。”
“我看未必。”林清抬眼笑了笑,却冷得像刀,“要保你在朔西无忧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这如何是好?如今保我在朔西无忧的另有他人,保的太多了,无忧也得有忧了。”隋瑛笑着,不知为何,他很想刮一刮林清的鼻梁,碰一碰他那粒甚是可怜的痣。
“对了,今夜你睡哪里?我在营中还曾有个帐,是我过去时住的,只是大仗过后,无人收拾,若你不嫌弃,我先收拾一番……”
“林师!”
隋瑛话语未落,风雪里就传来萧慎响亮的声音。
“王爷。”
两人一齐望去,萧慎从马背上跃下,怀里还抱着大氅,径直走向林清,抖开大氅披在了林清身上。
“隋大人。”萧慎向隋瑛拱手,“我来接林师回营帐。”
林清不禁愣了愣,他并不知道萧慎做了如此安排,他还没来得及思索今夜到底如何度过,就只听隋瑛爽朗笑道,“也罢,还说叫见善去我那里住呢,正愁我那边条件艰苦,也没来得及收拾,王爷的营帐倒是个安生地儿。见善,切记,晚上盖好棉被,营帐不比房屋,可千万别冻着了。”
说罢隋瑛也骑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去,消失在雪夜里。
林清咬紧了下唇,心里怎么想怎么不对味儿,这人分明递出了邀约,却转瞬间又替自己做了别种选择,丝毫没过问过自己心中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林清面露不悦,萧慎虽心下了然,但还是恭敬道:“还望林师不要介意,学生叫人添了张床铺。如今营内血腥气重,北狄也时有夜袭之举,学生实在不放心林师独身度夜。”
“有劳殿下了。”林清回过神来,领悟到萧慎的好心,谢道:“只是殿下贵为皇子,不嫌弃下官就好。”
“怎会嫌弃,学生高兴还来不及!”见林清毫无拒绝,萧慎兴奋道:“瞧您没有马儿,我们共骑一匹可好?”
林清半是犹豫,却也不想在这等小事上磨蹭,便在萧慎的搀扶下翻身上马,萧慎则坐在其后将其搂在了怀里。
“林师,学生唐突了。”声音近在耳畔,似咬着耳朵说的,林清不禁微微瑟缩,却又觉自己想多,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无妨。回程,后背温暖而炽热,一颗心脏勃然跳动着,林清却满脑子都是另外一人于那风雪中离去的身影。
他想,那人倒还真是干脆,说走就走。
就真安心让自己与他人度过长夜了?
是夜,林清睡在铺了张虎皮的行军榻上,萧慎则睡在营帐的另一头,两人一夜相安无事,只是偶尔,萧慎会仔细聆听夜晚里林清那匀长的呼吸声,看烛灯下依稀可见的那细瘦的肩。他想,就算这人此际心中另有所思,但他到底在自己身边。只要在自己身边,就是好的。
今日夜里他们是一丈远的距离,总有一天,这一丈会变为一尺,一尺化为一寸,直到这一寸都没有了,萧慎想,那才算做是真正地拥有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数日后,风雪停。
主帅营,沙盘前。
奚越和吴宪中争得满脸通红,吴宪中一把年纪了,只觉得自己定是上辈子欠了这奚家小鬼的债,这辈子要遭受如此折磨。
“你仔细瞧清楚了,这里是个隘口,你是可以把他们逼过去,可你怎知那里没有埋伏?”吴宪中指着沙盘的一处道。
奚越满不在乎,“你要是怕,我先带人去走一遭!”
“我怕?我怕?”吴宪中怒极反笑,只觉得血气上涌,站立不稳,萧慎连忙扶住了他。
“吴将军,还请千万别动怒。”
“王爷,谢王爷,让您见笑了……”吴宪中颤巍巍地坐下,萧慎皱眉看向奚越,不悦道:“奚将军,军有军规,在吴将军的队伍里,不论身份,你我都是初出茅庐之辈,说话还请放尊重些。”
奚越素日和萧慎没什么交往,他姑母是后宫里权势滔天的端妃,自己也是柱国之孙,萧慎虽是皇子,但生母都不知白骨何处。是以两人在朝廷内部孰重孰轻上了秤还真不好说。但好在奚越是个懂规矩的,他不和萧慎来往纯属遵循家训,不与皇权过近,做好臣子本分而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以萧慎说了他两句,他愣了愣,竟当即拱手向萧慎躬身道:“是奚越过分了,还请殿下息怒。”
萧慎也没想到奚越居然听自己的话,不由得愣怔片刻,回道:“奚将军免礼,本王只是忧心吴将军身体,前线还得靠吴将军撑着。”
奚越道:“明白,可是,如今那北狄回回都是倚仗那隘口的优势,叫我军不得乘胜追击,若是占领了那隘口,我军便可取得主动权!”
“此话不假,”这时,一旁的隋瑛发了话,道:“如今我军被动,全是因为这地上不占优势,若是占领这道隘口,局势便可转守为攻。”
“我何尝不知?可是如今军中伤亡惨重,若是精锐部队再次受创,怕是连防守都困难。如今这一战斗好不容易将北狄驱逐出了百余里,正是军队休养生息的机会。”吴将军叹道。
一旁的副帅陈青和也面露难色。这陈青和四十余岁,常年跟随在吴宪中左右,镇守朔西数年,是名经验老道的将领,他深知那隘口的重要性,但军队实在是经不起伤亡。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林清,问:“陇州的民兵可是提上了日程?”
林清点头,说自己在来朔西前,就在陇?金城府和陇州巡抚会了面,布置好了相关事宜。
“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必有后顾之忧了。”陈青和还是赞成隘口夺取战的,说是休养生息,实则是原地消耗。朔西这地儿可不养人。
如是讨论不下于数回,还是隋瑛作为朔西的提督军务拍了板,说是不惜启动陇州的预备役,也要在夺取隘口一战上有所推进。
奚越顿时心情大好,磨枪上阵。隋瑛提醒他战场上要保持谨慎,切不可被一时的勇猛冲昏头脑。却被他摆摆手推辞,不耐烦地说知道了。隋瑛又不是他姐夫,如此关心他做甚。
林清则一直待在萧慎的营帐里,为其出征做准备,不断叮嘱他在战场上务必要留心保护自己,千万别伤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师可是在担心学生?”萧慎问道,黑眸闪亮,全是期待。
“这是当然。”林清不假思索地答道,他当然关心萧慎,他在萧慎身上寄托了太多。
萧慎心觉温暖,牵了林清的手,道:“还请林师放心,宏图伟业,才刚刚开始,学生定当护好自己,不负林师!”
林清颔首,不禁欣悦地抬手摸了摸萧慎的头。萧慎比他高,他方才摸完便觉此举不当,脸上现出歉疚之色,却没成想萧慎把头伏低,柔软道:“还从未有人如此抚摸过我,林师,再摸一摸。”
“殿下……”
萧慎若撒娇般摇了摇头,竟将头抵在了林清胸口。林清哑然地抬起手,最终无奈微笑,再次落在了萧慎的黑发上。罢了,虽贵为皇子,却幼年丧母,兄不友父不爱的,也是个可怜孩子。自己这个做老师的,要给予的还很多。
“林师。”
“嗯?”
“我们会赢的。”
“我相信。”
萧慎伸出手,轻搂住林清的腰。他让自己记住林清身上那飘渺的茶香,他信这种味道会护他战场无虞。
当日夜里,大军集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陈青和为首,萧慎和奚越为左右副将,带领万余人的大军朝西北而去。
夜色苍茫,铁骑下尘扬漫天,林清和隋瑛屹立于营外,目送大军出征。星斗低垂,照亮数万大军前进路,朔风凛冽,吹拂彼此披风相交叠。两人伫立多时,静默无言。
“回营帐罢。”良久,隋瑛对林清说。
“哪里?”
“自然是我那里。”
第18章第十七章“是不喜与我同睡罢?”……
面对如此笃定,林清不禁冷笑,“隋大人,我林见善好歹也是个兵部侍郎,朝廷的三品官员,今日您叫我去这帐睡,明日又叫我去那帐睡,是不是后日我还得跟那宋大人睡、大后日甚至又去吴将军帐里了?”
见林清有了怒意,隋瑛也不恼,露出何和煦笑容来,“自然不是为你做安排,只是知道你心忧战况,此夜定无眠,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待着,何不去我的营帐,这长夜漫漫也不至太难过,想必明日午时,陈将军就会带他们凯旋了。”
“哦?既然隋大人对此战甚有信心,又何必觉得长夜漫漫?”
隋瑛无奈地看林清,叹息一声,“你明知我心,又为何发问?”
林清低头,“我不知。”
“不知便不知,总之你今日恼了也好,不悦也罢,去我帐里待着。前几日那里是没收拾好,怕冻着了你,才让你住到他人帐里去。可人岐王贵为皇子,我们做臣子的究竟是不合适,长此以往,怕是传出些不好听的流言蜚语来,总之,今日起,你就住在我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索性将林清的手一抓,快步朝营帐方向走去。
“隋……”
“再叫我隋大人,我可就恼了。”隋瑛回头,佯怒地乜了一眼林清。
“哼,那么去你帐里去,就没有流言蜚语了?”
“你和我能传出什么话来?”隋瑛好笑道。
“怎的就不能和你传出什么话来了?”
隋瑛脚步立定,转身谛视他,道:“你若是想传,我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林清脚步一滞,目光就躲向了一边。
“呵呵,瞧。”隋瑛捏了捏林清的手,“传不出来呢。”
林清咬了咬唇,脸上是夜色都掩盖不住的红,连绵了一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是夜,自然是无事发生,隋瑛帐内自然比不了萧慎那里,一切从简,连卧榻都只有一张。
“一张床,如何睡?”林清问。
“你睡里边,我睡外边。”隋瑛站在一张案前,看着沙盘,漫不经心地回答,连看也不看林清。
“我在岐王那边有自己的床,我差人抬过来。”
“没这个必要。”隋瑛这才抬了头,“将士们还得为军队归来做准备,何必要他们做这等劳什子事?”
“我素不喜与他人同睡。”林清不悦。
隋瑛笑了,“是不喜与我同睡罢?”
见林清又背过身去,他摇了摇头,无奈叹了口气:“若是有把刀,我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看。见善,为何不信我一回?”
“不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林清索性往床上一躺,合上双眼。见林清如此态度,隋瑛知道有些事又将一笔带过。如今大军在外,也的确不是儿女情长之时。他站在沙盘前,仔细推演着战局。
不知不觉,时间悄然而过。
也不知何时,帐外狂风肆虐,帐内就只听见林清那轻微而匀净的呼吸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抬头,发现林清在榻上已是睡熟了。
他放下手中棋子,悄然走向了林清,坐到了榻边,仔细端详其眼前这人来。
额面光洁,鼻梁秀挺,两道拂烟眉微蹙,淌露些许神伤,却隐透个性。一双明眸紧闭,只剩那始终漉湿的睫羽弯弯挂月。柔唇微翕,仿佛呼吸都是江南水色,轻烟弥漫着夜雾,笼罩于百河千湖。
隋瑛抬起手,轻轻地碰了碰林清的脸颊。
他不敢想,这人是受了多少苦才走到了这一步。纵使他三番两次在他这里碰壁,他又何尝不知他心中的苦,心中的惧?
伸出手,他小心摘下林清的官帽,扶着他的头颅轻轻落在了枕头上。熟睡之人似是受了打扰,发出一声嘤咛,无意识舔了舔唇嘴,若芍药沐雨,泛起水润妃色。
他轻轻握住林清的手。
“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我隋在山这颗心,总归是永在你身边的。”拨开林清额间的发,仿佛自言自语,他笑得很温柔:“只是你,什么时候能看清自己的心呢?”
“别害怕,别害怕。”
烛光摇晃,隋瑛瞧着眼前人,只觉十余年光阴似箭,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却又觉得,这十几年间太过漫长,叫昔日少年陌路多时,竟鬓染风霜。
可无论是多久,哪怕是一生他都不认他,他依旧会等待他,守护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主帅营,吴宪中揉着受伤的腿,目光遥望西北方。他那张古铜色面庞上,是忧色所雕刻的纵横沟壑。默然不语,黎明初光一点一点地照亮戈壁,他所守护的这片地土,在霞光中展露峭石、飞沙、衰草,若帷幕揭开战局最后的结果。
他闭上了眼睛。
“主帅,主帅!”一名将军冲进营帐,跪在了他面前,“歧王,回来了!”
“可是大捷?!”
“大捷!大捷!隘口已经夺下来了!”将士泪目道,吴宪中拍案而起,“好!”
吴宪中疾步奔向营前,只见萧慎从战马上跃下,向他拱手:“禀报主帅,隘口已经夺下,俘虏北狄五百余人,其中将士十余名,皆已关押俘虏营。陈青和将军带领驻军已将隘口占领,我带领一支队伍特此回来禀报。”
“好,好!干得好!”吴宪中脸上露出喜色,拍着萧慎的肩,道:“干得好!”
只是萧慎在吴宪中这轻轻一拍下,竟眉头一皱,站立不稳,整个人朝侧方倒去。吴宪中大惊,这时,赶来的隋瑛和林清将这幕收归眼底。
“殿下!”林清冲上前去,从将士们手中接过萧慎,只见他盔甲渗血,前胸和左肩皆是累累伤痕,“快叫军医!快叫军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师,隋大人,我没事。”萧慎脸色苍白,艰难地看向吴宪中,道:“只是奚越他,他……”
“奚越他怎么了?”隋瑛心下一凛。
“他越过隘口,追击北狄至深处……他,他被……”萧慎话未说话,头一歪,晕在林清怀里。林清和隋瑛相识一眼,只听萧慎的副将哭道:“奚将军被掳走了!王爷为了救他,受了重伤!”
“掳走了?”林清心下骇然,撇开柱国之孙的身份不说,奚越于他、于萧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吴将军听闻此言,脸上已经完全没了胜利的喜悦,望着隘口方向,他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这可怎么跟圣上交代。”
“战场杀敌,本就有生有死,奚越勇猛却冒进,是他自身之过,吴将军何必忧愁如何向圣上做交代?”隋瑛站起身,“只是奚家主事过往与我有交情,去年逝世我隋在山未能尽忠友之情,如今他小儿深陷困境,我岂能坐视旁观?奚越虽莽,却忠君忠国,骁勇善战,为我大宁国不可多得之才。吴将军,给我一支兵马,三十余人足够,此刻乘胜追击,未尝不可将奚越半途截回。”
“巡抚大人?你可是在开玩笑?你身为朔西掌事人,要是出个差错,我更无法面见圣上,也无法向朔西的百姓交代啊!”吴宪中大惊。
隋瑛笑了笑,说:“那我便半分不出差错。”
“我不允许!”林清一手搂着萧慎,一手抓了隋瑛的衣袂,“你可知北狄茹毛饮血,凶悍无比,武将都为之震慑,何况你一文人!我不允许你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清喊道,声音已经带上哀求哭腔。
隋瑛却是摇头,“君子擅文,却未曾荒废武艺。我隋在山的手,可不仅是会抚琴弄墨——”
话语未落,电光闪石间,隋瑛长袖一挥,竟将凭空抽出一柄长剑,朝天一指,霹雳般挥下。
众人皆惊,吴宪中身侧一副将更是大惊,捂住剑鞘,却为时已晚。他竟无法察觉隋瑛的动作!不禁惊诧中面露惭愧。
利剑玄光映照凛眸,隋瑛浅笑,看向林清,道:“照顾好歧王,我会把奚越带回来。”
第19章第十八章他还能说声道歉吗?
“巡抚大人!小的跟您去!”隋瑛套上盔甲时,一道莫名熟悉的声音传来。
隋瑛循声望去,只见一千夫长向他拱手道:“昔日巡抚大人对小的网开一面,如今是小的报答您的时候了!”
“你是……那个抢粮的兵?”隋瑛问。
“嘿嘿,是小的吴晗,可真是折煞了您老,让您只记得咱这一劣事……”吴晗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看戎装,他如今已是一名千夫长了。
“他是个有本事的!”一旁的吴宪中道,“对朔西地形十分熟悉,他虽是抢百姓的粮,那北狄的牲口他也没少抢!哼,要不是他能从北狄那边给咱拖几只羊来,当时都留不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晗笑得一脸褶子,“饿嘛,能吃别人的当然先吃别人的……”
“好!”隋瑛跨上马,“只是你这恩情可别报错了人,当日可是林侍郎对你网开一面,把你交给了吴将军,你才能得此赏识。”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吴晗当即调转方向,朝林清磕头,林清连忙扶起了他。
“还请吴士兵一定要尽心尽力,护隋大人,奚将军安全归来。”
吴晗这辈子还没想过自己能被兵部侍郎亲手扶起,当下感动得眼泪汪汪,拍着胸脯道:“没人比我更熟悉这戈壁滩上的路!我自小就是在这里混着长大的!我一定不负侍郎,不负将军!”
“好!”隋瑛朝身后数十名士兵道,“这一回,速度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大家轻装上阵!到时候径直返回隘口,与陈将军汇合!”
“遵命!”
隋瑛深深看了一眼林清,拉起缰绳,疾驰而去。戈壁滩上的风沙,瞬间将这数十余人湮灭。林清伫立良久,回到萧慎营帐。
此时萧慎身上缠满纱布,好在都是皮肉伤,不曾伤到筋骨。林清又是心疼萧慎,又是担忧隋瑛,拿了块帕子,坐在榻边揩拭萧慎额头上的冷汗。他多想和隋瑛同去,却也知道,自己这身体不宜驰马。他自小身子骨弱,马术的修行从来都是浅尝辄止。
“罢了,只求奚家小姐的那玉能护他安生回来。”
他叹气,又瞧着眼前这年轻的王爷,在伤痛中陷入昏迷,直叫他心痛得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很快,隋瑛的人马就经过陈青和的驻军,翻过隘口,在苍茫暮色中朝西北而去。
风沙渐起,披风簌簌。
荒漠无垠,百余人仿佛奔夜而去。
此际,在他们不远的前方,一团篝火亮起,映照出一张疲惫面容。双手被捆在后,马儿在耳边打了个响鼻,冷风一吹,奚越一个哆嗦便从昏迷中醒来。
他浑身是伤,像个破口袋般被绑在一方峭石上。在他面前,北狄人那高大身影来回在光影当中,他们绕篝火而坐,手持匕首,蒯下一片片风干肉递进满是胡须的嘴里,灌下口口烈酒。失败让这群北方战士们士气低落,但好在他们在撤退过程中捡了个大便宜。
他们不知那汉人竟敢孤身追逐他们至腹地,以至于落了单,落入到他们布置下的陷阱里,摔断了臂膀,磨破了面容。
他的面孔陌生,过于年轻,但看他的军服和战马,想必也是将领。这群残兵败将将他绑得扎实,扔在地上,商量着如何处置他。北狄话语粗鲁狂暴,奚越听不懂,但从他们凶悍的神情上,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凶多吉少。
才第二次上战场,就落入敌手。不知为何,疼痛此刻就不慎分明了,他只是有点想哭。
他想起了姐姐,想起了姐姐给他的玉佩,也想起了隋瑛,在出战前那谆谆教诲。
可令他疑惑的是,二人面容稍纵即逝,他的心头萦绕着另外一张面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面庞清秀却坚毅,仰着头,毫不退让地凝视自己。
还有他摔倒在地时,因疼痛而拧起的眉头。他看起来是那么痛,面色苍白,冷汗淋淋,却没有掉一滴眼泪。
隋瑛说得对,他欠他一声道歉。
可是,他还能说声道歉吗?
北风呼啸,他像只待宰牲口般被扔在地上,有几名北方战士想起他们逝去的同伴,恨恨对他踢上几脚,叫他如虾般蜷缩,口吐鲜血。奚越挤了挤眼,把渗进眼里的血水勉强挤出去。他恨恨地盯着这些北方蛮子,就算死,他也不能丢失大宁国的尊严!
仿似被他眼中仇恨惹怒,几名士兵预备把他扒干净衣服在夜里吊上一宿,叫他被荒原上的豺狼啃噬,被寒雪一样的月光冻僵。
就在士兵把奚越拎起来时,一道目光,从远处的乱石中望来。
隋瑛趴在地上,转头朝身后埋伏的将士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几根发丝凌乱在额间,挡住凌厉而肃冷的眼神。
不能有半分差错,他对自己说,这是对朔西百姓的交代,也是对他的交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静静看着奚越掉在一根立起来的木柱上,浑身是伤。那些残兵们对他拳打脚踢一阵,也失了力气,绕在篝火边互相处起伤口来。片时,他们派出几名警戒的,其余的就各自睡在一边。看来经此一役,他们已经筋疲力竭。
隋瑛数了数,总共还有六十余人。
对付这些残兵败将,隋瑛手底下的人数是绰绰有余了,只是事情得做到万无一失。他们经不起任何无谓的伤亡。
他看了一眼吴晗,吴晗点了点头,抽出一柄匕首,朝前遁去。
须臾间,一名放哨的被无声息地放倒。
夜风冰冷,奚越早已半晕半醒,他只希望这是场噩梦,而噩梦可以早些结束。混沌中,他仿佛又看到在马蹄下飞扬而起的那抹青色,他感到一阵揪心,浑身的痛便更加清晰了。恍惚中,他感觉到自己被拖了起来,身子变轻,仿佛要上西天似的。
大抵是大限将至了,奚越自嘲地想。满心悔恨,却无从诉说。罢了,这一生……
“奚将军,奚将军!”熟悉的汉音突然响彻耳边,他猛地睁开血眼。
“哎哟,小将军喂,你可醒了!”
奚越被吴晗自后搀在怀里,拖着向后快速褪去。在他视野中,依稀见到隋瑛身着武将玄色铁甲,头戴银色凤翅盔,长剑在手,直指苍穹。
他一身咤喝,携断金破铁之势,带领数余人冲进北狄当中。篝火猛地窜高,火星子四溅,如炸开的银河。红光映照在他坚毅沉着的面庞上,剑起剑落,杀伐当中竟有大家之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北狄战士从后持砍刀朝他挥下,奚越艰难地想发出声音提醒,却见隋瑛电光火石之间猛地转身,以剑格挡。
北狄战士凶悍无比,力大蛮横,隋瑛虽精壮,却在力量上稍弱,他当即单膝跪地,凝视眼前敌人,纹丝不动。砍刀与长剑在极致力量中共振,映照两张浴血面庞,一张暴戾,一张冷静。隋瑛颈肩青筋爆开,随着一身吒喝,他竟以文人之躯从北狄战士道口下站了起来!
随即长剑一挑一拐,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卸下砍刀之力,身形又是飞速前遁,隋瑛待抬起臂膀,朝那北狄战士咽喉狠狠的就是一个肘击!
北狄战士瞬间吐出一口鲜血!
接着便是长剑入腹,庞大身躯轰然倒塌!
隋瑛站定,抽出长剑,望着那尸体,急促喘气。
好险,千钧一发时刻,险些不能回去见他了。他揩拭了一把额间冷汗,再度持剑冲进狄人当中。
看着这一幕,奚越心中既是惊诧,又是惭愧。
他恍惚看到,长剑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在隋瑛手中所向披靡,那戎装之下的身姿,是他从未见过的悍勇之相。
他突然解自己的姐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显然那些北方蛮子根本未曾想过被偷袭,也不知放哨人在何时被悄无声息地放到,挣扎片刻后,他们便惨叫声四起,狼狈逃窜。眼见这批人已经不足为惧,隋瑛也不恋战,对身周将士们下达了撤退的军令。
说罢,隋瑛朝奚越跑来。
“你受苦了。”隋瑛取下自己的披风,将奚越包裹在内,随即翻身上马。吴晗连忙帮忙将奚越抬上马背,奚越痛苦地哀哼一声,隋瑛心下一软,回头看了一眼他,用绳子将他和自己牢牢绑在一起。
“忍着点,奚越,回程速度得快,许是有些颠簸。”隋瑛拍了拍奚越的脸。奚越睁开迷离的眼,轻轻眨了一下。
“好小子,可别睡了,大哥带你回去。”
说罢,隋瑛拉起缰绳,大声喊了一声“驾”!
战马高扬前蹄,夜风抖擞凛冽,众人极速朝隘口方向奔去。此际,黎明初现微光,血色朝霞中,一行兵马黑色剪影犹如闪电,风驰电掣般地越过地平线。
第20章第十九章君子坦荡,何畏人言?但求睡……
林清坐了又起,起了又坐,这一夜,他是分毫都未闭眼。估算时间,他该是要回来了。林清不断朝营地外望去,多次叮嘱在外巡视的士兵们一有消息就来王爷营帐通报。黎明时分,萧慎醒了,他看到熹光下林清担忧的神色。
“林师,抱歉……我,没有保护好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从沉思中惊醒,连忙握了萧慎的手,喜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何必说抱歉话,可是叫我心疼得紧!”
“林师,奚越他……”
林清垂下眼帘,道:“不必担忧,隋大人已经亲自带兵去救他了,想必,想必也是快回来了。”
见林清眼底欣喜过后却是挥之不去的忧色,萧慎抬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睛,“您很担忧隋大人吗?”
林清轻笑一声,却是嗔怪的语气,“一介文人而已,怎的就敢上场杀敌了。”
“您最近……似乎与他交往甚切?”
林清倏尔抬起眼眸,对上萧慎那略微审视的目光,他也不隐瞒,说:“没错,隋在山是个极妙之人,虽不好把控,但未尝不可为我所用。至少目前他并无任何立场。只等他把朔西这边的事摆平了,他便是立功之人。圣上一定回将他再调至京中,届时,你我也不必孤身作战了。”
“您的意思是,您是有意与他交好的?”萧慎佯装漫不经心,道:“过往在京城里还未听说你二人有过什么交情,近些天,我倒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林清微笑,道:“任何关系都是需要拉拢的,也须进行利益的交换。这次我替他弄来了救济粮,为的就是让他欠我一个人情。隋在山是饱读心学之人,讲究个什么‘致良知’,就算日后不能同行,也不至站在你我的敌对面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萧慎露出了然的笑容,道:“林师考虑周到,是学生浅薄了。”
只是说完这话,林清心中沉甸甸的,其中真假如何,也只有他自己明了了。他只知道,现下自己忧心于他,再不回来,怕是会忍不住寻一匹马儿,逐野而去,亲自去戈壁滩上寻他了。
“侍郎大人,侍郎大人!”
就在林清焦急如焚却不得不强自镇定时,官兵前来通报,说是隋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林清唰地站起身,径直朝外奔去,脸色挂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萧慎半躺在榻上,望着他出帐后迅速远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苦笑。强撑身体,他从榻上坐起,一名士兵扶住了他朝外走去。
昏迷的奚越很快送至军医那里,林清绕着隋瑛左看右看,抓住他的两臂又垫脚看他的脸、他的脖颈,那慌张神色叫隋瑛忍不住笑了出来。
“林大人这等慌乱,可是叫人看了笑话。”隋瑛左臂夹着凤翅盔,伸出右手,轻轻在林清鼻梁上刮了一刮。
林清愣在原地,脸色瞬间绯红,不禁后退一步。
“你这是做什么……我,我……你安全回来就好,以后休要再去了。”转身林清就走,隋瑛拉住了他。
“去哪里?”隋瑛笑道,“我的营帐可不是在这个方向。”
“岐王他方才醒了,我还需……”
“醒了?醒了就好,现下你也是可以安心了。”这时,隋瑛看到士兵扶着萧慎朝这边走来,他向萧慎拱手行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下还需卧床休息,怎么轻易下床,怕是又叫您老师忧心了。”隋瑛这话说得真切,无半分揶揄意味。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清已是低下了头,萧慎却扬起了嘴角。
“方才在帐里,林师还一直心念着隋大人,比起我这个做学生的,您倒是长在他的心尖儿上了。”
“王爷!”林清低声嗔怪,萧慎看了他一眼,定定地微笑着。
“如此么?”隋瑛也不藏着掖着,他轻轻抚住林清烧红的脸,道:“下回不让你担心了,可是一夜没睡,瞧这眼睛,回营帐罢。”
说罢,他便牵起林清的手。这动作自如,叫萧慎皱了眉。
“林师,您不住我那里了么?”他问。
林清还未来得及回答,隋瑛便转身道:“王爷贵为皇子,侍郎大人已是在您那里讨了几天好,终归还是要做回臣子,尽臣子本分的。军中人多眼杂,林大人虽是您的老师,长期共处一室,怕也是叫他落得个不懂规矩的名声。此外——”
隋瑛好心道:“也免得让人腹诽你二人过于亲近,这自古以来,皇子和臣子间没了距离,怕是传出王爷您有别的心思来,落了人口实,要知道,那宋大人是程尚书的人,明面上都挂着忠王的名号,军中各将领也未尝没有太子的人。您一向谨慎,此次也别让人钻了空子,让人疑心您起了夺娣的心思。”
“夺娣?”萧慎哑然,自己就是要夺娣啊!他看出来了,这隋瑛的确是好心,提点自己,也摘除了林清,全因为他不在京内,不知晓他岐王已是入了这涌动的暗流当中。也罢,他说得在,如今大业还未开始,的确得谨慎。只是一想到林清要去他人营帐,他心里到底难受,脸上的神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殿下何必忧心?”这时,林清说了话,“为师日日都来瞧你。”
“好,萧慎恭送二位。”萧慎定了定神,决定按照林隋二人的意思办,他朝两人拱手,预备行礼离开,就听林清又嘱咐道:“既然可以下地了,此时便去看望奚越将军罢,你二人既是表亲又为战友,相互关心是应该的。”
萧慎颔首,他明白林清的意思。二人走后,他前往奚越的营帐。不管如何,隋瑛、奚越两人,将来总归是用得上的。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名近卫帮隋瑛卸下盔甲,他身上血腥气重,混杂着汗味,近卫就说营内烧了热水,供巡抚大人随时取用。隋瑛颔首,一夜的奔袭,他的确需用热水简单清洗一下。
近卫说这就去安排,片时就拎了几桶热水进来,倒在衣桁后的澡盆里。隋瑛便脱了内衫,随意挂在衣桁之上。看他露出精壮的上身,林清别过了头去。
“既是要清洗,我还是出去为好。”
“外面冷,你就在榻上坐着,休息休息,昨夜没睡好罢。”隋瑛落落大方,走到衣桁后,褪下所有衣物,合身泡进了热水里。衣桁上所挂的衣衫犹若帘幕,挡住视线,依稀只可见其后的身影以及蒸腾而起的水雾。
“没见过你这样的,洗澡也要人候着。”林清嗔怪,目光却不禁三番两次向衣桁后飘去。
只听那边传来轻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罢了,你若是和我无话可说,就听听你在旁边呼吸的声音也好。”
“为什么?”
“安心。”
林清抿了抿嘴,道:“听他们说,你武艺不俗,不亚于吴将军,可是拜了哪位师傅,得到了高人指点?”
“嗯……:”软绵绵的声音飘来,带着些许疲累,“少年时期,父母走得早,姨娘在妓/院里卖艺供我读书,我时常去妓院里寻她,每回她都把我骂走,不容我去那种风花雪月之地。可我爱去,倒并非喜好女子脂粉之气,而是因为那妓/院后劈柴烧灶的老头儿……”
“凡人根本瞧不出来,那老头竟是六扇门里出来的,先前是名捕快,得罪了官人隐居至此。那时我年少,与他交好,他说与我有缘,便教我武艺。我这一身的功夫可都是向他学来的,可是好景不长,姨娘瞧见我没了读书的心思,就骂我忘了爹娘是怎么死的,还为不为那林家伸冤了,说什么仗剑走天涯,分明是被鬼迷了心窍,忘了初心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语点醒梦中人,十五六岁才收了心,以致十七八才中举……”
林清听着,回道:“瞧你说的,少年中举,全天下也无几人。只是在山书读得好,怎的就天真起来了,伸冤,也得有冤可伸。”
“哦?难道见善认为这其中无冤?”
“我与那广陵林家素不相识,更是与此案毫无牵连,又怎可知其中有冤,还是无冤。”
隋瑛轻笑一声,道:“有冤无冤,人心自知。初入官场那几年,我也不是没去调查当年这桩案子,只是困难重重,仿似有莫名阻力。也难怪,谋反之案,牵涉众多,如今近二十年过去,想翻案谈何容易。不过事在人为,我对天命一向很有信心。”
林清不语,端坐兀自沉思。只听水声哗啦啦地响起,隋瑛已身披干净长衫,从衣桁后走了出来。
“见善呢,有信心吗?”隋瑛伸出手,指尖润而热,碰了碰林清冰凉的脸颊。
林清抬头,隋瑛高挑精壮的身型在内衫下若隐若现,黑发散落在肩侧,眉目明朗而传情,幽深目光仿似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见善不知。”林清逃一般地垂下眼帘。
“好,不知就不知,想必是累着了才连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明了了。来,睡罢,我累得很。”隋瑛牵起林清的手。
“这成何体统,光天化日的,与你睡到一张床上去?”林清想拒绝,脚步却老实地跟上。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与见善共枕一榻,乃在山之荣幸。君子坦荡,何畏人言?但求睡眠安稳,梦里相见。”
说罢,隋瑛狡黠地朝林清眨了眨眼,伸手便为他脱了皂靴,将其一掀,叫林清整个人倒进了卧榻里边。林清就想坐起,却被隋瑛按在锁骨上,稍一用力便推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
“我困了。”
隋瑛合身卧在外侧,挡住人的下床路,悠哉悠哉地闭上了眼睛。
话语刚落,隋瑛呼吸便绵长而匀清,显是累到极处,坠入梦中了。林清只觉无奈而好笑,心底一松,也是阵阵困意袭来。他扯来棉被,盖在两人身上,转身背对隋瑛,闭上了眼睛。
第21章第二十章真漂亮
且说那日影西斜时刻,戈壁滩上泛起血色光芒,狂风骤息,四下一片沉寂,只剩那西边那轮红日一点一点朝地平线沉去,暮光氤氲,好似凡尘间万物都模糊了边界。
近卫掀开帐幕冲进营内通报时,不曾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场景。
先听到通报撑起身子的是隋瑛,他背对近卫,内衫半敞,露出光洁臂膀,脸上挂着副被吵醒的倦容,但丝毫不着恼,只是回头,问何事发生,为何如此慌张。
那近卫还未来得及回答,只消抬头朝那卧榻看了一眼,便见卧榻里侧摇摇晃晃撑起一道清瘦身影,好似被隋瑛搂在怀里似的,黑发散落,领口开敞,洁白莹润的脖颈叫谁看了都不禁咋舌一二。那面容不复素日威严和精明,只剩下一道梦醒时分的迷茫,以及几分女子气的娇憨。
近卫不禁愣怔,连忙低下了头。
“巡抚大人,那,那奚越将军又和宋大人闹起来了!”
“什么?”隋瑛皱眉,近卫便快速解释道。
话说那奚越在军医手下好生治疗一番后,就恢复了神志,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他偷摸到了宋知止营帐附近。宋知止受的是内伤,一日里约莫有五六个时辰都在昏睡修养当中。今日也不例外,吃了点午膳就睡下了,不知何时,总觉得自己身上沉得很,本是胸口受了重伤,此际更是像被巨石压了喘不过来气,迷迷糊糊睁眼一看,竟发现那始作俑者趴在自己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知止大惊,伸手推奚越。那奚越不知为何就像熟睡了般,匍匐在他身上,叫他推也推不动,不由得受了惊吓,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
听到帐内有动静,近卫们一拥而进,好不容易把奚越从宋知止身上拉下来,奚越却像发了疯般说自己无意睡着,只是瞧见宋知止模样可人不忍心打搅了,没成想把他给压住了,还让他受了惊吓。
宋知止显然不吃这一套,也不知是惊吓过度,神志竟癫狂起来,说什么也不信,说奚越要害他,奚越一开始连连道歉,就差给跪下了,到后来竟恼羞成怒,说什么宋知止不知好歹,这么怕自己杀了他,便抽出近卫的剑,说什么就地把他解决了然后自刎。
近卫们苦不堪言,不愿意打扰吴将军,也知晓这营内只有隋瑛能降服住那蛮横的小将军,便差人来报了。可没成想来到这里居然看见这样一幕,巡抚大人抱着侍郎大人睡得正香,两人均是衣衫不整,眼神迷离。
近卫说完就退下了,他可不想沾上什么麻烦事。
听完解释,两人也是彻底醒了。隋瑛还好,只是揉了揉太阳穴,说早知道就让那小子在外边吃够苦头再回来,林清却是惊诧到说不出话,只是呆望着隋瑛那近在咫尺的裸/露胸膛,以及自己不知何时脱下的官服以及敞开的内衫。
隋瑛垂眉,显是注意到林清的神情。他勾起了唇角。
“真漂亮。”他说。
“什么?”林清抬眼,黑眸里潋滟着春光,无意却勾人。
“这里,”隋瑛指了指林清那细瘦精巧的锁骨,说:“真漂亮。”
“你……”林清羞红了脸,就要拢紧内衫来,却不想胳膊肘被人一推,就猛地仰面摔在床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个吻,轻轻落于锁骨上。
皮肤薄如蝉翼,留下一片晚霞的红,晚霞上覆盖一片晶莹水光,若水洗夕阳。
林清不禁哀哼一声。
“不。”他摇头,拒绝着,却又渴望着。
但隋瑛停下来了。
“还请见善莫生气。“隋瑛抚住他烧红的脸,笑着说:“这下更漂亮了。”
说罢,他起身穿衣,望着他的背影,林清恍然过后便羞得不行,用被子蒙了脸,咬着下唇,一双含情眼润得可以滴出水来。隔着一道缝隙看隋瑛快速穿上官服、皂靴,披了鹤氅就出门,林清只觉浑身发烫,不受控制。
站在营帐门口,隋瑛回头看了林清一眼。
仍旧是笑着,却多了些许不同意味。
就像在梦里一样。
——
另一边,众人快伤透了脑筋,一团人护着宋知止,给他顺气,说宋大人可千万别动怒,这身子还没养好,可经不住如此这般情绪澎湃。这绵绵大人既是心有余悸,更是不知何处起的一股委屈,眼泪刷刷直掉,红晕香腮的,端的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而那奚越则若狂躁野狼,一口一声冤枉人,说自己难不成是顶了天的坏人,还偷摸着来刺杀他宋绵绵,士可杀不可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近卫对奚越又是抱又是拦,可挡不了他那张嘴,宋知止一听他声音就心烦气躁,想起那人趴在自己身上的模样,更是难过不已,胸腔起伏之下剧烈咳嗽。
隋瑛径直走进营帐,冲着闹腾的奚越就是一脚,奚越瞬间跪地,霎时整个营帐都安静了下来。
奚越难以置信地回头,倒是想看看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对他奚越动手,却不成想一回头就对上隋瑛那宛若冰霜的冷眸,刹那间便偃旗息鼓。
“怎的,你是闹起事儿来没完了?觉得这营内没人能拿捏住你了是吧?”
隋瑛鲜有这般凌烈语气,众近卫皆是噤若寒蝉,垂首退到了一边,奚越咬了咬牙,不甘心地看向隋瑛。
“是你说的,既是做错了,便要道歉,我是来道歉了,却被人倒打一耙!我看,我奚越在他人心里无论如何都是个坏人,既然这坏人做定了,何不一做到底!”
奚越愤慨道,双目通红,咂着泪光。又瞧见他浑身是伤,隋瑛也是心下一软。
“道歉是该道歉,可你又是怎么道歉的,这天底下还没听说道歉要道到人家身上去。宋大人被你那战马一蹄子踢得胸腔出血,又岂能让你这么大个人再趴上一回,你也不瞧瞧看你多重,宋大人多轻巧的一人。”
隋瑛越说,奚越竟脸上发烧,悻悻然嘟囔道:“我是不忍心打扰他,不成想一个不注意自己睡着了,谁会压到人身上去,我没那个癖好。”
声音越说越低,周围近卫们都压低了声音窃窃笑着。
隋瑛也觉得好笑,拎了他走上前,站到宋知止面前。宋知止心知是怎么回事,他就是咽不下那口气。怎么有人伤了自己又趴自己身上睡得,这好在自己是个男子,若是女子,这一生的清白都给毁了。
“宋大人,这奚越将军伤势过重,许是神志不清才做出这等越距之事来,断没有轻薄你的意思。至于他后来说的些混帐话,你全当他读书少,是个粗鲁野夫罢了。”隋瑛好言道,奚越却低着头,不满地轻哼。
“我读的书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闭嘴!”隋瑛斥了他一句,他老老实实抬手行拱手礼。
“总该是我对不住你,让你伤成这个样子,连床榻都下不成。今日之事都是误会,我对你没有非分之想,也没有想继续伤害你,更没想过要你的命,只是你睡着了,我在边上看了会你,越看越觉得不该打扰你,心想就等上一阵子再道歉。我没想到自己会睡着,还睡在了你身上!”
所言是善的,语气却气冲冲的,看宋知止贝齿咬着下唇垂首不回,似是内心纠结,奚越胡乱猜着,心道他不会还把自己当歹人,于是连忙补充道:“但你放心,我奚越没有龙阳之好,对你绝没有任何想法!”
宋知止眼眸含泪,恨恨地就看了过来。
“奚将军这话说的,似乎我就有那龙阳之好了?”
奚越瞧他那软绵绵的可人模样,怎么看都像个断袖,但他也不至于糊涂到当众编排宋知止好男色的程度,他可不想挨上隋瑛的一巴掌。
“我没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我……”奚越一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向隋瑛。
隋瑛无奈叹气,心想自己每日要处那么多公务看那么多表章,还得调解他人关系,真叫人伤神。看到床榻上的宋知止,他心里又想思量自己床榻上那无人出其左右的美人来,心底晕开片片涟漪。
他决定不再停留。
“误会解开就好,至于好不好男色,无非好的都是美色而已。宋大人年轻貌美,叫奚将军在一旁看呆了,看愣了,不知不觉就给睡着了,那也是正常。美人总是叫人移不开眼,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大人面若桃花,比女子更胜,引来些许恋慕,也是情之中。”
说罢,隋瑛就转身离开,近卫们也不想久留,他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跟了上去。帐内又只剩了那对冤家。
奚越瞅了一眼宋知止,目光相触,又好似被芒针扎了似的躲开。他心底思量着隋瑛口中“恋慕”二字,回忆起到自己坐在榻边,欣赏那张睡颜时的阵阵心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知止也红透了脸,心忖自己这熟睡的面容真叫人全然收归眼底。倒真是出于欣赏么?
岑寂一点、一点地蔓延,情思便一寸、一寸地生芽。
无声无言,兀自伫立。直到夕色退去,夜幕低垂。漫天星光,闪耀其上。
第22章第二十一章“你可知,我等了你多年?……
占领隘口之后,军队朝前推进五十公里,整个营地在吴宪中和陈青和的带领下,驻扎在隘口以东南十公里处。而后有数次爆发几场小规模战役,以萧慎和陈青和为将,皆取得胜利。
如此便是匆匆一月过去。
林清见萧慎伤势好了大半,已能纵横战场上杀敌,便放下心来。某日晚上,戊元府传来急报,说是瘟疫已消,还需做流民安抚工作。前线不是巡抚多待的地方,隋瑛和林清一合计,两人便预备回戊元府巡抚衙门。
狂风四作,若鬼哭狼嚎,裹挟着黄沙打在马车上噼啪直响。这种天气多见于二三月,不知为何,今年却提早了些。众人皆面带纱巾,阻隔黄沙进入口鼻。在这等狂风下,身型稍许瘦弱,行路都是举步维艰。
马车前,萧慎依依不舍,面对林清的再三叮嘱,他向林清做出凯旋的保证。
“下次可就是在戊元府见了。”林清抚去萧慎甲胄上的沙尘,道:“战场上务必小心。”
萧慎点头,拥抱了林清,在他耳边低声道:“一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宋知止则依然留下来看管粮草,成日待在辎重营里。奚越和隋瑛告别后,就骑着马往辎重营方向去了。林清担忧宋知止安全,心道被奚越给缠上了怕是件麻烦事,要事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没法向程尚书交代。隋瑛却说,现下可是和以往不一样,什么因出什么果,叫林清把心放在肚子里。
好不容易登上马车,林清才松下一口气,他的官帽都被吹歪,风沙全钻进了发丝里。他何曾见到过如此天气,即使是戴了面纱,依旧觉得口鼻里都被尘土给糊住了,咳嗽不止,眼角也是磨得通红。
“漱漱口。”隋瑛递给他一个牛皮水袋。
漱完口后,林清才觉得好些,马车摇晃,好似要被吹翻。隋瑛面朝幔子而坐,他则坐在其左首,背靠窗户一侧。林清忧心地掀开窗幔,注视窗外。
灰黄色的天地,不见任何活物,四面八方皆是一色,也不见任何方向,仿佛世界只剩下风沙的喧嚣。
“这里年年都是如此。”隋瑛道,:“路途还长,见善还是稍作休息罢。”
林清摇了摇头,说:“摇摇晃晃的,还是算了。”
隋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着说:“枕上来,我为你揉揉太阳穴。”
林清不语,目光便又落到了另一边。
隋瑛不禁露出嘲讽神色,“同床共枕足足一月,除却那次亲吻你肩,何曾再冒犯过你?也不知每日晨间谁缩在谁的怀里,想要碰你,又何需找别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说你要碰我,只是……只是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军营里是军营,和他处不同,回到戊元府,你我便是巡抚和钦差,终究是身份有别。”
“好一个巡抚和钦差,好一个身份有别,这一月我只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你看,换得你一两分信任!如今回到官场,你又要弄那虚头巴脑的一套,和我拉开距离了?”隋瑛抓住林清的手,目光灼人。
“你又何必……又何必……如今这般,不也是很好么?”
“好?一个人若是忘了自己,何来谈一个‘好’字?”
一阵委屈袭来,叫林清不禁哽咽。
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将自己都忘记?
可这人为何对自己步步紧逼?
林清恨恨抬眼,一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不料车外传来一声声马的嘶鸣,接着便是车夫和士兵慌乱的喊叫。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整个马车好似飘了起来,接着便朝侧边歪去!
林清没有抓扶之地,整个身子就是朝前一栽,眼见就要撞在马车内壁上,隋瑛不假思索地就冲上前将他搂在了怀里。
林清狠狠撞在隋瑛胸口,只听见身下人一声闷哼,就死命抱住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砰砰砰,马车继而翻滚起来,似是从高地坠落,两人在其中早已天旋地转,你抱着我,我搂着你,连衣襟都搅乱在一起。大多时刻,林清只觉得自己落在温软当中,脸庞贴在炽热胸口,发丝飞扬之间,木头碎渣、尘土砂石、残布缕衣皆从眼前掠过。
只是一声声撞击后隐忍的呻吟,漂浮在耳侧。他心忧惧,就想抬头看。这一抬头不要紧,叫隋瑛差点没抱住他。
“别动!”
一双手将他再次拥入怀里。搂住他的腰肢,护住他的后脑。林清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紧紧抱住隋瑛的腰。这马车不知翻滚多久,终在“轰”的一声巨响中停下。一方嶙峋峭石横插进车厢中,隋瑛和林清堪堪躲过这撞击。
若是撞在这石头上,怕是两人性命堪忧。
可如今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林清方一抬头,就是一道温热自上而下落在他的脸庞。他一摸,整片手掌都是鲜红。
“在山!”
官帽脱落,隋瑛的额头破开了一道大口,汨汨鲜血直涌。他微眯双眼,疼痛让他的微笑很勉强,他抬起手,抹去林清脸上的血渍,艰难问:“你还好吗?”
林清直点头,带着哭腔道:“我很好,我好得很!你伤得很重,在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官服凌乱破碎,身体上撞得青一块紫一块不说,马车几根脱落的窗棱还深深扎进了隋瑛的臂膀和腹部,林清看了眼泪直掉,想碰又不敢碰,只能从隋瑛怀里慢慢脱离出来,咬牙道:“你先等着,我去叫人!”
他叫隋瑛靠在巨石上,自己则爬着掀开车幔,将将一脚踏入风沙当中时,他便感受到脚踝传来剧痛,低头一看,整个右脚扭曲在一种怪异的弧度。
他的脚断了!
林清瞬间软倒在地,大口呼吸之余,眼泪便砸落在地。可这一口呼吸一口沙,他连忙扯碎官服掩住口鼻,手腿并用地朝前爬。一面爬,他一面大声呼喊。
可除却风声,无人回应他。
眼前是一片抖而高的坡地,很显然,他们是从高处的官道坠下来的,队伍中的其余人不见踪影,许是在风里乱了方向,如今目光所见之处,只有背后那残破的马车车厢,以及一片茫茫黄沙。
想到隋瑛的伤势,林清便铁定了心朝陡坡上爬去。
不过片时,他的手掌和膝盖便已磨破,鲜血淋漓。
“见善……见善……回来。”
风中传来隋瑛微弱的呼喊,林清回头,哭道:“不,你不要出来,我去叫人!”
“你找不到他们的,队伍已经散了,你快回来,若是从坡上再度摔下来,我可就找不着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何时,隋瑛已经出了车厢,捂着腹部,踉跄地走向林清。在看到林清匍匐在地,全然依靠双手双膝在地上爬行前进时,他只觉得当头棒击,整个人越发混沌起来。
“你的脚,你……”
他蹲下身,好似感受不到自己痛了,抄起林清的膝弯,将他抱起奔回巨石处。林清不住地呼喊叫他放他下来,他却置若罔闻,直到把林清塞进了马车内。
车内一隅,隋瑛坐在巨石与车厢的夹角之处,将林清紧紧搂在怀里。
薄如蝉翼的木板之外,是要人命的沙尘暴。峭石和残车之间,是两人急促的呼吸。
天地却仿佛只剩下这一隅,让两个受伤之人紧紧相拥。
“终是没能护好你。”一滴泪水,落在林清斑驳的额间。
林清低声啜泣着,在那炽热的怀中摇头。他用手紧紧摁在隋瑛腹部伤口,妄图可以止住那不停往外渗出的血。
“过往没有护好你,如今也还是叫你受了伤,总想着护你周全,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隋瑛轻轻抬手,用指尖触碰林清湿润的睫毛。泪水将林清脸上的黄沙冲出些许沟壑,叫他不负清隽。不远处,那右脚骨结突出,皮肉肿胀,在衣裾之下无力地耷拉着。
隋瑛不堪再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要让我再找不到你呀……”他轻轻抚去林清的眼泪,自己却声线颤抖,泪落不止。
“你不会找不到我的……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林清搂住隋瑛的脖颈,贴在他软绵的颈窝里,泪流满面,已是话都说不出来。隋瑛官服下渗血越来越多,脸色也是越发苍白。那冷汗涔涔的面庞上,挂着一副行将就木的笑容,是那样僵硬、艰难。目光落在极远的飘渺之处,他仿似看到了冥河之畔。
想到这人为自己怕是肯舍了性命,林清心中的防线便再也坚守不住。
“我对不住你。”林清哭道。
“什么话。”
“都是因为我。”
“我不要听。”
“可若非我,你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心甘情愿。”
“不——”林清抬头,泪眼里渗出了决绝,咬牙道:“若非我林氏一族的牵连,你怎会少年丧父丧母,家道中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睁大眼睛,望向眼前的泪人。
“若非因为我,你又怎么会错过会试,独留那广陵三年,遭尽了冷眼!”
林清已是泣不成声,多年来的隐忍在此刻再也抑制不住。他勾住隋瑛的脖颈,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肉都融进这人身躯里去。
“若非因为我,你此际怎会伤得如此之重,命悬一线……”
林清兀地松开隋瑛,举起手对着自己就是狠狠一巴掌。霎时脸颊通红,嘴角渗出鲜血来。
隋瑛猛地握住他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
林清咬紧唇,红唇晕开一片青白,泪眼凝视隋瑛,歉疚淹没过心,他不堪再说上一句话。
可恍惚间,隋瑛再听不到风声,视野也重归清明。仿似有一束光,来自遥远的往昔时刻,毫无偏倚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突然,他仰头大笑,竟满眼是泪。
“想不到我隋在山还是等到了这一天,数千个日日夜夜,终是在临死之际等到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拉住林清的手腕朝前一带,让林清再度落在自己怀里,他抓住怀中人湿漉漉的面颊,叫他目光凝停在自己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安晚,你是林安晚?!”他竟目透狠戾,似恨极了眼前人。
“我是……”林清仰面,泪水模糊了视野,旋即从两腮划过。
“你可知我一直在寻你?”
“我知……”
“你可知,我等了你多年?”
“我知……”
“那你又可知,这情意在这寻找和等待的十几年当中,早已脱胎换骨,蔓蔓日茂,有了另外的意味?”
“……”
“你不知吗?好,我便让你知。”
隋瑛俯身,吻在林清唇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柔软的、苦涩的、冰凉的亲吻,渗入彼此牙间,缠绕在唇腔内,却在林清张开唇瓣迎合之后,落在无垠的柔情当中。
舌尖的触碰,萦绕,是千百个日夜的等候与思念酝出的陈酿,叫人神思,叫人迷恋。
他们都醉了,化了,在这风沙中离了尘世,至此都活在彼此当中了。
第23章第二十二章拥有我罢
这吻持续了太久,久到二十多年的离别在此际风沙挡住掠过,久到风声式微,世界归于一片暧昧的岑寂。
两唇渐渐分开,带上血腥的甜腻,恋恋的不舍。
若珍宝般抚摸林清面庞,隋瑛只觉得,这三十年的人生,不曾白活。
幼年时与他的晚儿相遇,那时他七八岁,能诵诗,能舞剑,可晚儿才刚刚捧起圣贤书,牙牙学语。
少年时和他的晚儿分开,那时他十二岁,晚儿迎来了一次预谋中的出殡,自谋逆之家中隐匿,脱胎换骨为另外一人。在刑场,他犹记得林知府无声说出的那句话——“他,还,活,着。”一字一句,支撑他走过漫长的黑夜和绝望,他知晓,这是一份交托。
青年时和他的晚儿相逢,那时他二十二岁,多年寻觅未果,让他中了举人也是黯然神伤。赴京赶考的前一天,他寻到晚儿的墓碑处,虽知那里空空如也,却是陪伴了他整个的少年时光。未曾想,在那夏末绿荫之下,他遇到那兀自伫立、默然垂首的少年。少年翩翩白衣,如仙如鹤,一抹阳光映照其泪眼,让他看出故人的端倪。于是他便跟着他,想知道他是否就是那人。他的殷切吓坏了少年,让少年夺路而逃,不料于赣州落入山匪手中。他焦急万分,不顾生命孤身救出了少年,照料他,将自己所有的盘缠悉数给了他。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要守护的人回来了。为此他感谢上苍,数次落泪,尽管眼前人并不认他。
后来高居庙堂,那人还与自己划清了界线,一次次的冷眼相待,一回回的擦肩而过,他虽心痛难过,却也知那人的蛰伏之艰。于是他耐心等待,只消那人好,他无论如何都是心甘情愿。可如今这几月,他分明看出,那人的眼中泛起的涟漪,是因为自己。他太辛苦了,他需要自己,可他也太害怕了,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向他伸出手,哪怕多次碰壁,他也未曾想过收回。
许多次,他的眼眸在说,晚儿,不要害怕,来我这里。
晚儿听见了,晚儿也曾抬起手,却又悻悻落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这一次,于生死时刻,晚儿不是牵住他的手,却是奔入了他的怀里。将自己全然交托于他了。
所以,自己怎么能死?
隋瑛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着。此际他仍背靠巨石而坐,林清枕在他腿上,月光隐渗,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睡着了,如孩童一般。
就在这时,他听到旷野里传来呼喊。
他欣喜地抱起林清,钻出马车,朝声音传来之处大声回应。林清醒来,见他浑身是血,却满脸是笑。
“晚儿,他们来寻我们了,我们得救了!”好似不知道疼,隋瑛将林清拥在怀中。可林清却那一声呼唤中,遗失了神志。
“你唤我什么?”他愣怔地问。
“自然是唤你晚儿。”
远处高低,浮现几道踉跄奔来的身影,两人却视若无睹,拉着彼此的手,望着彼此的眼。
星空于苍穹中流转,宛若时光变迁,溯洄至久远的湖心亭,看炭火蒸腾,看雪中腊梅,看飞雪撩撩绕绕,落于彼此间头。少年与孩子牵着手,笑着,将对方铭刻在稚嫩心间。
“还记得你过去如何唤我?”隋瑛问。
“记得。”
“那便唤我一声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哥……哥,哥哥……”
二字一脱口,林清眼泪便是汹涌而下,是他的隋瑛哥哥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就用他原本的自己在原地等他回头。为何这么多年,他始终不敢信他?
他后悔不已,兀自摇头,却再度被拥入怀中。
“哥哥在这里,哥哥永远在这里。”隋瑛亲吻林清的鬓角,“哥哥永远都在晚儿身边。”
不是朝廷要员,不是钦差巡抚,仿似两位少年,他们一遍遍用旧称呼唤对方,又在彼此怀里黯然落泪。一切都逝去,一切又重生。今世之泪,今世流,今世之爱,今世有。
——
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戊元府巡抚衙门,在衙门内守了一个多月的两名长随眼巴巴地可等碎了心,不料归来时两位主子都是负伤,其中以隋瑛为甚,他伤势严重,已然昏迷。韩枫恨不得对那些军兵破口大骂,可以瞧见他们一个二个的浑身泥沙,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便知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在这沙尘肆虐中保下了二位大人。而王朗,瞧见林清的右脚,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主子!这可怎么得了?”王朗背起林清,朝内衙跑去,几名医官都已经候着了。
如是一番诊治,数日过去,林清不得不坐上一尊梨花木轮椅,终日叫王朗推着去隋瑛的厢房。隋瑛伤得重,五日后才能勉强下地。但他素来身体强壮,不出半月,又再度伏案于桌前,日夜不休地办公了。
只是,这一回,这夙兴夜寐的公务中,身边多了个人。
夜色浓郁,炭火蒸腾,隋瑛批阅着一份份表章,时而抬头,朝那身边人笑一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烛光下,林清神色安详,他想就这样陪在隋瑛身边,徜徉于一种绵长幸福之中,无声无言,仿似也足够了。
只是今日已是夜半,不知为何那王朗还没有来这边接他。林清心底正思忖呢,他知晓自己不离开隋瑛不会休息,于是三番两次回首朝屏风外探望去。
“晚儿可是累了?”隋瑛问。
“不累。”林清垂眉,道:“我是忧心哥哥累。”
林清每一声“哥哥”都叫到了隋瑛心坎里。他不累,他不停批阅这些公文,无非是想拖延些时间,留林清更多些时刻罢了。两人自从从军营回来,还未共枕过。一些话捅破了,却只消矜持的亲吻,除此之外便是什么也没有。
隋瑛并非好色之徒,也忧心于林清受伤的脚踝。只是,美人在旁,他很难忍住不去看那细瘦的脖颈,精巧的锁骨,还有……索性他放下笔,来到林清面前,蹲下身握紧了他的手。
“晚儿,外边还凉着,要不今晚……”
话语未落,门外就传来王朗的声音。
“主子,巡抚大人,小的来接主子了。”
林清正要开口,就听隋瑛朗声回道:“今晚你主子不回去了,就留在这边。”
王朗一听是隋瑛的声音,不敢松懈,追问道:“可是主子……”
“你先回去罢,今晚……今晚我就留在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听到林清的声音,王朗才回了声“哎,好嘞”,放心地走了。一边走,一边摇头,王朗笑得鬼祟,却又怕给人瞧见了,一溜烟儿地溜回房了。
房内,隋瑛和林清四目相对。
“可是觉得我是个登徒子了?”隋瑛笑道,抚住了林清的脸颊。林清脸色发红,却依偎到隋瑛掌心,道:“那我也便是个浪荡子了。”
“晚儿,我中意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叫林清的心也是颤了颤。他抬起眼睫,其下明眸横波潋滟的,淌出分明的情意:“晚儿知道……晚儿也钟情于哥哥。”
他被隋瑛横抱起来,放到了榻上。隋瑛撑手于他身侧,自上而下地注视他。
“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指尖抚摸脸颊,细腻温润,若瓷若牙,却烧出一抹赭色。
“嗯。”林清轻声答应了一声,便撇过头去。
“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你。”
“不……”林清将脸埋进棉被里,“拥有我罢。”
“嗯?”
“拥有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字分明,字字敲击他心。
身子不由自主发抖,当隋瑛掀开林清内衫,将宽厚手掌游弋在他胸膛时,他那素日里瓷白的身子,竟犹若晚霞,红润连绵。
当隋瑛的手继而向下时,林清则侧头咬着手背,身躯便如烧红的碳,灼灼烧人。
“晚儿……”
“嗯?”
“这玉……”
林清回头,看向隋瑛,点了点头,“是那枚玉。”
“它将你护得很好。”隋瑛俯身,在那枚新月玉佩上吻了吻。黑发垂落在林清胸膛上,窸窣发痒,抓心挠腮。
林清咬了咬下唇,就欲抬头,却不料迎来一道汹涌的吻。那舌尖灵巧,带上些许蛮横,撬起他的舌尖,让他未曾准备好也不得不与之纠缠。许是夜里饮了酒,又品了茶,那吻馥郁,浓烈,好似深沉夜色,徘徊于醉生梦死之际。却在柔软唇腔中,暗含清香,似龙井的甘洌,若蒙顶的余韵,叫人欲罢不能,欲止还休。
接着,林清双手手便被束缚在了头顶……
唇过之处,晚霞染上水色,若雨后黄昏,甘露挂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当真是用这里?!”他诧异地问。
“大概……大概是……”隋瑛脸烧红一片。
“你这,这东西哪里来的?”林清坐起身,长发垂腰,分明这面庞妖冶娉婷,千娇百媚,神情却莫名纯情,不谙世事。
“对这一刻魂牵梦绕多时,就,就提前预备下了。”隋瑛颇有种做坏事被抓包之感。
“真黏糊。”
“说是,动一动就化开了,晚儿可是不想了,若是不想……”
……
“不,继续,哥哥,继续……”
隋瑛最经不住林清叫他哥哥,那一声声轻唤,就如钩子般狠狠地钩心,留下一道道悸动的沟壑。凝视身下人,隋瑛只想,真应的句“清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可美人清冷傲气如菊,却比菊更娇,更魅。
他如何能如此拥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又如何能忍住,不拥有他?
…………
那受伤脚踝,被人好生护在手心,搭在肩臂,细细亲吻着。
…………
似一种沉沦之感,又若一道飘忽之意。如此上上下下,林清思绪混乱,沉溺这情/欲当中,毫无所思,亦无所念。
他不记得了,忘却了,仿佛灵魂出窍,全乎是一片幽深山林,那日光未及处,藏有莹润美玉,散发灼灼光华,引得万物生长,与日月相争,与苍穹相竞。而后便是秋日暮暮,月色汨汨,所谓离别,所谓重逢,不过白云苍狗,存于这极痛极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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