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还是害怕的,否则不会转回去将门锁好。
趴在窗台,一手托腮,温佳妮一面心感歉疚,一面想着说:“自从手机功能越来越完善,账号云同步,即便换机或者丢失,只要登录账号,手机号码就还在,翻一下通讯录就能找到号码,所以我很懒,懒地记号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号码我却记得很清楚。”
说这话并没有什么特殊意思,温佳妮只是有些感慨,可这在赵嘉原听来意思却大不一样了,他感受到特殊的对待,欣喜若狂,“那,我没有白等,对吗?”
因为明天就要离开这里,温佳妮答不上来,既不想欺骗赵嘉原,也不想说实话。
她不发一。
为这样的沉默,赵嘉原心觉苦涩,又马上习以为常。因为近视,他看着佳妮是模糊的,只能看清她今日穿的衣服是淡蓝色的。
不能说佳妮一点变化都没有,更不好说他真的可以全盘接受佳妮的变化。私心地想一想,他宁愿佳妮跟以前一样,懦弱胆怯,脆弱起来一双眼睛随时掉下眼泪——故作坚强的她压根儿就不会在他人面前表露出这般模样,也只有在他面前可以用眼泪坦率一回。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在佳妮那里得到一点被依赖的感情。
如果可以的话,只要他想,只要他够坏,还可以逼一逼她,要她喜欢他,要她爱他。只爱他。
但她已有男友,他最恨这个,恨那段没能与佳妮共度的时间,让另一个男人有机可乘。
真没想到,曾经一语成谶,有了个姓郑的,难保不会有下一个姓郑的——
姓吴。
“今天发生很多事。”赵嘉原顿了顿,静默片刻,接着说:“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我不想再喊你‘表姐’了。”
来不及细细琢磨赵嘉原话中的意思,这时候有人开车回来,是小姑父赵崇生。
赵嘉原仍站在那里,微微抬头望向佳妮这边,等车子越来越近,他才退到树影中,可一身浅色衣服还是有些显眼,但已经不重要,被发现也不要紧。
要紧的是佳妮。
“还不躲起来?”赵嘉原提醒。
温佳妮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往窗帘后面躲去,膝盖不小心磕上椅角,疼得很,她忍不住小小声地叫了声。
等赵崇生进了屋,外头没什么动静了,赵嘉原猜测着问:“撞到哪了?”
温佳妮一边揉膝盖一边回答:“膝盖撞椅角上了。”
一心二用,一边回答,一边想着赵嘉原刚刚说的话,不想再喊她“表姐”是什么意思呢?
她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也不知道正不正常,为那番话,心中陡然生出很沉很沉的失落感,酸酸涩涩的。m.biqikμ.nět
过后,她听到赵嘉原说:“那么,以后家里的家具得全买圆角的了,还得做个防撞处理。”
话题跳跃得真厉害,怎么一下子就跑到买家具上去了,温佳妮很不解,“为什么?”
那边安静几秒,而后笑着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把赵嘉原刚刚说的话想了想,喔!是她不小心撞到椅角,方方角角的家具很危险,不小心磕到了撞上了是真疼。ъiqiku.
以后……
温佳妮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不好意思想,亦不敢去想,更不知道如何去想,赵嘉原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已经把“以后”想得很全了。
“以后”、“家里”——从他嘴里说出来,多么美好的构想啊。
听着他的构想,温佳妮越想越羞愧,过去几年,其实最没长进的还是她自己。
这么一想,像是跟没长进的自己怄气似的,她跑下阁楼,跟电话那边说:“等我一下。”
轻步走到三楼,温佳妮屏住呼吸。
晚上九点多钟,楼下仍有些吵闹,但不要紧,他们只会在屋子里争争吵吵,唯有在背地里才会这么“有为”,到了外面,大家都很知礼,从不做与人争吵这种泼辣又无礼的事儿。
三楼有好几个房间,有的已经空了,譬如母亲的房间。这个时间,家中不管事的人都回房间了,他们不关心楼下的战争,跟佳妮一样,懂事的觉得烦,不懂事的也觉得可怕,不明白一向温柔的长辈怎么会还有如此凶巴巴的一面,与家人争吵,竟把自己的脸吵成那么红,眼睛瞪得老大。
门关得紧紧的,走廊只亮着壁灯,乍一看显得暗,可门底缝隙处挤出来的亮光活像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在那儿盯着她。
不敢多看,温佳妮扶着梯子的栏杆,放轻脚步往下走。也许是那个雨天午后噩梦的缘故,对三楼她总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一到三楼脚步便急躁了起来,差点踩空一个台阶,真是好险!幸好,马上就到二楼、一楼。
大家都在一楼的客厅,坐着的、站着的,为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争吵,怪赵家那边做人做事不厚道。
其实,说到底他们是怕老爷子这一病就起不来,也不知道家庭遗嘱是怎么样的,温家再比不上曾经风光,但财产还是很丰厚的。
都已经走到一楼,温佳妮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穿过明亮的小厅,避开家中大人,悄悄去厨房,到后院去,再从后院到前院,这中间有一条鹅卵石小道,不好走,因为需要经过客厅那扇大窗户,灯火通明,她一过去就会被看到。
于是,只好野蛮一点——一脚踩上花坛,虽然极力避免踩坏花丛,但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看不大清楚,难免会踩坏一株。突然地,后厨门那边发出声音来,温佳妮吓了一跳,不管不顾地跨过去,花坛里的花花草草纷纷从她的小腿边蹭过去。
正门外的感应灯倏地亮起,把偷偷跑出来的人照出个影子来。
已经到了这里,不能说不害怕,但也不光是害怕,还有……兴奋。拉开铁艺大门的手都有些抖,铁门因上锈发出“吱呀”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晚中,十分刺耳。
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在她的认知里,晚上背着家里人偷偷离家,是学生时代才会做的事。
来到赵嘉原面前,温佳妮微微喘气,却忍不住笑起来,为这短短的冒险旅程,为这第一次偷偷跑出来的行为而发笑。
手机贴着耳朵,为那边冒出来的声音而担心,一转眼,赵嘉原惊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你……”
温佳妮挂断已经不需要的通话,轻轻拍了下胸口,深深地呼吸,缩着肩膀,抱住双臂,告诉他:“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吓死我了。”
而像这样的事,年少时赵嘉原不知做过多少次,白天乖乖上学,晚上趁家里人统统睡着后,悄悄出门跟狐朋狗友鬼混,若大门锁上那就翻墙,轻而易举。
但佳妮没做过,如果不是他,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做这样冒险的事,她却笑着。
望着这样子的佳妮,不由自主地,赵嘉原将她拉进树影中,捧住她的脸,温柔地亲吻她的脸颊,然后是嘴角,带着一点点的试探,望住她的眼睛,柔情似水,从她眼中得到允许,才去亲吻她的嘴唇。
院子里的灯还亮着,再往里面,家里还有人在客厅,他们说着话,偶尔恶狠狠地提到赵家,提到赵嘉原,毫不客气地痛骂。
仿佛已经忘记赵嘉原曾是温家人,彼此也曾和气相处过。
尤其当赵崇生回来,骂得更过分,到底是他养大的儿子,如今变成这样,老爷子气得病倒,做父亲的推卸不了责任。
附近偶尔传来犬吠声,是别家养的金毛犬,声音有些远。
隔着一堵墙、一条路而已,倘若这时候有人从那扇大铁门出来,眼睛尖一点便可以看到树影中正在接吻的两人。δ.Ъiqiku.nēt
背着家人偷偷跑出来见赵嘉原是很危险的事,若被发现,打骂算轻的,被家人厌弃是很难受的,她一定受不了。可是,她已经被“流放”至英国,还有什么会比现在更坏的呢?
“告诉我,你有多怕?”赵嘉原扣住她的后脑勺,鼻尖碰着她的鼻尖,呼吸克制。
温佳妮薄薄的眼皮微微发颤,慢慢抬动眼皮,又闭住眼,双手绕到赵嘉原腰后抱住,“很怕,很怕。”
这一刻,赵嘉原心里痛快极了。
再如何擅长等待的人,等上这么久也难免觉得苦。
他低下头去,隔着薄薄的淡蓝色布料,像为那么点苦而生气地咬了下她的肩头,声音轻低:“那你还敢下来找我?”.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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