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赵嘉原的到来,温佳妮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小混蛋居然懂得敲门了。

她捏着水彩笔，在窗台的白色一处飞快地勾勒了几笔,抽象派作品，粗糙完工。

赵嘉原很给面子地夸赞她画得好,但夸着不大真实,反倒叫人听出戏谑。温佳妮收了笔,被他夸得不好意思，又有些不满，“你不要夸我。”

他拿着盒子的手负在身后,不解地看着她,“why？”

温佳妮这时定定地望住他,好半天才说：“英语学不好，不要说英语，不要在我面前瞎显摆。”

这么一对视，赵嘉原忽然问：“眼睛怎么肿了？你哭过了？”

温佳妮转过身去，不愿再搭理他了。

她脚踩着桌底下的横杆，正想着要找什么措辞好赶走小混蛋时,一只纤细精致的长盒子从身后递了过来，刚冒出来的措辞没了。

毕竟是小混蛋拿出来的东西，让人心里不安。她稍稍往后躲了躲,却也撞上站在身后的人,后背贴上他的胸膛,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一扭身,背靠着窗,警惕地问他是什么东西。m.biqikμ.nět

赵嘉原笔直地站着,方才胸膛被撞到只一瞬，根本来不及感受到什么，只是嗅觉比身体上的感觉要先一步。

他摸了下鼻子——每回心里有点虚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摸鼻子。

“送你的。”他把盒子再往前递了递。

温佳妮不接，仍是问：“什么呀？”

“礼物。”

她困惑，“干嘛要送我礼物？”

赵嘉原静了片刻，本性暴露，有些不耐烦了，“总之是送给你的，感谢，道歉，什么意思都有。”

他往她手里塞过去，她刚想说话，又听他说：“我是用竞赛得的奖金买的，算我个人财产，这样，你可以收下吗？”

他很认真地说着。

盒子躺在她手中，她望着赵嘉原，说话声轻轻地：“我可以当成是道歉吗？”

赵嘉原眉梢一挑，语气爽朗，“当然可以。”

“……至于谢谢，我可以要求你亲口说吗？”本想听他亲口道歉的，但那一次吵架她已经听过他说对不起，细想下来，似乎“谢谢”比“对不起”更好听。

可一说完，她有些紧张了，忙说：“不愿意说也没事——”

赵嘉原偏着脸，不看她，飞快地、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温佳妮怔了下，慢慢地，莞尔一笑，抬着手晃了下盒子，“那……礼物我就收下啦。”

她一笑，眼睛弯弯的，就让赵嘉原联想到深蓝色的夜晚，天上挂住的月牙，对人间来说或许有点缺憾，但如果用此来形容一个人，那或许很好。

可是，总还是有点缺憾。

送完礼物，未来得及拆开，接近傍晚六点钟，天虽然还是亮着的，但楼下已经重新喧闹起来。

温佳妮脸上的笑容随着天边的晚霞慢慢褪去。

她说：“我得走了。”

赵嘉原诧异，“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明天——”

温佳妮垂着眼，声音低低，“我妈要走了，下次我回来……”也许就只剩下她和佳淇两人了。她没有往下说，把盒子塞进包里，“好啦，你该下去了。”

赵嘉原伸手拽住她衣摆。

她回头，看了眼衣摆下的手，“还有事吗？”

“没……”赵嘉原低着头，“那个，以后学习上我有不懂的，可以微信找你吗？”

“可以啊。”

他抬起头，脸上分明没笑容，“你会回吗？”

温佳妮犹豫了下，“忙的话，可能——”

“会回我的吧？只要你看到，就要回我。”赵嘉原突然抓住她胳膊，压低嗓音，“拜托，看到信息就要回复我，好吗？我是高考生，万一碰到的问题，高考会遇到呢……”

“好啦，我看到就回复。”

赵嘉原忍不住得寸进尺，可也清楚自己说话有时候语气总是不好，把声音往下压了些，“不许装没看到——你之前明明就有看到，却不回我信息。”

温佳妮挣了挣胳膊上的那只手，赵嘉原本就算好听的嗓音，此刻压低了些，靠近了她一些，就叫人难以拒绝。

她头皮发麻，缩着肩膀，往后躲着，“你先松手，你力气很大啦，被你抓疼了。”

赵嘉原倏地松开手，后退一步，懊恼自己不知轻重，可是，他只想知道比这个更重要的，“会回我的吧？不会装没看到吧？”

温佳妮心道，我装看不到你也不知道呀。她表面笑笑，“看到就回，不会装看不到的，不过，真看不到你不能怪我呀。”

赵嘉原哪能不知道她什么想法，可真要装作看不到，他又能把她怎样呢？

于是，赵嘉原第一次着急了起来，为什么他才十八岁，为什么他才只是个高中生？

原来，做一个成熟男人的优势是在这里。

不能细想，越细想，便越是记得温佳妮在感情上的喜好，她偏爱斯文、温柔一款的。

他很有自知之明，他跟斯文、温柔、儒雅之类的形容词完全够不着边。

可就是这样，他才着急起来，急着长大，再长大一些，至少，至少要与温佳妮同岁——两岁之差的距离竟然这么大？

真该庆幸，也只有两岁而已，而不是像她和郑书文那样的差距，那才叫恐怖！

他被赶出阁楼，更是没法子了。

温佳妮关上窗户，走的时候，望了眼窗台内的野草。

也许下次回来，它会因为找不到足够的养分，就已经死了。筆趣庫

家庭会议算是友好地结束，至少温佳妮没有听到什么争吵声。

佳淇是早上走的，郑书文本来是要过来送送的，但碍于一场家庭会议，他总要避着点，免得招人背后议论是非。

温佳妮在楼下等了一段时间。温雁从左侧别院出来，有些疲累，看到温佳妮拎包站着，看了看腕表，时间已经不早了。

“我送你到车站，直接坐高铁过去，一个人可以吗？”

温佳妮点头，刚要说话，碰上从别院出来的老爷子。

老爷子虽头发花白，可威严仍在，那是从时间里剥夺的一种危险力，光是站在那里，便施予无形严肃压力。

她低着头从老爷子面前走过去，不想老爷子在后面喊住她，她只得转过身，乖巧地喊声“爷爷”。

老爷子说：“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来跟我说，或者跟你大伯母说也可以。在学校也是，有事打电话回家。”

温佳妮点点头，“谢谢爷爷。”

老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望了望温雁，又没什么好说的了，能说的都在家庭会议上说尽了。想来想去，还是对孙女多问一句：“这么晚了还得去学校？车子能到？”

“爷爷，坐高铁很快的，那边晚上还有计程车，会很快就到学校的。”

“路上小心点。”

赵嘉原对着一桌高考真题习题册，没心思动它们，听到外面渐渐消失的车声，他闭住眼睛。

他忘了，再如何，都应该跟她说一声byebye。

有一声告别，下次见面，才有的新的一面。他渴盼着让自己成熟一些，让她看到新的一面。

他更是忘了，他们彼此的身份。

五一结束后，离高考便没多少天了。

赵嘉原每天使劲折腾，给自己找难题——其实，一开始他是随便找题目的，为的就是找个由头给温佳妮发信息。

没想到，温佳妮很冷酷地回：不是吧？这么简单的题目你都不会做？

他再仔细看题，呃……其实是会做的。这下好了，他在温佳妮眼里，真成了一个笨蛋。

温佳妮很快又回：这么简单的题目你都不会做，你上次说的第一名，我现在很怀疑了。

他立马翻找考了满分的卷子，拍照取证发给她，告诉她，他没有欺骗她。

接近高考的最后两周，温佳妮给赵嘉原建议：好好休息，早点睡觉，精神要保持放松。

真是烦人！尽管她这样建议了，可睡前总能收到他信息，后知后觉地，她才发现自己是完全被套进去了。

小混蛋很聪明，太贼了！明明是在问题目，突然就问她的日常作息，偶尔问一下，她没警惕到，再发现到时，他已摸清楚她什么时间起床、上课、睡觉，以至于她现在被迫养成了睡前设置手机静音模式的习惯。

谢敏之笑说：“熊孩子，该揍一顿才会听话。”

温佳妮也只是在心里把小混蛋揍一顿，在现实里她可揍不动他。

毕竟是高考生嘛，考试状态很紧要，温佳妮心软了些许，也就愿意在睡前花上那么一点点时间给他回复消息，除了题目之外，大多数回的是“早点睡”，或是“我睡了”。

最后一周，温佳妮收不到赵嘉原的消息，奇怪得很，她竟还有些不大习惯。

有时候手机振了下，她下意识就去看手机，并不是赵嘉原。

高考前一天，她发信息给赵嘉原，预祝他高考顺利，教他放松技巧。

信息刚发过去，他打来电话，声音嘶哑地喊她：“温佳妮。”

她顿了顿，回想他刚刚说话时的声音，确定是哑了，才问：“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m.biqikμ.nět

那边很安静。

于是，他的声音即便嘶哑，也很清晰，“……我想你了。”

这样的话，暧昧至极。

哪怕是表姐弟，这种话也不好这样说的。

温佳妮被吓到，愣了几秒工夫，佯装没听清楚，另找话题说，免得两人尴尬。“你睡觉的时候空调开低一些，喝一些温水，别喝太烫的，吃的也是，别吃刺激性的东西——”

那边咳嗽了起来，低低地喊了声，“表姐，我刚睡醒，刚说的话应该是梦话，你别当真，是我冒犯你了，对不起。”

温佳妮松了口气，“没事了。我说的你记住了吗？需不需要我打电话给你爸？”

“不用。”

隐隐约约间，温佳妮听到那边的叹气声，然后才听到他说：“表姐，晚安。”.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