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上祝福亲朋好友后，他们出了门，一路向未知步行。

今日太阳驱散深灰云翳，照耀得皑皑积雪过于刺眼，其亮度并不亚于直视太阳。不过好在陈极夜面面俱到，已经提前给楚瑾彧戴上了护目镜。

浩渺雪地之间的活物，似乎只有楚瑾彧二人，他们并肩行走，四处散步。

忽然停下回首，两双自远方的脚印化作引导线，引导出远处别墅微小的轮廓。其已被层层硕大乔木遮挡，若不仔细探望，定无法被看见。

未知的前方引起思虑，楚瑾彧道出自己的闪念：“咱们走这么远，还记得回家的路吗？”

“不用担心，我都记得路。”

“那行吧。”

昨天的初雪下得很猛烈，不动声色便深厚地覆盖地面，楚瑾彧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松软雪花摩擦的声音，

呼出空气时，冷凝雾从温暖的身体排出，绽放短暂的白净花苞。吸入氧气时，雪水清冷的气息顺着呼吸进入鼻腔，虽然有些刺激，但楚瑾彧挺喜欢这种味道的。

踏入前方临近的森林中，他终于知道陈极夜说的风景是什么了。

他们踱步于阳光充足的树林中，长久在这生存的落叶树与常青树混杂。昂首仰望的楚瑾彧，观赏的视线中时而出现坚忍不拔，承载着厚重积雪的油松，时而见到挂满雾凇的白桦树。

楚瑾彧举首感叹，自然界的雪景果然是第一绝美。

他侧头询问：“你带相机了吗？”

陈极夜接收到指令，立即回身从登山包里翻找出相机包，交给对方的同时还详述里面的物品：“尼康Z9。备用电池丶镜头丶保暖套都在包里。”

“厉害啊，居然知道我要哪个。”楚瑾彧赞许地接过，忙不迭低头给相机戴上装备。

陈极夜略带骄傲地点头，一字一句背出对方之前的：“了解和支持伴侣的爱好是基本条件，这些我都记着。”

Alpha显然十分欣喜，他朝对方露出一个亦真亦假的莞尔：“做得不错。”

“那你给奖励吗？”陈极夜顺势而为。

“不给。”

对方的意图一目了然，楚瑾彧收起职业微笑，方寸不乱地果断拒绝。他兀自调好参数后盯着相机屏幕，考量着如何构图。

Beta还以为对方误会了，解释：“不做，就是简单亲一下。”

Alpha继续举着相机，开始四处走动找角度：“那也不行。”

陈极夜闻言，气馁地放缓脚步，待距离越来越远，他抬首希冀望去。却只见前方的Alpha依然毫不关心，继续端着相机快步行走，寻找着角度。

只敢生闷气的Beta顿然更伤心，可他又怕把人弄丢，只能着急地小跑跟上。

等他呼着白气，忍着膝盖阵阵刺痛，追上来后。抬眼见楚瑾彧悠哉悠哉靠在树边，低头回顾自己拍摄下的照片，Alpha的视线根本没装下陈极夜这个人。

除了委屈，陈极夜感知到自己内心还有些燃烧的气愤，气对方不在乎自己。

为了让楚瑾彧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他只能装作慌不择路的模样，抓住对方肩膀，捂着膝盖上。

楚瑾彧被吓了一跳，回头问：“你怎么了？”

“膝盖的伤口好像裂开了……”陈极夜垂着头，疼痛尽在神色之中。

Beta似乎脸色都白了几分，楚瑾彧蹙起眉头，下意识拉过对方的手，将陈极夜的重心往自己身上靠：“你你你怎么弄的？”

“我刚刚追你的时候太心急了，跑了几步，就扯到了。”

陈极夜偷偷瞄着对方的反应，假装毫不在意，试图利用对方的愧疚来更在意自己一点。

“啊……抱歉，没注意到你。”

他却没有顺势继续利用那点愧疚，而是适可而止地摇摇头，声音却装了些委屈：“没事，你继续玩你的，我可能休息就可以了。”

看对方不但反过来安慰自己，甚至要逞强站起来自证。Alpha果然放心不下，他不胜其烦把人往自己身上拉，承担对方所有重量。

“哎哎哎，行了。我知道你没事了，不过还是得回家包扎。你先在这休息。”

他将男人的登山包取下，拿出毯子让人坐上。

被按着坐下，陈极夜心里暖暖的，脸上浮现浅浅的红晕。方才楚瑾彧的举动虽然强硬，但他感受到了那一丝香甜的龙涎香，还有熟悉的气息。

早知道，他就不装做膝盖好全的样子，忍下所有疼痛了。

“你坐这里先缓缓，我就在附近拍摄，不走远。”楚瑾彧紧锁眉头，烦恼着返程的问题， “啧，早知道就开车来了，这下怎么回去？”

对方担忧的神色驳回了他装可怜的想法，陈极夜只好咬牙压抑痛苦，扯出个笑脸，撒谎道：“没事，我刚刚……是骗你的，伤口没裂开，只是有一点疼而已，能忍。”

楚瑾彧站在Beta面前，狐疑地低头询问：“真的吗？我可不希望我还需要在回家途中，背一个嘴硬又休克的人。”

“我发誓，都是真的。”

不知这个骗子嘴里的话是真是假，他只能通过自己的所见所闻来判断。当晚陈极夜包扎时，他偷看过一眼，膝盖血肉模糊，很严重，他不信这个Beta能好得那么快：“哼。那你也得继续呆着这里，没我命令不许起来。”

陈极夜稍感温暖地抬首，嬉皮笑脸称呼：“遵命，老婆大人~”

他朝Beta抬手，见对方条件反射地害怕缩头，只能收了些力度，最后轻轻拍了拍对方的侧脸。

楚瑾彧抱着相机挡在身前，蹙眉怒骂：“啧，不许这么叫。”

Beta被打得微微侧头，似笑非笑回味脸颊的痛觉。那力道不大，却还是有些清脆的疼痛传了过来。

“好，我不叫了。”

楚瑾彧再回身确保对方的安全，才冷哼一声，转身奔向旖旎风景中。

陈极夜背靠着树干，望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忽然觉得，那一刻的楚瑾彧很不一样，Alpha的背影，穿过层层雾凇，其脚下速度渐快，像是飞往自由的知更鸟。

眼中倒映的那一幕，像是某知名画家，名为自由的油画。

在身边时，楚瑾彧从未展现过那种气质。

“……我当时是真的想过去死！”楚瑾彧哽咽的声音在脑海中，“死”化作了悠远的回声。

陈极夜的脑子里，那声渐渐隐去回响，简直像是楚瑾彧的生命力一般。

陈极夜结合愈发频繁的发情期，和从宋奕那里学到心理知识。众多信息汇聚成一个结果：死亡。

似是被猛箭击穿，他大脑倏然一片空白。

楚瑾彧的状况肉眼可见严重起来，事件也如宋奕所料，再坚毅的Alpha，也会因此走向自杀的道路。

周围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继续前行的道路也越来越暗。陈极夜蜷缩着四肢，有一种捂住耳朵的冲动。此时，他已垂目盯着雪堆走神，眼神也变得深沉无光。

没时间再踌躇了。

他也需要尊重楚瑾彧的意愿，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

所以，他会再问一次，无论对方的答案如何，他都会遵守意愿。

给他他该有的自由，而自己，或许任凭处置吧。

……………………

摄影摄像技巧兼具的楚导一边痴迷与自然界赐予人类的视觉盛宴，一边按下快门记录，全然将那个装可怜的可怜虫抛诸脑后。

同时，他也思考着逃脱的策略。经过多次撞南墙。他逐渐明白，陈极夜给自己上的这个脚铐很智能，如果贸然行动，不仅会惊动陈极夜，而且还会让自己体验到生不如死的疼痛。

虽然昨天已经算是惊天地泣鬼神了……

可他又有些自我怀疑，陈极夜现在确实在改过自新，和重逢时的记忆中对比一下，二人的差别更加强烈。

他或许可以试试跟陈极夜商量，解开这个脚铐，毕竟他想要的是自由而已，陈极夜之后可以继续跟在自己身边，当一个保姆，或者助理，尽心尽责地照顾他。

更何况，陈极夜那样贴心的人，他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第二个了。

如果犯了错，他也可以惩罚陈极夜，毕竟Beta很听话，想昨晚那样，自己过去跪了这么久。

想到这里，楚瑾彧S属性大爆发，摩拳擦掌幻想未来，那时他会把陈极夜调教成好Sub，听着那闷沉的家伙在自己身下细喘丶求抽，再到求饶……

骤然，冰凉的一坨砸在头上，打破他所沉浸的幻想。

楚瑾彧感受到重量在头顶，第一时间弯下身保护自己的相机，保证其安全后才抬首查看情况。

显眼的玄鸦落在了上方的树枝，落下的雪堆还没停下，护目镜镜片映着迅速缩短距离的积雪，他看到危险，连忙跑几步，远离原位。

下一秒，身后响起稀里哗啦的落雪声。

楚瑾彧庆幸之间，突然感觉那只乌鸦在画面中会形成很美妙的反差，他再度抬首，那只栖息于枯木的乌鸦果然还在。楚摄影师见状毫不犹豫，举起相机就是一顿猛拍，连续快门声并未惊动这一亩绝色，他也势必要记录下这片森林最美的样子。

待所有角度都拍完了，那只乌鸦仍旧悠悠坐在枯枝上，时不时哑声高叫。

楚瑾彧满意查看自己的作品，愈发胆大往深处走去。

脚上的滴滴声却止住了脚步，楚瑾彧还未反应过来时，脚踝已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他疼得连连后退，直到不疼了才靠着树痛喘。

被打破兴致的楚瑾彧垂首看着裤子里的脚铐，咬牙切齿怒骂：“操……”

远方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被距离碾得朦胧，只剩下三声模糊的声调。但他依稀闻见，是陈极夜在高声呼唤自己的名字。

Alpha悻悻瞪了一眼陈极夜做出的好东西，不打算做回答。

“楚瑾彧！快来！”细听，一贯低沉磁性的声音提高声调时，居然和楚瑾彧自己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生气最终扑不灭担忧，楚瑾彧低头将相机放回包里，提高了声音回复。

“来了！”

心跳得越快，楚瑾彧就愈发担心，原本规律小跑的步伐，渐渐变成着急忙慌的飞奔。

剔透的雪林中，高瘦的男人安然伫立在视线中央，隔开体温与寒风的手套，小心地捧着一颗心形的雪堆。

楚瑾彧简略扫了一眼，跑到对方面前：“你——发生什么事了？”

“没发生什么，这个给你。”

心思单纯的Beta将怀中保护的爱心赠出，期待地盯着对方的反应。

楚瑾彧无语地眯了眯眼，但双手还是不受控制伸出，接过这脆弱的心意，抱在怀里：“那你叫我干嘛？”

“你过来看。”

陈极夜领着楚瑾彧往前走了几步，脚踝深的雪地被踩出几道，露出深埋雪底的泥土。

深浅不一的痕迹被踩成汉字，楚瑾彧离得近，看不清，但他初见端倪。好奇退了几步，在Beta盼望的眼神中，他读懂了这串图案。

“陈极夜（爱心）楚瑾彧“

楚瑾彧望着凹下的心形，那抠掉的爱心，现在正变成3d立体的小心形，待在自己的怀里。

“怎么样？”

男生踩着雪地过来，耳畔沙沙的脚步声徐徐靠近。

严寒环境下，耳尖的潮热无法被忽视，楚瑾彧嫌弃地颦眉，却不敢直视Beta：“好幼稚，这是高中小孩才玩的东西吧。”

Alpha的肢体动作和言辞实在不符，陈极夜垂眼笑了几下。

“瑾彧，我想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要的，我都可以满足。”再度抬头，他声音中多出了几分认真，并补充道：“什么都可以。”

楚瑾彧转头，两双眼睛相视，交汇的瞬间，一切动物变静物。

朦胧升起的冷气遮挡不住那双眼睛中的真挚。他懂了对方眼中弥漫的意味，这是一次直白的示爱，也在百般波折后，等待着一个确切的最终答复。

“请给我你的回答，无论怎么样，我都会遵守。”

垂头思考了很久，楚瑾彧也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将二人心照不宣，却一直逃避的事件摊开来讲。

他定定直视那片透彻又逸散悲伤的蓝宝石，最终坦白了自己的需求：“……我要自由。”

陈极夜早就做好了决定，他毫不犹豫答应：“我可以给你。”

楚瑾彧质疑地轻拧了下眉头，抿住了嘴，似乎在考量那句话的真实性。

“我要离开。”

他捧着对方渐渐消融的心脏，眉眼抬起时，坚定果敢地投射目光。

陈极夜这下犹豫了很久，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实面对时，他还会胆怯。幸好，楚瑾彧不会给他退缩的机会。

Beta最终点了点头，决定放手：“好……我答应你。”

楚瑾彧蹲下身子，将在怀中融化出水的冰堆归还雪地，再度抬首，提出了最后的要求：“我也要送你去监狱。”

“没问题。”这次他更加斩钉截铁。

在第二个需求之后，陈极夜就能猜出楚瑾彧第三句的大致内容了，不过在他答应第二个要求后，他下定决心放手，将本属于鸟儿与自己的自由一同交给它。

“那你信我吗？”

楚瑾彧点头，低哑着声音：“我信。”

“我临死前可以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你说。”

陈极夜没听到对方有提出准许范围，大概楚瑾彧也心软了，或许能同意自己的上床请求。但他决定，尊重地抛弃这个机会，追求一点浪漫：“我们最后亲一个，好不好？”

楚瑾彧无奈扶额，叹口气。在陈极夜察言观色之际，搂住抬首对方的脖子吻过去。

陈极夜顿然脸颊泛红，试探地，又颤抖着手臂，环住对方的脊背，感受对方结实又熟悉的背部线条，在自己皮肤上留下触感。

一缕强烈的激动如电流，过遍全身。

不是梦。

他们头顶，晶莹雪花旋转落下。

微小的晶体缓缓降落，自发敲出清透明亮的乐声，欢悦地为二人即兴演奏，此刻最应景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