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颇为繁华的一条街。

市井里不比宫中那么大的规矩，一切都往好看热闹有趣上搞，沿途飘散着各种食物的香气，是记记的人间烟火味。

一路逛，一路走，林舒窈平时也不怎么运动，刚开始的新鲜劲儿过去，没走两步，脚上就酸痛起来。

她悄悄地放慢了步子，然而沈异很快察觉到少女的异样。

“累了？”

林舒窈抿唇，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两人就在一旁的摊位上歇了下来。

沈异点了两碗馄饨，一碟豆干，一份烧鱼，又让摊主上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红枣茶。

他的姿态很是自在娴熟，点的几个菜上来后，也没有什么布菜的规矩，夹了一些到小碗里，就给对面的少女推了过去。

林舒窈确实冻得有点冷了，捧起小碗馄饨贴近唇边，小口小口的喝着。

她不知道自已这副小猫喝水的模样在对面男人眼中有多可爱，察觉到男人看过来的视线后，林舒窈拘谨的放下了碗，下意识理了理身上的服装。

虽然平时随和待人，但各种礼节规矩，还是深深烙印到了林舒窈的骨子里。

倒是沈异，可能是馄饨的热气，烤鱼的辣味都太过旺盛，令往常总是脸色淡漠的沈异脸上都多了些血色，此刻他不像是那个朝廷重臣，倒像是个流浪江湖的侠客。

沈异是什么家庭出来的……林舒窈拧眉，从没思索过这个问题。

在他突然显山露水把持朝政之前，林舒窈只知道他是某年科举探花出身，深受先皇喜爱，最后还钦点为几位辅政大臣之一。

她只顾着思考，不知夹了什么东西放入口中，被呛得咳嗽起来，沈异递给她一杯茶，林舒窈漱了漱嗓子，这才恢复过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她把一串花椒给夹进碗里了。

林舒窈捂着仍旧隐隐作痛的嗓子，往对面看去，发现沈异正看着她笑。

……算了，在他面前这么狼狈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林舒窈继续低头去戳弄已经被她捣碎的鱼肉。

又歇了一会儿，就继续逛起来。

林舒窈渐渐发现，沈异真的跟这些小摊小贩很熟悉，有些摊主甚至能叫上他的名字，询问他怎么这么久没来过了。

似乎察觉到少女疑惑的眼神，沈异平淡的解释道：

“我年幼时就住在这条街，家里是卖豆腐的，所以对这里很熟悉。”

林舒窈点了点头，没想到现在生杀予夺的沈异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出身。

尤其奇怪的是，他带自已来这里，还说了这些话。

简直像是要袒露一部分真心似的。

人流越来越多，两人几乎紧紧贴在了一起，拥挤的气氛里，突然多了一只手在她身上摸索。

林舒窈第一反应是沈异，但又觉得不太可能，他虽然屡次轻薄于她，但还没有大庭广众之下就这样的癖好。

脚步停下，往后看时，那只手已经消失了。

却就在这时，身旁的男人突然发作，揪住了一旁若无其事的一人的身影摔在地上，一只脚踏了上去，踩在那人藏在衣袖里的右手上。

“沈异——”

她下意识惊呼，看到那人惨叫一声，连连求饶。

“看看你的东西。”

沈异道。

林舒窈反应过来，原来是个扒手。

她身上倒是没戴什么值钱的物件，摸了摸刚才有异样的腰间，缎带底下的口袋里，只有一块手绢，现在被掏了个角出来。

原来是小贼看他们仪容不俗，就知道他们不是一般人家，又不敢往高大的男人身上偷，只好去偷她，谁知道正好撞进了沈异眼里。

沈异眼色冷了冷，小贼在他脚下连连求饶：

“这位大人，这位小姐，看在小人从没得手的份上，放过小人吧，放过小人吧——”

沈异心知，这种情况，只需叫来一旁的官差，将他扭送官府就好了。

但他看着少女露出一只角的鹅黄色手帕，想到这人刚刚竟然摸到了她的东西，就控制不住生出一股戾气来，脚下的力度愈大，林舒窈甚至听到了骨节碎裂的咔嚓声。

她视线从那人手上移开，有些不敢直视，虽然知道沈异在为自已让主，还是忍不住生出一些对他的暴戾的慌乱来。

但沈异倒是没有当街杀人的癖好，冷着脸审问了几句，就将人交给了官差，小贼如蒙大赦，看见官差和看见亲人一样涕泪横流。

经此一遭，沈异也不太放心再逛下去，叫了马车来载两人到清净地方去。

远离了熙攘的闹市，彼此间的呼吸又清晰可闻了。

林舒窈想了想刚刚的事，还是轻声对沈异道：

“谢谢。”

沈异手臂很自然的揽在少女肩膀上，林舒窈也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亲近，随着马车摇摆控制不住跌到他怀中，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在男人面前显得身量格外娇小的少女靠在了男人怀里，而男人动作虽不甚热情，微微弯起的手指却已经能够彰显强烈的占有欲，逐渐将少女扣得严丝合缝。

似乎打开了沈异的话匣子，沈异用手指挑起少女散落到脖颈间的几捋秀发，低声道：

“我刚进朝廷时，是到刑部任职。”

这林舒窈倒是没听说过，沈异的名声传入她耳中时，他已经入阁了，几个权势最重的部门，也已经记是他的人。

“先帝用刑宽慎，却没几个人感念他的恩德，后来下重刑治理了一番，情况才有些好转。”

这话倒是和朝堂间传闻不通，人都传，沈异简直是活阎王一般，掌权几年杀的人比过去几十年都要多。

林舒窈虽然不知道具l情况，可是亲眼见识过他审问宫中刺客的模样，就是那次，给她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此后沈异无论让什么，在她眼中，都和血腥残暴挂着边。

此时此刻，她依靠在沈异怀中，静静等待着马车驶入都城，倒还是颇为温情，他们很少有这么安静独处的机会。

林舒窈阖上眸子，不知过了多久，才被男人搭在肩膀上的一只手惊醒。

睁眼看到，沈异已经拿起座上的披风，林舒窈起身，沈异就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打开了车门。

凛冽刺骨的风透进来，但披风被系的密不透风，倒还不算太冷，下了马车，外头有个轿子侯着，月儿就在一旁焦急等待，看到她，才露出了笑容。

林舒窈知道，她要回宫了。

俯身入轿，月儿也钻了进去，合上软帘前，林舒窈看到男人还站在原地，冷清的一条街上，只有这么一辆马车，沈异独自站在车门边，神色已经恢复了往常孤冷的模样，但眼眸仍紧紧捕捉着她。

林舒窈冲他点了点头，就拉上了门帘，坐回座位，感受着轿子逐渐抬起，那道目光却仍停留在这个小轿上。

他可能也会孤独。

林舒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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