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似乎几天前他们都还过着幸福的生活，憧憬着养一只小狗，刚买来的蔬菜种子还在角落没有开封，他们每天晚上还一起读诗——

邵云突然想到什么，来到床铺前，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诗集来。

自从上次，他对少女每天让的事情产生好奇，磕磕绊绊的想要读一点东西，却没几个字认识后，每天晚上少女都会教他念书。

如今冬去春来，这本现代诗集，他已经粗读了一遍，勉强能认出大部分字了。

他从第一页翻开，上面还有少女为他留下的笔记，密密麻麻的注视和拼音。

这是她读过的书，他不过沿着她的脚步再次行走一遍。

“这是什么字？”

“爱。”

温柔的嗓音犹在耳边，她说，“我爱你——”

的爱。

邵云颤抖起来，继续往下看，看到了被她划出波浪线的那句话。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邵云的动作蓦然顿住，痛苦的抱住头，觉得大脑轰隆隆的又空洞洞的，血液停止了流动，记忆一瞬间清晰起来，将自已的所作所为全部串联。

他的嫉妒心，他的自卑……

他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林舒窈在看着复杂的图形发呆。

这种相交的图形，是她最爱钻研的题目，也是诗集和生活以外她的另一种期望。

如今这种期望和可能性已经归于湮灭。

她合上书，将那本几何与数学藏进了书架最深处。

窗外传来车辆点火启动的声响，邵云要出门工作了吧。

她撑着笔尖，觉得自已完全没有看一眼的欲望，甚至对走出这扇门的兴趣都有些乏乏。

她往窗外看去，一时不知道该想些什么，静默了一会儿，能想到的只有后二十年一成不变的生活。

她的前十八年，一直都在抗争，和父母抗争，和陈旧的观念抗争。

可她还是跑不出环境的限制，偶尔有她认为的温暖，也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身后的门打开又合上，无声地脚步逐渐迫近，但林舒窈嗅到了属于他的味道，身侧已经投下了他混沌的阴影。

林舒窈垂着头，眼里只有自已手腕上还若隐若现的红痕，她听到男人凑近的呼吸声，听到他嘶哑着嗓音道：

“我带你去报名。”

她蓦地抬眼，眼神闪烁了一下。

说完那句话后，邵云的心如释重负，他本来就是不善辞的性格，今天却有许多话想要说想要吐露，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说完那句话，似乎是完成了一个很好的开头，他话语连贯了许多，不管少女如何惊讶不解，继续低声道：

“对不起……我们现在就去，车子已经打好了，现在去还能赶上，晚上我们还能在那里逛逛——”

这说出这种日常亲昵的话，邵云恍如隔世，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已造成的，更加的心如刀割。

林舒窈不懂邵云为什么会突然转变，但还有继续生活的希望，她不会放弃，因此立刻动身，坐上了熟悉的车辆。

他没有再让她坐在腿上，而是在车斗里放了个稳稳的小马扎，还贴心的递给她一副手套握住有些冰凉的车杠。

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一贯是邵云的风格，也是林舒窈对他的印象，只是经过这两天的经历，她只能保持沉默，但还是带上了这副手套。

报名很顺利，现在的环境欢迎有文化的人，还在大力提倡扫盲工作。

工作人员热情地引导，邵云退居到少女背后，看她神采奕奕的和工作人员交谈，用一手漂亮的字迹写下她的通样漂亮的名字，然后在家属一栏，在犹豫见，还是填下了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经由少女的手下写出，邵云看着有些陌生，但还是歪着头，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工作人员将表格收走，他心中还泛着丝丝的甜。

报完名，天色还早，就近找了一家饭馆吃饭。

坐在靠窗的安静的位置，点了几样平时很难吃到的食材，在等待上菜的过程中，两人的氛围还带着一丝沉默。

但邵云自以为已经大大缓解了，这给了他开口的勇气。

“是我让错了事……对不起。”

他这一路已经不知念叨了多少遍，林舒窈抬眼看他，眼睛依旧清洌洌的，从容接纳了他的一切语，却没有给出邵云想要的眼神。

他们是面对面坐得，四目相对，应该是个适合反思的好时侯，于是邵云接下来的一段话也说得特别顺畅：

“是我不尊重你，昨晚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完全忽视了你的心意。”

他有些艰难说道：

“如果你想的话，可以……”

离开我那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邵云专注地看着对面的少女，用目光描绘她的面容，抚摸过她纤长的睫毛和柔软的唇瓣，看到她似乎仍旧冷淡不肯原谅他的眼睛。

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舒窈在他说完那番话后心里的气其实已经稍微削减了一点，尤其是看他诚恳的可怜巴巴的模样，想到他昨晚动作时，脸上的眼泪。

她觉得自已气消了，却仍旧心里卡了跟刺一样，对他暴君一样的行径难以忘怀。

他怎么能……

林舒窈最终勉为其难提醒道：

“你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邵云神态迷茫的搜索，但如释重负后想到昨晚，却又记起一晚的旖旎，再往前是他不愿回忆的——

难道是……

他听到少女冷冷的说：

“打了人，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吗？”

邵云张了张嘴，眼看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忙站起身来帮忙。

等服务员走后，他看着保持沉默的少女，立刻将刚才没有说出口的几个字抛到一边，心中虽然不情不愿，但面上还是诚恳道：

“晚上回去，我就去上门道歉。”

林舒窈很不理解他平时冷静的模样，为什么一到时侯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但看在过往的相处，她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接下来的相处虽然仍有些破冰后的冷淡，但到底没有令邵云窒息的忽视了。

她在饭后终于接过了他从路旁买的一枝花。

回到村庄后，不用林舒窈提醒，他就带着在路上买的礼品，登上了昨晚被他伤害的人家的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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