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柚,怎么自己到这儿来了?”
辛妈妈双目红肿,一脸忧心地进门。
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眼下都是曲绵绵在操劳。老爷出门就没再回来,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趁着桑棠晚正在昏睡去前头帮忙。
谁知这孩子醒了不声不响跑到饭厅坐到桌边,脸儿煞白地坐着,不不语也不哭泣,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着桑棠晚一个人孤孤单单坐在那里,木木地看着早上夫人用剩的早饭,心里淋了醋般又酸又疼,眼眶禁不住湿了。
这可真是天降横祸啊。
辛妈妈侧过身悄悄擦了眼泪上前。她是个胆小的,若寻常时遇见这样的事,只怕早便要六神无主。
可眼下夫人不在了,姑娘没了娘无异于天塌,她不能再添乱。
她强忍悲痛小心开口:“这桌上……”
桌上茶盏里有未曾喝完的茶水,点心也没少几块,早上的豆腐脑也还在。一切都和夫人在时一模一样。
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一早家里事情没断过,这满桌残羹她还没来得及收拾。她上前打算收拾了。
一会儿有人来吊唁,这般放着也不是回事。
“辛妈妈,我来收拾吧。”曲绵绵提着泔水桶进门来,擦擦眼泪温和地道:“姑娘,夫人接回来了。刘县令原本要将夫人留在县衙,让仵作验一验。安国公说不必,他径直接管了此案,这才让我们顺利地把夫人接回来。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多,姑娘要多注意身子才好。辛妈妈,你扶姑娘回屋歇着。晚点我和你一起给夫人擦拭身子,换身衣裳,总要让夫人干干净净地走……”
她说着上前伸手,便要收拾那些碗筷。这会儿她也顾不得遮掩自己脸上的疤痕,任由面颊上那丑陋的伤疤暴露在外。
桑棠晚忽然起身,拿过娘亲早上用过的茶盏,将里头茶水泼了去收起,丢下一句话起身往外走。
“我去给娘擦身子。”
辛妈妈不由看曲绵绵,见她端起那碗豆腐脑来不由道:“绵绵,你先跟着姑娘去吧,我来收拾。”
她胆小不济事,怕做错了事,便想让曲绵绵先去。
曲绵绵将手中的豆腐脑倒进泔水桶,放下碗点点头:“你收拾一下也来。”
堂屋,桑棠晚白衣缟素,额上绑着孝布,神色平静一丝不苟地替自家娘亲整理遗容。
她垂着鸦青长睫,唇瓣紧抿。手中动作轻柔,好似怕惊醒了睡梦中的娘亲。
除了一双通红的眸子,她的举止竟看不出一丝异常来。
她不让辛妈妈和曲绵绵上前帮忙,两人皆是满脸悲切地在边上立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外头忽然传来动静。
辛妈妈和曲绵绵抬头,便见冯兴怀头上包着纱布,被两个手下左右搀扶一瘸一拐地走进门来。他走得太急,手腕上那圈红绳绑着的金钱袋剧烈晃动。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曲绵绵一惊,忙不迭迎上去。焦急之间脚下一个踉跄,竟险些摔倒。
辛妈妈赶忙扶住她。
冯兴怀却顾不得她们,一眼看到平躺在棺材盖上双目紧闭的桑如枝。
他脸色灰败,神色大恸,大颗的眼泪滑落,抽出双手欲扑上去:“枝娘,枝娘啊……”
辛妈妈和曲绵绵忙上前拦着。
“不能啊老爷,眼泪不能滴在夫人身上……”
辛妈妈强忍不住,眼泪直顺着脸颊往下滚落。
照着京城习俗,生人的眼泪滴在去世的人身上,会让去世的人留恋世间,灵魂不得安宁。乃大忌。
“我无用,是我无用,没能护住你……我无用啊……”
冯兴怀跪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以头抢地,号啕大哭,悲痛欲绝,全然不见平日的斯文儒雅。
一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子,这般悲痛之举实在叫人为之动容。
辛妈妈抑制不住,捂住嘴跟着大哭起来。
夫人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回来就成了这样。她尚且如此,姑娘心里该有多痛啊!
曲绵绵看着地上痛不欲生的冯兴怀,眼泪也是止不住往下流。
三人泣血捶膺,唯有桑棠晚如同他们不存在一般,垂眸细致地摆弄着娘亲的发丝。
“老爷,人死不能复生,您要注意身子……”
曲绵绵一边擦眼泪,一边劝慰冯兴怀。
好一阵,冯兴怀才止住痛哭。曲绵绵扶着他从地上起身。
他抬头看向桑棠晚,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他两鬓边竟生出几缕华发,浑浊的眼含着泪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老爷,你这么弄成这样?”曲绵绵忍不住询问。
冯兴怀摇摇头,双目红红道:“我悄悄跟过去藏身在巷内,想护着枝娘。不料却被人从后面袭击,也是死里逃生。”
曲绵绵闻啜泣一声。
此时,桑棠晚已然替娘亲整理好仪容。她拉着娘亲的手在八角凳上坐下,从始至终一双眼睛没有离开过娘亲的脸。
她眼里只有娘亲,旁人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柚柚……”
冯兴怀想与她说话。
“你走吧。”
桑棠晚依旧看着自家娘亲,淡淡说了三个字打断他的话。
同甘不共苦,紧要关头又没能救了娘的性命。这般无用的负心汉不配在她娘亲的灵前故作姿态。
“柚柚,我……”
冯兴怀嘴唇颤了颤,看着她目光复杂,摸索着手腕上红绳系着的金钱袋,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老爷,夫人派人来催您快些回定阳去呢。”
外头,有家丁跑来禀报。
冯兴怀朝外看了一眼,回头望着桑棠晚嘱咐道:“柚柚,你娘给你留了话吧?你好好的,一定要听你娘的话,不可违逆她的意思。”
桑棠晚垂着眸子,不理会他。
她的事情,与他无关。
冯兴怀无奈地仰起头闭了闭眼睛,在手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去了。
赵承曦来时,正是深夜。
灵堂之上一片缟素,烛火摇晃更显悲凉。
桑棠晚一袭孝衣,正阖眸倚在棺材上。
本就苍白的脸儿被孝衣映照得更是一片煞白,连柔嫩的唇瓣都泛着白。好似一朵离了水的牡丹软软耷拉着失了颜色的花瓣,再无半分往日的鲜活灵动。
辛妈妈陪在她身旁,眼见赵承曦进来,连忙起身欲行礼。
赵承曦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两人都未出声,桑棠晚却睁开了眼。
她并未睡着,只是想这样靠近娘一些,像小时候倚在娘怀中那样。
“凶手找到了?”
看到赵承曦,她开口问了一句。黯淡了许久的眸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是仇恨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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