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山军港，时间来到了申时末，也即下午五点左右，此时港口上已经没了上午那么热闹。

大量士兵沿着港口排列，叫停了所有登岸船只，驱逐了所有无关人员，形成了一片戒严区域。

而在这区域之中，朱棣则是坐在码头前方，身后站着朱高煦、朱瞻基、杨荣、张辅等人，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除了朱高煦和朱瞻基情绪有些低落之外，没有人知道，就在前来的路上朱棣已经搞定了自己的儿孙。

不过即便知道些什么，他们也没办法去改变，老爷子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

众人就这么静静地等着，所有人围着朱棣，几乎把朱棣的身份给明示了出来。

如此布局自然是让外围围观的百姓和士兵十分好奇，他们不知道朱棣的身份，只知道这是个不得了大人物。

不然，何至于独他一人有座，其他所有人包括李成军李团长，都只能在一旁伺候？

因而好事者议论纷纷，有说这人是朝廷高官的，有说这是琼王老丈人的，还有猜测这就是当今皇帝陛下。

诸多可能之中，唯有猜测是皇帝引起了众人一阵讪笑！开什么玩笑，皇帝老儿会来琼州？他连南方各省都没去过！

于是百姓们各猜各的，就是没人敢相信，那众人簇拥着的就是当今的永乐大帝！

而朱棣坐在正中，看着远处百姓成群结队，还有人不断赶来，一时好奇道：“老四回来不是机密么？怎的此处还有百姓围观？”

李成军在其身侧闻之，便答道：“启禀陛下，琼王回来确实是绝密，但挡不住百姓爱看热闹！”

“这些百姓知道，什么地方一旦戒严，那多半就是有大人物来了，这般一传十，十传百，周边百姓便会前来观礼。”

“再加上琼王历来不准苛待百姓，我等也只得将其拦在安全范围之外，不让彼等靠近罢了。”

“现在这样还好，若是等会儿知道登岸之人便是琼王，人群激动起来，那时候才有得我等忙呢！”

“他倒是受百姓爱戴！”朱棣听着，自是有些吃味，以往他不是没巡视过，可每到一处，百姓都是跪满一地，哪里有这般景象。

还激动起来？难不成看见他家老四，对琼州百姓来说是什么值得激动的事情？

如此想着，他又扭头问于谦道：“于谦，老四说是乘船来，那船到底是什么模样？”

听得朱棣这话，于谦便摇头道：“这船在下也没见过，不过据说此船规模极大，长三十余丈，宽约八丈余，全身覆盖钢甲，绝不同于眼前任何舰船！”

“全身覆盖钢甲？”朱棣一听，就有些诧异道：“钢甲覆船，船只能撑得住？”

“再者，此船若是长三十余丈，宽只八丈，岂不是太过狭长，如何挡得住风浪？”

他身后张辅杨荣等人也是一脸的不理解，在他们传统观念中，钢铁这东西是入水即沉的。

用铁来造船，那不是找沉么！而且这船身比例也很抽象，就拿郑和下西洋的安济号作对比，安济号长三十七丈，宽既有十五丈。

因为到了海上风浪极大，宽度不够，海浪一打过来，船不就翻了么？相比安济号来说，这新式舰船造型实在违和。

可于谦闻，却摇头道：“陛下此差矣，实则船只能否浮在水面，不在于使用什么材料，而在于其排水吨位！”

“不管船只多重，只要排水吨位足够，就不会沉底，这似乎是叫个什么阿基米德原理。”

“至于船身狭窄的问题，据说是用了飞剪船设计，船头狭窄，可以轻易划开波浪前进。”

“且船身狭窄，有助于减少前进阻力，配合蒸汽动力搭配风帆辅助，能让船速变得更快，所以此船理论上来说十分科学！”

说到此处，他便躬身一拱手道：“不知在下如此解释，可能解答圣上心中疑惑？”

能解答么？当然不能！朱棣是个皇帝，即不懂造船，也不懂物理，于谦说了一遍，他也只能给出一个结论。

那就是依照大明的理论，这条船没法造，而依照琼州的理论，这条船却是极为合理！

一时间他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又问道：“你方才所这些道理又在何书中有记载？”

“中学物理便有记载！”于谦笑道：“方才这番道理，莫说在下，便是岛上中学生，都能说出来！”

“岛上中学生都能说出来？”朱棣貌似记得，岛上的学阶分为幼儿、小学、中学、大学。

所谓中学生，也就是一群十几岁的黄毛小子，这个年纪的孩子，在大明说不定还在学馆呢！

而这些大明孩子学些什么？读经、习字、练武！这还是精英教育，普通孩子一辈子甚至连学都不能上！

想到这里，他就一阵厌恶道：“也不知那些儒家经义学来何用，一辈子皓首穷经，能知道几个道理！”

这话直指的目标，显然就是以杨荣为代表的儒家学士了，杨荣听得自是身子一颤，暗道不好。

他知道，本来朱棣就不太喜欢读书，且不像太祖朱元璋那般重视读书人！

现在说出这话，是不是意味着朱棣回去之后有心对教育改革？改革教育，是不是要动科举？动了科举，要不要动儒家？

不管朱棣是什么想法，现在释放的信号，对他们这些读书人就不是一件好事！

当下杨荣便要出列，准备给儒家找回场子，可就在这时，远处的百姓忽然传来一阵惊呼声。

众人闻之，纷纷抬头望去，只见远处大海之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点，正在朝着港口靠近。

呜呜呜，随着一阵汽笛嗡鸣，船只由远而近，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从远处望去，只见那是一艘灰黑色巨舰，船上风帆遍布，船头则是立着一根极长的桅杆，飘扬着一支绣着“琼”字的大旗。

看着船只逐渐靠近，一种寒彻心扉的恐惧感朝着众人袭来，这不同于火车带来的恐惧。

巨大舰船此时就如一个深海驶来史前怪兽一般，带着轰鸣不断朝着码头靠近。

可就在众人恐惧之时，远处的百姓却是欢呼雀跃，有的人提起了帽子疯狂招手，好似对这一切感到极为骄傲！

听得远处的欢呼，看着远方驶来的战舰，朱棣不由站起了身，死死盯着远处的船只。

就和于谦所说的一样，这一艘极长，同时也很窄，但不同于他们想象中那般纤细，这艘船上就仿佛海洋霸主一般巨大！

看着那铁甲舰船上黑漆反射出来寒光，他不由暗想，如果是大明的船只遭遇了这种舰船，那结果会如何？

显而易见！任何木质船只在这种钢铁巨兽面前，都不堪一击！人家可以直接效仿艨艟一般撞沉任何船只！

而更让他惊骇的，则是位于船只两侧的炮门，虽然火炮没有出现，可那炮门却是密密麻麻，足有数十个之多。

一侧数十个，两侧就有近百个！那么问题来了，这一艘战船搭在了多少火力？

大明现在的战船射出都是实心弹，对木船还好，对铁甲很难造成过多伤害！

而铁甲舰上的这些火炮如果都如琼州岛上的其他火器一般，那有什么船能扛得住？

思考到了这里，朱棣的口中不禁喃喃道：“国之重器，此为国之重器啊！”

比起岛上火车和其他任何东西来说，这个新式战船才是真正的国之重器！

因为只要有这样的一艘船，就能封闭一个国家的海岸，在补给能持续的情况，没有任何木制船只可以击败这种新式战船！大明宝船也不可以！

新式战船？朱棣突然反应了过来，合着这艘舰船才是他家老四的底气啊！

不然他家老四完全没必要亲自开着战船来到这个港口与他见面！就是为了让他看的！

打靶是一种间接威慑，这艘舰船就是直接威慑了！没有什么话语，能比得上这养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面前，更能说服别人！

“这臭小子！”想到这里，朱棣心中一阵恼怒，心想你吓一吓老子就行了，这接二连三是想干什么？

在他的思绪之中，船只已经停靠再来码头，李成军一见，便呼喝一声带着士兵们朝着远处行去，排成了两排候在码头。

这时，船上放下了阶梯，随后就见一个身穿红色蟒袍，头戴乌纱折上巾的高大男子行出。

男子出现的一瞬间，远处眼见的百姓顿时高呼道：“是琼王殿下，琼王殿下来了！”

一声高呼之中，外围百姓瞬间激动了起来，你拥我挤，都伸长了头想看看朱高燨的模样。

在这欢呼声中，朱高燨早就看到朱棣圣驾，一时龙行虎步，昂首挺胸，一步步向前行进。

借着夕阳的余晖，那高大的身躯显得无比威严，身边的所有人都低着头显示着臣服，不敢丝毫逾越。

而朱棣看着这一切，却突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力，那眼前的身影，好像不是他儿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恍神看到了朱元璋，也仿佛看到了朱标，擦了擦眼睛，才发现那竟是年轻时候凯旋归来的自己！

而那个年轻的自己则是带着意气风发，慢步朝他走来，直到面前，方才整理衣冠，跪地高呼道：“儿臣朱高燨，拜见父皇！”

一声呼喊中，朱棣的思绪被拉了回来，终于看清楚来人，这不是别人，也不是幻象，而是他家老四——朱高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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