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走了朱瞻基之后，饶是朱棣心如铁石，也不禁唉声叹气，面露感伤之色。

但他没有办法，皇家就是如此，或许会有些温情，但更多的是争权夺利。

有时候上一秒还在兄友弟恭，下一秒就烛影斧声；昨日还在父子温情，今日就会兵戎相见！

这就是皇家！从古至今，有太多太多的事例可以参考，他作为父亲，也作为祖父，不得有半点懈怠。

他是实在是不想自己的后代骨肉相残，也不想这个皇位闹到最后要动荡大明！

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他爹为什么年老后会杀那么多功臣良将了。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皇位的顺利传承，也只有这样，才能为下一代扫清阻碍。

而现在，他就面临着和他爹一样的选择，太子和老四两者之间，他必须择一而从之。

要保全大胖，就一定要削琼州，至少要保证大明有何琼州对抗的实力，而要选择老四的话，那他也只能大开杀戒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怎么选？他是一点都不想选，可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趁着现在他还能掌握全局，就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然等到局势不受控制，那就晚了！

恍惚之间，朱棣只觉一眼望去天地白茫茫一片，自己立于冰上，稍有不慎便会坠落其中。

“皇爷爷，你还在么？”这时，朱瞻壄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在屋外，声音满是小心翼翼。

这声将朱棣从薄冰之中拉了回来，让朱棣心神一轻，忙挤出了一抹笑容道：“是瞻壄啊，进来吧！”

吱呀一声，大门开了一个小缝，朱瞻壄的小脑袋探了进来，左看右看，见只有朱棣一人，便推门走入其中。

侯显正候在门口，见此又主动把房门关上，朱棣见之，才对朱瞻壄笑道：“消息告诉了你娘亲没有？”

“告诉了！”朱瞻壄有些生气的翘着嘴道：“娘亲居然知道，爷爷也知道，你们都不告诉孩儿！”

“小家伙！谁规定了我们知道就要告诉你了？”朱棣伸手抚着那小脑袋道：“而且现在告诉不是告诉么？”

“不是这样的！”朱瞻壄摇了摇头道：“爷爷你不知道，爹爹可凶了，每次回来都要打娘亲呢！”

“嗯？老四会打你娘？”朱棣的心思猛地被拉了回来，虽说在大明朝男人打女子的事情屡见不鲜，可这历来为他所不齿！

因为他这辈子深爱着徐皇后，除了老四和一个女儿之外，所有后代都是和徐皇后所生。

故而此时听到他家老四会打王妃，瞬间便让他升起了一阵厌恶道：“他都是怎么打你娘的？”

可朱瞻壄听着，却眨着眼睛道：“每次爹爹一回来就要打，而且是夜里打，明明吃饭的时候还好，但孩儿一睡觉爹爹就要动手。”

“每次娘亲都可惨了，孩儿听着都疼！但孩儿第二天一问，娘亲总说爹爹没打她，叫孩儿不要管，还让赵伴伴给孩儿换房间！”

“孩儿知道，娘亲定是心疼爹爹，不忍心说他，但孩儿不能不孝，所以就和娘亲商量，每次爹爹回来都要告诉孩儿！”

“这样孩儿就会找借口缠着爹爹玩到很晚，爹爹就不会打娘亲了，可有时候爹爹回来时孩儿已经睡着了，他就还要打！”

“爷爷你看啊，明明孩儿是在帮娘亲，可她为什么还是不愿意告诉孩儿爹要回来了？难道她真不想孩儿帮她？”

如此问着，他小脸自是一脸疑惑，可朱棣却是一脸的尴尬...他儿子打王妃...夜里打...你确定是真打么？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便盯着朱瞻壄道：“你爹打你娘亲你看过么？”

“孩儿不敢看！”朱瞻壄有些委屈道：“因为爹爹夜间不准孩儿出门，要不是孩儿就在隔壁，那多半也听不到！”

“这...你爹一般打你娘多久？”朱棣意识到这小子多半是误会了，不知该怎么劝解。

而朱瞻壄听了，便一脸骄傲道：“若是孩儿不缠着爹，那就要打一两个时辰，若是孩儿缠着爹，有时候就会少上半个时辰！”

打一两个时辰？要是真打，那不直接打死了？当即朱棣便指着朱瞻壄警告道：“小家伙，以后不准缠着你爹玩了！你爹才没打你娘！”

朱瞻壄见之，自是不服气道：“为什么不是啊！孩儿分明都听到了，而且娘亲有时候也会求饶，说什么要好哥哥今晚饶了她！”

“这这这......臭小子，别说了！”朱棣听得脸上一臊，什么好哥哥好妹妹，这是他当爹该听的？

诚然，知道老四夫妻恩爱，他很高兴，但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他都不想再听！

当下，他直接告诉朱瞻壄道：“孩子，听爷爷一句话，这不是坏事，这是好事！”

“回去就告诉你爹，给你换个房间睡，爷爷给你保证，过段时间你就会有弟弟妹妹了！”

“真的么？孩儿要有弟弟妹妹了？”朱瞻壄小脸上瞬间精彩了起来，但精彩片刻，又犹豫道：“可孩儿不在，爹不会把娘打死吧？”

“这怎么会打死！”朱棣一时便拍胸脯道：“爷爷保证，绝对不会，你放心！”

可说着，他又是眉头一皱，暗忖道一两个时辰，会不会有点太久了？直娘贼！老四这混小子身体真好啊。

“看来得让老四纳妾了！”他喃喃说着，转而看向了朱瞻壄道：“若是你多了几个兄弟姐妹，你会高兴么？”

“高兴啊，当然高兴了！”朱瞻壄拍手道：“那样他们就可以和孩儿玩了，弟弟妹妹最可爱了！”

见他这样，朱棣便似有所指的道：“那你难道不怕你弟弟妹妹抢去你爹娘的宠爱？”

果然，他一问完，朱瞻壄的笑容便是一滞，然则片刻之后，他就像个小大人一样道：

“虽然孩儿也有点怕，但孩儿知道，无论有几个弟弟妹妹，爹娘都会待孩儿这般，只不过有时候可能照看不过来。”

“可爹时常告诉孩儿，父母宠爱孩子是天性，孩子向父母索取也是天性，但人不能把天性当成自然！”

“孩儿现在已经快长大了，等孩儿长大之后，就要出去闯荡，爷爷你想想，孩儿出去了，爹娘会不会孤单啊？”

“如果有弟弟妹妹的话，那他们就可以陪着爹娘了！这么一看，爹娘宠爱他们也是应该的，孩儿为什么要怕啊？”

“好孩子啊！”朱棣已经不知第几次夸赞这个孙儿了，“若是你那些叔叔伯伯哥哥姐姐都如此想的话，爷爷也就安心了！”

他现在的问题，说来说去不就是孩子争宠么？原本就不够分，现在又多老四一脉，自然就出问题了。

要是他每一个儿子都像朱瞻壄有这种拼搏精神，他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但朱瞻壄的话，某种意义上也提醒了他，儿子在少年时代总会喜欢模仿父亲的。

既然朱瞻壄从小志向就是如此，那多半是老四不断灌输出来的，也即是老四可能就是这样想的。

换句话说，或许就像刚上岛时于谦说的那般，他的儿子从始至终，志向都不在皇位，而在于开辟远方大陆。

如果是这样的话，即便他愿意传位，他这个儿子又愿意接受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无论是他，还是朱瞻基，都只不过在自己给自己找事情？

“侯显，去告诉于谦吧，明天出发之时，带上瞻基一道去，休要将他落下了！”

事情若是如他猜测一般，那明日见到老四之时，或许能将这一切都说清楚！

门外的侯显听此，便应声而去，朱瞻壄则是咧嘴笑道：“爷爷你不生气了呀？”

这话自是让朱棣有些意外道：“怎么？你这小家伙，你知道爷爷刚才在生气？”

“当然知道了！”朱瞻壄笑道：“刚才在桌上不只是爷爷，那个大哥哥，还有二伯伯，都不开心哩！”

“这些孙儿都知道，但孙儿知道刚才说出来会让爷爷不开心，所以没说出来！”

“倒是爷爷小看你了！”朱棣一阵摇头感慨，他这孙儿，属实是有些逆天啊！

小小年纪就能察观色，体会圣意，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了，有些人学一辈子未必学得会。

“那你刚才说的，莫非是想逗爷爷开心？”他又突然想起来，朱瞻壄刚刚说的那件事。

说实话，如果没有朱瞻壄的话，他或许无法解开心结，到现在还是气闷着呢。

就是朱瞻壄说了一个劲爆的话题，这才让他转了心绪，进而把心情平复了下来。

既然朱瞻基知道怎么让他开心的话，那刚才的话题，可能也是故意说出来让他分心的！

不过这一次，朱瞻壄听了却摇了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道：“不是的！孩儿是真怕娘亲被爹打坏了！”

“臭小子，别说了！”朱棣的脸瞬间黑了下去：“这件事谁也不许告诉，记住了，你爹也不是在打你娘！”

朱瞻壄见朱棣这般，便张开小嘴道：“噢！孩儿知道了！”说着，他又一脸好奇：“爷爷这是不是就是圣旨啊！孩儿不听要砍头么？”

“这当然不是！但不听却也不行......”朱棣又恢复了笑容，只觉和这个孙儿对话十分有趣。

他索性又将孙儿抱起道：“壄儿，你好好给爷爷说说你爹的事情，他平日里都告诉你些什么东西啊？”

“那可就多了！”朱瞻壄十分乖巧的给朱棣讲述了起来，朱棣听着，不知不觉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便到了深夜，直到胡妙音前来请示，朱棣这才让孙儿离去。

而离了朱瞻壄之后，朱棣也觉一阵疲惫，便在侯显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房之内，匆匆洗漱便即上床睡觉。

漫长的一天就此渡过，一夜无话，随着第二天的晨曦升起，新的一天也宣告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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