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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秦管队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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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猛擢升南河军堡管队官的消息,在堡民道贺与流民接风宴的热闹中几无波澜。

直到青阳县巡检使臣许方的死讯传回。

许家与盘根错节的姻亲吴家,瞬间被捅了马蜂窝。

两家旋即联名,泣血状告至青阳县衙,痛斥戍堡边军秦猛“目无王法、擅杀朝廷命官”,特乞求“严惩凶徒”。

青阳县令手执状纸,笔锋悬而未落。

边防帅司的快马文书已至。证据详实:许方伙同吴家妻弟,抢夺军功、克扣军饷、私通敌寇……

条条罪状清晰。赫然是一座铁证大山。

县令的惊愕未散,帅司命令再至。

南河城寨甲兵已封死许、吴两府大门。查抄家产充作军饷,男丁流放,女眷没入贱籍。

昨日县城望族,顷刻丧家。

此讯如惊雷滚过青阳县。细节被边军刻意宣扬:

地方军队公然抢夺军功,被秦猛反杀!帅司严令:谁抢功,决不轻饶!

人们悚然惊觉,死死记住了那个名字。

——小南河堡管队官,秦猛。

此名如万钧巨石投入死水,在曾欺辱秦家或与许吴暗通者心头,激起冰冷彻骨的寒意。

帅司正式公文抵达南河军堡当日,嗅觉最灵敏的胥吏衙役已凛然不安。

税务班头张琨,便是其中坐卧不宁的一个。

昔年秦家门前一幕清晰如昨:陈月娘痛哭,秦小芸抗拒催税。彼时秦猛只是受人嗤笑的“二愣子”。

张琨视其为鱼肉,苛扣抚恤,刮走救命粮。

数日前,他还去催杂税,撂下狠话。

谁能料,短短数天,“二愣子”竟手握兵权,敢杀官!帅司更雷霆处置了状告者……

张琨每夜惊梦。

“秦猛……秦管队……”仲冬寒夜,他如困兽般辗转难眠,“这哪是翻身?分明是潜蛟出海,要掀滔天巨浪!”

恐惧压倒了侥幸。他一咬牙,装了绫罗绸缎二十匹、金银首饰满两大箱、上好米酒二十坛,精米百石,装满十辆大车。

天色未明,便套上簇新绸衫,带着家丁惶惶然奔小南河堡而去。

破财免灾!只求煞星眼中一丝松动,好过日后被无形快刀索命。

秦家小院外窄巷口,十辆马车颇为碍事。

张琨在紧闭院门前踱步,不时踮脚张望。

朔风凛冽,他心头燥热,额角汗珠滚滚,浸湿了新绸衣领。

“哟呵?这不是张班头吗?”

一个慵懒戏谑的声音如寒针扎在张琨脊梁,“怎的有闲暇光临本官这穷酸院子?莫不是……又来催缴秋粮了?”

张琨浑身剧震,猛然回头。刺目阳光下,魁伟身影大步踏来,玄黑铁甲泛着冰冷幽光,脖颈刀疤狰狞。身后亲兵杀气腾腾。正是秦猛。

与老保长议事毕,秦猛带人赶回。

他目光深邃锐利,哪还有半分“憨傻”?

“不敢!万万不敢哪!”张琨双腿一软,慌忙躬身作揖,声音抖颤,“管队大人折煞下吏了!

您是边军砥柱,军属税赋早有豁免。下吏……下吏今日是专程前来,恭贺大人高升,负荆请罪,叩请大安!”

他语无伦次,偷觑着秦猛腰侧横刀蛰伏凶兽般的气场,心惊肉跳:

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不识此藏锋猛虎!

秦猛嘴角牵起一丝近乎刻薄的弧度:

“哦?是客?那便……进院说话。”

罢不待张琨,他径直推门而入。

这“和善”让张琨更惶恐,挤出比哭难看的笑容,踩着擂鼓心跳跟进。

堂屋主位,秦猛如虎踞,掌中热茶氤氲。

张琨半边屁股粘着椅子,身板绷直,汗珠不断自鬓角滚落,砸在靴面上洇开深渍。

里间门帘悄掀一线,陈月娘攥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白。张琨当初“拿人抵债”的恫吓犹在耳畔。

“活该!”秦小芸低笑快意。

陈月娘目光落在秦猛威严侧影上,心生安定,也滋一缕陌生。

“秦管队……明鉴呐!”张琨扛不住这无声威压,带着哭腔打破静默。

“下吏往日催收,皆是转运司层层压下的死数!州府压县,县衙再压我等小吏,数目叠增……

下吏就是磨盘下的豆子,纵千般不忍,也只得闭眼办理!此非本心,实……身不由己啊!”

话音未落,他的膝头已簌簌抖动。

秦猛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眼皮微抬:“张班头为国课税,奉公守法,何错之有?

家父不幸捐躯沙场,秦家划出军户,也是本朝律法使然。照章纳粮,更是本分。”

他顿了顿,声调略沉,“便是半年前……班头公事公办,亦是……职责所在,合乎情理。”

这“半年前”、“公事公办”、-->>“合乎情理”几字,字字如冰锥,刺得张琨脊背发麻。

军户战死,抚恤与免税乃是定制。

少则一两年,多则年,谁不知晓?

张琨双股战战,慌忙加码:“下吏知错,知罪了。愿再献白银五百两、粮食五百石、肥猪五十口!

不日便解往大人军堡,以资练兵之用!”

秦猛端茶的手指几不可察一顿。

区区税务班头,出手如此豪阔?

大周吏治之腐,触目惊心!他又忆起穿越那日,月嫂的绝望与空米缸……眼底寒意掠过。

张琨见他沉吟,误以为不足,急声道:“下吏在青阳地面盘踞多年,三教九流尚通一二。

军堡若需粮秣军需、马匹铁料、盐巴乃至硝石硫磺……下吏愿居中奔走,竭尽犬马之劳,定为管队大人备办妥当!”

秦猛心中杀机微敛:此獠虽为宵小,却如地头蛇般盘根错节,耳目通灵。军堡草创,光靠常氏粮行易受掣肘,正需此等熟知门道之辈……

面上却波澜不惊,稍作沉吟方道:“罢了。上官一层,威压似山,念你确也身不由己,又存心化解旧怨…前事,本官不再计较。”

“谢大人洪恩!谢将军不杀之恩!”

张琨如蒙大赦,连连作揖,险些喜极而泣。

“不过——”秦猛话锋陡转,平淡之下杀机骤凝,“军堡扩建在即,界河将封,鞑骑又该叩边。

堡内军粮、禽畜、马匹耕牛、精铁、硫磺、硝石、棉花……这些门路,便由你经办。”

他目光如实质般钉在张琨脸上,“办得妥帖,本官从不吝于赏功擢拔。若办砸了……哼!”

尾音森寒,余意无尽。

“是是是…下吏定当肝脑涂地!绝不敢有半分差池!”张琨心中巨石落地,唯有用处方是保命符。

“慢着!”秦猛倏然起身,高大阴影如乌云罩顶,瞬间吞噬张琨。目光如淬冰寒刃,直剜其眼底。

“本将尚有一事问尔。家父以性命搏得的五十亩军功田,前些时……竟被人设局强夺。

县衙却坐视不理,其中蹊跷……你张班头,可曾闻知?可曾……从中沾得些许油水?”

“没有,绝对没有哇!”张琨魂飞魄散,头颅摇成拨浪鼓,“下吏只是偶有风闻,绝无涉入。求将军明察!

此事……此事乃南河镇刘保正勾结其族兄,本县刘县丞所为……”生死关头,毫无压力地将上官卖了。

“哦?”秦猛眉峰微挑,嘴角噙着近乎残酷的冷笑,“那你必定知晓,强夺国朝所赐边军功田,依太祖祖训、《周刑统》律例……该当何罪?”

张琨刀笔出身,律法刻骨,求生欲下脱口而出:“回大人!太祖皇帝明训:军功田乃国赐功臣永业之产,严禁私卖侵夺!犯者以‘侵夺公私田’论处!

依律,强占一亩笞三十;每五亩罪加一等;至罪无可加,主犯最高……当绞!”

“哼,律法倒是烂熟于心。”秦猛冷哼,眼中寒芒一闪,话语却莫名轻飘起来:“说来……也真凑巧。

那刘扒皮全府上下……前几日夜里,竟无声无息,死绝了。本官本想呈报帅司,请律法严办……唉,可惜啊,他们倒是……死得痛快了。”

他轻轻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的叹息。

“……死……死绝了?”张琨脑中轰然炸裂。

青阳县衙暗中惊疑的刘府灭门血案,竟被眼前这位煞星,如此轻描淡写地点了出来?

“可惜”?“痛快”?字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那灭门刀光,仿佛已悬在自己脖颈之上!双膝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额头死死抵住冰冷地砖,牙关“咯咯”作响,抖若筛糠。

心里唯有一个念头在尖叫:是他!定然是他。

此獠手段之酷厉,远超传。

秦猛悠然落座,重新端杯,慢条斯理吹开浮沫。

“张班头今日所所诺,本官记下了。”

他眼皮微垂,声音平缓如古井,“望尔…而有信。”

“不敢爽约。下吏绝不敢有半字虚,半分欺瞒!”张琨手脚发软,几乎是爬着起身,踉跄着向外跌撞退去,声音带着哭腔好。

“秦将军,下吏……告退!”

“嗯。”身后仅传来一声极淡的鼻音。

张琨狼狈逃出。直到爬上自家马车,车帘放下隔断视线,他才惊觉胯下湿热一片,双腿兀自筛糠般抖个不停。

帘角掀开一条细缝,他最后回望那曾被他视作砧板鱼肉的斑驳小院,仿佛能看到一尊煞神端坐其中。心中唯余一个念头深烙入髓:

此獠秦猛,绝非武夫!

其威如渊,其势若岳!自今而后,青阳地界,唯有尽心竭力,以命效力,方是保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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