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天晴云清。
乍有风起,卷著残冬的凛冽,却也送来了初春的微醺暖意。
崔小七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像毛毛虫。
曦光熹微,將一道頎长挺拔的人影清晰地映在糊著素纱的窗户上。
人影微微晃动,隱约有铁器翻动泥土的沉闷声响传来,她却睡得安稳,竟丝毫未觉。
梅香浮动,悄然钻入屋內。
崔小七从被窝探出一毛燥的脑袋,使劲儿地嗅了嗅。
猛地睁开眼睛,睡意消散大半。
她利落地披上搭在床边的外衣,光著脚丫便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几步衝到窗边,“哗啦”一声推开了雕木窗。
裴寂就站在窗外一米开外,一身玄色常服,他身前,三棵新栽的梅树——红梅朵朵满枝丫。
红梅与白梅交织怒放,艷如云霞,清若初雪,在晨光里灼灼其华。
这傢伙……又给这座宅子栽梅树了。
崔小七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浅笑,她乾脆弯腰趴在窗欞上,下巴枕著手臂,一瞬不瞬地盯著裴寂。
他正弯腰,用修长的手指仔细地將最后一捧土压实。
崔小七努嘴,一大早,就悄无声息地栽好了三棵树……
这得是几点就站在这窗边挖坑了?
自己竟睡得这般沉,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裴寂动作极轻,又借力巧劲儿,铁锹入土、泥土翻动的声音都被他控制在了最低。
裴寂直起身,放下手中的铁锹,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掸了掸衣袖上那几乎不存在的灰尘。
这才侧过头,目光落在趴在窗欞上、晨光里显得格外慵懒娇憨的姑娘,“喜欢吗?”
“嗯——”崔小七的声音软软糯糯,带著刚睡醒的慵懒和满足,像裹了蜜,“好看极了。”
裴寂眼底掠过笑意。
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老管家冬伯的身影站在院落的拱门处,脚步踟躕,脸上带著显而易见的为难。
他远远站定,躬著身,“大人……门外有访客。”
冬伯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覷著裴寂的脸色,“来人……自称是您的外祖父。”
院內的鸟叫声都瞬间没了。
崔小七嘴巴微张,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目光紧紧锁住裴寂的脸,试图从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捕捉一丝情绪的波澜。
这几日,认亲是一拨接著一拨。
而此刻,来的竟是“外祖父”——他母族的人!
裴庆的选择已然让崔小七见识了所谓亲族的凉薄。
这个自称外祖父的人,会不会因为他的身份再次做出与裴庆一样的选择。
崔小七的心揪紧。
她一直不敢问,裴寂的爹娘为何从未出现?都说儿不嫌母丑,那作为母亲……难道不该是一样的吗?
难道真会因为儿子成了宦官,就彻底拋弃骨肉亲情吗?
裴寂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如同冬日结了薄冰的湖面,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涟漪。
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映著新开的梅,本该是暖意融融的画面,却因冬伯带来的消息而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寒霜。
他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崔小七屏住了呼吸,等待著他的反应。
他会拒客?还是……
裴寂的目光从那三株新梅上缓缓移开,望向冬伯的方向,薄唇微启,“带进来。”
冬伯明显愣了一下,隨即立刻躬身:“是,老奴这就去请。”
他转身快步离去,心中拿不准大人对外面这个“外祖父”的態度。
裴寂对著崔小七微微摇了摇头,不用担心。
崔小七看著裴寂转过身,迈步书房。
就怕迎进来的人…是另一把刺向他心口的刀。
崔小七扶著窗欞的手,微微收紧。
房间內,担心裴寂,她胡乱地將一头青丝挽了个最简单的髮髻,几缕碎发垂在脸边。
青禾拿著梳子想帮忙,被她摆手急急拒绝:“就这样,挺好!”
她三两下穿好外衣,趿拉著绣鞋就直奔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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