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台前惹了事端之后,不用严争鸣吩咐,扶摇派上下连同道童在内,就全都减少了外?次数,他们自上而下?无师自通了何为“收敛”。
程潜每天练剑?时间又延长了一个时辰,固定和师兄弟们喂招,转眼百日?仙市进入了尾声,程潜一手“上下求索”已经是融贯通。
逆境逼人,连本来不学无术?韩渊都知道用功了,李筠在某日午睡起床摆弄九连环?时候第一次产生了气感,谁也说不清他这是因什么而入道?,师父不在了,李筠第一次碰符咒刻刀只好由大师兄代为传授。
及至仙市最后一日,韩渊换了一身不起眼?粗布麻衣,门去了一趟,傍晚才回来,他回来时怀里揣?一包点心,边走边吃,引得正在院里玩?水坑馋得不行,亦步亦趋?跟?他,眼巴巴?跟?流哈喇子。
“不行啊小师妹,”韩渊毫不负责?说道,“人家说小孩不?吃大人?东?,噎死?。”
水坑有半口?锯木头?乳牙,根本不信他?危耸听,眼看那一包点心已经了底,水坑情急之下吐了她有生以来第一句话:“嘶……嘶……嘶哄!”
韩渊脚步一顿,讶异?说道:“呀,你都说话了吗?”
水坑一看有门,立刻双拳紧握,憋得脸红脖子粗,拼了小命似?又叫了一声:“嘶哄!”
“真好。”韩渊毫无诚意?夸完,一点表示都没有,径自吃?东?往前走去——他早年当叫花子当了毛病,蹭别人吃喝是一把好手,别人万万动不了他嘴里?食。
水坑顿时急了,师兄们嘱咐?不许乱飞?话忘了个一干二净,骤然伸控制得越发纯属?翅膀,扑腾?向韩渊追了上去。
正巧,程潜和李筠从外面走进来。
程潜一看那熟悉?大翅膀,顿时脸色一沉,低声喝道:“下来!”
水坑怕程潜,因为撒娇耍赖这一招对其他师兄都管用,唯有对三师兄不行,三师兄严于待人,更是苛刻待己,从来说一不二,水坑生怕自己?晚饭飞走,忙一个跟头折了下来,一屁墩坐在?上,瘪了瘪嘴,愣是没敢在程潜面前哭。
程潜一手拎?一篮子花枝,另一只手里还夹?几本书,面沉似水瞪了水坑一眼,心里也有点发愁。
一个毫无自保???小天妖,倘若被其他心怀叵测?修士觊觎,落个什么下场?
而且真有个万一,没人?替她讨回公道,她毕竟不是人,在很?修士眼里,不是人,那就是物件,哪怕她是妖后之女、半妖之身,与那些豢养?小宠物恐怕也没什么区别。
李筠程潜又?发作水坑,忙摆手道:“算了小潜,她什么都不懂,指望她自己记得住,还不如我们想个什么法子不让她再飞。”
“我前几天确实找到了一个?封妖血?符咒,”程潜道,“只是还不知道有几成?把握?做来。”
李筠虽然刚开始接触符咒,却也更加深刻?了解了其博大精深之处,忙道:“你可不?又贸然动那些没过?符咒。”
程潜没有正面答话,只是笑了笑掀过话题,转向韩渊道:“你今天又去哪了?”
“打探消息,”韩渊嘴里嚼?吃?,含含糊糊?道,“这些天我都查清楚了,那个找我们麻烦?那个黑炭脸名叫张大森,现在也入了讲经堂,使剑?那个叫张二林,是他亲弟弟,落选了,明天仙市一结束,他就得离开青龙岛。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些散修们无门无派,很喜欢自己抱团,张大森他们现在已经笼络了一伙人,以后得?提防他们。”
韩渊有一手本事堪称绝技——街头巷陌,只?别人有只片语说走了嘴,他就都打探得到。
李筠?道:“那天那个拿扇子?人又是谁?”
韩渊脸色微沉:“那个我们惹不起,他是青龙岛?人,名叫做周涵正,是讲经堂?左护法,讲经堂一共左右两个护法,脸很方?那个女?,记得么?她是右护法。”
这说?是唐晚秋了。
李筠皱眉道:“这个左护法根本不认识我们,因为什么对我们有这么大?不满?”
“不满我们跳过试直接进讲经堂吧,”韩渊道,“不知道,我听人说这个人邪性得很,还有点喜怒无常,以后还是尽量不?招惹——对了,我今天弄到了一点好东?。”
说?,韩渊手上?点心碎屑拍了拍,从怀中摸一个小油纸包,神神秘秘?拿来他?师兄们。
那纸包里竟是三根奇形怪状?针,尾部刻?看不清?符咒,尖端还带?蓝。
“这是……”李筠眼睛都直了,“小潜别用手碰!这是搜魂针,有毒?……你从哪弄来??”
韩渊嬉皮笑脸?道:“仙市上顺来?,嘿嘿。”
“这个东?我知道,很厉害,”李筠没顾上指责韩渊那偷鸡摸狗不入流?行为,隔?纸包兴奋?那针捧在手上,“轻易不容易得来?,之所以叫‘搜魂针’,就是只?你对?说具体是谁,?就?自行上前杀敌,有了这东?,哪怕万人中取上首级都?轻而易举!”
程潜对这些旁门左道毫无兴趣,他哪怕真?想谁挫骨扬灰,也是亲手用剑挫,什么针啦线啦?,他连听都懒得听,于是径自越过李筠和韩渊两人,拎?他手里古怪?大花篮,一脚踹开严争鸣?门。
他在几个小丫鬟?窃笑中那花篮重重?摔在桌子上,没好气?道:“你??残花败柳。”
?时门内侍女环绕,门外风光正好,但他们一条一寸半长?小伤口养了三个月?大师兄居然没在玩乐,只他放琴?小桌案上?时摆?一个长长?木条,他正手握刻刀,凝神于掌下符咒。
被程潜一踹门,严争鸣手下?线条顿时崩断了一角,刻刀在手指上戳了一粒血珠。
严争鸣先是皱眉,发现踹门?人是程潜,又笑了——为了这一滴血?“重伤”,程潜当日不光白天被他差遣?当了一把采花贼,晚上还忍受?大师兄?挑三拣四,亲自动手那些莫名其妙?花枝插进了花瓶里。
第二天,讲经堂开了。
所谓“讲经堂”,其实就是个山坡,闹哄哄?,放眼望去,男女老幼什么奇形怪状?人都有,有站??,有坐??,有干脆上树?,简直没个?方下脚。
好在扶摇派众人在李筠?耳提面命下提前到了,找了个靠前又不起眼?小角落,事先安顿了下来。
四处都是喧闹?散修,大?修为不高,远没到辟谷而不沾尘土?程度,有个别人常年流浪在外、生活分不讲究,浑身上下除了那点骨肉就是泥,飘香里不在话下。还有人随身带?稀奇古怪?灵宠,什么狗鸟狐狸之类?也就算了,还有一只肥硕?大灰耗子在人群中穿梭赶路,好不恶心。
这样?风水宝?,连程潜都忍不住皱眉,何况他们洁癖成性?大师兄。
但严争鸣却一声没吭——他没话说,是他自己决定留下?,难道还?当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吗?
严争鸣摆摆手,拒绝了道童他?坐垫,双目放空了望向远方,心里是一腔无法说?落寞。
他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扶摇山?传道堂,那有亭台小院,有香烟袅袅,有道童安安静静?递来糕点和冷热正好?茶水,他们却不知珍惜,成日里比?赛?捣乱,
他自己每每睡得人事不知,一睁眼总是日上三竿,李筠就摆弄他那一堆恶心兮兮?爬虫,韩渊总在偷吃,只有程潜一个人强撑?睡意,听师父念经……
到现在,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哎,小师兄,怎么了?”韩渊一声拉回了严争鸣陷入回忆?思绪。
严争鸣偏头一看,感觉程潜都已经快?歪到李筠身上了,他?脸色不像没睡好,简直像是大病了一场,连嘴唇都是灰白?。
程潜半眯?眼摇摇头,不知道是没?气还是不愿意?说,没吭声。
严争鸣吃了一惊,上一次程潜这样?脸色,还是那小子头回摸符咒,没轻没重把自己弄脱??时候。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严争鸣伸手在他眼下青黑处点了点,“做贼么?”
李筠骤然想起头天他和程潜?对话,转头逼?道:“我今天早晨临走之前去看过小师妹,正看她在屋里哭,怎么回事?”
水坑哭起来是?震塌房子?,因?她稍微懂了点事后,就一般不在屋里哭,偶尔哭一嗓子,房子一震动,她基本也就闭嘴了。
半死不活?程潜终于了他一点回应:“房子没事?”
“你又干这种事,”李筠怒道,一把拎起了程潜?领子,“你又私自动手刻符咒,不?命了么?”
“嘘——”韩渊拉了李筠一把,只闹哄哄?山坡忽然安静了下来,那讲经堂?正中突然有一人从天而降,山坡上野花好像集体收到了天降甘露一样,比?赛?盛开了。
而高台上那人正是那周涵正。
周涵正拿?他那那三思扇,拢袖冲四方倨傲?抱了个拳:“让诸位久等。”
严争鸣先抬手程潜拢了过来,继而又无奈?低声对李筠和韩渊道:“居然是他,早知道今天我都不来……都听好了,我们今天早来早走,别招人眼,听到没有?”
李筠没声,一张白脸更白了些,韩渊咬了咬牙,脸上都是郁愤之色。
严争鸣假装没看师弟们?反应,感觉程潜软绵绵?靠在他身上,气息都那么微弱。
他虽然没有明??,但李筠?只片语也够让他知道了,为了遮掩水坑身上?妖气,程潜必定是又干了什么玩命?事。
“唉,真不省心。”严争鸣想道,使劲在程潜拧了一把泄愤。
台上周涵正已经开始侃侃而谈,无外乎什么讲经堂天开一次,其余时间众弟子回去各自用功之类?话。
“我们青龙岛上不忌弟子互切磋,只是诸位须得注意分寸,不得伤了和气,真把人伤成个好歹,门规可好生修理你一番。”周涵正说?,意有所指?低头扫了一眼,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乱飘?目光居然准确?找到了扶摇派众人,在严争鸣身上停了片刻,接?,周涵正一笑道,“好,今日我就诸位讲讲引气入体与蓄气丹田。”
“回去算了,”严争鸣一耳朵听?,一边心不在焉?想道,“就算不回家,也?回扶摇山去。我们有九层经楼,就算自己摸索,也比在这里夹?尾巴做人强——大不了像师祖一样闭关不外人,今天就回去收拾行李!”
这时,周涵正突然道:“我知道诸位进度不一,这样吧,我找一位弟子随我上来演示。”
他说?,细长眼睛里带?险恶?目光再一次冲扶摇派?方向来,与严争鸣目光一对,严争鸣几乎有种被毒蛇盯住?错觉。
“啊,严掌门,”周涵正笑道,“我从岛主那听说贵派颇有年头,家学分渊博,严掌门想必早就过了引气入体?这一关,不如上台来让我们大家开开眼吧?”
程潜头天一宿没睡,又因为符咒而真元耗尽,?刻正是全身乏?,两侧阳穴上仿佛有一堆夹子,夹得紧紧?,令他两侧耳朵都在嗡嗡作响。老远走到讲经堂已经是勉?为之,但凡他有一点娇气,早晨真是爬也爬不起来,但一听这话,他周身立刻本??一绷,就?站起来。
他细微?挣扎惊动了严争鸣,严争鸣正在烦闷,他不去找麻烦也就算了,麻烦偏偏总?来找他。
严争鸣随手程潜一按,没好气?道:“老实坐?吧,小鬼,别添乱了,谁?你头?”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拎?自己?佩剑走上前去,每走一步,离开?信念就坚定一步,到了距离周涵正步远??方,严争鸣站住了,自己?剑竖在?上,对周涵正道:“真人指教。”
严争鸣?佩剑实在扎眼,剑本身怎样不提,单说那剑鞘就可谓是价值连城,上面镶满了宝石,皇后娘娘?凤冠恐怕都没有这许?宝贝。
周涵正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在座列位有?引气入体?都知道,最初?气感产生可谓是靠因缘际,不知严掌门是因为什么而入道??”
严争鸣?刻正盘算?如果?走,到底?不?去和青龙岛主辞行?事,他心里明白岛主帮他们找人、又提供庇护,对他们可谓是仁至义尽,然而平生未受过?委屈都在青龙岛上尝了个遍,严争鸣心里又不免对岛主生几分怨愤迁怒来。
?,他不愿?费唇舌,只分简短?道:“剑。”
周涵正点头笑道:“不错,这我倒是猜到了,看得严掌门对自己?剑分爱护。”
这话一口,连“严掌门”三个字都显得讽刺非常,众人有看热闹?,有刻意巴结左护法这个大??,顿时爆一阵哄笑。
程潜额角青筋一阵跳,李筠早知道他按捺不住,他一动,立刻扑上去他按在了掌下,低声警告道:“又惹事吗?”
程潜拳头攥得发白,每个人都有一条不?忍受?限度,可?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但就是当事人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气,若是别人当面侮辱他,程潜为了大局,未必愿意和别人产生冲突,也就忍了。
可落到师父和师兄弟们身上,他就无论如何也受不了。
李筠一只手死死?卡住他?肩膀,在程潜耳边道:“别闹事,大师兄恐怕是想回去了。”
程潜一顿。
李筠小声道:“小潜,你好好想想,你都受不了,大师兄如何受得了,只怕他今天早晨一看这讲经堂?大山坡,就生想回去?意思了。”
周涵正先是严争鸣晒在一边,侃侃而谈他所知道?各种引气入体门道,例数一遍之后,他说道:“引气入体是沟通天??第一步,过了这一关?诸位就算是正式入了门,接下来才是功法,至于这个功法是什么,各门派都有自己?独门秘籍,但实质内容也?半大同小异,都是在教诸位如何天?精气引入体内,形成自己?真元。”
“所谓功?深厚,除了剑法精妙与否,还?看诸位?真元是否醇厚。”周涵正转向严争鸣,?道,“不知严掌门引气入体?久?”
严争鸣一时沉默。
扶摇派从不讲究功法,弟子入门后第一件事永远是没完没了?刻符咒锻炼经脉,偶尔机缘巧合入定或有所悟,木椿真人也从未像其他门派那样?求他们打坐凝聚真元。
周涵正仿佛料定了严争鸣是个不学无术?纨绔子弟,笑眯眯?追?道:“严掌门,怎么?”
严争鸣:“……三年。”
周涵正拊掌笑道:“引气入体三年,功?应当已有小成,我等识一下吧。”
他话音刚落,台上顿时一阵怪风,一股脑?卷向严争鸣。严争鸣本??横剑在前,周身气感瞬间调动了起来,在他脚下形成了一层看不?罩子,他护在其中。
周涵正好整以暇?对台下伸?脖子仰望?众人说道:“这套功法叫做假山河,是我派专门为了考校弟子功?而创?,想必列位中有些已经在青龙试中识过了。这一式叫做飞沙走石,是针对入门弟子?,三年内功小成,勤奋努?或类拔萃者可在这飞沙走石中坚持数天,次一等?可以坚持几个时辰,再次?一时三刻也是可以?,至于……”
严争鸣只觉得整个人耳畔嗡嗡作响——他从未修炼过真元,根本不常规?调动调息,很快四肢几乎没有了知觉,周涵正话还没说完,护在他身侧?气膜已经碎了,一股无从抵御?大?直撞向了严争鸣?胸口,随后飓风如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他整个人脚下一轻,下一刻,已经被甩下了高台。
那周涵正无动于衷?看?摔去?严争鸣,不慌不忙?补全了自己后半句风凉话:“至于那些资质不够,用丹药强行提升境界,因‘服药’入道?,我本以为他们兴许?坚持个一盏茶一炷香?工夫,但是眼下看来是我高估了……这位‘服药派’严掌门可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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