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毒得很,晒得头皮发烫,汗水混着刚才蹭破皮的血渍流进眼睛,又涩又疼。
我们三个挂彩的,外加一个不哭不闹的孩子,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路边上,跟逃难似的。
那辆破夏利四脚朝天瘫在坡下,像个死透了的铁王八,偶尔还有零件嘎吱响一声,听得人心烦。
老荣一屁股瘫坐在滚烫的路基上,扯开衣领,呼哧带喘,看着那车直骂娘:“操他妈的……差点……差点就交代了……这鬼东西没完没了是吧?!”
孙阳靠着路边一棵歪脖子树,脸色比纸还白,手抖着摸出碎了一半的眼镜,勉强戴上,声音发虚:“得……得赶紧走……这地方不能待……”
我没吭声,抱着小斌,目光从那报废的车子底盘上那点刺眼的暗红色泥土挪开,扫过周围连绵的、沉默的荒山。
源头还在荒木村。
这个念头像条毒蛇,盘在脑子里,嘶嘶地吐着信子。
那鬼东西的“回归”,不是漫无目的的扩散。它像一张网,正以荒木村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撒开。所有沾上边的,刘奶奶、医生、司机……都没落好。
下一个是谁?我们?还是怀里这孩子?
必须回去。趁它还没完全成气候,把那源头彻底掐死。
可怎么回去?靠两条腿走回市里都够呛,更别说再折返回那鬼地方。
“走。”我吐出个字,声音哑得自己都陌生,“顺着路走,找车。”
老荣哀嚎一声,认命地爬起来。孙阳也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腰杆。
我抱着小斌,率先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得实地,但心里头虚得厉害。
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
走了不知道多久,嗓子眼冒烟,腿跟灌了铅一样。老荣开始落在后面,哼哼唧唧。孙阳咬着牙硬撑。
就在我们都快熬不住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拖拉机的突突声。
老荣像是打了鸡血,猛地转身,拼命挥手:“喂!停一下!师傅!帮帮忙!”
一辆破旧的手扶拖拉机慢悠悠地开过来,开车的个老头,戴着草帽,皮肤黝黑,一脸褶子。他停下车,眯着眼打量我们这伙狼狈不堪的人:“咋啦?出啥事了?”
“师傅,捎我们一段吧!去前面能打车的地方就行!我们给钱!”老荣赶紧上前,赔着笑脸。
老头看看我们,又看看我怀里的小斌,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上来吧,后头有点地方,就是颠。”
千恩万谢。我们仨挤在拖拉机后面堆着的麻袋上,颠得屁股都快裂了,但总比用腿走强。
拖拉机突突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一个稍微像样点的岔路口,旁边有个小卖部,还停着几辆等客的摩托车。
我们下了车,老荣塞给老头一些钱,老头也没推辞,开着拖拉机又突突走了。
找了辆摩托车,谈好价钱,让他送我们去最近的长途汽车站。摩托车一路风驰电掣,吹得人睁不开眼。
赶到汽车站,买了最近一班回市里的票。坐上大巴,闻着车里混杂的汗味和汽油味,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稍微往下落了落。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回到市里,已经是下午。熟悉的喧嚣和高楼大厦扑面而来,却让人感觉格外不真实。好像我们刚从另一个世界爬回来。
先找了家小诊所,给我和老荣孙阳处理了一下外伤,都是皮肉伤,没大碍。小斌也让医生看了看,医生说就是有点惊吓虚弱,开了点安神的药。
然后,我们带着依旧沉默的小斌,回到了租住的宿舍。
打开门,一股沉闷的空气涌出来。屋里还是走时的样子,乱糟糟的。
把苏婉清小心安置在床上,她还在昏睡,但脸色似乎红润了点。小斌坐在椅子上,晃着两条小腿,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
老荣一进门就瘫倒在沙发上,像摊烂泥。孙阳靠着墙,疲惫地闭上眼。
我站在客厅中间,看着这暂时安全的方寸之地,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
荒木村必须去。但不能这么去。
那地方现在就是个龙潭虎穴,这么撞上去,死路一条。
得准备。拼命地准备。
我把自己关进了里屋。摊开黄纸,研磨朱砂,将体内那点恢复了一些的“源心”之力,混合着前辈传承中那些浩然的先天道炁,一点一点,灌注笔尖。
笔走龙蛇。
不再是之前那些半生不熟的符箓。而是真正蕴含着“源心”之力和前辈道统的——镇煞符、破邪符、金光符、护身符……
每一笔落下,都抽走我一份精神和力气。额头冷汗直冒,手臂酸软颤抖。
但我没停。
画废了,就揉掉重来。力气耗光了,就打坐调息,恢复一点就继续。
老荣和孙阳中间进来过两次,给我送了水和吃的,看我那疯魔的样子,都没敢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我不知道画了多久,直到身边堆起一叠画好的符箓,散发着淡淡的、令人心安的灵光。
还不够。
我又翻出之前让老荣搞来的黑狗血、公鸡冠血,按照传承里的一种霸道方子,混合朱砂,开始炼制一种专门污秽邪物本源的“蚀魂砂”。
屋里弥漫开一股古怪的腥气。
最后,我拿出那几块已经完-->>全失去灵性的古玉符碎片。它们虽然废了,但材质本身还能用。
我并指如剑,引动“源心”金火,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熔炼、重塑,打入了几个最强的防护符文,做成了三块临时护身牌。
做完这一切,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扶着桌子才站稳,感觉身体被彻底掏空。
但看着桌上那些东西,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推门出去。天已经又黑了。老荣和孙阳窝在沙发上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
“十三哥?你……”老荣看着我苍白的脸,吓了一跳。
“没事。”我把画好的符箓分给他们,每人一叠,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块护身牌,“贴身戴好,关键时候能挡一下。”
老荣和孙阳接过东西,感受着上面不同寻常的气息,脸色都凝重起来。
“十三……”孙阳看着我,欲又止。
“我知道。”我打断他,“必须回去。但这次,不能蛮干。”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几乎从来没打过的号码。
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一个带着浓浓睡意、不耐烦的女声响起:“喂?谁啊?大晚上的……”
“是我,何十三。”我声音沙哑。
那边顿了一下,睡意似乎瞬间没了:“……十三?你他妈还知道打电话?听说你接了个大活,跑没影了?咋了?捅娄子了?”
电话那头是圈里一个有名的消息贩子,外号“包打听”,路子野,消息灵,就是嘴碎贪财。
“帮我查个地方,荒木村,越详细越好,尤其是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和那种‘石头碎片’有关的传闻。”我顿了顿,“钱不是问题。”
“荒木村?”包打听的声音变得有些古怪,“那鬼地方……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听说前段时间出了大事,整个村都没了?你惹上那儿了?”
“别问那么多。能查吗?”
“……行吧,看在钱的份上。”包打听咂咂嘴,“不过这种邪门地方的消息,得加钱,而且需要点时间。”
“尽快。”我挂了电话,吐出一口浊气。
希望能从她那儿得到点有用的线索。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几乎没出门。我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坐调息,恢复力量,熟悉脑子里那些新冒出来的传承知识。老荣和孙阳则负责照顾依旧昏睡的苏婉清和有些呆呆的小斌。
小斌很乖,不吵不闹,就是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看着某个地方出神。我检查过他几次,那封印还算稳固,没再发现异常。但我总觉得,这孩子身上,还有什么我没察觉到的东西。
期间包打听来了两次电话,东拉西扯了一些荒木村过去的传闻,什么女人村、求子之类的,都没什么大用。关于碎片,她也没听到什么风声。
直到第三天晚上。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包打听。
一接通,她那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很快,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何十三!你让我查的那鬼地方,我刚收到点风,邪门得很!”
我心里一紧:“说!”
“不是明面上的消息。”她声音更低了,像是怕被人听见,“是‘下面’流传出来的……有人说,大概半个月前,就是你们闹出动静那段时间前后,有几个常年蹲边境线倒腾‘土货’(明器)的家伙,好像从荒木村附近的地界,摸出了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不清楚!据说……是几块黑色的碎石头,看着不起眼,但那几个家伙碰过之后,没多久就全疯了!嘴里胡乱语,最后都……死得极惨!东西也不知所踪!”
我心脏猛地一跳!碎片!果然流出来了!
“还有呢?那些石头最后去哪了?”
“不知道!这事儿邪性,没人敢深究!但……”包打听犹豫了一下,“但我另一个线人说,好像……最近市里黑市上,有人在暗中打听类似的东西,开价极高,不问来历……”
有人……在收集碎片?!
是谁?想干什么?
难道……和那东西的“回归”有关?!
我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
“知道是谁在打听吗?”
“藏得深,摸不到底。只听说……好像是个姓张的老板,搞房地产的,挺有钱,但最近行为有点怪……”包打听顿了顿,语气更加诡异,“哦,对了,还有件事……不知道有没有关联……”
“你说!”
“就今天下午,市博物馆那边,好像出了件怪事……他们库里一件压箱底的、刚从某个战国土坑里刨出来没多久的青铜器……突然自己裂了!里面……据说也有一小块类似的黑色碎石头……当时靠近的几个工作人员,现在都送医院了,症状……跟那些倒土货的有点像……”
博物馆……青铜器……碎片……
那东西……它的影响范围,已经远超我的想象!
它到底存在了多久?它的碎片,到底散落了多少地方?!
电话那头,包打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但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只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原来,我们所以为的结束,或许……才仅仅是开始。
一张更大的、更加恐怖的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张开。
而我和我身边这些人,不过是刚好……撞在了网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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