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没停,淅淅沥沥,把整个山路都泡得发胀、发灰。
脚下的泥浆吸着鞋子,每拔一步都费老劲。
苏婉清趴在我背上,轻得没什么分量,呼吸喷在我颈窝,又细又凉。
老荣在旁边吭哧吭哧地喘,一只手死死捂着胸口,脸皱得像颗放坏了的核桃。
孙阳闷头在前面探路,眼镜片上全是水珠,时不时滑一跤,溅起一片泥水。
没人说话。
只有脚踩进泥里的噗嗤声,和喘气声。
村子被彻底甩在后面,隐在雨雾里,像个溃烂后结痂的伤疤。
可那感觉甩不掉。
不是味道,是一种……硌硬。
像衣服里进了沙子,怎么抖落都不得劲。
我体内那点新得来的力气,走这破路耗得差不多了。
经脉里,“源心”的力量老实待着,沉甸甸的,叫它不动。
脑子里那堆知识更是一团乱麻,稍微一想就针扎似的疼。
就是个仓库,钥匙还没找着。
直到天快擦黑,雨势才小了点。
我们终于瞧见了那条来时的、坑洼不平的土石路。
像条死蛇,瘫在荒凉的山岭之间。
老荣一屁股瘫在路边一块湿漉漉的石头上,扯着嗓子干呕,眼泪都憋出来了:
“妈呀……可算……可算出来了……老子还以为要交代在这鬼地方……”
孙阳也扶着膝盖猛喘,脸色苍白地看向来路,眼神里还有点恍惚。
我把苏婉清小心放下来,让她靠着我的背包。
她还没醒,但脸色好像没那么死白了。
歇了不到五分钟,远处传来了发动机的轰鸣声。
两道刺眼的车灯撕破雨雾,颠簸着朝这边开来。是辆破旧的面包车,开得歪歪扭扭。
车在我们旁边吱嘎一声停下,溅起一片泥水。
车窗摇下,露出张被生活蹂躏得皱巴巴的脸,是个四十多岁的司机,叼着烟,眯眼打量我们:
“喂!你们几个咋回事?这鬼天气在这荒山野岭干啥?”
老荣像是见了亲爹,猛地蹦起来扑过去:“师傅!救命啊师傅!我们遇上车祸了!走散了!还有个病人!帮帮忙,捎我们一段,去最近的医院!多少钱都成!”
他编瞎话都不用打草稿。
司机狐疑地在我们几个身上扫来扫去——三个大男人,个个狼狈得像逃荒的,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这组合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司机脸色变了变,下意识就想关车窗:“俺这车不拉活!你们再等等吧!”
“别啊师傅!”老荣急了,一把扒住车窗,“你看我们都这样了!真不是坏人!求你了!”
孙阳也赶紧上前,试图解释:“师傅,我们真是……”
就在这时,我背上的苏婉清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我感觉到,体内那一直沉寂的“源心”,猛地悸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尖锐的感应,如同细针,猝不及防地刺了我一下!
方向……正是来自那辆面包车的后备箱方向!
那里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能引动“源心”?
司机被老荣和孙阳缠得烦躁,又看到苏婉清好像真的情况不妙,骂了句脏话,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挥挥手:
“操!上来上来!真他妈晦气!说好了,就捎到前面镇上的卫生所!多加一百!”
老荣和孙阳如蒙大赦,千恩万谢,手忙脚乱地把苏婉清先扶上车后座。
我站在原地没动,目光死死盯着那紧闭的后备箱门。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又涩又凉。
“十三哥!快上车啊!愣着干啥?”老荣在里面喊。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里的惊疑,弯腰钻进了副驾驶。
车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汗臭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司机嘟囔着重新发动车子,颠簸着往前开。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假装休息,全部心神却都集中起来,仔细感知着后备箱的方向,同时极力压制着体内“源心”那不同寻常的躁动。
那感应断断续续,非常微弱,却像一根冰冷的线,牢牢系着。
是什么?
>;邪物?
不像。
没有那种污秽邪恶的感觉。
反而有点……类似“源心”的苍凉,却又更加……死寂?破碎?
司机一路骂骂咧咧,抱怨着天气、路况、还有我们这几个“麻烦”。
老荣在一旁赔着笑脸附和。
孙阳沉默地看着窗外。
苏婉清在后座偶尔发出一两声模糊的呓语。
一切都好像很正常。
除了我体内那越来越清晰的、针扎似的感应。
车开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前方山坳里出现了几点零星的灯火,是个很小很破败的乡镇。
司机把车停在一個挂着褪色红十字招牌的破旧二层小楼前:“到了!就这儿!给钱下车!”
老荣赶紧掏钱。我率先推门下车,冷风夹着雨丝扑面而来。
就在司机也下车,拿出钥匙,准备打开后备箱拿东西时——
我体内的“源心”猛地又是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那根冰冷的线瞬间绷紧!
后备箱里那东西……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散发出的波动骤然清晰了一瞬!
虽然极其短暂,但我这次捕捉得更加真切——
那波动里,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要消散的……八位殉道者前辈的气息?!
怎么可能?!
司机毫无所觉,嘟囔着把钥匙插进后备箱锁孔。
咔哒。
后备箱盖弹起一条缝。
就在这一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猛地从那条缝隙里窜了出来!直接扑向毫无防备的司机后心!
那根本不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缕凝练如实质的、漆黑冰冷的……阴煞之气!其中隐约包裹着一小块不规则的黑褐色碎片!
司机吓得怪叫一声,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并指如剑,体内那点刚刚能勉强调动一丝的“源心”之力混合着八位前辈传承中最基础的辟邪咒印,瞬间涌向指尖!
“敕!”
一道淡金色的、微弱却带着煌煌正气的光芒,自我指尖迸发,后发先至,精准地打在那缕阴煞之气上!
嗤!
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黑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向后缩去,似乎极其畏惧这金光!
它放弃了攻击司机,一个转折,如同有生命般,猛地射向路边浓密的草丛,瞬间消失不见!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
司机一屁股瘫坐在地,脸吓得煞白,裤裆湿了一片,指着草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荣和孙阳也傻在了车门口,完全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我站在原地,指尖还在微微发烫,心脏狂跳。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那碎片……怎么会带着前辈们的气息?又怎么会充满如此阴冷的煞气?
它攻击司机……是想抢夺生机?还是……
我猛地看向那破旧的卫生所,又看向周围黑暗中连绵的山岭。
这东西逃进去了。
它绝对是个祸害!
“鬼……鬼啊!”司机终于嚎了出来,连滚爬爬地钻进驾驶室,砰地关上车门,发动机咆哮着,面包车像个醉汉一样歪歪扭扭地冲了出去,连钱都不要了。
只留下我们四个,站在冷雨和黑暗中,面面相觑。
老荣看着车子尾灯消失的方向,哭丧着脸:“操……这……这算怎么回事啊?”
孙阳扶着眼镜,脸色比纸还白,看向我:“刚才……那是什么?”
我没说话,走到那缕黑气消失的草丛边。蹲下身,仔细感知。
那里只剩下一点极淡的、令人不舒服的阴冷气息,正在被雨水快速冲散。
但我体内的“源心”依旧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悸动,指向山林深处。
麻烦……还没结束。
我站起身,望向黑沉沉的大山,雨滴打在脸上,冰冷。
“先安顿婉清。”我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和凝重,“然后……我们得进去找那东西。”
“还进去?!”老荣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恐和抗拒。
我看着那片吞噬了黑影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没再说话。
有些东西,沾上了,就甩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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