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生缓缓睁开眼，只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那幅画，下午便由专人恭敬地送到了沈朝生的私人庄园。

画轴在宽大的红木书案上徐徐展开。

雷霆万钧的苍鹰破云而下，凌厉的喙爪与充满力量的羽翼几乎要撕裂纸面，下方的山河壮阔雄浑。

沈朝生站在画前，目光长久地停留在画上那睥睨天下的鹰眼上。

脑海里闪过春念人不悦的，微笑的，倔强的，脆弱的神情。

有气性，从不孤标傲世。

善周旋，未曾谄媚折腰。

良久，他转身走出书房，吩咐terence。

“收好。”

春念人的生活被巡展相关事宜彻底填满。

开幕酒会，学术交流，媒体访谈……

将近一周时间，港媒派来的狗仔在纽约跟了她几天，一无所获。

他们拍到的只有春念人出入文化场馆，与各国艺术家交流或是独自在中央公园写生的身影。

她周身萦绕着一种专注于事业的沉静气场，与花边绯闻绝缘。

没有沈朝生，没有豪门恩怨，更没有可供臆想的桃色。

耗资不菲的跨国跟拍，最终只收获了一叠毫无爆点堪称无聊的照片。

“主编，还跟吗？差旅费都打水漂了！纯粹是浪费时间！”

狗仔在电话里抱怨。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终是咬紧牙。

“……不撤！你什么时候见过沈朝生单独应约女人？他特地来港，居然单独见她，这两人绝对有真！”

春念人走出第五大道那家著名的奢侈品总店，手里拎着给温龄选的伴手礼。

除了温龄，似乎没有其他人需要带礼物。

阳光正好，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路过一家挺有格调的咖啡店，点了杯拿铁，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看着异国街头熙攘的人潮，思绪有些飘远。

“砰！”

一声尖锐的爆响撕裂了街区的宁静。

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哗啦声，人群惊恐的尖叫。

春念人猛地回神，心脏瞬间揪紧。

国外街头持械抢劫事件频发，但碰上持枪劫匪真的倒了大霉。

就在她斜前方几十米处，几个蒙面持枪的劫匪从车上跳下，冲进一家高级珠宝店。

流弹呼啸，尖叫四起。

人群像炸开的鸟兽四散奔逃。

她脸色煞白，本能地想找掩体，却被一股汹涌混乱的人潮推挤，狠狠撞向冰冷的墙壁。

“啊！”

她穿着高跟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痛楚。

珠宝店被洗劫，几个蒙面持枪的劫匪冲了出来，与闻讯赶来的安保和警察发生了激烈交火。

子弹击中她头顶的广告牌，广告牌的玻璃面瞬间炸裂。

“哗啦！哐当！”

沉重的金属框架砸落，狠狠地压在她试图挣扎起身的腿上，手臂被飞溅的玻璃划开一道口子。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

硝烟味，血腥味，灰尘味呛入鼻腔。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搬开那沉重的金属框架。

手指被锋利的边缘割破，鲜血混着灰尘流下。

疼痛还有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

这一刻，一切都脆弱得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落叶。

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尖叫出声，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尖锐刺耳的枪声，玻璃爆裂的巨响，人群惊恐的尖叫，暴徒疯狂的怒吼，无一不预兆着死亡。

“砰！砰！砰！”

“shit！”

“fuck！”

暴匪开始无差别攻击。

第五大道爆发激烈枪战的消息在网络蔓延，现场混乱逃窜的视频瞬间冲上时讯热点。

国贸大厦顶层会议室，一场重要的跨国并购案刚刚尘埃落定。

沈朝生面无表情地听着下属的最终汇报，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冰凉的手机屏幕。

门口，terence刷着手机新闻。

起初看到第五大道枪击的标题时并未在意，随手划过一个混乱的视频片段。

突然，他猛地滑回去。

游客悠闲惬意漫步在第五大道街头，三秒后，镜头带过街头咖啡店的露天座位，遮阳伞下是华国女人的清雅侧影，然后下一秒枪声响起，镜头一阵旋转，不知朝向，只剩街头瞬间陷入混乱的人群。

他猛地转身推开会议室大门。

“老板！第五大道发生枪战！春小姐……她在现场……”

第五大道，枪战仍在继续。

流弹擦过春念人上方墙壁上的石雕，碎屑簌簌落下。

她失血过多，视线已然一片模糊。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迫近。

匪徒急于撤离，往街尾流窜。

枪声，惨叫声，玻璃碎裂声……

这一切在沈朝生眼中仿佛都成了背景，他眼中只有那个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染着鲜血的身影。

“春念人！”

他声音紧绷，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自持。

春念人连掀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一切形同幻觉，微弱的呢喃。

“沈……朝生……”

男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手臂收得极紧，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冰冷。

“没事了，我来了，别怕。”

沈朝生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无视周围赶来的警察和闪烁的警灯，无视所有的混乱和目光，大步向外走去。

terence和保镖沉默地护卫在两侧。

春念人的头无力倒伏在沈朝生胸膛上，脆弱，没有声息的模样。

感觉自己挺不过去了。

眼泪无声从闭合的眼角滑落。

“沈朝生……我见过你……”

在她把被沈澈拍掉的蛋糕拍回沈澈脸上后，沈家女佣送来了一块更精美的蛋糕。

那是她在春家走向没落，被每个人教导遇事息事宁人，被耳提面命要讨好沈澈的漫长日子里。

做出的第一次反击。

得到了奖励。

“所以……我知道，你记得我……”

“沈朝生……世界好大……”

我们，好难遇见。

沈朝生心像被狠狠攥住，眼底翻涌着后怕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

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心疼的情绪狠狠控制住了他的心脏。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