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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骨主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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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飞鱼服已破,胸口嵌着一枚黑蝶翅,翅上字迹犹在:

【第七劫蛹,藏于北镇抚司地牢。】

“我来借一个东西。”他声音嘶哑,“烧掉那座牢,也烧掉我自己。”

谢无咎递给他一盏无灯火灯笼:“火在心里。”

沈星澜接过,转身走入雪夜。

背影单薄,却像一柄新磨的刀。

冬至后第四十五日,春分前夜。

无灯渡再结冰,冰面映出满天星斗。

苏瓷、谢无咎、阿还立于舟头,身后陆惊鸿以竹笛送行。

笛声里,冰面裂开一道光,像一条通往未来的路。

阿还忽然伸手,抓住一缕风,风里传来阮青鸾极轻的声音:

“星澜哥哥,别回头。”

苏瓷低头,看见冰面上自己的影子——

影子的心口,开出一朵青色小花,花蕊里,沉睡着真正的萧庭。

她轻声道:

“走吧,去没有灯的地方。”

舟行,冰合,天地寂然。

唯余春草初生,风过无痕。

亭内没有炭盆,只一方石桌,摆着两样东西:

一盏缺口的黑釉茶盏,盏底沉着一枚碎玉——正是谢无咎那枚曾碎成齑粉的玉扣,如今被细银丝重新缀合,裂痕里凝着一线他自己的血。

另一件,是一截青竹箫,箫尾被火燎过,焦黑处隐约可见“庭”字。

桌前,两人对坐,却并非男女主。

左侧,是十四岁的萧庭——真正的端敬太子,如今寄身在一具以返魂木削成的少年躯壳里。

木心空心,装着半颗活人的心脏,每跳一次,木肤便浮现一道血纹,像春草破土。

右侧,是陆惊鸿。

他刚以新得的返魂木臂换箫,竹臂与箫身同出一节,指孔即是脉孔,吹出的不是音,而是带着体温的风。

两人面前,摊着一张“契”。

契纸不是绢素,而是一方人皮,皮上无字,只有七枚血点——对应太后散落的七劫蛹。

此刻,第四枚血点正缓缓晕开,像一瓣将绽未绽的梅。

“第四只醒了。”陆惊鸿以竹指轻叩桌面,“在京师地下的‘哑河’里。”

萧庭抬眼,声音仍带童音,却透出与年纪不符的疲惫:

“哑河埋的是前朝祭器,百年无人敢动。谁替它开的锁?”

陆惊鸿笑而不答,只将碎玉扣推至少年面前:

“用它,你可以问一次锁。”

萧庭的指尖刚触到碎玉裂痕,耳畔忽然响起潮水声——

那是“前世”最后一日,宫门失火,他抱着母后的腿,被一剑贯胸。

剑柄刻着“谢”字。

潮水声里,还夹着一句极轻的女子低笑:

“阿庭,别怕,下一把火,烧的是他们。”

萧庭猛地收回手,碎玉扣在他掌心烫出一道血痕。

“我不问锁。”少年抬眸,眼底幽绿,“我要那开锁的人,亲手把钥匙交出来。”

哑河,其实是一条被废的御沟。

前朝覆灭前,末帝曾在此沉过三千口编钟,以“钟鸣鼎食”之器殉国。

百年后,沟水干涸,钟腔成了无数空洞的回声室。

今夜,沟里却有了水——

不是雨水,而是血。

血从地下渗上来,带着铁锈与松脂的气味,一寸寸填满钟腔。

血面上,浮着一盏莲花灯。

灯芯是一截婴儿指骨,火光幽蓝。

灯后,立着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面具额心,缺了半枚“还”字。

青铜人手中握着一把“钥匙”——

那是一段脊椎骨,骨节被磨得发亮,第七根棘突上,刻着极细的“庭”字。

他俯身,将脊椎插入最中央那口巨钟的钟钮。

钟钮锈蚀,却在骨钥匙触及的瞬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咯咯”声。

血面翻涌,一条通体雪白的“鲵”破水而出。

鲵身人面,额生青纹,正是第四劫蛹——“潜鳞”。

它开口,声音却是沈星澜:

“陆惊鸿,你要钥匙,自己来取。”

折梅亭内,陆惊鸿以竹箫抵唇,吹出一缕暖风。

风里有木屑、有血、有春草初生时的潮腥。

箫声穿过雪野,抵达哑河。

潜鳞闻声,青纹骤裂,雪白的躯体寸寸剥落,露出内里真正的“锁”——

那是一枚心脏,心脏外包裹着返魂木的树皮,木皮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纹。

咒纹最中央,是一句问句:

【我是谁?】

青铜人抬手,摘下面具。

面具下,是沈星澜,却又不完全是——

他右眼是沈星澜的黑,左眼却是阮青鸾的灰翳。

“我替他们答。”

少年声音重叠,像两个人同时开口:

“你是萧庭,是端敬太子,是母仪天下的‘容器’,也是……杀死我的凶手。”

午夜。

折梅亭外,雪忽然成了雨。

雨里,萧庭赤足而来,手里提着一盏空灯。

灯骨是返魂木,灯罩却缺了一面,缺口处滴滴答答落着血。

“我来交钥匙。”

少年声音清冽,“但我要换一个问题。”

沈星澜和阮青鸾立于雨中,半身是雪,半身是血。

“问。”

萧庭抬手,将碎玉扣抛向空中。

玉扣在雨里旋转,裂痕中映出前世最后一幕——

他看见自己五岁的身体被一剑洞穿,执剑人是谢无咎;

却又看见谢无咎跪在火里,以血在雪上写:

【以吾之身,偿彼之魄。】

“告诉我,”萧庭的声音混在雨里,“那一剑,究竟是谁递给他的?”

沈星澜的右眼骤然淌血,阮青鸾的左眼却流下黑泪。

重叠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缝:

“是……”

雨声忽然静止。

碎玉扣在空中炸成齑粉,齑粉化作无数青色萤光,飞向哑河——

第四劫蛹,应声而碎。

哑河干涸。

三千口编钟被血锈黏合,铸成一座巨大的“无字碑”。

碑前,陆惊鸿以箫掘土,埋下一截返魂木。

木上无字,只刻一道指纹——萧庭的指纹。

“等春草再长,”他轻声道,“碑会裂开,里面会爬出一个孩子。”

“那孩子不会记得前世,也不会记得我们。”

“但他会带着第四把钥匙,去找剩下的三只劫蛹。”

雪停了。

折梅亭的风灯熄灭,灯罩裂口处,最后一滴雨落下,正好落在返魂木上。

木心,轻轻跳了一下。

京师宵禁已废,却没人敢在子时后出门。

因为“幽市”开了——一座只在三更至五更出现的集市,无人知晓它从哪里迁来,也无人知晓它天亮后归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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