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有伴随各种辱骂、讽刺、针对、告状……一片轰轰隆隆之声。而宝座之上,庆元帝则是冷眼注视这一闹剧,不作任何表态。几位针锋相对的内阁成员,则依旧不知疲惫地辩论,却碍于身份和情面,站在互殴人群以外,没能动手。
如此便是一个时辰过去,大宁朝朝堂上打架乃家常便饭,这个文官们看似柔弱,个个都是打架的好手,就是以前隋瑛也动过手,倒是林清,每回一开始打架,他那个身板只有挨打的份儿,于是索性一开始就叫人给推倒,马上就被一旁的小太监给拖到一边儿去了。
似是兵部堂官不参战的传统,齐桓定定地立在一边,眉头微簇,似笑非笑,看着眼前混乱,好似颇有兴趣,又好似不屑一顾。
这回混战足足打了半个时辰才停,别说他们打得累,庆元帝看得也累。几位阁员也是辩破了嗓子,张邈不时得找身后太监要点茶水。
终于庆元帝揉了揉太阳穴表了态,既然两方都争执不下,那就都不要差了,此事就交给北镇抚司去办。孝王和谁勾结了,吞了多少土地,赚了多少银两,当地哪些官员瞒而不报,又用什么方式蒙混过关等等等等,北镇抚司均会查个一清二楚。
众人偃旗息鼓,虽有不满,但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了。
散朝时,宋知止鼻青脸肿,程菽把宝贝学生扶了出去。隋瑛则是脸色阴沉,对庆元帝的决定十分不悦,出了午门就径直回了衙门。
签押房中,他新提携的、在朝堂上斗得最凶的右侍郎方徊正被一郎中捏着脸上药,见他不住哎哟,隋瑛既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
前些日子他在南明峰上照顾林清,衙门内的事大多都是方徊在管,他刚满三十,做事踏实勤恳,脑子也转得快,就是脾气爆了点。别看他现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方才仗着自己是三品不知打断了多少四品五品的骨头。人都说他不该在吏部混文职,该去战场上滚一遭。
他是个不怕得罪人的,性子直,做事风风火火,颇有当初隋瑛初进官场的做派。隋瑛比较信他,这一回把吏部的管放手给他做,一是为了历练,二也是为了试探。几个月下来,红线是一分都未触碰,过他手的任用遣派是半分都找不出错漏来。
刚上完药,他就忿忿道,感情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圣上就是想让我们争,争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哼!北镇抚司调查,他会给我们一个结果么?”
“意游,不可妄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妄论?哼!”方徊将手中帕子恨恨砸在地上,怒道:“您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隋瑛一声叹息,负手踱步与窗前,凭栏而立。若是上朝前还只是猜测,如今他已是万分确定。
孝王作为郡王,在封地素来享有美誉,之所以突然要涨地租,是因为没钱,他没钱,是上头的亲王宁王不给,宁王作为亲王没钱,是宫里不发禄银。
宫里不给,是因为国库空虚,早已吃干榨净。
那么银子都去了哪里呢?
别的银子隋瑛不知晓,但这一次欠给宁王的,却是去了一幢博美人一笑的楼里。
——观月阁。
所以,这是个断不了根的问题。
庆元帝不会让他们查,谁也不准查。
第98章第九十七章我知道是你
一步难,步步难。隋瑛心事重重地来到孝水县,见萧慎已经弄来了粮,在县衙门口和那石晏县令一同发放,他心底稍感欣慰,却也难免忧愁。
萧慎是一定要得天子之位的,就算时间尚早,也得让他坐上东宫的位子,行监国的职责。他有心却没这个权,在朝野上虽说有了些分量,但大多是依托于林清之前为他笼络来的兵权。而朝廷上想办事还是得文官集团拍板。文官可不像武将,他们更懂得趋利避害。
隋瑛一边想,一边踏上了通往南明峰的台阶。初来乍到之时,他觉得这台阶没有尽头,每攀登一次都是一场痛苦的跋涉,可后来走多了,便也觉得沿途风景秀丽,不觉辛苦,反倒是越走越轻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到南明观,他见林清正在庭院中按照舍忧道人的指点修行打坐,便也不打扰,静静地站在环廊下,看深秋落叶打着转儿地飘落在林清身周。
一斛秋光,洗尽铅华。
林清徐徐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见隋瑛负手站在环廊下,双眼便明亮了几分。
他撑着拐杖站起身,隋瑛想上前扶他,却被他躲过去了。
“我可以自己起来。”林清说。
隋瑛刮了刮他的鼻梁,“真要强。”
林清便抱住隋瑛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膛见,细细嗅闻他身上的竹叶香膏气息。半月未见,两人都对彼此思念得很,可他们已经很少诉说了。正可谓仰头见明月,明月照相思。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舍忧道人听到隋瑛声音,便在一屋内唤他,“隋家小子,过来,瞧我这里有什么好东西?”
还没跟林清贴热乎,隋瑛恋恋不舍,回头问:“什么好东西?”
林清掐了掐他的腰,“他自己酿的酒呢,说是用什么雨水那日的雨、白露这日的露、霜降这日的霜、小雪那日的雪,再加了不落地的花儿、抽芽的嫩尖儿,密封在颇有讲究的木桶里……一年半载的时光才能酝酿好。”
“当真是个好东西!”隋瑛两眼放光,牵着林清的手就进了屋。舍忧道人已经从酒壶里打上了一盅,眯着眼,扯着嘴角发出嘶声,“好酒,真是好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也尝尝!”隋瑛来了兴致。
“哎——”舍忧道人抱了酒壶,“可不能多尝。”
“你这个老道,小气得很,叫我们来尝,又不让我们多尝!我可不答应!”
“好好好!我打上一小壶。”舍忧道人藏了大酒壶,拿来一只精巧的瓷白鹅颈细口瓶。林清见状,便说他来倒酒。舍忧便转身叫童子端两盘花生米上来,还有用酒糟了的一些毛豆,拌上一些辣子,再拿一些去年煨干了的椿天芽……
林清温柔地笑,给隋瑛和舍忧倒酒,也给自己斟上了一杯。
“这可不是我小气,你,得少喝。”舍忧指了指林清。
“老师傅说的是,这一杯,我就敬您了。”林清举杯,笑盈盈地朝舍忧颔首,然后一饮而尽。
酒入唇喉,起先是一股奇异花香,绵延出春天的味道,却猛然爆发出一股强烈辛辣,直刺舌头和喉咙,然而这一阵儿倏忽而过,身体周遭边涌起无限热流,来回直窜,蔓延开粮食醇香。仅仅是这一小盅,林清便红了脸颊。
“咳咳……真是好酒……”林清略显尴尬。
舍忧道人小咪一口,老神在在地说:“你这身子乃极寒之体,这酒啊,对你来说过于燥烈了。他就合适,他就适合多喝……嘿嘿……”
林清闻言又倒了一杯酒,刚端起来,隋瑛就预备劝他不要再喝,只见林清伸手将酒杯喂到隋瑛唇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适合,你多喝。”林清不由分说地把这酒喂进了隋瑛唇里,隋瑛一边喝酒,一边笑眯眯地看他,心想这人又闹起了脾气,可爱得很。
喝完了一杯,林清放下酒杯出去了,说是不打扰二位品鉴佳酿,他刚走了,隋瑛就对舍忧说:“脾气大得很。”
舍忧已经连喝三杯,早已迷迷瞪瞪的了,摇了摇手,说:“就跟你发脾气……跟别人,客气得很……”
隋瑛宠溺地笑,“那可不,情愿一辈子跟我发脾气……”
说罢就是一杯酒下肚,这一老一少,就着几盘花生米和几样小菜,越喝越上头,眼见天色已晚,两人还在那里高谈阔论,不知在说些什么名堂。林清在环廊下朝里望了一眼,只见舍忧道人已经趴在桌上打起呼噜,隋瑛依旧一盅接一盅,喝的红光满面,嘴里还不住念什么“梦回吹角连营……”
“罢了,这不是来山上看我,是来做酒鬼了。”林清转身朝悬崖边走去,拐杖的声音惊动了隋瑛,他连忙追了出来。冷风一吹,他似清醒许多,在悬崖边的松树下,他一把捞了林清在怀里。
轻抚怀中人瘦泠泠的脊背,隋瑛发出一声温存的喟叹。他的晚儿好起来了,似乎一切都在向光明之处发展。也许他们两人都刻意回避了一些问题,但隋瑛有信心,他将此依托于时间。
“你心里有事。”林清点了点隋瑛胸口,“愁得慌。”
隋瑛捏了捏他的手心,“怎么一眼就看得出来?”
“难不成是真因为这酒好?我还不知道你?”
“真是叫我在你面前无所遁形了……”隋瑛在林清颈间嗅闻,弄得林清直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嫣然,就道:“我猜定是因为那山下孝水县闹饥荒的事?怎么,你是连调查的权都没争来?”
隋瑛老实点头。
“你争不来,张党也争不来。因为犯这事的不是别人,是你和张邈都无法去触碰的人。”
隋瑛诧异,掰过他的脸,“这你也看出来了?”
林清不语,当时倪允斟出现在南明峰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一个县闹饥荒,惊动了钦差,还是镇抚使亲自来查。怎么看都不合。
再看隋瑛心事重重,借酒消愁,其中门道,稍加思索便知。
“所以我说,得再为岐王烧上一把火。”林清挽着隋瑛臂膀,“再过些时日我也算是养得差不多了,你接我回京罢。”
隋瑛醉醺醺的,注视林清,他勾了勾嘴角,“早日接你回京,我定是求之不得。但你须得答应我,不可再生事端,就在隋府里安安全全地待着,我来为你劈开道路。”
林清面容渐凛,现出不悦神色,“什么叫做生事端,过往我做的那些……”
“东州。”隋瑛直截了当,他伸手抚住林清的脸,“我知道是你。”
许是醉了,有些事过去了就不该提起,有些话既然选择了埋在心底就不该说出来。一字一句,敲打在林清心间,一抹惊慌掠过林清仰视的眼眸,叫他一时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我是为了……为了扳倒赵瑞。”
“没有人愿意被牺牲。”隋瑛笑吟吟地驳斥。
林清咬唇,即使隋瑛话语里没有任何斥责之意,他还是无法面对,背过身去。他是个残忍的人,隋瑛看出了他这样的一面,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这样一面。
“晚儿。”隋瑛掰了掰他的肩膀。
林清不堪回身,仿佛身后是一场审判,尽管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的确牺牲了少数人,可他给了东州一个太平。
若说有罪,他在诏狱里也还清了。
他不听隋瑛的呼唤,拄着拐杖仓皇离开。隋瑛在身后拉他,沒省着力气,叫林清一个趔趄,摔了个结实。
“你!”林清恨恨回首,“耍什么酒疯!”
“你为什么要逃避?”隋瑛把林清提起,摁在了墙上。
“你放开我。”肩胛骨在墙上磨得很痛,林清奋力地推开隋瑛,可隋瑛却丝毫不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看,你气性这么大,叫我如何安心接你回京。”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林清心里便来了气。
“是,我现在不过是你养的一只鸟儿,去哪里都由不得自己。今日养在这南明峰上,明日又想把我养到哪里去?”
“你明知道我只是担忧你。”
“日日担忧,你此生怕是无法睡个安生觉了!”林清挣扎着,可他很快没了力气,只见面前的隋瑛眼中露出大片的悲伤神色。
“你为何不信我,却也不懂我呢?”隋瑛自嘲般摇了摇头,“我就是付出我这条命,你怕也是不会领情。”
林清被这目光灼伤,他难过地低下了头。他是一只骄傲的、自由的鸟儿。没人能束缚住他,除非他愿意自己进入那片山。
可他现下还有太多未完成的事。
“我不懂你?你又何曾对我全然坦白过?既然你早知道东州背后之人是我,你便是调查过我和徐无眠,你还调查过我和谁了?你分明是不相信我。”
“纵使我的确有过怀疑,却从未减少一分一毫对你的感情!”
“感情?”林清冷笑,“依托感情能做什么事?不,我错了,依托感情能做的事多了!你不也是把我从圣上那里求出来了吗?好一个君臣情谊,能让皇帝放了叛臣之子。隋遇安,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隋瑛面容一凛,冷声问:“你知道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邈说林可言是真的反了,我问你,是不是?”
隋瑛兀地松开林清,咬牙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你心里清楚的很,但你不会对我说!你在怕什么?我已在这山中待了七八个月,不闻窗外事,你还不肯接我回京?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隋瑛转身,“我并不害怕什么。”
“你真不会说谎。”林清悲哀地摇头,“我根本不想问你。”
说罢,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离开。隋瑛转头,望着环廊下他渐远的身影,心底涌上阵阵苦涩。
就算知道了真相如何?你还要报仇吗?你找谁报仇?
皇帝吗?
今日有一双膝盖能把你求回来,他日还能用什么去求?
隋瑛既难过又愤怒,却也是无助,他狠狠地一拳砸在廊柱上,霎时骨节鲜红,留下一团血印。心中块垒无计可消,他再次走进屋内,自顾自地灌起酒来。
夜里,他醉醺醺地推开偏房门,看着床上面墙而睡的林清。
他的确是把他养在这里,或者说,他把他关在了这里,大半年,以疗养的名义,他把他放在了南明峰,又以保护他的名义,在山林间安排了重重护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让人进去,也不让人出来。
林清好几回隐约表示想要回京,可他都当作没听见,糊弄过去了。又或是,他说他还需要养一养,京内空气污浊,怕是又污染了他。
他尽可能地给他一切,却无视他真正的需求。
他掀开棉被,睡在了林清旁边,侧身从身后环抱住了他。可怀中人并不想让他如意,挪动身体,挣开了他的怀抱。
绕是脾气再好,隋瑛心中也是生出一股无名火来,且他酒过三巡,智早已飞了大半。他一把把林清扯进怀里,叫人在他胸膛上撞了满怀,林清起先是挣扎,后来被隋瑛束缚住了手腕子,便用胳膊肘抵挡他。
“好,你是有力气了,有了力气,第一个对付的却是我!”隋瑛还是第一次动了真怒。
“对付别人又被你说道?哈,你的意思,我就只能任人欺辱了?”
“我何时欺辱过你?就连抱你也是欺辱你?”
“倘若我不愿意你抱,你硬要抱,这就是欺辱。”
“你放开我!”林清拼命地扭动,想从隋瑛的禁锢中逃脱出来。隋瑛瞧见他眼中全是怒火,还有怨怼,甚至还有嫌恶,他彻底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你我是什么关系?别说你的身子,就是你的命都是我救回来的!我自然想抱就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罢那一双手腕便从心口到了头顶,林清吃痛,抬起头咬在隋瑛手臂上。他咬得狠,隋瑛不顾疼痛,三俩下扒了他的睡袍,抽出腰带绑住了他的手,再去捏他的两颊,生生地叫他张了嘴。
林清被人捏着脸,已是痛得两眼发晕。他意识到自己又唤出了隋瑛的那一面,且现在,这人还是个酒蒙子。
可是已经晚了。
他被全然打开,承受爱恨交织的攻势,如火如荼。他想起春日时在路边见过的一丛牡丹,那时牡丹尚未开放,可有人觉得,这花儿开了才明朗,于是便用手指搅扰花蕊,揉搓一番,再拨开花瓣,叫他不情不愿地绽放。
可那样的花儿开不持久,很快便垂头丧气,偃旗息鼓了。
可人却不愿意,于是又摘一朵,梅开二度。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的脚尖踩在屋顶上,不情不愿地晃动。他又觉得,热浪滚滚从人鼻息而来,好似还在几个月前的夏日。他又感受到,冰凉的膝盖无限地靠近脸,就像一根尚未枯干的枝桠,弯曲成合适的角度。
起先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痛,却又绵延成熟悉的快意。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却又觉得陌生。因为往日是纯粹的温柔,如今却掺杂怒火,带有故意让他痛苦的愤懑。
于是他看不明白了。
他开始哽咽,而后便是小声啜泣,到最后,当他终于没有声音时,怒火才逐渐停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明峰上恢复寂静。
有人轻轻吻干了他脸上的泪水,匍匐在他身上,怀揣长久的忧虑和疲倦深深睡去了。
第99章第九十八章他回来了
林清的手被绑了一夜,第二日被解下来时,已经红痕累累。
隋瑛给他揉了很久,可他一整天都无法下床,他痛的不知这一处。
可他变得听话很多,隋瑛给他喂药,他便喝药,隋瑛给他沐浴,他便任其动作,隋瑛夜里抱他,他也不再挣扎。
隋瑛当然很愧疚,当他醒来的那一刻,见自己身下人如同一朵被风霜打烂的荷花,白惨惨的,水淋淋的,他便知道这人怕是一时半会哄不好了。
他颤抖地解开他的手,可林清只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说疼,渴,想喝水。
隋瑛起身忙不迭地给他倒水,连衣服都未来得及穿好,林清则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望着屋顶,此刻他倒没什么感觉。他陷入在一种无感的茫然中,清晰地记得隋瑛昨夜说的话。
他的身子是他从南明峰下一步一个台阶背上来叫人医好的,他的命自然也是他在人刺杀中、在沙尘暴中、在狱中给救回来的。
身体,他早已弃之若敝履,在诏狱的那一个月让他放弃了的重要性,依赖于意志,他觉得是他的,便是他的,至于命,他想,的确是属于隋瑛的。
所以他昨夜对自己用强,也无可厚非,他并不在意。他只是觉得心有点痛,不,很痛。
可他已经不想再去辩解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靠在隋瑛怀里,一口一口喝隋瑛喂他的水,隋瑛试探着问他想不想出去看雪,今日山上下雪了,很美,他也只是摇头,说开窗,他躺在床上看。隋瑛打开出窗,又给他少上一盆炭火,还沏了一壶茶。他照顾他,惯于把自己放低到仆人的卑微。而他心安得地承受,因在这段感情中,不谈力量,胜负已分。
对于这一夜,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
秋去冬来,大雪封山,银白素裹,苍苍茫茫。
庆元二十七年的腊月,林清数算着日子,三月底来的,如今已经是八个月了。
他在这山上待了八个月。
期间萧慎过来探望过几次,来时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位年轻人,萧慎介绍说这是山下孝水县的县令石晏,石晏见到林清,恭敬却也不卑不亢。林清后来跟萧慎说,他很会识人,这石晏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后用得上,多笼络一些。
萧慎笑得粲然,便问林清何时回京。
“这里毕竟条件艰苦。”萧慎道:“回京继续养一养,我真想把你接到王府去。”
林清黯然,没有多说话。萧慎捕捉到他神色中的落寞,便追问:“是隋师的意思?”
见林清继续沉默,萧慎抿了抿嘴,道:“我去找他。”
“别。你找他做什么,终归我这条命是他的。”
“你何苦如此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只是担忧我罢了。”林清环顾四周,“瞧,他对我很好,你们都对我很好,我在这里很舒适。”
“你分明想回去。”萧慎难过地低头,“是我没能力。”
“走吧。”林清对萧慎说,“他会接我回去的。他可不能把我扔在这里,让我一个人过年。”
萧慎恋恋不舍地离去,林清转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在庭院中厚厚的积雪里,脚印一深一浅,他细细地听那左右脚落下时发出的不同的嘎吱嘎吱声。
“这雪会一直下的。”舍忧道人站在长廊下,看着林清。
林清仰头,微笑道:“可是耽误您云游四方了?”
“心在四方,不在乎身体于何处。有时候身处局外,反倒看得更清楚。”
林清知道道人所指为何,瑟然一笑,“可身在局外,到底也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多年前我出山历练,游至广陵,见到令尊时,我便一眼看见了他的命数。有玉护你,可无玉护他。令尊并不以此为悲哀。”遥望远处雪景,舍忧道人幽幽道:“他在行一件我们都不知晓的事,他身上有罪孽。”
林清握着拐杖,盯着眼前一处,不禁颤抖问:“您的意思是,他是真的有罪?”
舍忧道人摇头,“谁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看,也不堪看。只是你,林安晚,有玉你才能活,无玉,连我也救不了你。你别不信,这是你的命数。”
“倘若我离了他,只有必死的结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舍忧道人意味深长地微笑,并不回答。
林清沉吟片刻,便道:“您又何苦提醒我,我和他不过就是意见相左,有些小小争端而已。我们的性命早已在一处。”
道人微笑,“如此便好。你快要下山了,等你一走,我也走了。”
“您要到哪里去?”
“你甭管我要到哪里去,林安晚,你我的缘分还未完呢。”
说罢,道人翩然离开,翌日,隋瑛出现在道观里。
林清那时正在偏房里写字,他爱写徽宗的瘦金体,瘦劲而风姿绰约,个性十足,但他如今已经写得不再好看,可依旧坚持不懈地写,林清并不希求能回到当日的书法水平,但求他的字迹不要叫人笑话就好。
推开木门,隋瑛身披披风,一身的落雪。
“我来接你回去。”隋瑛说。
“嗯。”林清悠悠地放下笔,放下大袖,“我收拾收拾。”
“不用了,这里没有你需要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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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走到隋瑛面前,抬起头来仰望他,他的遇安眉眼间很冷,就如这山间的冰雪一般,可其中是小心掩藏的温柔。他决心不要再那样温柔地对待自己,他将为自己设置另一道牢笼。
林清笑了笑,隋瑛也笑了,给他披上了披风,细致地系好领间的带子。
“我的心和你的心在一处。”林清踮脚,亲吻隋瑛冰凉的面颊。
“我知道。”
“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我相信。”
相视一笑,隋瑛牵住林清的手,走入离去亦是归去的风雪中。
——
林清如愿回京,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以隋瑛、程菽为代表的清流集团正在向皇帝施压,东宫失责,德不配位。起因则是他们通过调查,发现宗族兼并土地严重地区无论是宗亲本身还是当地官僚都和太子一方有太多不清不楚的往来,隋瑛甚至拿来了一本陇州的账册,上面清楚地记录了当地知府如何越过上级向太子贿赂以谋官职。
林清不禁惊讶,这账册到底是怎么拿到的?如此重要的证据,可轻易不能得到。
隋瑛说这事也奇怪,他和程菽因为孝水县一事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考察,几个月下来都未得到满意结果。地方官员大多相互勾结,沆瀣一气,他们派出的人都是无功而返。懊丧之际,不知谁人向隋府中写了一封匿名信,上面指名道姓地说出陇州某位知府和太子的私下交易以及他挟住当地宗亲进行土地侵占,这知府是个精打细算的主儿,人家都是做了事情不留痕,这位似乎是想拿这账册为把柄更进一步,不想聪明反被聪明误。
匿名信?林清暗自思忖,谁人与太子一党亲近,却还站在隋瑛这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却道,是何人不重要,如今证据确凿,只希望圣上这一次能慎重考虑。太子无德,作为未来天子已经不能服众。
林清也只是点头,直觉告诉他,这事没那么简单。庆元帝可不是一个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尤其是因为太子和宗亲的干系,以此为切入点,无非是叫庆元帝和藩王们暗暗为敌。
他愿意么?
林清无奈苦笑,回京后他一直在隋府,过了个清净的年。期间奚今前来拜访,林清特意地向她道谢。
“若是没有您,还真不知晓那惠州家眷如何。”
奚今看着眼前不复昔日的林清,心底也是难过,“他们都好,都念着您,只是所有人都未曾想过有这样一天。林大人,您是受了多少苦。”
奚今在惠州足足待了两月,为了林府的安全,她直接下榻在林府中,派定国公府上的护卫将那宅院团团围住,期间她也好几次和那锦衣卫直接对抗,直到传来林清被赦免的消息。
“一切都过去了,如今我会写一封信,叫那惠州林氏从族本上除去我的名字。”林清淡道,“他们便与我全无干系,我亦不会再回去,为他们带来灾殃了。”
奚今叹息,幽幽看向隋瑛,“哪里还会有灾殃呢,大哥还在,大哥会护您无忧。”
隋瑛在一旁翻书,闻言抬头,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当中有难以抹去的苦涩。
如今的问题很明白,除却外人不知晓,却已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很久。
隋瑛不愿意林清再踏入局中,于是他以南明山为困,以隋府为笼,将他护在外人触及不到的安全当中。可林清却不是一只适合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亦不是为了所谓自己和他人的安全感而放弃心中大业的人。
还有林可言一事,隋瑛咬定了不与他说,林清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承受不住其中后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林清表面上不再问,心底却一直记挂着。你不问,我不说,隔阂便就此产生。两人都害怕回到南明峰上的那一夜。
只是一个人的回归,尽管再小心翼翼,再悄无声息,也会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夜色寂寥,张府里灯火寂寥。
“他回来了。”张邈转身对身后的年轻人说。
年轻人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道:“战争又要开始了。”
第100章第九十九章一个人睡不着,要哥哥陪……
林清曾说过,他很喜欢人们畏惧他,那是酒醉后的迷糊话,但也并非没有半点真心。令人感到畏惧是一种能力,能使很多不能做的事情行得异乎顺利。他信奉铁腕手段,雷霆风格,且并不介意他人对其心狠手辣的置喙。
只是在隋瑛面前,他到底是希望自己能更多地像那个用一小汪水来留住月亮的男孩的。
他们依旧共枕而眠,好似一位丈夫和妻子寻常的生活,丈夫并不介意妻子与学生及其旧友的会面,但他希望他不要迈出这府门,这希望来自于爱的担忧,可这担忧若枷锁一般困住了妻子,让他有时喘不过来气。
林清知道,隋府多出来的那些服侍他的下人是隋瑛的特意安排,他们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也事无巨细地防备他。防备他出门,防备他写信,监视今日的访客对他说了什么话,而他又回复了什么话。
某一日,林清叫萧慎多去三千营里瞧一瞧吴晗,和他多联络,晚上隋瑛便在床上说,萧慎还是离禁军远一些好。如今他和程菽正想法子把他推上东宫之位,现下时光只能有功,不可有过。林清愤懑,问萧慎去三千营到底能有什么过?
隋瑛侧头看他,淡道:“他去三千营没有过,但频繁来见你,便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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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绝妙的方式,殊不知再好的药也会产生耐药性。
可此际他却沾沾自喜。
第101章第一百章这个分寸如何?
一片银装素裹的东宫中,厚厚的积雪覆盖了青砖小径,掩盖了来人的脚印。庭院中央的池塘已经冻结,冰面如同一面巨大的琉璃镜,映照着清冷天空和远处宫殿的轮廓。几只锦鲤在冰下静静游动,偶尔泛起的一丝波纹打破冰封的宁静。苍松翠柏依旧挺立,枝头挂满了晶莹雪花,沉静中透出几分苍劲与冷峻,显得格外庄严肃穆。然而其中一处寝殿内,传出不该有靡靡声响。夜色浓郁,火红的炭火照亮一张迷醉于欲之中的清丽面孔,怜妃伸出手推开太子,披上了衣衫,道:“我该走了。”
太子立即显露出毫无作伪的难过神色,“你走了,叫我这漫漫长夜如何度过。”
“你父皇许是今日要去寻我。”
“他不会去的,我打听过了。”太子抓了怜妃的手腕,在唇下吻着,“好人儿,留下来。”
怜妃淡淡一笑,“我留下来,你陪我吃点酒?”
“我这就差人热一壶酒来。”
太子下床叫来几名宫人,隔着垂帷,怜妃看到几张熟悉面孔。宫人们在太子面前俯首垂听,目光却时不时瞟向怜妃。怜妃垂下眼睫,躺回了床上去。
一夜春宵,太子欲罢不能,吃了酒后,他抱着怜妃又哭又笑,不断诉说近日以来心中的苦闷,好似犯了疯症。怜妃像安慰一个孩子一般安慰着他,说陛下一定不会撤去他的东宫之位,陛下最疼他了,那些大臣们翻不起来水花。
到最后太子睡在她的怀里,怜妃怔怔望着这处东宫,露出极悲哀又幸福的笑容。
翌日,她悄无声息地出了东宫,刚走进观月阁,就听见宫人前来通报,说是陛下即将摆驾观月阁,怜妃一听,便点上了一柱香,坐在阁中安静等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庆元帝近日以来心中十分苦闷,隋瑛和程菽虽然给了他压力,但更多的压力却是来自他自己。他当然知道肱骨之臣所言皆为江山社稷,但江山社稷却是以皇权为核心。他若轻易在东宫之位一事上让步,他日必将越发为人掣肘。他是皇帝,皇帝二字便意味着一种绝对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昔日为了这权他牺牲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今日又怎可轻易俯首?
可在他心中,早已出现了一道声音,似从极缥缈虚无之处而来,却又如此清晰,起初他只觉得惊骇,后来却越发感到熟悉。
幽期,是幽期在对他说话,他说,陛下,还记得我们游历天下时,在泰山之巅么?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陛下面对层峦浮云慷慨激昂,不禁感叹我大宁朝的大好河山是何等瑰丽,就是付出这条命,也要守护祖宗的基业,守护这万千生民。
陛下如今,做到了吗?
庆元帝时常从梦里惊醒,他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幽期缓缓回身,身边站着的那人也只向自己投来淡漠一眼,便随他去了。他想挽留,伸出的手却又悻悻落下,他发现自己的手背皮肤纵横,蜡黄松软,是老年人的一张皮。而他们还那么年轻,他们不会认自己了。
他的头时常痛,自从隋瑛戳破他的隐秘之后,他便时常来听怜妃弹曲子给他听,以获得短暂安慰。孝水县一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还有很多个孝水县,很多个孝王,那些臣子不会放过他。有时他也会哀叹,当初也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孤身带着一子,与三两友人相交,好不自在,为何就被一时野心架上了刀刃上。
殊不知这龙椅有莫大奇效,能将人改头换面。有时他都不认识自己了。
他尽可能地回避东宫一事,所以当姚然通报隋瑛又来宫中觐见时,他从泠泠乐曲中回神,预备下定决心告诉隋瑛此事绝无商量可能。
能决定东宫的,只有皇帝一人。
可当他在玉峦殿见了隋瑛时,隋瑛话锋一转,说自己来,只是为了宽慰圣心。
庆元帝恨不得说,朕见了你就闹心。
依你这脾性,比陆渊还要厉害,真该把你调到哪个穷山恶水的边疆去,做你的封疆大吏。一天天逮着朕折磨,若不是朕还有那么点要做明君的心思,你早死了一千遍一万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庆元帝腹诽归腹诽,却还是揉了揉太阳穴,惺忪着眼问:“哦?卿如何宽慰?”
隋瑛顿了顿,道:“前些日子有不知分寸的臣子在殿上提到了林见善,当时臣就瞧见陛下神色有异。”
“嗯,不该提这个人,朕不想听。”
“为何不想听?”
“你在拷问朕?。”
隋瑛颔首,微笑道:“陛下曾对他施以善心,叫他得以存活,如今他在臣身边,犹如家眷。我医治了他很久,如今堪堪能走路。”
这些事庆元帝自然都知晓,他命倪允斟时常监视着,从他去南明峰开始。
“你何故在这里提到他?”
“在山已经说了,是为了宽慰圣心,他如今很好,林大人地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
“隋瑛!”庆元帝突然怒目,“你是在讽刺朕?!是朕夺了他的名,抄了他的家,如今不过是允准那沦为残废的小儿苟活,呵呵……林可言莫不是要去阎王那里告我的状…”
“陛下!”隋瑛抬头,望向庆元帝,沉声道:“断非如此!”
见庆元帝望了过来,他连忙说:“昔日我为了林见善奔赴于广陵,寻觅到些许当年些许证人,其中有一店家,那时还是权王府的一小小扫地童子。一童子又知晓什么,林可言却把他提到内院,说什么都当着他的面儿,毫不避讳,显然是故意为之。后有莫名其妙把他赶出权王府,这少年又稀里糊涂被人抓了当民勇,成为剿灭权王军队中的一员,而后他又当上了证人,将林可言如何与权王联合谋逆一事事无巨细地说了出来。他是人微言轻,证词起不了决定作用。可就连这样一名童子都在林可言的计划当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陛下,您难道看不出来吗?”隋瑛哽咽道:“林可言,他,他只自己要去死的,他一开始就预备走一条死路,给您一个清正的名……陛下,陛下……”
庆元帝在龙椅上悠悠站起,又轰然坐下,在这番话语中两眼发愣,哆嗦着嘴唇,他几乎语无伦次,“你,你说这些做什么?”
“臣说这些,无非是想为林见善讨个保证。”隋瑛跪地,以额触地:“不是陛下叫林可言去死的,而是林可言自己愿意,既是他自己愿意,这姓林的和陛下之间救绝无仇恨而言!陛下什么都没有做错!陛下也没有对不起林可言,林见善。陛下要放宽心,勿要担忧这林见善还能翻起什么水花……”
“他是自己愿意的……”好似看见林可言离去时的那道微笑,镌刻在心中好多好多年,不能抹去,“夏炎,他是自己愿意的……”
浑浊的双眸里忽地盛满了泪,隋瑛在这双苍老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挚友的怀念与深情。他不得不紧紧抓住这份昔日之情,愧疚也好,伤心也罢,绝不能有所恐惧。天子的恐惧便是杀人的利剑,他要为林清在京中能够安然无恙讨一个保证。
如此他便也不会再将他捆绑在身边,叫他失去自由,日日黯然。
“陛下,林可言懂您,他解您。”
“是吗?”
“当然,他儿子也一样。”
“他可以走路了?我知道他身体一直不好,可幽期就很健康。”
“他幼时就身子弱。”
“幽期离京的那年他才一两岁,许是在路途颠簸,没养好身子……”
庆元帝好似无意识地在和隋瑛对话,隋瑛却在这对话中知晓,自己离目的一点一点地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过了诏狱,他活不久了。”
“有陛下的怜恤,他还可以活好多年。”
“我不会见他。”
“不消见他,只消天子的一颗怜悯之心。”
“那隋瑛啊,你可不能叫他那么早就去见幽期。”
隋瑛遏制住颤栗,激动道:“叫林知府见他,定是老态龙钟,白发苍苍!”
庆元帝沧桑一笑,不再说话了,是夜他做梦时,他好似看见林可言站在他面前,脸现笑容,连音色都是喜悦的。
谢谢你,他英俊的脸上好似带上初识的腼腆,他说大哥,谢谢你。
——
林清讶异于身边突然的清静,那些攀附在他身上的目光仿佛一夜之间全乎消弭。隋瑛也不再对他过多限制,反而叫韩枫为他安排了一顶便轿,说去哪里有个大概的告知就行。
对此变化林清自然欢喜得很,心道对这隋遇安果然不能来硬的,是以在床上他极尽可能地讨好他,让隋瑛在受宠若惊中又有几份无可奈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抬起林清的下巴,亮晶晶的口涎挂在嘴角,隋瑛用拇指撇去了林清因窒息而挂在眼角的泪。
“你不必如此的。”隋瑛心疼道。
“是我喜欢。”
隋瑛摇头,“我不喜欢,倘若这是某种回报的话。”
“听不懂你说什么,我就是喜欢!”说罢林清又伏低头,隋瑛颤栗地扬起下颌,发出一声本能的喟叹。
“真是拿你没办法。”他一把搂起林清翻身压在身下,吻了吻人的鼻梁,道:“你当然明白我在说什么,你也知晓我实则并不愿意限制你。”
“当然。”
“但你知道我随时可以再把你困在府中。”
“没错,你可以。”
隋瑛扬起嘴角,再度问了问林清那桀骜的眼目,道:“那晚儿可得把握好分寸。”
林清嫣然,双腿便绞在隋瑛腰上,顿时媚眼如丝,头一歪,“这个分寸如何?”
“很好。”隋瑛不疾不徐,推身向前,只见怀中人伸长了脖颈,发出难耐的轻哼,“这样的分寸更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笑了,他也认为这样的分寸极好。闭了眼,他在海浪交叠而至的温存中剖析未来。他是绝非甘愿一生被人养在笼子里,他有锋利的眼,尖锐的喙,但首先得学会低头。不然也会啄伤自己所爱之人。
这并非他所愿。
“哥哥。”他搂了隋瑛汗淋淋的脖颈,挣扎地在他耳边道:“我在这里,我永远在这里。”
他感受到一阵停滞,然后便是一阵低沉的笑声。他听见隋瑛在他耳边笑,欢欣却暗含悲哀,他不懂,侧头望去,隋瑛却也不看他。
林清不知道是,隋瑛从来都要比他更了解他。
第102章第一百零一章“你怕什么?你怕什么!……
料峭三月将将过去,四月便在一场濛濛春雨中到来。
雨丝轻盈,飘飘洒洒,润泽万物而不惊扰。顺天城外,山峦远黛,在这烟雨朦胧中,隐隐约约,似真似幻。近处草木被雨水润透,湿了行人裤脚。小径蜿蜒,泥泞中透着几分湿润春意。微雨笼罩之下,行人稀疏,唯有几把油纸伞在雨雾中时隐时现。
天地间,有两人撑伞走进着静谧悠远的山水画中,用脚步点染无尽思绪与怀念。
隋瑛一手撑伞,搂着林清,在清明时节中来到了城郊王朗的墓碑前。对于这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少年,林清早将其视为家人。如今就这样长眠于冰冷地下,孤孤单单的一人。
“还有好长的路都没走呢。”林清附身,抚摸墓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葡萄,往日里在府里就偷偷馋嘴,还以为我不知道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清将葡萄一粒儿一粒儿地剥开,他剥得很慢,他的手指不再灵活,可他耐心得很,身后隋瑛也只为他撑伞,并不催促。他讲剥好的葡萄放在墓碑前,哀恸道:“主子今儿喂你吃一些,还有很多,这里还有些你爱吃的青团……”
隋瑛轻拍林清的背以示宽慰,韩枫却躲在一边根本就不过来,他哭得厉害。
林清忽而不说话了,只是垂首蓦然流泪,这少年又有什么罪过呢,竟要因他当街毙命。隋瑛见他神伤,不忍心他吹多了冷风,便说雨下得大了些,还是早些回城。他扶林清站起,林清便挽着他的胳膊,缓步走到了路边。
马车驶进城门,途中林清说要去岐王府,隋瑛便命马车转道送他过去了。府内萧慎正在和吴晗说话,他听他讲三千营里的一些事儿听得起劲。见林清过来了,又是诧异又是高兴。
“都没差人来知会一声,我好泡了你爱喝的茶先。”萧慎往外张望,“隋师呢?”
“我一人来的。”
“哦,这样。”萧慎道,这还是林清出事后头一回,往日隋瑛将林清看得紧,就是自己也不能说见就见。对此他心中自然不愉快很久,可林清却在他面前表现出此乃应当的模样。又想起这些年来隋瑛的付出,萧慎便觉此际自己没有任何没有立场。
林清见吴晗也在,便朝其颔首。吴晗大惊失色,连忙跪了磕头,“哎哟我的林大人,别折煞我!我还没来得及跟您磕头,您倒好,给我先行礼来了,我的亲娘,我的老天爷,我还想多活几天!”
林清少见地噗嗤一笑,脸就红了起来,“什么话,谁人敢动你的命不成?昔日在朔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你都骂我是狗呢!”
吴晗“啊”的一声,抬起一张又懵又黑的脸,“我啥时候骂你是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抿嘴笑,不他了,吴晗急得跳脚,直挠脑袋,又无助地望向萧慎。
“我可不知道吴将军还有这等胆子。”萧慎眯了眼睛,“本王老师是狗,本王便是狗教出来的了。”
“老天爷喂!”吴晗冷汗直冒,坐在一旁端了茶盏的林清终于憋不住,笑得梨花乱颤,手中茶杯一时拿不稳,就在膝盖上蹦了一下弹到了吴晗面前。
滚烫的茶水把吴晗烫了个哆嗦。
“林师,烫着没?”萧慎拿来帕子,俯身揩拭林清膝上的茶渍,好在天气冷,隋瑛给他穿得厚,沒湿到里面去。但萧慎还是问:“要不要去换身衣裳?”
“不用,我倒是烫着吴将军了。”
“烫得好!烫得好!”吴晗谄笑。
林清勾出一抹笑,点了点头,“嗯,那就一笔勾销咯?”
吴晗如蒙大赦,又响亮地磕了几个头,嘴里直念林清大人有大量。萧慎瞧见他没个头儿了,就叫他下去换身衣裳,别弄得邋遢样儿碍了林清的眼。吴晗唯唯诺诺地下去了,他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今儿林清有点不大对劲。
吴晗走后,萧慎又叫人添了一碗茶,林清小口抿着,萧慎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直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笑什么?”
“笑你如此管教他,今儿个这吴将军怕是彻夜难眠了。”
“他过去在朔西就行事野蛮,京中可不比朔西,不时不时调教一番,恐为你带来祸患。”林清放下茶盏,看向萧慎,“找个时机给他加把劲儿往上升几级。对了,来周给你练的兵如何?”
“挺好,只是学生以为,练这么多私兵有什么作用,叫人抓住把柄了,保不准扣什么帽子。”
林清点头,“你的担忧很对,但你过去遭遇过暗杀,这个是练兵的招牌,就说是防身。至于为何养私兵,是谋身,也是为了自保。他日有人将利剑架在脖子上时,尚有还击的可能。”
“嗯,还是老师考虑周到。”
林清神色突然黯然,“只是一想到你隋师在殿前那样百般谏言,就差掏心掏肺了,这东宫之位,还真就不坚如磐石,稳如泰山么?”
想到此,萧慎便再也笑不出来,淡道:“他心里没有我这个儿子。”
林清一声叹息,便抬眼看学生,说:“别这么想。”
萧慎似是想到什么,忿忿看了林清,又转过头,欲言又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想说什么就说,我们之间还有隔阂不成?”
萧慎起身,踱步在堂内,“这两年来如此之艰难,你为我可谓是尽心尽力,就差搭上了一条命,隋大人也是,每一步走得都是如此艰难,却收效甚微。有些话我一直想说,可我不堪说。可即使不堪说,我也得说。总归是在你面前,我的心思是无所遁形的。”
他转身看老师,好似质问:“为何一定要坐上东宫之位?”
林清抿了唇,便道:“自然是为了登天子之堂。”
萧慎拂袖道,“我看不然!这是一条弯路,亦是一条死路,那么,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他驻足,面沉如水,斜乜向林清,“你为我收拢了朔西和东州的军权,如今禁军里也有我的人,府中还有你切切关注的私兵,就连钦天监你都帮我打点得周全,如今那边只消一声令下就可放出消息……林师,我也是读过史书的,你说个明白话,你是不是也是做了这一手打算?”
林清倏尔站起,脸色苍白,“我没有!”
抓住座椅扶手,他的身形微微颤栗,眼目之间,竟是仓皇。
“你有!”萧慎走近,扶助他的双肩,凑近问:“你怕什么?他把你下进诏狱,让你受尽折磨,把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我早已对他无任何感情。而那一日,听闻太子在北镇抚司门口折辱你,生生用脚踩碎了你的断手,叫你承受钻心之痛,我只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不……”林清摇头,痛苦道:“你不要这样说,这是大逆不道之言……”
“既是你让我说的,为何又不愿意听?”萧慎露出狠劲,他几乎是咬着林清耳朵道:“你怕什么?你怕什么!”
是啊,林清怕什么,这种事他并非做不出来,只要时机成熟,顺成章,他从来没有明说,却似乎一直都在朝这个方向布阵、安置。就连倪允斟都讥讽他要学李二秦王,可为何当萧慎直言挑明时,他又如此恐惧?
兀地耳边响起隋瑛的声音,莫忘初心,莫忘初心……要让岐王堂堂正正地登上皇位,堂堂正正……
林清双膝发软,跌落在萧慎怀里。萧慎感受他的重量,竟如此之轻。可他如今的恐惧,却又如此沉重。
为什么?
他抱起林清,道:“老师,你累了吗?”
林清抬头,将一只手搭在他肩,轻轻地推了一推他,“我不累,你放开我。”
萧慎听话地松开怀抱。
“再给你隋师一些时间,我们要相信他。”林清咽了咽口水,他的嗓子发干。
萧慎悲哀一笑,他听出来了,他亦明晓了,这仓皇为何,这恐惧又是为何。他轻轻拨开老师额见的发,轻声说:“好,听你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诧异地仰头,萧慎在这一刻发生了某种他未曾预料的变化,可他说不出来这是什么。他太专注于和隋瑛的爱情,长久地忽视萧慎对他的爱情且所应当地将其转化为两人身份之间的情谊。殊不知这份爱在彼时的少年如今的男人心中燃烧了太久,就差要烧到他的衣袂将他吞噬个干净。
可他的学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他的学生甚至比他还会伪装。
林清恍惚一阵,许是早上受了冷风,他眉间便窜出一阵痛,又想起那夜隋瑛在自己耳边的笑声,那般无奈,那般哀伤,林清摇了摇头,视野难以恢复清明。他不由得唉哼了两声。
“我唤郎中来。”萧慎说。
“不!”林清抬手制止,“我要回去了。”
“是么?”萧慎冷笑,凝视林清。林清根本不堪面对他审视的目光。
“我差人备轿。”萧慎说。
“谢殿下。”
望着林清离去的背影,萧慎伫立许久,日光湮没老师身影,他知道,他们之间没有隐秘,他们彼此之间什么都明白。
第103章第一百零二章他们从未见过面
林清醒来时已经在隋府的厢房里,听韩枫说是自己在马车犯了风寒,昏沉地睡了过去,隋瑛懊恼就不该让他早间吹了冷风。
可林清心底明白,这并非冷风的过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手笔竟如此明显,叫萧慎都得以发现,那么隋瑛呢?
这时,他看到韩枫从槐树下走过,怀里揣着什么,他叫住了他。
“去哪里?”
韩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出,出个门。”
“怎的这么鬼鬼祟祟,怀里拿的是什么?”林清怎么瞧都觉得像是个钱袋子,他倒不是怕韩枫贪财,而是据他观察,韩枫如此行事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和他主子一样,韩枫也是个不会撒谎的,他脸憋得通红,视线闪躲,不敢看林清。
“罢了,你走吧,你们这些人,什么都瞒着我。”
“哪里有,哪里有。”韩枫忿忿得又不敢顶嘴,只好一溜烟地跑了。林清拄着拐杖站在厢房门口,心底不是个滋味。
他无官职,便无长随。他手脚不方便,又不喜外人触碰自己,全靠了隋瑛每日的悉心照料。他当然不排斥隋瑛照料他,他喜欢还来不及,可隋瑛总有不在的时候。
这时间,他身边连个亲近的说话人都没有。
拄着拐杖,林清在院子里踱步,他一步一步地走,感受脚踝的力量,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齐桓这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是他挑了兵部的担子,听说他做的不错。齐梁甫本身就颇具才干,奈何时运不佳,听闻他曾有意拜在陆渊门下,却被拒绝,后在两湖地区练水兵,条件艰苦,险些磨掉了一层皮。不是杜尚宣的提拔,回京早已是空中楼阁。
昔日不被看重的如今挑了大梁,而从未远离过权力中心的他却落得如此下场。庶人一个,如今堪堪能走路了,却是个半残的人。思念至此,林清虽早已不觉伤痛,却不得不感叹这凄惨命数。
若他有一个清白的家世,他何尝不能成为隋瑛那般的人物,朗朗清清地走在阳光下。
抬头闭眼,细雨扑面,空气中飘来百姓家的烤饼香气。他露出了微笑。
是的,即使他林安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但他也是爱国爱民,他不会变,因为他是林可言的儿子,他绝不相信他反了。哪怕所有人都对真相讳莫如深,连最亲近的那人也避而不谈,他也一定会弄清楚,他无比相信,届时他会卸下心上所有的重担,他将不再迷茫。
睁开眼,他感到有目光穿过雨幕轻轻落在他的身上。
林清回头,见隋瑛撑伞走来。伞落下一片暧昧的阴影,覆盖在林清身上。林清看向隋瑛,踮脚在他唇上吻了吻。
隋瑛扬起嘴角,问:“何故要淋雨?”
林清摇了摇头,没说话,看着槐树下的青石地砖,道:“好生奇怪,这里有一圈一圈的刻痕。”
隋瑛垂首,他想起了那个雪夜,他持剑在雪中走了整整一夜。那时他怀揣必死的决心,且并不以此为恐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直都有的。”他漫不经心地说。
“以前就没有,我从诏狱里出来才有。”林清微笑,顺势靠近隋瑛的怀里。
“那时我太痛,好些问题问不出口,我在院子里晒太阳,却总是无法忽视这一圈又一圈的刻痕,好似有人在这里一圈一圈走过一般,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伤心,所以我问不出口,怕惹人伤心。”
“他已经不伤心了。”
“我宁愿他此生一辈子都欢欢喜喜,不再伤心。”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心里有爱,爱便是叫人伤心的。”
林清将脸埋在隋瑛心口,呼出深深的一口气,“也不要像当日那般伤心。”
“可以将此视为诺言吗?”隋瑛用手轻轻抬了林清的下巴,叫他凝视自己。
“我给你的诺言,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你还要?”
“总比没有好。”
“那我也要向你讨一个诺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你一生都爱我。”
隋瑛抿嘴一笑,“这不算什么诺言,就好似你叫我一生都活着一样。”
林清的眼眸在渐生的泪光中荡漾起柔软的琥珀色泽,让他看起来很温柔而笃定,他对这番话语深信不疑。可不知为何,他在隋瑛眼中看到的却是悲伤,一种深刻的、难以抹去的悲伤。就像槐树下一圈一圈的刻痕,非湮灭不能消散。
可这不是林清想要看到的,于是他破开一道少年般的笑容,清澈得就像他当年去捕捉的那弯月亮。
“哥哥?”
“嗯?”
“我想吃饼。”
“哦?什么饼?”
“你闻闻,隔壁在烤饼呢。”
“啊,我现在就去买两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要喝点。”
“再给你加点白糖?”
“多珍贵的东西,舍得给我加?”
“恨不得把你泡在糖罐子里。”
林清低声直笑,便催促隋瑛去买饼,他想要在他面前吃得很香,喝得很饱,他知道怎么让隋瑛开心。
隋瑛离去时脚步很轻快,他果真很快乐。
——
大概是缺什么就会来什么,林清一日路过书房时,听见隋瑛和岑长青的谈话,他在门外站了会,听到了一些,无非就是如今皇帝在东宫一位上仍旧不肯松口,绕是程大人都觉得力不从心。
“那本账册还是太轻了,撼动不了东宫的地位。”岑长青唉声叹气。
可他们还有什么法子,非得把那些饥民们都提到京内,领到皇宫里给圣上瞧一瞧么?林清暗自摇头,预备走下长廊,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则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岑长青对这人轻轻巧巧地一带而过,却让林清脚步一滞,记在了心里。
若是如此,还是有去见一面的必要。
翌日隋瑛一连傍晚都未归府,便听说是文渊阁内紧急开会,大臣们都在商议下半年的财政问题。林清便觉得这个好时机,就安排了一顶轿子出了门。
按照他的打听,那地方在离隋府不远的地方,为一破落巷子之中的砖石之屋,简陋凋敝。林清从马车上被扶下来时,闻到空气里漂浮些许污秽气息。顿时胃里一阵抽搐,身旁小厮连忙为他递了张帕子。
林清顺了顺气,便见这屋旁竟是一条黝绿的臭水沟。他无奈叹息一声。
“主子,慢点头。”小厮扶了他,林清摆了摆手,自己柱着拐杖上前。此际他身着一身雾青色棉底白线钩边长衫,脚上是一双隋瑛为他特意制作的舒适厚底长靴。他非官身,出门都是平民打扮。昔日里他爱穿的绸衣,早已不再。
敲了敲木门,林清耐心等待回应。
屋内隐约传来的哭声让他心中有些许难过,当门打开露出一张面黄肌瘦的脸庞时,林清露出宽慰笑容,说:“在下林安晚,前来拜访郦……大人。”
少年愣愣地张了张嘴,最终破开一到哭声,“我爹爹要死了!”
林清颔首,“我知道,我是来和他告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狱中的两年,郦径遥终是在濒死时刻被放了出来,然而其家眷跑的跑,卖的卖,只剩下这一小儿,从牢里放出后苟活在这破落巷子中,食不果腹,靠乞讨为生。
昔日的工部堂官,如今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林清想起那地狱般的一月,郦径遥疯疯癫癫地呼唤他,不让他死。说不清楚有多少时刻,林清是愿意听到他的声音的。他以他的声音为自己活着的证明。
可如今他却要死了。
林清一瘸一拐地走进这阴暗房屋,屋内陈设简单,几乎没有家具,巴掌大块的地方中间,郦径遥躺在草席上,眼目愣怔,已在弥留之际。
林清上前,轻声唤他:“郦大人,我来看你了,我来看你了。”
郦径遥不过四十多岁,已经须发皆白,惨败皮肤上沟壑纵横,布满黄斑。衣衫褴褛,可见其下瘦骨嶙峋的身体,那身上又长满了疖子,有的已经腐烂发臭。许是这小儿给父亲堪堪擦洗了一番,叫郦径遥这张脸上、手脚都是干净体面的。
郦径遥闻声挪移目光,看见是林清,扬了扬嘴角。
“对不住啊,郦大人,没能一直陪你,我那时陪不住你了……现在我来送你了……”林清动情道。
郦径遥最终露出完整的笑,嘶哑说:“你,你可以走路……你,你的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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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径遥笑得欢快,声音也顺畅了许多,他摇头道:“我不要,老夫好歹,自在过几年……风光过几年……你,一辈子……小心翼翼……还是逃不出……”
林清微笑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啊,郦大人,我林安晚就这个命。”
大概没想到来送自己最后一程的会是林清,郦径遥原本绝望的脸上现出一缕落寞和一丝欣慰,突然他好似想到什么,他对林清说:“张云深说林可言反了,你不要……信。”
“嗯,”林清哽咽点头,“我不信的。”
“另外,如今,我好像想起什么来了,张云深,他,他……他微不足道,他是个小人物……林安晚,他是个小人物……”
“什么意思?”林清追问,“他和林可言是挚友,还有夏炎,也算是个人物了。”
一抹诧异从郦径遥眼中掠过,他否认道:“不,张云深,不认识夏炎。”
他说,“他们从未见过面。”
林清脑海里劈开一道惊雷,他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径遥好似已经透支了所有气力,喃喃自语道:“张云深曾说,他想见见夏炎……他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就疑惑,原来他,从没见过,从没见过夏炎啊……”
说罢,郦径遥露出泫然笑容,眼眸倏尔睁大,身体朝上耸了几分。
“爹爹!”小儿冲上前来,抱住郦径遥,哭道:“爹爹!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林清早已呆若木鸡,那三人中,竟没有张邈……
三个挚友中,竟没有张邈!
不知何时,林清的手被郦径遥紧紧攥住,攥得他生疼,他想问什么,却见郦径遥早已怒目圆睁,说不出话,一手抓着林清,一手抓着他小儿,眼底满是恳求和乞怜。
林清不由得落下了泪来,啜泣道:“郦大人,放心去吧,公子有我,有我……”
手上的力度一分一分地减轻,最终那只苍老的手松开了林清,林清却在其坠落时刻握住了它。
所谓世事如棋局局新,人情似纸张张薄,濒死时刻,无一旧友前来探望,可昔日仇敌却为自己的送终之人,托付之人……当最后一丝光芒湮灭在释怀的笑容中时,郦径遥此生的命数,便也到此结束了。
林清在少年的哭声中起身,盯着郦径遥的尸身,他默然不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吧,孩子。”
他朝少年伸出手,“今后你便跟我过。”
小儿泪眼朦胧,哭道:“可爹爹还未下葬……”
“我自会安排,你跟我走吧。”
小儿抿了抿嘴,最终伸出手。林清牵他离开这破落房屋,对在外边守着的一名小厮道:“喊几个办白事的,将里边的人安安稳稳地下葬。”
“得嘞。”
林清牵着少年上了马车,少年惶惑地坐在他身边。
“我们去哪里?”
林清双眸含泪,笃定道:“回家。”
第104章第一百零三章是我当初没有带回的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到隋府,林清见书房掌了灯,便知道隋瑛回来了。橘光漫开夜色,他让少年等在外边,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隋瑛放下了手中的书,从案后抬头。
“回来了?”他身上官服都还没换下,面前全是折子。
“郦径遥死了,就刚才的事。”
“嗯。”隋瑛点了点头,“必然的事。”
林清道:“那时在诏狱里,他就关在我隔壁。”
顿了顿,好似极不愿意回忆似的,他继续说:“时常,他叫我动一动眼珠子,他怕我死了。他说我死了就没人陪他了。”
隋瑛没有说话,只是黯然垂首。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是非善恶,有的不过是立场。郦径遥并非没有才干,也并非没有本事,也并非不忠君不爱民。他贪,但他也做事。他有过,却亦有功。他是敌人,却也是诏狱里林清唯一的陪伴。
只是隋瑛还是第一次听到林清谈论诏狱里的事,他感到一阵心痛,这两个字都是他不愿意提及和思量的。从案后走出来,他轻轻握住了林清的手。
“他还有个小儿,十三四岁,名唤郦椿。”林清将眼目望到一边,淡淡地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哪里?许是可以接济一番。”
“我把他带回来了。”林清仰头看隋瑛,竟因紧张不自觉地咽了咽嗓子,“就在外边。”
他知道隋瑛心善,接济帮扶之事是断然不会拒绝,可问题是,如今隋府里有他这样一个罪臣之子,又来一个,就是林清自己也觉过分,他心忖若是隋瑛表现出为难,他就想办法把郦椿弄到岐王府去。
可隋瑛却出乎意料地亮起了眼睛,“这样吗?如此也好,这孩子也莫要在外受苦了。”
“你,你不为难?”林清讶异地看他。
隋瑛摇了摇头,“不过是多一副碗筷而已,只是这小儿过去是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不知还瞧不瞧得起我这府上寒酸……”
“不!”林清连忙搂了隋瑛,“他会很感激的,就像我一样。”
他转身对外喊道:“郦椿,进来,进来见过隋大人。”
这郦椿是个少爷出身,教养极佳,此次经过如此家破人亡,小小年纪便见过了世态炎凉,如今有人肯为他施以援手,他更是感激不尽,进了门就跪下身给隋瑛狠狠地磕了三个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砰砰砰,额头都泛起一片红。
“你这孩子,磕头这么用劲儿做什么。”隋瑛连忙叫他起来,说:“要谢也是谢你的林叔……”
郦椿又给林清磕头,“谢过林叔……”
林清闻声脸一红,他可万分没想过被人叫“叔”,只是算起自己年纪已是二十有八,这郦椿十四岁年纪,做他叔辈已是足够。且以目前二人身份,林清非官宦,无法有长随,又不能将昔日同僚之子当作手底下使唤的仆人。
收为义侄,再合适不过。
林清咬了唇,心道隋瑛在这须臾间都想得挺周全,自己只顾着带回郦椿了。
“起来吧,椿儿。”林清扶起少年,少年早已眼泪汪汪,感激地嘴唇直打哆嗦。显然这段日子他受了极大的苦。郦径遥再贪,再作恶多端,这罪也轮不到要他这矇昧小儿来还。林清还记得,他时常在诏狱里念他,说他最爱看雪,爱打雪仗……在他回忆里,他只是一个天真孩童。
所谓父债子偿,可林清,偏偏不信这一套。
“林叔……”
“别哭,去洗一洗,换身干净衣裳。”林清擦去少年脸上的泪水,在他身上拍一拍,便将少年交给韩枫了。不知为何,郦椿走后,林清的眼泪却是忍不住,一个劲儿掉。他转身面朝屏风,哭得人直颤。
“叫人别哭,自己却一直哭?”隋瑛掏了帕子给林清擦泪,自己也是红了眼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你不问我为什么带回他……”
“有什么值得问的呢?”隋瑛露出哀伤的笑容,轻抚林清鬓角,“是我当初没有带回的你啊……”
林清转身,凝视隋瑛,最终扑进他的怀里,难过得直摇头,可他说不出话来了,啜泣声不止,他被一种极强烈的遗憾所裹挟,却又有遗憾被弥补后的怅然若失。他失了态,但他不介意在隋瑛面前哭得如此狼狈。在他面前他永远可以做自己。
只是隋瑛抚着他的背,心中块垒难解,这人好似今生是来还泪了,可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多眼泪呢。
好在有他,他会帮他擦去一切眼泪。只是,他倒是希望,他不再有眼泪。
——
郦椿翌日就在隋府讨了点差事做,他知道自己须得依靠自己力量谋生,他不是来这里做公子哥的。只是他近些年来食不果腹,身子孱弱,干不了什么重活儿。林清叫他先休养着,他不肯,索性就随他了。如今寄人篱下,患得患失,林清明白这种感觉。
看着槐树下扫地的少年,林清思量自身,吃穿用度全然依靠隋瑛那微薄的俸禄,因为自己住在了隋府,岐王那边的礼也是送不进来的,更别说徐无眠等官宦。就算送来了他也不能接,否则就是给隋瑛添堵了。
只是现下又要养一个人,林清不禁感到难堪。
自己救的人,却要他人养。可他如今手脚不便,走路顶多百来步就得歇一歇,若是以往还可以写字书画来卖些钱财,可他如现下堪堪能握笔,往日写得一绝的瘦金体也是歪歪扭扭,入不了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能做些什么呢?”他细细思量着,还有那日郦径遥的话,让他实在难以释怀。
张邈从未见过夏炎,怎么会呢?那另一位挚友,究竟是谁?不会是……不,不可能。他凄切地笑了笑,摇头推翻了这个想法。
陷入沉思中,连隋瑛走到他身边时都未察觉。
“你心思太多。”隋瑛搂了他腰,“莫以有限身,承载无限愁。”
林清叹气,“你养我一个不够,又要养一个,不说你有没有银子,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
“你都让我大宁朝堂堂一品大员日日夜夜记挂心头了,还没用?”隋瑛捏了捏林清的脸,“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林清笑了笑,“哪里,你只会揶揄我。只是如今国库空虚,地方上的税都收到了明年,我看就是收到后年,也发不了你们的俸禄了。”
“然而该贪的还是会贪,改革是在必行。”林清继续说,看向隋瑛,“陛下若是不肯置换东宫,改革总是有个说法的吧?”
隋瑛深深叹了口气,只是摇头,难以言语。
大多数君主到了后期总是会失去当初即位时的那般雷厉风行的魄力,他不再担忧皇位的稳固,而是精通如何享受皇位。任何能剥夺这享受乐趣的因素他们都避而远之。常人都说是下面人从中作梗不让君主看到民间真实情况,而实际往往是,是君主自身不愿意看到。所以他甘心被蒙在鼓里,只为求一时心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隋瑛和程菽要做的,就是在龙身上拔鳞,要让他痛。
可谁人愿意痛?
林清拍了拍他的肩,“既是无法改变,你们总得看到民生,被你们看见,百姓才有生的希望,我听闻广西那边又闹起了土匪?唉,难啊。”
隋瑛颔首,“再难也要往前走,就我和程菽不够,但改革最终会得到更多人的支持,届时这压力就是圣上也顶不住。”
“当心啊哥哥,皇帝最是无情。”
隋瑛微微一笑,捋了捋林清鬓角,“再无情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
“——只是你,”他掰过林清,凝视他道:“勿要忧虑什么,我隋遇安再穷,养你和这一家子却是足够,一个男人养不起家还算什么男人?”
此话一出,隋瑛又觉不对,暗怪自己最笨,如此不是讽刺他林清不是个男人了?
可林清却是莞尔,伸手抚住他的脸,笑道:“好,你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为生民立命的男人。不仅要养我,还要养家,更要养这个天下。你忧心我思虑过多,我却忧心你肩上担子太重。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至少不要小瞧我这个探花,好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此甚好!我正好有一事相求。”
“哦?”
“帮我给倪允瞻看一看文章罢,如今我是没时间帮他瞧了。”
林清无奈一笑,“我过去都说叫他给我看,他不给我看,许是心里不认我呢。”
“哪里,他之前来找过你,是我没让他见你。”
“为何?”
隋瑛支吾道,“是他,他来的日子不对。”
那夜隋瑛正因为林清在床上提了倪允斟而闹起了脾气,翌日一早倪允瞻就捧了文章前来。分明说是要拜在自己门下,却说这文章是给林清看的。当时绕是以隋瑛这般正人君子不愿猜忌他人的都忍不住联想到别处,心道这倪允瞻是不是他大哥派过来和林清通气儿的。如此一下,隋瑛当时就黑了脸,把倪允瞻给吓得不轻。
回去路上这小傻子还在想,不是林清说要把文章写好过来给他看的么?
把倪允瞻轰走后,当晚隋瑛又被林清哄得服服帖帖,心底自然好过了很多。这不是说他不再介意,而是后来再碰见倪允瞻后问清了原委,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今日瞧见林清在府中无事可干,怕他闲出毛病,又怕贻误他满腹才情,给倪允瞻看看文章也是好事一桩。
可现在林清说,他要收钱了。
“锦衣卫吃的可是皇粮。”林清撇撇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哈哈,好。当然要给钱。”
他弯着食指刮了刮林清鼻梁,狎眼笑道:“吾妻勤惠又持家,乃隋某之大幸。”
“谁是你妻?”林清用拐杖轻轻打了一下隋瑛小腿,嗔道:“我才不是什么妻。”
“原先还愿意当的,现在就不愿意当了?”隋瑛夺过那拐杖,一把扛起林清,转身一脚踹开厢房门。
“隋遇安,放开我!”林清又惊又叫,扑腾地直捶他。
隋瑛乐开了花,好像回到了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一把将人扔到床上,凑近了逼问:“当不当?当不当?”
灼热鼻息打在面庞,林清双颊灼红了一片,躲开视线,嗫嚅道:“都没成亲呢……”
“婚礼来日给你,现下就先入洞房?”隋瑛咬了咬林清的鼻尖,林清往后缩了缩,用手挡住脸。
“大白天的,你不害臊,门关好了没有?!”
“哥哥说了,做了一辈子的君子,就是要晚儿这边做一做小人。”他捻住林清两根手腕,握在了一起,摁在自己心口,道:“在你这里,做一辈子的小人,好不好?”
林清涨红了脸,在这温存却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似只剩下最后紧绷的一根线,在承受不住的最后时刻一声断开后,隋瑛便会从那温柔中跳跃而出,化身为一只嗜血豺狼,将他吃干抹净。
于是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嘣的一声,线还是断了。
林清发出一声惊叫,便被汹涌的吻堵上了所有声息。
昏了天,暗了地。
第105章第一百零四章他竟是自己愿意!……
林清捧起倪允瞻的文章时,雨滴在屋檐上绽开一朵一朵的水花,青石台阶上蜿蜒一道道细细水流,汇聚在一团银白色的水洼里。白云漂浮其中,几只细脚伶仃的鸟儿好似在天空中戏水。
林清一边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你兄长还好么?”
倪允瞻点头,“好得很,成日不见人呢。”
林清“嗯”了一声,便就着倪允瞻的文章做了几道点评,他的观点犀利而到位,倪允瞻仔细听着,心底不禁佩服。难怪,隋瑛倾心不已,大哥的心思也长在这人身上。
伤痛没能摧毁他的美丽和智慧,日光下他的皮肤瓷白,虽有几分病态,掩盖不住青紫色的血管。在他眼睑处,沉着一片云雨前的乌云,温存而又伤感,仿佛诉说某种夜不能寐的悲哀。他的鼻梁直而挺拔,靠右侧一粒痣,就像有仙人拿画笔为他点上去一般的,那样恰到好处。当他说话时,他的嘴角总是上扬,噙着若有无无的笑,当他沉默时,哀伤便如那岑寂一般,由他的眉眼间晕开。
即使无华丽稠服加身,那素色长衫更显其清隽,倪允瞻想起一片萦绕山峦的云雾,泛着灰色的青,又在边缘蔓延出透明的白。他的手,手心手背都是伤疤,有几根手指尖已是缺落了指甲,只剩一团虬曲可怖的肉,很难想象这双手还可以使用。初见时令人心惊,也颇觉可怕,可当它随那轻柔的声音移动在文章的字里行间时,那凡尘目光却不足诉说身为人的意志的伟大。
可见这人并不以身体的残缺为不堪,他接受,且并不避讳他人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林清给倪允斟讲完文章后,便也到了歇息时间。郦椿过来扶他回房休息,倪允瞻便看到他是如何抓着那紫檀拐杖摇摇晃晃站起身,蹒跚离开的。
只是他站在长廊下,回首朝自己笑的那一刻,倪允瞻便全乎忘记了这个人身上的所有残缺,在这笑容里,他一如从前,依旧是美丽的。
倪允瞻施然行礼,告别离去。
是夜,当他见到大哥从北镇抚司回来后,还是头一回,他主动问起林清的事。
“他还是挺不错的。”倪允瞻说。
“谁?”
“那个,林见善呗。”
倪允斟摇了摇头,“不是不错,是非常好。”
“不争取一回?”他倚靠在门口,试探着问。
“非把你老师的命夺了去。”倪允斟睨向他,“你愿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倪允瞻撇了撇嘴,故作深沉地摇头晃脑,“这世间唯有一个情字,最为难解啊……还是读书好,还是读书好……”
“滚你的吧。”
“好嘞,我滚了,记得给点银子我,那林见善要收费!”
倪允斟无奈微笑,烛光摇晃在他眼眸,却满是落寞。
——
且说郦径遥下葬后,林清一直惦记着带郦椿去看一看。近日来他去岐王府少了,许是不愿意面对,又或是下意识地逃避,他竟开始如隋瑛的愿,老老实实待在隋府里,不是给倪允瞻看文章,就是教郦椿读书。期间萧慎来过几回,每回见面他都是目光闪躲,两人的交谈也无有个重点,萧慎说两句,就盯着林清看,似是索要某种回答,可林清从不给他任何表示,他便也只能惺惺而归。
只是萧慎离去时,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清那不甘的眼神。他笑了,且相信这一切都是时间问题。他要做的只是增强实力,直待老师认清自己的时刻。
“我随你的意愿走。”他朝老师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隋府。林清没有回答,只是黯然许久,直到郦椿过来给他端来一碗茶。
“走吧,吃了茶,今日去看你父亲。”
郦椿如今吃胖了些,模样也是乖巧,他点了点头,扶起林清来。
林清为他了头发,不知为何,他对这少年充满了爱怜。他望着这张小脸,似乎看到了许多人。他离开隋瑛时,隋瑛不过十二岁,他遇见萧慎时,萧慎也才十五岁,有时他看郦椿在槐树下扫地,恍惚间他又看到那站在木棉树下的自己。
郦椿害羞地笑了笑,林清待他极好,他既是感激,也有几分受宠若惊。少年不知道用什么回馈,只瞧见他手脚不便,便是处处帮扶,生怕林清累了乏了。两人之间颇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什么都不说,也却什么都懂了。
出了顺天城,两人在一山峦间寻到郦径遥的墓冢。这墓冢距离松福寺不远,可遥望山腰间黄色的寺庙建筑群。烧香的烟气随风飘来,郦径遥葬在此处,也算是洗净生前罪孽了。只求他能护他小儿这一世安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郦椿在墓碑前哭着,烧着纸钱,林清便站在一旁。他在想,林可言的尸身如今在何处?他们姓林的一家,原先在广陵也有宗庙,却也在那场风波中被推倒了。广陵林氏好似从来都没有存在过,那一日高中的风光无两的状元郎,竟为全族带来了灾殃。
手中纸钱一张一张地落于火中,郦椿在磕了两个响头后,起身来到林清身边。
“林叔,走吧。”
林清从沉思中醒来,“不再跟爹爹说会话了?”
“不说了。”郦椿摇头,突然,他抱住林清的腰,将脸埋在林清胸口,嚎啕大哭起来。
少年哭得凶,林清只好抚着他的背,哄着他,“乖孩儿,别哭,别哭。”
一阵风吹过,烟消云散,林清仰首望天,待郦椿平静下来,便牵着他的手沿小道往回走。
只是两人未走出多久,脚步便是一滞。郦椿看清来人,又想起听府内下人说过的一些话,便合身挡在了林清面前,张开了双手,恨恨盯着眼前人。
他的反应倒是在林清意料之外,只听他怒目而视,喊道:“不准你再伤害林叔!”
小道另一头,张邈一身常服,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清以及郦椿,哂笑道:“椿儿啊,你可知,是你身后这人把你爹爹弄进去的?”
“爹爹是跟着你们做了坏事才受到了惩罚,爹爹一点都不怪林叔,是你们把爹爹推出来做挡箭牌!”郦椿气愤道。
张邈却睨向林清,只见林清将手落在郦椿肩上,说:“椿儿,你到林叔身后。”
“林叔!”郦椿眼底现出担忧和恐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含笑摇了摇头,“你瞧,咱们有护卫呢,别怕。”
少年心思单纯,以为所谓的伤害就是狭路相逢,谁把谁打一顿。可殊不知在拥有权力的成人世界,从来没有直接的暴力,那个世界被无尽的阴谋诡计玩弄着人心和生命。所有的刀,在砍向别人时,都先沾上了自己的鲜血。
林清定定地看向张邈,这还是他出狱后两人头一回见面。张邈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他,说:“如今看来你恢复得很好,我从未想过你还能走路。”
“让你失望了吗?”
张邈摇头,“不,我很欣慰,至少在这一点上,你很像他,你们都有不屈的意志。昔日我叫你去死,你偏偏不死,那时我就知道,你是可以活着出去的。”
“你一次一次地主动提及他,且毫不避讳地赞扬他,是因为心上的负罪感已经无法消弭,要用言语来缓解了吗?”林清一步一步走近,他对张邈从来都没有恐惧。从来都没有。
他想起了郦径遥的话,于是他说:“你是他的朋友?是吗?”
“是。”张邈点了点头,“我是他的朋友,我出卖了他。”
“你也出卖了夏炎,你辜负了夏炎。”
这时,一抹诧异从张邈眼中掠过,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于是他露出难以置信的微笑,看着林清,溢满了嘲讽,“我还是高看你了,原来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呢?”林清咽了咽嗓子,继续试探。
“我从来都不认识夏炎,何谈辜负?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隋在山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你还是一无所知,你把我视为出卖你父亲的挚友,且视我为仇人,不错,这一点都不错,可是贤侄啊,我也从来都没有对你说谎,林可言,是真的反了,他是真的反了。他为了当今……当今圣上,反了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清极力抓住拐杖,努力让自己不那么失措,他哑着嗓子问:“这倒是稀奇……为皇帝而反?”
张邈走近,拍了拍林清那张惨白的脸,无不悲哀地笑道:“看来是隋瑛故意瞒着你,因为他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一个为仇恨活着的人,你依托恨才能活到现在。那我便告诉你,你恨我,很对,却又不对。因为林可言是为了让圣上坐稳这把龙椅,以身入局,在广陵撺掇羽翼未丰的权王造反,亲自给圣上递上了屠刀。可圣上那把屠刀,同时也挥向了你们这姓林的一家。”
“那么,你以为林可言料想不到此种结局吗?”
张邈忽地激动起来,攥紧了林清的衣领,将他拉近,咬牙在他耳边道:“林可言,事发前他对我说,来日会有人要你作证,你做了证就能活下去,他说云深,这一切都和你没关系,大哥要你活下去,活下去……林安晚,你知道吗?是他林可言要我张云深活下去,可他却自己愿意去死,他愿意带着你们一家子为了那个人去死,你知道吗?!你知道吗?!”
“不,不……”林清挣脱张邈,直往后退,郦椿连忙扶住了他。
“不,不可能。父亲他,父亲他……”
“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还能好端端地在这里呢?隋在山,在陛下面前,用什么求来了你?就靠他跪的那三天的苦肉计吗?林安晚,你真的……你真的……”
张邈好似痛心疾首,“你真的太天真了。”
林清直摇头,觉得腹内有某种活物快要从喉咙里喷出来,他惊慌地喊:“郦椿,快,快叫马车!我不信,我不信……”
郦椿哭着去叫马车了,片时就扶林清上了车。张邈注视马车远走,怆然变为冷漠,他转身朝郦径遥的墓冢走去。
手里拿着一沓纸钱,张邈点燃后扔在墓碑面前,“也罢,你也算是解脱了。那我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冷笑两声,再度回首,马车早已消失不见。
马车上,林清开始出冷汗,郦椿吓坏了,不断帮他揩拭,可这汗还没擦完,眼泪便又出来了。回到府中,见隋瑛不在,郦椿便差人去衙门里通报隋瑛,说是林清情况不对,叫他快些回府。可就在这空档,林清只身入了厢房,插上了门闩。
“不,我不信……”他一瘸一拐地踱步在屋内,全然听不见门外郦椿的敲门和声嘶力竭的哭喊,“我不信……他怎么会,怎么会自己愿意呢?”
可他仿佛看见隋瑛躲闪的目光,含糊的言辞,又联想到自己被放出来的缘由。
对啊,罪臣之子怎可轻易被放过?
原来放的不是罪臣的儿子,而是挚友的儿子啊。
那三人中,从来都没有张邈!从来都没有!
还有一人,唯一活着的那人,不是别人,是皇帝!
“哈哈哈哈!”林清明白了,他全乎明白了,于是他仰天大笑,兀地跪在地上。
“他竟是自己愿意,他竟是自己愿意……于是他把母亲、姐姐、一家子人的性命全送进去了,那又何苦把我留在世上,让我遭受如此折磨,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父亲,你看见了吗?我如今这般模样,是你想见的吗?!父亲,父亲!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林清绝望地仰天嚎啕,不住锤打胸口,好似要把郁结在那里的一口气给逼出来。他太痛了,痛苦无法消解,生命的意义在此刻分崩离析,他陷入到了一种绝对的荒谬之中。世界仿佛都要离他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为了他,牺牲了我们一家,你心甘情愿,你心甘情愿……你……你……可林可言,你看看你给他的这个天下,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是你要的吗?是你要的吗?”
也许唯有仇恨可以缓解此等荒谬,于是他紧咬牙关,如嗜血饿狼,狠戾喊道:“萧穆,皇帝……皇帝……哈哈哈哈哈哈,皇帝!”
他仰天大笑,好似痴狂,却又在瞬间泄力,恍恍惚惚地倒在地上。
“好难过啊……”他自言自语,含着一抹孩童般纯真而又诡异的笑,尽可能蜷缩成一团,把面孔埋进双膝里,“好难过啊……林安晚,真的,你这一生,真的……好可笑……你太可笑了……”
恍惚间,他好似被撕裂成千百万个碎片,一股风吹起,湮灭在时间长河中,最后一眼,他看到了刑场上的林可言。他在笑,他为了自己的大业而笑。他是个疯子,林清由衷地恨他,可这恨比不过愤怒,愤怒压抑不了悲哀。他浑身颤栗,为了这长久的隐秘,为了他认错的仇人,为了他这不值的一生!
于是惊厥再次找到了他。
隋瑛破开门时,林清浑身剧烈挛缩着,他毫无意识地惊叫,两眼直翻,口吐白沫,双手不受控制地撕扯自己衣裳、头发,在地上疯狂扭曲肢体。
郦椿在门外吓坏了,韩枫捂住了他的眼睛。隋瑛脱下鹤氅把他包住,却抑制不住他的动作。闻声崔大夫匆忙赶来,用针堪堪平息了他。却在平息时刻,林清喉咙间呕出一团有一团乌黑的血。好似要把心中块垒倾吐干净似的,他不住地干呕,同时陷入深沉的昏迷,把自己扔在了幽暗阴间里。
第106章第一百零五章他的心里也下起一场永不……
隋瑛用帕子不住擦拭从他口中淌下的白沫,看崔大夫耐心施针。银针扎在林清身上,好似扎在他的心里,一抽一抽地痛。到了夜半,崔大夫不住打着哈欠,眼底现了疲态。而隋瑛却无半分睡意,只是轻轻抚摸林清的额头,忧心他发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隋瑛的怀中,林清却缠绵于梦境不肯醒来。大抵是为了逃避现实,在那空空如也的纯白梦境里,他时而化为一株河边仙草,时而化作一只野地小兔。若非随风摇曳,便是灵动奔跑,不知何时倏忽有了人形,脚下便生出道路,他则开始前行。
只是他还未行几步,身后好似凭空生出一双手要将他攫住,拖入凡尘世界。那里是罪恶的渊薮,是荒谬的所在,他对抗着,不愿回去,用自己健全的肢体不住挣扎。他身怀力量,手中甚至还有一副弓箭。
他拉满弓,射向那双由雾气化为的巨手,揉杂愤怒与不甘,他双眼燃烧火焰。可他觉得那黑雾腾腾的双手是如此陌生,究竟是谁不放过他?利箭入体,很快被黑雾吞没,就当林清被逼得退无可退快要被黑雾所包裹时,他发出从未有过的愤怒嘶吼,用五指撕烂了这片天地。他用弓箭击打,用肉身去撞,他的斗争似乎永无止境,直到筋疲力竭。
可就在他以为他要赢的时刻,他射出的那支箭突然从黑雾中出现,直直朝他飞来,扑的一声入体,牢牢定在他的心脏上。剧痛传遍全身,呼吸瞬间滞涩,他跪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仿佛有什么空荡荡了,轻松了,他不再想要逃避了。最终,林清呕出最后一团乌黑的淤血后,他在隋瑛怀中醒来。
他看见隋瑛用手接着他呕出的血,不住地呼唤韩枫。
林清想出声,却只能发出喑哑的低音。他的嗓子在惊厥中喊哑了,很痛,承载不了任何声音。
“晚儿,晚儿……”隋瑛一手自后搂着林清,一只手接在他的下颌处,颤抖着,鲜血淋漓,不住淌落。有那么一瞬间,隋瑛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林清却颇觉轻松,仿佛心中块垒倏而不见,他好似不再害怕,也不再迷茫,那些所不愿意面对的人或事,他也能坦然站在他们面前了。
于是他抬起手,用指尖碰了碰隋瑛的衣袖。
隋瑛一夜官服未换,面容憔悴,他用干净帕子擦林清的嘴角,又接过清水喂他漱口。整个过程林清都不说话,只是抬眼瞧着隋瑛。他们之间不需要再多言语,隋瑛明白林清已经了然,而林清也知道隋瑛一直在隐瞒。
可这又算什么呢?偏偏他是为他好,却让他不好。
“你知道……”林清靠在隋瑛怀里,艰难地说:“你了解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我了解你……”隋瑛点头,手中动作不停。帕子将血抹开,却擦不掉,隋瑛很着急,他的动作带上了慌乱,似一种逃避。
“你不要再管我了。”
动作停住,隋瑛嗔笑,“我怎么可以不管你。”
“我累了,你也累了。”
“我不累。”
林清闭了眼,两行眼泪垂落,“我并不原谅,可不原谅谁,我也不知道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他们有所选择,有所坚持,和你无关。”
“我失去了一切。”
“你还有我。”
林清笑了笑,无不悲哀。他贴在隋瑛胸口,听他的心脏跳动着,每一声都在说爱他,可每一声也都在说,放下。
可他放不下。
他不可能放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睫翕动几分,林清不再说话。隋瑛小心地放开了他,林清便枕着青缎枕头,愣愣怔怔地盯着虚无之处。
窗外又开始下雨。
他的心里也下起一场永不停息的雨。
——
一场雨,将另一人的希望再度浇灭。
怜妃看向从黑暗中现身的范,颤抖地问:“这么长时间,他们还是改变不了他的心意么?”
范沉默地点头。
怜妃笑了,笑得满眼是泪,“我就不信,我就不信……昏庸,昏聩!”
她一手一手锤砸着观月阁的栏杆,羊脂玉手镯撞得叮当响,手掌也泛起一片伤红。范心疼道:“娘娘,我们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罢。”
“不能再等了,我受不了了……范大人!我们这些人的命本就是他给的,还给他也是应当!这么多年,我所行之事不过就是为了这一刻!”
“娘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用再说了,我心意已决。”怜妃抬手制止了范的劝慰,显露出从未有过的坚毅,愤慨道:“他们的火烧得不够旺吗?就让我为他们再添上最后一把柴火罢。”
怜妃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碎玉,似是一块玉佩的一半,她递给了范,说:“拿着它,只要他瞧见了,便会信你。”
“娘娘……”范露出难过神色,“还有,还有回头机会。”
“不,我就是为了这一刻而活着的。”怜妃露出少女般的微笑,“我是自己愿意的,且乐意的。”
“可他,他都记不得您了……”
“如此更好,我不要他记得我。”
她转身,遥望皇城之外的某一方向。她知道,雨天是没有风的,是不能放风筝的。曾经的童音一片,泪水两行,支持她走到了现在。
是,她希望他能够将此间的怜妃忘记,活在他心中的永远只有那个受了伤,蹒跚在宫道上,被他护在身后的女孩。
是夜,庆元帝摆驾来到观月阁,却未寻见爱妃身影,于是问,怜妃去哪里了?难道宫人没有通报今日自己要来?
宫人们支支吾吾,均是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庆元帝瞧他们心里有鬼,便差了姚然,说是这群宫人不老实,拉下去挨个儿打二十大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宫人们顿时一个二个纳头便拜,大声喊冤说是怜妃不告诉他们自己去哪里了,谁人也瞧不见怜妃身影。
庆元帝不禁纳罕,虽说自己对其宠爱有加,怜妃也不是个不知礼数的主儿。今日竟不知下落,实在是蹊跷。于是他吩咐姚然差人在宫内寻找,片时边听人来报,说是有小太监看到午后怜妃改头换面,一副宫女打扮,往东宫方向去了。
顿时庆元帝怒火中烧,好似猜测到什么,他不允许人声张此事,低调地摆驾去了东宫。夜色深沉,东宫宫殿的轮廓模糊在黑暗里。几名守门的宫人一见他来,竟都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话都说不明白。
“谁人出声儿,朕就杀了谁!”
扔下如此一句,庆元帝进了东宫,宫女和太监瞧他怒气冲冲前来,个个儿都失掉了呼吸,有个太监竟两股战战,吓得当场失禁。庆元帝认出这奴才是太子身边亲近的,更加确信自己心中猜想。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寝殿里传来熟悉的俏音,如此欢欣,如此娇媚,他险些站立不住,姚然连忙在后扶住了他。
“主子,咱回去罢。”姚然颤声道。
“不……朕要看看这个贱人和不孝子究竟,究竟……”
说罢,庆元帝放低了脚步声,朝太子寝殿处走去。
而这时,太子尚沉醉于怜妃为他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温存中。他拉着她玉髓似的手,在唇下吻着。怜妃也吻他,吻他的眉眼,鼻梁和唇。怜妃说爱他,凄婉而动情,太子激动地搂了人的细腰,压在了身下。
“待我继位,定要纳你为后。”
他动作不停,不住立下誓言,怜妃将他缠得紧,若水蛇一般。
“好。”怜妃娇声道:“可我是皇帝的人。”
“我以后就是皇帝,我以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语未落,轰地一声寝殿大门便被一脚踹开,在这声巨响中,太子大惊,就要从怜妃身上起来,却被怜妃死死搂着脖颈,尖声喊道:“太子,你要往哪里去!”
“逆子,逆子!”
隔着一道床帷和屏风,太子惊恐地看到了庆元帝的身影,他几乎失去了呼吸。而当庆元帝愤怒的斥责传来时,他早已经化为一座雕像,半分不能动弹。
所有的温柔悉数退却,只有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身下的怜妃。
他看见她歪着头,下颌凑近光洁的肩,斜眼睨他,露出得胜般狡黠的笑。这笑纯洁、灵动,却又是若妖魔般诡异。
他不明白了。
方才怜妃说爱他,可这个时候,他却觉得她恨他。是啊,那双如水眼眸里,从来都没有爱意。有的只是与他一同万劫不复罢了。
太子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急火攻心,惊吓过度,他竟什么话都说不出爱,浑身哆嗦了一下,两眼一翻,就此晕倒在了怜妃身上。
当夜,群群太医围住了太子,而怜妃则被几名宫人从太子床上扯出。他们拔掉她头上的一切珠花,摘下她所有的首饰,堪堪为她披了件体面的衣裳,就将其扔进了掖庭深处的冷宫里等候发落。
只是在东宫庭院里与庆元帝最后擦肩而过的时刻,所有人包括皇帝都在等待她的认罪和求饶,她却一言不发,怀揣必死的欢愉,无视众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双目灼灼,微笑地凝视前方。
第107章第一百零六章女人有时会将牺牲当作一……
“好消息,好消息!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岑长青的脚步响彻在环廊下,隋瑛从厢房里出来,问:“出什么事了?”
“昨儿夜里宫内穿出丑闻,这回是压都压不住了,那太子竟秽乱后宫,和妃嫔通/奸,被圣上抓了个正着!”岑长期激动得两颊直颤,“这回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太子了!”
“想不到……”隋瑛苦涩一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们想尽办法找他的错漏,他却不知收敛,干犯到圣上头上去。罢了,现在宫中情况如何?”
“这事儿本是压着的,没叫人知晓。可那东宫内闹得动静太大,连夜处死了一批人,还有那观月阁,都是哭天抢地……”
“观月阁?”隋瑛皱眉,“可是那位……怜妃的居所?”
当初庆元帝力排众议为怜妃修缮观月阁一事朝野内都是知晓的,又因那孝王一事,观月阁一直在隋瑛心中是个过不去的坎。可联想到怜妃,隋瑛心中总有些说不清楚的感觉。不知是否是幻觉,他模糊的回忆中,始终徘徊着她的声音。
可臣子和妃嫔,又是怎么得以见面的?
岑长青看到隋瑛面露疑惑,便想起什么,说:“是怜妃,您见过的,许是不记得了,那时您快冻得够呛,脑袋都僵住了。听金瓜公公说,在玉峦殿外怜妃给您披了件大氅,也是当时圣上心思在别处,不然定是传出些闲话连累您。”
隋瑛记起有这么件事来,纳罕道:“这事还真是蹊跷。”
“有何蹊跷?”
隋瑛摇头,他说这话全凭直觉,他哪里有半分了解怜妃,连其面容都未有印象。岑长青见他摇头不语,便也不问了。只是渐隋瑛方才从厢房里出来拧着眉头,面色极不好看,于是指着屋内问:“是他出什么事儿了?”
隋瑛看了一眼他,摇头说:“没事,你先回去吧,此时莫要声张,免得给别人落了口实。只是想必该知道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如今对我们来说,也是道助益,不可轻易放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行,那下官就先行告退。”
岑长青走后,厢房内传来咳嗽声。隋瑛转身走进,关了门,见林清扶床柱坐了起来。隋瑛拿起桌上茶壶到了杯水,递到林清嘴边。
林清摇了摇头,说:“不渴。”
“那便漱个口。”
林清凑前含了口水,吐出来都是淡红色。隋瑛神色凝重地将茶盏放回桌上,便坐在林清身边,放下了床帘。
“外面刮风了。”隋瑛说,给他拢了拢身上的毛毯。
“有什么风刮得比宫里的这阵仗大?”林清看他,眸里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隋瑛轻笑一声,抬起手为他了鬓角,“既然连岑长青都知晓了,想必这事已是传遍了朝野,这一回东宫无论如何都要给个说法,极有可能叫陛下松口,使岐王上位。所以我一直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们所需要不过是耐心和坚持。”
林清的目光淡淡地从隋瑛脸上掠过了,没有任何表情。是以隋瑛这两日一直在想,林清究竟是怨他,还是解他。
要说怨,他并不使性子,也不争吵;可要说解,他却又冷淡得很,沉默多于言语。
只是林清说得没错,隋瑛累了,他真的很累。为天下民生艰难而忧愁,为岐王一事而心力交瘁,为林清也是多日提心吊胆,里里外外,仿佛都有天堑似的困难。随便哪一项放在人身上都会压得人喘不过来气,可他却日复一日,砥砺前行,常怀信心,并不抱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怕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说他贪心也好,异想天开也罢,他总想给这世间一个周全。百姓和官吏,君主和爱人。只是今年顺天城的苍穹好似破了个口子一般,雨下个不停。细细雨丝模糊了凡尘,叫隋瑛看不清了。即使林清就坐在他眼前,他也看不清他。
许是两人之间也在下一场不湿头、不沾衣的雨,将他们分得很开,叫他伸出手,触碰到的却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幻影。
“我给你一个结果,好不好?”隋瑛握住林清的手,用笃定的声音吸引林清游移的目光。
当林清将他映在眼底时,隋瑛露出令人信服的笑容。他渴望用这道笑容让林清安心,于是追补道:“陛下为那怜妃修了观月阁,自然是宠爱有加,如此秽乱之事,太子这一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东宫易主,板上钉钉!”
林清依旧沉默,只是扬起一边嘴角,算是给了回应。
“我累了。”
“你休息。”隋瑛将枕头放倒,扶林清躺下。林清躺下后就闭了眼,隋瑛站在一旁看了他一会儿就出门了。
此际,成百上千的折子飞进内阁,均是弹劾东宫。平日里被压制的、欺辱的、忌惮的、不敢出声儿的,此回紧紧抓住了机会。
霎时,内阁里忙碌一片。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幽暗宫道中,掠过一道清丽身影。几个绕行,这身影便来到掖庭深处,站在一座荒废冷宫前。宫外守卫站在檐下,就着月光看了一眼来人,从她手里接过一碇银子便转身打开了门。
奚今左右张望一番,便步入庭内,庭院中,杂草疯长,青苔覆盖了石板路,昔日整齐的石雕如今已风化,轮廓模糊不清。池塘里的水早已干涸,石桥孤独地横跨在枯萎的水草上。她还未走几步,便听守卫说:“还请郡主一炷香时间就得出来。”
“知晓了。”奚今提着裙摆,碎步跑向那森寒宫殿。
宫殿大门微敞,朱红色漆面剥落,显露出腐朽木料。窗棂间透出的月光在地上投下断断续续的影子,映出一片冷清与荒凉。无人的长廊在夜风中如空洞的幽灵,仿佛等待未知宿命。
在长廊下绕过几个弯,奚今遽然止住脚步。侧耳倾听一番,她推开了沉重木门。
在堂内角落里,竟蜷缩着怜妃。月光照进,打在她泪痕斑驳的苍白面庞上,她亮闪闪的眼眸里露出对来人的欢喜,以及一抹得逞后的狡黠笑容。
就像一只小兔儿似的,奚今不由得想起,到了如今她不过也是少女年纪。
“你知道我会来?”奚今站在门口,问。
怜妃甜甜地笑了,“当然,你不来,我也会差人求你来的。”
“若是我不来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怜妃直勾勾地凝视奚今,“你会来的,我了解你。”
“你我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你何来了解我一说?”
怜妃垂下湿漉漉的眼睫,温存道:“我当然了解你,我了解他身边沾亲带故的任何一个人。因为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他而活着的。”
“他?”奚今抿嘴,试探着问,“是岐王吗?”
怜妃诧异抬头,惊喜道:“我就知道你猜得出来!郡主,你真是聪明,难怪端妃如此喜悦你,隋大人也视你为亲妹子……”
“可我和岐王并无过多交集。”
“不,不……”怜妃摇头,“你们有,你们不仅现在又,许是来日,来日也会有……”
“你在说什么?”奚今蹙眉,心底难过,不禁忿忿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陛下对你如此宠爱,你何苦要为一个男人牺牲到如此地步?他吩咐你的?还是你……”
“是我自愿!我全然自愿!郡主,他都忘记我了,这么对年,我只和他说过一句话,打过一次照面,他早已忘了我了,他从来没加任何人去做这等事……”怜妃说这话时,声色渐软,却并无哀伤,“女人有时会将牺牲当作一门事业,我就是如此,我是为他的大业而牺牲,并不求他记得我,更不求他爱我,因为这是我的功绩,我的成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奚今难以置信地摇头,她宁可相信眼前女子是被人利用差使,而不是这般为爱痴狂。可怜妃却并不在意,她强撑着站起身来,却又轰的倒下。奚今这才发现,她的双腿已被打断。
怜妃从怀里掏出一枚断玉,“这一枚玉,求你交给岐王。”
“我为何要帮你?”奚今故作冷淡。
“你不是帮我,你是在帮你的隋大人,他劳心劳力这么多时日却无果,这一回,想必定能叫东宫易主,那么我这条命,也算是值当了。”
奚今颤声问:“你这是何必……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话说至此,奚今的眼泪是再也忍不住,当怜妃终将香消玉殒,她这位和她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女子,却感到深刻的悲伤与哀切。她难过地摇头,“你也说,他是连你都不记得了……”
“是啊,不记得了,可我记得他,我们教坊司的戏班子都记得他。那时他挡在我们面前,不叫那几个太监对我们出手,师傅哭,姨娘哭,姐姐们也哭,都以为这回是死定了,可礼部都拦不下来的人,他拦下来了……他哭着拦下来了……”
“那时我在人群中有多么不起眼,我只有十岁,我只为他捡过一次风筝,可他瞧我手上有伤,便问我这伤是哪里来的,我说这是练琵琶练不好,叫师傅用藤条抽的……他就说,以后莫要弹琵琶了,去他身边,一起放风筝,我们要放好多好多的风筝,放到皇城外,做自由自在的一对鸟儿……”
“可教坊司的戏子怎可与皇子有交,我回去跟师傅一说,师傅还说我异想天开哩,可后来他竟来教坊司寻我了,整个戏班子都偷偷来看他。他带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是我们这些奴才从不曾见过的,他说和我们在一起开心,师傅姨娘们都喜欢他,姐姐们也喜欢,我担忧他不喜欢我了,可他却说,他只和我一起放风筝。”
“我们年年都在一起放风筝,直到那日师傅遭人构陷,弹的曲子犯了圣上忌讳,大太监们说我们和宫外有交集,说我们犯了宫规,先是要赐师傅毒药,后要给我们一人五十大板……可他们说,埃五十大板,还不如喝毒药,至少死得痛快……”
“所以后来他救了你们?”奚今说,“可那时他也不过才十多岁。”
“是啊,他定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先前师傅姐姐们都说,哪里有皇子冬日里穿这样单薄?小脸儿冻这么通红的。照顾他的妃嫔对他根本就不上心,还是师傅为他的大氅缝了夹棉,他是我们的主子,也是我们的亲人。那一日,他在太监们面前张开手,把我们护在身后,说要怎么对我们,就怎么对他,那几个大太监又是劝他,又是吓他,就差没欺辱他了。可他扛了下来,他救了我们的命……”
怜妃露出幸福的微笑,“所以说,我们会报答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会用尽一生去报答他,他不需要记得我们,不要回报我们……有一日师傅说,三皇子是有做皇帝心思的,他只是不敢,也不能,可你看他读的书,他竟研究什么帝王之道呢,他是有这个能力的,他多勇敢,他一个人面对东厂的那些人,就连礼部都放弃我们了,可他不退缩,生生地把我们求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师傅死前拉着我的手说,你别忘了岐王,我们都不要忘了岐王……我们在为皇帝和大臣们弹曲时都听见了,他们都说岐王有了这个心思,他拜了一个老师,有天纵奇才,定能帮他成事。我们等待了这么多年的机会,来了……”
奚今说:“所以你成为了怜妃?”
“是!”怜妃激动起来,道:“这是天意!老天都站岐王这一边,皇帝看上了我,他看上了他曾经要杀的人……可他根本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从来只有另外一人,他看不起也从不放在心上的人。岐王为他伤透了心,,少时他便在假山后偷偷哭过,说皇帝不爱他,但凡皇帝把给我的宠幸给他一点,他也不会那么难过……”
怜妃泣不成声,泪水一滴一滴地淌落,在地上皆是心碎的痕迹,“所以我要帮他,我要帮他……”
她朝奚今爬去,抓住奚今裙角,乞怜地仰望奚今。奚今蹲下身,难过地帮他了头发,“那么你自己呢?你一点都不在意你自己么?“
怜妃露出昳丽笑容,这样近的距离,奚今发现她唇间有一颗小虎牙,是一颗尖锐的,可爱却能划伤人的虎牙。她并不柔弱,“怜”这个封号并不适合她。
“思念已经带走了我的半条命,郡主,如今我要死了,他们预备将我饿死在这里。”怜妃将玉塞进奚今手里,兀地啜泣起来,“我死不足惜,我是个有罪的人,我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我,我……”
“你为了他,不惜弄掉自己的孩子。是吗?”
怜妃惊诧抬头,“是啊,郡主,我怕生下来,是个龙子……所以我不允许,我不允许有任何人威胁到他,我不允许……”
她想起自己那夜的疼痛,堕胎药多么苦,她的小腹有多痛,像是有一双手在里面抓挠,哭泣着不要离开。可她却说,你不走,我的事完不成。你走吧,就是生下来了,你亦是要和我一起死的。
只是她太过于年轻,无法摒弃那颗良善的心。她亦不能战胜愧疚,未出世的生命在她手中陨落了两条,她曾自己在某个深夜里喝下堕胎药,在床榻间疼痛欲绝,也将这药送进另一妃嫔的寝殿里,让她和自己一般承受身心之痛。她无所不用其极,她规避着一切可以阻挡他的可能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所以她不愿意让萧慎再记起她,她改变妆容,更易语气,为的就是当她再次鼓起勇气站在萧慎面前时,他认不出她。
怜妃是一个秽乱后宫,让皇帝和太子都颜面蒙羞的女人,而在萧慎回忆中的永远只有一个和他一起放风筝的女孩。
那风筝越来越远,最终断了线,飞出皇宫,飞出顺天城,在蔚蓝的云间化作一只鸟儿,去往谁也不能瞧见的极远极深之处。
即使在天上,她也会注视他。她会说,不错,曾经的那些人的确关心你,可我却是爱你。爱这个字眼我用我这微不足道的一生写就,并不奢望你有所顾念。我对你毫无所求,亦毫无所愿。你记得也好,忘却也罢,我那无声的仗就打到这里,我的路亦到此为止。
“三皇子,不能再……陪你了……”
三日后,怜妃薨于掖庭。
第108章第一百零七章我来,是为一个女人。……
“今年一直下雨,都快要入夏了,一次风筝都未放过。”沅儿倚靠在门边,手里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柄折扇。一只飞虫嗡嗡地飞了过,他打开扇子去扑飞虫,啪嗒啪嗒,赤脚在环廊下踩得直响,他咯咯地笑个不停。
“沅儿,你是个笨蛋,连一只虫子都抓不着。”金瓜在一边嗑瓜子,他喜欢磕南瓜子儿,沅儿说他脸上的雀斑就是磕南瓜子磕出来的。
“哼,我这是无聊,抓着玩儿呢,我以前在戏班子里,可会抓,你瞧——”唰的一生,折扇猛地打开,携风击打在飞虫身上。飞虫当即坠落在地。
“有两下。”金瓜扔了手中的南瓜子,拍干净了手,说:“怎么想放风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爷喜欢,我就喜欢。”
“如今王爷可没时间放风筝,宫内出事儿了。嘿嘿。”金瓜今日心情极好,萧慎用不着他时,他便日日来瞧沅儿。和沅儿呆在一起舒服,沅儿从不觉得他是个阉人,且沅儿还是他交的第一个宫外的朋友。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沅儿来了兴趣。
金瓜却神秘兮兮,东掩西藏,沅儿想起以前萧慎嘱咐他别询问任何有关宫里的事,于是便收了声,自顾自地又抓了根笔,去练字了。近日来他练得很好,他开始写瘦金体。
“喏,我问你件事。”金瓜凑了进来。
“嗯?你还有要问我的?”
“那可不……”金瓜眼珠子一转,问:“你说,你在这岐王府无聊不?”
“嗯……有时候会,但和王爷在一起,我很幸福,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每个人都对我很好……”
“嘿嘿,这岐王府终归还是小了点。”
“这还小?!”沅儿瞪大了眼睛,“可以养好多个戏班子、搭好多好多个戏台子了!外边亭台楼榭,样样都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它再大,也是个王府,王府么……没意思,要说这天下最好的宅邸,自然就是皇宫咯。”
“皇宫大,里边儿就不无聊了?”沅儿歪着头,一脸懵懂,金瓜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真难想象他露出你这幅表情来。”
“谁?”
金瓜意识到说漏嘴,连忙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说:“没谁!我问你,要是有一日,咱搬皇宫里去住,好不好?”
“这哪里敢想!哦,你以前是宫里出来的,怎的,你要回去了?”
“笨蛋,我都说你也去了。”
“我如何去?”
“自然是王爷带你去。”
“可王爷为什么要去呢……”话没说完,沅儿就惊掉了下巴,“你是说,王爷要做皇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嘘嘘嘘!你小点声!你这个沅儿,脑子笨,还一惊一乍的!”
沅儿似是没缓过来,仍旧呆楞着,半天才嗫嚅道:“真不敢想……王爷能做皇帝,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可是王爷要是做了皇帝,会不会不要我了?”
“断然不会!绝对不会!”可话如此说,金瓜却是心里为难,皇帝自然是想要什么就要什么,能要正主了,还能……想到这里,金瓜心里直难过。
“你这沅儿,瞧你穿的什么衣裳,怎么还赤着脚?也不找殿下要几件漂亮衣裳,用些珠宝打扮打扮,你素得不能再素了!”金瓜兀地激动起来,沅儿却嘟嘟囔囔,说:“我听闻府内的银子都拿去买灾粮了,再说我不需要那些东西,我有衣服穿,我不穿鞋,是因为我喜欢踩水,这雨一直下,我的鞋总是湿。”
“你真真正正是个笨蛋。”金瓜夺来沅儿手中折扇,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这两年沅儿长高了,比金瓜还高了两寸,沅儿笑着去夺扇子,两人又玩闹在环廊底下,嬉笑声一片。
而在不远处的云栖苑,隋瑛、岑长青等人和萧慎在一起吃茶议事,萧慎心情极佳,岑长青也是满面春风,隋瑛虽内心喜悦,但还是安抚萧慎等人,切勿喜形于色,尤其在外时刻,被人瞧见,名声受损。毕竟这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萧慎作为皇子,在此件事上不当沾沾自喜。
萧慎知晓这是隋瑛在为他的名声考虑,如今以隋瑛、程菽为首的官员正在齐力推举他入驻东宫,此刻他务必得小心翼翼,注意德性品行,毕竟支持他的多为清流。
“折子已经看不过来了,看来百官苦太子久矣。只是这一回张元辅倒是没有作声。”提到张邈,隋瑛想起郦椿跟他讲的事,不由得叹息。
“哪里还敢做声?这一回明眼人都知道是无可挽回了!”岑长青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隋瑛摇了摇头,“话不能说太早。”
他看向萧慎,“你去年买粮救灾,群臣都看在眼里,就是岭南、宁中的一些地方官员,都对你颇有赞誉。百官的支持都是你该得的,只是如今关键时刻,可不能骄傲和肆意,顺天城里眼目颇多,这时间人人都盯着你的错谬,就等着你犯错。”
“学生明白,学生会恪守德行,修身养性。”
隋瑛点了点头,再交代了一些,就预备回府,临走前萧慎说听闻林清又病了一场。不收礼,总该收点药材。就算叫人察见了,也是学生对昔日老师的一片心意,要论道也是出于孝心。
萧慎这么说,隋瑛便也应允了。如今户部发不下来银子,欠奉已经足足几十两了。不是昔日隋瑛家族里还有几枚玉胚可以典当的、,他这个一品官员还真是快养不起家了。
要给林清养身子,自然需要药材,隋瑛便谢过萧慎,揣着药包走了。
“难啊。”马车内岑长青叹息说:“我家也快揭不开锅了,拙荆能干,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希望就在眼前。长青兄,你我迎着风,闷头先上吧,底下还有那么多百姓,我们是养不了家,还不至于饿死,听闻朔西又闹起灾荒饿死人了。再这样,东州也不远了。”
隋瑛目视前方,攥紧了拳。在他眼下,沉着乌青一片。他已经足足三日未曾睡过一个好觉了。只要岐王入驻东宫,就离改革又近了一步,这黎民苍生的盼头,就多了一分。
深吸一口气,他在摇晃的马车内闭上了眼睛。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隋府中隋瑛熬了药喂林清喝下时,一辆马车停在隋府门口片刻,最终还是径直离去。马车内,奚今思索再三,决定此事先对隋瑛等人按下不表,径直前往岐王府。
毕竟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约定。
奚今在路上时,萧慎正在府内看沅儿写的字,沅儿的瘦金体写得越来越好,这两年他认得了很多字,书写也越来越美观。只是这字写得少了些神韵,也无锋芒,笔法略收敛,处处露着怯。这种字,还是适合个性强的人。
萧慎想起了林清,不禁嘴角上扬。他抬起手摸了摸沅儿的头,又将他拉进怀里在唇上厮磨了一番,沅儿只是睁着眼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殿下会一直带着沅儿吗?”
“当然。”
“以后去别处也带着?”
“可是嫌府内无聊了?如今不方便带你出去。”
“不,”沅儿楼了萧慎脖颈,在他暖烘烘的颈窝里低声说:“以后殿下换了住处,别忘记带我过去。”
萧慎的手游移在沅儿微躬的脊骨上,一节一节地用指尖跳跃着,“当然。”
他扔了沅儿写的字,抬起他的下巴,吻了吻沅儿的唇,“以后可以写一写颜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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