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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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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服凌乱破碎,身体上撞得青一块紫一块不说,马车几根脱落的窗棱还深深扎进了隋瑛的臂膀和腹部,林清看了眼泪直掉,想碰又不敢碰,只能从隋瑛怀里慢慢脱离出来,咬牙道:“你先等着,我去叫人!”

他叫隋瑛靠在巨石上,自己则爬着掀开车幔,将将一脚踏入风沙当中时,他便感受到脚踝传来剧痛,低头一看,整个右脚扭曲在一种怪异的弧度。

他的脚断了!

林清瞬间软倒在地,大口呼吸之余,眼泪便砸落在地。可这一口呼吸一口沙,他连忙扯碎官服掩住口鼻,手腿并用地朝前爬。一面爬,他一面大声呼喊。

可除却风声,无人回应他。

眼前是一片抖而高的坡地,很显然,他们是从高处的官道坠下来的,队伍中的其余人不见踪影,许是在风里乱了方向,如今目光所见之处,只有背后那残破的马车车厢,以及一片茫茫黄沙。

想到隋瑛的伤势,林清便铁定了心朝陡坡上爬去。

不过片时,他的手掌和膝盖便已磨破,鲜血淋漓。

“见善……见善……回来。”

风中传来隋瑛微弱的呼喊,林清回头,哭道:“不,你不要出来,我去叫人!”

“你找不到他们的,队伍已经散了,你快回来,若是从坡上再度摔下来,我可就找不着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何时,隋瑛已经出了车厢,捂着腹部,踉跄地走向林清。在看到林清匍匐在地,全然依靠双手双膝在地上爬行前进时,他只觉得当头棒击,整个人越发混沌起来。

“你的脚,你……”

他蹲下身,好似感受不到自己痛了,抄起林清的膝弯,将他抱起奔回巨石处。林清不住地呼喊叫他放他下来,他却置若罔闻,直到把林清塞进了马车内。

车内一隅,隋瑛坐在巨石与车厢的夹角之处,将林清紧紧搂在怀里。

薄如蝉翼的木板之外,是要人命的沙尘暴。峭石和残车之间,是两人急促的呼吸。

天地却仿佛只剩下这一隅,让两个受伤之人紧紧相拥。

“终是没能护好你。”一滴泪水,落在林清斑驳的额间。

林清低声啜泣着,在那炽热的怀中摇头。他用手紧紧摁在隋瑛腹部伤口,妄图可以止住那不停往外渗出的血。

“过往没有护好你,如今也还是叫你受了伤,总想着护你周全,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隋瑛轻轻抬手,用指尖触碰林清湿润的睫毛。泪水将林清脸上的黄沙冲出些许沟壑,叫他不负清隽。不远处,那右脚骨结突出,皮肉肿胀,在衣裾之下无力地耷拉着。

隋瑛不堪再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要让我再找不到你呀……”他轻轻抚去林清的眼泪,自己却声线颤抖,泪落不止。

“你不会找不到我的……不会让你找不到我的……”

林清搂住隋瑛的脖颈,贴在他软绵的颈窝里,泪流满面,已是话都说不出来。隋瑛官服下渗血越来越多,脸色也是越发苍白。那冷汗涔涔的面庞上,挂着一副行将就木的笑容,是那样僵硬、艰难。目光落在极远的飘渺之处,他仿似看到了冥河之畔。

想到这人为自己怕是肯舍了性命,林清心中的防线便再也坚守不住。

“我对不住你。”林清哭道。

“什么话。”

“都是因为我。”

“我不要听。”

“可若非我,你又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我心甘情愿。”

“不——”林清抬头,泪眼里渗出了决绝,咬牙道:“若非我林氏一族的牵连,你怎会少年丧父丧母,家道中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睁大眼睛,望向眼前的泪人。

“若非因为我,你又怎么会错过会试,独留那广陵三年,遭尽了冷眼!”

林清已是泣不成声,多年来的隐忍在此刻再也抑制不住。他勾住隋瑛的脖颈,只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肉都融进这人身躯里去。

“若非因为我,你此际怎会伤得如此之重,命悬一线……”

林清兀地松开隋瑛,举起手对着自己就是狠狠一巴掌。霎时脸颊通红,嘴角渗出鲜血来。

隋瑛猛地握住他的手腕。

“你这是做什么!”

林清咬紧唇,红唇晕开一片青白,泪眼凝视隋瑛,歉疚淹没过心,他不堪再说上一句话。

可恍惚间,隋瑛再听不到风声,视野也重归清明。仿似有一束光,来自遥远的往昔时刻,毫无偏倚地落在眼前人的身上。突然,他仰头大笑,竟满眼是泪。

“想不到我隋在山还是等到了这一天,数千个日日夜夜,终是在临死之际等到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拉住林清的手腕朝前一带,让林清再度落在自己怀里,他抓住怀中人湿漉漉的面颊,叫他目光凝停在自己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安晚,你是林安晚?!”他竟目透狠戾,似恨极了眼前人。

“我是……”林清仰面,泪水模糊了视野,旋即从两腮划过。

“你可知我一直在寻你?”

“我知……”

“你可知,我等了你多年?”

“我知……”

“那你又可知,这情意在这寻找和等待的十几年当中,早已脱胎换骨,蔓蔓日茂,有了另外的意味?”

“……”

“你不知吗?好,我便让你知。”

隋瑛俯身,吻在林清唇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柔软的、苦涩的、冰凉的亲吻,渗入彼此牙间,缠绕在唇腔内,却在林清张开唇瓣迎合之后,落在无垠的柔情当中。

舌尖的触碰,萦绕,是千百个日夜的等候与思念酝出的陈酿,叫人神思,叫人迷恋。

他们都醉了,化了,在这风沙中离了尘世,至此都活在彼此当中了。

第23章第二十二章拥有我罢

这吻持续了太久,久到二十多年的离别在此际风沙挡住掠过,久到风声式微,世界归于一片暧昧的岑寂。

两唇渐渐分开,带上血腥的甜腻,恋恋的不舍。

若珍宝般抚摸林清面庞,隋瑛只觉得,这三十年的人生,不曾白活。

幼年时与他的晚儿相遇,那时他七八岁,能诵诗,能舞剑,可晚儿才刚刚捧起圣贤书,牙牙学语。

少年时和他的晚儿分开,那时他十二岁,晚儿迎来了一次预谋中的出殡,自谋逆之家中隐匿,脱胎换骨为另外一人。在刑场,他犹记得林知府无声说出的那句话——“他,还,活,着。”一字一句,支撑他走过漫长的黑夜和绝望,他知晓,这是一份交托。

青年时和他的晚儿相逢,那时他二十二岁,多年寻觅未果,让他中了举人也是黯然神伤。赴京赶考的前一天,他寻到晚儿的墓碑处,虽知那里空空如也,却是陪伴了他整个的少年时光。未曾想,在那夏末绿荫之下,他遇到那兀自伫立、默然垂首的少年。少年翩翩白衣,如仙如鹤,一抹阳光映照其泪眼,让他看出故人的端倪。于是他便跟着他,想知道他是否就是那人。他的殷切吓坏了少年,让少年夺路而逃,不料于赣州落入山匪手中。他焦急万分,不顾生命孤身救出了少年,照料他,将自己所有的盘缠悉数给了他。那时他便知道,自己要守护的人回来了。为此他感谢上苍,数次落泪,尽管眼前人并不认他。

后来高居庙堂,那人还与自己划清了界线,一次次的冷眼相待,一回回的擦肩而过,他虽心痛难过,却也知那人的蛰伏之艰。于是他耐心等待,只消那人好,他无论如何都是心甘情愿。可如今这几月,他分明看出,那人的眼中泛起的涟漪,是因为自己。他太辛苦了,他需要自己,可他也太害怕了,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向他伸出手,哪怕多次碰壁,他也未曾想过收回。

许多次,他的眼眸在说,晚儿,不要害怕,来我这里。

晚儿听见了,晚儿也曾抬起手,却又悻悻落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这一次,于生死时刻,晚儿不是牵住他的手,却是奔入了他的怀里。将自己全然交托于他了。

所以,自己怎么能死?

隋瑛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着。此际他仍背靠巨石而坐,林清枕在他腿上,月光隐渗,落在他的脸颊上,他睡着了,如孩童一般。

就在这时,他听到旷野里传来呼喊。

他欣喜地抱起林清,钻出马车,朝声音传来之处大声回应。林清醒来,见他浑身是血,却满脸是笑。

“晚儿,他们来寻我们了,我们得救了!”好似不知道疼,隋瑛将林清拥在怀中。可林清却那一声呼唤中,遗失了神志。

“你唤我什么?”他愣怔地问。

“自然是唤你晚儿。”

远处高低,浮现几道踉跄奔来的身影,两人却视若无睹,拉着彼此的手,望着彼此的眼。

星空于苍穹中流转,宛若时光变迁,溯洄至久远的湖心亭,看炭火蒸腾,看雪中腊梅,看飞雪撩撩绕绕,落于彼此间头。少年与孩子牵着手,笑着,将对方铭刻在稚嫩心间。

“还记得你过去如何唤我?”隋瑛问。

“记得。”

“那便唤我一声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哥……哥,哥哥……”

二字一脱口,林清眼泪便是汹涌而下,是他的隋瑛哥哥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他就用他原本的自己在原地等他回头。为何这么多年,他始终不敢信他?

他后悔不已,兀自摇头,却再度被拥入怀中。

“哥哥在这里,哥哥永远在这里。”隋瑛亲吻林清的鬓角,“哥哥永远都在晚儿身边。”

不是朝廷要员,不是钦差巡抚,仿似两位少年,他们一遍遍用旧称呼唤对方,又在彼此怀里黯然落泪。一切都逝去,一切又重生。今世之泪,今世流,今世之爱,今世有。

——

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戊元府巡抚衙门,在衙门内守了一个多月的两名长随眼巴巴地可等碎了心,不料归来时两位主子都是负伤,其中以隋瑛为甚,他伤势严重,已然昏迷。韩枫恨不得对那些军兵破口大骂,可以瞧见他们一个二个的浑身泥沙,衣衫不整,蓬头垢面,便知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在这沙尘肆虐中保下了二位大人。而王朗,瞧见林清的右脚,眼泪唰的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主子!这可怎么得了?”王朗背起林清,朝内衙跑去,几名医官都已经候着了。

如是一番诊治,数日过去,林清不得不坐上一尊梨花木轮椅,终日叫王朗推着去隋瑛的厢房。隋瑛伤得重,五日后才能勉强下地。但他素来身体强壮,不出半月,又再度伏案于桌前,日夜不休地办公了。

只是,这一回,这夙兴夜寐的公务中,身边多了个人。

夜色浓郁,炭火蒸腾,隋瑛批阅着一份份表章,时而抬头,朝那身边人笑一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烛光下,林清神色安详,他想就这样陪在隋瑛身边,徜徉于一种绵长幸福之中,无声无言,仿似也足够了。

只是今日已是夜半,不知为何那王朗还没有来这边接他。林清心底正思忖呢,他知晓自己不离开隋瑛不会休息,于是三番两次回首朝屏风外探望去。

“晚儿可是累了?”隋瑛问。

“不累。”林清垂眉,道:“我是忧心哥哥累。”

林清每一声“哥哥”都叫到了隋瑛心坎里。他不累,他不停批阅这些公文,无非是想拖延些时间,留林清更多些时刻罢了。两人自从从军营回来,还未共枕过。一些话捅破了,却只消矜持的亲吻,除此之外便是什么也没有。

隋瑛并非好色之徒,也忧心于林清受伤的脚踝。只是,美人在旁,他很难忍住不去看那细瘦的脖颈,精巧的锁骨,还有……索性他放下笔,来到林清面前,蹲下身握紧了他的手。

“晚儿,外边还凉着,要不今晚……”

话语未落,门外就传来王朗的声音。

“主子,巡抚大人,小的来接主子了。”

林清正要开口,就听隋瑛朗声回道:“今晚你主子不回去了,就留在这边。”

王朗一听是隋瑛的声音,不敢松懈,追问道:“可是主子……”

“你先回去罢,今晚……今晚我就留在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听到林清的声音,王朗才回了声“哎,好嘞”,放心地走了。一边走,一边摇头,王朗笑得鬼祟,却又怕给人瞧见了,一溜烟儿地溜回房了。

房内,隋瑛和林清四目相对。

“可是觉得我是个登徒子了?”隋瑛笑道,抚住了林清的脸颊。林清脸色发红,却依偎到隋瑛掌心,道:“那我也便是个浪荡子了。”

“晚儿,我中意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叫林清的心也是颤了颤。他抬起眼睫,其下明眸横波潋滟的,淌出分明的情意:“晚儿知道……晚儿也钟情于哥哥。”

他被隋瑛横抱起来,放到了榻上。隋瑛撑手于他身侧,自上而下地注视他。

“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指尖抚摸脸颊,细腻温润,若瓷若牙,却烧出一抹赭色。

“嗯。”林清轻声答应了一声,便撇过头去。

“你若不愿,我不会勉强你。”

“不……”林清将脸埋进棉被里,“拥有我罢。”

“嗯?”

“拥有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字分明,字字敲击他心。

身子不由自主发抖,当隋瑛掀开林清内衫,将宽厚手掌游弋在他胸膛时,他那素日里瓷白的身子,竟犹若晚霞,红润连绵。

当隋瑛的手继而向下时,林清则侧头咬着手背,身躯便如烧红的碳,灼灼烧人。

“晚儿……”

“嗯?”

“这玉……”

林清回头,看向隋瑛,点了点头,“是那枚玉。”

“它将你护得很好。”隋瑛俯身,在那枚新月玉佩上吻了吻。黑发垂落在林清胸膛上,窸窣发痒,抓心挠腮。

林清咬了咬下唇,就欲抬头,却不料迎来一道汹涌的吻。那舌尖灵巧,带上些许蛮横,撬起他的舌尖,让他未曾准备好也不得不与之纠缠。许是夜里饮了酒,又品了茶,那吻馥郁,浓烈,好似深沉夜色,徘徊于醉生梦死之际。却在柔软唇腔中,暗含清香,似龙井的甘洌,若蒙顶的余韵,叫人欲罢不能,欲止还休。

接着,林清双手手便被束缚在了头顶……

唇过之处,晚霞染上水色,若雨后黄昏,甘露挂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当真是用这里?!”他诧异地问。

“大概……大概是……”隋瑛脸烧红一片。

“你这,这东西哪里来的?”林清坐起身,长发垂腰,分明这面庞妖冶娉婷,千娇百媚,神情却莫名纯情,不谙世事。

“对这一刻魂牵梦绕多时,就,就提前预备下了。”隋瑛颇有种做坏事被抓包之感。

“真黏糊。”

“说是,动一动就化开了,晚儿可是不想了,若是不想……”

……

“不,继续,哥哥,继续……”

隋瑛最经不住林清叫他哥哥,那一声声轻唤,就如钩子般狠狠地钩心,留下一道道悸动的沟壑。凝视身下人,隋瑛只想,真应的句“清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可美人清冷傲气如菊,却比菊更娇,更魅。

他如何能如此拥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又如何能忍住,不拥有他?

…………

那受伤脚踝,被人好生护在手心,搭在肩臂,细细亲吻着。

…………

似一种沉沦之感,又若一道飘忽之意。如此上上下下,林清思绪混乱,沉溺这情/欲当中,毫无所思,亦无所念。

他不记得了,忘却了,仿佛灵魂出窍,全乎是一片幽深山林,那日光未及处,藏有莹润美玉,散发灼灼光华,引得万物生长,与日月相争,与苍穹相竞。而后便是秋日暮暮,月色汨汨,所谓离别,所谓重逢,不过白云苍狗,存于这极痛极乐之间。

林清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哀哼,拧起眉头,热泪两下。

他想,今夜就是死在隋瑛怀里,也是无憾了。

第24章第二十三章遇安

那时,他说,睁开眼世界便坍缩为一方黑色,狭窄,逼仄,他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听见爹娘的声音传来,对他说,晚儿,别出声,别出声,要好好活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是他最后一次听见爹娘的声音。

天寒地冻,路途遥远,若不是那惠州林氏药商出身,识得岭南地区名药名医,他许是从那小小马车里出来时就得当场殒命。那惠州林氏的主家很年轻,不过而立之年,却作为一代经营着这惠州林氏药行,生意做得火红。

后来他才知道,这林家老爷原非姓林,原本只是个医馆学徒,天资聪慧却遭人构陷,被赶出后流落街头。恰逢当时钦差巡视岭南,钦差可怜这冬日里快要饿死的少年,倾囊相救。这钦差姓林,那时,无父无母的少年为了报答恩情,求得钦差老爷赐姓,也改了姓“林”。

那钦差老爷是个心思细腻的,偶然瞥见这少年闻药便知其效,怜惜人才难得,便私底下资助他,谋身立业。只是这其中也是存了别的心思,倘若一朝落魄,这受恩之人,许能提供些许帮助。

是以在皇命到达的前两日,素来身体孱弱的林氏小儿病入膏肓,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惠州,一小儿以“林清”的身份重生,因为那惠州林家老爷抱着小儿,娓娓道,你爹爹是清白的,这一个“清”字,要贯穿你一生。

林家老爷喜爱林清,对其视如己出,这并非全乎处于恩情,也是这孩子模样生的可人讨喜,不论是老爷还是几个姨娘,成日里不是怕他这里磕着了,便是那里撞着了,简直比亲儿子更甚。可林家老爷却从不让他沾染家里的生意,因为他说,清儿是要读书,考取功名的。

私底下,他时常对林清道,别忘了你爹的冤屈,也别忘了他那颗为国为民的心。

直到死前,他说的仍是这两句话。

林家老爷死后,家族生意过继给林清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兄长待他宽厚,林清中举后,更是举族欢喜。可林清心忖,若是进京赶考,走上一条复仇之路,会为这些善人们带来什么呢?流下几滴眼泪,他告别了姨娘和兄弟姊妹们,踏上进京路。

只是在进京之前,他思来想去,最终转道去了广陵,不做他想,他只是想去看一眼。

看一眼回不去的曾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想到在那里,他遇到了自己从不敢回忆、也不敢思念之人。

他朝自己跑来,那一瞬间,他便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全然暴露给了眼前人。

若是别人,那么一切都完了,可是是他,事情还有盘桓的余地吗?

事实告诉他,事情不仅有余地,那人仿佛是为了他而来。

他害怕,躲避着,可那人却锲而不舍地跟随在后,他对他喝斥,可那人只是笑着,一言不发,却满眼是泪。

是欣喜,也是伤心。

一路跟到赣州,在赣州客栈,那人下榻在自己隔壁,想着今晚或许能摆脱,于是他逃了,逃进了深山中。山道蜿蜒,迷雾重重,他不甚迷路,摸索一番却撞了贼窝,被山贼所掳,山贼瞧他身上有些许盘缠不说,模样也是水灵可人,简直比女子更甚,索性绑了他,预备享用一番后卖到胭脂胡同的男倌馆里去。

在那个山洞里,林清再度感受到死亡的迫近,那些狞笑、浑话,令他恶心的抚摸、亲吻,让他悔不当初,何必为了一些曾经回忆回到广陵,摊上这么一遭?他林清,已和林安晚已是无半点关系。

可他并没有等来既定的暴行,那些可怖的笑声变为惊恐的喊叫,明灭不定的火光中,他见一人提剑而进,刀光剑影中,他浴血朝自己而来。最后,他被他抱在怀里,走出山洞,迎来林间缥缈云雾,如梦阳光。

此后几日,他被悉心照顾在赣州客栈,那人将自己所有的盘缠悉数给了他,力保他进京无虞。而他不知是因为伤势,还是为了使他心安,自行选择暂留赣州,到最后直接错过了会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以林清足足三年后才再度见到他。

他终究还是来了,他是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是摧毁一切的关键。无论如何,林清知道,自己所有的伪装,在他面前,皆若无物。

他进势勇猛,一路凯歌,林清却耐心蛰伏,韬光养晦。

他想说的是,待我强大,你便到我这里来。可林清想说的是,这条路凶险万分,我宁愿一个人走。

可是殊途同归。

的确是仇恨使二人走上仕途,却都落在了一个为国为民之上。

犹记得得那方湖心亭中,江南雪落无声,雪花只消一落地便没了踪影。林知府抱着林家小儿,对他道,晚儿,这是你的瑛哥哥。

瑛哥哥,你在读书吗?孩童懵懂地问。

我在读书,晚儿。

这书页上写的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少年朗声读出这横渠四句,神情毅然,黑眸灼灼。

林知府大笑,拍着少年的肩,抚摸孩童的头,道,好!瑛儿和晚儿终将如此!不,是远甚于此!

往事历历在目,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欢愉过后,听着林清在自己怀里讲述这些年,隋瑛只觉得心痛难忍。

“还记得你家那位教书先生吗?”隋瑛自后抱着他。这幅身躯还是过瘦了些,也非女子,何必这样弱柳扶风呢?

想到这里,他张嘴咬了咬林清的肩。

“记得……啊……你这是做什么?”林清方才回答,肩膀上便传来暧昧的痛,“可是不想叫我安生了?”

隋瑛摇头,将脸埋进了林清后颈的发间,轻声道:“怎会让你不安生,今夜你可是叫我体会到了极乐的滋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为何如此?”

“你太瘦了。”

“我向来是这样的。”

“神仙似的。”

“倘若是神仙也就罢了,凡人之躯,如此怕是不能长久。”

“再说,我便又要咬你了。”

“不说就是。”林清哼了一声,就听隋瑛在身后传来低沉笑声。

“你家那位先生多年前给我一个表字呢,你还记得吗?我们在湖心亭下,他教你读书,我也在一旁读书,你那时爱读《诗经》,句子短,你读得上口,我则捧着本《大学》钻研呢。修身治国平天下,那时常挂在嘴边。”

“你如今也是做到了。”林清应道,“只是年月已久,那时我尚年少,记不得先生给你的表字,他倒是位善人,只可惜受了我爹的牵连……”

“先生除却教书,也精通手相,那时他瞧着我的手,便给了我‘遇安’二字,他说,隋瑛命途多漂泊,不应有执念,当随遇而安。”

林清轻笑,“我还以为是遇见安晚的意思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将他掰了过来,在他唇上啄了啄,“怎的和小时候说一样的话,那时你坐在一边,拍着手说你喜欢这二字,因为哥哥遇见了安晚,所以为‘遇安’。”

“可那时我遗失了你,便再不敢用这字,这么多年虽表面云淡风轻,可一想到你,总是很心痛。”

“哥哥……”

隋瑛又咬了咬林清的鼻子,嗔怪说:“可如今晚儿却是忘得一干二净!”

“哥哥要惩罚我吗?”林清咬了下唇,媚眼如丝,隋瑛都愣怔片刻。

他搂起林清细软腰肢,“可别诱惑我。”

“我诱惑你了吗?”那副媚容霎时变换为一副孩童纯真,隋瑛很快败下阵来。

“真愿意我是个好色之徒,又或是个没心肝的人,便叫你今夜别想睡了。”隋瑛撑起身子,他还从未见过林清有这幅模样。

“哥哥,床上可不论君子小人。”林清咬着唇,微眯眼眸,斜斜地瞧着隋瑛。隋瑛无奈一笑,只恨自己对晚儿的认识尚且乏乏。

于是梅开二度。

直到凌晨,东方既白,这身子才哭着求起饶来,林清暗恨,自己才是没瞧清眼前人,素日里温润如水,怎的此时如此杀伐果决,若豺狼虎豹,吃了他个干净,叫他昏了天暗了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临近午时,外边才穿来韩枫报信的声音,说是午膳预备好了,待用完了膳,下午高子运大人前来求见。

“真倒是叫全府的人都知道我在你厢房待了一夜不说,到午时都不肯出来了。”林清起身,身子疲软,好似压了千斤石头。见他行动无力,隋瑛便起身为他穿衣,梳头。

“那又何妨?恨不得叫天下人知道你在我厢房里。何止这一夜,我要日日夜夜。”隋瑛抱了林清,将他放在梨花木轮椅上。林清身子软得很,懒洋洋地倚靠在椅背上。

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斜斜地从楠木窗棱中透进来,在地上映照出窗纸的纹路,也落得些许在林清面颊上。

轻薄日光下,他看起来轻若无物,灵秀通透。

隋瑛笑了,只觉得他与昨夜床上的媚骨判若两人。

收拾好,隋瑛亲自推林清去西厅用午膳,一路上惹来不少目光。冬日稀薄阳光映照皑雪,两人皆是轻柔明净,皮肤都泛起蜜色,分明是餍足了欲。绵绵情意缭绕彼此眉眼间,直至坐到了桌前,眼眸都舍不得从彼此身上移开分毫。

遣了下人离开,这西厅内就只剩二人。

“人都说我林见善是捡了你隋在山离京后的空子,拜在了陆师门下。可后来却思量当初经过,却怎么都是觉得,是陆师先靠近了我,你别说这里面没有你的安排。”

一壶岩茶氤氲浓香,暗红茶汤鲜亮透彻,闻此话语,隋瑛倒茶的手微微一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晚儿通透。只是安排谈不上,意思倒是有的。心中有你不假,倒也是装了整个大宁朝,一想到奸佞横行,总是忍不住站出来当了个出头鸟。尽管那时你蛰伏无声,到底是忧心于你,便在陆师面前美言了几句,可陆师说,早就觉得你有经世之才,想和你交好。只是你尚且年轻,且在朝内性子冷淡,怕是和你难有交情。”隋瑛一边说,一边将茶盏递给林清,“晚儿可是怨我多此一举了?”

“怎会怨,感谢还来不及。那时只是想着,你走了,好可惜。可又难以和你同归师门,怕是忍不住那颗心。”

隋瑛微笑道:“说了怕晚儿多想,来朔西,我无怨无悔。我这一生,都想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心系百姓,忧国忧民。”

林清惨淡一笑,“可得当心了,别把官越做越低。”

“为了你,我尽量把官做大些。”隋瑛抿下一口茶,看林清脸上晕开一抹绯色。

“何必要依靠于你?与你相认,不过是难忍……爱意罢了,何来求你庇佑一说?你是个直性子的人,道德标准太高,玩不来和光同尘那一套。而我这些年,看了许多,此前你总问我有没有信心,遇安,我一向很有信心。”

隋瑛颔首,“是啊,这次,总说想护你周全,一次都未做到。倒是你,为我和朔西带来一线生机。”

林清伸出食指,慌忙摁在隋瑛湿润的唇上,“我不愿听你如此说,倒是你心忧天下,我就不忧了?你是做实事的人,如今官场委顿,我们这些人,不及你一二。”

“怎会是那番意思?”隋瑛握了林清的指尖,送进嘴里,用舌尖轻绕了一圈,林清微颤,忙不迭地收回了手,隋瑛好似餍足般笑道,“是我不及晚儿一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清温存地叹气,“可惜,你功绩缠身,救万民于水火当中,而我,却还受制于往日仇恨,真想抽出一柄剑,斩掉这不安的根源!”

“那晚儿的剑,指向何方?”

“当进内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隋瑛并未显出惊讶,林清知晓的他亦知晓。有些事通过调查便已清楚得知,当初那人由地方调至京内,奏的是一道平乱的功。平什么乱?无非是无中生有,偷穿他人嫁衣罢了。只是将近二十过去,除却他们二人尚且记得这件案子,有些人有些事,早已雁过无痕。

说到这里,林清却不再言语,只是一边喝茶,一边在心中酝酿。见他欲言又止,隋瑛幽幽道:“可是叫我‘停杯投箸不能食’了。”

说罢,他便拉了林清倒在自己怀里,吻在那张浸润茶液的唇瓣上。林清又惊又羞,怕被进来送碳火的下人瞧见。隋瑛却不松开他,反而抚弄起他来。

“你……坏……”林清嗔道。

“端的是一团香玉温柔,笑颦皆有风流。贪与隋郎痴吻,不知欲语还休。“隋瑛笑着打趣他,林清挣扎后拂袖坐起,美人动怒,别有韵味。

“哼,怕是有些话说了,昨夜就有了别的意味了。”两道拂烟眉簇向眉心,林清高傲地扬起下颌。他仔细观察隋瑛的神情。

“哦?我倒是有了兴趣。”

“当真要听?”

“何时诓过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林清垂眸一笑,却倏尔抬眼,掷地有声地道:“我要参与夺嫡,我要上歧王当上皇帝!”

第25章第二十四章“纵使有千万面,我便识得……

隋瑛的神情有片刻凝滞,他缓缓将茶盏送近嘴唇,除却笑容不变,却是什么都未说。

心头鹿撞,林清宁定地盯着隋瑛。

直到茶杯稳稳地落在茶碟上。

林清闭上了眼睛。

“你可知晓,东宫已在位多年?”

“我知晓。”

“参与皇权争夺,并非臣子本分,有违忠君之,且稍有不测,便是满盘皆输,万劫不复。”

“我也知晓。”

“那为何……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哥哥难道以为,晚儿只是为了那仇,将利剑对准了张党,所以才要拉太子离了那位?”林清抿唇,隋瑛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他知晓这人向来讲究一个君臣有别,为臣本分。

隋瑛显是在思索,一阵沉默后他再度昂首,眼眸明亮,声音淡而有力,“自然不会,若是如此,忠王是你更好的选择。哥哥相信晚儿并非愚钝之人,所作所为皆有可依。我虽此际不甚了解,但只要晚儿下定决心,晚儿前进一步,哥哥便跟着一步。”

林清垂首,“倘若我前进不了了呢?”

“那我便在前方为你开路!”

林清讶异地睁大眼睛,“你……当真?”

“何时骗过晚儿。”

林清觉得鼻子发酸。

隋瑛凑近,笑着刮了刮他鼻子,接着问:“感动了?可别这么早感动,陆师可知晓?”

林清颔首,隋瑛静默不语,又陷入思考。

良久,他笑出声来,“看来,你我都在陆师的帷幄之下了!”

“此话怎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垂下眼眸,思绪飘回几年前,那日在兵部衙门的签押房,灯光昏暗,就着一盏烛光,陆渊手拿一份邸报沉吟不语。看到老师满腹愁绪,隋瑛接过那邸报一看,顿时怒火中烧,摔了邸报在地。

“不曾想到吏部竟腐败到这等地步,我兵部还没用起来的人,他郦径遥竟给了堪合,见了邸报了!”

“一个小小的职方部员外郎,竟值这二十万两白银啊。”陆渊抚须叹气,那时,他还没有接管吏部。买官卖官,横行其道。数百万的白银,哗啦啦地进了张党的腰包。

隋瑛拿起笔,洋洋洒洒地就写出一份弹章,不同于以往陆渊对其的阻拦,这一回,这份弹劾顺利进了内阁,入了张邈的眼。接着,弹劾隋瑛的奏章如雪片飞来,堆了厚厚一沓,其中几篇“鞭辟入里”的被捡了盛到庆元帝面前。

自此隋瑛被群起而攻之,他无奈只能远离陆渊。不久后,一道调令将他派往了朔西。

“现在才明白,曾有一回陆师问我岐王如何的话。”隋瑛摇头,无奈笑道:“我回答说,岐王虽有才志,但尚且年幼,看不出什么雄才伟略来。且妄论皇位,非忠君爱国之道。如今看来,是陆师心觉我不会辅佐岐王,便顺水推舟,让我来朔西了。”

“这其中断没有让你来受苦的意思!”林清忙道,“若真如哥哥所说,陆师不过是想要你看一看,君不作为,百姓何苦。”

“这是当然,我知晓陆师心意,平外患才能省内忧,北狄不退,朔西不定,皇位之争,定易再起风波。只有把北狄打服了,朔西也平定了,大宁朝内当议当更之事才能提上日程。是以一内一外,你我二人,早已在为岐王铺路。只是如今看来,并非是由于我的吹风与嘱托,让陆师选择了你,而是他从来就认定你是辅佐岐王之人,且知晓我对你存在不容忽视的在意和欣赏。这其中,他已经为我做了选择。”

“然此,我和岐王的相识也在陆府之中。可笑,我一直以为,是我自主选择了岐王。原来一切都在计划当中。”

“可你见过岐王之后便做出了选择,想必还是出于本心,晚儿,你告诉我,你和陆师皆认为岐王可行,究竟可行在何处?彼时他于我来说还是一名少年,我对其知之甚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别说是我这个做老师的要给学生一条坦途,但看如今圣上三子,太子专横跋扈,贪权重利,与张党同流合污;忠王虽品行温和,却沉迷风花雪月,无心朝政;岐王虽性格沉郁,却有年少有志,满腔为国。即有勃勃野心,却也懂得韬光之道。忧心于江山社稷,也不失帝王睥睨。且其兼听纳言,有明君之相。若非出身,以他能力,东宫之位,非他莫属。如今我大宁国国库空虚,贪腐横行,外强中干,战乱频仍,已是大厦将倾,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虽不该伸手皇权,却也寄托于明君,施展抱负救国民于水火之中!”

林清的语气越发激动,眼眸之中满是坚定。

隋瑛有片刻哑然,片时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长叹一声,道:“君正方能定国,国定才使民安。过往这么多年,究竟是在山浅薄了。”

转身,隋瑛露出昳丽微笑,若春风拂面。

“但始晚儿行路无忧,哥哥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

“只是什么?”

“夺权之路,利益熏心,你我二人,倒不要失了初心为好。”

“我之初心在乎与你,你不变,我亦不变。”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隋瑛欢畅地笑,走近自后将林清抱在怀里,咬着他的耳朵道:“不要君子言,但要晚儿心。”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午后,高子运前来求见,独坐签押房内,午后阳光缓慢移动在青石地上,将红木桌椅照得亮堂。衙门内当差的点了些许檀香,烟雾漂浮于日光当中,叫人不由得想起“江湖渺渺如烟波,身世浮沉似蜉蝣”的一句诗来。

向来咋呼的高子运却鲜有的沉默,目光空洞,嘴边的几根胡须微不可察地颤抖着。

多少年了,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回京,没有归乡了?

他数算些日子,三千多个日夜,足足十多年。这十多年在朔西,不说功劳也有苦劳,有些事他是伸了手,饱了囊,无非是告慰自己这颗不甘的心和这些蹉跎的年月罢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他不再年轻了。

吱呀一声,签押房厚重的木门推开,午后倦阳一拥而进,隋瑛站定在门口片刻,负手而立,终是走过高子运,坐在了那张红木大案后。

“犹记得两年前初来朔西,王璞真大人府内吃穿用度,皆是不凡,而高大人却朴素平实,叫人心生敬意。”隋瑛顿了顿,转身在案卷架上取出一本账册,道:“在山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这账册上会出现您的名字。”

数月前,隋瑛一面四处奔波借粮,一面调查救济粮贪腐案件。沿途经过的宁中、陇州他无力去管,可朔西这边,他得给那些饿死的百姓一个交代。是以当缴获库房私底下的一本账册,其中赫然出现高子运大名时,他感到没来由的心痛。

这是一种难以安抚的情绪,隋瑛自嘲,自己还有不想面对的时刻。

高子运苦笑,道:“想必是除了您,其余人都有名在册罢。”

“不错,可是,高大人,为什么?”

“您何必问为什么呢?巡抚大人,官字怎么写,一个宝盖头下面连着两张口,一张口言,一张口便要吃。我来朔西十余年了,除却一位糟糠之妻,一方姨太太都没有,可我有两个小儿,三名女子,管家仆人数名,担了个布政使的名头,却还不如那些知州、知府过得舒坦。就连倒卖粮食的商户,看了我这张面孔都难免讥讽,在朔西,靠着文人的傲骨可活不下去。不是这一点余粮,您以为我府中数十余人口,就靠着我在朝廷的那些俸禄就能度过这次灾荒?我先前盘下的那几亩薄田,去年可是因为战乱,人丁凋敝,颗粒未收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垂下眼眸,他孤家寡人一个,用度节俭,尚能有些许余钱,可拖家带口的官员怎么办?最艰苦的环境,却是最低廉的俸禄。是以懒政作祟,贪腐横行,在乎人的欲望,也在乎分配的不公。

归在高子运名下的账目,估算起来也不过他全府半年温饱的用度。比起王璞真等人,简直是大巫见小巫。

可是错了就是错了。

隋瑛看向他那风霜中微白的鬓角,被风沙磨损的官服,联想起这几月他游走于灾民之间,事必躬亲。他的确使出过一些手段,譬如林清那回,可出于私心不说,其中又有几分不是为了百姓?

心绪复杂,隋瑛还是首次,感到如此纠结,前后为难。

良久,他拿起笔,沾满了墨水,在账册上高子运的名字上画了黑黑的一道。

“高大人,这千石粮食,无论是今年还是明年,或是后年,只消您悉数还给了百姓,无论是这本账册,还是我交给林侍郎亲自递与圣山的奏章上,就再也没有您的名字了。”

高子运震惊地看向隋瑛,嗫嚅道:“为,为什么?”

隋瑛无奈微笑,“我隋瑛为生民立命,却也见到生民之命扛于他人之肩。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荒乱之年,处处皆苦。这时还要揪着错谬不放,虽是讲了原则,却是过于不近人情。高大人,您是有心的,这心,是诡心,也是良心,更是体恤百姓之心。陆师曾托林侍郎带给我一副字,嘱咐我得学会识人。人心复杂,非一面可概论,如今我隋在山也是体会到恩师的一片苦心了。”

“巡抚大人!”高子运跪了下来,泪流两行,朝隋瑛拱手,凄声喊道:“巡抚大人恩情,下官没齿难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眼下正是用人时刻,是给您机会,也是给朔西百姓一次机会。毕竟,没有人比您更了解此地情况。”

隋瑛扶起高子运,高子运感激涕淋。

“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听臬司衙门来报,一月前刺杀林侍郎的那名匪徒已是断了案,这几日就要问斩了。王大人此际不敢见您,下官就斗胆问一句,此人刺杀朝廷钦差,当问斩……可,可……”

“不必了。瞧我,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其行虽恶,却处于爱妻爱子之心,合良知之道,且未给林侍郎带来实质伤害。不过,若是放了他,便是鼓喧此种恶行了。”沉吟片刻,隋瑛道:“吴将军前线占领隘口,需进行边防建设,就将其发配那地服徭役罢。”

“下官代百姓感谢巡抚大人大恩!”高子运拜了再拜,满心感动。隋瑛再交待了一些事宜后,高子运推门离开。途中遇见了王朗推着林清朝签押房走来,便远远地向林清施礼,打另一边走了。

林清只瞧见那铜色的脸上两道细细的泪痕,拂袖之间,深感怆然。

他无奈叹气,不知某人此际心情如何,自己还是回内衙较好。

夜里,床上缠/绵时刻,隋瑛想起白日之事,又想起陆渊的那副字来,心觉畅然,抱了林清坐起,叫身上人不免惊呼一声。

将脸贴在林清胸膛,起伏间,他喘着气,幽幽问道:“人有千面,晚儿有多少面呢?”

身上人早已昂着头颅,伸长了颈,眼角滴泪,根本说不出话来。

“纵使有千万面,我便识得千万面,爱着千万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6章第二十五章但愿春风寄我语,一路慰卿……

半月后,前线再次告捷。

军报八百里快马加鞭传至顺天城,龙颜大悦,着令歧王、兵部侍郎林清、户部清吏司主事宋知止即日进京,奚越驻守边关。

两日后,戊元府巡抚衙门前,萧慎一身戎装,从马上一跃而下,方能下地的林清站在衙门门口,欣喜地看学生朝自己跑来。

“林师!”萧慎跑到林清面前,却见隋瑛也站在一旁,隐隐搀扶着林清,便止住脚步,向两人行礼,“林师,隋巡抚,听闻您二人上月在回府途中遭遇不测,学生实在挂念,只是战事吃紧,学生始终不得脱身来探望。”

“殿下何出此言,您倒是受苦了,都瘦了。”林清伸手,碰了碰萧慎瘦削的脸颊,抚去他脸上的黄沙。

这时隋瑛面露欣慰,看萧慎对林清如此恭敬,心底也生出喜欢来,道:“叫下人预备了热水,去洗洗罢。”

“谢过巡抚大人!”萧慎心情极好,一是见到林清安然无恙,二是隋瑛对他的态度,看来,林清已将隋瑛拉拢过来了。

这可不容易,大宁朝上,隋瑛可是标杆一般的人物,万千儒学之士,文人朝臣,无非都是想在立德立功上有所建树。隋瑛的德行和功绩,叫人难以望其项背,是以清流拥之护之,他的态度,引导清流的态度。

萧慎入府后,宋知止才从马车上幽幽下来,这全在于他上路前被某个将军拉出去骑马,叫他困倦疲乏,一路上美梦连绵,竟全是那人身影。

小将军日日都来他的营帐,什么都不说,只是撑着个脑袋看他。看得他恼了,便用手中的书本砸他的头。可那头硬得很,叫手中书本都开了线。

“哟,回京了我赔你一本。”奚越越凑越近,宋知止伸手点在他额头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打住,奚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要做什么,就是想离你近一些。绵绵,咱们去骑马好不好?”

“第一,不准叫我绵绵,第二,我不爱骑马。”

“我想和你骑马,你若是不和我去骑马,我就要赖在你的床上。”

“无赖!”

“我就是无赖。”

这无赖央烦美人同他骑马,软磨硬泡下,美人终是松了口。可站到了校场上,左看右看却也只有一匹马。

“这怎么骑?”宋知止问。

“我这匹汗血宝马,别说骑两个人,就是三个人都没问题喱!”某人无耻地笑着,两手就托在了美人腰上,“一,二,三!绵绵上马!”

宋知止一声惊呼,将将坐稳,某人就已跨坐在他身后,拉着缰绳,将他抱在了怀里。

“奚将军!”

“叫我离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知止回首,背贴于那炽热胸膛,咬着下唇道:“酒中同乐事,关外越离忧。”

“可惜此际没有酒,不然定是要与绵绵大人共享乐事。”

星空低垂,月色皎洁,战马离了校场,朝荒漠深处一方高地驰骋而去。夜风吹起二人黑发,触碰、纠缠。

“明日你就要走了。”奚越的手不自觉地落在宋知止的腰上,缓缓收紧,将下颌埋在他肩,他闻到一股清冽的兰花香。

真如一朵兰花似的,叫人忍不住采摘。

“我舍不得你。”他说。

宋知止心头鹿撞,已是无法招架某种氤氲在心的情愫,“奚将军……”

“哼,不听话,都说了叫我离忧!”

宋知止俊眉一拧,“我也说了不准叫我绵绵大人!”

“你就知道对我凶,知晓我对你有愧,也有欢喜。”奚越不悦道,“真想一辈子把你捆在身边。”

“你我都是男子,捆我做甚?我倒是有个胞妹,面容姿色皆在我上,奚将军要是喜欢我这样的面貌,我来做媒,将胞妹嫁于你就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再说一遍?”

“将胞妹……嫁,嫁……”

奚越已是面带愠色,这夜深人静,荒郊野外的,宋知止心下一凛,俱意攀升,于是收了声不再说下去。

“知道怕了?我可是个下流的无赖,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奚越冷笑,自后抓了宋知止的下颌,叫他转头瞧自己。

月色下,美人蹙眉,红唇微翘,肤若寒烟玉,眸如碧落星,奚越只觉得下/腹发烫,不受控制。好似怕宋知止没察觉到,他耍起流氓,就想朝前坐一坐。

这一坐不要紧,胯下马儿似是接错了指令,嘶鸣一声,高高扬起前蹄来!

那奚越一手搂着宋知止的腰,一手抓着他的脸,正是含情脉脉对望时刻,哪里还记得什么缰绳。不料变故突发,眼见两人就要摔下马,宋知止一声惊叫,奚越便双手抱住了他。

须臾间,两人摔在柔软的沙地上,奚越自上而下将宋知止护在怀里。

“没事吧?”奚越慌忙撑起身,只见宋知止紧闭眼眸,两只手格挡在胸前,显是对自己的抗拒。他心中一声冷哼,就抓了那两跟瘦泠泠的手腕,摁在头两旁。

“都说你宋大人是个风光霁月的,我瞧了也不过如此,真愿意这世上所有男子女子都瞧不上你,那么你就只能是……只能是我的了!”语气忿懑,惊煞了身下人,宋知止方一睁眼,一道亲吻带着怒火、爱意便覆在他唇上。

“呜……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挣扎不过几下,这身躯就软在一道柔情蜜意里。

“绵绵……我的好绵绵……不准娶亲,不准恋慕别的男子女子,等我回去……等我回去……我要娶你……”

似醉了酒,奚越说着胡话,却也是这世上最不容怀疑的真心话。而那绵绵大人,平生第一次听男子说要娶自己,又羞又怒,却架不住这吻汹涌,似要将这誓言揉进他的唇舌里,魂魄里。

于是他记住了,记住那关外有个将军,打了胜仗是要回京娶自己的。

——

春风料峭,竟又到了离别时刻。

夜宴上,宋知止神游天外,满脑子都是那关外星月夜,漠上奚离忧。而萧慎则是注视眼前二人,用极强的定力来维持脸上笑容。

他想,有些感情,若是伪装不好,莫说是争一争这人,大业也是要中道崩卒了。他心里明白,此际自己这份心意,是拿不出手、也放不到台面上来的。

是以当看到隋瑛为林清夹了菜斟了茶,言辞中全是关切,结束后还搀着林清一步一步缓慢走在长廊下,走向内衙并非客居的厢房方向,他那脸上的笑容就像凝滞了一般,算不得好看,却不至于出卖心绪。

他们在自己面前并不隐藏,这其中有信任的成分。

这是这信任叫他心痛。

他向二位施礼,索性转身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转角处他迅速贴墙,摸着自己心口,萧慎大口喘气,眼角已是通红,但他望向朔西低垂的天,强迫自己收住眼泪。内心反复咀嚼一些话语,他想,只消走到这条路的终点,咬牙走到终点。

浮云游弋,墨蓝苍穹中,满月越过梢头,给层云也淬上了银边。北斗阑干南斗斜,霜落千万人家。

厢房内,烛光摇,帐中暖,人语俏。

耳鬓厮磨中,搂了那腰……

月落帐内,光影攒动,吾之心腹,皆生出汝之形状。

将将一俯首,林清便看见自己落在隋瑛那双深渊的眸里,他坠得那么深,连魂魄都一同坠入。

“哥哥。”他软软地喊道,“莫要思念我。”

一边说,他捎了床头的酒,对着嘴一饮而尽。双颊攀上酒意的绯红,他扬起头,内衫半挂于臂弯,齐腰长发轻轻扫动着。

“当真是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哥哥,切莫思念晚儿啊……”

一边吟诗,一边喝酒,有什么自下而上长到了心尖上来,林清想,爱情中的这等妙事,当真叫人恋恋不忘。说他浪荡也好,不知羞耻也罢,他恨不得永无止境。

“怎叫哥哥不思念?”

隋瑛坐起身来,林清便将酒壶那精致的壶嘴送近隋瑛的唇,又缓缓拉开,瞧那酒液在月色下化为一道细细弯弯的银色水柱,在隋瑛口腔汇聚成团,化为一汪湖泊。林清笑着,眼底泛着妖冶的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像一只妖精。

隋瑛咽了酒,淌出些缕酒液在嘴角,林清凑上前去,若那妲己狐狸给他舔了个干净。

“好晚儿。”隋瑛摘下他手中的酒瓶,“好晚儿,你醉了。”

“醉了好,醉了晚儿便是日日夜夜同哥哥在一起了。”

他从隋瑛身上下来,软软地躺在了床上,笑着阖上了眼睛。

隋瑛撑头,躺在他身边看他,他是那样随性自然,白衫轻薄,似于这月光融为一体。便是此种时刻,也隽秀清冷,不可亵玩。

可他分明已是自己身下人。

“晚儿,只消哥哥平定了朔西,无论如何,都会去往你身边。”他拨开林清额间发丝,那笑靥如花,美得让人心惊,“且等哥哥,好吗?”

“不等你。”林清睁开了眼,揪着隋瑛领口凑近,在唇上厮磨一阵,又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躺了回去,“才不等你。”

“晚儿若是不等哥哥,这世间万种风情,哥哥更与何人说?”隋瑛细细吻着林清,叫他痒得很,笑着直推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路凶险万分,你当真要和我一同走吗?”林清坐了起来,凝视隋瑛。

“我说了,晚儿向前一步,哥哥便跟着一步。”

林清咬了下唇,为此坚定心旌荡漾万分,又为那离别而暗含悲伤,不由得垂首,黯然道:“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哥哥,晚儿舍不得你……”

说罢,不等隋瑛说话,便又起身,梅开二度。

隋瑛心底也是万分不舍,嗅闻发丝,轻声道:“送君归去愁不尽,愁不尽,但愿春风寄我语,一路慰卿卿。”

第27章第二十六章他一向很擅于伪装

顺天城,斜云低垂,暮日溶金。二月的柳条抽了芽,早春的花儿迎风招。护城河外飘飞着风筝,色彩纷呈,形状各异。有展着双翅的燕儿形的,有拖着长尾巴的蜈蚣形的,还有舞着鱼鳍的鱼形的……

仰首远看,萧慎的回忆飘回了多年前,那时他尚年幼,生长于皇宫当中,每年春天都在御花园后的空地,风里含香,手中的风筝线似乎怎么都收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瞧这风筝越飞越远,简直要出了皇宫、出了顺天城似的!

伴随这风筝的,有多少欢声笑语。只是些许回忆,他的心口便化开一道温暖。

“你还好吗?”似是自言自语,他收回视线,率领队伍进了大开的城门。离去是稚嫩的王爷,归来则是功勋加身的将军。他听到路两边百姓们对他的啧啧称赞,看到他们眼中对自己投来的目光,崇敬、畏惧、艳羡……这一回,他终于站在阳光下了。

回首,不由得看向身后马车,心底涌起对那人的感激和情爱。

一行三人径直入了皇宫,步入玉峦殿,再度跪在那冰凉的玉石砖上,林清心绪则与往日不同。

“好,好!你们都是功臣,尤其是你,听闻你受了重伤,被那奚越给缠上了,他笑你是个六品,今日朕就叫你升到五品,做个郎中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谢主隆恩!”宋知止感激涕零,朝庆元帝大拜。

庆元帝睨向萧慎和林清,勾起一抹不甚清晰的笑容,道:“你二人亦是功臣,萧慎抗敌有功,林清则不仅躬亲于灾民之间,还在吴将军营中待了一月,听闻你在陇州所建立的预备役稳定了军心,叫吴宪中那个老家伙也没了后顾之忧。你二人有功,朕要赏你们。”

“谢陛下……”

“谢父皇……”

萧慎难免激动,他少有得到夸奖时刻,是以看着天子父亲,心里已是踌躇满志,只恨不得为了大宁国抛头颅、洒热血。到底是少年心性,他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心绪。庆元帝收归眼底,心下也是一软。

“萧慎,没受伤罢?”

“回父皇,儿臣很好。”

“那就好,父皇可是挂念你在战场上,寝食难安。”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忧心了。”

“回去后好好跟你老师学习,林卿啊,朕不知如何感谢你才好。”

林清闻言大拜,“臣是陛下的臣,是大宁朝的兵部侍郎,所作所为皆在本分之内,何来要陛下感谢一说?”

“这几次接连胜仗,有功的是你们,不过,朕想到陆渊的学生,那个隋瑛,也是个妙人,朕也要赏。叫吏部拟一道版檄,给他提一个陇朔总督,叫他该管的一并管了。”

“陛下英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人方离开皇城,东宫里便收到了消息,一盏琉璃灯轰然杂碎在地。

“哼,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想拿三弟当磨刀石了,可别叫我这柄利刃不留情!”萧裕气极,郦径遥老神在在地道:“岐王初出茅庐,不足为惧,倒是忠王那边……”他叹了口气,心痛道:“程菽抄了陇州的几家,最多也只能顶上军队三月,如今一个多月过去,国库里再不收上些银子来,真不知道那姓程的又得把手伸到哪里去。现在隋在山也提了陇朔总督,听闻这二人一向交好,唉。”

郦径遥连连叹气,太子却不以为意。程菽伸到哪里都不会把手伸到他这里来,倒是萧慎,让他心里介意得很。

郦径遥走后,他招来几个门生,其中一位在都察院就职,遂问道:“陆渊那老头抱恙多时,如今身体如何?”

那都察院监察御史名叫陈泽,是近段时间刚提上来的,入了太子门下后,这是得的第一个好处,如今也到了他该回报时刻了。

萧裕手了盘着两个莹润白玉球,凝眉思索片刻,就叫陈泽凑近耳朵来,嘀咕了一阵。

“办好了,本宫再给你提一提。”萧裕朝陈泽挤了挤眼,陈泽哎了一声,就被下人领着出去了。

而另一边的忠王府,忠王萧葵方从江宁织造局新收了几千匹上等的锦缎,听闻萧慎回来,忙去竹苑叫停了程菽午后的讲学。

“程大人,三弟回来了!”萧葵兴奋道,“这回可要好好奖赏他,他可是立了个大功!还有我们的宋绵绵!”

“您这么叫他,又得被他给颜色了。”程菽回道,面前的一众学生也都笑了。往日里他们都是熟份的,程菽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都先回去罢,别耽误了和家人用晚膳,可要牢记,对父母、亲友、妻儿的爱,良知蕴于其中。”

说罢,程菽就从蒲团上站起,目送翩翩白衣的学生们在长廊下沿湖远去。

“程大人,我这里新收了些缎子,我预备给三弟送些过去,当然还有宋大人,听闻圣上升了他的品位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您可别忘了,还有林清侍郎。”

“瞧您说的,我当然没忘,只是那林大人是个热面冷心的,不好相与。”萧葵虽是个乐善好施、心思简单的人,但并非像旁人所说的头脑愚笨,只好听曲儿和唱戏。他是知晓林清之前在殿上为难过程菽,后对粮食一路催逼,叫整个户部那段日子都忙翻了天。

只是他的聪明有限,并未看到其中更深层面。程菽笑了笑,摇头道:“殿下,没什么心是捂不热的,如今歧王有了起势,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目前撼动不了东宫,也得让他不找上您的麻烦呀。”

“三弟是个体贴人,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但心地是善的,以前在宫里,怜惜那些教坊司的哥儿们姐儿们,都掉过泪哩。嗨,真不知道当皇帝有什么好的,这回可是要惹大哥不愉快了,我看啊,定是他那个老师出的注意。人嘛,都想进步嘛。”萧葵一边说,自己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招呼程菽和他一起吃晚膳。

这程菽而立丧妻之后便没再续弦,如今三十有七了,仍是孑然一人。萧葵时常留他晚上一同用膳,心道什么时候得给这位圣人般的尚书大人物色一名才德兼备的女子,当然咯,容貌也是极重要的,谁叫这程郧霜也是个艳煞了旁人的神清骨秀之人,郎才就要女貌嘛。

翌日一早,三百匹缎子就送到了歧王府上。

萧慎差人送了一百匹去林府,便挑拣出了几匹样式简单的,叫来金瓜,道:“这几匹裁了,给他做几套好看的春衣罢。”

“谁?”金瓜呆愣愣地问,

萧慎横眉,”还能是谁?这几月他都长高了,你们都没想着给他再置办几套衣服,当真是我不在了,你们就不把他当人了?“

“哎哟,殿下,冤枉啊,除了出来拿个饭食,那沅儿是大门不出。”

萧慎无奈摇头,想起昨日夜里时隔两月他回了府,用过晚膳后心中思念林清,便又想起自己领回家的那个小倌来,便踱步去了那院。院门紧闭,显然那人不知自己要来。

几个月了,把他关在这里,也是可怜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慎心中后悔,那回怎的如此待他。他犹记得他当时的哭声,全是因为自己当时太难过了,有对另一人的求之不得,也有对即将上战场的恐惧和兴奋,也有身为上位者的权威,更有……其实,当时是他的第一次呢。

他自己也是不知所措,用暴戾来掩盖初试云雨的慌张。

他一向很擅长伪装。

想到这里,他推开院门,心想今晚什么都不做,就陪这孩子坐一坐。

听到门响,那道瘦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送饭的人是不会开门的,他知道,是王爷来了。

沅儿长高了些许,站在门槛前,哑然地望向萧慎。不负往日雍容,从战场上回来的他凌厉锋锐,气质如利剑出鞘。

沅儿连忙小跑过去,跪在了萧慎面前。

“殿下。”他磕了几个头,

他这幅模样,叫原本想要好好待他的萧慎心底生出一股凌虐的欲望来,软而细的身子,他还记得那滋味。尤其是这张脸,褪去了狼狈和病态,愈发相似了。

可萧慎忍住了,那瘦弱的脊背嘛叫他不堪折断,于是他说:“起来吧,沅儿。”

沅儿穿着件素色的棉长衫,脚上是一双简朴的布鞋,这是府内佣人的打扮,萧慎皱了皱眉,他不喜欢他这幅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来,沅儿,别害怕,你吃过了吗?”

“小的吃过了。”

萧慎牵了沅儿的手,那冰凉的小手吓得一哆嗦。

“怎么了?”

“殿,殿下……小的……”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这般牵他的手,还领他进了屋,与他一同坐在床边,就在他以为又会是那趟子事时,萧慎却是搂了他进怀,在他发寒的嘴唇上轻轻吻着。

吻完之后,萧慎竟有些许深情地望着他,道:“你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

沅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却又讪讪地垂下了眼睫。

“小的是什么身份,不敢在心里惦记殿下。”

“你说,我要你说,你心里有我。”

沅儿咬了嘴唇,眼角发红,在萧慎那双瞳仁里,已是化作了另外一人。只可惜,沅儿要很久之后才能知晓了。

此际,他只感受到一种无暇的情真意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说,“小的心里有殿下。”

“不要用‘小的’,我不要听这个。”

沅儿凝眉,疑惑不已,就听萧慎说:“就说‘我’罢。”

“我……我的心里有殿下?”沅儿疑惑地皱眉,却看到萧慎开怀地笑了。

“对,就这样,再说一遍。”

“我的心里有殿下。”沅儿声音大了些,萧慎却在一阵怔愣后,喉结滑动,竟有几分哽咽。

“我的心里也有你。”他的声线颤抖,拥人入怀,不住说,“我的心里全是你。”

咣当一声,沅儿心中,有什么掉落在地,砸碎了,碎成粉末,一阵风吹,弥漫心间各处,自此不能抹净,不能根除了。

第28章第二十七章我有所思在远道

顺天城城南,绕过法华寺,再经过熏风阁,便可见几从槐树后掩映着的一座宅院。门匾上写着遒劲的“林府”而字,这是林清几年前在顺天城盘下来的一座宅邸。宅邸幽深,竹林茂密,其中璧山绿水,曲廊环抱,湖石玲珑,洞壑婉转,亭台楼阁、厅堂轩廊皆颇有苏州风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临池的一方亭宇名为“问竹”,四方悬挂白纱,挡住些许艳阳,影绰之间,放着一尊金丝楠木茶几,几张编织蒲团。茶几上摆着一套宋徽宗最喜的天青色汝瓷茶具,瓷面在若影若现的阳光下闪耀光泽,莹润皎洁。

一方熟盂里装了归州玉溪洞下香溪水,清冽甘甜。林清从金银丝结条笼子里拿出一块茶饼。茶饼幽香,是云南上等的普洱。用一柄鎏金鸿雁流云纹茶碾子碾碎了茶饼,在再一方银质金花茶罗子过罗,筛出泡用的茶叶,此际,风炉上的溪水已是到了火候,叶落入水,顿时满庭飘香。

茶汤鲜红,林清细细嗅闻着,他本爱喝绿茶,诸如剡溪、龙井等,可近日许是在北方待了太久,身体寒虚,倒是黑茶的温润叫他更为舒心。

正喝着,心底里思念着那人,王朗便从一方假山后现身,顺着青石台阶而来。

“主子,是朔西的信。”

慵懒的眼眸顿时明亮了几分,“拿来!”

王朗递上信,见林清气色红润,眉眼含笑,不禁内心开怀,于是道:“恭喜主子。”

林清一愣,“恭喜我什么?”

“恭喜,恭喜……”王朗一时语塞,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傻笑着挠头,不时瞅着林清。

林清叹气,道:“一两月过去,不过就只有一封信,有什么好恭喜的。亏我这月在朝上对程陨霜步步紧逼,再这样下去,绕是程大人的好脾气也得对我说点一二了。”

“哼,就是,那我不恭喜主子了,我骂他两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住嘴!可不准骂他。他忙得很,陇州也现在辞官的辞官,调任的调任,都怕被他给拿捏住了。前几日探望了陆师,吏部忙成一团,他身体又是大不如从前了。”林清思绪片刻,便又道:“徐无眠将军可是从东州回京了?”

“回京了,主子。”

“后日府上设宴,邀他来见我罢,切记,行事低调。”

“得嘞,小的这就去。”

王朗走后,林清拆了那信,嘴角上扬。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不过一月有余,心底思念甚切,不知见善可否安好?夜夜无我,可否安睡?

朔西风雪不停,陇州黄沙漫天,吾常于亭台望月,月有阴晴圆缺,然余之心于尔无亏无缺,愈发满溢,不曾消减。

遥想几道一句,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于君同。然则梦美却虚,纵是吻了千百遍,也不及那羊肠小道,牵了你手,言笑晏晏。

纸短情长,不尽依依;谨付寸心,希垂尺素。”

捧了那信,颤抖地送向唇边,林清轻轻一吻,好似吻到那人的唇,茶汤暖身,此信却暖了心、暖了肺腑,暖了魂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半月后,一封书信抵达陇朔总督府,信中附上一首小诗。

“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我心悄悄。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

忡忡忧心,其何以堪!

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结。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看信之人叹了又叹,遥望明月,竟生出似箭般的归心来。

——

徐无眠三十有一,是林清上任兵部侍郎后提携的第一人,初授明威将军,升授宣威将军,

为朝廷的正四品武将。其驻扎宁国东北,面抗东夷,背守东州,近日回京述职,在兵部衙门向杜尚宣递了军报后,便忙不迭地赶来林府赴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身形健硕,孔武有力,面貌则是天庭饱满,马脸龙目,正气浩然。《鬼谷子》有曰,此面相头脑聪慧,圆融不失智,是为官之才。林清还是在翰林院时就与他有私交,那时,徐无眠刚中进士不久,尚为侯官。许是时运不济,这侯官他眼巴巴地做了两年,林清升任兵部主事后的一日,两人在城中一茶馆相逢,听得徐无眠心中雄才伟略,林清便索性托了关系,为他打点门路,弄了个昭信校尉的官职。后则随军去了东州,那里的三年他屡立战功,最终摘得四品。

是以徐无眠虽比林清年长几岁,却一直视他为恩人。两人时常有书信来往。只是林清行事低调,徐无眠亦是个谨慎人,两人之间的交好并不为外人所知。

林府中,散雨阁,徐无眠放下茶盏,面露忧色。

“都说比起朔西东州过得是神仙日子,可不知那东州的官老爷们,一个二个的都和东夷私底下生意做得火热,和平倒好,若是一旦开战,斩草可不容易除根啊。”

林清蹙眉,道:“这的确是个隐患,多年来,这道伤疤一直是陆师的心病。这也是我为何不举荐你去朔西的缘由,你若是走了,那边还能成什么样子。”

“我在那里又能说得上什么话,还是大帅说了算啊。”

徐无眠口中的大帅指的是东州总兵赵瑞,这赵瑞和吴宪中可不一样,后者战功加身,胜绩累累,是实打实地在战场上滚出来的。但赵瑞,无非是拍的一手好马屁,借了张邈的光。

不过,这赵瑞倒是在练兵上有所建树,是以张邈推选他时,内阁里竟没什么反对声音,毕竟用杜尚宣的话说,东州又没打仗,练兵才是正道。

但赵瑞这人的名声却在朝上不怎么好,听闻其克扣军饷多次,用于花天酒地,甚至还传出军眷的恶事来。许多对他心存不满的,无不是迫于张党的威压,不敢声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谈到这人,徐无眠是叹了又叹,林清却若有所思。

正当两人沉默时,散雨阁外的长廊里闪过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就见王朗出现在门口,神色慌张。

“主子!”王朗颤抖着嘴唇,瞅了瞅徐无眠,再望回林清。

“何事如此慌张?但说无妨,徐将军不是外人。”

林清这话说得徐无眠心中一暖,脸色露出笑容来。

“主子!陆尚书,陆尚书他,他吐血了!”

林清猛地站起,“何时的事?”

“就是方才,陆府差人来报的,说是陆尚书要见您,差您快去!”

“好……好……”林清脸色苍白,萧慎势起时刻,陆渊要是倒下了,他林清一人将如何抵挡张党众人?

林清看了一眼徐无眠,道:“我就不送夜钦了。”

徐无眠凝重点头,“好,见善快去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门口乘了轿,不到半个时辰林清便匆匆踏进了陆府的大门。此时,偌大的陆府空空荡荡,就只听见些隐约的哭声。

林清在书房里见到了陆渊,老尚书躺在摇椅上,双目浑浊,麻木呆滞,胡须上残留些血丝。陆夫人则在一旁守着,揩拭着眼泪,见林清到来,便摇晃着陆渊的肩膀道:“见善他来了,他来了,老头子,你醒醒罢!”

“陆师!”

林清奔向陆渊,却不小心踢到递上的一方紫檀木药盒,这药盒半尺长宽,竟在林清踢到时闪过一抹金光。林清全乎没有注意,扑到了陆渊跟前。

“您老怎么回事,何必操心一些劳什子!”林清音色急切,要说官场上无真情,他和这位老师倒是还有几分真心。

“踢得好!踢得好!见善,再踢,踢开啊!”陆渊站起身,发起怒来,白须震颤,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呕出一团鲜血!

“老爷子!哎哟,老爷子!”陆夫人又哭又叫,“来人,来人,把这些晦气玩意儿都扔出去,扔出去!”

来了两个下人,哆嗦着拾了递上的紫檀木盒子,扔到了院外。

陆渊这才愣愣地坐下。

“陆师母,到底何事发生?那几个盒子有什么讲究?”林清小心扶了陆渊躺下,陆夫人揩拭眼泪,道:“那是那个什么陇州的……陇州的岑长青送来的,说是你老师身体弱,这是在陇州老道里求来的仙丹……“

“岑长青?他不是近期调任到工部了么?”林清记得没错的话,是陆渊亲手拟的版檄。这岑长青林清是有些熟悉的,他也算半个陆渊的学生,常年任陇州一地方知州,虽头脑一般,但还算是个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好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啊,想着他和那些怕隋瑛的官不一样,他要来京,我开心啊,他是真的可以做事的人,我亲手拟的版檄,为了方便他进京,还给了他堪合,可他就,就这么对我……就这么对我……”陆渊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林清忙安抚他。

“陆师别动气,可是那药有问题?”

“什么药!”这时陆夫人在一旁哭道,“是那盒子,那盒子里面儿全是黄金!掩在绸布后边儿,谁也没瞧见,今儿个阁里却收到了参你老师的弹文,说你老师,说你老师……”

“说我收取贿赂,买卖官职,张邈他们炸了锅,终是等到了我露出马脚来了……递了弹劾给圣上,瞧,我大门不出,名声却已败了……没想到我陆渊一生恪守奉公,却落得个晚节不保……”

陆渊苍老的脸色露出萧瑟微笑,叫林清也心肝俱痛。恍惚间,他好似看到多年前的父亲。

“陆师,别忧心,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学生一定会好生查清,给您老一个交待……”

陆渊却置若罔闻,突然抓了林清的袖子,颤抖道:“叫隋瑛回来!叫隋瑛回来!哈哈,我陆渊若真是担了个吏部尚书的名头就可只手通天的话,老夫便要把隋瑛弄回来!”

“只有隋瑛回来,你和岐王才有希望,大宁朝才有希望啊!”

第29章第二十八章“镇抚使大人,久违。”……

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终是在五日后的一个黄昏,时隔两年多隋瑛再次回京。入城门后,他径直前往陆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府中春景却如秋日般萧瑟,自他收到林清的信,知晓陆渊已在弥留之际,便放下所有公务,马不停蹄前来见老师最后一面。风尘仆仆,他穿过院子,披风下手里还拿着马鞭,官帽下碎发凌乱,眼角眉梢全是担忧,却顾不得这仪表不当,径直走到书房,跪在陆渊面前。

“陆师……学生来晚了。”

他响亮地磕了两个头,这才把目光落向站在一旁的林清身上。林清眼角挂泪,朝他颔首,时隔两月,两人再度见面,却是在这种时刻。

陆渊轻轻抬了根手指,示意他起身。隋瑛连忙上前,抓了陆渊的手。

“怎会这般模样了?嗯?”他半跪在陆渊面前,难过地哽咽起来。两人虽身形渐远,却心中时刻记挂彼此,情同父子,非常人可比。

此际见陆渊已是须发皆白,气若游丝,隋瑛便知晓,这世界怕是要离了他了。

陆渊慈爱地看着隋瑛,这眼神林清从未见过。他知道现下自己是多余了,陆渊吊着的一口气,全乎是为了隋瑛。于是他行了一礼,便先行离开。

这时,夜色渐浓,几名仆人掌起了灯,屋内泛起行将就木的昏黄。

陆渊死死抓住隋瑛的手,灯光下他的面庞蜡黄,气息奄奄。可他的手劲很重,叫隋瑛不可片刻分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什么都知道了,我看得出来,你什么都知道了。”陆渊沙哑着嗓子说,“别恨为师啊,你去朔西,锻炼几年,很好……”

“老师,怎会恨呢……”

“你在问我,问我为什么选岐王,瑛儿啊,你看,林清虽心机深沉,但到底是个明白人,我就叫他见了一面,他也选了岐王……忠王是心善,可心善做不了帝王,但那心思恶毒的,也非明君……君定才可使国安……我知道,你舍不得朔西了,心疼那里的百姓了,可国君不正,陇州也是朔西,江宁、禹杭甚至宁中都未尝不可是朔西……届时,你心疼不过来啊……”

“老师,隋瑛明白,隋瑛都明白。”握住陆渊的手,隋瑛泣不成声。

“别哭,别哭……你要帮岐王,登顶……林清,你用得着,但他心思重,就是为师这两年,也猜不透他,但,但此际岐王信他,岐王愿意拜在他门下……我是没这个机会,也没这个能力了,但你,你和他要有共同的目标,当今圣上昏庸,玩弄权术,不把臣民当人,这些年来,我大宁国已是同我一样了,气数将尽了……你要想法子,扶明君,行改革,要让我朝起死回生……”

陆渊咳嗽两声,浑浊的目光看向门外,“林清这人,好,也没那么好,他心思重,藏着事,你要擦亮眼睛,用得着,先用,用不着,瑛儿,你要学会狠心啊……”

“见善绝非背信弃义之人,学生了解他,比谁都了解他!他只是有难言之隐……老师,放心罢,为了大宁国,学生就是搭上这条命,也要让岐王坐上那位置!”

陆渊扯了扯干枯的嘴角,“堂堂正正,要让他堂堂正正坐上那个位置……”

“好,堂堂正正,名正言顺……”

屋内哭声不停,叫院外的林清心里分外难过。他知晓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代替隋瑛在陆渊心中的分量,但弥留之际,嘱托的话却是半分都未留给自己,不由得心中也泛起苦涩。也罢,自己这些年来不显山不露水,藏了太多,也难怪讨不到信任。

他踱步在一排抽芽的柳树下,不知不觉,渐渐远离了哭声。

一方水池边,伫立一座亭台,林清步入这亭子,望向漆黑湖水,不由得落下几滴泪来。不管其中有多少利用、攀附的心思,他到底还是把陆渊当做了老师。一想到,老师走了,隋瑛也会伤心,他便难过得喉头发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侍郎何须如此难过?就是最后一面,陆大人却也舍不得留给你。”一道声音破开夜空而来,林清诧异转身。

黑底暗金飞鱼服,祥云流纹绣春刀,展翅斜纹乌纱帽,金边坠玉丝绦带。一张冷峻面孔从黑夜中浮现,皂靴便一步一步朝他靠近。林清望着这幅面孔有片刻心惊,思绪也乱,不禁后退一步,却不料绊在一方石阶,整个人朝身后池水坠去。

一道臂弯瞬时搂了他腰,叫他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亭下。

须臾之间,林清已是脸色煞白。

北镇抚司镇抚使,当今锦衣卫第二人,倪允斟,环抱他腰,似笑非笑。

“林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苍白至此?”倪允斟松了林清,轻松写意地问道。

他常年习武,身形矫健,方才搂了林清的腰,自觉用力得当,却不知在林清腰上已是落了淤青。叫林清不禁蹙眉,扶住了腰。

“弄疼你了?”

“不,没有……多谢镇抚使大人……”

“林大人,可别伤心得丢了魂。”倪允斟笑了笑,不同与他那身暗黑的飞鱼服,他的笑容很是明媚。他本来长相就颇为明朗,若非在北镇抚司担职,这幅讨喜的面容还真让人如沐春风。

林清迅速好心绪,作为当朝官员,没有人能对锦衣卫做到无动于衷,这些人的到来通常意味着来自最高权力的猜忌、审视、以及定论。绕是以林清的修养,也是对倪允斟的突然出现骇然了几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心想这倪允斟该是为陆渊而来。

“陆师危在旦夕,纵使做不了身边人,当学生的,何来不伤心一说。”林清朝倪允斟拱手,“镇抚使大人,久违。”

“林大人何必客气?久违,对彼此都好。”

林清笑了笑,恢复自如神情,道:“都是为了圣上,还是常见面较好。”

“哦?这么说,林大人可愿意与在下时常见面了?”

“是下官的荣幸。”

倪允斟瞧这林清,他今夜的确是为陆渊而来,却不想看到这侍郎大人在亭台下顾影自怜。一阵夜风吹过,素色青衫不知荡起心旌几许。往日里他都见他穿朱红官袍,如今这副模样,倒颇具竹兰气韵,文人风骨了。

对文武百官了如指掌的倪允斟,着重放在心底的也不过就是当朝这显赫的几人,其中尤其是林清这位兵部侍郎,叫他这个锦衣卫都未曾看透几分。

说他贪位慕禄,却甘心在翰林院编修多年,任劳任怨;说他无心权势,却又攀附陆渊,为徐无眠打点前途,撺掇岐王生起夺娣心思;说他清流,他从不与程菽一行人来往,对良知二字嗤之以鼻;说他腐败,为官多年却从未留恋任何钱财,至今连妻妾都未曾纳娶一二;说他有情有义,他对救命恩人冷眼相待,在其落难时刻束手旁观;说他无情无义,却又为了朔西百姓来回两趟奔波数月,也为了陆渊在这里暗自落泪……

只有一点倪允斟是肯定的,此人心计如妖,剑戟森森,定不是与这清风般的长相相称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倪允斟想,这人说想和自己常见面,是真的想见面,还是掺杂了些别的意味?

见林清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站着,眼角还挂着泪,倒真是惹人可怜了。倪允斟也就不说话,随他一同站在亭下,只消这陆渊老头儿断了气,他回宫禀报圣上就是。

夜风吹拂,陆府的几株樱花在夜色里散发幽香。倪允斟站在林清身侧,望向身侧人挺俏鼻尖,月光落于其上,像一层霜。

他想起方才自己臂弯中那细软的腰肢。

这些文官的腰都是这么细的?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些文官的腰板挺硬,有些文官的腰板很软,但这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因为在诏狱里,硬的软的,他都可以折了去。

但他莫名希望,还是不要去折今夜这揽在怀中的腰肢为好。

两人就这样无言并肩而立,默默等待一个人的死讯,直到月明中天,身后宅院里传来女眷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道急促的脚步在身后响起。

林清转了身,就见隋瑛疾步走上亭台,抓了自己的手,红着眼道:“陆师他,他走了。”

林清轻轻“嗯”了一声,正想示意隋瑛旁边还有倪允斟这个锦衣卫时,就见亭中已无任何人身影。

隋瑛一把将林清抱紧了怀中,很紧,微微颤抖着。

“遇安……”他唤着他久远不用的字,抬手落于他背,“回来吧,回来我身边。”

“我会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等你啊。”

松开林清,隋瑛凝视他,轻轻地在他唇上吻了吻。

“这两月,好想你,想你想得发疯。”他握了林清的手,摁在自己胸口上,林清方才流着眼泪,此际却破开笑容来。

这一笑,月色都黯淡了几分。

“想得发疯,却只写了一封信。”

“怕写多了,惹你烦忧。”

隋瑛再度抱了林清入怀,“陆师走了,你孤身一人了,知晓你从不怕独行,可我怎舍得让你独行,陆师说的对,有些事,我囿于成见,迟迟走不出来那所谓臣子本分来。这想,这大道,我要和你一同走!”

“哥哥……”

“可别叫我哥哥,我怕我忍不住要亲你,可是陆师刚走,我……我……”

“遇安。”林清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办完丧事后,来我府上罢,我想给你热一壶茶,洗去你这一路的风尘……”

第30章第二十九章“夜里要办的事,很多,很……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黑色一片,狭窄、逼仄,摇晃着,他的身体撞击在四方,钻心的痛,他很害怕,却记得爹娘的嘱托,不要哭,不要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多久,他记得一道双手将自己抱紧了一方马车内,给他受伤的臂膀、脚踝上缠上棉布。他还是不哭,不出声。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路途,周围的景色变了,他从未看见过那样粗大的叶片,天气依旧寒冷,却不如此前那么刺骨了。只是,路途颠簸,他三番两次地吐出来,听车夫揩着眼泪说,小少爷怕是活不到岭南了。

不,他告诉自己,要活下去,他牢记爹娘的嘱托,要活下去。

他被林家老爷从马车里抱出来时,脸色发紫,身体已经全乎软了,这严重的伤寒险些要了他的命。

他吃了好多道方子,简直比小时候还要多。每天有喝不完的药,人都操心,这药铺天盖地的,如此之多,该怎么劝孩子喝下呢?可他却每回都自己端起药碗,不动声色地一饮而尽。

姨娘们诧异,只有那林家老爷拍着他肩,沉默地叹气。

他躺在床上,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炎热天气,望向窗外那棵巨大的木棉树,亭亭如盖,撑起一片绿荫,他在这片绿荫中长大,在这片绿荫里思念,在这片绿荫里仇恨……

他总是独自伫立,一袭白衣,人都说,他像个神仙似的。

可只有他知道,在这长久的默然中,他体味着一些痛。

也铭记着一些痛。

心中缺少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喘不过气来。只是,在那些痛楚中,有一道是那样独特,分明,锥心。

只要一想到那人的面容,竟让他千百回地泪如雨下。

离去时他才八岁,他不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后的十年,他亦不明白。

他不明白啊,某个夜里他捂着心口哭道,他不明白,对这一切,他都不明白。

“晚儿,晚儿……”

隋瑛轻轻推搡林清,林清睁开湿淋淋的眼眸来,透过窗的月光,揉碎在他眼眸,他仿佛那甄宓,魂游天外,月光那样轻,他却不堪承受。

“可是做噩梦了,哭得这样伤心?”

林清好似还未从幻境里出来,瞧着眼前人,只觉得是梦,抬起手,触碰他的眉眼,轻声道:“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为什么我要离开……”

隋瑛握了他手,“永远不必再离开。”

“我怕是,又在思念了……”林清哭了,隋瑛抿了唇,眼泪也掉了下来。心想定是陆渊的离世让林清回忆起往事来。他没有告诉林清自己是那场问斩的见证者。多少次魂归梦里,林知府望向他时露出的笑容,让他也是泪湿满襟。

今夜隋瑛下榻在林府,自然与林清共枕而眠。许是环境放松,在深爱之人怀里,又经历了一场死别,林清做起许久不做的梦来。自他进京赶考那年起,他便告诉自己,永不再做这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个世界上,不再有林安晚这个人了。

可是他现在,又在隋瑛这里做回林安晚了。

他环抱隋瑛,望他怀里缩,若受伤的鹿。隋瑛抱了他,在他额头、眼角轻轻吻着。就听林清半睡半醒,模糊不清地呢喃着:“他是清白的……”

“嗯。”

“我依旧恨着……”

“嗯。”

“我会查清楚的……”

“我也会。”

“我中意你……”

“我亦中意你……”

“……”

无声时刻,隋瑛抱着林清,直至他再次入睡。暗自叹息,隋瑛只恨不能把错过的那些年都悉数补了回来。

几日后,陆府举办丧礼。文渊阁大学士、吏部尚书的丧礼上,百官群集,陆渊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儿远嫁江宁。作为学生,林清和隋瑛披麻戴孝,跪在最前面。哀乐中,萧慎偷偷揩拭眼泪,二皇子萧葵也红了眼眶。只有太子并未现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仪式结束时分,张邈来到林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林见善这回可是为陆大人送终了。只是你师母年事已高,以后也得多来探望。”

林清抬了泪眼,看向张邈,目光里情绪复杂,却最终落在一道感谢声中,“下官代家师谢过元辅。”

除却张邈,郦径遥、冯延年等人皆是简单和林清打了个招呼,就和隋瑛说话去了。听闻圣上有意,要让隋瑛接过吏部尚书这个职位。过往隋瑛是陆渊门下,和张邈等人保持距离,但如今陆老头已去,他在哪一方,还真不好说。

太子特意嘱咐了郦径遥,说是要好生招呼着隋瑛。

“可近日他却是和林见善走得近了,”郦径遥和隋瑛寒暄完,便拉了冯延年在一边,忧心道:“听闻这几日都住在林府呢。”

“他一外官,归来后连个住处都没有,贤良寺近日也在修缮,我看,这只不过是林见善那人的有意拉拢罢了。”冯延年老神在在地道。

“呵呵,他林见善能给他的也不过就这点好处了。”郦径遥摇头叹息,难道他林清还能给隋瑛许个入阁的盼头来?可他们就行,只要隋瑛表态,入阁不过是一张公文的事。

“倒是圣上,心思真难猜啊,怎的,老师走了就把位置给学生了?”冯延年早就不想在刑部干了,用他的话说,这属于脏活儿。他觊觎吏部已久,除却户部,这个位置才是肥差。

“听闻是陆老头的死谏,连版檄都拟好了,不走内阁,直接就进了圣上眼底。听闻圣上发了怒,却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郦径遥摇了摇头,心想这吏部尚书的位置看来已是定论,那陇州跑的跑躲的躲的官员,有的不惜连家财都散了半成,就为躲避新上任的总督。这回可好,总督摇身一变,成为掌管百官的任调之权。除非是辞官,这回谁都不好跑了。

院内哀乐不停,哭声不止,程菽拨开人群来了隋瑛面前,先是安慰一番,后又是叙旧。两人先前本身就因心学交好,又在政论上异苔同岑,彼此间好些言语似是讲述不尽。说到最后,程菽挽了隋瑛的胳膊,若兄长般在他肩上拍了拍,道:“今夜还是去我府上罢,你知晓,我那府中可是冷清的很。也许你有所不知,这林见善,已是入了岐王的府,生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来。怕是你这几日下榻林府,招惹些闲话来。”

隋瑛心忖,这京中人还真是无所不知。他笑着摇头,“陨霜兄,我和那林见善,算起来还是师兄弟,尚很多事要共同操办呢,怕是离不开彼此了。”

“这话说的,什么事白天不能办了,还得在夜里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笑了,拍了拍陨霜的手背,“夜里要办的事,很多,很多。”

程菽也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品出隋瑛话里不愿和林清分开的意思,于是便问:“这么说,在山也是有所选择了?”

隋瑛颔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回头,目光穿透人群,落在一袭素白麻衣的林清身上。此际他站在灵柩边,默然垂首,身边除却学生萧慎,再无他人。

隋瑛轻声说,“彼之择,即是吾之择。”

程菽的笑容僵在脸上,须臾,他神色渐柔,拱手道:“道路且艰,还请在山,守良知,行正途,成大业,穷光明。”

人群后,林清兀地抬眼,和隋瑛对上目光。隋瑛爽快地笑了,音色明朗,意气风发,拂袖道:“自然!”

第31章第三十章你就是我的选择

栖云苑中,琴声悠扬。水光潋滟,波纹映照,水洗般的天色之下,几只鸳鸯在湖心戏水。陆渊丧礼之后,又忙碌了小半月,林清终于得了空来到萧慎府中。此时,圣上的圣旨已经下了好多天,隋瑛早已回到朔西总督府进行交接。数算日子,今日应当是要来京了。

苑中,林清和萧慎正在对弈,一边落子,林清一边在对萧慎讲述自己对前方的布局。

“吴宪中手下的陈青和,和你有战友之情,你也曾在朔西征战沙场,有自己的部队,再者,朔西也是隋瑛的地盘,这样一看,朔西这一方,算是在你的名下了。”

林清落下一子,继续道:“但东州军权仍在那个赵瑞手中,赵瑞是借了元辅的光,才坐稳那个位置,咱们得想法子把奚越调过去。你曾在沙场上拼死救过他的命,对他有救命之恩。且奚家主事和隋瑛有交情,这两姐弟还算是听他的话。如此看来,待奚越镇守东州,这一东一西,抗击东夷和北狄的军权,将全在你手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林清说得云淡风轻,但萧慎皱着眉头,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怎么了?”林清注意到学生的异样。

萧慎抬头,看向林清,也不隐瞒,道:“您是把隋大人归到了我这一边,可您也瞧见了,当日在陆师葬礼之上,有多少人围着他,不说郦径遥冯延年等人,就是程菽也与他挽手并肩,交谈甚欢。我又怎能……”

萧慎低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他知道他们心中有彼此,可他不愿意承认,隋瑛若是选择了他,是因为林清选择的他。

他们之前的感情,助益他,却也刺伤他。

可林清却会错了意,他以为萧慎是没有能给出期许的能力,妄自菲薄了,于是他抚住学生的手,拍了拍,宽慰道:“隋瑛是个明白人,他会选择你的,没有人能比你再适合坐上那个位置,我明白,他亦明白。”

萧瑟凄切地笑了,酸楚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

“这怎算得上心有灵犀呢?无非是殊途同归罢了。无论先前走的什么路,最终都是为了大宁朝。”

萧慎垂首,风吹起他额前一缕黑发,遮盖眼眸中的情绪。他看起来很忧伤,可林清看不到他的这份忧伤。他只是心心念念他的遇安,以至于对眼前这份快要满溢而出的爱意感受不到丝毫了。

他全乎当成是少年的彷徨、忧虑,需要自己的宽慰罢了。

是以后来物是人非,林清总会思量起这份过错来。他始终认为,若是当初能早点察觉,将这份懵懂的爱情消减,事情也不至于会到那种地步。可惜,他错看了萧慎,也错看了爱情,更错看了所谓的因缘际会,向来由不得人所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就如这对弈,落子无悔,他也从不后悔。

只是此时清风拂面,有心爱学生在前,有毕生挚爱向自己奔来,他何以不感受到幸福呢?

他微笑着,举杯品茶,可瞬息之间,这微笑僵在脸上。

金瓜一路小跑而来,站在门口低声道:“隋大人,他,他方进城门,就,就去太子府了!”

“什么?”萧慎站起身来,脸色煞白。

“千真万确,那,那太子的人在城门候了几天,一等到就请到太子府了!”金瓜焦急解释,萧慎缓缓移动目光,看向了林清。

林清依旧不动声色,抿了口茶,放下了茶盏。

“何必惊慌?殿下,还请和臣把这盘棋下完罢。”

萧慎凝眉,终是坐了下来。

——

太子府上,郦径遥和冯延年已然落座。这方庭院面向池水,雕梁画栋,绫罗绸缎,好不奢华。隋瑛向众人行礼,举止大方自然,让三人喜笑颜开,认为开了个好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隋瑛落座,身后,韩枫小心地候着,心中焦急万分,心想这可怎么了的,自家主子定是要惹人误会了。

“隋大人,这两年在朔西可是辛苦,本宫时常挂念您。”萧裕笑道。

“是啊,那朔西不是冰雪就是黄沙,这回您回来了,高子运升了巡抚,估计也眼巴巴地想回京呢。”郦径遥补充道。

“哪里,在朝为官,何处有需要,做臣子的,就当奔赴哪里,以解圣忧。”

“隋大人尚未在京中置办宅院罢?”冯延年问道,他可是听说隋瑛几年前调离京城时,租住的那方宅院早已易主。

“尚未置办,说来惭愧,我在京中并无产业。”

“哎哟,这可怎么了得,如今都是尚书了。”郦径遥哈哈笑道,便从袖里掏出一张地契来,“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还请隋大人笑纳呐。”

“真是极好的地段!这宅院啊,就跟权力一般,最看重的就是位置呀!”冯延年起哄道,此际,三人的目光全都灼灼地落在隋瑛身上。

手中的茶盏定定落下,笑容不变,隋瑛道:“在山不才,受不住这份大礼,且这宅院和权力于我来说,都不如一个德行重要。还请郦大人收回。”

郦径遥笑容有片刻僵滞,但很快反应过来,心知这招本身也无几分成功可能,便收了地契,不无讥讽地道:“是咱们老了,腿脚不利索了,隋大人青年才俊,可不在意位置如何,上朝就算走个个把时辰都不会嫌累呢。”

冯延年看向太子,问:“殿下不是说今日也有好礼相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萧裕眯着眼睛,广袖一挥,斜倚到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道:“连那上好的宅院都看不上,兴许本宫的更是入不了隋大人的眼。”

隋瑛颔首,“殿下,你我、还有两位大人,相知多年,有话何不直说呢?”

“说了,便有用么?”

“有用无用,也得说了再论。在山愚钝,做不来谜语人。”

“你这话说的,倒是指责本宫为谜语人了。”

“臣绝无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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