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原本想支吾几句,自认为做出这样的事十分羞耻，可面对的人是佳妮，他如实回答：“是。”

诚实得理所当然,好像他根本没做什么错事。他这样的态度让温佳妮有些恼火，她不明白,“我送给韦正的书架,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已经承认了,那么干脆承认到底。赵嘉原说：“拿钱办事，关于你的事情，他事无巨细向我报告,包括你送给他的礼物。”

天知道,当初他别无选择,只能选择韦正这位男士时，多么气愤，又多么担心，怕他是第二个姓郑的。幸好，韦正不是佳妮喜欢的那一款。

“你说得对，我这人特别小气,所以我怎么可能会让你送礼物给别的男人。”

还是一个他安排出现的男人，给韦正送礼物？开什么玩笑。

温佳妮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好气又好笑,“你太幼稚了,韦正只是一位普通朋友,我送他礼物是人情,是礼貌,根本没什么。”

“那时候的我,对出现在你身边的每一个男人都抱有敌意,你不能怪我，是你离开我太久了。”

久到赵嘉原没有信心，一闲下来总忍不住想：佳妮她不会喜欢韦正那样的人吧？穷人家孩子早当家，韦正自然就很会做饭，念书也还不错，英文也很好，书呆子一个，佳妮差不多也算个书呆子，彼此之间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不会刚好就喜欢韦正这样的人吧？……

……诸如此类的想法几乎每天都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结果呢？出现在她身边的人不是韦正，却是另一个男人。

他摇摇欲坠的信心一下子在爱情中摔了一个很大的跟头。

赵嘉原看着温佳妮，再一次说：“你不能说，是你，谁叫你离开我那么久的。”

一句话就将错误怪到她身上——离开他太久了，温佳妮反驳不动。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情变得闷闷的，她转过身背对着赵嘉原。

谁也不说话，像赌气似的。

这气赌不了一会儿，赵嘉原主动靠近佳妮，站在她身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肩背，“别不说话。”

“你要我说什么？”温佳妮侧了侧身子，好躲开他的脑袋。

赵嘉原顺势把手伸向前面的书架，拿下那本已经翻得很旧的《聂鲁达诗选》，翻到其中坏了的一页给佳妮看。那会儿工作的时候，因为困极了，不小心扯坏了一页。

他说：“我英文进步很多，不夸张地说，也许比你还好。”ъiqiku.

温佳妮想说“我不信”，但嘴唇紧闭，不太想搭理他。

“真的，我念给你听……”赵嘉原吐字清晰，英式发音，渐渐地，声音越来越低，念诗时吐出的气息从她耳廓上扫来扫去，接着，像是他的嘴唇碰到她的耳朵。

她惊地回头瞪住他，恼极了，刚想拿不是骂词的话来骂他，却听到他郑重地道歉：“对不起。”

连道歉的都道得这么别扭，还是借用书页坏了的事情来跟她道歉，真不爽快。

温佳妮肘击了下身后的人，说：“事不过三，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事，不然我真的会很生气的。”

赵嘉原点头，捧着书，一连“嗯”了好几声。

温佳妮转过身来，看着他说：“我是说真的，你不要做我讨厌的事情。每个人都有一点隐私空间，你也不想我窥探你全部的隐私吧？”

窥探她的隐私，日记本是这样，韦正一事也是这样。找人跟在她身边，接近她，如果不是及早发现，她跟韦正或许会成为朋友，可也就是因为发现了，她跟韦正不会成为真朋友，是因有冯玫茵在，她跟韦正不至于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足够了，她不需要赵嘉原再三保证，她知道赵嘉原懂她的意思。

“不去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吗？不喜欢的话可以换——”

“不用换！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赵嘉原放下诗选去拆礼物。

黑金笔身，是montblanc很经典的款式。初在玻璃柜中，温佳妮一眼看中这支笔，起初还不理解一支签字笔价格为何那么离谱，现在见赵嘉原是真的喜欢，那么价格好像不那么离谱了。

赵嘉原捏着笔在指尖转了几下，怕摔了没敢多转着玩，其实还是因为佳妮忽然离他很近，脸颊都快要碰到他的衣服——不，她的头发已经碰到他衣服了。

“摔掉漆我可不负责任。”温佳妮看了他一眼，似嗔非嗔。

安静片刻，赵嘉原把笔放回笔盒，转回身来，拉住欲要走开的佳妮，搂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嘴唇。

情到浓时，一切都来得顺其自然。

赵嘉原轻而低的嗓音落进她耳里：“可以吗？”

没有回答，温佳妮抱住他，脸藏在他胸前，慢慢踮起脚，很腼腆、很轻很轻地亲吻他的脖子。

书房里的灯光雪亮雪亮的，视觉所在都是清晰可见的，放大了羞涩感。温佳妮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很红很热，那种羞涩的感觉正四面八方地烧下去，稍凉的手指头碰到赵嘉原的脸，也是烫的——从她这儿，烧到他那里。

“……嘉原，可以关下灯吗？”佳妮侧着脸，不好意思去看赵嘉原。

“关灯我就看不到你了。”赵嘉原亲吻她的脸颊，近乎讨好。

第一次做，紧张、胆怯、羞涩，和佳妮认知中的有点不同，一切都做得小心翼翼，循环渐进，起初不是很舒服，等尝到个中滋味，夜晚已经很深了。

灯光终于暗下去，桌上的物品零零散散地掉在地上，室内荡起一阵阵的隐秘情声。

到半夜，佳妮才感觉到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柔软的床上，而不是书房冷硬的桌子。

她半阖着眼，看到赵嘉原。

他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很湿，腰间围着浴巾，肌肉精实的腰腹、胸膛淌着点点水珠，慢悠悠地滑到腰间，很快被布料吸收掉，留下浅浅的湿印。

黯黄的灯光把他的肤色衬得很深。

她一直以为赵嘉原很瘦，原来只是穿上衣服显得瘦，待他赤着的时候，他的身体比她想象中的要结实有力。

赵嘉原爬上床来，亲吻她的额头，声音也很轻：“晚安。”

“嗯。”佳妮闭上眼，很困很困。

原以为只有负面情绪才会令人失眠，没想到快乐过了头也会令人失眠。

夏日天色亮得早。此刻五点钟，赵嘉原仍然没有睡意，不太舒服地起身，尽管很小心，但还是弄醒身边人了。

温佳妮翻过身来，睡眼惺忪，摸到赵嘉原的手，然后轻轻握住。

于是，令人失眠一晚上的快乐更过头了，刚下定决心要起床的人，这会儿又躺了回去，笑着与她亲吻。

不似昨晚的笨拙，这次赵嘉原做足前戏。比起笨拙、尴尬的第一次，佳妮更喜欢这一次，生理的刺激、情感的愉悦，有一种舒服的满足感席卷而来，包裹住她全身。所以，一眨眼间，她把自小接受到的家庭教育观念统统丢在一旁，不记得是谁在她面前说：婚前不要与男人发生什么关系——

是母亲。在母亲那儿谈不上是家庭教育，是警告，以她自己的生活警告她的女儿。

母亲说：“国外有多开放我不清楚，但是你不要有任何出格的行为。”

佳妮怎会听不出母亲说的什么意思，当即脸色一红一白，僵着脖子问：“什么样的行为才算出格？”

“结婚之前，最好不要与男人发生性关系。

母亲说得很直白，佳妮听着神色不定，没有作声。她不知道母亲是指她与赵嘉原还是别的男人。那会儿，餐厅人不多，下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到她身上，钻进她的衣领，晒热她的后颈子，晒得脸热，也难堪得脸热。

“你都这么大了，不该懂的事情也早就懂了，有些事不必我明说你也很清楚。”母亲看了她一眼，说话口吻不轻不重，警告意味却十足：“树要皮，人要脸。”

……

身体突然被填满，眼前事物一上一下地晃动着，激烈的呼吸声聚在她耳侧，她听到赵嘉原不满地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母亲的警告犹在耳，温佳妮望住赵嘉原的脸，声音轻轻：“我在想，我这样算不算做了出格的事情呢？”

赵嘉原微愣，很快明白她说的是什么，脸色不大好看，先与她接吻，而后说：“出格的事，你做得还少么？再多一次，又能怎样。”

这不是讽刺，是实话。

看似是家中最最文静、懂事听话的佳妮，实际上比谁都离经叛道。正常女孩哪有可能会喜欢妈妈的男友呢，哪有可能会喜欢一个年龄完全不搭的老男人？

与他同龄的女同学，有听过或看过《lolita》相关的书籍与电影，她们一致认为老男人以不道德的手段与少女在一块儿是极为不齿的事，即便没有什么道德可，老男人与年轻女孩从来就不是正确的搭配，更别说要年青的她们去喜欢一个年老色衰的男人。

只有他的表姐，与同龄女生很不一样。

她矛盾至极，在日记本里的那一面不知羞耻地描述着她纯洁的爱慕心，当日记本合上，她又很会知羞知德，看起来不知道有多乖。

就是这样充满纯真的矛盾感，才会把十七八岁的他勾得学习不专心，日思夜想的全是她，还有她的小阁楼——

到今天，赵嘉原才想起来那阁楼里淡淡的芬芳是从哪里来的了，是佳妮住在那儿留下来的生活气息。

至今他都不能够明白，怎么会有人能“矛盾”得如此吸引人呢？

想到这里，赵嘉原情绪激动，不甘心自己就这么简单地被佳妮吸引住了。他捏过佳妮的下巴，与她深吻，“专心一点，不要想那些深奥的事情。”

与他接吻，温佳妮尝到了点点咸涩的味道，也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他很爱用她的沐浴乳、洗发水，这会儿，他身上的味道不光是他自己的，还有她的。

太害羞了，羞到脑袋都好像晕乎乎的了，眼前的事物忽高忽低，温佳妮忍不住伸手去攥住枕巾，很努力地不与赵嘉原碰到目光。

“抱住我。”

“嘉原，没，没有那个了……”

那个是什么，男人心知肚明，却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埋入她颈间。温佳妮抬起胳膊想要推开他，然后身子一动，他便顺势托起她的身子，两人相拥而坐。

天很亮了，第一缕阳光从外面跳到窗台上，把奶油色系的窗帘照得很透，清晨微风袭来，纱帘波光粼粼。

温佳妮轻轻跌回床上，咬住自己的食指关节，好阻止自己发出声音，却阻止不了赵嘉原这个坏蛋故意哼出的声音。

他哼出的声音让人遐想、脸红。

她一直很喜欢赵嘉原的声音，他的这把声音只有在念她写的日记时才特别特别难听，别的时候怎么听都是好听的。

真是奇怪，一群男孩子明明都在南方长大，家里头却只有赵嘉原的声音不同。像堂哥，他说起话来声音总是拖拉，好似一点劲儿都没有，再有另一位堂哥，声音很低却是碎的，不那么好听，像刀子刮在黑板上发出的声音，碎且刺耳。

只有赵嘉原的声音——

在家中彼此都还不怎么熟悉的时候，她从阁楼出来一趟，听到楼下几人说话的声音，没有缘由，最先认出的一定是赵嘉原的声音。

忽然间，情不自禁，佳妮轻声开口说：“嘉原，嘉原，你亲亲我。”

赵嘉原抬起头，温佳妮脸色潮红，侧着脑袋压着他的衬衫一角，嘴唇微张着。

摸上她的脸，揩掉湿湿的汗。过后，随手抓来一件衣服擦干污渍，赵嘉原这才想起来要亲她。

温佳妮推开他凑过来的脸，收拾一番后，很严肃地告诉他，下次要做好措施，如果没有就不要做了。

赵嘉原很快明白过来，低头道歉。

可道歉没有用，做都做了，再道歉未免太虚伪。

“跟你做这件事情我很开心……我不是要听你说‘对不起’，都是成年人了，我想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做这个事情，唔……感觉还不错，但是，我希望这种不错的感觉可以建立在安全上。”

温佳妮语气温和，说得很认真。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十七八岁的时候，佳妮给他补课，温柔耐心，即便过程中她会忍无可忍发脾气，凶巴巴的模样却也是可爱的。

赵嘉原凝视她的面孔。

那事儿虽然结束了，佳妮的脸却还很红，眼圈也有一点红，淡淡的红，而嘴唇就更红了，是给人吮过的红。

他不动声色地穿上衣服，低头回应佳妮：“嗯，我知道了，安全为上。”

温佳妮觉得他有点奇怪，“怎么了？”

赵嘉原哪里好意思说，刚刚只是回忆起一点点旧事，只是看着她的脸，莫名其妙地又上了“火气”，这太丢人了。

他背过身，问：“洗澡——你先，还是我先？”

“你先吧。”

窗帘拉开，窗明几净，外头日光正烈，快到十一点钟了。

赵嘉原从浴室出来，换佳妮进去，他跟在后头收拾，床单被套放入洗衣机，再去收拾昨晚弄得很乱的书房。

吃过简单的午餐，他们一起把家里简单地整理、清洁一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大半。

整理的时候，温佳妮发现一些家居很旧了，不仅如此，整理到厨房那边犄角旮旯居然还能发现到她以前喝剩了的花茶。

包装袋开了口，里面早已发霉，不成样子。

温佳妮把包装没开口的花茶摆出来让赵嘉原看，他马上说：“花茶不会过期……的吧？”

“都发霉了还不过期？”温佳妮哭笑不得，再问他家里一些东西有多久没换新的了，他答：“没换过。”

末了，他有意补充：“一切跟你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只有一个卧房改成工作间，其他的基本没动过。”

那会儿，她离开时什么都收拾走了，整得就跟没在这儿住过似的，如果不是冰箱里还有东西的话，他真怀疑那一整个夏天都是闷热的，快要闷死人的一个梦。

温佳妮微愣，捡起玻璃碗中的一颗草莓喂入赵嘉原嘴里。接着，她自己也跟着吃了一颗，歪歪脑袋，看向赵嘉原的脸，想着说：“……那，我们要不要出去逛逛，顺便看看家具？”筆趣庫

赵嘉原感受着草莓的清甜口感，嘴角慢慢翘起，然后才点了下头。.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