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雨没有下太长时间，家人回来，雨声渐息。大伯母回到家,第一件事是到阁楼，确认佳妮在家才放下心。

大伯母是个聪明的女人,对子女不会过分紧顾,故对佳妮实施放松照顾。佳妮懂事,无需长辈担心、烦恼，对佳淇却不可以实施放松照顾了，佳淇年纪小不像姐姐懂事,父母不在身边,老爷子将人交到她手里,看顾责任颇重。

大伯母对佳妮说：“还有几天才开学，开学之前要不要去看看你妈妈？”

温佳妮没有说话。

“可是怨你妈妈？”

温佳妮摇头，温雁光是生下她就已经很了不起，怎么好意思埋怨。

大伯母轻拍了下佳妮的脑袋，声音温柔：“不去看也没关系，家里……”站在门口往屋子里看了看,窗户修好，房间已整理干净，根本无需长辈帮忙处理,“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大伯母不是外人。”

温佳妮点点头,真心道谢。

很感激大伯母的关心,若是小时候的自己,一定忍不住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我的妈妈不像大伯母那样既温柔又能干呢？

大伯母这样的人,大概会回答：每个女人都能干，区别是岗位不同罢了，有的人适合做母亲，有的人适合做事业女强人。

温家的早晨是很急躁的，大大小小的声音聚在一楼，很快会吵得二楼、三楼的人睡不着。

阁楼倒还好一些，因为比楼下的声音还要早的是窗外的鸟鸣声。

雨过天晴，麻雀站在窗台叽叽喳喳。

温佳妮洗漱完再看手机，很惊讶，一向晚起的人居然五点多给她发微信，说今天要找个借口出门。

下楼吃早餐，她刚坐下，赵嘉原拿过桌上的一根油条，起身欲要离开餐厅，对赵崇生说：“我有事，今天大概一整天不回来，晚饭不必等我。”

说完跟刚到餐厅的老爷子打了声招呼，戴上帽子便出门了。

温佳妮一时发怔，才倒上一杯豆浆，牛仔裤侧袋的手机嗡嗡振动，不用想，一定是刚出去的某人。

吃完早餐，回阁楼看手机。

「会找借口吗？不会我教你」

「初中啊，高中啊什么的，同学聚会」

「早点出来，我在路口等你」

接着，他还发了个可怜兮兮的可爱的表情。

要是敏之发这种可爱的表情，完全不觉得好笑，可这人是赵嘉原，可爱跟他一点都不搭，比起可爱，可恨更标准。

佳淇上来，一向不怎么敲门，一推门进来，便看到佳妮笑弯眉眼的模样，“什么事情让你笑得那么开心？”

温佳妮收起笑容，关掉手机，看向佳淇，第一次怪她上来不敲门，可语气不可以有太怪她的意思，否则佳淇一定要跟她生气。

“佳淇，可以请你进来前敲门吗？”

佳淇立马退出房间，站在外头敲了下门，“可以进来了？”

一进门，佳淇便问：“姐，你今天打算到妈那边去吗？”

温佳妮实话实说：“我不知道该不该去。”

“我是劝你不要去了，妈脾气越来越奇怪——我这么一说，你恐怕更要去了吧？”佳淇太了解自己的姐姐，对认识的人不能忽视他们的感受，讨好型人格真是疲累，不讨好自己，讨好别人做什么？完全不能理解。

然而，佳淇不知道姐姐的变化，这是连佳妮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sm.Ъiqiku.Πet

温佳妮说：“妈没有联系我。”

意思是，没联系的话，她更不知道要不要去，不知道便是犹豫，而犹豫，说直接一点，就是不想。

佳淇凝视姐姐的脸，看到她拿出来的挎包，“你要出去？”

“嗯，同学聚会。”

“这么早就搞同学聚会？八点都不到诶。”

温佳妮面不改色，“我先去书店待一会儿，正好等他们过来。”

佳淇半信半疑，一早上没见到赵嘉原，再想想，她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下楼，对大伯母也是用“同学聚会”这样的借口。m.biqikμ.nět

“身上零花钱够不够？出去玩，要大方一点的。”大伯母轻声说着，拿着手机要找佳妮的微信，打算转账。

佳妮忙说：“够的，过年的压岁钱还没花完呢。”

大伯母抬起头，意外，笑起来，说自己的女儿一月不到就花光压岁钱。说着才想起来，这么长时间，佳妮从未找家里人要什么零花钱，倒是自己的女儿，花钱大手大脚，问她花到哪里去，七七八八护肤、化妆品，一瓶护肤水要好几百，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又是高档品，不得好几千。

过年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全由大伯母来操办，谁谁谁发多少，心里清楚。佳妮的压岁钱，不过几千而已。

“佳妮，你是女孩子，需要用的东西很多，该用的要用，用好一点的，不必省。”

这边说话叫二姑姑那边听到了，说老爷子不是给了一张卡么，还能缺钱花？

大伯母拍拍佳妮的肩膀，笑容温和，“今天温度挺高的，出门戴个帽子吧，注意防晒。”

刚出院门，就听到二姑姑的大嗓门，冲大伯母吼了几声，大伯母平平静静应付，直到老爷子出声阻止。

二姑姑埋怨，说老爷子偏心，同样是孙女，怎么就给佳妮那么多钱，把佳雯放到哪里去。

大伯母说：“佳妮一个人在外面，佳雯在家里，怎能比较？”

二姑姑啐了声，“京都是老幺的地盘，酒店开在那儿，她儿子都跑赵家那边去了，跟家里有什么区别？别是老二死了，把人老婆赶出去，你们心里愧疚，要对佳妮好——”

老爷子把脸一黑，怒骂几句，二姑姑便哭天喊地。

原来漂亮优雅的二姑姑也可以哭成那个样子……

温佳妮站在院子外头，听他们提到父亲，心里头像是钻进了无数只蚂蚁，爬来爬去，爬到双腿，不能在这里多留，迈开腿，急急地跑开。

脚步声又沉又重，温家大门口的两只石狮子也许是活着的，嘲笑她的逃跑，可以吞了她。

跟赵嘉原在路口碰面，他心情极好，把今日约会计划做得十分漂亮，自顾自地说待会要去哪里，今日午餐要到哪里去吃……

终于发现到佳妮心情不对，他问：“是我做得不好？”

温佳妮摇头，“不，不是因为你。”

赵嘉原看着她，“害怕？不要紧，我已经做好伪装。”戴上墨镜，几乎遮一半脸。

温佳妮抬起头看他，忍俊不禁。

赵嘉原似乎最适合素净风格，白衫浅黄短裤，显得他十分活力阳光，符合十九岁该有的生气。若有笑容，那一定媲美一些广告男模。

计划赶不上变化，十点多左右，天气炎热，外头待不住，进入有冷气的便利超市，买两瓶冰冰凉凉的柠檬汽水。

赵嘉原暗恼，忍不住轻声说：“好不容易约会的……”

温佳妮没有听清，以为他是抱怨太热，从包里抽出湿巾，递给赵嘉原一张。她擦擦鼻尖的细汗，说：“外面太热了，不要出去逛了，要是再中暑，难受别怪我。”m.biqikμ.nět

“那怎么办？白白浪费一天？过几日你就要去学校，我想见你就不方便了。”

温佳妮喝了小口汽水，看了他一眼，“不是有视频电话？”

“那不一样。”赵嘉原侧过身来，半伏着窗户边的桌台，一手揩了下汽水瓶上的水汽，看着她，心说：看得到，碰不着，更难受。

实在敌不过他那双眼睛，温佳妮没好气地拆开他拿着不动的湿巾，用力擦掉他额头上的汗，很扫兴地说：“这里不是京都，说不定待会就会有人熟人到这里来买东西，怎么办呢？”

赵嘉原一时无，只好享受此刻佳妮给他擦汗这件事情，“谢谢。”

好可惜，约会计划全部泡汤。

不过——

温佳妮看着失落的赵嘉原，忽然说：“我一直很想尝试，夏天吃火锅是什么感受。”

闻，赵嘉原眼睛一亮，当即决定带她去吃火锅。

网络时代，方便快捷，通过网络很快找到一家评价不错的火锅店。

去火锅店路上，经过商店，买了几样小东西，想起赵嘉原的头发，温佳妮说：“我用的护发品，这边应该买不到，网上给你买吧。”

再算算快递到货时间，她看着他，问：“寄到京都？”

赵嘉原犹豫了下，“嗯”了一声。

到火锅店，一有冷气，两人放松下来，说什么都不肯到外面晒太阳了。

摘下帽子，放在一旁的空椅上，温佳妮说：“敏之最怕火锅味，所以一直没机会尝试。”

赵嘉原翻阅菜单，“微辣，中辣，高辣，特辣，请选择。”

“中辣。”

“我以为你会选特辣。”

“哪有那么夸张，你能吃辣吗？”

赵嘉原点了几样食材，菜单交给服务生，转过脸来，对着佳妮，笑着问：“表姐，你这是为我考虑才选中辣么？”

温佳妮没有回答。

很正常的问题，可配上他那招牌笑容，加上彼此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不那么正常了，且很暧昧。

火锅辛辣，两人吃完，一额头的汗，衣服上都有火锅的味道，只好在外头找个阴凉的地方吹吹风，散散味道。

因为外头太热的缘故，一下午的时间都放在佳妮常去的书店了。

赵嘉原不爱看书，陪着佳妮坐在书店一角吹冷气，捧着手机静音玩游戏。过了一会儿，佳妮的书翻完一小半，他脑袋一歪，靠住她的肩头睡着了。

日头慢慢西斜，玉米黄的日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落在两人身上，很安静。温佳妮捏住书页一角，视线从泛黄的纸张慢慢飘开，看到他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

忽然地，他手指动了一下，她的视线又回到书里，只是，肩膀很沉，很沉。

他是真的睡着了，否则不会把这么重的脑袋诚诚实实地压着她的肩膀。

诚实的赵嘉原，原来是这么重……

之后几天，赵嘉原改变想法，不再执着出去“约会”这种事情。

他说：“情愿跟你在书店坐一整天，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看自己喜欢看的书，不用晒太阳，不用辛苦，而我呢，虽然不爱看书，但只要坐在你身边，就够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