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大家尽兴而散，有车人士送无车人士回家，温佳妮没有喝醉,故委婉拒绝了老板要送她回家的好心。

回到住的地方，温佳妮习惯性地一边开门一边查看手机信息,有同学的,有敏之的,还有先前忽视掉的……赵嘉原。δ.Ъiqiku.nēt

早上离开酒店没有跟他说一声，非工作时间也没回复他的信息。

他以为她没有及时回复信息是很忙，所以后面连信息都尽量少打扰。到她下班点,才发好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我回家了,你回来吗？

此“家”非赵家，是温家。

赵嘉原把温家当成他的家——

愈是这样，温佳妮愈是担心自己跟赵嘉原的事情会被家里人知道，那样的话，他当成的家还能像个家吗？

不喜欢现在这种丧丧的状态，多希望自己可以像敏之那样,什么事情都可以简单化，简单化就无所谓可不可以马上解决，因为知道这很容易解决,便快乐地拖延下去。

犹豫着,温佳妮不知要怎么回复赵嘉原的问题。

等洗完澡,回来接了一通电话,便把回复消息这事儿给忘记了,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困意来袭,懒得很，倒床而睡，头发还是湿的。

三天后结束工作，温佳妮从佳淇那里得知，那天他们一起回去，赵嘉原也跟着回去了，听说还是赵家六叔特意让他跟着回去的。

佳淇用力咬字：“‘特意’，听懂没？赵嘉原在我们家待这么多年，一个生日，就把人给搞回去了，连到我们家来，还得‘特意’允许？什么玩意儿！”

知道佳妮不会搭这个腔，说完便问：“姐，你会回来吗？”

温佳妮说实话，“不知道。”

佳淇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大家都说你跟妈最不像，实际上你最像妈，你看，一有机会就往外跑，你们哪里还管我在家里过得如何，你们都是嘴上说漂亮话而已。”

“佳淇……”温佳妮软下嗓音，“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到底回不回来嘛？”

佳淇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可到底是埋怨母亲的，说起来，真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好好地关心佳淇，也不知道母亲又过得怎么样……

站在佳淇的位置上考虑着，温佳妮说：“我先把这边事情忙好，可以吗？”

佳淇这才真心地笑笑，挂断电话。

接着，微信收到消息，是两张照片，来自赵嘉原。

没过多久，佳淇发来语音消息：“姐，你房间窗户玻璃碎了！”

那两张照片，分别是阁楼的两扇窗户，玻璃都碎了。

温佳妮一下子就懂了，赵嘉原把她房间的窗户弄坏了还不止，还拍下证据给她看，这什么人啊！

生气，又觉得很好笑，心想这人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气。

故此，温佳妮没有理会赵嘉原。

小混蛋弄坏窗户，目的很明显，是要她回家。本来还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要回家还是直接返校，后来想想，如果大伯母或爷爷来要求她回家，也是拒绝不了的。

算了，正好，窗户该得由赵嘉原来赔偿，天经地义。

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打电话告诉敏之，说明日早晨的飞机，她得回家一趟，到时学校见。

收拾屋子，想起冰箱里那些新鲜的果蔬，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食材，若无人理会太可惜了。

温佳妮想了想，给钟点工阿姨留下纸条，请她帮忙解决，拿走也没关系。

便利贴贴在冰箱上，末了又在末尾加上一句“谢谢阿姨”。

将屋子收拾的跟第一次来这里时差不多，温佳妮站在客厅一时发着愣，真应了敏之说的那一番话：“不像人住，更像酒店宾馆。”

虽然这里不是酒店宾馆，但从第一天住进这里，就已经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故此行李并不多，也不会制造更多行李，以免离开这里的时候很难把东西带走。

坐在床沿边，温佳妮一面摺叠衣服一面看自己每晚入睡的房间，空间宽敞，窗户也算大，光是坐在床上也能看到窗外漂亮的夜景。她不禁想，离开之前把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真的什么也不剩吗？

夜晚磨人，又胡思乱想了。

温佳妮合起行李箱拉上拉链推到角落里去，拢了拢还有潮的头发，也不管了，转身直接躺床上睡去了。

隔日清晨，温佳妮联系赵先生的助理许美琪，想要把钥匙交给她。

“这么早打电话给你，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要紧，温小姐，你要搬走了？”

许助理很意外，起初的确怀疑温小姐是赵先生金屋藏的娇，谁想只是亲戚关系，浪费脑洞。

“是住的不舒服吗还是……？”许助理的声音在电话里略微沙哑，许是刚醒来的缘故。

温佳妮解释说：“我要回家一趟，到时候直接回学校，这房子我应该不用住了。”

“这样啊，请等等，我问问赵先生。”

电话没有挂断，许助理很快回复，“温小姐，赵先生说，钥匙请你留着，或者请直接交给赵嘉原。”

喔，也对，房子是赵嘉原找的，钥匙理应交给他。

当天下午傍晚，温佳妮回到皖城老家。

家里有些闹腾，几个孩子带着同学到家里来，保姆李妈摆上切成片的西瓜。几个学生围坐在前厅的小桌边上，一面吃西瓜，一面谈游戏、运动，话题跳跃得厉害，又谈上暑假作业，这个说没做完，那个说昨晚了，这个马上接着说借来学习学习……嘴就没停过。

温佳妮途经前厅，老四一房的双胞胎堂弟堂妹坐在那边，看到佳妮，叫了声“姐姐”，那些同学愣了下，也跟着喊了声“姐姐”，十分有礼貌。

佳妮微微颔首，也和他们打招呼。δ.Ъiqiku.nēt

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家里的大人，问双胞胎：“家里其他人呢？”

堂妹说：“不知道是哪家办白事，中午突然通知过来的，家里人都过去了，就我们几个在家里。”

“佳淇也去了？”

堂妹摇头，“早上就不在家了，应该是去补习班了吧。”

堂弟转过脸来，看着佳妮，想了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但佳妮已经明白，佳淇或许不是去补习班，像她那么讨厌念书的人，怎可能会乖乖去补习班？

佳妮拎着箱子往楼上走，到三楼听到楼下的声音，是赵嘉原与高中同学。

她扶住楼梯护栏，目光沿着楼梯间隙往下望去，只听到下面的说话声、篮球砸向地面的声音，看不到人。

过一会，她回到阁楼。

果然，一进门就不是好事，破碎的窗户，地上、桌上躺着碎玻璃。倘若昨日下过雨，那么这房间早就不成样子了。

此刻，楼下响起说笑声，听起来他们玩得似乎很愉快。

佳妮拿过柜子里不用的鞋盒，去处理那些大块的碎玻璃，细碎的等会下楼拿吸尘器来清理。

她半蹲着，等那说笑声停止了，才下楼去拿吸尘器、水桶抹布。

赵嘉原坐在前厅沙发，一手捏着一片西瓜，一手拿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在等某人回复消息。

瞥见有人去了后院，微微一愣，而后才转过脸去问坐在身边的双胞胎：“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双胞胎长相相似，做一脸懵的表情也十分相似，几乎同步，“谁？”

“温佳妮。”

“喔，佳妮姐姐呀，刚回来不久。”妹妹说。

赵嘉原咬了口西瓜，细嚼慢咽，久久不作声，忽然大口咬起西瓜，像是咬什么可恨的东西，一口咬到底，惹得一旁的妹妹笑起来。

“哥哥吃西瓜好像《西游记》里的猪八戒。”

此话一出，赵嘉原的好友没忍住，吃着西瓜，笑呛了起来。

可惜，赵嘉原毫无反应，不能配合他们的笑点，因为他的心思全在后院那边——

温佳妮找到抹布，丢进放了一小半水的桶里，一手拎桶，一手拿吸尘器，从后院出来，迎面碰上赵嘉原。

他脸色略臭，“回来了？”

温佳妮低头“嗯”了一声，想从他旁边过去，不料对方伸手过来，主动帮忙拎桶，还要特意说：“给表姐拎个水而已。”

虽然家里没大人在，但双胞胎在前厅，小孩子最实诚，见到什么就说什么，佳妮心有顾虑，也许这就叫做贼心虚，可一听赵嘉原的话，心里又很放松。是，没有错，只是表弟给表姐拎个水而已。仅此而已。

“拿到楼上吗？”

“嗯。”

佳妮的声音很轻，惹得赵嘉原抬头看了一眼，她仍低着头，一副小心翼翼的胆小鬼模样，他一阵心酸，疾步上楼。

温佳妮跟在后头，见他突然走得那么快，想提醒他慢一些，可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来。

到阁楼房间，赵嘉原看着她，仿佛有人往他心里塞了好几颗挤出汁来的柠檬，酸酸涩涩的。

“你不回我信息，我以为你不打算回来。”

听出他话中的埋怨，温佳妮走到窗户边上，背对着他，“窗户是你弄坏的吗？”

“是。”赵嘉原极其坦然。

温佳妮暗暗骂他，竟然还有脸直接承认，都不觉得羞愧吗？她回头睨了他一眼，“家里人知道吗？”

实在不怪她多想，在旁人眼里，她和赵嘉原平时是不怎么联系的人，突然无端砸坏她窗户，说不定会引人注意多想。

“没事，他们以为是附近小孩子打闹，没说什么。”不知觉地，赵嘉原说话放轻了声音。

温佳妮转过身来，面对他，“好好的，你弄坏我窗户做什么？”

赵嘉原像个罚站的坏学生，抬眸看了温佳妮一眼，大方说明自己的私心，“我想着窗户坏了，你总要回来一趟吧。”

虽然早知道他的心思，但听他直接坦白是另一回事了，感受很不一样，说是生气又不像是生气，更像是对他无可奈何，又想笑。

“你想我回来，你大可直接来问我呀，不必破坏我的东西，你不要做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这很幼稚。”

“幼稚？我幼稚？”赵嘉原睁大了眼睛，简直不能相信‘幼稚’一词是用来评价他的。

“不然呢，哪个十八岁的男生还会做砸人家窗户的事？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吧。”

赵嘉原一时没了语，只怔怔地看着佳妮。

“幼稚”一词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则无伤大雅，偏偏是从佳妮表姐口中说出来，那是一下子把他打回原形——

不是男生，更像男孩。

年龄的距离已经够远了，其他地方不可以再远。他知道，光凭模仿学不会真正的成熟。

一时间，赵嘉原心里恼火得很，却又无计可施。

温佳妮忙着要清理房间，将将整理完一部分，发现赵嘉原还在这里，并且坐在她刚刚清扫好了的沙发上。

整理房间是很累的活，她呼出一口气，很不满地看着赵嘉原，“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吗？”

赵嘉原说：“怕家里人看到？他们不在家，不要紧。”

楼下有些闹，楼上分外安静。

温佳妮看着赵嘉原，抓紧了手里的抹布，过一会儿突然很用力地把抹布丢进已经很脏了的水桶里，溅起一些水落在地板上。

这粗暴的行为在佳妮身上实在很少见，赵嘉原不由得一惊，望向佳妮的脸。

她坐到沙发上，离他有些距离，看着地板上的水渍，轻声说：“佳淇发现了。”

赵嘉原微愣，很快明白她的意思，起身去关门、反锁，再回来，声音虚了几分：“她说你什么了？”

“没有，佳淇没有说我什么。”

温佳妮抠弄着手指头，还没抠弄几下便被赵嘉原握住手。

她的手在冷水里浸泡过，冰冰凉凉的，赵嘉原的手很暖，一下子将她的手给包暖和了。

“说实话，佳淇知道的那一瞬，我心里就在喊：完了，完了。我一边害怕，一边后悔——”

赵嘉原脸色一变，忙说：“别，别后悔……”

他抱住温佳妮，“表姐，你可以怕，怎样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后悔。”

如果佳妮后悔，那他算什么呢？

温佳妮沉默片刻，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后悔，脑子却不受控制，想到你总是跟我说‘别怕’，我又没那么怕了。”

“真的吗？”赵嘉原意外，“我的话，你总算听进去了。”

他还没高兴上多久，却听她说：“赵嘉原，我想……我想我们真的不能再这样了，这样算什么呢？谈恋爱还是玩游戏？根本不像话！现在是佳淇知道，以后呢？大伯母会知道，你妈妈会知道，爷爷会知道，赵家那边都会知道，只是没有说。你知道吗？我喜欢郑叔叔的事，是魏季伦发现告诉佳淇的，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人知——”

“温佳妮！”赵嘉原凝视她的眼睛，“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温佳妮掐住手指头，内心恐慌在这一刻放大数倍。“佳淇跟我说，真要是被发现，她要我坚决否认，说我在家里那么乖、那么听话，家里人会相信我的话，不会相信你……”

真是巧，早说佳淇精明，真的是她姐姐精明多了，这真是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赵嘉原早想过，倘若被家人发现，佳妮什么都不用做，哪怕只是沉默，什么也不说，家里人也会相信她——

第一个愿意相信佳妮的人，一定会是赵崇生。

他是赵崇生带大的，自然也最了解他的恶性。

佳妮一向循规蹈矩，而他顽劣不堪，本就有前科，家里人有充足理由相信是他欺负了柔弱的佳妮表姐。

“佳淇说得没有错，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否认。”

像表姐这样文静乖巧的女生，怎会带坏一个本就很坏的表弟呢？.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