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如同一头被唤醒的远古巨兽，张开血盆大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木头发出的爆裂声，如同战场上最密集的战鼓。

冲天的火光，将黑沉沉的夜幕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把方圆十里的雪地，都映照成一片诡异的血红色。

李信的脸，被映得忽明忽暗。

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开来的烤青稞的焦香，混杂着浓烈的烟尘，形成一种难以说的味道。

这就是大汗八万大军的命。

现在，它正在自己眼前，化为灰烬。

“轰隆！”

又一座粮仓的顶部在烈焰中坍塌，无数燃烧的麦粒冲天而起，仿佛一场绚烂而致命的烟火。

李信握紧了缰绳，终于深刻理解了江寒这个计划的恐怖之处。

一刀毙命，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捆住手脚，在饥饿与寒冷中，一点点走向死亡，走向崩溃，甚至走向疯狂。

江寒，是在用三千人的代价，为北莽八万大军，提前准备好了一座广阔的坟墓。

这个男人，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李信不敢深想，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完美执行这个计划的每一步。

第三股洪流，冲进了部落后方的巨大栅栏。

牛羊被惊醒，挤作一团，它们是前线战士们过冬的肉食，是他们力量的来源。

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玄甲骑老兵，面无表情地跳下马。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仰头灌了一口烈酒，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驱散了些许寒意。

然后，他拔出腰间的短刃，走向了离他最近的一头肥壮的绵羊。

绵羊温顺地看着他，黑豆般的眼睛里满是无辜。

老兵没有犹豫。

手起刀落，一道血线飙射而出。

绵羊悲鸣一声，瘫软在地，四肢抽搐。

“动手！”

老兵沙哑地吼道。

身后的骑兵们纷纷下马，拔出兵刃，如同狼群闯入羊圈。

一时间，牛羊的悲鸣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声、鲜血喷溅的滋滋声，汇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没有战术，没有技巧。

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

殷红的鲜血很快将白色的积雪染红，又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

温热的内脏被拖拽出来，散发的热气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中，化作一团团白雾，诡异而又凄美。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数万头牛羊，已经没有一头能够站立。

大地变成了一片泥泞的血沼。

刀疤老兵用雪擦了擦手上的血，重新跨上战马。

他回头看了一眼。

火光冲天，血流成河，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可他的眼神，平静如水。

战争，本就是你死我活。

妇人之仁，只会害死更多的袍泽。

将军说过，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火势已经蔓延了整个部落。

所有的帐篷、粮仓、草料堆，都在熊熊燃烧。

巨大的热浪甚至让远处的玄甲骑兵都感到脸颊发烫。

李信环顾四周，确认再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北莽人，再没有任何一粒能够被带走的粮食，再没有任何一头能够提供肉食的牲畜。

这里，除了灰烬和尸体，什么都不会剩下。

江寒的命令，已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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