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完房,在车上睡完觉的楚瑾彧精力充沛,在开着暖灯的客厅中,坐在地板的软垫上,眺望落地窗前再度落下的雪。
红彤彤的苹果递到眼前,楚瑾彧聚焦在眼前火红的物品,抬手拿下。
“平安夜吃苹果,一辈子平安幸福。”
指腹擦过上面新鲜的水珠,楚瑾彧上嘴啃了一口,边咀嚼边意外道:“还以为你会说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呢。”
“人有了在意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会开始相信玄学。”
楚瑾彧默默点头不回话,没有强调他过往信奉的唯物主义,只是一笑而过。
记得找不到陈极夜踪迹时,他也曾偏执地跪在阳台,求神又拜佛,求西方的上帝丶又拜玉皇大帝。
他的膝盖曾经跪得青紫,最后自虐一般任由自己疼痛的关节继续承受重量,他一遍又一遍祷告,不为身体健康,不为荣华富贵,只为一人的归来。
若是积攒起他流过泪,大概能蓄满父母家里的池塘。
算了,往事而已,他不会回心转意,就像自己从未等来对方的回归一样。
回神,楚瑾彧嘴里脆脆的苹果清甜,口中弥漫的甜蜜,安慰着自己内心一阵波动。他举起苹果一看,发现果子已经被自己啃得差不多了。
陈极夜落座在身旁,合拢的双腿更像是蜷缩起来,他失神地透过楚瑾彧,望着他身后的落地灯。
Alpha好奇回首,见后面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如陈极夜之前的样子,将果核举在对方眼前,试图唤醒对方的神智:“你的不吃吗?”
“我把我的那一份给你。”
“不用了,一颗苹果就够了。你也真是好心啊。不会是没人送你,所以收不到苹果吧。”残留的恨意在作祟,楚瑾彧自然无可奈何,因为他和它对陈极夜同仇敌忾。
“只是想把一切好的都给你。”
“哦。”
他轻飘飘忽略对方的情意,目不斜视起身,对准垃圾桶扔掉果核。
其实每当陈极夜伤神时,楚瑾彧都能感受到,换做以前的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对方开口,像伴侣一样尽力帮忙。可惜四年间,他从未露出那种表情,也从未表现出欣喜丶悲恸丶抑或爱意。
可是现在呢?他心中怀着无法释放的怨恨,一直寻找着心理折磨对方的机会。他就是要让对方感受到一丝甜味,之后亲手往他口中塞下黄连。
那副难见的表情就值得久久品味。
楚瑾彧清醒了一瞬,他发现自己刚才的思想太过激烈,那恨意像是墨水滴在清水中,不可抑制地染黑了整个区域。恨意在他内心发了疯一般,捏动他的血脉,令他冲动得想要抄起一切物品砸死面前这个Beta!
许是即将感受到自由的缘故,他现在的恨意是愈发不可控制了。
奇怪。
明明以前没有这样的。
Beta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龙涎香带着浓烈的攻击性,扑到鼻端。
他回首询问:“你到易感期了?”
“我不清楚。”Alpha的语速异常加快,将不耐烦和厌倦表现在了每一寸表情上。
理智如一块冰,在烦怒燃烧的烈焰中迅速化成虚无缥缈的蒸汽。楚瑾彧试图静下心,尽量不去攻击面前的Beta。明明前几个月,易感已经发作了一次,这次怎么可能会提前发作?
“别担心,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抑制剂。”
“陈极夜,等一会。”楚瑾彧咬牙切齿呼唤,凶狠的眼神盯着陈极夜。
两三年前的经历历历在目,那种耻辱和仇恨无法消除。
“怎么了?”Beta应声,但没停下脚步。他知道,拿抑制剂要紧,因为处于发情期的Alpha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站住,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我闻到了,你现在是易感期,我先去拿抑制剂给你解决好不好?”
“不需要!”
“……”陈极夜回头望了楚瑾彧一眼,不理会这些逞强的言辞,走到卧室开始翻找自己的行李箱里的夹层。
见对方没有顺着自己的意思,楚瑾彧本就熊熊燃烧的怒火立即一跃而起,他快步走到Beta旁边,伸手抓住对方的头发,用力将人踹到在地。
“我他妈说了不需要!你聋了是吗?”
对方用了十成力道,陈极夜面色狰狞地捂住疼痛部位,被击倒的瞬间,大脑的思绪也被打散,只剩一片空白。
“易感期……解决了要紧。”
还不泄愤的Alpha又上去,连带着捂住肩膀的手也用力踹了两脚:“谁他妈要你解决,谁知道你会不会下药?”
陈极夜颤抖地蜷缩在地上,刹那间忽然被过往的记忆击中,动作被固定在这个脆弱的地位。
他一字一句承诺:“不会的,那些都是没开封的。”
楚瑾彧垂眼蔑视在地上的蝼蚁,他不屑地嗤笑一声:“你的可信度有多高?”
陈极夜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忍痛的声音平静地如实回答:“不高,但是你可以自己检查。”
Alpha望着这人可怜巴巴的模样,忽然发现了反击的好时机:“抑制剂可以是可以用,但是你先给我乖乖在地上躺在,不许反抗。”
……不许反抗。
身体的疼痛与熟悉的词语结合,触发了过去从未产生影响的回忆。
骤然间,极度的恐惧扼紧心脏,他侧眼望着站立的那人,忽然幻视成了记忆中的恶人。
那一刹那,蓝眸中央的瞳仁恐惧地收缩:“不,不行……”
虚弱的反抗之音还未发出就消散,楚瑾彧眸底闪烁冷光,猛然俯身。
是很熟悉的殴打,回忆和现实重叠,那疼痛的频率亦是如此,陈极夜只感觉身体承受了双倍的击打。
他的视线穿过暴力,落在露出包装的抑制剂上。
潜意识中,那个物品成了他逃脱的希望。
所以,他只能在如雨倾泄的拳头中,伸出手臂,慢慢朝行李箱爬动。
楚瑾彧显然也看到了他的意图,抬脚,毫无保留地将所有力量灌入右脚,踩在陈极夜的手上。
擅长忍耐的陈极夜面临断手的剧痛,只是闷闷痛哼,但他已经疼得面部充血,双眼也湿润起来。感知到自己的骨头即将断裂,陈极夜不得已反抗,挪开对方的腿。
压力松动,迅速抽出手后,拿到抑制剂后用尚好的左手反扣住对方手腕,将躁动的Alpha推倒在床。
疼痛随着右手肌肉的动作而发疼,他手指僵硬地取下保护帽,一针扎进对方发红的腺体中。
见液体被尽数推进体内,陈极夜这才放心松了手,却不曾想,视线挪开了一秒,他又被一股冲击击倒,与地面相撞。
这次像是知道了殴打很快会停止,陈极夜立时起身,一刻也不敢耽误地跑出卧室,希望拉开距离拖延时间,给抑制剂起效的时间。
不知为何,本应慢慢平静的楚瑾彧也紧跟其后,他伸手抓住对方的头发,猛力往下扯。
“你装够了吗?”
头皮撕裂地生疼,而身后的声音也让陈极夜心脏骤停,对方的语气冷得就像把他淹没在北极的河流一般,让他浑身颤抖,也不得喘气:“什么?”
“你觉得你做这些真的有用吗?你觉得我会因为你困住我,再一个巴掌一个枣,然后用点虚假的眼泪就能再得到我吗?”
他一步步逼近Beta,血管中跳动的暴戾几乎无处掩藏:“我受过的伤害你能还清吗?你能吗?你感受过被最心爱的人不辞而别,被抛弃的痛苦吗?你感受过精心计划的美好未来被打碎的感觉吗?我被囚禁的每一天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没人聊天,只能自己孤独地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我当时是真的想过去死!”
“死”那个字眼的声音被加重。
陈极夜反应剧烈抬眼看向楚瑾彧,他从未知晓这件事。
“你有什么资格回到我身边。简单说一句,你后悔了,你要赎罪,你会改掉所有的缺点,就要求我原谅你所有的罪行。”
陈极夜无法移动,他从未换位思考,对楚瑾彧这么大的苦痛一无所知。这些话在无形之中化作沉重的枷锁,锁住他的肢体,令他愣在原地,许久不能动弹。
“你说啊!”
无回应的物件像是在无视,进一步激起了楚瑾彧的愤怒,他暴怒冲上前去,揪住对方的领子,再度动手。
“对不起。”
陈极夜忽然没有逃跑的欲望了,待在原地,毫无怨言地任由楚瑾彧摆布。
Alpha紧紧攥住手中的衣物,使出全力,将这人往后推去。Beta重重撞到墙上,脊背剧烈的撞击令他一时间站不稳,倒在了地上。
放大的情感全数宣泄在祸根身上:“你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做什么?道完歉之后还不是继续把我圈养起来,夺走我的自由!你还是之前那个怪物,继续变着法儿的诓骗我而已。”
陈极夜悲切地颦着双眉,忍着恐惧。不知怎的,他想抬手,去触碰对方的脸:“对不起,让你忍耐了这么久……”
不出所料,楚瑾彧果断拍开那只手。
Alpha拢起的双拳不住地颤抖,最终还是抵挡不住汹涌怒意,抬起拳头往那人腹部挥下。最后一丝理智保全了陈极夜的脸,因为楚瑾彧知道,如果他之后看到对方脸上的伤痕,一定会既后悔又愧疚,万一成了阻碍自己逃离的原因,那么他会恨死自己。
“你他妈也知道!我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遇到你这样的强奸犯。死孤儿,你这种没人爱的东西就应该找块地给自己活埋了,别带着不健康的心理祸害其他正常人!”
Beta本能地弓起身体护住腹部,但为了让对方感到解气,只能掐着自己的手心,面色狰狞地将自己脆弱怕疼的部位露出来,供楚瑾彧发泄。
Alpha打红了眼,彻底没了理智。
拳头累了,他就抄起随便一个东西,往陈极夜身上砸去,无论是碗,杯子丶灯丶还是装饰品。尖锐刺耳的叮铃声环绕在空间的每一处角落,离声源最近的陈极夜几近失聪。
明明已经打了抑制剂,按常理来说,楚瑾彧现在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为什么还是这么暴躁,但他深度思考的同时,咬紧牙关,承受如雨点落下的痛觉。
虽伤害没停,但楚瑾彧望着痛苦的表情也腻烦了。
他总觉得还不解气,忽然灵光一现,弯腰拿起最尖锐的玻璃碎片,举到自己的颈动脉前。
“你一直想要我是吧?”
Alpha心中一狠,将碎片紧贴着自己的脖子:“我现在只给你两个选择,我死在你面前,要不然就放了我。”
陈极夜像是被刺到深藏的弱点,他逼着自己忽略所有疼痛,强迫自己残缺的身体站起来,踩过那些碎片走来。他这次是真的害怕了,楚瑾彧正处于毫无理智的易感期,他很清楚,情绪上头的Alpha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别这样,瑾彧,这样不值得。我求求你,别伤害自己好不好?”
可他越是蹒跚走来,眼前的人影就愈发退后,像是触不可及的星辰一般,无论他再怎么前行,也碰不到对方分毫。
陈极夜眸中已经盛满泪光,他恨不得夺过楚瑾彧手中的碎片,往自己身上割出千万道血痕给楚瑾彧解恨。他抬起手臂,妄图抓住遥远的手臂,语无伦次答应对方:“我答应你,马上把你放开。你把玻璃放下,别伤害自己好不好?”
举着碎片的楚瑾彧居高临下,俯视褴褛的伤者,嘴角的弧度得意又凄惨:“现在知道爱我了?”
“……”他无法回答。
陈极夜低着头,碎片深深陷入皮肉。脚底的疼痛已无法支撑自己行走,他最后跪在地上,狗一样爬到楚瑾彧脚边。
他的卑微毫无作用可言,楚瑾彧抬脚朝对方的肩膀踹过去,连带着手中的尖锐物品也砸了过去。
碎片触及地面的一瞬间,四分五裂地迸发出更多碎片。
Alpha望着他摔倒的模样,幸灾乐祸地评价:“真狼狈啊,陈极夜,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栽在一条母狗手里吗?”
Beta低垂的头颅默不作声,拖着斑驳血迹,爬到楚瑾彧脚前。
他垂眼望着一次性的脚铐,不由得迟疑了片刻:“这里很偏僻,即便你自由了也逃不出去……先让我把你送回去吧,我保证,我不会做什么的。”
楚瑾彧思考片刻,知道陈极夜没有撒谎。虽然怀疑对方的想法,但他也只能相信:“行。”
“我去拿车钥匙。”
陈极夜艰难站起,一瘸一拐向前走去,他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在楚瑾彧的注视下拿出了抑制剂。
熟悉抑制剂的楚瑾彧立即分辨出他手中的东西,压抑的情绪遭到释放后,迎来稍微平静的楚瑾彧不再抗拒,他也觉得自己需要抑制剂,不然他一定会做出杀死陈极夜的蠢事。
被打过一顿的陈极夜像是没汲取教训,不带任何犹豫靠近楚瑾彧。
“我帮你打上吧,再试一次。”Beta声音如微风般柔和,循序渐进地吹散楚瑾彧心里爆发出来的浓烟。
“行……”
对方乖顺的态度是楚瑾彧的镇定剂,他转过身,朝对方露出后颈泛红的腺体。
陈极夜不利索地颤抖着手,取下针头的外盖,对准腺体扎了进去。
Beta松了口气,这样大概就好了。
凉爽的平静从腺体扩散至四肢百骸,楚瑾彧感受到疯狂撞击胸膛的心脏渐渐稳定下来,自己暴躁想动手的心思也逐步退散。
陈极夜愧疚垂下眼不敢看他,缄默半天,才挤出来内疚的问句:“我是不是很过分?”
Beta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温柔低哑,与记忆中的仇人截然不同。
楚瑾彧闻声转了回来,双手抱胸,怀着厌恶和警惕后退几步。他眼神中浮现戒备,反正真相已经撕开被看见了,他不想再装下去了,也不想搭理这人半句:“……”
二人之间的距离只能停在这里,陈极夜也不敢再上一步,他试探性问明天的计划:“那明天我们去看风景,然后再回家,好不好?”
情绪起伏太大,导致楚瑾彧的理智回归时,压抑的怒火全然转化成低谷的情绪。
Alpha的力气正从身体抽离,他无力地伫立在原地,望着那个扮演受害者的男人,颤抖着深吸一口气:“我累了。”
“放过我行不行?”
沙哑的嗓音,虚弱到无法再提高声调,楚瑾彧卸了大部分的伪装,地望过来。
他眼眸黯淡,色彩比刚才发火的时候还要少。那眸光像是破碎的镜子,被人丢弃在荒僻的角落,经过冷酷的搓磨,已无法映射出太阳的光彩。
陈极夜动作滞涩住,永远缺乏同理心的他,只能在虚伪的幕布被撕碎后,清楚地感知着对方即将破碎的心身。
“对不起。”
他低哑着声音,却无法做出放手的承诺。
二人之间的连接线正在一点点被切断。陈极夜已经接受不了楚瑾彧会彻底离开的后果了。既然错了,那他也想用这个机会弥补自己的过错,难道这一步也终究是一个错误吗?
楚瑾彧深深闭眼,冷颜面对眼眶尚未褪色的Beta,平稳的声线表示他已充分回到平常的状态,只是心中还存着芥蒂。
“道歉是最廉价的东西,尤其是你的。”
他冷落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卧室,决绝关上门。
门缝连丝毫的光线都没有留给陈极夜,他佝偻着隐隐作痛的身躯,伫立了许久。他回顾方才发生的一切,最后想起地上还有尖锐危险物,立即跌跌撞撞去收拾玻璃渣。
光线昏暗,他望着地上稍大的碎片,跪下来捡起,却一不留神跪在了难以看清的小碎片上。
刺痛在膝盖燃烧,陈极夜终于忍不住生理泪,落了下来。他下意识让重心向前,用手分担体重,却让手掌也被锐器刺出了血液。
“嘶!”
在这种危险的痛觉中,受伤的Beta却因伤口而感到了些许慰藉。
这是他所熟悉的感觉,给予了他病态的安全感。
无意识间,他不再收紧重心,而是将身体的重量集中,故意施加压力。疼痛彻底转为安慰,浓重的血腥味同时在鼻端弥漫。阵阵痛觉以被男人免疫,他无力挪动,只是麻木盯着前面泛光的碎片。
就这样……
让他在这种熟悉的感觉中待一会,再待一会……
于陈极夜而言,可能人类常规的温暖并不是他能彻底敞开心扉的地方,因为他的脆弱出现时,每一次都伴随着苦难。
他盯着被鲜血覆盖的手心,疼痛还在传达信号,但他已置若罔闻。
楚瑾彧看起来真的恨透了他,而他做的所有防备措施都是对的,因为楚瑾彧从来没有一刻是真正想待在他身边的。
陈极夜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当他那么想挽留一个人时,全世界都要他放手?
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出现这么强烈的欲望,好不容易不在讨厌世上的所有,而世界却要他压抑这种感受?
他的经历,他的苦痛,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
不理解世界运作的小孩将脆弱的委屈藏在无声的泪水,因为世界教过他,不能放声大哭。
咸水从眼眶掉落,恰好洒在新鲜的伤口上。
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
……………………
楚导言出必行,陈极夜默默在玻璃渣上跪到午夜也没人挽留,门扉紧闭的卧室已经不再亮着光,他只能借着月光看向客厅摆放的老式座钟。
他们的冲突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他没有注意,但现在,时针已经过了十二点。
陈极夜起初被悲伤冲昏了头脑,像幼崽寻找食物一般寻找安抚心情的疼痛。但他现下只是偷偷祈祷着,Alpha能够心软。
可惜对方下定决心,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现在,他的双膝已经从发麻到冰凉,他已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了,被刺破皮肉的伤口一直渗血,染红无色的玻璃。
楚瑾彧再度让陈极夜意识到自己生命的腐烂程度。很显然,他这具尸体已尽然腐朽,行走时,连身旁的空气都带有感染力极强的瘴气。
就算他现在改了,又能怎样?
过往的烂事不会因为他的改变而消失,因他而受伤的人也不会痊愈。时间与记忆永远手持他的罪证,迫使他生不如死。
和宋奕那一场冲突开始,他的脑袋渐渐出现一道声音。
“真的还不放手吗?”
询问的声音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像是他与楚瑾彧结合的声线。
从模糊到清晰,那声音出现在耳边的频率愈发增高,语速越来越快,同样的一句话,却随着他的不放手而渐渐化作逼问。
“真的,还不放手吗?”
他张开龟裂的嘴唇,喃喃重复脑海的话语。
陈极夜心里想了很久,心里的底线一步步退让。
放手的后果有很多,大部分陈极夜都可以接受,可能唯一接受不了的,就是楚瑾彧的消失。
可就在刚刚,他也差点看到楚瑾彧死在自己眼前。
他不得不正面对方对自己的厌恶,他依旧无处可逃,眼睁睁看着楚瑾彧对自己的讨厌深入骨髓,镌刻在他许多本能中。
他突然很想死,想要用死亡来逃避痛苦。
那紧贴着楚瑾彧皮肤的玻璃,就像一把刀,看似轻轻贴着他的心脏,实则那满是小尖刺的另一面,早将其割得千疮百孔,此生都将在疼痛中度过。
怎么办?他不想被楚瑾彧讨厌。
一阵雾霾笼罩口鼻,酸涩的感觉随着呼吸进入肺腑,再度呼出,已是深切的悲怆。
陈极夜在痛苦沉浸太久,以至于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手心的伤口,还有往伤口撒盐的泪水。
他挤出模糊视线的泪水,接着月光查看手中的痛楚。
温温凉凉的血液在干净的掌侧流出,随着手的颤抖,不稳地滴落在地上。摊开拢紧的手指,血红又晶莹剔透的小玻璃映入眼帘。不知何时,他的身体偷偷抓了一把碎玻璃,随着情绪的涌动而将其紧紧攥着。
他将手上的玻璃拂去,自己每轻轻触碰掌心一下,刺痛便会席卷神经。
陈极夜不小心又出神了,盯了自己伤口许久,直到手掌的血液化成干涸的痕迹,可鲜血之下的伤口依然不断输送疼痛的信号,催促他包扎。
该放手了。
这道声音,确实由很多熟人组成的。
陈极夜站在他一直以来,故意忽略却正确的道路,抬脚踏了进去——
从长久的跪姿站起,趁着自己还未感受到疼痛,弯下腰拍走嵌进伤口的玻璃渣。果然,在他拍开碎渣时,终于感受到了膝盖尖锐的疼痛,很像刀子钻进他的膝盖,一遍遍刮削自己的骨骼。
陈极夜疼得一哆嗦,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滔滔不绝,疼痛一直随着神经传递给他,Beta却病态地发现其中疼痛的乐趣。
他蹀躞地离开,找来扫帚,仔细清理这些渣子,以防楚瑾彧踩上去受伤。Beta轻手轻脚,找到远处的垃圾桶,倒掉玻璃渣。
清扫血迹后,陈极夜才走到楚瑾彧房间开门,准备偷偷在他床边打个地铺。
房门在寂静中推开,床上却赫然坐着一个人影。
楚瑾彧的嘲讽在五官上隐隐闪烁,他揶揄道:“这就不行了?”
“对不起,你要是想要,我不会进来睡的。”
阴影中看不清楚瑾彧的表情,他还是双手抱臂,冷声命令:“别装可怜了,过来。”
“进我房间准备干什么?”
陈极夜垂着头,双手下意识藏在身后,他乖乖如实回答:“在你床边打地铺,睡觉。”
楚瑾彧不想这么轻易饶过对方,毕竟心中的芥蒂已经越扎越深。他继续冷嘲热讽“这么想跟我睡?有本事在我旁边睡玻璃渣上啊。”
“可以。”Beta果断转身离开,过分听话地去寻找刚扔掉的碎片。
眼见死脑筋的男人毅然决然离开卧室,丝毫没有返回的意思,楚瑾彧深吸一口气,咬咬牙撤回刚才的狠话:“滚回来!”
闷沉的Beta又一瘸一拐走回来,藏在身后的双手想必也受了伤。
他望着对方残缺的模样,由不得生了愧疚。
“膝盖怎么回事?”
陈极夜顺着对方视线看向自己的双膝,彼时,深色的液体已经浸染了大片区域,想不注意到都难。
“擦地的时候沾到水了。”
本来想给对方台阶下,再撒撒娇的的楚瑾彧无语地翻白眼,戳穿对方谎言:“放屁!你当我感冒了?这血腥味不明显吗?”
见谎言被识破,陈极夜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道理,继续撒谎:“……没事,小伤而已,我自己清理就好了。”
楚瑾彧晚上气得没睡,之后似乎听到了玻璃小幅度碰撞的声音,想必当时那个家伙就跪在上面。不过之后,他也没听到玻璃挪动的声音。过了大概两个多小时,他才隐约听到清扫地面的声音。
想当初,他小时候被罚跪,二十分钟腿就发麻的不行,起来就麻地大喊大叫。
同情心泛滥,楚瑾彧冷硬的语气添了一分轻软,慰问对方被自己踩过的手:“那你的……手呢?”
右手下意识抽搐,引起了新伤口的疼痛。
陈极夜低下头并没有展示给对方,撒谎道:“没一开始那么疼了。”
“……要我帮忙吗?”Alpha语速飞快,还十分模糊,似乎并不想被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陈极夜摇头,默默退了几步。他习惯独自舔舐伤口,而他每次展露伤口的行为,必定带着目的。他身上的伤口是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定能留下楚瑾彧。可这一次,他忽然不想得到对方的同情了。
“不用,我自己就行。”
楚瑾彧并没有过多挽留,只是为对方留了一盏灯,回到了被窝里:“行,我先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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