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极夜失落地捧着手机，望着那个感叹号。

鲜红色的圆点在简洁的聊天界面中十分醒目，他怔怔盯着发不出的语音，心里感觉失去了原本的重量，变得有些空荡。他细细深挖着这种感觉，似是也体会到了当时宋奕面对被拉黑事实的感受。

他尝试给宋奕打电话，发现也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楚瑾彧猜到这孩子有几分毅力，但没想到会这么决绝，他听着机械女声的通告，不禁摇头感叹：“这孩子……做得真绝啊。”

俊朗男人低垂着眉眼，周身氛围浓烈，染得周围都是伤感的情绪。

“打算怎么办？”楚瑾彧打断他的悲伤。

陈极夜看了他一眼，闷闷不乐地垂眸将手机熄屏，摇头道：“……不知道，可能等他气消了再说。”

听闻到这个解决方法，楚瑾彧疑惑表露在神色中：“哈？几年不见，你变这么胆小了？”

“什么意思？”

楚瑾彧真不懂这人是不是傻，明明有选项摆在眼前，却无视：“不是还有一个更快的选项吗？你直接去找他道歉啊。为什么非要等人家气消了才出现，如果宋奕一辈子不消气呢？你打算一辈子不去见他，往后他的生活也与你无关？”

“……”

陈极夜抿着嘴保持缄默，头却微不可查地点了点。

楚瑾彧说得都是对的，他确实只会安静等别人确定平复心情之后，才回去找人，在此之间，他不会试探，因为害怕被拒绝。就像现在二人目前的关系一样，他不敢确定楚瑾彧是否还有逃跑的心思，也不敢断然捅破这层窗纸，所以他每天一丝不苟地检查对方所有潜在的逃跑路线，并且堵死那条路。

“所以你要拒绝逃避，去跟他好好道歉，说你知道给他带来了困扰。”

陈极夜忐忑道出自己的犹豫：“这样直接去找宋奕，会不会不太好。他可能还在生气……”

楚瑾彧啧了一声，扫去对方不必要的担忧：“你自己想想，你是他哥，他再怎么生气也不会报警吧。顶多打你一顿，再把你赶出去，但是那又怎样，还不都是你应得的。”

他诧异间吐槽这人的胆量：“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胆小呢……”

陈极夜沉吟不语，他也发觉了，自己日趋胆小，现在都快像蜗牛一样，只要皮肤稍微碰到不熟悉的异物，顷刻间便会缩进壳里。

他回答：“可能因为我本来就这样吧。”

楚瑾彧刚想与他辩驳，却忽然停下启唇的嘴。他最后随意摆了摆手，略过话题：“随你怎么说，反正和宋奕道歉这件事不能拖太久。不是所有人都能内部消化难过，他们需要陪伴的。”

“好，我听你的，明天就去找他。”陈极夜果断答应。

他又想起，过去四年，那么爱生小脾气的楚瑾彧极少生气，即使不开心了，也不用他哄，自己会慢慢调整过来。

陈极夜盯着他，目光动情地闪烁。

喉结滚动，他才鼓起勇气提及过往：“之前你生气的时候，也是需要这样的吗？”

“……？”

楚瑾彧刹那间疑惑，之后才反应过来陈极夜问得是哪个之前。

Alpha未曾出现过任何令人害怕的愤怒，他平静地直面回答：“是啊，只不过你很少提供情绪价值，我每次倾诉你真真切切都听完了，但是没多少情感反馈，所以我找朋友吐槽，才能捱过去。”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参杂深藏于记忆中的怨恨。

情绪价值这个词陈极夜听到过几回。他记得在澳洲时，他和一个爱慕自己的女生确认了恋爱关系，但是不到三个月就分手了。女孩说，就算彼此需要空间，也不能一直冷漠，她不说话，陈极夜基本上就不会主动开口。他就和初见一样冷冰冰的，也不会提供情绪价值。

就连分别前的促膝长谈，也是女生痛彻心扉的倾诉，和陈极夜古井无波的反应。

他表情更加郑重，带着少许恢复的共情，发自内心真挚道歉：“对不起……”

楚瑾彧无所谓耸了耸肩，逃离的心绪并没有因这个道歉而感到动摇，他侧头看向窗外：“都过去了，反正我现在也没那么幼稚了。”

陈极夜知道，他既然能说出过往的感受，那也代表他已经放下了。

“我过去缺点很多吗？”

“挺多的，和家暴男没什么两样。”

“这么严重……”

楚瑾彧惊讶扬起眉毛，疑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些……难道你喜欢上别人了？”

“没有，只是想改过自新。”

楚瑾彧依然毫不在意，他看到了陈极夜试图追上他脚步的决心，但他不会停下等待对方，只会克服自己前方的障碍，然后继续向前走。

“这是好事，至少你未来的女朋友不会被你留下什么创伤了吧。”

陈极夜闷闷点头：“嗯。”

不会是其他人的。

楚瑾彧仔细回忆过往，毫不顾忌地将陈极夜的缺点一一列出：“那我就客观锐评了。你不尊重伴侣丶冷暴力丶喜欢性虐待丶不会提供情绪价值丶不认真对待感情丶经常忽略对方的情感需求丶还有缺乏共情。”

Alpha每说一项缺点，也一边观察对方的神色变化，可陈极夜不仅没有恼羞成怒的表现，反而还认真地点头，期待他说出更多缺点。

他不知道这是否为对方生气的前兆，急忙用三明治方法补充。

“不过你也有优点，就比如你会包揽所有家务丶做饭好吃丶会照顾人丶活儿好……呃，还开始尊重人了。”

虽然不多。

楚瑾彧偷偷在心里腹诽。

出乎意料，陈极夜既没有阴沉瞪着他，也没有发怒。他点头，安静接受了自己残缺的事实：“嗯，谢谢你。我会改进的。”

“你这种人意识到错误就挺难得的，祝你成功。”

“那我能把你当试验对象吗？”

楚瑾彧翻了个白眼，毫不犹豫拒绝：“去找别人，我给你介绍也行。”

最好是这样，他现在最期待的，就是陈极夜对别人日久生情，然后这样就能放过自己。毕竟陈极夜这种人，遇到更好的一定会把用过的旧物扔掉，届时，就是自己逃跑的时刻。

陈极夜坚定望着他，固执同时稍微添了几分绵软的柔情：“不要，我就想要你扮演我的爱人。”

对他们之间感情谈之色变的Alpha置若罔闻，他松弛往后一靠，随手拿了本书翻开阅读，不紧不慢拒绝：“不行，我懒得扮演。”

学习能力极强的Beta清楚对方吃软不吃硬的特性，他学着宋奕撒娇的样子，轻轻扯了扯对方的衣服，低声下气请求：“既然要尊重伴侣，我就不会强迫你的。就算为了我未来的对象，帮帮忙嘛。”

楚瑾彧惊诧垂眼，看到小心翼翼揪住自己衣服的手，再往上，看到陈极夜讨好的表情。

他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那样我见犹怜的表情出现在这面瘫惯了的脸庞，竟然丝毫没有违和感。

心中早已兵荒马乱，他急匆匆抽走被拉扯的左手，扛不住压力，胡乱答应了下来：“行行行，你别扯了，我同意行了吧？”

陈极夜见计谋得逞，自然愿意听从命令，松了手与其对话。

“以后我有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你吗？”

楚瑾彧自诩情感大师，给众多朋友当过军师，他昂首，自信回道：“那当然。”

“好，那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做？”

情感大师秒下线。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你确实挺尊重我的，但是我不怎么生气，生气了也不需要你来哄，而且我情感需求很低。”楚瑾彧启唇补充道，“所以不是你的话，我估计能和那个人开始一段关系。”

陈极夜困惑，这些择偶标准，是个人就有：“这需求是不是太低了？”

“因为我们俩撞号了。我是A方，又不是O方，当然没那么多要求。而且我觉得好看合胃口就好，除非遇到了非常喜欢的，才会主动追。”

语毕，楚瑾彧悠闲地翻了一页书，继上页阅读。

“你主动追过谁？”

“没有过。毕竟我释放一点顶级Alpha求偶的信息素，就有无数痴迷的Omega主动凑上来，供我挑选。”

那骄傲如孔雀开屏的模样有些可爱，在魅力这件事上，陈极夜也不得不认同，毕竟他们的关系也是因自己的主动而开始的。

但是，他还是短暂地心疼了下为被激素控制一生的Omega。

“伴侣中，你最喜欢的是谁？”

楚瑾彧闷声思考几秒，慵懒抬起眼皮，确信地答复：“小水啊，他那么可爱丶听话丶而且还会害羞。”

“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的。”

陈极夜若有所思地沉思起来，似是在策划着什么。

“当然，一直喜欢这种类型。”楚瑾彧理所当然地扬眉，话里话外都排斥着陈极夜这个人。

Beta发问：“如果我变成那样你会喜欢吗？”

楚瑾彧停下阅读，在脑海中根据这几个关键词简单想象了一下，结果是，画面不忍直视。

脑中的小人发狂地敲打键盘，删掉这些画面。

现实中的他紧皱眉间，五官都嫌恶地拧在了一起，露出不可理解的神色。可Beta如此坚毅的眼神令他顿感不妙，他迟疑着确认：“你认真的？”

只见冷颜系帅哥点头，认真与他对视，冰蓝的眼眸平静又深邃：“嗯。”

不是，这人发烧脑子烧坏了？

楚瑾彧嘴角无力抽搐了几下，脸上挂着的神色一言难尽：“你这样……先抛开恶心人这一点，你这人的过去所作所为就无法再让我喜欢上。”

不过陈极夜可怜兮兮求他的那一幕，楚瑾彧回味时感觉挺爽的，虽然差点被插。

闻言，陈极夜听话地放弃了这个选项：“哦，好吧。”

他瞥见楚瑾彧已经时第三次阅读这一本书了，书本都被楚瑾彧看过的猜测涌上心头，他询问：“你书还要不要别的，我明天给你带回来。”

“好，我要那个精神与爱欲，还有涅朵奇卡。”

陈极夜对书本并不了解，只知道大部分都是经典文学，他将两本书名刻在脑海，颔首：“嗯，我明天都给你买上。”

楚瑾彧暗地松了口气，本来还怕这人顺着这些书籍的题材调侃自己，不过还好陈极夜不怎么关注文学类的作品，不知其中的故事。

“等会，还有……”

“还有什么？”陈极夜洗耳恭听。

楚瑾彧迟疑不决，最后还是缄口：“算了，这两本就够了。”

“好吧。”

联想到楚瑾彧在自己上班期间或许会无聊，他提出养宠物解闷的想法：“我外出的时候，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无不无聊？我看宋奕他家都有猫，要不然我们也养一只？这样你在家也没那么空虚了。”

楚瑾彧确实被有个同伴的选择吸引到了，不过他慎重思考了一番，最终拒绝了这个毛茸茸的诱惑：“……别了吧。”

“为什么？”

陈极夜不解，明明养宠物成本不高，而且也可以解闷。

“之后我拍电影的话可能会离开很久，晚清也是，家里就没人照顾了。”

“自动喂食器能解决，实在不行可以找人帮忙。”

“算了……可是我现在还没准备好照顾它的责任，你如果突然给我买一只，我完全没心理准备。这也是对那个生命的不负责。所以，我要是想摸一摸，可以去宋奕家串门。”

陈极夜赞同地改变想法：“好，听你的。那就不买了，等你想要再跟我说。”

楚瑾彧像导师一样满意夸赞，虽然陈极夜的态度和之前柔顺的样子相差不多，但是举动似乎更加温和了些：“嗯，态度很好。没有强硬让我收下好意，这一点做得不错。”

听到来自对方意料之外的夸赞，Beta眼眸的星光亮了一个度。

心里浮现了许久未见的暖流，他这次拒绝退缩，果断上前将其捕捉。草叶摇曳般的开心在五脏六腑之中展开，一股难以言说的期待涌了上来，将世界套上一层活跃的滤镜，他感觉心脉跳得更加用力，像是庆祝一样。

陈极夜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宋奕提到过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瑾彧。”

楚瑾彧懒得抬眼看他，专注地继续读书：“干嘛？”

陈极夜凝望他专注的侧脸，露出小狗般单纯的眼神，请求：“能再夸我一下吗？”

Alpha疑惑：“……为什么？”

Beta直言：“刚刚你夸我，我好像感觉到了开心。”

“……？”

楚瑾彧的目光终于从书页上挪开，望向那个诚恳求夸的Beta。十分有十二分的不理解，开心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吗？

可渊深的眸子闪烁光彩，那副景象确实十分难得。

他不忍拒绝，只能在回忆中搜寻着能夸赞的地方，不正经地总结道：“额……你这几天也不错，至少没有强迫我，很礼貌。开始有一点人样了。”

似乎是夸奖不怎么真挚，陈极夜感觉心中的愉快比之前的更薄弱一下。

“嗯，谢谢你，我会继续努力的。”

那一瞬间，楚瑾彧好像看到蓝瞳中几分生长的生机，不是枯木逢春，而是幼芽破土而出的风光。

Alpha不可置信，他的夸赞那么神？

那以后要是组里的演员不自信，他岂不是简单夸几下就好了？

……………………

彩蛋：

楚瑾彧：“我多夸你几句，你能让我操吗？”

陈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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