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苍白的尸体独自晒着太阳，陈极夜怀中抱着Alpha衣物，在躺椅上悠悠转醒。上面残留着薄弱龙涎香缓解着心底的空虚，可那熟悉的快要被太阳味全然遮蔽了。

这么暖和的温度，在即将入冬的日子是极为难得的。

果然下个瞬间，冷风乍起，将视野之外的绿叶吹来。侧躺的Beta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视线却被动态的枝叶吸引。

陈极夜疲惫地抬起眼睫，面前吊起的花盆中，盛开的凤仙花映入眼帘，淡粉色的花瓣轻盈舞蹈着，温婉地将自己的花语舞出。

他的视线盯着花盆，思绪飘散之际，一道声音响彻脑海，一遍遍询问自己。

“真的还不放手吗？”

他苦笑一声，应答似的摇了摇头。

即使对方对自己恨之入骨，他也不会放手……吗？

陈极夜越是阅读关于爱情的书籍，便愈发发现爱情是一个宽宏大量的感情，他教人们放手，教人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可是他做不到。

至少做不到放手，因为他不像那些人，就算放手，也能旁观到爱人幸福的模样。

他这个失败者一旦放手，就什么筹码都没了。楚瑾彧即便没有杀死他，也不会给他丝毫见面的机会。

可是他好像很久没有看到楚瑾彧展露笑颜了，好像每次见到楚瑾彧时，他都不笑，就连平常爱笑的宋奕也日渐减少笑颜。

好像再次证实了，他自己是世间上邪恶的妖怪，自诞生以来就只能收集身边的笑容。

冰凉清风吹得头疼，喉咙的痒意也促使他咳嗽了出来。陈极夜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压在头脑上的眩晕感从未休止。

关于自己是之前晕过去，还是睡过去了，他无从得知。

浑身冷得像是困在了北极的冰湖中，陈极夜冷得汗毛直立。他揣着怀中的衬衫，从躺椅上起身，准备回屋取暖。未等他挪动一步，晕厥便如密集的箭矢般袭来。他面色不佳，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手捂着前额，与浓重的头昏对抗。

不知缓了多久，他才踏入屋内。

在书房，Beta忽地想起自己还得去与梁晚清取得联系。

黑名单中人不是很多，扫一眼就知道数量。陈极夜不会去加讨厌的人，而且也不用担心好友反目成仇这个问题，因为他根本没有多少朋友。

女生的头像换了新的，依旧是与她风格相同的可爱卡通型。

朋友圈那一栏也换成了新图片，展示着她的日常和分享欲，与楚瑾彧的相比，她简直是不把陈极夜当外人。

聊天框中还留着她们二人过去的信息，陈极夜简单看了眼，马不停蹄开始打字。

寡言少语的Beta此时发了愁，他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成为大明星的梁晚清，是否也变得城府深沉起来，毕竟娱乐圈水很深的事实，所有人都知道。

狭小的聊天框困住了陈极夜，他的拇指乱动，却不知道在打什么。

文字从抱歉开始后，后面一直删删减减，却始终打不出合适的句式发送。陈极夜害怕话说得不足，又怕发出的文字不妥。

胆怯化为束缚自身的布条，阻止他向前迈步。

从未接收过这种情感的他不知道该如何与其调解，索性放弃联系。

他再次无意中逃避，一心回到自己的舒适区。

转头，陈极夜拾起楚瑾彧的手机，熟门熟路地解锁手机，模仿着对方的语气与回复楚瑾彧的亲朋好友，以免引起怀疑。

至于他为何能知道手机密码，那就是因为，这个Alpha的习惯从未改过，密码还是自己的生日，正序倒序还是打乱顺序，反正他试了几次就通过了。

这也侧面说明，楚瑾彧目前还没有心上人，这对他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还有那些约炮的m，他早删除了，保证楚瑾彧拿到手机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些人。

回复完消息，陈极夜的脑海也清明了几分，他坐在办公椅上，长舒了一口气，抬眼望着书房熟悉的布局出神。

似乎是生病的原因，他的思绪愈发膨大，有时他能发呆上几个小时。

他很倒霉，从出生开始就很倒霉。

随着自我的成长，身边的羁绊都被他亲手毁掉，可是他好像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的命运是一堵无际高墙，强硬向前推着他，去行走他最抵触的那条路。

但或许这都是他应得的，谁叫他因为贪恋欢愉从而杀了人。

坏掉的果子，永远无法回归大树重新生长。那么就让他继续腐烂下去，反正他只需要楚瑾彧永远在身边，仅此而已。

……………………

小餐桌上注视着自己丰盛的饭菜，楚瑾彧顿时有些过意不去，虽然说这人很能装可怜的，但是他知道这次，陈极夜是真真正正地发着烧。

虽然不确定这个疯子的发烧会不会也是被自己搞出来的。

他道谢，拿起筷子闷声吃了几口，余光中瞥见那个人影捂嘴干咳，随之转身企图离开。

楚瑾彧匆忙叫住对方：“等会！”

“怎么了？”男人徐徐地转头，脸上的病态并没有消退多少，他眼底闪过担忧，听出那声的语气不太对劲，生怕是自己做的饭差了味道。

对于楚瑾彧这种骄矜之人来说，道歉的话自杀还难说出口。

在对方紧张的目光下，他愣是用半晌来组织语言，才支支吾吾慰问：“你……吃了吗？”

原来是询问，陈极夜如释重负，摇了摇头：“我还不饿。”

“哦……”

楚瑾彧酝酿了半天，也无法将道歉脱口而出，他道歉的次数实在是少得可怜。但眼看对方又要离开，他连忙高声叫停：“你等会！”

陈极夜咳嗽了几声，松散的视线怀着疑惑，再度回身。

楚瑾彧瞥了眼苍白的脸庞，目光不自在地瞥向别处，他深吸一口气，羞耻自耳尖爬满双颊：“之前对你发火……是我不对。”

“不是你的问题，咳咳，但是我这几天可能需要你照顾……咳咳。”

楚瑾彧盯着不断咳嗽的病者沉默，这个人现在怎么不继续逞强了？反而顺着自己的台阶爬到自己面前。

……算了，反正事件的起因在他，这要求也并不过分，他也痛快认下了：“行吧，不过事先说好，我不怎么会照顾人。”

“没关系，我看看你就感觉好多了。”

楚瑾彧无语白了他一眼，没见过这人这么恋爱脑的样子：“是，所以你临死前我是不会见你的，就怕你会死而复生。”

“我不会死而复生的，所以我临死前能看到你吗？”

面对真挚却步步紧逼的眼眸，楚瑾彧回避了问题，垂眸夹起饭菜，毫不掩饰地转移了话题：“……你身体还有哪不舒服？”

莫得温度的回避令陈极夜眼睫失落地颤了颤，他如实告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有些头晕，用温度计测了一下，还在发低烧。”

楚瑾彧对他的病情无可奈何，毕竟他又不是医生，只好问一些无用的问题：“吃药了吗？”

“吃了。”

楚瑾彧在脑海中搜寻安慰的话，脱口而出记忆中最典型的句子：“那你多喝热水。”

“好。”

应答沉浸在静谧的海中，陈极夜在此久久伫立，见对方没有厌恶的情绪，才多待了一会。通常，他因惧怕被楚瑾彧讨厌，不敢在这多呆，送完饭菜之后都会离开。

他贪心又谨小慎微地近一步试探：“我可以坐在这看着你吗？”

要求很新奇，也没什么威胁，楚瑾彧毫不在意继续夹菜吃饭，随口同意：“嗯，坐吧。”

他眼皮都没抬，左手习惯性做出请的手势。

陈极夜这才规矩地拉开椅子坐下，幽深的眼瞳中带着几分纯情，凝视过来。

直白目光之下，Alpha连狼吞虎咽的动作都收敛了许多，恢复了些导演威严的气质，他的潜意识中，认为自己身处民众的聚光灯下。

饭碗见底，楚瑾彧满足地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

抬眼朝对面望去，Beta始终保持着一个托腮的姿势，翕动的双睫下，寒冷如冬的眼神今朝成了融化的冰川，轻柔拂过自己的脸。

他是那冰河上唯一的浮冰，随波逐流，渐渐回溯到过往。那是一段前调辛辣，中调苦涩，后调酸甜的果实。

可如今，果肉已经腐烂，每当他闻到那秽气都反胃。

楚瑾彧曾经也想过，如果陈极夜没离开该多好，他们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待他成名，他要在自己的名字旁，永远镌刻下陈极夜这个名字。之后他们步入社会，如果工作累了，就任性放下，携手去环游世界，让世界见证他们的情感，之后如果两个人都想要孩子，他们可以去领养。

可现实告诉了他，如果开头是错的，那过程与结尾的舛误只会愈演愈烈。

不过楚瑾彧也感谢陈极夜的抛弃，他才能哀恸的灰烬中涅盘重生，没有永久成为那个可悲的斯德哥尔摩患者。

碗筷已经叠好，被推到纹丝不动的陈极夜面前，丁零当啷的声音依然没唤醒这位心荡神驰的Beta，楚瑾彧无奈出声：“还愣着干嘛？赶紧收走。”

陈极夜这才回神，抬头木讷应了声后端着空碗离开。

人生病时容易疲乏，陈极夜将碗放到洗碗机内后，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回到房间。

楚瑾彧门口多了一个抱着枕头昏昏欲睡的Beta。

起初，在床上专注阅读的Alpha压根没看见那团踟躇的身影，正仔细分析着故事中的情节。

看完了那一小段故事后，楚瑾彧仔仔细细地回味了其中情节与叙述的手法，随后放入书签合上了书。

眼界中赫然立着一道违和的人影。

他望去，发现是靠在门框，面目憔悴的陈极夜。

他抱着枕头的模样可怜巴巴的，忍不住换成软声调询问：“怎么了？”

虽然意图不言而喻，但陈极夜因害怕被拒绝而沉默了许久。眼眸之间噙着几分哀求，问道：“我可以和你睡吗？”

“……不睡奸我就行。”

陈极夜已经困到垂着眼帘，果断答应。他知道，自己现在一旦躺在枕头上，就能一秒入睡：“嗯，我没做那种事的力气。”

Beta的声音明显地细小，疲劳逐渐占领身体大片的区域，正一点点侵蚀他的声带。

“我信你，过来睡吧。”

楚瑾彧忖度着，这人大概会守信，同意地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陈极夜已抵挡不住困乏，闭着眼点头，眼前一片漆黑，他依靠脑海的记忆，怀中抱着枕头爬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床。

散发优质Alpha信息素的本源就在身旁，棉被之下，清淡的龙涎香与暖空气一同包裹着自己，陈极夜舒适地侧卧在床，气息很快平稳起来。

楚瑾彧的目光从半字未阅的书页上离开，悄声窥视身侧的Beta。

高大冷峭的男人在被子下蜷缩着身体，双手放在面前，很像温床中的婴儿。

陈极夜侧脸眼睫紧闭，那双常常皱起的眉毛展开。睡颜的他面部线条柔和，即便是微弱又锋利的远光打来，也尚存几分温柔，苍白肌肤在暖灯的映照下有了几分气色，同时添了些罕见的脆弱。

Alpha盯着他出神。

不知是许久未见了，还是这人的五官有了变化，楚瑾彧以前从未见过这副相貌。别说是见到了，就是幻想，他都幻想不出来。

许是生理钟作祟，习惯熬夜的夜猫子还没感觉有多疲惫，他假意测体温，将手贴在陈极夜温热的额头上。见对方睡得深沉，他便意图收回手，谁知Beta猝然伸手紧抓着自己的手掌，那两只手将他夹在中间，像是在呵护什么宝物一般。

抬眼，陈极夜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他还是觉得这人是在装睡，冷漠抽出手，可惜那梦游者感受到对方的脱逃，反而紧紧扣着自己，舒展的眉眼也痛苦地扭曲。

楚瑾彧企图脱离的举动，却无意中按到了什么按钮，将安稳熟睡的Beta拽入梦魇之中。

那人开始急促呼吸，眼皮下的眼珠紧张转动着。

他歪头观察，心中疑问：这是在做噩梦吗？他是不是该叫醒陈极夜？

不对，他差点忘了，不能叫醒做梦的人。

两方的手掌紧紧贴合，仍然炽热的温度传来了心跳的悸动。Alpha的目光无意识抛弃了书本，转向难得羸弱的陈极夜。

那呼吸急促的模样添了些许生命即将坠落的危机感，楚瑾彧茫然盯着发生异动的Beta，他面前攥着自己的手，那佝偻着脊椎的样子，像是在祷告，在祈求他的留下。

阅读的心思已彻底被这高频的呼吸声扰乱，他只能悄寂合上书，安静等待身边人回归宁静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