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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哪位?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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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竹偷眼瞧着那人眸子里的凶光,只觉额角唇边都沁出了汗,似乎连里衣都湿了一层,但他又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怀着侥幸,照着之前的速度继续前行。

人对祸事的预测总是出奇的准确,花竹还没走出几步,就在快要与对方擦身而过时,那人果然抬起脚,对着他的踝骨踢来。花竹早就防备着他,一个侧身轻松避过,却没料到对方嗖地起身,一把搂住花竹,将他向后推去。

花竹虽早防备着劫财,却万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这条后巷本就狭窄,此时已经无路可退,花竹被那人扑了一个踉跄,后脑“咚”地一声撞到墙上,肩膀上的衣服也撕开了一块。

花竹大惊,忍着疼喊道:“这位郎君,这位好汉,自家与你无冤无仇,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可千万莫要伤我性命。我怀里有些银钱,这就拿给你罢。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只是……只是……”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大串,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进去,刚想要伸手掏钱,却又被那人压在身前。

于是只能慌慌张张地再次补充道:“我……我家就在这附近,若是三鼓时还未返家,爹爹翁翁要来寻的……我……我只是个小厮,真的没有什么的,哎!不对不对……”花竹知是自己扯谎说漏了嘴,暗暗咬了一下舌头,住了口。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花竹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只是压在自己身上,便又奓着胆子唤了两声:“小哥,这位小哥?”

他一边说话,一边试着推开对方,这时花竹终于把那人瞧了个仔细——的确是位小哥。他一边暗想果然比家里面的小娘子们力气大多了,一边趁机往外走。

却没想到,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得后面那人喃喃说着“粥”、“吃”之类的字眼,花竹却也来不及管那许多,一直逃到灯火通明的马家桥才停脚。

他边顺气边想,巷子里那位,大概个癫人,以为自己要抢他粥喝,这才对自己先下了手。

他看了看肩膀处的破口,心中气愤又惊慌:这次回去是免不了一顿数落了,本来自己已经漂亮地完成了田妈妈交代的事情,这下全搞砸了。随后又抬手触了触后脑的包,一阵气恼翻涌上心头,只恨不得那癫子死了才好。

这样一想,花竹一下子又刹住了脚,心道不好,匆匆往回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回到小巷,见那人还伏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更是大惊,慌忙奔上去,拿起地上的破碗就扶着他喂起粥来。

等一碗混着些泥土和血迹的粥喂下去,花竹确定这人今晚死不了,这才松了口气,顺势坐在地上休息。

不料他气还没有喘匀,对方就已悠悠转醒,他再一次扑向花竹,边哭喊着你还我粥来,边伸手向花竹身上打了过去。

花竹累积多时的火气顿时一下升高了三丈,也不管不顾地一边还手一边骂道:“你个狗厮鸟,我跑回来救人,你居然恩将仇报。要不是我喂了你那碗粥,这会儿子你早就死透了,哪儿还来的力气打我?”

那人听了他一顿骂,忽然收了手,他用力砸吧一下嘴,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给……我……吃了?”

花竹见他停手,赶忙趁机接话:“可不是,你嘴边还挂着米汤呢!这可抵赖不得!”

那人听了这话,仿佛梦游似的抬手摸摸下巴,果然湿漉漉的。他又吧唧了一下嘴,大概还能感觉到有些许米粥的清香留在唇齿间。

花竹乘胜追击:“你看!我没骗你吧!”

那人仍是愣愣的,也不接话,花竹见他似是懊悔,也没有了再说的心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啪”的一声脆响,花竹转头,看到那人甩手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声音之大,在这夜晚的偏巷里,似乎都听得到回声。

花竹万没想到,这人打别人不问缘由,对自己下起手来也是莫名其妙,一时间呆怔了,只顾着瞧着他,忘记了前行。

对方倒像是一巴掌把自己打醒,拾了破碗,起身摇摇摆摆地进了瓦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到花竹归家,已是三鼓过半。

田妈妈早已急得团团转,看到花竹进屋,一时间不知是把他搂在怀里亲一下,还是按在地上打一顿才好。

又见到他衣服撕破了一块,惊道:“这是怎么了,遭了劫了?”

花竹拍了拍田妈妈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出银钱递给对方,笑说:“没有没有,回来时路黑,给绊了一跤。”

田妈妈先是“唉”了一声,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轻叹了一声,一边帮花竹换衣服一边念叨:“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是等我没了,二郎可如何是好。”

花竹听到这些心里憋闷:本来自己很稳妥地送到了东西,好好一个证明自己长大了的机会,不仅就这样被搅黄了,还勾起了田妈妈的伤心事。他一下把买回来的甘棠梨扔在桌子上,越发对那巷子里的小癫子记恨非常。

花竹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看了一眼对面的方池,说道:“就是这样。”

“后来那小癫子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再没见过他?”

花竹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听到这个回答,恨不得抓着花竹的领子告诉他:那小癫子后来做了你的小厮,帮你净脸穿衣、端茶喂饭,也差一点成了你的哥哥。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陪着你从童年走到少年,再从少年变成青年了。

他想告诉花竹,我们的缘分不是只有暗巷相遇的那么一刹那,我们相处过整整两年的时间,你教过我读书写字,我伺候你穿衣吃饭,替你擦过眼泪,也帮你教训过欺负人的同学。我认识你,比刘帙晚和简乔都要早得多,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珍而重之,视若宝物的人了。

他想告诉他,他刚刚说的那人,此刻就在他面前。

他想告诉他,那夜之后,才是我们之间长长岁月的开始。

但这些话,在他心口绕了一圈,最终走到喉咙的,却只有“原来如此”四个字。

第63章侯氏水深,众人功劳被抢

这日,方与之带着婉婉到了花竹家里。

宝娣正追着姜姜满院子跑,自从她随花竹进城,姜姜这只小猫的日子便失了安宁。原因无他,宝娣痴迷于猫咪耳朵尖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看到姜姜就要亲它的耳朵。

宝娣见来了客人,自认为是家中的半个管家娘子,放过已经被逼上树的姜姜,十分殷勤地招待起二人来。

婉婉的目光落在宝娣身上,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是阿蕙的女儿?”

宝娣盯着婉婉,被她惊人的容貌夺走了呼吸,一时间竟忘了言语。直到方与之在旁又重复了一遍,才如梦初醒般地回道:“你认识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方池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从窗户探出头看了一眼,对正在研读案卷的花竹说道:“与之和婉婉来了。”

花竹闻言,心中涌起一丝尴尬。他上次与婉婉面对面相见,还是在临安府衙的大堂上,婉婉为他作证“竹林吹笛”的时候。

之后想去风月楼感谢她一番,却被侯海截了胡。

至此两人都没见过。

等婉婉和方与之都进了堂屋,宝娣给众人上好茶,花竹仍旧不敢看婉婉一眼,只盯着方与之,问起镇江洪知府的升迁之路来。

他这几天埋首卷宗,一心想查出“攀枝入市”的背后之人。翻来查去,最终发现当初仁和县令洪齐天的嫌疑最大。

方与之听他提起洪齐天,眼神一黯,看了一眼身侧的婉婉,说道:“洪齐天是跟着侯适一路升迁上来的人。”

婉婉帮方与之换了杯热茶,说道:“侯家野心不小,现在看来,恐怕他们便是通天教在朝廷里的靠山。”

“婉婉姑娘慎言,此话若是传出去——”

花竹话未说完,被方与之摆摆手打断,他朝花竹一笑,说道:“我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罗婉,罗应将军之女。”

花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罗应是谁。他看了眼坐在婉婉身边陪着的宝娣,心中有些责怪方与之的毛躁,怎么如今连他说话,都不懂避讳——宝娣还是个孩子,万一不小心将婉婉的身份说了出去,到时候方家也要跟着倒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刚想嘱咐宝娣两句,就听宝娣问道:“罗应就是那个带着众将投诚了朝廷,又建立了罗村的前朝大将吗?”

婉婉点头:“正是他。”

“阿娘以前还在他家做过帮佣呢,阿娘说罗将军十分了不起!”宝娣看向婉婉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拜。

婉婉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宝娣的头顶。

方池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方与之问道:“既然婉婉姑娘是罗应之女,那你们两个岂不是有婚约在身?”

“正是。”方与之粲然一笑,伸手覆上了婉婉的手背。

方池见他二人甜蜜,朝花竹看了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

“若侯家是通天教的靠山,后面的事情恐怕难办。”花竹思考着侯家与洪齐天的关系,完全没注意到方池的变化。

“当初侯适只是礼部一个小小侍郎,他献计帮陛下收回军权,这才升的官。后来他对罗家和驭灵人赶尽杀绝,他是踩着这些人的尸骨,升上的参知政事之位。”说起侯适,婉婉银牙紧咬。

方与之拍了拍婉婉的手背,权当作安慰。

“侯家之事,我们改日再议,今日我来,是嘱咐你一件事情。”方与之转向方池,“家里那封圣旨你是不是拿去城外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捏起一块茶点,也不看方与之,转向宝娣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总给姜姜拍屁股,这猫现在看到我就撅起屁股打滚儿。”

方与之一巴掌拍在方池肩膀上,“跟你说正事呢。”

方池喝了口茶,顺下嘴中茶点,“怎么了?”

“最近宫里忙着庆祀,你趁着现在天家没工夫整治你,赶紧进宫坦白你假传圣旨之事。”

方池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过两日我便去。”

“明日就去!”方与之瞪了他一眼,又转向花竹说道:“今日我来,也是跟你提前通个气,钱塘县的主簿在疫情中去世了,作为对你出城抗疫的嘉奖,明日你复工,沈大人会提你做主簿。”

花竹倒没想到自己能升职,他扯了下嘴角,露出这几日里第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只持续了一瞬,他的心头马上被一丝暗影所覆盖。

这暗影如同夜空中突然掠过的一片乌云,不知为何,花竹隐隐觉得,自己这出此刻看似美满的戏,用不了多久,就会走到煞戏的时候。

果然,方与之继续说道:“你既然升了主簿,此次疫患之事便算结束,往后都莫要再提。”

“我答应过晓夏姑娘,要将她和众位娘子的功劳上报,总不能——”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今日特意来嘱咐你。晓夏那边我已经和她通过气,此次疫情期间,她一直留在家中,并未出过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

“还有你说的罗村娘子们,就算你将她们的功劳报上去,也只会被篡改。如今太后寿辰和南郊大典在即,切莫翻起任何风浪,不然天子脚下,别说是你,就是方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花竹见方与之面容严肃,心下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争取道:“此次抗疫,令妹和诸位娘子,实在功不可没,我不能一声不吭地独揽了功劳。”

方与之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哪有功劳?此次疫患得治,那是天子福泽深厚,功在礼部。礼部已经操持着祭天还愿了,就连临安知府都分不到一星半点的功劳,跟你钱塘县的小小官员有什么关系?”

花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在官场久了,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做实事的,有些人是邀功的。世间万物都各有其位置。”方与之见他不语,继续说道。

花竹看了一眼婉婉,问方与之:“你也打算守住自己的位置吗?”

方与之知道花竹想说的是什么,但他和婉婉之事,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于是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继续说道:“我再嘱咐你一次,宫内庆祀在即,城外疫患这种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千万莫要再在明面上提起。”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推到花竹面前,“这银子是我和父亲凑的,你拿去给罗村的众位娘子分了,算是临安府弥补她们的。”

花竹感到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发不出来。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和方与之发脾气——他知道方与之是好意,若自己莽莽撞撞地跑去帮众人邀功,恐怕不仅讨不到功劳,大家还都要跟着吃挂落。

但这口气压在胸间,花竹实在是憋闷得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与之今日的话都已带到,也不多留,转了木牛流马就要告辞。婉婉抚了抚宝娣的发髻,又帮她理了一遍衣服,这才追上方与之,跟着出了门。

花竹送了两人几步,便折回厢房,房里还有几坛酒,他拍开封泥,也不管此时还是上午,端起便喝。方池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他。

过了半晌,方池端着饭菜进了屋。

“吃些东西。”

花竹转头瞧了一眼天色,“还没到午饭时间。”

“你早饭用得少,既然要喝酒,就先吃点垫垫肚子。”

花竹没动筷子,反而放下了酒坛,去堂屋拿上方与之留下的银子,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方池拎了件衣服,追在花竹后面。

花竹不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若要去罗村,先把银钱换了东西。”

“什么?”

“马上秋末,今年罗村疫患严重,田里颗粒无收,冬天一到,村子里的粮食和衣服肯定不够。我们先将银子换成东西,再去看望比较好。”

花竹暗怪自己粗心,当下跑了几个铺子,买好粮食衣物,他任由方池尾巴一样跟在身后,雇了辆牛车出城。

到了罗村,花竹一户户地去拜见曾经帮过他的娘子们。他心怀愧疚,说什么也不肯在她们家中用饭,都是放下衣物和粮食就走。

各位娘子们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并不介意功劳没能上报,反而对花竹安慰道:“村里刚给我们立了个碑,就在村口呢,花大人有时间了去看看。”

听到此话,花竹心里稍稍得了一点慰藉,临走的时候,特意去村口瞧了瞧。

立在村口的碑并不大,先是一段狗屁不通的碑记后,刻着几排名字。花竹凝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

碑上刻着的,全部都是男人的名字,这些人中,有些甚至他都不认识,更不要说给抗疫出过功劳了。而那些女子之名,则被随意地置于角落,仿佛微不足道。她们的身份,仅被冠以“某某之妻”、“某某之女”的头衔,甚至连那位曾虐待妻女的罗英,也因为阿蕙的功劳,得以上榜。

花竹握紧的拳头渐渐颤抖起来。他的眼眸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此时,一头红狼自山脚下疾驰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见花竹控制不住自己的驭灵力,抓了他的手腕,喊道:“花竹!”

花竹闻声抬头,通红的双眼直视着方池。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手指因紧握而发白。

方池一下下摩挲着花竹的手背,放缓了语调劝着:“吐气。”

花竹依言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控制住了自己。

“回去。”花竹对那只迎面奔来的红狼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嘶哑。

红狼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离去。

方池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花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再次深吸几口气,才算将这股怒气压了下去。

怒火被强行压制,花竹眼中涌出了泪水。

“我对不起她们。”他哽咽道。

方池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世间本就如此。此次抗疫,你与众位娘子并肩作战,无分彼此。然而,这世道却总是让那些贪婪之人得逞,你们不过成为了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花竹流着眼泪往回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去的路上,花竹又买了几坛酒,方池知他心头苦闷,并未拦着,只是陪他坐在桌边饮酒。

“我扳不倒他们,”花竹含含糊糊地说道,“严丽君和三虎已经死无对证,洪齐天那边亦无实据。村子里的娘子们也要回到从前那般默默无闻的生活了。我忙活了一大通,终究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今天喝多了。”方池按住花竹的手。

“我甚至连常家都查不出什么,晓夏姑娘之前说要……出城去,或许这对她也是好事情。”花竹喝光了酒,瞪着眼睛看方池。

方池将装着甘棠梨的碟子推到花竹面前,“不想吃菜,就吃些果脯点心吧。”

“你说,田妈妈……田妈妈到底是常家还是花家害死的?”花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常淑芝……她是个不错……不错的姑娘,你为何不娶她?”

“你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方池将花竹抱到床上。

“说不清楚话的,不是我,是……”花竹朦胧的眸子看向方池,“他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他说话很不利索……是从前……从前在我身边的……身边的一个常随。”

方池闻言,身体一僵,“你想起来了?”

第64章女童报案,往事初见端倪

方池还想再问,却发现花竹已经睡了过去,他帮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静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方池换了衣服,进宫领罪。

等到花竹醒来,见周围无人,他并不知昨晚方池彻夜守候,起床去县衙点卯。

花竹这几日都躲家中看卷宗,今天是他正式复职之日,他想着自己要升主簿,心中极为愧疚。

刚到县衙,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她衣衫破烂,手腕上都是淤青。

“你怎么了?”花竹俯身问道。

“我要报案。”小姑娘声音沙哑。

花竹领她进了县衙,正好碰见沈安澜。

“怎么带了个小丫头来?”

小女孩见沈安澜身着县令官服,未等花竹回答,抢先跪地哭诉道:“启禀大人,民女被人诱拐,关在常家茶坊中,今日乘其不备逃出,请大人为我做主!”

花竹听到“常家茶坊”四字,心中一凛:他正愁找不到常家拐卖驭灵人的证据,今日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往女孩子的脚踝处看去,果然见到一块刺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带人去常家茶坊看看。”沈安澜将小姑娘带到内堂后,吩咐花竹。

花竹巴不得亲自调查常家,立即召集了一批衙役,急匆匆地去了。

到了常家茶坊,掌柜听说有人报案自己拐卖女童,当即关了铺子,十分坦荡地让花竹搜查。

他表现得如此磊落,以至于花竹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早有防备。

“大人!在这里!”花竹心中的担心刚刚升起,就有衙役找到了证据。

他走过去一看,就见后院的柴房里,放着两个豁口的陶碗,一个碗里装着清水,一个碗里还有些没吃完的食物残渣。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问掌柜。

“这是我们关狗的地方。”

“狗呢?”

“狗……狗昨天晚上被偷了。”

“大人,发现一件衣服。”另一个衙役从柴草堆的后面,拎出一件女童上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衣服是谁的?”

“这……这我不知道啊,难道是狗叼来的?”常家茶坊的掌柜挠头,“这要……要问东家了。”

花竹押着掌柜回了县衙,又派人将常玉带来。

常玉和掌柜上了堂,都说柴房里是养狗的,沈安澜召来早上报案的女孩,两人也表示不认识。

“就是他,拐卖的我!”女孩子指向常玉。

常玉身子一颤,“你说什么?”

“我本是镇江人氏,一路被塞在茶行的车中送到临安,就是此人将我关在柴房中。他还说等时候到了,就将我卖走。”

“大人,冤枉!”常玉跪在堂下喊冤。

花竹在沈安澜耳边低语几句。

沈安澜转向女童:“齐蓉,你脚踝处的刺青是从何而来?”

女童没料到有此一问,略显茫然地答道:“我从出生就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什么时候被拐卖的?”花竹问道。

“一个月之前。”

“你将拐卖之事细细说来。”

齐蓉便将常玉如何用糖果哄骗自己,然后将她绑上马车之事说了个遍。她吐字清晰,说得有鼻子有眼,很难不让人相信。

但花竹却不信。

他不信自己刚刚顺着三虎查到常玉,就有人将常玉的罪行递到眼前。

他不信这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更何况,齐蓉说,她生下来脚踝处就带了刺青。这刺青是“攀枝入市”运送驭灵人的凭证,不可能是生来就有的。

通天教知道花竹在查“攀枝入市”,也知道花竹查到了常玉,这女孩子报案,是他们的弃车保帅之举。

他们要抛弃常玉了。

常玉还在大呼冤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安澜却已经让人将常玉押下,准备先搜了常家,改日再审。

当晚,李睦来到花竹家。她发髻微斜,没有任何发饰装点,甚至还有一缕头发搭在脑后。

宝娣见有客人进来,想要派座上茶,李睦却是摆摆手,说道:“我有急事,特来求见花大人。”

宝娣看她泪眼朦胧,犹豫了一番,只好去叫花竹。

花竹正控制着一只老鼠,在观察狱中的常玉。他如今对自己的驭灵力已有七八分掌控,能让距离很远的动物为己所用。

方池则站在一旁为他守门。

敲门声响起,方池朝宝娣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起身随她去见李睦。

李睦见推门进来的是方池,也不问他为何在此,而是直入正题地说道:“不知花大人可在?”

“你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也可。”

“我家郎君今日莫名其妙入狱,还盼大人给我夫妻一个相见的机会。”

常玉的事情,花竹已经和方池说过,他们二人本就计划今晚去探监。但方池忌讳李睦上次城外召集翠鸟,嫁祸给田妈妈之事,不愿轻易帮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舒已经失踪数日,田妈妈到底是谁害死的,两人还没有头绪。

李睦见他不语,也猜到方池的心思,主动说道:“那日召集翠鸟之事,非我所愿,实在是我夫君强逼的。至于后面田妈妈的事情,我更不知晓。我是直到她被问斩,才知她帮我顶了罪。”

“那日在后山,要杀你的人是谁?”花竹此时也来到前厅,朝李睦问道。

李睦朝他递出一个苦笑:“方大人认识他,花大人何苦再问我?”

“他为何要杀你?”

李睦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若是我当日死了,说不定夫君便不会遭此劫难。”

“你若不说,我们没办法帮你。”

“花大人,你带我去见夫君,到时候我让他告知于你如何?”李睦擦净腮边眼泪,说道:“常家如今已经沦为弃子,等我见到夫君,定不让他对大人有所隐瞒。”

“常玉已经转到临安府牢狱,如今我也无能为力。”花竹对李睦说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李睦听得此言,马上转向方池:“求方大人行个方便。”

方池朝花竹看过去,见他轻轻点头,说道:“我派人去和杨牢头打个招呼,他这人贪财,你多塞点银子给他。”

“我装扮成你们家的小厮,陪你同去。”花竹说道。

李睦见方池答应,转身就要走。

“等等。”花竹开口叫住她,“你差人将外面那个身量跟我差不多的随从叫进来。”

李睦没有多问,亲自出门去叫。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方池凑近了,跟花竹耳语。

“敌在暗,我在明。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去探监,我担心对方还有后手。”花竹说道,“你在临安府大狱里是熟面孔,还是不要跟去比较好。”

等花竹跟随从换好衣服,又安排他去自己房中休息,这才跟着李睦出了门。

到了监狱,杨牢头果然收钱办事,将二人放了进去。

花竹见到常玉,也不兜圈子,上来便问:“田妈妈可是你让她去顶罪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苦笑一声:“花大人,此事不是小底所为,但您若问是谁去让田妈妈去送死的,我倒是有几个猜测。”

“你且说来。”

常玉露出一个为难的笑:“这是小底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说。况且,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花大人做局陷害的我。”

“我若要陷害你,便会让那女童去仁和县投案,绝不会自己招惹嫌疑,让她来钱塘。”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那会是谁?”

常玉不再说话了。

“你此时不说,那拐卖女童的罪名,可要做实了。”

“花大人知我是冤枉的,单凭那女童脚踝处的刺青便可知晓。”

“是吗?那女童脚踝上的刺青是何意?”

常玉狐疑地看了花竹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心实意问的这一句。而后他见花竹满脸坦诚,嘴唇抖了抖,说道:“无非是牙人们用来区分货物的标记,她说生来就有,足可证明,是在说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难以作为呈堂证供。”

“我手上有几个牙行的名字,若花大人能将他们找来作证,定能还我清白。”

“我若不愿呢?”

“那花大人就无法知晓,到底是谁害死了田妈妈了。”

“现在不是你跟我讲条件的时候。”花竹看了常玉一眼。拿了简乔的刺青给他看,“这刺青是什么意思?”

常玉狡黠一笑,“大人算是问对人了,这刺青是半路买来的驭灵人之意,以这样式来看,此人驭灵力不算高。”

“这个呢?”花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偷偷画下来的方池脚踝的刺青,“这刺青是双色的,较浅的部分是红色,较深部分是青色。”

常玉瞳孔猛然收紧,他又仔细打量了花竹一番,十分谨慎地说道:“牙行从未见过这种刺青。”

“牙行没见过这种刺青,那哪里见过?”

常玉摇摇头,不再言语。

“你如今身陷囹圄,只有我能救你,若你不说实话,只有等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大人,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是不是惹得起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不必操心其他。”

常玉仍旧摇头:“这关乎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说不得。”

“夫君,你便把你知道的与花大人说了吧,这次探监,是方池大人安排的,若有方大人的帮助,说不准……说不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花竹见他犹豫,决定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若他猜对,或许能从常玉口中套出些消息,若他猜错,今日探监也没有什么损失。

“你所害怕的,无非是侯家。那日派赵青杀李睦之人,是侯家;如今陷害你的人,亦是他们。侯家已经舍弃了你们,你若不与我合作,恐怕性命难保。”

常玉犹豫很久,最后说道:“除非方横大人亲自审理此案,不然我什么都不说。”

“你已经转到临安府的监狱来了,知府亲审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杨牢头走了过来,说道:“常家夫人,探监时间到了,还请回吧。”

“夫君忽然入狱,还有很多家事没能交代完,请牢头再宽限些时候。”说完,又往对方手里塞了几张银票,“请杨大人行行方便。”

牢头看了眼银票,又装模作样地催促了两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深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花竹说道:“你去城外葛岭,那边有个黄龙洞,你到了跟师傅说来取‘龙鳞’,他若不给,你便说‘火焚钱塘,水淹黄龙,惊雷山裂,泉水自出。已是改朝换代之时。’他若带你去黄龙洞里拿东西,你不要跟着,坚持让他去紫霞洞。”

“要取什么?”

“指证幕后主使的证据。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得到侯海的口信。让我明日上堂,指证你才是偷运驭灵人入城的幕后主使。到时候你们府里的严管家会来作证。”

花竹心底一颤,暗道幸好今日自己跟来探监,否则明日进牢狱的,说不定便是自己了。

常玉还在说,花竹生怕漏过重要的信息,不敢分神儿。

“侯家是打着我们相争的主意,想要自己独吞通天门。”

侯家果然和通天门有所牵扯!

花竹稳住心神,脑内飞速分析着常玉的话,从他这番话里看来,通天门似乎是被常家、侯家和其他几方势力共同控制着的。

花竹很想问“我们相争”是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似乎花竹也是管控通天门的势力之一。但他不想点破自己今日说的话都只是猜测,也就没有再往下问。只是问道:“‘攀枝入市’运进来的驭灵人,都藏在哪里?”

常玉刚想答话,杨牢头又走了进来,朝李睦笑道:“夫人,不是小人故意打扰,只是您家管家让我务必给您传个话,说您家小姐走失,让您尽快出去见他一面。”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变了脸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和常玉对视一眼,两人此刻心里都清楚,从常淑芝走失的那一刻,他们的联盟就面临破裂的危险了——侯家带走了常淑芝,除非花竹能将常淑芝找回,否则常玉只能按照原计划与侯家合作。

常玉果然马上闭口,不再说话。

“你去找方池,让他从临安府派人出去寻。”花竹对李睦说,“我回钱塘县衙找人帮忙。”

李睦一脸慌乱地看着常玉。

“去吧。”常玉朝李睦说道,“若是找到淑芝,差只家雀来报信。”

花竹和李睦都未多做停留,匆匆出了大牢,各自忙碌去了。

花竹却并没有去钱塘县衙,他一边背着暗号,一边上了山。

今夜找到常淑芝的希望渺茫,他要先把常玉所说的证据拿到手。

夜晚的月亮升起又落下,花竹跟着道士爬了半宿的山,最终拿到手里的,只是一方砚台。他将砚台拿在手上端详,见那砚台上刻着两方酒壶,还有“一醉”二字。

“一醉。”花竹默念这两个字,觉得异常熟悉。

第65章午夜梦回,一醉初到常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日清晨,常淑芝仍旧没有音讯。

花竹坐在自家的窗户前,差使着一条毒蛇,去杀常玉。常淑芝找不到,常玉只能死,否则,今天提审,自己必然百口莫辩,唯有锒铛入狱的结局可选。

游蛇三拐两拐,好不容易进了常玉的牢房,却只剩下常玉的尸体。

他是被人割喉而亡。

常玉死得如此及时,以至于花竹很难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方池。

除了他,花竹想不到别人。

思及方池,花竹拿起手边那方砚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记得方池第一次到常家定亲的时候,那位来作证的文字铺掌柜说过,当时自己父亲定了两方砚台,一方刻“扶风”,一方刻“一醉”。

“扶风”是自己彼时的表字,而“一醉”……

“一醉”是那次赴宴,李睦称呼方池的表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己的父亲和方池,十几年前便认识。

常玉说,这砚台是指正幕后凶手的证据。

方池的脚踝处有解释不清的刺青。

这样看来,方池与通天教,似乎有着自己并不知晓的联系。

花竹不是独断的人,他不会在没听到方池解释之前就下结论。

他要找方池问个明白。

却没想到,整整一天,都没见到方池的踪影。一直到了晚上,方池才出现在花竹家门口。

他手上拎着一个小篓子,招呼花竹和宝娣一起吃拨霞供。

窗外下起雨来,风炉在屋内烧着,花竹隔着氤氲的雾气看向方池,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方池未料他有此一问,不留心让兔肉烫了嘴,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坐直了身子,他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花竹掏出墨砚放在他面前,继续追问:“你的表字,为何会出现在我父亲的墨砚上?”

“这东西你从哪儿找来的?”

“你还没答我的问题。”

方池抚摸这墨砚,看着花竹,却不答话。

宝娣察觉氛围不对,快速扒拉了两口饭,极为有眼色地放下了碗筷,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方池目送宝娣出门,一直等到她房内的油灯亮起,才开口,“我答应过方家,不再提自己从前的身世。”

“你若不告诉我,我也是可以去问十三的,他跟随我父亲多年,多半知晓你们的关系。”

方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日,你带我去瓦子里喝酒,”花竹不错眼珠地望着方池,“就是希望我想起那段往事,对吗?”

方池仍旧坐得笔直,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你曾救过我的命。”

“那个小赖子就是你吧。”

方池不答反问:“上次你说你有个说话不利索的常随,你还记得吗?”

花竹的眼睛眯起来:“我应该记得吗?”

方池从房间角落里,拿出花竹存起来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任花竹怎么追问,都只是喝酒,并不答话。

当晚花竹没能再问下去,他努力回想自己的童年往事,忽觉疲惫异常,草草洗漱过后,很早就上床睡觉。

方池留在房中收拾东西,花竹见他忙碌的身影,莫名有些心安,犹豫了几番,赶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柔和的月光透过半开窗帘,斑驳地洒在床上,照亮了花竹沉睡的脸庞。方池借着酒劲,从花竹腕上摘下他终日戴着的银镯,戴在了自己手上。花竹的眉头微皱,但并未醒来。

银镯离手,花竹的梦境开始变化。那些早已遗忘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只有七岁。

正是自己送盖头去常家的那一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盖头送过去半个月后,常家大小姐风光出嫁,田妈妈却被打发出府。

田妈妈离开常府那日,天气晴好,鱼池旁的柳树刚开始抽新芽,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离别的日子。

七岁的花竹帮田妈妈提着一个小包袱,送她到门口。他前天晚上大哭一场,现在紧紧攥着包袱皮,好像只要攥得足够用力,就可以晚些分离一样。

田妈妈泪眼婆娑地看了花竹一眼,该嘱咐的昨日早已说过,不能说的也一直无法告诉他。于是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过花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了一阵,最终狠下心扯过包袱,坐上牛车走了。

花竹自是不舍,好在他自幼便习惯了与人分离。像是当初爹娘两人和离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带回了外家翁翁家里,再也见不到爹爹,也不许他再提起这个人。他那时心下悲痛又无可奈何,只能夜夜抱着娘掉泪,后来娘亲许是不耐烦了自己,不到半年便去了池州,他只能日日从田妈妈那里寻求一些安慰。

田妈妈本是花竹父亲的乳母,花竹出生后又一直照料花竹,对花家的忠心非同寻常。花竹父母和离后,她因为担心花竹,不顾花吟挽留,硬是跟到了常家。

常府招仆役,一向贵壮贱老,再加之花竹父亲这一层关系,故而整个府里都对田妈妈厌恶非常。

严管家是个惯会讨主子欢心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把田妈妈打发走,但无奈田妈妈谨言慎行,一直没能寻到什么由头,就这样让她陪了花竹近一年。

入冬以来,田妈妈腿疾复发,一直卧榻修养。严管家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却无奈常家虽不是大户,常老爷却是个自视甚高、极好脸面的,生怕在街坊邻居中落下话头,于是一直没有赶田妈妈出门。现在拖到了开春,也算全了对田妈妈的仁义,竟没有跟花竹打一声招呼,就打发田妈妈回去了。

现在花竹身边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离开了,他除了把那人的包袱攥紧一些,却没有任何办法。

眼见牛车的最后一丝影子消失在街角,花竹终于泄了气。他双眼迷离地呆立在门口,花竹这两日哭尽了力气,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强撑到正午时分,终于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田妈妈走后,花竹房里便没了人照顾。

不过打他进府,就一直和表哥常云同住在常老夫妇的院子,偶尔表弟常阳也会一起来住,杂役仆人算是共用。

田妈妈走后,除了花竹偶尔多穿几天脏衣服之外,倒也看不出院子里有什么不同。

这样过了近月余,花竹虽然还是离别的情绪中,动不动会躲起来哭,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也开始慢慢和家里的孩子们玩到一处。

这天,整个常府都在给廊柱重上油衣,墙面也顺便用青石灰重新抹过,待到青石灰上了墙,常老爷又请了画工来绘图。

花竹和常阳这一群孩子们无事可做,都挤在院中打打闹闹跑来跑去,和漆柱画墙的雇人还有端桌抬凳的小厮混们在一起,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等到傍晚,常老爷叫所有孩子到自己房中听训,花竹看管家一路上眉头皱起,嘴角下拉,顿觉事情不妙。他迅速在心中回想一遍今日自己做过的事情,虽想不出什么错事,但心中却仍旧忐忑难安。

花竹走进院中,小心翼翼地站在表姐常月身后,他放缓呼吸,恨不得隐身在人群里。静待了一会儿,见众人皆无声响,花竹便又低着头斜睨了身前的常月一眼,看她也是耷拉着肩膀,缩着脖子,于是更加战战兢兢起来。

待到常老爷含怒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来时,花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你们看看这墙上的手印是谁的?”

花竹抬头顺着常老爷的手指看过去:墙中间半干的青石灰上,赫然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当当正正印在常老太供奉的佛龛下面。那个手掌印不大,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常老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叫来家里的孩子们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这个手掌印,花竹心下一松:不是他,他没有扶过这面墙。

他站得直挺了些,却并未出声,想着等事主站出来承认,好了结了这场风波。如果他太快站出来否认,反而容易被人栽赃心虚,花竹在这种事情上吃过几次亏,于是只缓了缓僵硬的身子,不发一言。

可是过了好久,四个孩子中,没有一个人承认,都只是喃喃说着“不是我”,“不知道”之类的话,花竹也只能跟着摇头。

常老爷见他们这样,怒气更盛,板着脸训斥道:“是谁弄上去的?现在不承认的话,等下查出来是哪一个,我就要去请家法了。”

花竹听着心中一颤,见仍旧没有人回应,身体又开始发僵,他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如此大,就好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一般,于是他立时不那么确信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此事,但万一是他忘记了怎么办?万一是他当时玩儿得太忘我了,手印在墙上儿不自知怎么办?

花竹越想越心虚,几乎都要上前去承认是自己了,却又在心中保持着一份不甘的清明:他不记得自己做过,真的不记得,还是再等等看吧。

见还是没有人主动认错,常老爷气得说话都拔高了腔调:“好!都不承认是吧,你们就一个个把手伸上去,对比一下手印。”

听得这话,花竹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抖了起来,又不敢低头看,生怕被人瞧出心虚。他紧盯着墙上的手印,想着万一它和自己的手掌重合要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是罪加一等了吧,如果辩解说不是自己,会有人相信吗?

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紧张和慌乱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常云的额角已经滴下了两粒汗珠,自然也没能看到他忽然背到身后绞在一起的手。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那厢常云又下了几颗汗,众人仍旧约好了般一动不动,就连常老爷都不再催促。常老太见状走了过来,她瞧见众人神色,扯了帕子上前给常云揩了一把额头,对常老爷说:“等下要用晚饭了,让孩子们去洗涮下吧,明天漆工来了再补就是了。”

众人心下一松,又听见常老爷重重的一声闷哼,都如获大赦般回房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隔了一日,常云身边的侍童被发卖了去,说是因为照顾小少爷不周。常云虽不是长孙,却是长房唯一嫡子,常家自然千娇万宠,加之他在这一辈中年纪最小,长辈也觉得多些爱护和照顾理所当然。于是走了一个侍童,又补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专门给常云使唤,另一个则放在了院子里。

午饭时,常老太在席间跟众人说道:“昨日来了两个小厮,一个给了云儿,另一个就给花竹用吧,正好补了田妈妈的缺,你也不必每日思念了。”她停下来看了花竹一眼,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们兄弟三人常在一起,下人们也理应相互照应着,那小厮就先放在院子里锻炼几日。今年花竹也入了学堂,可以学着自己做些事情了,我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必学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公子们。”

花竹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酸涩,一口蒸饭梗在喉间。倒不是为了多一个或少一个使唤的人,而是常老太那句“补田妈妈的缺”伤了他的心。

就好像,一个对他那么重要的人,在这府中根本不值一提,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那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再在饭桌上随口提一句,她的位置就被人替走了。

花竹心中恨不得大喊大叫:“没有人能补田妈妈的缺!”

但他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悦,反而依礼起身向祖父母道了谢。

一顿饭吃得煎熬,花竹回院便瞧见一个身着小厮服饰的少年束手站在连廊边,他身上的短褐大概是别人换下的,不仅大了一圈,袖口和肩肘处还打了几处不新不旧的补丁。

他瞧着脸生,显是新来的两人之一,若是给常云的人,府里即使不给新衣,但总不会让小少爷房里伺候的人穿破衣服。

那么这个套在大一号衣服里的厮儿想必是“派给自己”的那位了。

第66章花竹生病,偶遇偷嘴小厮

花竹叹了口气,瞧见那小厮身边围了几个人,脚下是一桶打翻的水,心知又是厮役间相互为难的小技法。他也不说破,直了直腰杆走上前,朝着新来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人似是此刻才看到花竹,此起彼伏地唤了几声“少爷”,纷纷走开了。

常府虽然不大,也不是多显赫的人家,但是规矩极多。大约是常老爷一生仕运不济,下面的三个子女也都平平无奇,自觉在这皇城脚下无甚存在感,便总爱关上门,在礼节上摆些大门大户的排场。

在常府,无论是谁,见到辈分比自己大的,都要马上唤人,于是不大的府院里起起伏伏的“阿娘好”、“见过二哥”、“见过小娘子”,生生把三进的院落喊出了五进的热闹。

花竹不是常家人,自然没有常家的排行,于是下人们就只喊一声“少爷”。有时候花竹很感激常老爷这古板霸道的规矩,如若不是非要喊这一声“少爷”,家里这些飞蓬随风的厮役们,估计只会当府里没有他这号人。

花竹还在想着,面前那人回了话:“一醉。”

花竹一愣,府里小厮大多都是姓后面一个排行,像什么“黄大郎”、“张小乙”之类的,这里光是“小丙哥”就有两位,好在一位姓曹,一位姓季,不然真能把人搞昏头。

女使们更是连排行都无,都是“赵丫头”、“王丫头”地叫,若是姓氏相同了,两人便按照年岁分别叫做“赵大丫头”和“赵小丫头”。

听闻此人居然有名字,花竹好奇心起,接着问道:“姓什么?”

不料那人却答道:“没……没有姓。”

他说话不仅结巴,还有些含糊,要人十分认真地听,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识字?”花竹继续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不。”

花竹满腹疑团:一般若是本人有个正经名字,必是多少识字的,不然弄个名字,自己都认不得写不出,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人家都是有姓无名,这位倒是不走寻常套路,是个有名无姓之人。

待要再问,便听得那位季姓小丙哥的声音传来:“一最!”,然后他从院子门口探进头,身子却不进来,对着“一最”眨眨眼:“再不来,菜汤都没了。”

一醉看了眼花竹,对他点头行礼,拾起地上的木桶匆匆走了。

花竹在常府本就没什么威严,早已习惯了下面的人对他敷衍,也没觉得冒犯,只是兀自在心里琢磨起世人的姓名来。

他见过的有姓无名之人大多是因为祖辈没读过书、或是家中孩子太多,即使给每个娃娃取了名字最后也落得混乱不清,索性大郎二郎,小乙小丙地叫。等到出了门再加上姓氏,便可以在攘来熙往的市井中用一辈子。若是两家姓氏一样,那便是本家,两人称兄道弟,正好为自己多一份助力。

但是这“一最”确实蹊跷,既然肯给孩子起个名字,又是这么大的口气,那多是家底不错的人家,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姓氏呢?

更何况,随便取个姓氏便可在这芸芸众生中多出几个便宜亲戚,哪怕未曾相识,同姓之人也总有些天然亲近,说话办事自然好通融一些。

可这个人偏偏没有姓。

***

如此过了几天,这日花竹在学堂里便觉不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他脸上,直晃得人发昏。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花竹一路头重脚轻走回家,仍是觉得头晕脑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一面担心自己怕不是害了什么怪病快要死了,一面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事情。他之前从未有过如此体验,也不敢贸贸然叫人,怕本是小事又无端给别人添了麻烦,惹人生厌,也怕是自己大惊小怪,给他人徒增笑料与谈资。

于是索性躺在床上和衣睡了。

这一睡便从下午一直到了晚饭,期间秋姨来叫人,花竹恹恹地,迷迷糊糊应付了几句,说是不去吃了。常家众人习惯了他在饭桌上缺席,也无人再问,等花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

他在昏昏沉沉中梦到了田妈妈。

梦中田妈妈瘦了很多,干瘪的双手上布满了斑点,皮肤松松垮垮垂下来。她坐在旧时花家的那张榻上,跟对面坐着的花家管事说想吃胡饼喝热水。

花竹久逢故人,心中酸涩极了,唤了一声田妈妈想要上前,却不知被谁拉了一把,场景一下子转到了常府房内。他被常家人团团围着,却只一心想给田妈妈送热水和胡饼,可身周的众人拦住他,七嘴八舌地说道:“花竹,你这衣服穿得不对,要穿好衣服才可去见人。”

“哎呀,你这幞头折错啦,快快摘下来。”

花竹惦念着田妈妈,也不管为何在这梦境中,自己一个七岁的小童要戴幞头,只是耐着性子飞速换衣服。

他脑海中清晰地回现着田妈妈苍老憔悴的样子,又不敢相信,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老妈妈,如今连喝一口热水都要讨吗?他一连换了几身衣服,众人却仍说不对,急得他扯了凉衫。

梦里被困于常府的花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老妈妈饥渴而死,躺进了灵堂。

然后他终于穿对了衣服——他穿上了爷爷去世时那件白孝,匆匆出了常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梦中前脚刚踏出常府,花竹便猛地惊醒。

此时屋内屋外没有任何灯光,只有月色朦朦胧胧地从窗户透进来。常老太一向节俭,每到月圆这几日,府里便不再点灯,只留大门口外两盏灯笼。

花竹就这样静静躺了半刻钟,他整个人浸入这从梦中绵延出的悲伤里,像是站在海边,任由悲痛的海浪一阵一阵敲击着他的胸膛,一直等到浪潮渐小,他才起身看了看对面的床榻:房内除了他再无一人,想是常阳今晚又去常老爷和常老太的屋子里就寝。

花竹独自一人惯了,也没点灯。他头昏脑沉,披了件直裰准备去院子里醒醒脑。

初夏的深夜还很凉,花竹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一激灵,抬头就看到桂花树下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那树不高,遮不住人,一下就被他瞧见了。

花竹低喝:“何人?”

一醉正躲在院子里啃小丙哥塞给他的半块蒸饼,忽看到一个人推门而出,那个人发色极黑,一双眼睛雾霭朦胧,里面似是盛满了忧郁的夜色。

他入府时日不长,各房的主子刚刚认全乎,看那间屋子里出来的不是常阳,心下便明白这位是初来那日给自己解围的“花猪”少爷了。

他连忙把饼揣进胸口,低低应了声:“小……小底……一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听到这个名字,暗自放心了不少,他刚见到一团黑影,心中怕极,又不敢叫人来帮忙,只好强作镇定。

看到眼前这位既不是摸进来的偷儿,也不是爱捉弄他的表哥表弟,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这人顶替了刚刚自己梦中人的工作,花竹忽然见他,心中又是一痛。想着赶紧让他离开,刚想挥手赶人,转瞬小孩子作弄人的心思又在心中升起,想着正好四下无人,自己好好跟他摆摆少爷威风,让他知道田妈妈的缺不是那么好替的。

于是这个七岁的孩子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凶巴巴地拍拍身旁的位置,朝对面人说道:“你过来。”

一醉早就存了跟他当面道谢的心思,无奈这位少爷平日里见首不见尾,整日不是窝在房间看书,就是躲在屋内睡觉。他一直在院子里做活儿,半个月来愣是一回也没碰上过。

于是他走上石阶,恭恭敬敬地对花竹行了一礼:“见过少爷。”

花竹见他不坐,并不勉强,反正自己也不是真心相邀,但见他神色恭敬,生硬的语气微微缓和了些,问道:“你在树底下干嘛?”

“吃……吃饼。”

“……”

花竹倒没成想他半夜不睡,跑来花树下吃饼,有些不知如何回应。于是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又同时开口:

“谢谢少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不去房里吃?”

听到花竹问他,一醉下意识地按了按揣在胸口处的饼,道:“房里……不……不太方便。”

他这么一说,花竹马上便明白了:这群人欺负新来的,抢他吃的。

换做平日,这种事情,花竹是绝不会管的,倒不是他不想参与,而是力所不及。他作为一个外姓人,在小孩子中间格外受排挤,自是知道受欺压的委屈和辛苦。

花竹不愿别人也经受这种憋屈和痛苦,所以刚来常府时,总是出言制止下人之间的欺凌。只是他管了几桩之后,仆役们虽当时恭恭敬敬,转头便更凶狠地欺负起那人。

最后一次,是花竹看到表哥的长随常昆拿了王丫头的一个老虎娃娃取乐,那个娃娃是王丫头娘亲做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花竹刚来时总也睡不好觉,王丫头说老虎娃娃镇邪,而且里面放了酸枣仁儿,放在床头有安神之效,还拿给花竹用过。

花竹放了一夜没觉出有什么,便还了她。

此时见她被捉弄,花竹当即喝令常昆把娃娃还给她,不料对方非但不听,还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举起娃娃逗弄起花竹来。

后来常阳进了院子,见表弟被自己书童气得都快哭了,虽让常昆还了娃娃,但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地讥讽了花竹一盏茶时间。

花竹开始还争辩,但毕竟一嘴吵不过两嘴,最后只剩抹眼泪的份儿。

常阳看他哭了,又给他起了几个“花金豆”、“花哭包”之类的诨名,一边喊着一边带着常昆进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时花竹母亲常筝还未去池州,花竹气不过,便跑过去告状,万没想到被阿娘劈头盖脸训斥一通,让他少惹事,有时间多读书或是去老太太那边帮忙料理花草。

花竹气得复又大哭,不明白他好歹在这里被喊一声“少爷”,怎么连个仆役都管教不了,常筝见他气红了脖子,又哭红了眼睛,于是丢给他一方帕子,却仍板着脸说道:“不是娘不疼你,你要看看你现在靠谁吃饭,那常昆不仅是从小跟着阳儿的伴读,更是咱们的远亲。”

花竹气鼓鼓地争辩:“那又怎样!我也不是靠他吃饭,我还是翁翁的外孙呢!”

常筝听得此话,只是低低地叹出一声:“那不一样的。”便不再言语。

花竹见她不出声了,梗着脖子喊道:“如何不一样了,你是翁翁的亲女儿,我是你亲儿子,就是要比常昆那厮亲啊!”

“我是女子,又已成过婚,血缘再亲也不算数的。”常筝见花竹还是一脸不服气,又道:“如今我们母子寄人篱下,你不要平平招惹事端,给别人添麻烦。常昆是你远房表哥,又得你外婆喜爱,往后不许跟他起争执。”

她训斥完了花竹,拿回已沾了儿子眼泪的帕子去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花竹哀怨道:“要不是你那没良心的爹,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都怪我当初瞎了眼,非要跟他,若是那时去了朱家,现在好歹也是衣食无忧的日子。”说到这些,她眉心拧起,又是一声长长的哀叹。

经过这件事,花竹也不怎么管仆役间的吵闹了,一来知道没人帮他,二来住的时间久了,外翁和外婆对花竹的态度也被大家看在眼里,他说的话,也就越发不管用了。

在人情往来上,府里的下人们很少有自己的喜恶,对谁好与坏,多是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说到底,都是看常老爷和常老太的态度。

花竹不受两位老人的重视,自然也没有人在意他,所以随着在常府住的时间越来越长,下人们也就越来越敷衍,花竹说什么他们是鲜少肯听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这是顶了田妈妈的缺、名义上派给自己的厮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平日里自己知道田妈妈被人欺负,就是冒着被打戒尺的风险,也要帮田妈妈讨回来的。更何况,刚才这人还因好几日前的事情,跟自己说了谢谢。

花竹这人一向护短,他在常府里不曾拥有什么东西,更没有和他亲近的人,所以一旦有什么被他划入了自己的范围里,他是要掏心掏肺地护着的。

他是想为难这人没错,但那是想让他知道田妈妈的差事不好做,其他仆役欺负他并不会让花竹好受一丁点儿。

花竹看他一直捂着胸口那块饼,心中憋屈,仿佛看到了在常家受气的自己。顿时言语间又带出些火气来,凶神恶煞一般地跟他说道:“你来我屋里吃。”

一醉似乎是被他的话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着不合规矩。

花竹恶声恶气地解释道:“你在这里吃,等会儿来人了就要被发现,而且大哥去外翁屋里睡,常昆也跟去了,里面没人。”

一醉思考了片刻,抬腿就朝屋里走。

花竹见他动身,也想追上。不料自己坐得有些久,猛然起身后眼前一片黑,花竹一阵头昏脑胀,只好闭上眼睛原地站着。

一醉却是听进了他之前的话,转身回来催促道:“快些啊,等会……有人……人来了怎么办。”

第67章夜宿内院,一醉被疑偷窃

花竹心想这人还真是给个杆子就往上爬,刚才那点儿同情顿时湮灭了一大半,但他邀请已经发出,断没有当场反悔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翻了个白眼。

到了里屋,花竹坐上床,指着房中的桌凳道:“你坐那吃吧,要喝茶的话自己倒。哎,哎……你别用那个茶盏,那是我的,用旁边常阳的那个。”

一醉见桌上的茶盏都是少爷们的,讪讪缩了手,静静坐在桌边掰饼吃。

花竹本是要给他摆摆少爷威风,但到底少年人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想起那日院里没问完的话,张嘴问道:“你为什么叫一最?”

一醉听他问话,胡乱抹了把嘴,答道:“娘……我娘……的唱词里……‘人生大梦,一醉……方休’。”

花竹顿时心下了然:原来是歌姬之子,难怪有名无姓,还没有排行。这人的名字是喝酒的意思,并不是自己之前所以为的,是父母对孩子成为最棒的期许。

他自觉解除了一个大谜题,心情舒畅了些许,抖抖被子钻进去,也不管吃饼那人,揉了揉仍有些发晕的太阳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自己找地儿睡,别睡常阳的床,他会发现。”就又自顾躺下了。

一醉吃光了饼,抬头见对方已睡熟,便拿起桌上花竹的茶盏喝了几口凉茶,准备回去。他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又回身搭了两把椅子,在花竹房中睡了。

第二日,一醉醒时天还没大亮,他把家具复位,又用茶水涮了几涮昨日用过的茶杯,顺手把花竹下学乱扔的包裹理了理,悄悄走出房门。

刚出了门,就发现伺候常老太的秋姨,早已带着几个女使在院子里忙来忙去。常家二老一向起得早,下面的人也都要跟着早早开始忙碌。但院里的孩子们贪睡,所以众人的动作又都是轻悄悄的。

一醉并未在内院工作过,加之入府时间短,一直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是到卯时才开始忙碌,压根不知主家的院子里还有这么一出,暗道一声“糟糕”,放轻了脚步想悄悄溜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碧叶正忙着给缸里的鱼换水,抬头见一醉从偏房里走出来,惊得一跳。一句“啊”正要出喉咙,随即意识到阳少爷还未起,又赶忙用湿漉漉的手捂了自己的嘴。

但她这些响动,已经惊动了阮子里的其他人,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她投来,又顺着碧叶的视线转向站在门口的一醉。几人在院子里相互对视,又顾着没醒的常阳,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出声。

秋姨正好端着常老爷的洗脸水出来,赶上这一幕,对众人轻斥:“都傻站着干什么,做你们的活儿去!”

一醉得令,拿起一把扫帚,准备浑水摸鱼。

碧叶拉了拉秋姨的袖口,低声说道:“他刚从欢哥儿房里出来。”

欢哥儿,即是常阳的乳名,只有照顾他长大的丫头和妈妈们才可以叫,是府里身份地位的隐性象征。

秋姨听了这话,狐疑地看着一醉:“你去欢哥儿房里做什么?”

一醉灵机一动:“守……嗯,守夜。”

“瞎话!”秋姨见他胡扯,一下动了气,“昨夜欢哥儿在老太太房里睡的。”

一醉一脸无辜:“花少爷……给他……守夜。”

听他这么说,一院子的人才想起那房里还住着个花竹。但花竹一向不喜与人来往,无论是府中的哥儿姐儿,还是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女使,没一个跟他亲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况且,花竹虽是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平日里却比大官人院子里快出阁的大姊姊还要沉稳几分,这样的人是断不会要刚来的厮儿进房守夜的。

于是众人纷纷道:“怕不是去房里顺了东西吧。”

“定是趁欢哥儿不在进去偷窃的。”

“搜他身呀。”

“还是禀了老太太处理吧。”

女使小厮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院内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常老太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转脸瞧了瞧还在熟睡的常阳,皱着眉让人去唤秋姨进来问话。秋姨把铜盆递到碧叶手上,跟众人比个噤声的手势,叮嘱他们看住了一醉,拧身进屋去了。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秋姨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出来,招了院子外两个仆役,一起去敲花竹的房门。几人敲了两下没见回应,径直推门而入。

一醉见大家都往屋内看,竟是没人管自己,也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心想幸好出来前收了桌凳,洗了茶盏,不然房里乱糟糟一片,自己真是百口莫辩。

三人在房里搜寻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去叫还在睡床上的花竹。

秋姨唤了好几次,见花竹仍一动不动,心中突然一颤,惊恐地朝门口的一醉看了一眼,伸手去拉花竹的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这一觉睡得沉,整个人陷在深深的黑暗里,连梦都没再做。他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被子,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两声,仍旧没睁眼。

秋姨见他只是睡得沉,大出一口气,拉了拉花竹胳臂,道:“少爷,起床了,老太太有事要问你。”

花竹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觉头重脚轻、浑身酸痛,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他用尽全力却只能勉强翻个身,让自己脸朝秋姨,算是回应了刚刚的话。

秋姨见他转过来的脸上双颊通红,嘴唇干裂,忙俯身探了探花竹的额头,然后一下子缩了手,转头瞪了一眼一醉:“你就是这么守夜的?这都烧成什么样了?”

花竹感到秋姨不再继续叫自己起床,又迷迷糊糊拉起被子,蜷缩了身体再次睡了。后来其它人说什么、吵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见。

等到他终又睡醒,已经过了晌午。

常老太坐在他床前,见他醒过来,嗔怪道:“你这孩子,发热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直到此时,花竹才确定,自己昨日的不舒服原来确是因为病了,他不知如何答话,只垂着眼不吭声。

常老太见他这样,也不愿多留,嘱咐完按时喝药就要离开,走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个厮儿,对你倒是忠心,就是人不怎么机灵,说话还磕磕绊绊的,打了他几个板子,你也别怪他。”

花竹还在想是谁这么倒霉被罚了板子,就见一醉端着药碗走进房门,他双手捧碗,没有敲门,用肩膀顶了一下门板就侧身挤进屋。常老太嫌他不懂规矩,又自持身份不想直接训人,斜眼瞥了一醉一眼,起身走了。

花竹倒是一点儿没在意,因为跟一醉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阵又辛又苦的药味,这味道从花竹鼻腔进入,一下子直冲颅顶,薰得他直皱眉。一想到这药是给自己喝的,花竹更觉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恨不得马上再闭眼睡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把药碗放在床头,束手站到一旁:“少爷,喝……药,喝药。”

花竹不想喝这苦汤,没话找话地转移话题:“听说有人挨了打?”

一醉:“我。”

花竹:“……”

两厢又是沉默了一阵,还是花竹先开了口:“为什么?”

一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花竹,用了十分的耐心对花竹说:“你晕……晕倒。”

说罢,怕自己没说明白似的,还比划了一个倒地不起的手势。

“我自己生病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负责照顾我的。”

一醉倒也坦诚,把自己早上编的瞎话,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又解释刚才秋姨正式将他派给花竹,这板子挨得也不算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听得奇怪,问道:“那秋姨没问你为何要给我守夜吗?”

“问了,我说少爷怕黑,见我路过,叫我进来的。”他这句话说得流利,显然是已经练习过好多遍了。

“明明是你半夜出来偷吃饼!”花竹怒从心起,到了嘴边却化作“咳咳”几声,把自己呛了个眼冒金星。一醉见他咳嗽,赶忙给他拍背。又拿起药碗,正直又无辜地说:“少爷,药凉……凉了……会更苦。”

经过这么一折腾,花竹起初还因他挨了板子产生的些许愧疚顿时烟消云散,拿过药碗,屏气喝了。

这日之后,一醉就留下了,算是名副其实地顶替了田妈妈的差事,也开始按月领几个铜板的银钱。

常府里一些人觉得一醉刚进府搞不清状况,一心想去内院伺候,结果胡乱抱大腿马失前蹄,抱住了外姓这一位;另一些人觉得一醉棋出险着,别管他受不受宠,先进了内院再说,更何况,花竹与常阳同住一屋,又在常家老爷的院子里,虽然花竹这人跟谁都不亲近,但一醉可以天天在内院里面晃,难保不会得哪位的青眼,更别说光是进了内院就约等于脱了一半奴籍,马上有月钱可领。

于是大家都对一醉又是嫌弃又是嫉妒,越发爱在暗中为难他。

第68章初习文墨,后山惨遭戏弄

一醉既然跟了花竹,便十分尽责地整日跟在他身边。花竹嫌他说话不利索,一有机会就教他读书。

这日花竹学堂放假,他索性留在屋子里,专心教了方池一下午。方池这人不笨,很多文字都已经识得,但说话就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你小时候说话,也是这般模样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低下头去,讷讷地说道:“我小时候……是被……被扔走的,我在狼……狼窝里活着,然后到了瓦子,干活……干活就行,不需要……说话。”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花竹算是听明白了,这人从小到大,没有人与他说话,所以语言功能没有发育好。

“那你往后,多与我说话。”

“好。”一醉答应得十分利落,“谢谢。”

而后两人相对,一时间又无话可说。

花竹叹了口气,决定强行找个话题来聊。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聊聊母亲吧。”谢筝前些日子去了池州,花竹正对自己母亲想念得紧。

“我……我娘……对我好,又很坏。”

“你说你娘亲对你又好又坏?”花竹疑惑的看了方池一眼,“为什么?”

“她扔了我……又给我……给我饭吃。”

“她把你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点头。

“说话。”

“是的。她扔我在郊外,被狼叼走了。我活下来……嗯……”一醉停顿了一下,花竹耐心地等着,“后来又遇到,她给我……给我饭吃。”

一醉说话口音很重,加上他话说得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花竹也是听得云里雾里。最后思索了一番,勉强回应道:“你娘给你饭吃,那还算对你不错。”

一醉摇头。然后他伸出一双长臂,一把将花竹抱在怀里,一颗头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

“她坏,你对我好。”

花竹推不开他,只能任由方池抱着。两人相处了这些时日,花竹发现,方池虽然话说得不怎么利索,但是肢体语言十分丰富,并且他十分擅长利用自己的身体动作表达他的喜恶。

这样抱着自己,是真心喜欢的意思了。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暑气渐盛,常家几个孩子结伴去石佛山采花捉虫。

石佛山离清和坊不远,花竹想起一年前,自己半夜摸出来送盖头,也是差不多在此处。

那日回家之后,田妈妈还亲自给自己了换衣服。如今不知田妈妈在做什么,腿痛有没有减轻些,是不是也在惦念着自己,这些日子自己在学堂里总是得到夸奖,却再也无人可说,再也没有人为他感到快乐和骄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及此处,花竹心下一酸,出来游玩的兴致顿时消减了大半,一路上都恹恹的。

常阳见花竹低头不语,一下子起了捉弄的人的心思。他环顾四周,在地上寻到一只死蝉,攥在手里,朝花竹递过去。

“给你个好东西。”

花竹还在晃神,以为是摘的果子让他拿着,伸手便接。

常阳眼见他上钩,心下暗喜,手背朝上,慢慢松了五指,把那只死蝉放到花竹手心。

花竹兴致缺缺,也没细看,握了东西就准备往兜子里放,手还没摸到腰间忽觉触感不对:不像是野果,更像是个蜻蜓,但是这个蜻蜓的身体似乎有些大……花竹底头一看,顿时如同见了鬼。

那油亮的大眼,黝黑的硬壳,手中那物不是只蝉还能是什么?

他条件反射般地甩手,死蝉一下掉到地上,他额前冷汗直冒,头皮过电一般发麻,身体也接连打了两个冷战,又连连后退好几步。碰到了死蝉的那只手更是不断在身侧擦拭,仿佛要抹掉刚那只死蝉留在他手心的东西一样。

他这个样子,一下就取悦了剩下的兄弟两个,那二人笑的前仰后合,几个随从也跟着捂嘴嗤笑,一瞬间一群孩子叽叽咯咯好不热闹。

常月这个姐姐还算厚道,踢了一脚那只蝉的尸体,安慰花竹:“死的,怕什么。”

她不踢还好,这一脚,直接把那死蝉又踢回花竹脚边,花竹又和地上那油亮亮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这一哭,姐弟几人也失了搭理他的兴致,各自去山间玩耍了一番,才带花竹回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跟在一行人后面,抽噎了一路。快到涌金池的时候,常月回眸瞪了他一眼,姐弟四人都明白这是快要到家,让花竹别哭了。

常老爷对于面子格外看重,若是让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到家里的哪个孩子在外面失了礼,连带同行的几个谁也免不了一顿罚。

花竹抽抽搭搭止住了哭,入府之后,谁也没理,直接回了屋。

一醉今天被秋姨点名叫去祠堂帮忙洒扫,所以并未跟着几人出门。此时他见花竹顶着一双兔子眼回来,便知他定是又被戏弄了。

花竹这个人,年纪虽小,但大多数时间刻板严肃得很,也不是说他没有少年人的活力,这人风筝比放得最高,蹴鞠踢得最好,是一众小公子中的游戏好手。

但是偏偏,他对待人和事的态度都极为严肃认真,自己言出必行,也听不出别人的玩笑话。花竹从不戏耍别人,如若遭了别人戏弄也是无法一笑了之。

正巧常阳是个活泼性子,总爱招惹他,于是一醉入院伺候这几个月,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见花竹顶着一双兔子眼,独自坐在床上或者桌前生闷气。

一醉看了几个月,渐渐心生不忍,拧一把帕子给花竹擦脸用,免得等下被老太太看到他红肿的双眼,再遭一顿骂。

花竹路上哭过一通,脸上泪痕驳驳,接了帕子却一个劲地狠擦右手,他那只手早已白白净净,没有污渍,也没有伤疤,一醉见状甚是不解,走过去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手已经很干净了啊。”

他这几个月,得益于花竹每日不厌其烦地与他说话,如今开口说起话来,已经十分流利。

花竹不语,很嫌弃地甩了甩手,又打了个哆嗦,却仍旧不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见他露出的半截小臂随着这是个冷战,冒起一层鸡皮,心下便有些了然。

于是又拿了条帕子,上前边给他擦脸边问:“大少爷又扔粉蛾给你了?”

花竹听得粉蛾两字,缩了一下头,答道:“不是。”

一醉不明白。

“知了。”

一醉手下顿了顿,明白今日为何花竹哭花了脸。

这位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两种虫类——会掉粉的虫和带硬壳的虫。其中怕硬壳虫大过怕掉粉虫,怕大型硬壳虫大过怕小型硬壳虫,在大型硬虫中,又以怕会叫的蝉最甚。

怕到什么程度呢?

那小少爷连蝉蛹都不敢看一眼,蝉蜕更是不必说,从来都是绕着走。今日居然直接摸了蝉的本体,难怪一副要把手剁了的样子。

一醉拉了拉嘴角,把唇边的笑意压了下去,弯腰又给花竹擦了擦那只被蝉“污染”了的右手,安慰道:“没事。已经没有痕迹了。”

花竹哪里不知道已经没有痕迹了,但那冷冰冰、硬扎扎的触感还是停留在自己手上,怎么擦也擦不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对于花粉蝶的恐惧是后天形成的,母亲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为了让花竹少出门抓些蝴蝶,便对他说蝴蝶翅膀上的粉会让人变哑巴,花竹这才对会落粉的生物产生了恐惧。在这之前,什么花蛾、蝴蝶他可喜欢了。

但是他对知了的恐惧却是与生俱来的,是一种莫名其妙地的生理性恐惧,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害怕,这种害怕更纯粹,也更深入。所以若是个粉蝶,花竹顶多委屈些时辰,或者恶心一会儿,倒不至于这样哭,但是这个知了,真的是他的克星。

当晚吃饭的时候,难得全家围坐在一起,常老爷问起学堂里的事情。

花竹一向成绩不错,虽不说对答如流,但常老爷的问题基本都回答全乎了。常阳却连千字文都背得磕磕绊绊。

常府上下,特别是两位老人,对常阳这位长孙寄予极大的期望,因为他入学之前,为人极为机灵,看起来就是一副聪明相。可没想到蒙学才启,这孩子心思完全不在读书上,仍是喜爱之前上房捉鸟、下水捕鱼这些事情。

常老爷不禁格外恼怒,停了筷子板起脸来,盯着常阳道:“你要在学习上多用功,不要总是想着玩闹。看看你表弟,跟你同在一个学堂读书,还比你小十个月,他都会背了,为什么你不行?常昆你是少爷的陪读,多陪他读书做功课,不要两个人一起贪玩!明天把千字文背熟,我要亲自检查。”

常阳二人挨了斥责,谁也不敢出声,默默领了命回房。花竹也不敢接话,跟着几人一起退了席。

平时常阳得两位老人宠爱,惯是睡在常老太屋子里的,但是今日他被一通数落,估摸着是要睡在自己房里了。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花竹实在不想面对他们主仆二人,却是又没办法,说到底,自己住的还是常阳的房间,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推门进屋。

一醉因为不是常家远亲,亦不是伴读,自然没有资格跟主人家们一起吃饭,这会儿估摸着还在后厨帮忙,毕竟常老太秉承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下人有太多清闲时间的。花竹早已习惯一醉的缺席,自己打水洗了脸,又点了灯坐下读起话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阳自然有常昆帮他打点,于是翘着脚盯着花竹,等到花竹坐下来看话本,便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有些人白天出去玩儿,等到晚上来点灯熬油地用功呢。”

第69章往事翻涌,深夜互表心意

花竹仍旧为白天里被戏弄的事情心情低落,也不想接话,瞪了常阳一眼继续低头看书。可是今天常阳大概是挨了训的原因,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花竹。仍旧追着说道:“娘娘不是说了让我们给下人们以身作则,多多节约吗?你这样浪费灯油,到时候翁翁又把损耗算到我房间来。”

其实常阳只是因为晚饭时被跟花竹比较,觉得自己比不过对方而心生怨气,想要找个由头发泄一下,但是花竹不懂这些,只当表哥对自己有意见。

甚至常阳也没有意识此处的真正原因,只是非要在此时此刻说两句自己的表弟才觉得舒服。

于是等常昆端着茶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花竹坐在桌边掉眼泪。

“哟,花猪少爷怎么又哭了?”常昆故意叫了花竹的绰号,这个绰号是常阳的得意之作,每次他听到别人这么叫花竹,就会格外开心。

这次也不例外,常阳的心情立时好了一大半,喝了一口茶,一起调侃起来。

“人家要晚上用功读书,我说了一句他费灯油,这就开始掉金豆了,我看他不是花猪,是金猪哈哈哈哈哈哈。”

“金猪掉金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竹气不过,站起来跟二人吵嘴。

常昆存了讨好常阳的心思,比平素更加夸张地嘲笑花竹。

后来花竹说了一句他很后悔的话,以至于此刻他再次梦到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还是泪水不断。

那晚他因为常阳的话,熄了油灯,屋里显得有些昏暗,他常常想,如果那一晚他没有跟常阳两人计较,是不是就不用起后面的争执,自己也就不会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一直不属于这个家。

花竹后来说了常昆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引起了主仆二人的疯狂嘲笑。大概那天常昆很得常阳欢心,于是常阳非常明确地告诉花竹:“他在这个家里比你更加有资格。”

花竹心中不服,我是翁翁娘娘的亲外孙,他一个远房亲戚,怎么就比我更有资格了?

常阳告诉他,即使再远房,他也姓常,而你,姓花。自始至终跟我们常家没什么关系,翁翁娘娘只是收留你,跟收留一条狗没什么区别。你不要太高看了自己。

那天晚上,花竹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很多他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有了缘由。比如为什么家里得了新鲜的频婆果,自己要最后一个拿;比如为什么翁翁娘娘很爱跟街坊邻居强调说“我们待花竹跟其他孩子没有区别”;比如为什么自己不能在晚上读书;比如为什么此刻对面主仆两个可以如此嘲笑逗弄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原来在所有人眼中,自己是不配的。

于是花竹忽然就不想哭了。

他熄了灯,侧身躺进被裹里,不再回嘴。常阳又挑拨了几句,见他不吭声,也没了兴趣,拉着常昆又去老太太房里撒娇去了。

花竹听着他们走远,胸口忽然升起一股勇气,带着一醉离开常家的勇气。

多年后,花竹才渐渐理解那时候的自己,那时的他那么幼小,不得不靠着身边亲人的抚育活着,可是当这些人只能给他物质上的照顾而在情感对他虐待的时候,他期许了自己一个未来,一个坚定不移的未来。他要靠着对这个未来的憧憬和坚信活下去,这是一个人类的求生本能。

不过话说回来,任何一个生物,上天把他丢到人间,他也只得不顾一切地努力活下去。后来花竹见过很多类似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法让自己坚持走下去,有些人极度夸大自我否定他人,有些人选择攻击自己,而他选择了一个未来。大概是他曾经被田妈妈很好的爱过,使得花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幸福和快乐这一回事的,他只能不断地依靠这个来给自己力量,让自己一直向前走,直到有一天到达他憧憬中的那个地方。

这一切都是需要勇气的,而且是很多很多勇气。所以后来花竹看到有些人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是理解的,因为在他人生中的很多个时刻,他也曾失去过勇气和力量。甚至有时候他觉得,那些选择放弃自己的人,是比他更有勇气的,对于花竹来说,前往一个未知的世界,太可怕了。

不过自从花竹看明白了常府局势之后,反倒和众人能够和平相处起来——他渐渐不再觉得委屈,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没有能力让自己离开常家独自生活,另外他也明白,现如今自己要依靠常家的施舍长大,于是学着不着边际地讨好众人。

如此一来,常老爷越发觉得花竹乖巧懂事,再加上入了学堂以后,花竹一直得到先生夸赞,先生也会说几句“这孩子也是得了常先生的栽培才能安心读书”之类不痛不痒的夸赞,让常家老爷偶尔觉得脸上有光,心情好了,也会过问下花竹的功课。

这么一来二去,倒是常阳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不得不生活在“你表弟都比你功课好”的阴影下,若是花竹只一心用功读书也就罢了,偏偏他各类游戏也都手到擒来,在学堂中也颇受欢迎。常阳只觉自己是姑姑和离这件事情中的最大受害者,只想让这位表弟赶快离开,自己好恢复常家长孙以往的风光。

方池坐在床边,握着花竹的手,又喝了几口酒。他今夜心中烦闷,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看着花竹的睡颜,用了全部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俯下身去吻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注意到花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的胸膛起伏的频率加快,仿佛在梦中追逐着什么,又像是一副快要醒来的模样。

花竹这晚的梦,做得冗长。他的眼角开始湿润,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消失在柔软的枕头中。然后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在试图抓住梦中渐行渐远的记忆。

等花竹醒来的时候,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就见方池正坐在自己床边。

那人正一手端着酒碗喝酒,另一手拿了一方帕子,在给自己擦眼泪。

方池。

一醉。

花竹盯着眼前人看,一时间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

一股酒气萦绕在房间内,一醉给自己擦手拭泪的触感还在,花竹没忍住,轻轻朝对方唤了一声。

“一醉。”

方池一双略显醉意的双眼看过来,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又伸出手来给花竹擦了下眼角的泪痕。

花竹觉得回忆中的那人渐渐和眼前这人重合,比起照顾自己的那两年,他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风华难掩的凤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双眼睛此刻正盯着自己瞧。

花竹伸手握住方池给自己拭泪的手,屋内的气氛忽然暧昧了起来。

方池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随后一个翻身上了床。

花竹还在睡意里没有完全清醒,见方池上床,习惯性地往里面挪了一下。然后他猛然想起,自己幼时,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是常常和对方同榻而眠的。

“你是怎么离开的?”花竹望着帐顶,尽量语气平淡地问。

“你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点。”

“想起了什么?”

“你来常家,我教你说话习字,你照顾我的生活。”花竹并不隐瞒。

“你教我说话习字的时候好严肃,”方池搂住花竹,花竹并未抗拒,“你对宝娣就不是这样。”

“宝娣与你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何不同?”

“我对宝娣,只是顺手教一教,但是当时对你,却总觉得自己负有责任。你那时话都说不全,若是不认真教你,哪天你离开了我,恐怕活不下去。”

方池一笑,心中对宝娣的嫉妒,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花竹圈在怀里,又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挂在方池腕上的银镯碰在花竹胳膊上,花竹觉得很安心。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当时一醉是怎么离开的了。

花竹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午后,暖阳照着他从学堂回家,他兴冲冲地拿着字帖往回赶,就等着回家教一醉写字。

但他进屋的那一瞬,就知道那人已经离开了。

一醉偶尔会被差使着干些其他活计,从洒扫祠堂到后厨帮忙都有,也不总是专门呆在家里等他的。

但是那天,花竹一开门,就知道他离开了。

一醉的衣服还在,但他离开了。

一醉雕的小鸟还在窗台,但他离开了。

花竹就是知道,他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离别的气息。

花竹甚至没有开口问。

他一直都没有问一醉为何走,又去了哪里。常家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离开的原因。

奴仆,算作家中资产,要么发卖换钱,要么送到别人家换人,怎么处置,花竹从无置喙之地——连他自己都是属于常家的财产,更何况他身边的常随。

有几次常老太要将一醉调去灶屋帮厨,那时候花竹撒娇耍赖,几乎是拼了命地将一醉留在身旁。其实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两人早晚有离别的一天。

所以他整日板着个小脸,教一醉说话,又让他背书识字——他没什么能给他的,也自知无力护住他,只能将能做的全做了,但求分开之后,一醉还能在这世间,有个立足之地。

可他一想到一醉的离开,就仿佛心里破了一个洞,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田妈妈离开后,花竹心中的苦痛,一直无人可说,多少个只有窗外月亮陪伴他的夜里,他只能默默流泪。一醉来后,花竹心里的那些东西,常常借着教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聊起。如今,他才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那人便离他而去了。

花竹太习惯突然的离别了。

无论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田妈妈,都是仓促地离开了他,他几乎没机会说一句再见。花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问题,不然,上天为何连告别的机会都从不给他呢?

花竹忽然想起自己那些闷声痛哭的深夜,那些无法成眠的清晨。这些曾经痛彻心扉的日子,现在看来都是十分珍贵的时刻,它们让花竹更加贴近地了解了人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满腔赤忱,换人间几度秋凉。

如今花竹早认清了生活,再捧不出丹心碧血,单剩一具已经腐掉的魂灵扒在身上。

花竹忍住眼泪,让自己从之前的回忆里抽离出来。他看向一醉那双未曾变过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再次无法自拔地被他缠绕了。

童年,少年。前世,今生。

他离开了他,又归来。他忘记了他,又想起来。

然后一墙凌霄花闯入花竹的脑海,花竹想起那日,刘帙晚和自己在墙下说的话。

“你这是喜欢他。”

原来自己是从之前,就爱着他的。

花竹感到喜悦和悲伤,他能感到,方池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两人就在这静默中拥抱了好久。

“我从前想带你一起离开常家的。”花竹在黑暗中说道,“我想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带你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露出一个笑容,又觉得眼眶有点酸。

“我是被发卖出去的,我当时想着,自己总会有一天,要变得很厉害,然后回来找你。”

花竹没有说话,他伸手搂住方池的腰,加深了这个这个拥抱。

所谓两情相悦,无非是醉意朦胧间,想到那人的脸,看过去一眼,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等了万年。

细密的吻,从脖颈开始,慢慢蔓延到唇上。花竹觉得自己漏风的那个洞,正被眼前的人慢慢补上。方池的吻,缓慢又坚定,他等了这么多年,此刻并不着急,反而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从容。

“别再忘记我了。”一个吻落在花竹耳廓上,花竹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我那个时候……我……”腰带被人轻轻解开,花竹握住腰间的那双手,“我其实……”

方池见他退缩,也不勉强,又将人搂回怀里,一下下吻着他的后颈。

“那个时候,我其实……”花竹想说,我那个时候其实是喜欢你的,但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在方池是在意身体多于言语的人,他并不介意花竹未说完的话,反而发现了他身下的变化。

“你……”方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又开始结巴,声音里也充满了犹豫和不确定,“你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望花竹身下凑了凑,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想要我。”

“嗯。”比起方池的小心翼翼,花竹在这件事上,倒是落落大方,他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爱恋,就让他们化为行动吧。花竹再次抓了方池的手,将它们放到自己的腰带上。

这不是默许,而是在邀请了。

第70章再上公堂,镇江之行泄露

方池一下子坐起身来,他那双眸子里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璀璨而夺目。花竹看着他的眼睛,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他那明亮如星辰的瞳孔。

那双瞳孔里含有无尽的热情和期待。

花竹被这双眼睛所蛊惑,不由自主地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这几乎是在催促了。

方池飞速解开他的腰带,襴衫退去后,是白色的长衫。然后方池解衣服的手开始颤抖,他伸出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想要止住颤抖,却无济于事。

他盼望这一刻,几乎用了一辈子,事情真的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方池的身体反而出现了丝丝畏惧。

方池抬手抚上花竹的脸庞,似乎在确认眼前之人,他又俯下身来吻了他几次,一双凤眼紧紧盯着花竹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了?”花竹疑惑道。

“我这里又空虚又充实,又快乐又悲伤。”方池拉过花竹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知道,”花竹撑起身子,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我也是。”

方池笑着,一下下解开花竹的衣服,然后一滴眼泪落在花竹赤裸的胸膛。

“我好像坏掉了。”方池朝花竹解释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快乐,却会掉眼泪。”

花竹擦掉他眼边的泪水,“没关系的。”

方池笑了一下,不再犹豫。

面前是他想了一辈子的人,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们因为任何原因分开。

方池的手抚上花竹的胸膛,这双手所到之处,花竹跟着轻轻地颤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花竹身子一僵。

“别理。”方池的手顺着他的腰线向下,开始解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

敲门声还在继续。

“去看看。”花竹拉住自己的衣服。

方池在他身上挨蹭,就是不动身。

“我们有的是时间。”花竹吻了下方池的侧脸,“去开门。”

方池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又跟花竹讨了两个吻后,终于妥协了。

站在门口的是宝娣,还有祝十三。

“什么事?”方池面色不虞,盯着二人瞧。

宝娣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也没想起来问为何开门的会是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给田妈妈寻的那块墓地,我们将人重新安葬过去了。”十三扶住退后的宝娣,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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