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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哪位?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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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让你回去一趟。”严管家的声音一板一眼,对着花竹说道:“家里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花竹看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会此人。但如今田妈妈去向不知,与其自己瞎找,不如去常府问问,毕竟,常家人在这两个月里,一直住在城内,要比自己更了解情况。更何况,有关“攀枝入市”的事情,他也想找机会去常家查探一番。

短暂思考后,花竹没有推脱,跟了人往常府走。

方池没有阻拦,只是在花竹临走前捏了捏他的手,说自己去找找望舒,又嘱咐了两句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这才望着花竹离开。

花竹交代了宝娣几句,一路脚步不停地跟着管家往常家去了。

到了常府,常老爷满面春风地迎了花竹,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催他去内院换衣服。

花竹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照做了——常家多年来对他的打压,已经让他形成了言听计从的习惯。

等花竹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府里来来往往多了很多客人,随即他又在一众客人之中,看到了望舒。

“望舒!”花竹叫他,想问问田妈妈的去向。

望舒正领着几位客人往饭厅走,听见花竹的声音,身子一抖。

“你不是去和田妈妈住了?”花竹朝他走近了些,问道:“你知她去哪里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舒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并不理会花竹,而是急匆匆地引着客人,进了饭厅。

花竹见他如此,也是一头雾水。上次方池不是说望舒对自己心怀愧疚,想要弥补,今日怎么就对自己爱答不理了?

“玉青,你随我来。”还没等花竹想出个所以然来,常老爷就换好了衣服,走出内院。

花竹被常老爷带进了饭厅,只见高高的天花板,已经被锦缎盖了起来,四周的墙壁上,也挂了几幅字画。此刻他抬眼望去,不像是在饭厅之中,反而像是进了一间大书房。

常老爷却是对饭厅的布置很是骄傲,他满面春风地带着花竹进来,站在席前,对每一位来客介绍:“这是我们家的外甥,一直如亲生般教养,如今立了些小功劳,总算不负家中的栽培。”

这种席面,花竹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历过一次。今日站在这里,他顷刻间便明白,这场所谓给自己办的宴席,实际上的主角是常家老爷。自己只需如上次一般,做个需要配合出席的木偶,对着来客们笑笑便可。

他并不介意帮常老爷做些表面上的功夫,但让他郁结于心的是,自从花竹入仕,常家众人便将“待玉青如亲生,吃穿用度都与其他孩子一般无二”,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是实际上,花竹考试前半年的时候,常老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扔了他的《孟子》。花竹没有钱再买,只好厚着脸皮东借一天,西凑一日,找同学拆借了半年,才算勉强复习完。

平日里花竹生病,常府很少给他请大夫,即使请了大夫,也是吃药谨遵医嘱,剩下的一切照常。但若是谢云谢阳病了,那定是全府上下众人轻声慢语,不要打扰病中的哥儿们休息,吃食也都配合着病人的肠胃来,更不必说,那额外进步的汤药膳食。

所有这些,不胜枚举,若是让花竹说,他能说上一天一夜。

这其中对他的差别,花竹以前一直觉得着并没有什么,自己毕竟是外姓人,常家肯收留他,已经是格外的恩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喜欢的,是自己入仕之后,常家人开始四处宣讲一些他们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对花竹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悉心栽培他。其中花竹最厌恶的,便是说待自己与常家其他孩子无异,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幼时受了诸多委屈,如今常家这一句话,便抹杀了他曾经日日夜夜遭受的欺负。他不甘心,也很生气。

今日常老爷大概觉得花竹在城外立了功,又召集起街坊邻居,大肆夸耀起来。

花竹跟着常老爷,逐个和大爷大娘问候过,又被同龄的哥哥弟弟灌了几杯酒水。一圈寒暄下来,他很快就体力不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休息。

花竹一边休息,一边望着穿梭在厅内的小厮们,他想找望舒来问问,却一直没见到那孩子。

“玉青,再跟我给叔叔伯伯们敬一圈酒。”常老爷喝了三分醉,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威严,“今天是大家高兴的日子,别扫了街坊们的兴。”

花竹撑起笑脸,勉力支持,最终在常老爷的不断催促声中,撑过了这场宴席。今日这个情况,恐怕探不出什么关于“攀枝入市”的底细,花竹不想跟常家人长叙,回到内院又和表亲与舅舅们应酬了几句,便要告辞。

常老太却并不放过他,递了一个女子的小像给花竹,说最近有个好人家,一定让他瞧瞧。花竹心不在焉地将那画像拿在手里,嘴上却推脱着说要去看田妈妈,改日再议。

他此话一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花竹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朝着长辈们行了礼,就想要走。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花竹被秋姨拦了下来,她在常家众人的眼色下,磕磕绊绊地说道:“田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第58章身份泄露,伸冤却被封口

花竹听得此言,如遭雷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了秋姨一眼,见秋姨已经低了头,退回到常老太的身侧。于是只好看向周围的人,但他却从众人纷纷回避的眼神里得到了确认。

“田妈妈……她……她不在了?”花竹怔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问道:“为何不告诉我?”

秋姨不再言语,话被常老太接了过去:“你在城外治疫,告诉了你,你也回不来。”

花竹听了这话,一瞬间,感到一股哀戚夹杂着愤怒,从胸腔涌起。他深呼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巨大的悲痛,已经让他的嗓子变得嘶哑。

“她照顾我许久,我总是应该知道她的死讯啊!”

常老太知他悲伤,放软了调子安慰道:“人都死了,你回不回来,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你是领了官府的差事出城,若为了家中之事撂了挑子回来,让街坊邻居怎么说?我们不能这么不识大体。”

愤怒终于在花竹的胸腔炸开,一瞬间汹涌的情绪让他说不出话来。此刻千言万语都堵在花竹喉头,他竟然不知道先说哪句才好。

最终花竹怒极反笑,他盯着常老太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的?”

常老太没想花竹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震惊地抬眼瞧他。她目光与他相接,一时间竟有些不识得这个外孙。

她见惯了的花竹,目光一向是闪躲的,几乎不怎么抬头,非要与人说话的时候,也是盯着对方脖子和下巴瞧。对于自己和常家其他长辈,更是唯唯诺诺,听话到不需要他们费心,若是想要他做什么,一个吩咐、一点暗示甚至只是甩过去一个眼神,他就会乖乖照做。

她还从未在花竹身上见过如此坚定的眼神,那灼灼的目光里满含了悲愤,让人无法拒绝回答他。如今她被这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时间竟然有些惧怕,甚至忘了自己是家中的长辈,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玉青啊,你要识大体。田妈妈虽然在常府伺候过几年,但说到底,她是花家的人。我们若是插手此事,到时候被人说越俎代庖,恐怕日后,在邻里间不好做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是为了这个!

为了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声。

为了好在街坊之间做人。

为了别人谈起常家的时候夸赞他们。

花竹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他本不想哭,但眼眶中的泪水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就这样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了下来,想停都停不住。

我们大多数人面对悲痛的时候,都会向自己喜爱和信任的人求助,这些人会给予我们勇气去面对人生挫折。人们之所以会有这些自我调节的方式,是因为在我们饥饿时有人喂我们、寒冷时有人为我们盖上被子、感到痛苦或害怕时有人轻轻拍着我们的后背安慰我们。

但如果有人像花竹一般,从来没有被人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过、从未没有人赶来给他帮过忙,他就得找到别的方式照顾自己,他就需要学会用其他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点。

花竹在这些年中,寻得了落泪这一方法,每当他心中疼痛难捱的时候,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帮他疏解一些悲痛。

但花竹终究不愿在常家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脆弱,更何况,他每次落泪,在常家得到的都只有斥责,从无安慰。

于是此刻,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盼着能将泪水挡一挡。他就这么瞪着眼睛,盯着常老太问道:“她既然是花家的人,那你们是如何知道她的死讯的?”

常老太被问了个正着,一时间显出些许慌乱,她的眼睛往秋姨那边瞟了几瞟,又装模作样地饮了一口茶,不再言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秋姨马上就接到了主子的暗示。她跟随常老太多年,从豆蔻年华到如今徐娘半老,哪会不知常老太此时何意。她心知今日这个恶人必然是要自己做了,于是上前摸了摸花竹肩膀,说道:“田姐姐去世那日,花家婶婶偷偷来知会的,但是说明了花姨娘不愿告知于你,我们若是说了,花姨娘定会知道是花婶婶透露的,到时候难办呐。”说罢又冲着花竹行了个礼,言辞恳切地道:“少爷莫要让老爷太太为难啊。”

花竹听得此言,心下更痛,也不答秋姨的话,只是紧盯着常老太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常老太被花竹这样瞧着,几乎有些不由自主地答道:“五天前。”

五天前……

他知道自己注定要食言了。

田妈妈年事已高,在一众老人里算是高寿,花竹早知她会有离开的一日。甚至花竹上次去见她的时候,田妈妈还叹息,等自己不在的那日,葬礼怕是要冷冷清清。花竹当时不知怎么安慰,他一向不惧谈论生死,但是在自己最亲近、最珍惜的人面前,对于死亡,他还是怯懦。

倒是田妈妈看得开,她抚了抚花竹的额头,道:“如若真的到了那日,你可一定要来为我送行啊!”

花竹听她这么说,眼眶一热。他并没有不让她说这种晦气话,因为他知道,田妈妈说的那日,终究会到来,甚至,会在最近的几年就会到来。花竹忍了忍泪水,点点头应道:“好的,我一定去。”说完,像是担心田妈妈不相信一样,补充道:“到时你在上面看着我。”

但是如今,他终究还是没能去成。

想到此处,花竹再没有了刚才逼问的力气,一下子萎顿了下来。他失魂落魄地出了常府,常家没有一个人拦他,就任由他这样去了。

出了常府的大门,花竹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往何处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去坟地看看田妈妈,自己答应了要送她最后一程,结果还是失言了。现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得知她死讯后的第一时间去看看她。

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晓。

花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干净。他叹了口气,索性扯住衣摆,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转身往花家去了。

他要问清楚田妈妈安葬的地方。花竹不想田妈妈像他父亲一般,人都去世了多少年,他连尸首埋在哪儿都不晓得。如今他已经长大,不再是任由别人摆弄的小儿,有些事情,是他理应知晓的。

到了花家,花姨娘正在修指甲,听到他问田妈妈的事情,嘴角一撇,说道:“人都死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尸首是安济院给埋的,我怎么知道葬在哪了?”

“什么?连葬礼都没有人给她操办?田妈妈好歹在花家做了一辈子活儿,更不要说她还是父亲的乳母!”

“她是官府判刑处死的,谁敢给她办葬礼?”

“你说什么?田妈妈怎么会——”

“我只跟你说一次,你听好记住了。”花姨娘一下子凑到花竹面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田妈妈此人,是驭灵人。她六日之前偷偷出城操纵翠鸟,引起皇城内外混乱,如今已经投案自首,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怎么可能?那日在山上的,明明不是田妈妈。”花竹转身便走,他要去县衙给田妈妈伸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姨娘拦住花竹的去路,继续说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田妈妈死得其所,她是自愿死的。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你再怎么折腾,都是白搭!”

“你怎知她是自愿死的?你早就知道她去投案?”

花姨娘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肯再多说,只是疾言厉色地告诫花竹,此事已了,他若再有所牵涉,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

“到时候你的身份暴露,整个花家和常家,都要跟着你倒霉!”

“我的身份暴露?”

“我知你是驭灵人。”花姨娘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好歹看在花家和常家将你养大的份上,不要连累我们。更何况,田妈妈已经去世,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花竹盯着花姨娘瞧,花姨娘再次缓和了声调,对花竹劝道:“莫要做那些徒劳无功之事,到时候害人害己。”

“田妈妈葬在何处?”

“我真不知,是安济院给她收的尸,家中出现一个驭灵人,花家躲还来不及。”

第59章秋雨寒凉,深夜墓地祭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瞪了花姨娘一眼,花姨娘此刻算准他吃软不吃硬,再次放软了调子,劝道:“不如你去常家问问,当时我让花婶婶和常家说了的。这是十两银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去给田妈妈烧札纸用。”

花姨娘这么说,花竹虽知她在撒谎,但一通脾气到底无处可发。他没要花家的银钱,垂头丧气地往常家折返回去。

到了常家门口,正遇见刚吃完席面出来的邻居,众人面上都喜气洋洋,跟门口送客的常老爷寒暄着。

花竹不想被人瞧见,偷偷绕去后门进了府。

他还没进内院,就见小丙哥匆匆向他奔来。花竹此刻没有跟他打招呼的心思,也不想让人瞧去了自己满脸的泪痕,绕了条路避过。

可小丙哥却是看见了他,大声地唤着:“花少爷!”脚步不停地朝他走过来。

小丙哥是在府中伺候了多年的老人,花竹刚进府的时候,他还是少年模样,如今十年过去,他的孩子都遍地跑了。小丙哥一向为人厚道,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在花竹年幼的日子里给他摆脸色看,甚至小丙哥在厨房当差的那几年,他知道花竹饮食习惯不同,在饭菜不和花竹口味的时候,偷偷塞给过他几次油饼吃。故而花竹对他印象一直非常不错,长大后每次与他见面,也总是真心实意地与他打招呼。

小丙哥见花竹停了脚步,三五步赶上来,他并未理会花竹狼狈的模样,只是压低了嗓子匆匆地对他道:“田大姐葬在城西坟地中,从南数第三排,从东数第六个坟头,没有立碑的那个。”

花竹一听没有立碑,顿时又是一阵心酸,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小丙哥见他如此模样,也是重重叹息了一声,又说道:“田大姐是九月三十那天去的,我担心没人告知与你,一直记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记着此事,是知道花竹与田妈妈感情深厚,定是要给她立碑的,立碑要写明生卒年月,花竹势必会用到这个日子。更何况,往后的祭拜洒扫,也少不了要在忌日进行。

见他如此细心地为自己着想,花竹心中一暖,哽咽着对他道了谢。

小丙哥却是叹了口气,道:“田大姐在府的时候,对我们都不错。”说完又对花竹道了句节哀,像来时那般步履匆匆地走了。

花竹去了墓地。

此时天色已晚,又刚下过雨,整个坟场都显得阴冷恐怖。

花竹从前胆小,但是此刻却并不怎么害怕。因为知道这里埋着那个一直呵护照顾自己的人,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也定会庇佑着自己。于是走在这葬有田妈妈的墓地里,倒没觉得多么可怖。

兜兜转转绕了几次弯路,花竹照着小丙哥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坟头。

坟还很新,周围环绕着的,也都是新坟,花竹知道是因为最近疫病的原因。但也因此,整个坟场并无他人,只有花竹的脚步声,和晚风吹动树枝哗哗的响动。

花竹坐在田妈妈的坟前,靠着坟头跟她说话。

他先是道歉,说自己没能如约去给她送丧挂孝,悔恨非常。

然后说了说自己这两个月在城外发生的事情,最后聊起了幼时田妈妈照顾自己的趣事。田妈妈从花竹记事起,就是一副苍老的面容,花竹哽着喉咙,轻轻抚摸着田妈妈的墓碑,喃喃道:“您好像生来只为做我的祖母,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您会真的离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到此处,又抑制不住地大哭一场,等到哭完了,想起自己不该再让田妈妈担心。于是就提起了方池和宝娣。花竹说起自己遇到这两人,往后的日子里,可以与他们相互照顾,让田妈妈安心地去,不要记挂自己。

方池寻来的时候,就听到花竹絮絮叨叨地在说着这些事情。他站在离花竹几步远的地方,先是轻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花竹明显肩膀一抖,转脸过来,见是方池,挤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

这笑容在花竹布满泪痕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

乌云飘过,遮住了仅有的一缕月光,整个坟地变得更加漆黑。方池叹了口气,走过去跪在坟前,十分恭敬地磕了头。

花竹见他如此,喃喃地说道:“本来是要正式介绍你们见面的,终究还是……”话未说完,泪又淌了下来。

方池听了这句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田妈妈说的话,又见花竹整个人有些神思不属,于是跪得离他近了些,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温言劝道:“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好吗?”

花竹挣脱开他的怀抱,并不回答,只是默默流泪。

方池见他如此,狠了下心,准备将花竹拖起来,搀扶回家。但手上刚一用力,就感到对方身体上的抗拒,只好又跪了回去,仍旧劝着:“你在这里坐了好久,田妈妈一定也是陪着你的。现在这么晚了,你如果不回去,老人家也是没有办法休息的。”

这么一说,果然管用。花竹转头看了方池一眼,又伸手摸了摸田妈妈坟头的新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随后单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方池见他终于肯走,赶紧扶他起来。两人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回了花竹新买下的那个小院儿。

花竹进了院子,如傀儡一般木然地走去了厢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实在放心不下,在门口转了两圈,最终打了一盆水端着,想借机进去看看情况。

他见花竹房间的灯烛一直亮着,但是站在门前敲了半晌门都没有人应。

方池最后只好道了句:“我要进来了。”然后径自推门而入。

花竹正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兀自落泪。

方池放了水盆,拧了帕子,像小时候那般给他擦脸。花竹仍旧不动,似是没有见到他一般,任由方池摆布,只是他眼中的泪水,刚被方池拭去,又马上蓄满。

方池给他擦试一番,又见床上有几块泥巴。想着大概是花竹在墓地的时候,粘在身上的,就这样带到家里来也没有人注意。于是又将屋内打扫了一遍,才坐回花竹身边。

方池进屋以后,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种丧亲的悲痛,是很难用言语抚慰的。此刻也只是揽了花竹的肩膀,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这次花竹没有抗拒,木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方池就这样揽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花竹在这一下下的安抚中,慢慢找回了一些神识。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田妈妈也是这样哄着自己的。

有时候自己在外面受了欺负,哭着跑回家,田妈妈都是先拧了帕子给自己擦脸,然后就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摇晃,有时候也会一下下地拍着后背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花竹已经渐渐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但是他今日哭得太久,早已十分疲惫,临到此刻,眼中已是无泪可落,空余下心底无限的悲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保持着这个姿势,抱着花竹坐了好久,直到感到怀中之人渐渐没了什么动静,他才轻声唤了花竹两句,却是没有得到回答。方池逐渐停了拍着花竹后背的手,抬起脸来一看,只见那人眼角额边仍旧挂着泪痕,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将花竹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又盖上被子,忽然意识到,今日这半天,自己叹的气,比之前二十三年都要多。

方池不放心花竹,挥手熄了灯,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前两日还有些燥热的秋夜,被最近几场冷雨带来了几分凄寒。今夜的秋风秋雨渐至,吹打在窗户上呼啦啦地响,房屋内外的温度,也跟着一下子降了很多。

此刻院子里飞进来一只家雀,正被守在树下的小猫姜姜瞧见,一个猛扑,叼在嘴里。姜姜今夜已经吃饱,将家雀衔在嘴里也下咽,反而一路跑去主屋。它见田妈妈不在,歪着头动了动耳朵,径直朝着花竹的厢房而来。

方池很快听到了挠门的声音,他起身开了门,姜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邀功般地将那家雀往地上一吐,见方池不去拾,还用前爪推了推,又呜呜啊啊地叫了几声。

方池怕它吵醒花竹,连忙走过去,伸手捡起家雀,又摸了摸姜姜的额头,猫咪见有人收了自己的礼物,很是开心,它在地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等方池来摸。

方池一手给姜姜顺着毛,一手拿着那家雀瞧。

家雀的翅膀上掉了许多羽毛,此刻脱离了姜姜之口,努力扑腾着想要逃。

方池今夜不愿杀生,趁着姜姜转身舔尾巴的功夫,开窗放走了它。

家雀忽然获得了自由,在空中断断续续地飞着,但是不一会儿,他就习惯了自己半秃的翅膀,在左右扑腾中找到了平衡,逐渐飞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花竹,那人并没有醒,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蜷成了一团,睡在床角。被子一半被他压在身下,另一半则紧紧抱在胸前。

方池又望了望窗外已经不见踪影的小家雀,忽然觉得世间万物活这一辈子,有哪个不是要带着身上的创伤不断前行呢?

他再次叹了口气,没有去管已经被花竹压在身下的被子,而是又拿了一床薄被,重新给他盖在了身上。

第60章午夜梦回,两人抵足而眠

花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到了最后见田妈妈的那日,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正与田妈妈说着话,对方就一下子躺进棺材中进了灵堂。

然后画面一转,又到了田妈妈出殡的场景,花竹追着棺柩跑,想要看老人家最后一眼。

可是在梦中,花竹要么遇到上坡、要么就是逆风,他的双脚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只能眼见发丧的队伍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外。

花竹蹲在原地崩溃大哭,这一哭,就从梦里哭醒了。

醒来的花竹,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但他很快发觉,刚才的悲伤只是一场梦,正在暗自庆幸之时,就意识到田妈妈早已不在人世,而她去后,甚至都没有办过葬礼,自己连追在发丧队伍后面的机会都未曾有过。

眼角的泪,又静静地从花竹脸上滴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听到他翻身的动静,走到床边,见花竹脸上又布满了斑驳的泪痕,很是无奈地拿被角给他拭了拭,而后弯身在床沿坐了下来。花竹见他过来,也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种种,支撑着坐起,喑哑着嗓子跟方池道谢。

方池见他如此,不由得一阵心痛。他听到这句多谢,便知道花竹已经恢复了许多,至少,眼前这人的坚强外衣此已经披上,旁人是再难从他身上看到前半夜的脆弱和无助了。

他倒了杯水递给花竹,盯着他静默无言地看了片刻,而后,也不管花竹是不是愿意,又一下子将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他后背。

花竹的确需要安慰,但他自幼便学会了独自一人面对人生的艰难时刻。他不着痕迹地从方池怀里挣脱出来,再次轻声对他道谢。花竹知道自己此刻,多少有些口是心非,他明明渴望着眼前的这个怀抱,却被理智拉着,挺直了脊背,端坐在一旁。

风声从窗外传进来,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了片刻。然后方池一声不吭地,再次将花竹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坚实又温暖,花竹舒服地轻叹一声。

花竹的理智渐渐被疲倦压倒,他这么靠着方池,心中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确实累了,有个人支撑着自己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差。更何况,那人在轻柔地拍着自己后背的同时,还小声念叨着“睡吧,再睡一会儿”这样的话,像极了小时候哄自己入睡的田妈妈。

于是他索性闭上双眼,在这摇摇晃晃的怀抱中长出一口气,然后放松了身体。恍惚中,他感觉到有人吻了吻自己的发鬓,但他在后背上一下下熟悉的拍抚节奏里,一时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睡倒是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花竹睡醒,努力睁了睁眼,但觉眼皮实在厚重,只能半睁着看了看四周。

他先是感到头上有一团东西压着自己的头发,伸手摸了摸,那团东西动了下,跑去了地上。他知道是姜姜晚上嫌冷,上床来取暖的,也不介意,收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皮,准备起床。

这一夜过后,花竹已经接受了田妈妈离世的事实,现在想起此事来,再不用落泪了。倒不是他不愿再哭,而是他已经筑起理智的高墙,再不能为此事而哭了。

他自幼命途多舛,先是父母和离,而后母亲抛下自己而去,再后来田妈妈离府,父亲去世。这桩桩件件对于花竹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常家人眼中却轻如鸿毛,于是每每花竹因这些事情悲伤之时,换来的总是周围人或冷漠或鄙夷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久而久之,花竹渐渐忘记了如何哀悼自己命中的悲伤之事,他只记得要擦干眼泪,努力装作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一切如常的样子。

于是他考虑起眼下的事情来:他准备今日先去丧葬铺,定个墓碑,然后再去坟上给田妈妈烧点纸钱。他从十三那听来的往生之事,当时虽然不信,但是事情摊到自己家人头上,总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苦了作古之人一丝一毫。

花竹准备下床之时,才发现床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他记得昨夜方池哄自己入睡之事,也不怎么惊讶,见两人衣服都齐整,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蹑手蹑脚地下床。

他心知方池是被自己牵连才熬了夜,又知如此和衣同榻而眠,已是自己能给他的、最亲近的关系了。当下心下一阵叹息,对方池的愧疚之意升起,也没叫醒他。

花竹推门出屋,姜姜嗖地一下跟着窜了出来,找到院中一处地方上厕所。

昨夜又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气息,花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准备去井边弄些凉水洗脸。他今早眼皮浮肿,想着汲些凉水消消肿,好赶紧出门办事。

洗漱完又束好了发,花竹的眼睛仍未消肿,但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起身就要再去墓地。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得门扉一响,却是方池推了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今日就留在家中吧,你这个样子过去,田妈妈见了,定然是要不放心的。”

花竹思考了片刻,十分难得地停下了出门的脚步。

方池心想,这人平日里颇有些固执和倔强,但自己几次搬出田妈妈来,倒是百试百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既然不再出门,花竹就去了田妈妈的房内,整理遗物。

田妈妈似乎是突然离开的,房间的小几上,还留着两盏没喝完的茶。花竹很想问问望舒,田妈妈当时是不是被花姨娘叫走的。

但找望舒询问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昨日花姨娘的话,说得都不怎么好听,却唯有一句是说对了的:如今无论花竹再做什么,田妈妈都不会再回来了。

花竹一直整理到午后,才差不多将屋里的东西都理好。他看见墙角有一口放冬衣的木箱,走到跟前,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打开。

这箱子里装着的,不仅是田妈妈的冬衣,还有上次田妈妈拿给花竹炫耀的新铜钱。

花竹盯着木箱看了半晌,转身去收拾衣柜。

衣柜整理到一半,花竹猛然发现,衣服下面有一叠压得整整齐齐的荷叶。

在花竹年幼的时候,他喜欢将包果脯用的荷叶留下来,说上面有甘棠梨的香气。长大后的他,早已没了幼时的癖好,却没想到田妈妈仍旧帮他留着这些叶子。花竹闻了闻,果然最上面的那一张,还留有甘棠梨的味道,他忍了半日的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

方池一直默默跟在花竹左右,他不知道花竹为何落泪,但见他难过,还是走上前,轻轻从身后抱住了他。

花竹默然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不再收拾田妈妈的遗物,而是转去墙角,盯着那口木箱看。

花竹看着木箱,方池则盯着花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方池来说,这个世界里,除了花竹,他对于其他人事物都没有太多的感情。花竹因为田妈妈的去世感到如此悲伤,让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方池一向知道怎么应对愤怒——打回去就是,但是悲伤却让他感到陌生和新奇,同时又被打动,他忍不住地想:若是自己有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会有人为他如此悲伤吗?

想得多了,他甚至觉得,一个人因另外一个人如此的悲伤场景很美。花竹对于田妈妈的这种悲伤,让他感受到了人世间里的几分温情。

花竹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口木箱,他眼睛上的浮肿渐消,准备去趟钱塘县衙。

“你现在不适合去。”方池拦了花竹。

花竹并不理会,径直往门口走去。

“你若是去喊冤,田妈妈就白死了。”方池转到门口,堵住花竹的去路,“我答应你,后面跟你一起调查,但是此刻你不能去翻供。”

花竹苦涩一笑,“我去与不去,田妈妈都是枉死了。”

“这话不对,田妈妈既然是自己投案,那便一定有她的理由。你现在冒冒失失地去翻案,田妈妈才是白白死去。”方池见他不说话,放缓了调子劝道:“我们等风头过去,再去查探,好吗?”

“即使不去伸冤,我也得回县衙复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池仍旧堵着门不让花竹走,“今日你不适合去,等到明天,你能摆出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了,再去衙门。”

花竹一瞬不瞬地盯着方池瞧。

方池被他看得不自在,解释道:“这是官场之道,与之教我的。”

宝娣听到屋内的动静,进来催二人用午饭。

方池见花竹没有反应,说道:“饭菜还是先温着吧。”

“他不吃饭,你也要吃点呀。”宝娣朝方池说道。

“我不饿。”

“去吃饭吧。”花竹忽然开口。

听闻他要吃饭,宝娣欣喜得不行,碗筷盘碟全部端上桌。

花竹只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倒是方池饿得紧了,连吃两碗米饭。

用过了饭,方池提议去丧葬铺子选墓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二话不说,跟着他出了门。

到了铺子里,花竹左挑右选,一直看到铺子快要打烊,才最终按照方池的意思选了一块中规中矩的。

方池解释说,若无守墓之人,墓碑还是不要太华丽的好,不然哪天被人盯上,就容易被挖了坟。花竹觉得有理,也就没有坚持。

第61章酗酒度日,幼时暗巷初见

最近几日,每到暮色西沉,方池就能看到花竹提着两个酒坛子从巷角走来。

如今花竹正式搬进给田妈妈置办的小院儿里,方池也每日跟他赖在一起。这本是方池盼望已久的事情,此刻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因为这些天里,花竹每晚必要喝酒。他喝酒也就算了,却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就直接举着坛子干饮。

大多数时间,花竹在自己房里喝,除非姜姜挠门,否则不开,方池几次都是沾了姜姜的光,跟着小猫混进去的。

后来方池发现,若是自己早早熄了灯烛,花竹就会到院子里去喝酒,他最常去的地方,是院中的树下,花竹就靠着那棵树,整夜一声不吭地喝。

后来两坛变成了三坛,三坛又变成了四坛。

直到今天,方池见花竹双手各拎两个坛子进了院门,觉得此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知道花竹心中苦闷,但夜夜豪饮实在伤身,更何况,如今入了秋,暑气已去、寒气渐起,花竹的小身板,再在院子里整夜坐着,可是要着凉。

方池盯着花竹放在窗边的四坛酒看了一会儿,决定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便可正好赶上他喝酒的时辰。

花竹喝酒,必是要沐浴后才开始,作为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情进行,方池观察了这些天,已经渐渐掌握了这些规律。花竹做事按部就班的性格,倒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方池回来,就去敲花竹的门。花竹不理,方池在门外喊道:“讨杯酒喝!”

果然,那人开了门。

他知花竹的性格,若是说你给他送东西来,那就是在门口喊破了天也无济于事。但如果说来问他要东西,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不过方池一直没用此法,只是偶尔跟在姜姜身后挤进去,因为让人帮忙的法子虽然对花竹管用,但多少有些惹人厌。

他不想惹人厌,他不想惹他厌。

花竹给方池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自己仍旧举着酒坛喝。

“我带你去个地方。”方池夺过花竹手里的酒坛,“既然要喝,我带你去喝个痛快。”

花竹此刻已经有了两三分醉意,他的眼睛半闭半张,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方池看着他朦胧的醉眼,仿佛此人正沉醉在某个遥远而美好的梦境之中。

窗外刚刚升起的月亮,也跟着梦境朦胧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牵起花竹的手腕,带他出了门。

在柔和的月光下,花竹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他拎着一坛酒,踉踉跄跄地跟在方池身后,问道:“大晚上的,你要带我去哪里?”

在酒精的作用下,花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柔和,语速也放缓了不少,仿佛每一个字音都被拉长了许多倍。

方池被他朦胧的醉态撩拨得心痒难耐,恨不得压了这人在墙上,再一次亲个心满意足。但他知道不能趁人之危的道理,花竹此时极为脆弱,若是自己利用了他的脆弱,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可能性,也会随着花竹理智的恢复,而马上灰飞烟灭。

他忍住心中的躁动,带着花竹往大瓦子走去。

此时已经入夜,瓦子里热闹非凡。方池一手拎着酒坛,一手牵着花竹,却不往热闹之处去。

“不去丰乐楼喝酒吗?”花竹看到丰乐楼的招牌,嘴里含糊不清地朝方池问道。

“我们去个清净的地方喝。”

花竹被方池引着往后巷走,他见越走越偏,心里莫名对要去的地方有些抵触。但他已经又一坛酒下肚,很多感觉都开始模糊不清,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自己的抵触源自何处,只一心想着找个地方坐下,继续痛饮。

于是花竹也就没有反抗,任由方池带着自己走。

到了后巷,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方池左右看看,仔细挑选了一个地方,靠墙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巷子既窄且暗,花竹坐在方池的对面,两人的四条长腿交错在一起。花竹双腿蹬了两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举起酒坛继续喝酒。

“这巷子如此狭窄,若是遇上匪徒,恐怕不好逃脱。”方池看着花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花竹没有认真听,这句话像是今夜的一阵风,吹过去就忘记了。

此刻的花竹,有了六七分的醉意,他似乎已经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他朦胧的醉态展现出一种深深的沉醉与投入,让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与思绪之中。这种状态既美丽又迷人,让人不禁想要跟着,一起沉醉在他的梦境之中。

方池看着花竹,一时间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愿意放弃这世间的一切,只要他能每日这样看着眼前人。

花竹没发现对面人正盯着自己瞧,他看看来处的灯笼,又看看巷子尽头来往的车马,忽然觉得这世界不再真实起来。

他仿佛看到小小的自己站在御街上,怀里揣着田妈妈绣好的盖头。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个苦笑——这已经是十二三年前的事情了。

“怎么了?”方池见他面色有异,拉了一下花竹的胳膊问道。

“这条巷子,我从前走过。”花竹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小时候,有一次差点死在这里。”

花竹不明白,为何今天自己会忽然想起此事。

方池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像是两颗星辰一般照耀着花竹,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当时……当时是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饮尽了手边的酒,摸索着去够方池带来的那一坛。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便给你。”方池的目光停留在花竹的脸上,手下却将酒坛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好说的,出门遇到一个小癫子罢了。”

“说与我听。”方池护着酒坛,不肯松手。

花竹指了指巷子的入口,那里连着御街。

“看到了吗?我那时站在御街上。”

花竹又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正轻轻抬起一只手,想要拦人打听下路,可胸口中的勇气还没来得及提到嗓子眼,身旁的两位娘子就已经只看得见背影了。

小小的花竹第五次摸着怀里的小包裹,默念出门前田妈妈交代的话:“御街走到底,再往西一直走,就会看到‘常宅’的门匾。你绕到后门,敲三声门,停一会儿,再敲两声。把包裹递给来接的元妈妈,拿了银钱就赶快回来。”

无奈今日御街已快要走完,小小的花竹在最后这段路上绕了三回,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田妈妈口里的常宅。

他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几次踮起脚跟想要上前问路,最终又捏着包袱站回了原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当他兜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被人“嗖”地一下捉住了胳膊。那人一边轻轻唤着“花二郎”,一边大力把他往旁边的巷子里拽。

花竹在父亲家里行二,自打被寄养在外翁家中之后,鲜少有人这样叫他。此时忽然听到这个称呼,蓦地心头一热,一时间忘记了反抗,只跟着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牵着他的是个矮小墩胖的婆子,力气颇大,脾气也不小,一边带着花竹朝巷子里走,一边不停地念叨:“这田姐姐也真是的,让这么个小小郎君来送盖头,我就知道你准要迷路,又担心你半路跑去逛夜市瞧热闹了……”

花竹听到小小郎君的称呼,已经心觉不满,又听得对方怀疑自己贪玩误事,忙打断她为自己辩白:“婆婆,二郎已满七岁,入了学堂,不会误事的。”

至于迷路那一句,就当没听见吧,他实在不好意思强说自己没迷路。

那婆子听他这么说,停下脚步,抚了抚他的发髻,怜爱一笑,也不出声,就这么瞧着他。

花竹被人盯着看,忽地想起还不知道对方身份,赶忙后退一步,问道:“您……是元妈妈吗?”那婆子仍旧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又弯下腰帮花竹理了理衣摆,花竹见瞧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似是要哭出来,一时间愣在原地,正抓着袖口的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惊魂未定的慌张间,却听得对方轻咳一声,转换了表情,压低声音问花竹:“田姐姐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花竹听她谈及正事,赶忙把怀里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给她,又接了对方给的一小块银铤,连道别的话都不敢多说,做贼般匆匆地溜了。

他一路疾行,直到了高头街,才感到踏实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花竹心中的忐忑渐渐退去,脚步也缓了下来,他心中又隐隐升起做成一件事的喜悦。于是花竹停下脚步,在街边买了两颗甘棠梨,准备路上吃。

常家的果脯一向是买蜜煎局的,虽比街边小摊的要好,却也只有在待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今日花竹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心中越发喜不自胜,将两颗甘棠梨用荷叶包了,揣在怀中,喜滋滋地往回赶。

花竹一边走还一边想着,田妈妈竟然和她的好姐妹相差那么多,两人一起长大却一个温吞慢热,一个雷厉风行,就连外形也是一个瘦高一个矮胖。想到此处,更觉有趣,来时找不到路的愁闷也跟着一扫而空。

此时二鼓刚过,坊巷间热闹尚盛,花竹不愿跟人群一起挤在大街上,也担心被熟人瞧见了去。买好零嘴后,便挑了一家瓦舍背后的小巷回家。这条小巷可以从御街的一头进去,出来便到十官巷。

临安府大大小小的燕馆歌楼不下千家,几乎全部分布在御街东西两侧,前头瓦子里飘来的京词宫调,混在夹杂着酒香的夏夜晚风中,直把人熏得昏昏欲睡,却也衬得这条窄巷格外孤单凄凉。

花竹在巷子中转了个弯,将银钱和果脯轻轻往怀里按了按。他一路走得还算顺畅,可没想到,就在眼见要走出巷子的时候,忽听到前方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花竹往前望去,就见一个人影靠在墙边。

他一下收住脚,心中暗自盘算:千万不要遇到拦路劫财之人。

这么想着,花竹一时间心慌意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待在原地,观察着前面这团人影的动作。

看了半晌,见对方只是蜷靠在墙边,衣衫凌乱,身旁放着半只破碗,里面似乎还装着些米粥,并没有要移动的迹象。

见到此景,花竹只当是遇到了乞儿,奓着胆子往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到走进,却越看越觉得不对:那人看起来比自己还小,衣衫虽破烂,却没有整日摸爬乞讨、无处梳洗的脏乱,脸上除了有几处淤青和擦伤,干净白皙得很,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花竹思忖着,这人怕是哪家的厮儿或是女使,犯了主家忌讳,被打完了赶出家门,初尝落魄,讨了半碗残粥,却难以下咽呢。

可待到靠近些,花竹又闻到丝丝血腥气,再往前看去,果然地上除了破碗残粥,还有斑斑血迹。待想要再仔细瞧瞧的时候,偏偏一片乌云挡住了头顶的月亮,他忽然想到此人之前的呻吟声,暗道不好:今日怕是遇到了个跑花灯的,被人抓了现行,打个半死丢在这后巷。

花竹想要回身,沿来时的路出小巷,可是这条巷子来时路长,自己这样折回,一来担心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引得田妈妈着急;二来此人已在前面堵了路,若是反身逃跑,自己不一定跑得过他。

花竹思忖片刻,最终只得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快步前行,只盼着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才好。

万没想到,待到花竹离他几步远的时候,那人忽然睁开了双眸。

他一双凤眼瞪得晶亮,眼尾通红,像是哭过,只是神色里又没有一丝委屈的样子,只剩满眼戒备和凶狠。

第62章缘聚缘散,缘起一碗粥饭

花竹看到对方的眼神,后背一凉,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去摸胸口里藏着的银铤,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了手。他生怕被对方瞧出了端倪,只能尴尬地整了整衣襟——好在他今日出门,一身小厮打扮,并没有荷包明晃晃地挂在腰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偷眼瞧着那人眸子里的凶光,只觉额角唇边都沁出了汗,似乎连里衣都湿了一层,但他又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怀着侥幸,照着之前的速度继续前行。

人对祸事的预测总是出奇的准确,花竹还没走出几步,就在快要与对方擦身而过时,那人果然抬起脚,对着他的踝骨踢来。花竹早就防备着他,一个侧身轻松避过,却没料到对方嗖地起身,一把搂住花竹,将他向后推去。

花竹虽早防备着劫财,却万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这条后巷本就狭窄,此时已经无路可退,花竹被那人扑了一个踉跄,后脑“咚”地一声撞到墙上,肩膀上的衣服也撕开了一块。

花竹大惊,忍着疼喊道:“这位郎君,这位好汉,自家与你无冤无仇,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可千万莫要伤我性命。我怀里有些银钱,这就拿给你罢。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只是……只是……”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大串,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进去,刚想要伸手掏钱,却又被那人压在身前。

于是只能慌慌张张地再次补充道:“我……我家就在这附近,若是三鼓时还未返家,爹爹翁翁要来寻的……我……我只是个小厮,真的没有什么的,哎!不对不对……”花竹知是自己扯谎说漏了嘴,暗暗咬了一下舌头,住了口。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花竹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只是压在自己身上,便又奓着胆子唤了两声:“小哥,这位小哥?”

他一边说话,一边试着推开对方,这时花竹终于把那人瞧了个仔细——的确是位小哥。他一边暗想果然比家里面的小娘子们力气大多了,一边趁机往外走。

却没想到,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得后面那人喃喃说着“粥”、“吃”之类的字眼,花竹却也来不及管那许多,一直逃到灯火通明的马家桥才停脚。

他边顺气边想,巷子里那位,大概个癫人,以为自己要抢他粥喝,这才对自己先下了手。

他看了看肩膀处的破口,心中气愤又惊慌:这次回去是免不了一顿数落了,本来自己已经漂亮地完成了田妈妈交代的事情,这下全搞砸了。随后又抬手触了触后脑的包,一阵气恼翻涌上心头,只恨不得那癫子死了才好。

这样一想,花竹一下子又刹住了脚,心道不好,匆匆往回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回到小巷,见那人还伏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更是大惊,慌忙奔上去,拿起地上的破碗就扶着他喂起粥来。

等一碗混着些泥土和血迹的粥喂下去,花竹确定这人今晚死不了,这才松了口气,顺势坐在地上休息。

不料他气还没有喘匀,对方就已悠悠转醒,他再一次扑向花竹,边哭喊着你还我粥来,边伸手向花竹身上打了过去。

花竹累积多时的火气顿时一下升高了三丈,也不管不顾地一边还手一边骂道:“你个狗厮鸟,我跑回来救人,你居然恩将仇报。要不是我喂了你那碗粥,这会儿子你早就死透了,哪儿还来的力气打我?”

那人听了他一顿骂,忽然收了手,他用力砸吧一下嘴,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给……我……吃了?”

花竹见他停手,赶忙趁机接话:“可不是,你嘴边还挂着米汤呢!这可抵赖不得!”

那人听了这话,仿佛梦游似的抬手摸摸下巴,果然湿漉漉的。他又吧唧了一下嘴,大概还能感觉到有些许米粥的清香留在唇齿间。

花竹乘胜追击:“你看!我没骗你吧!”

那人仍是愣愣的,也不接话,花竹见他似是懊悔,也没有了再说的心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啪”的一声脆响,花竹转头,看到那人甩手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声音之大,在这夜晚的偏巷里,似乎都听得到回声。

花竹万没想到,这人打别人不问缘由,对自己下起手来也是莫名其妙,一时间呆怔了,只顾着瞧着他,忘记了前行。

对方倒像是一巴掌把自己打醒,拾了破碗,起身摇摇摆摆地进了瓦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到花竹归家,已是三鼓过半。

田妈妈早已急得团团转,看到花竹进屋,一时间不知是把他搂在怀里亲一下,还是按在地上打一顿才好。

又见到他衣服撕破了一块,惊道:“这是怎么了,遭了劫了?”

花竹拍了拍田妈妈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出银钱递给对方,笑说:“没有没有,回来时路黑,给绊了一跤。”

田妈妈先是“唉”了一声,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轻叹了一声,一边帮花竹换衣服一边念叨:“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是等我没了,二郎可如何是好。”

花竹听到这些心里憋闷:本来自己很稳妥地送到了东西,好好一个证明自己长大了的机会,不仅就这样被搅黄了,还勾起了田妈妈的伤心事。他一下把买回来的甘棠梨扔在桌子上,越发对那巷子里的小癫子记恨非常。

花竹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看了一眼对面的方池,说道:“就是这样。”

“后来那小癫子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再没见过他?”

花竹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听到这个回答,恨不得抓着花竹的领子告诉他:那小癫子后来做了你的小厮,帮你净脸穿衣、端茶喂饭,也差一点成了你的哥哥。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陪着你从童年走到少年,再从少年变成青年了。

他想告诉花竹,我们的缘分不是只有暗巷相遇的那么一刹那,我们相处过整整两年的时间,你教过我读书写字,我伺候你穿衣吃饭,替你擦过眼泪,也帮你教训过欺负人的同学。我认识你,比刘帙晚和简乔都要早得多,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珍而重之,视若宝物的人了。

他想告诉他,他刚刚说的那人,此刻就在他面前。

他想告诉他,那夜之后,才是我们之间长长岁月的开始。

但这些话,在他心口绕了一圈,最终走到喉咙的,却只有“原来如此”四个字。

第63章侯氏水深,众人功劳被抢

这日,方与之带着婉婉到了花竹家里。

宝娣正追着姜姜满院子跑,自从她随花竹进城,姜姜这只小猫的日子便失了安宁。原因无他,宝娣痴迷于猫咪耳朵尖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看到姜姜就要亲它的耳朵。

宝娣见来了客人,自认为是家中的半个管家娘子,放过已经被逼上树的姜姜,十分殷勤地招待起二人来。

婉婉的目光落在宝娣身上,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是阿蕙的女儿?”

宝娣盯着婉婉,被她惊人的容貌夺走了呼吸,一时间竟忘了言语。直到方与之在旁又重复了一遍,才如梦初醒般地回道:“你认识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方池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从窗户探出头看了一眼,对正在研读案卷的花竹说道:“与之和婉婉来了。”

花竹闻言,心中涌起一丝尴尬。他上次与婉婉面对面相见,还是在临安府衙的大堂上,婉婉为他作证“竹林吹笛”的时候。

之后想去风月楼感谢她一番,却被侯海截了胡。

至此两人都没见过。

等婉婉和方与之都进了堂屋,宝娣给众人上好茶,花竹仍旧不敢看婉婉一眼,只盯着方与之,问起镇江洪知府的升迁之路来。

他这几天埋首卷宗,一心想查出“攀枝入市”的背后之人。翻来查去,最终发现当初仁和县令洪齐天的嫌疑最大。

方与之听他提起洪齐天,眼神一黯,看了一眼身侧的婉婉,说道:“洪齐天是跟着侯适一路升迁上来的人。”

婉婉帮方与之换了杯热茶,说道:“侯家野心不小,现在看来,恐怕他们便是通天教在朝廷里的靠山。”

“婉婉姑娘慎言,此话若是传出去——”

花竹话未说完,被方与之摆摆手打断,他朝花竹一笑,说道:“我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罗婉,罗应将军之女。”

花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罗应是谁。他看了眼坐在婉婉身边陪着的宝娣,心中有些责怪方与之的毛躁,怎么如今连他说话,都不懂避讳——宝娣还是个孩子,万一不小心将婉婉的身份说了出去,到时候方家也要跟着倒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刚想嘱咐宝娣两句,就听宝娣问道:“罗应就是那个带着众将投诚了朝廷,又建立了罗村的前朝大将吗?”

婉婉点头:“正是他。”

“阿娘以前还在他家做过帮佣呢,阿娘说罗将军十分了不起!”宝娣看向婉婉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拜。

婉婉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宝娣的头顶。

方池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方与之问道:“既然婉婉姑娘是罗应之女,那你们两个岂不是有婚约在身?”

“正是。”方与之粲然一笑,伸手覆上了婉婉的手背。

方池见他二人甜蜜,朝花竹看了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

“若侯家是通天教的靠山,后面的事情恐怕难办。”花竹思考着侯家与洪齐天的关系,完全没注意到方池的变化。

“当初侯适只是礼部一个小小侍郎,他献计帮陛下收回军权,这才升的官。后来他对罗家和驭灵人赶尽杀绝,他是踩着这些人的尸骨,升上的参知政事之位。”说起侯适,婉婉银牙紧咬。

方与之拍了拍婉婉的手背,权当作安慰。

“侯家之事,我们改日再议,今日我来,是嘱咐你一件事情。”方与之转向方池,“家里那封圣旨你是不是拿去城外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捏起一块茶点,也不看方与之,转向宝娣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总给姜姜拍屁股,这猫现在看到我就撅起屁股打滚儿。”

方与之一巴掌拍在方池肩膀上,“跟你说正事呢。”

方池喝了口茶,顺下嘴中茶点,“怎么了?”

“最近宫里忙着庆祀,你趁着现在天家没工夫整治你,赶紧进宫坦白你假传圣旨之事。”

方池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过两日我便去。”

“明日就去!”方与之瞪了他一眼,又转向花竹说道:“今日我来,也是跟你提前通个气,钱塘县的主簿在疫情中去世了,作为对你出城抗疫的嘉奖,明日你复工,沈大人会提你做主簿。”

花竹倒没想到自己能升职,他扯了下嘴角,露出这几日里第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只持续了一瞬,他的心头马上被一丝暗影所覆盖。

这暗影如同夜空中突然掠过的一片乌云,不知为何,花竹隐隐觉得,自己这出此刻看似美满的戏,用不了多久,就会走到煞戏的时候。

果然,方与之继续说道:“你既然升了主簿,此次疫患之事便算结束,往后都莫要再提。”

“我答应过晓夏姑娘,要将她和众位娘子的功劳上报,总不能——”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今日特意来嘱咐你。晓夏那边我已经和她通过气,此次疫情期间,她一直留在家中,并未出过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

“还有你说的罗村娘子们,就算你将她们的功劳报上去,也只会被篡改。如今太后寿辰和南郊大典在即,切莫翻起任何风浪,不然天子脚下,别说是你,就是方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花竹见方与之面容严肃,心下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争取道:“此次抗疫,令妹和诸位娘子,实在功不可没,我不能一声不吭地独揽了功劳。”

方与之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哪有功劳?此次疫患得治,那是天子福泽深厚,功在礼部。礼部已经操持着祭天还愿了,就连临安知府都分不到一星半点的功劳,跟你钱塘县的小小官员有什么关系?”

花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在官场久了,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做实事的,有些人是邀功的。世间万物都各有其位置。”方与之见他不语,继续说道。

花竹看了一眼婉婉,问方与之:“你也打算守住自己的位置吗?”

方与之知道花竹想说的是什么,但他和婉婉之事,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于是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继续说道:“我再嘱咐你一次,宫内庆祀在即,城外疫患这种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千万莫要再在明面上提起。”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推到花竹面前,“这银子是我和父亲凑的,你拿去给罗村的众位娘子分了,算是临安府弥补她们的。”

花竹感到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发不出来。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和方与之发脾气——他知道方与之是好意,若自己莽莽撞撞地跑去帮众人邀功,恐怕不仅讨不到功劳,大家还都要跟着吃挂落。

但这口气压在胸间,花竹实在是憋闷得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与之今日的话都已带到,也不多留,转了木牛流马就要告辞。婉婉抚了抚宝娣的发髻,又帮她理了一遍衣服,这才追上方与之,跟着出了门。

花竹送了两人几步,便折回厢房,房里还有几坛酒,他拍开封泥,也不管此时还是上午,端起便喝。方池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他。

过了半晌,方池端着饭菜进了屋。

“吃些东西。”

花竹转头瞧了一眼天色,“还没到午饭时间。”

“你早饭用得少,既然要喝酒,就先吃点垫垫肚子。”

花竹没动筷子,反而放下了酒坛,去堂屋拿上方与之留下的银子,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方池拎了件衣服,追在花竹后面。

花竹不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若要去罗村,先把银钱换了东西。”

“什么?”

“马上秋末,今年罗村疫患严重,田里颗粒无收,冬天一到,村子里的粮食和衣服肯定不够。我们先将银子换成东西,再去看望比较好。”

花竹暗怪自己粗心,当下跑了几个铺子,买好粮食衣物,他任由方池尾巴一样跟在身后,雇了辆牛车出城。

到了罗村,花竹一户户地去拜见曾经帮过他的娘子们。他心怀愧疚,说什么也不肯在她们家中用饭,都是放下衣物和粮食就走。

各位娘子们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并不介意功劳没能上报,反而对花竹安慰道:“村里刚给我们立了个碑,就在村口呢,花大人有时间了去看看。”

听到此话,花竹心里稍稍得了一点慰藉,临走的时候,特意去村口瞧了瞧。

立在村口的碑并不大,先是一段狗屁不通的碑记后,刻着几排名字。花竹凝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

碑上刻着的,全部都是男人的名字,这些人中,有些甚至他都不认识,更不要说给抗疫出过功劳了。而那些女子之名,则被随意地置于角落,仿佛微不足道。她们的身份,仅被冠以“某某之妻”、“某某之女”的头衔,甚至连那位曾虐待妻女的罗英,也因为阿蕙的功劳,得以上榜。

花竹握紧的拳头渐渐颤抖起来。他的眼眸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此时,一头红狼自山脚下疾驰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见花竹控制不住自己的驭灵力,抓了他的手腕,喊道:“花竹!”

花竹闻声抬头,通红的双眼直视着方池。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手指因紧握而发白。

方池一下下摩挲着花竹的手背,放缓了语调劝着:“吐气。”

花竹依言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控制住了自己。

“回去。”花竹对那只迎面奔来的红狼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嘶哑。

红狼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离去。

方池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花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再次深吸几口气,才算将这股怒气压了下去。

怒火被强行压制,花竹眼中涌出了泪水。

“我对不起她们。”他哽咽道。

方池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世间本就如此。此次抗疫,你与众位娘子并肩作战,无分彼此。然而,这世道却总是让那些贪婪之人得逞,你们不过成为了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花竹流着眼泪往回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去的路上,花竹又买了几坛酒,方池知他心头苦闷,并未拦着,只是陪他坐在桌边饮酒。

“我扳不倒他们,”花竹含含糊糊地说道,“严丽君和三虎已经死无对证,洪齐天那边亦无实据。村子里的娘子们也要回到从前那般默默无闻的生活了。我忙活了一大通,终究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今天喝多了。”方池按住花竹的手。

“我甚至连常家都查不出什么,晓夏姑娘之前说要……出城去,或许这对她也是好事情。”花竹喝光了酒,瞪着眼睛看方池。

方池将装着甘棠梨的碟子推到花竹面前,“不想吃菜,就吃些果脯点心吧。”

“你说,田妈妈……田妈妈到底是常家还是花家害死的?”花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常淑芝……她是个不错……不错的姑娘,你为何不娶她?”

“你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方池将花竹抱到床上。

“说不清楚话的,不是我,是……”花竹朦胧的眸子看向方池,“他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他说话很不利索……是从前……从前在我身边的……身边的一个常随。”

方池闻言,身体一僵,“你想起来了?”

第64章女童报案,往事初见端倪

方池还想再问,却发现花竹已经睡了过去,他帮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静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方池换了衣服,进宫领罪。

等到花竹醒来,见周围无人,他并不知昨晚方池彻夜守候,起床去县衙点卯。

花竹这几日都躲家中看卷宗,今天是他正式复职之日,他想着自己要升主簿,心中极为愧疚。

刚到县衙,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她衣衫破烂,手腕上都是淤青。

“你怎么了?”花竹俯身问道。

“我要报案。”小姑娘声音沙哑。

花竹领她进了县衙,正好碰见沈安澜。

“怎么带了个小丫头来?”

小女孩见沈安澜身着县令官服,未等花竹回答,抢先跪地哭诉道:“启禀大人,民女被人诱拐,关在常家茶坊中,今日乘其不备逃出,请大人为我做主!”

花竹听到“常家茶坊”四字,心中一凛:他正愁找不到常家拐卖驭灵人的证据,今日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往女孩子的脚踝处看去,果然见到一块刺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带人去常家茶坊看看。”沈安澜将小姑娘带到内堂后,吩咐花竹。

花竹巴不得亲自调查常家,立即召集了一批衙役,急匆匆地去了。

到了常家茶坊,掌柜听说有人报案自己拐卖女童,当即关了铺子,十分坦荡地让花竹搜查。

他表现得如此磊落,以至于花竹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早有防备。

“大人!在这里!”花竹心中的担心刚刚升起,就有衙役找到了证据。

他走过去一看,就见后院的柴房里,放着两个豁口的陶碗,一个碗里装着清水,一个碗里还有些没吃完的食物残渣。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问掌柜。

“这是我们关狗的地方。”

“狗呢?”

“狗……狗昨天晚上被偷了。”

“大人,发现一件衣服。”另一个衙役从柴草堆的后面,拎出一件女童上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衣服是谁的?”

“这……这我不知道啊,难道是狗叼来的?”常家茶坊的掌柜挠头,“这要……要问东家了。”

花竹押着掌柜回了县衙,又派人将常玉带来。

常玉和掌柜上了堂,都说柴房里是养狗的,沈安澜召来早上报案的女孩,两人也表示不认识。

“就是他,拐卖的我!”女孩子指向常玉。

常玉身子一颤,“你说什么?”

“我本是镇江人氏,一路被塞在茶行的车中送到临安,就是此人将我关在柴房中。他还说等时候到了,就将我卖走。”

“大人,冤枉!”常玉跪在堂下喊冤。

花竹在沈安澜耳边低语几句。

沈安澜转向女童:“齐蓉,你脚踝处的刺青是从何而来?”

女童没料到有此一问,略显茫然地答道:“我从出生就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什么时候被拐卖的?”花竹问道。

“一个月之前。”

“你将拐卖之事细细说来。”

齐蓉便将常玉如何用糖果哄骗自己,然后将她绑上马车之事说了个遍。她吐字清晰,说得有鼻子有眼,很难不让人相信。

但花竹却不信。

他不信自己刚刚顺着三虎查到常玉,就有人将常玉的罪行递到眼前。

他不信这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更何况,齐蓉说,她生下来脚踝处就带了刺青。这刺青是“攀枝入市”运送驭灵人的凭证,不可能是生来就有的。

通天教知道花竹在查“攀枝入市”,也知道花竹查到了常玉,这女孩子报案,是他们的弃车保帅之举。

他们要抛弃常玉了。

常玉还在大呼冤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安澜却已经让人将常玉押下,准备先搜了常家,改日再审。

当晚,李睦来到花竹家。她发髻微斜,没有任何发饰装点,甚至还有一缕头发搭在脑后。

宝娣见有客人进来,想要派座上茶,李睦却是摆摆手,说道:“我有急事,特来求见花大人。”

宝娣看她泪眼朦胧,犹豫了一番,只好去叫花竹。

花竹正控制着一只老鼠,在观察狱中的常玉。他如今对自己的驭灵力已有七八分掌控,能让距离很远的动物为己所用。

方池则站在一旁为他守门。

敲门声响起,方池朝宝娣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起身随她去见李睦。

李睦见推门进来的是方池,也不问他为何在此,而是直入正题地说道:“不知花大人可在?”

“你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也可。”

“我家郎君今日莫名其妙入狱,还盼大人给我夫妻一个相见的机会。”

常玉的事情,花竹已经和方池说过,他们二人本就计划今晚去探监。但方池忌讳李睦上次城外召集翠鸟,嫁祸给田妈妈之事,不愿轻易帮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舒已经失踪数日,田妈妈到底是谁害死的,两人还没有头绪。

李睦见他不语,也猜到方池的心思,主动说道:“那日召集翠鸟之事,非我所愿,实在是我夫君强逼的。至于后面田妈妈的事情,我更不知晓。我是直到她被问斩,才知她帮我顶了罪。”

“那日在后山,要杀你的人是谁?”花竹此时也来到前厅,朝李睦问道。

李睦朝他递出一个苦笑:“方大人认识他,花大人何苦再问我?”

“他为何要杀你?”

李睦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若是我当日死了,说不定夫君便不会遭此劫难。”

“你若不说,我们没办法帮你。”

“花大人,你带我去见夫君,到时候我让他告知于你如何?”李睦擦净腮边眼泪,说道:“常家如今已经沦为弃子,等我见到夫君,定不让他对大人有所隐瞒。”

“常玉已经转到临安府牢狱,如今我也无能为力。”花竹对李睦说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李睦听得此言,马上转向方池:“求方大人行个方便。”

方池朝花竹看过去,见他轻轻点头,说道:“我派人去和杨牢头打个招呼,他这人贪财,你多塞点银子给他。”

“我装扮成你们家的小厮,陪你同去。”花竹说道。

李睦见方池答应,转身就要走。

“等等。”花竹开口叫住她,“你差人将外面那个身量跟我差不多的随从叫进来。”

李睦没有多问,亲自出门去叫。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方池凑近了,跟花竹耳语。

“敌在暗,我在明。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去探监,我担心对方还有后手。”花竹说道,“你在临安府大狱里是熟面孔,还是不要跟去比较好。”

等花竹跟随从换好衣服,又安排他去自己房中休息,这才跟着李睦出了门。

到了监狱,杨牢头果然收钱办事,将二人放了进去。

花竹见到常玉,也不兜圈子,上来便问:“田妈妈可是你让她去顶罪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苦笑一声:“花大人,此事不是小底所为,但您若问是谁去让田妈妈去送死的,我倒是有几个猜测。”

“你且说来。”

常玉露出一个为难的笑:“这是小底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说。况且,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花大人做局陷害的我。”

“我若要陷害你,便会让那女童去仁和县投案,绝不会自己招惹嫌疑,让她来钱塘。”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那会是谁?”

常玉不再说话了。

“你此时不说,那拐卖女童的罪名,可要做实了。”

“花大人知我是冤枉的,单凭那女童脚踝处的刺青便可知晓。”

“是吗?那女童脚踝上的刺青是何意?”

常玉狐疑地看了花竹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心实意问的这一句。而后他见花竹满脸坦诚,嘴唇抖了抖,说道:“无非是牙人们用来区分货物的标记,她说生来就有,足可证明,是在说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难以作为呈堂证供。”

“我手上有几个牙行的名字,若花大人能将他们找来作证,定能还我清白。”

“我若不愿呢?”

“那花大人就无法知晓,到底是谁害死了田妈妈了。”

“现在不是你跟我讲条件的时候。”花竹看了常玉一眼。拿了简乔的刺青给他看,“这刺青是什么意思?”

常玉狡黠一笑,“大人算是问对人了,这刺青是半路买来的驭灵人之意,以这样式来看,此人驭灵力不算高。”

“这个呢?”花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偷偷画下来的方池脚踝的刺青,“这刺青是双色的,较浅的部分是红色,较深部分是青色。”

常玉瞳孔猛然收紧,他又仔细打量了花竹一番,十分谨慎地说道:“牙行从未见过这种刺青。”

“牙行没见过这种刺青,那哪里见过?”

常玉摇摇头,不再言语。

“你如今身陷囹圄,只有我能救你,若你不说实话,只有等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大人,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是不是惹得起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不必操心其他。”

常玉仍旧摇头:“这关乎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说不得。”

“夫君,你便把你知道的与花大人说了吧,这次探监,是方池大人安排的,若有方大人的帮助,说不准……说不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花竹见他犹豫,决定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若他猜对,或许能从常玉口中套出些消息,若他猜错,今日探监也没有什么损失。

“你所害怕的,无非是侯家。那日派赵青杀李睦之人,是侯家;如今陷害你的人,亦是他们。侯家已经舍弃了你们,你若不与我合作,恐怕性命难保。”

常玉犹豫很久,最后说道:“除非方横大人亲自审理此案,不然我什么都不说。”

“你已经转到临安府的监狱来了,知府亲审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杨牢头走了过来,说道:“常家夫人,探监时间到了,还请回吧。”

“夫君忽然入狱,还有很多家事没能交代完,请牢头再宽限些时候。”说完,又往对方手里塞了几张银票,“请杨大人行行方便。”

牢头看了眼银票,又装模作样地催促了两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深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花竹说道:“你去城外葛岭,那边有个黄龙洞,你到了跟师傅说来取‘龙鳞’,他若不给,你便说‘火焚钱塘,水淹黄龙,惊雷山裂,泉水自出。已是改朝换代之时。’他若带你去黄龙洞里拿东西,你不要跟着,坚持让他去紫霞洞。”

“要取什么?”

“指证幕后主使的证据。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得到侯海的口信。让我明日上堂,指证你才是偷运驭灵人入城的幕后主使。到时候你们府里的严管家会来作证。”

花竹心底一颤,暗道幸好今日自己跟来探监,否则明日进牢狱的,说不定便是自己了。

常玉还在说,花竹生怕漏过重要的信息,不敢分神儿。

“侯家是打着我们相争的主意,想要自己独吞通天门。”

侯家果然和通天门有所牵扯!

花竹稳住心神,脑内飞速分析着常玉的话,从他这番话里看来,通天门似乎是被常家、侯家和其他几方势力共同控制着的。

花竹很想问“我们相争”是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似乎花竹也是管控通天门的势力之一。但他不想点破自己今日说的话都只是猜测,也就没有再往下问。只是问道:“‘攀枝入市’运进来的驭灵人,都藏在哪里?”

常玉刚想答话,杨牢头又走了进来,朝李睦笑道:“夫人,不是小人故意打扰,只是您家管家让我务必给您传个话,说您家小姐走失,让您尽快出去见他一面。”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变了脸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和常玉对视一眼,两人此刻心里都清楚,从常淑芝走失的那一刻,他们的联盟就面临破裂的危险了——侯家带走了常淑芝,除非花竹能将常淑芝找回,否则常玉只能按照原计划与侯家合作。

常玉果然马上闭口,不再说话。

“你去找方池,让他从临安府派人出去寻。”花竹对李睦说,“我回钱塘县衙找人帮忙。”

李睦一脸慌乱地看着常玉。

“去吧。”常玉朝李睦说道,“若是找到淑芝,差只家雀来报信。”

花竹和李睦都未多做停留,匆匆出了大牢,各自忙碌去了。

花竹却并没有去钱塘县衙,他一边背着暗号,一边上了山。

今夜找到常淑芝的希望渺茫,他要先把常玉所说的证据拿到手。

夜晚的月亮升起又落下,花竹跟着道士爬了半宿的山,最终拿到手里的,只是一方砚台。他将砚台拿在手上端详,见那砚台上刻着两方酒壶,还有“一醉”二字。

“一醉。”花竹默念这两个字,觉得异常熟悉。

第65章午夜梦回,一醉初到常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日清晨,常淑芝仍旧没有音讯。

花竹坐在自家的窗户前,差使着一条毒蛇,去杀常玉。常淑芝找不到,常玉只能死,否则,今天提审,自己必然百口莫辩,唯有锒铛入狱的结局可选。

游蛇三拐两拐,好不容易进了常玉的牢房,却只剩下常玉的尸体。

他是被人割喉而亡。

常玉死得如此及时,以至于花竹很难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方池。

除了他,花竹想不到别人。

思及方池,花竹拿起手边那方砚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记得方池第一次到常家定亲的时候,那位来作证的文字铺掌柜说过,当时自己父亲定了两方砚台,一方刻“扶风”,一方刻“一醉”。

“扶风”是自己彼时的表字,而“一醉”……

“一醉”是那次赴宴,李睦称呼方池的表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己的父亲和方池,十几年前便认识。

常玉说,这砚台是指正幕后凶手的证据。

方池的脚踝处有解释不清的刺青。

这样看来,方池与通天教,似乎有着自己并不知晓的联系。

花竹不是独断的人,他不会在没听到方池解释之前就下结论。

他要找方池问个明白。

却没想到,整整一天,都没见到方池的踪影。一直到了晚上,方池才出现在花竹家门口。

他手上拎着一个小篓子,招呼花竹和宝娣一起吃拨霞供。

窗外下起雨来,风炉在屋内烧着,花竹隔着氤氲的雾气看向方池,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方池未料他有此一问,不留心让兔肉烫了嘴,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坐直了身子,他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花竹掏出墨砚放在他面前,继续追问:“你的表字,为何会出现在我父亲的墨砚上?”

“这东西你从哪儿找来的?”

“你还没答我的问题。”

方池抚摸这墨砚,看着花竹,却不答话。

宝娣察觉氛围不对,快速扒拉了两口饭,极为有眼色地放下了碗筷,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方池目送宝娣出门,一直等到她房内的油灯亮起,才开口,“我答应过方家,不再提自己从前的身世。”

“你若不告诉我,我也是可以去问十三的,他跟随我父亲多年,多半知晓你们的关系。”

方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日,你带我去瓦子里喝酒,”花竹不错眼珠地望着方池,“就是希望我想起那段往事,对吗?”

方池仍旧坐得笔直,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你曾救过我的命。”

“那个小赖子就是你吧。”

方池不答反问:“上次你说你有个说话不利索的常随,你还记得吗?”

花竹的眼睛眯起来:“我应该记得吗?”

方池从房间角落里,拿出花竹存起来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任花竹怎么追问,都只是喝酒,并不答话。

当晚花竹没能再问下去,他努力回想自己的童年往事,忽觉疲惫异常,草草洗漱过后,很早就上床睡觉。

方池留在房中收拾东西,花竹见他忙碌的身影,莫名有些心安,犹豫了几番,赶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柔和的月光透过半开窗帘,斑驳地洒在床上,照亮了花竹沉睡的脸庞。方池借着酒劲,从花竹腕上摘下他终日戴着的银镯,戴在了自己手上。花竹的眉头微皱,但并未醒来。

银镯离手,花竹的梦境开始变化。那些早已遗忘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只有七岁。

正是自己送盖头去常家的那一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盖头送过去半个月后,常家大小姐风光出嫁,田妈妈却被打发出府。

田妈妈离开常府那日,天气晴好,鱼池旁的柳树刚开始抽新芽,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离别的日子。

七岁的花竹帮田妈妈提着一个小包袱,送她到门口。他前天晚上大哭一场,现在紧紧攥着包袱皮,好像只要攥得足够用力,就可以晚些分离一样。

田妈妈泪眼婆娑地看了花竹一眼,该嘱咐的昨日早已说过,不能说的也一直无法告诉他。于是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过花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了一阵,最终狠下心扯过包袱,坐上牛车走了。

花竹自是不舍,好在他自幼便习惯了与人分离。像是当初爹娘两人和离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带回了外家翁翁家里,再也见不到爹爹,也不许他再提起这个人。他那时心下悲痛又无可奈何,只能夜夜抱着娘掉泪,后来娘亲许是不耐烦了自己,不到半年便去了池州,他只能日日从田妈妈那里寻求一些安慰。

田妈妈本是花竹父亲的乳母,花竹出生后又一直照料花竹,对花家的忠心非同寻常。花竹父母和离后,她因为担心花竹,不顾花吟挽留,硬是跟到了常家。

常府招仆役,一向贵壮贱老,再加之花竹父亲这一层关系,故而整个府里都对田妈妈厌恶非常。

严管家是个惯会讨主子欢心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把田妈妈打发走,但无奈田妈妈谨言慎行,一直没能寻到什么由头,就这样让她陪了花竹近一年。

入冬以来,田妈妈腿疾复发,一直卧榻修养。严管家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却无奈常家虽不是大户,常老爷却是个自视甚高、极好脸面的,生怕在街坊邻居中落下话头,于是一直没有赶田妈妈出门。现在拖到了开春,也算全了对田妈妈的仁义,竟没有跟花竹打一声招呼,就打发田妈妈回去了。

现在花竹身边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离开了,他除了把那人的包袱攥紧一些,却没有任何办法。

眼见牛车的最后一丝影子消失在街角,花竹终于泄了气。他双眼迷离地呆立在门口,花竹这两日哭尽了力气,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强撑到正午时分,终于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田妈妈走后,花竹房里便没了人照顾。

不过打他进府,就一直和表哥常云同住在常老夫妇的院子,偶尔表弟常阳也会一起来住,杂役仆人算是共用。

田妈妈走后,除了花竹偶尔多穿几天脏衣服之外,倒也看不出院子里有什么不同。

这样过了近月余,花竹虽然还是离别的情绪中,动不动会躲起来哭,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也开始慢慢和家里的孩子们玩到一处。

这天,整个常府都在给廊柱重上油衣,墙面也顺便用青石灰重新抹过,待到青石灰上了墙,常老爷又请了画工来绘图。

花竹和常阳这一群孩子们无事可做,都挤在院中打打闹闹跑来跑去,和漆柱画墙的雇人还有端桌抬凳的小厮混们在一起,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等到傍晚,常老爷叫所有孩子到自己房中听训,花竹看管家一路上眉头皱起,嘴角下拉,顿觉事情不妙。他迅速在心中回想一遍今日自己做过的事情,虽想不出什么错事,但心中却仍旧忐忑难安。

花竹走进院中,小心翼翼地站在表姐常月身后,他放缓呼吸,恨不得隐身在人群里。静待了一会儿,见众人皆无声响,花竹便又低着头斜睨了身前的常月一眼,看她也是耷拉着肩膀,缩着脖子,于是更加战战兢兢起来。

待到常老爷含怒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来时,花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你们看看这墙上的手印是谁的?”

花竹抬头顺着常老爷的手指看过去:墙中间半干的青石灰上,赫然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当当正正印在常老太供奉的佛龛下面。那个手掌印不大,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常老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叫来家里的孩子们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这个手掌印,花竹心下一松:不是他,他没有扶过这面墙。

他站得直挺了些,却并未出声,想着等事主站出来承认,好了结了这场风波。如果他太快站出来否认,反而容易被人栽赃心虚,花竹在这种事情上吃过几次亏,于是只缓了缓僵硬的身子,不发一言。

可是过了好久,四个孩子中,没有一个人承认,都只是喃喃说着“不是我”,“不知道”之类的话,花竹也只能跟着摇头。

常老爷见他们这样,怒气更盛,板着脸训斥道:“是谁弄上去的?现在不承认的话,等下查出来是哪一个,我就要去请家法了。”

花竹听着心中一颤,见仍旧没有人回应,身体又开始发僵,他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如此大,就好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一般,于是他立时不那么确信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此事,但万一是他忘记了怎么办?万一是他当时玩儿得太忘我了,手印在墙上儿不自知怎么办?

花竹越想越心虚,几乎都要上前去承认是自己了,却又在心中保持着一份不甘的清明:他不记得自己做过,真的不记得,还是再等等看吧。

见还是没有人主动认错,常老爷气得说话都拔高了腔调:“好!都不承认是吧,你们就一个个把手伸上去,对比一下手印。”

听得这话,花竹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抖了起来,又不敢低头看,生怕被人瞧出心虚。他紧盯着墙上的手印,想着万一它和自己的手掌重合要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是罪加一等了吧,如果辩解说不是自己,会有人相信吗?

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紧张和慌乱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常云的额角已经滴下了两粒汗珠,自然也没能看到他忽然背到身后绞在一起的手。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那厢常云又下了几颗汗,众人仍旧约好了般一动不动,就连常老爷都不再催促。常老太见状走了过来,她瞧见众人神色,扯了帕子上前给常云揩了一把额头,对常老爷说:“等下要用晚饭了,让孩子们去洗涮下吧,明天漆工来了再补就是了。”

众人心下一松,又听见常老爷重重的一声闷哼,都如获大赦般回房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隔了一日,常云身边的侍童被发卖了去,说是因为照顾小少爷不周。常云虽不是长孙,却是长房唯一嫡子,常家自然千娇万宠,加之他在这一辈中年纪最小,长辈也觉得多些爱护和照顾理所当然。于是走了一个侍童,又补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专门给常云使唤,另一个则放在了院子里。

午饭时,常老太在席间跟众人说道:“昨日来了两个小厮,一个给了云儿,另一个就给花竹用吧,正好补了田妈妈的缺,你也不必每日思念了。”她停下来看了花竹一眼,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们兄弟三人常在一起,下人们也理应相互照应着,那小厮就先放在院子里锻炼几日。今年花竹也入了学堂,可以学着自己做些事情了,我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必学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公子们。”

花竹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酸涩,一口蒸饭梗在喉间。倒不是为了多一个或少一个使唤的人,而是常老太那句“补田妈妈的缺”伤了他的心。

就好像,一个对他那么重要的人,在这府中根本不值一提,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那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再在饭桌上随口提一句,她的位置就被人替走了。

花竹心中恨不得大喊大叫:“没有人能补田妈妈的缺!”

但他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悦,反而依礼起身向祖父母道了谢。

一顿饭吃得煎熬,花竹回院便瞧见一个身着小厮服饰的少年束手站在连廊边,他身上的短褐大概是别人换下的,不仅大了一圈,袖口和肩肘处还打了几处不新不旧的补丁。

他瞧着脸生,显是新来的两人之一,若是给常云的人,府里即使不给新衣,但总不会让小少爷房里伺候的人穿破衣服。

那么这个套在大一号衣服里的厮儿想必是“派给自己”的那位了。

第66章花竹生病,偶遇偷嘴小厮

花竹叹了口气,瞧见那小厮身边围了几个人,脚下是一桶打翻的水,心知又是厮役间相互为难的小技法。他也不说破,直了直腰杆走上前,朝着新来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人似是此刻才看到花竹,此起彼伏地唤了几声“少爷”,纷纷走开了。

常府虽然不大,也不是多显赫的人家,但是规矩极多。大约是常老爷一生仕运不济,下面的三个子女也都平平无奇,自觉在这皇城脚下无甚存在感,便总爱关上门,在礼节上摆些大门大户的排场。

在常府,无论是谁,见到辈分比自己大的,都要马上唤人,于是不大的府院里起起伏伏的“阿娘好”、“见过二哥”、“见过小娘子”,生生把三进的院落喊出了五进的热闹。

花竹不是常家人,自然没有常家的排行,于是下人们就只喊一声“少爷”。有时候花竹很感激常老爷这古板霸道的规矩,如若不是非要喊这一声“少爷”,家里这些飞蓬随风的厮役们,估计只会当府里没有他这号人。

花竹还在想着,面前那人回了话:“一醉。”

花竹一愣,府里小厮大多都是姓后面一个排行,像什么“黄大郎”、“张小乙”之类的,这里光是“小丙哥”就有两位,好在一位姓曹,一位姓季,不然真能把人搞昏头。

女使们更是连排行都无,都是“赵丫头”、“王丫头”地叫,若是姓氏相同了,两人便按照年岁分别叫做“赵大丫头”和“赵小丫头”。

听闻此人居然有名字,花竹好奇心起,接着问道:“姓什么?”

不料那人却答道:“没……没有姓。”

他说话不仅结巴,还有些含糊,要人十分认真地听,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识字?”花竹继续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不。”

花竹满腹疑团:一般若是本人有个正经名字,必是多少识字的,不然弄个名字,自己都认不得写不出,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人家都是有姓无名,这位倒是不走寻常套路,是个有名无姓之人。

待要再问,便听得那位季姓小丙哥的声音传来:“一最!”,然后他从院子门口探进头,身子却不进来,对着“一最”眨眨眼:“再不来,菜汤都没了。”

一醉看了眼花竹,对他点头行礼,拾起地上的木桶匆匆走了。

花竹在常府本就没什么威严,早已习惯了下面的人对他敷衍,也没觉得冒犯,只是兀自在心里琢磨起世人的姓名来。

他见过的有姓无名之人大多是因为祖辈没读过书、或是家中孩子太多,即使给每个娃娃取了名字最后也落得混乱不清,索性大郎二郎,小乙小丙地叫。等到出了门再加上姓氏,便可以在攘来熙往的市井中用一辈子。若是两家姓氏一样,那便是本家,两人称兄道弟,正好为自己多一份助力。

但是这“一最”确实蹊跷,既然肯给孩子起个名字,又是这么大的口气,那多是家底不错的人家,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姓氏呢?

更何况,随便取个姓氏便可在这芸芸众生中多出几个便宜亲戚,哪怕未曾相识,同姓之人也总有些天然亲近,说话办事自然好通融一些。

可这个人偏偏没有姓。

***

如此过了几天,这日花竹在学堂里便觉不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他脸上,直晃得人发昏。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花竹一路头重脚轻走回家,仍是觉得头晕脑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一面担心自己怕不是害了什么怪病快要死了,一面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事情。他之前从未有过如此体验,也不敢贸贸然叫人,怕本是小事又无端给别人添了麻烦,惹人生厌,也怕是自己大惊小怪,给他人徒增笑料与谈资。

于是索性躺在床上和衣睡了。

这一睡便从下午一直到了晚饭,期间秋姨来叫人,花竹恹恹地,迷迷糊糊应付了几句,说是不去吃了。常家众人习惯了他在饭桌上缺席,也无人再问,等花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

他在昏昏沉沉中梦到了田妈妈。

梦中田妈妈瘦了很多,干瘪的双手上布满了斑点,皮肤松松垮垮垂下来。她坐在旧时花家的那张榻上,跟对面坐着的花家管事说想吃胡饼喝热水。

花竹久逢故人,心中酸涩极了,唤了一声田妈妈想要上前,却不知被谁拉了一把,场景一下子转到了常府房内。他被常家人团团围着,却只一心想给田妈妈送热水和胡饼,可身周的众人拦住他,七嘴八舌地说道:“花竹,你这衣服穿得不对,要穿好衣服才可去见人。”

“哎呀,你这幞头折错啦,快快摘下来。”

花竹惦念着田妈妈,也不管为何在这梦境中,自己一个七岁的小童要戴幞头,只是耐着性子飞速换衣服。

他脑海中清晰地回现着田妈妈苍老憔悴的样子,又不敢相信,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老妈妈,如今连喝一口热水都要讨吗?他一连换了几身衣服,众人却仍说不对,急得他扯了凉衫。

梦里被困于常府的花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老妈妈饥渴而死,躺进了灵堂。

然后他终于穿对了衣服——他穿上了爷爷去世时那件白孝,匆匆出了常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梦中前脚刚踏出常府,花竹便猛地惊醒。

此时屋内屋外没有任何灯光,只有月色朦朦胧胧地从窗户透进来。常老太一向节俭,每到月圆这几日,府里便不再点灯,只留大门口外两盏灯笼。

花竹就这样静静躺了半刻钟,他整个人浸入这从梦中绵延出的悲伤里,像是站在海边,任由悲痛的海浪一阵一阵敲击着他的胸膛,一直等到浪潮渐小,他才起身看了看对面的床榻:房内除了他再无一人,想是常阳今晚又去常老爷和常老太的屋子里就寝。

花竹独自一人惯了,也没点灯。他头昏脑沉,披了件直裰准备去院子里醒醒脑。

初夏的深夜还很凉,花竹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一激灵,抬头就看到桂花树下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那树不高,遮不住人,一下就被他瞧见了。

花竹低喝:“何人?”

一醉正躲在院子里啃小丙哥塞给他的半块蒸饼,忽看到一个人推门而出,那个人发色极黑,一双眼睛雾霭朦胧,里面似是盛满了忧郁的夜色。

他入府时日不长,各房的主子刚刚认全乎,看那间屋子里出来的不是常阳,心下便明白这位是初来那日给自己解围的“花猪”少爷了。

他连忙把饼揣进胸口,低低应了声:“小……小底……一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听到这个名字,暗自放心了不少,他刚见到一团黑影,心中怕极,又不敢叫人来帮忙,只好强作镇定。

看到眼前这位既不是摸进来的偷儿,也不是爱捉弄他的表哥表弟,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这人顶替了刚刚自己梦中人的工作,花竹忽然见他,心中又是一痛。想着赶紧让他离开,刚想挥手赶人,转瞬小孩子作弄人的心思又在心中升起,想着正好四下无人,自己好好跟他摆摆少爷威风,让他知道田妈妈的缺不是那么好替的。

于是这个七岁的孩子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凶巴巴地拍拍身旁的位置,朝对面人说道:“你过来。”

一醉早就存了跟他当面道谢的心思,无奈这位少爷平日里见首不见尾,整日不是窝在房间看书,就是躲在屋内睡觉。他一直在院子里做活儿,半个月来愣是一回也没碰上过。

于是他走上石阶,恭恭敬敬地对花竹行了一礼:“见过少爷。”

花竹见他不坐,并不勉强,反正自己也不是真心相邀,但见他神色恭敬,生硬的语气微微缓和了些,问道:“你在树底下干嘛?”

“吃……吃饼。”

“……”

花竹倒没成想他半夜不睡,跑来花树下吃饼,有些不知如何回应。于是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又同时开口:

“谢谢少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不去房里吃?”

听到花竹问他,一醉下意识地按了按揣在胸口处的饼,道:“房里……不……不太方便。”

他这么一说,花竹马上便明白了:这群人欺负新来的,抢他吃的。

换做平日,这种事情,花竹是绝不会管的,倒不是他不想参与,而是力所不及。他作为一个外姓人,在小孩子中间格外受排挤,自是知道受欺压的委屈和辛苦。

花竹不愿别人也经受这种憋屈和痛苦,所以刚来常府时,总是出言制止下人之间的欺凌。只是他管了几桩之后,仆役们虽当时恭恭敬敬,转头便更凶狠地欺负起那人。

最后一次,是花竹看到表哥的长随常昆拿了王丫头的一个老虎娃娃取乐,那个娃娃是王丫头娘亲做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花竹刚来时总也睡不好觉,王丫头说老虎娃娃镇邪,而且里面放了酸枣仁儿,放在床头有安神之效,还拿给花竹用过。

花竹放了一夜没觉出有什么,便还了她。

此时见她被捉弄,花竹当即喝令常昆把娃娃还给她,不料对方非但不听,还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举起娃娃逗弄起花竹来。

后来常阳进了院子,见表弟被自己书童气得都快哭了,虽让常昆还了娃娃,但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地讥讽了花竹一盏茶时间。

花竹开始还争辩,但毕竟一嘴吵不过两嘴,最后只剩抹眼泪的份儿。

常阳看他哭了,又给他起了几个“花金豆”、“花哭包”之类的诨名,一边喊着一边带着常昆进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时花竹母亲常筝还未去池州,花竹气不过,便跑过去告状,万没想到被阿娘劈头盖脸训斥一通,让他少惹事,有时间多读书或是去老太太那边帮忙料理花草。

花竹气得复又大哭,不明白他好歹在这里被喊一声“少爷”,怎么连个仆役都管教不了,常筝见他气红了脖子,又哭红了眼睛,于是丢给他一方帕子,却仍板着脸说道:“不是娘不疼你,你要看看你现在靠谁吃饭,那常昆不仅是从小跟着阳儿的伴读,更是咱们的远亲。”

花竹气鼓鼓地争辩:“那又怎样!我也不是靠他吃饭,我还是翁翁的外孙呢!”

常筝听得此话,只是低低地叹出一声:“那不一样的。”便不再言语。

花竹见她不出声了,梗着脖子喊道:“如何不一样了,你是翁翁的亲女儿,我是你亲儿子,就是要比常昆那厮亲啊!”

“我是女子,又已成过婚,血缘再亲也不算数的。”常筝见花竹还是一脸不服气,又道:“如今我们母子寄人篱下,你不要平平招惹事端,给别人添麻烦。常昆是你远房表哥,又得你外婆喜爱,往后不许跟他起争执。”

她训斥完了花竹,拿回已沾了儿子眼泪的帕子去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花竹哀怨道:“要不是你那没良心的爹,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都怪我当初瞎了眼,非要跟他,若是那时去了朱家,现在好歹也是衣食无忧的日子。”说到这些,她眉心拧起,又是一声长长的哀叹。

经过这件事,花竹也不怎么管仆役间的吵闹了,一来知道没人帮他,二来住的时间久了,外翁和外婆对花竹的态度也被大家看在眼里,他说的话,也就越发不管用了。

在人情往来上,府里的下人们很少有自己的喜恶,对谁好与坏,多是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说到底,都是看常老爷和常老太的态度。

花竹不受两位老人的重视,自然也没有人在意他,所以随着在常府住的时间越来越长,下人们也就越来越敷衍,花竹说什么他们是鲜少肯听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这是顶了田妈妈的缺、名义上派给自己的厮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平日里自己知道田妈妈被人欺负,就是冒着被打戒尺的风险,也要帮田妈妈讨回来的。更何况,刚才这人还因好几日前的事情,跟自己说了谢谢。

花竹这人一向护短,他在常府里不曾拥有什么东西,更没有和他亲近的人,所以一旦有什么被他划入了自己的范围里,他是要掏心掏肺地护着的。

他是想为难这人没错,但那是想让他知道田妈妈的差事不好做,其他仆役欺负他并不会让花竹好受一丁点儿。

花竹看他一直捂着胸口那块饼,心中憋屈,仿佛看到了在常家受气的自己。顿时言语间又带出些火气来,凶神恶煞一般地跟他说道:“你来我屋里吃。”

一醉似乎是被他的话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着不合规矩。

花竹恶声恶气地解释道:“你在这里吃,等会儿来人了就要被发现,而且大哥去外翁屋里睡,常昆也跟去了,里面没人。”

一醉思考了片刻,抬腿就朝屋里走。

花竹见他动身,也想追上。不料自己坐得有些久,猛然起身后眼前一片黑,花竹一阵头昏脑胀,只好闭上眼睛原地站着。

一醉却是听进了他之前的话,转身回来催促道:“快些啊,等会……有人……人来了怎么办。”

第67章夜宿内院,一醉被疑偷窃

花竹心想这人还真是给个杆子就往上爬,刚才那点儿同情顿时湮灭了一大半,但他邀请已经发出,断没有当场反悔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翻了个白眼。

到了里屋,花竹坐上床,指着房中的桌凳道:“你坐那吃吧,要喝茶的话自己倒。哎,哎……你别用那个茶盏,那是我的,用旁边常阳的那个。”

一醉见桌上的茶盏都是少爷们的,讪讪缩了手,静静坐在桌边掰饼吃。

花竹本是要给他摆摆少爷威风,但到底少年人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想起那日院里没问完的话,张嘴问道:“你为什么叫一最?”

一醉听他问话,胡乱抹了把嘴,答道:“娘……我娘……的唱词里……‘人生大梦,一醉……方休’。”

花竹顿时心下了然:原来是歌姬之子,难怪有名无姓,还没有排行。这人的名字是喝酒的意思,并不是自己之前所以为的,是父母对孩子成为最棒的期许。

他自觉解除了一个大谜题,心情舒畅了些许,抖抖被子钻进去,也不管吃饼那人,揉了揉仍有些发晕的太阳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自己找地儿睡,别睡常阳的床,他会发现。”就又自顾躺下了。

一醉吃光了饼,抬头见对方已睡熟,便拿起桌上花竹的茶盏喝了几口凉茶,准备回去。他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又回身搭了两把椅子,在花竹房中睡了。

第二日,一醉醒时天还没大亮,他把家具复位,又用茶水涮了几涮昨日用过的茶杯,顺手把花竹下学乱扔的包裹理了理,悄悄走出房门。

刚出了门,就发现伺候常老太的秋姨,早已带着几个女使在院子里忙来忙去。常家二老一向起得早,下面的人也都要跟着早早开始忙碌。但院里的孩子们贪睡,所以众人的动作又都是轻悄悄的。

一醉并未在内院工作过,加之入府时间短,一直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是到卯时才开始忙碌,压根不知主家的院子里还有这么一出,暗道一声“糟糕”,放轻了脚步想悄悄溜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碧叶正忙着给缸里的鱼换水,抬头见一醉从偏房里走出来,惊得一跳。一句“啊”正要出喉咙,随即意识到阳少爷还未起,又赶忙用湿漉漉的手捂了自己的嘴。

但她这些响动,已经惊动了阮子里的其他人,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她投来,又顺着碧叶的视线转向站在门口的一醉。几人在院子里相互对视,又顾着没醒的常阳,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出声。

秋姨正好端着常老爷的洗脸水出来,赶上这一幕,对众人轻斥:“都傻站着干什么,做你们的活儿去!”

一醉得令,拿起一把扫帚,准备浑水摸鱼。

碧叶拉了拉秋姨的袖口,低声说道:“他刚从欢哥儿房里出来。”

欢哥儿,即是常阳的乳名,只有照顾他长大的丫头和妈妈们才可以叫,是府里身份地位的隐性象征。

秋姨听了这话,狐疑地看着一醉:“你去欢哥儿房里做什么?”

一醉灵机一动:“守……嗯,守夜。”

“瞎话!”秋姨见他胡扯,一下动了气,“昨夜欢哥儿在老太太房里睡的。”

一醉一脸无辜:“花少爷……给他……守夜。”

听他这么说,一院子的人才想起那房里还住着个花竹。但花竹一向不喜与人来往,无论是府中的哥儿姐儿,还是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女使,没一个跟他亲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况且,花竹虽是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平日里却比大官人院子里快出阁的大姊姊还要沉稳几分,这样的人是断不会要刚来的厮儿进房守夜的。

于是众人纷纷道:“怕不是去房里顺了东西吧。”

“定是趁欢哥儿不在进去偷窃的。”

“搜他身呀。”

“还是禀了老太太处理吧。”

女使小厮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院内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常老太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转脸瞧了瞧还在熟睡的常阳,皱着眉让人去唤秋姨进来问话。秋姨把铜盆递到碧叶手上,跟众人比个噤声的手势,叮嘱他们看住了一醉,拧身进屋去了。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秋姨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出来,招了院子外两个仆役,一起去敲花竹的房门。几人敲了两下没见回应,径直推门而入。

一醉见大家都往屋内看,竟是没人管自己,也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心想幸好出来前收了桌凳,洗了茶盏,不然房里乱糟糟一片,自己真是百口莫辩。

三人在房里搜寻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去叫还在睡床上的花竹。

秋姨唤了好几次,见花竹仍一动不动,心中突然一颤,惊恐地朝门口的一醉看了一眼,伸手去拉花竹的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这一觉睡得沉,整个人陷在深深的黑暗里,连梦都没再做。他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被子,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两声,仍旧没睁眼。

秋姨见他只是睡得沉,大出一口气,拉了拉花竹胳臂,道:“少爷,起床了,老太太有事要问你。”

花竹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觉头重脚轻、浑身酸痛,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他用尽全力却只能勉强翻个身,让自己脸朝秋姨,算是回应了刚刚的话。

秋姨见他转过来的脸上双颊通红,嘴唇干裂,忙俯身探了探花竹的额头,然后一下子缩了手,转头瞪了一眼一醉:“你就是这么守夜的?这都烧成什么样了?”

花竹感到秋姨不再继续叫自己起床,又迷迷糊糊拉起被子,蜷缩了身体再次睡了。后来其它人说什么、吵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见。

等到他终又睡醒,已经过了晌午。

常老太坐在他床前,见他醒过来,嗔怪道:“你这孩子,发热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直到此时,花竹才确定,自己昨日的不舒服原来确是因为病了,他不知如何答话,只垂着眼不吭声。

常老太见他这样,也不愿多留,嘱咐完按时喝药就要离开,走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个厮儿,对你倒是忠心,就是人不怎么机灵,说话还磕磕绊绊的,打了他几个板子,你也别怪他。”

花竹还在想是谁这么倒霉被罚了板子,就见一醉端着药碗走进房门,他双手捧碗,没有敲门,用肩膀顶了一下门板就侧身挤进屋。常老太嫌他不懂规矩,又自持身份不想直接训人,斜眼瞥了一醉一眼,起身走了。

花竹倒是一点儿没在意,因为跟一醉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阵又辛又苦的药味,这味道从花竹鼻腔进入,一下子直冲颅顶,薰得他直皱眉。一想到这药是给自己喝的,花竹更觉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恨不得马上再闭眼睡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把药碗放在床头,束手站到一旁:“少爷,喝……药,喝药。”

花竹不想喝这苦汤,没话找话地转移话题:“听说有人挨了打?”

一醉:“我。”

花竹:“……”

两厢又是沉默了一阵,还是花竹先开了口:“为什么?”

一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花竹,用了十分的耐心对花竹说:“你晕……晕倒。”

说罢,怕自己没说明白似的,还比划了一个倒地不起的手势。

“我自己生病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负责照顾我的。”

一醉倒也坦诚,把自己早上编的瞎话,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又解释刚才秋姨正式将他派给花竹,这板子挨得也不算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听得奇怪,问道:“那秋姨没问你为何要给我守夜吗?”

“问了,我说少爷怕黑,见我路过,叫我进来的。”他这句话说得流利,显然是已经练习过好多遍了。

“明明是你半夜出来偷吃饼!”花竹怒从心起,到了嘴边却化作“咳咳”几声,把自己呛了个眼冒金星。一醉见他咳嗽,赶忙给他拍背。又拿起药碗,正直又无辜地说:“少爷,药凉……凉了……会更苦。”

经过这么一折腾,花竹起初还因他挨了板子产生的些许愧疚顿时烟消云散,拿过药碗,屏气喝了。

这日之后,一醉就留下了,算是名副其实地顶替了田妈妈的差事,也开始按月领几个铜板的银钱。

常府里一些人觉得一醉刚进府搞不清状况,一心想去内院伺候,结果胡乱抱大腿马失前蹄,抱住了外姓这一位;另一些人觉得一醉棋出险着,别管他受不受宠,先进了内院再说,更何况,花竹与常阳同住一屋,又在常家老爷的院子里,虽然花竹这人跟谁都不亲近,但一醉可以天天在内院里面晃,难保不会得哪位的青眼,更别说光是进了内院就约等于脱了一半奴籍,马上有月钱可领。

于是大家都对一醉又是嫌弃又是嫉妒,越发爱在暗中为难他。

第68章初习文墨,后山惨遭戏弄

一醉既然跟了花竹,便十分尽责地整日跟在他身边。花竹嫌他说话不利索,一有机会就教他读书。

这日花竹学堂放假,他索性留在屋子里,专心教了方池一下午。方池这人不笨,很多文字都已经识得,但说话就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你小时候说话,也是这般模样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低下头去,讷讷地说道:“我小时候……是被……被扔走的,我在狼……狼窝里活着,然后到了瓦子,干活……干活就行,不需要……说话。”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花竹算是听明白了,这人从小到大,没有人与他说话,所以语言功能没有发育好。

“那你往后,多与我说话。”

“好。”一醉答应得十分利落,“谢谢。”

而后两人相对,一时间又无话可说。

花竹叹了口气,决定强行找个话题来聊。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聊聊母亲吧。”谢筝前些日子去了池州,花竹正对自己母亲想念得紧。

“我……我娘……对我好,又很坏。”

“你说你娘亲对你又好又坏?”花竹疑惑的看了方池一眼,“为什么?”

“她扔了我……又给我……给我饭吃。”

“她把你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点头。

“说话。”

“是的。她扔我在郊外,被狼叼走了。我活下来……嗯……”一醉停顿了一下,花竹耐心地等着,“后来又遇到,她给我……给我饭吃。”

一醉说话口音很重,加上他话说得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花竹也是听得云里雾里。最后思索了一番,勉强回应道:“你娘给你饭吃,那还算对你不错。”

一醉摇头。然后他伸出一双长臂,一把将花竹抱在怀里,一颗头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

“她坏,你对我好。”

花竹推不开他,只能任由方池抱着。两人相处了这些时日,花竹发现,方池虽然话说得不怎么利索,但是肢体语言十分丰富,并且他十分擅长利用自己的身体动作表达他的喜恶。

这样抱着自己,是真心喜欢的意思了。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暑气渐盛,常家几个孩子结伴去石佛山采花捉虫。

石佛山离清和坊不远,花竹想起一年前,自己半夜摸出来送盖头,也是差不多在此处。

那日回家之后,田妈妈还亲自给自己了换衣服。如今不知田妈妈在做什么,腿痛有没有减轻些,是不是也在惦念着自己,这些日子自己在学堂里总是得到夸奖,却再也无人可说,再也没有人为他感到快乐和骄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及此处,花竹心下一酸,出来游玩的兴致顿时消减了大半,一路上都恹恹的。

常阳见花竹低头不语,一下子起了捉弄的人的心思。他环顾四周,在地上寻到一只死蝉,攥在手里,朝花竹递过去。

“给你个好东西。”

花竹还在晃神,以为是摘的果子让他拿着,伸手便接。

常阳眼见他上钩,心下暗喜,手背朝上,慢慢松了五指,把那只死蝉放到花竹手心。

花竹兴致缺缺,也没细看,握了东西就准备往兜子里放,手还没摸到腰间忽觉触感不对:不像是野果,更像是个蜻蜓,但是这个蜻蜓的身体似乎有些大……花竹底头一看,顿时如同见了鬼。

那油亮的大眼,黝黑的硬壳,手中那物不是只蝉还能是什么?

他条件反射般地甩手,死蝉一下掉到地上,他额前冷汗直冒,头皮过电一般发麻,身体也接连打了两个冷战,又连连后退好几步。碰到了死蝉的那只手更是不断在身侧擦拭,仿佛要抹掉刚那只死蝉留在他手心的东西一样。

他这个样子,一下就取悦了剩下的兄弟两个,那二人笑的前仰后合,几个随从也跟着捂嘴嗤笑,一瞬间一群孩子叽叽咯咯好不热闹。

常月这个姐姐还算厚道,踢了一脚那只蝉的尸体,安慰花竹:“死的,怕什么。”

她不踢还好,这一脚,直接把那死蝉又踢回花竹脚边,花竹又和地上那油亮亮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这一哭,姐弟几人也失了搭理他的兴致,各自去山间玩耍了一番,才带花竹回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跟在一行人后面,抽噎了一路。快到涌金池的时候,常月回眸瞪了他一眼,姐弟四人都明白这是快要到家,让花竹别哭了。

常老爷对于面子格外看重,若是让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到家里的哪个孩子在外面失了礼,连带同行的几个谁也免不了一顿罚。

花竹抽抽搭搭止住了哭,入府之后,谁也没理,直接回了屋。

一醉今天被秋姨点名叫去祠堂帮忙洒扫,所以并未跟着几人出门。此时他见花竹顶着一双兔子眼回来,便知他定是又被戏弄了。

花竹这个人,年纪虽小,但大多数时间刻板严肃得很,也不是说他没有少年人的活力,这人风筝比放得最高,蹴鞠踢得最好,是一众小公子中的游戏好手。

但是偏偏,他对待人和事的态度都极为严肃认真,自己言出必行,也听不出别人的玩笑话。花竹从不戏耍别人,如若遭了别人戏弄也是无法一笑了之。

正巧常阳是个活泼性子,总爱招惹他,于是一醉入院伺候这几个月,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见花竹顶着一双兔子眼,独自坐在床上或者桌前生闷气。

一醉看了几个月,渐渐心生不忍,拧一把帕子给花竹擦脸用,免得等下被老太太看到他红肿的双眼,再遭一顿骂。

花竹路上哭过一通,脸上泪痕驳驳,接了帕子却一个劲地狠擦右手,他那只手早已白白净净,没有污渍,也没有伤疤,一醉见状甚是不解,走过去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手已经很干净了啊。”

他这几个月,得益于花竹每日不厌其烦地与他说话,如今开口说起话来,已经十分流利。

花竹不语,很嫌弃地甩了甩手,又打了个哆嗦,却仍旧不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见他露出的半截小臂随着这是个冷战,冒起一层鸡皮,心下便有些了然。

于是又拿了条帕子,上前边给他擦脸边问:“大少爷又扔粉蛾给你了?”

花竹听得粉蛾两字,缩了一下头,答道:“不是。”

一醉不明白。

“知了。”

一醉手下顿了顿,明白今日为何花竹哭花了脸。

这位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两种虫类——会掉粉的虫和带硬壳的虫。其中怕硬壳虫大过怕掉粉虫,怕大型硬壳虫大过怕小型硬壳虫,在大型硬虫中,又以怕会叫的蝉最甚。

怕到什么程度呢?

那小少爷连蝉蛹都不敢看一眼,蝉蜕更是不必说,从来都是绕着走。今日居然直接摸了蝉的本体,难怪一副要把手剁了的样子。

一醉拉了拉嘴角,把唇边的笑意压了下去,弯腰又给花竹擦了擦那只被蝉“污染”了的右手,安慰道:“没事。已经没有痕迹了。”

花竹哪里不知道已经没有痕迹了,但那冷冰冰、硬扎扎的触感还是停留在自己手上,怎么擦也擦不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对于花粉蝶的恐惧是后天形成的,母亲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为了让花竹少出门抓些蝴蝶,便对他说蝴蝶翅膀上的粉会让人变哑巴,花竹这才对会落粉的生物产生了恐惧。在这之前,什么花蛾、蝴蝶他可喜欢了。

但是他对知了的恐惧却是与生俱来的,是一种莫名其妙地的生理性恐惧,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害怕,这种害怕更纯粹,也更深入。所以若是个粉蝶,花竹顶多委屈些时辰,或者恶心一会儿,倒不至于这样哭,但是这个知了,真的是他的克星。

当晚吃饭的时候,难得全家围坐在一起,常老爷问起学堂里的事情。

花竹一向成绩不错,虽不说对答如流,但常老爷的问题基本都回答全乎了。常阳却连千字文都背得磕磕绊绊。

常府上下,特别是两位老人,对常阳这位长孙寄予极大的期望,因为他入学之前,为人极为机灵,看起来就是一副聪明相。可没想到蒙学才启,这孩子心思完全不在读书上,仍是喜爱之前上房捉鸟、下水捕鱼这些事情。

常老爷不禁格外恼怒,停了筷子板起脸来,盯着常阳道:“你要在学习上多用功,不要总是想着玩闹。看看你表弟,跟你同在一个学堂读书,还比你小十个月,他都会背了,为什么你不行?常昆你是少爷的陪读,多陪他读书做功课,不要两个人一起贪玩!明天把千字文背熟,我要亲自检查。”

常阳二人挨了斥责,谁也不敢出声,默默领了命回房。花竹也不敢接话,跟着几人一起退了席。

平时常阳得两位老人宠爱,惯是睡在常老太屋子里的,但是今日他被一通数落,估摸着是要睡在自己房里了。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花竹实在不想面对他们主仆二人,却是又没办法,说到底,自己住的还是常阳的房间,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推门进屋。

一醉因为不是常家远亲,亦不是伴读,自然没有资格跟主人家们一起吃饭,这会儿估摸着还在后厨帮忙,毕竟常老太秉承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下人有太多清闲时间的。花竹早已习惯一醉的缺席,自己打水洗了脸,又点了灯坐下读起话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阳自然有常昆帮他打点,于是翘着脚盯着花竹,等到花竹坐下来看话本,便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有些人白天出去玩儿,等到晚上来点灯熬油地用功呢。”

第69章往事翻涌,深夜互表心意

花竹仍旧为白天里被戏弄的事情心情低落,也不想接话,瞪了常阳一眼继续低头看书。可是今天常阳大概是挨了训的原因,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花竹。仍旧追着说道:“娘娘不是说了让我们给下人们以身作则,多多节约吗?你这样浪费灯油,到时候翁翁又把损耗算到我房间来。”

其实常阳只是因为晚饭时被跟花竹比较,觉得自己比不过对方而心生怨气,想要找个由头发泄一下,但是花竹不懂这些,只当表哥对自己有意见。

甚至常阳也没有意识此处的真正原因,只是非要在此时此刻说两句自己的表弟才觉得舒服。

于是等常昆端着茶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花竹坐在桌边掉眼泪。

“哟,花猪少爷怎么又哭了?”常昆故意叫了花竹的绰号,这个绰号是常阳的得意之作,每次他听到别人这么叫花竹,就会格外开心。

这次也不例外,常阳的心情立时好了一大半,喝了一口茶,一起调侃起来。

“人家要晚上用功读书,我说了一句他费灯油,这就开始掉金豆了,我看他不是花猪,是金猪哈哈哈哈哈哈。”

“金猪掉金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竹气不过,站起来跟二人吵嘴。

常昆存了讨好常阳的心思,比平素更加夸张地嘲笑花竹。

后来花竹说了一句他很后悔的话,以至于此刻他再次梦到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还是泪水不断。

那晚他因为常阳的话,熄了油灯,屋里显得有些昏暗,他常常想,如果那一晚他没有跟常阳两人计较,是不是就不用起后面的争执,自己也就不会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一直不属于这个家。

花竹后来说了常昆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引起了主仆二人的疯狂嘲笑。大概那天常昆很得常阳欢心,于是常阳非常明确地告诉花竹:“他在这个家里比你更加有资格。”

花竹心中不服,我是翁翁娘娘的亲外孙,他一个远房亲戚,怎么就比我更有资格了?

常阳告诉他,即使再远房,他也姓常,而你,姓花。自始至终跟我们常家没什么关系,翁翁娘娘只是收留你,跟收留一条狗没什么区别。你不要太高看了自己。

那天晚上,花竹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很多他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有了缘由。比如为什么家里得了新鲜的频婆果,自己要最后一个拿;比如为什么翁翁娘娘很爱跟街坊邻居强调说“我们待花竹跟其他孩子没有区别”;比如为什么自己不能在晚上读书;比如为什么此刻对面主仆两个可以如此嘲笑逗弄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原来在所有人眼中,自己是不配的。

于是花竹忽然就不想哭了。

他熄了灯,侧身躺进被裹里,不再回嘴。常阳又挑拨了几句,见他不吭声,也没了兴趣,拉着常昆又去老太太房里撒娇去了。

花竹听着他们走远,胸口忽然升起一股勇气,带着一醉离开常家的勇气。

多年后,花竹才渐渐理解那时候的自己,那时的他那么幼小,不得不靠着身边亲人的抚育活着,可是当这些人只能给他物质上的照顾而在情感对他虐待的时候,他期许了自己一个未来,一个坚定不移的未来。他要靠着对这个未来的憧憬和坚信活下去,这是一个人类的求生本能。

不过话说回来,任何一个生物,上天把他丢到人间,他也只得不顾一切地努力活下去。后来花竹见过很多类似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法让自己坚持走下去,有些人极度夸大自我否定他人,有些人选择攻击自己,而他选择了一个未来。大概是他曾经被田妈妈很好的爱过,使得花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幸福和快乐这一回事的,他只能不断地依靠这个来给自己力量,让自己一直向前走,直到有一天到达他憧憬中的那个地方。

这一切都是需要勇气的,而且是很多很多勇气。所以后来花竹看到有些人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是理解的,因为在他人生中的很多个时刻,他也曾失去过勇气和力量。甚至有时候他觉得,那些选择放弃自己的人,是比他更有勇气的,对于花竹来说,前往一个未知的世界,太可怕了。

不过自从花竹看明白了常府局势之后,反倒和众人能够和平相处起来——他渐渐不再觉得委屈,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没有能力让自己离开常家独自生活,另外他也明白,现如今自己要依靠常家的施舍长大,于是学着不着边际地讨好众人。

如此一来,常老爷越发觉得花竹乖巧懂事,再加上入了学堂以后,花竹一直得到先生夸赞,先生也会说几句“这孩子也是得了常先生的栽培才能安心读书”之类不痛不痒的夸赞,让常家老爷偶尔觉得脸上有光,心情好了,也会过问下花竹的功课。

这么一来二去,倒是常阳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不得不生活在“你表弟都比你功课好”的阴影下,若是花竹只一心用功读书也就罢了,偏偏他各类游戏也都手到擒来,在学堂中也颇受欢迎。常阳只觉自己是姑姑和离这件事情中的最大受害者,只想让这位表弟赶快离开,自己好恢复常家长孙以往的风光。

方池坐在床边,握着花竹的手,又喝了几口酒。他今夜心中烦闷,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看着花竹的睡颜,用了全部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俯下身去吻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注意到花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的胸膛起伏的频率加快,仿佛在梦中追逐着什么,又像是一副快要醒来的模样。

花竹这晚的梦,做得冗长。他的眼角开始湿润,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消失在柔软的枕头中。然后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在试图抓住梦中渐行渐远的记忆。

等花竹醒来的时候,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就见方池正坐在自己床边。

那人正一手端着酒碗喝酒,另一手拿了一方帕子,在给自己擦眼泪。

方池。

一醉。

花竹盯着眼前人看,一时间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

一股酒气萦绕在房间内,一醉给自己擦手拭泪的触感还在,花竹没忍住,轻轻朝对方唤了一声。

“一醉。”

方池一双略显醉意的双眼看过来,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又伸出手来给花竹擦了下眼角的泪痕。

花竹觉得回忆中的那人渐渐和眼前这人重合,比起照顾自己的那两年,他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风华难掩的凤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双眼睛此刻正盯着自己瞧。

花竹伸手握住方池给自己拭泪的手,屋内的气氛忽然暧昧了起来。

方池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随后一个翻身上了床。

花竹还在睡意里没有完全清醒,见方池上床,习惯性地往里面挪了一下。然后他猛然想起,自己幼时,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是常常和对方同榻而眠的。

“你是怎么离开的?”花竹望着帐顶,尽量语气平淡地问。

“你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点。”

“想起了什么?”

“你来常家,我教你说话习字,你照顾我的生活。”花竹并不隐瞒。

“你教我说话习字的时候好严肃,”方池搂住花竹,花竹并未抗拒,“你对宝娣就不是这样。”

“宝娣与你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何不同?”

“我对宝娣,只是顺手教一教,但是当时对你,却总觉得自己负有责任。你那时话都说不全,若是不认真教你,哪天你离开了我,恐怕活不下去。”

方池一笑,心中对宝娣的嫉妒,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花竹圈在怀里,又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挂在方池腕上的银镯碰在花竹胳膊上,花竹觉得很安心。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当时一醉是怎么离开的了。

花竹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午后,暖阳照着他从学堂回家,他兴冲冲地拿着字帖往回赶,就等着回家教一醉写字。

但他进屋的那一瞬,就知道那人已经离开了。

一醉偶尔会被差使着干些其他活计,从洒扫祠堂到后厨帮忙都有,也不总是专门呆在家里等他的。

但是那天,花竹一开门,就知道他离开了。

一醉的衣服还在,但他离开了。

一醉雕的小鸟还在窗台,但他离开了。

花竹就是知道,他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离别的气息。

花竹甚至没有开口问。

他一直都没有问一醉为何走,又去了哪里。常家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离开的原因。

奴仆,算作家中资产,要么发卖换钱,要么送到别人家换人,怎么处置,花竹从无置喙之地——连他自己都是属于常家的财产,更何况他身边的常随。

有几次常老太要将一醉调去灶屋帮厨,那时候花竹撒娇耍赖,几乎是拼了命地将一醉留在身旁。其实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两人早晚有离别的一天。

所以他整日板着个小脸,教一醉说话,又让他背书识字——他没什么能给他的,也自知无力护住他,只能将能做的全做了,但求分开之后,一醉还能在这世间,有个立足之地。

可他一想到一醉的离开,就仿佛心里破了一个洞,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田妈妈离开后,花竹心中的苦痛,一直无人可说,多少个只有窗外月亮陪伴他的夜里,他只能默默流泪。一醉来后,花竹心里的那些东西,常常借着教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聊起。如今,他才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那人便离他而去了。

花竹太习惯突然的离别了。

无论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田妈妈,都是仓促地离开了他,他几乎没机会说一句再见。花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问题,不然,上天为何连告别的机会都从不给他呢?

花竹忽然想起自己那些闷声痛哭的深夜,那些无法成眠的清晨。这些曾经痛彻心扉的日子,现在看来都是十分珍贵的时刻,它们让花竹更加贴近地了解了人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满腔赤忱,换人间几度秋凉。

如今花竹早认清了生活,再捧不出丹心碧血,单剩一具已经腐掉的魂灵扒在身上。

花竹忍住眼泪,让自己从之前的回忆里抽离出来。他看向一醉那双未曾变过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再次无法自拔地被他缠绕了。

童年,少年。前世,今生。

他离开了他,又归来。他忘记了他,又想起来。

然后一墙凌霄花闯入花竹的脑海,花竹想起那日,刘帙晚和自己在墙下说的话。

“你这是喜欢他。”

原来自己是从之前,就爱着他的。

花竹感到喜悦和悲伤,他能感到,方池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两人就在这静默中拥抱了好久。

“我从前想带你一起离开常家的。”花竹在黑暗中说道,“我想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带你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露出一个笑容,又觉得眼眶有点酸。

“我是被发卖出去的,我当时想着,自己总会有一天,要变得很厉害,然后回来找你。”

花竹没有说话,他伸手搂住方池的腰,加深了这个这个拥抱。

所谓两情相悦,无非是醉意朦胧间,想到那人的脸,看过去一眼,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等了万年。

细密的吻,从脖颈开始,慢慢蔓延到唇上。花竹觉得自己漏风的那个洞,正被眼前的人慢慢补上。方池的吻,缓慢又坚定,他等了这么多年,此刻并不着急,反而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从容。

“别再忘记我了。”一个吻落在花竹耳廓上,花竹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我那个时候……我……”腰带被人轻轻解开,花竹握住腰间的那双手,“我其实……”

方池见他退缩,也不勉强,又将人搂回怀里,一下下吻着他的后颈。

“那个时候,我其实……”花竹想说,我那个时候其实是喜欢你的,但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在方池是在意身体多于言语的人,他并不介意花竹未说完的话,反而发现了他身下的变化。

“你……”方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又开始结巴,声音里也充满了犹豫和不确定,“你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望花竹身下凑了凑,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想要我。”

“嗯。”比起方池的小心翼翼,花竹在这件事上,倒是落落大方,他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爱恋,就让他们化为行动吧。花竹再次抓了方池的手,将它们放到自己的腰带上。

这不是默许,而是在邀请了。

第70章再上公堂,镇江之行泄露

方池一下子坐起身来,他那双眸子里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璀璨而夺目。花竹看着他的眼睛,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他那明亮如星辰的瞳孔。

那双瞳孔里含有无尽的热情和期待。

花竹被这双眼睛所蛊惑,不由自主地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这几乎是在催促了。

方池飞速解开他的腰带,襴衫退去后,是白色的长衫。然后方池解衣服的手开始颤抖,他伸出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想要止住颤抖,却无济于事。

他盼望这一刻,几乎用了一辈子,事情真的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方池的身体反而出现了丝丝畏惧。

方池抬手抚上花竹的脸庞,似乎在确认眼前之人,他又俯下身来吻了他几次,一双凤眼紧紧盯着花竹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了?”花竹疑惑道。

“我这里又空虚又充实,又快乐又悲伤。”方池拉过花竹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知道,”花竹撑起身子,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我也是。”

方池笑着,一下下解开花竹的衣服,然后一滴眼泪落在花竹赤裸的胸膛。

“我好像坏掉了。”方池朝花竹解释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快乐,却会掉眼泪。”

花竹擦掉他眼边的泪水,“没关系的。”

方池笑了一下,不再犹豫。

面前是他想了一辈子的人,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们因为任何原因分开。

方池的手抚上花竹的胸膛,这双手所到之处,花竹跟着轻轻地颤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花竹身子一僵。

“别理。”方池的手顺着他的腰线向下,开始解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

敲门声还在继续。

“去看看。”花竹拉住自己的衣服。

方池在他身上挨蹭,就是不动身。

“我们有的是时间。”花竹吻了下方池的侧脸,“去开门。”

方池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又跟花竹讨了两个吻后,终于妥协了。

站在门口的是宝娣,还有祝十三。

“什么事?”方池面色不虞,盯着二人瞧。

宝娣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也没想起来问为何开门的会是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给田妈妈寻的那块墓地,我们将人重新安葬过去了。”十三扶住退后的宝娣,开口说道。

“墓地怎么了?”方池眉头紧锁,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墓地无事,”十三朝房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但田妈妈的尸体,挖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头。”

方池眉宇间的纹路锁得更深,他朝十三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匆匆回去将银镯还给花竹,就跟着十三出了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回来。

花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追问,但那场只开了个头的缠绵,让他心中漏风的那个破洞被堵住了不少。

第二日一早,他整理好心情,照常去点卯。心中一想到晚上归家,便有方池在等待,嘴边露出一个笑容。

刚到县衙,就见仁和县的一众衙役等在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朝跟衙役站在一起的沈安澜问道。

“李县令要你走一趟。”为首的都头说道。

花竹见沈安澜点头,也没再问,跟着衙役们到了仁和县衙。

县衙大堂上,正跪着一名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县令见花竹进门,惊堂木一拍,衙役将花竹压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见堂上气氛突变,忍不住问道。

“今年九月,你在哪里?”

花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我在盐官,修捍海塘。”

“有人说在镇江见过你。”

“那不可能。”

堂下跪着的女子抬起头来,一根手指指向花竹:“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的姐姐!”

花竹转向那人,看着她与严丽君相似的面容,心下了然——这时严丽君的妹妹讨债来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公堂上见眼丽娟。

但他还是装作一头雾水的模样,问道:“你是谁?”

“我是严丽君的妹妹,严丽娟。今天我便是来为我姐姐伸冤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说我杀了你姐姐?”

“正是。”

“我并不认识你姐姐,为何要杀她?”

严丽娟不语。

她姐姐做的是诱拐驭灵人的买卖,说起杀人理由,花竹确实没有。

花竹见她不语,又问道:“我一介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么会杀人?”

“你虽力气单薄,但是有刀可用。”

严丽君当时是被众驭灵人群殴致死,这人在说谎。

“可有尸体为证?”花竹再次问道。

“姐姐早已下葬。”

“那便是没有凭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严丽娟示意跟她来的人拿出一张纸,“这时镇江官府仵作验尸的尸单。”

花竹心道,严丽君是镇江府尹的夫人,怎么验尸,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盐官那边,我得到消息,你一直在请假。”花竹还在思考,堂上李县令已经说道。

“我请假,并不代表我跑去镇江杀了人。”花竹扬声说道:“更何况,我没有理由杀她。”

“我有证人。”严丽娟说道。

“传。”

一个茶酒博士模样的人,被带到堂前。

“此人九月份的时候,在镇江见过你!”严丽娟露出一抹笑容,对花竹说道。

花竹识得此人,他正是当时客栈的老板,方池没少吃他们家的烧鸡。

见那人盯着自己瞧,花竹的身体,一下子瑟缩了起来,他微微低了一点头,以防那人认出来自己。但随即想到,越是躲避,越显得自己心虚,索性挺直了腰杆,瞪着眼睛,朝着对方望过去。

第71章堂上酷刑,无头尸首引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想到,带进来的店小二却只瞟了花竹一眼,就摇头对李县令说道:“不是此人。”

严丽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问道:“何以见得?”

“与方大人同去的那个小厮,是练武的身形,此人不是。”店小二再次上下打量了花竹一番。

花竹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幸好当时互换了身份。

堂上出现了一阵沉默。

而后,严丽娟清了清喉咙,朗声对李县令说道:“我还要告发,花竹杀害我的三个侄儿。”

“你且说来。”

“我三个侄儿原是罗村人,分别叫做大虎、二虎和三虎。”

“你是常玉的妹妹?”花竹问道。

“表妹。”严丽娟并不隐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心下了然,果然“攀枝入市”和“镜水出月”,是他们的家族产业,看来是严丽娟得到了常玉的死讯,开始着急了。

“三虎死亡当日,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们三人中,一人是染疫而亡,另外两人是被林间蛇蝎咬死的。”

“胡扯!”严丽娟气急败坏。

花竹见她如此,反而镇定下来,说道:“我有证人。”

“证人何在?”李县令说道。

花竹说了宝娣的名字,“她是罗村人,我在城外抗疫的时候,一直跟在我左右。”

李县令竟然真的请了宝娣上堂。

宝娣看着年纪不大,但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说了三虎的死因,言之凿凿地表示和花竹没有任何关系。

严丽娟却不以为然,转向堂上县令:“她一个丫头片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呢?”

“为何我说话不算?”宝娣看向严丽娟,“如果因为我是女子,我说的话就不可信,那你我同为女子,县令大人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呢?”

严丽娟一时哑口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伶牙俐齿,继续朝李县令说道:“当时还有知府大人家的晓夏姐姐在场,她是官家女子,大人也可传她上堂来问。”

李县令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宝娣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严丽娟,她声音清脆地说道:“这个女子诬告朝廷命官,理应杖罚五十,还望大人秉公处置!”

说完,毫不畏惧地看了李县令和严丽娟一眼,似乎在催着县令大人行刑。

严丽娟的目光游移不定,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渐渐布满了冷汗。

“大人!”她颤抖着开口,“民妇冤枉。”

她紧绷着身体,急促而慌乱往前爬了几步,而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对李县令说道:“花竹此人,是驭灵人,我没有污蔑他,就是他驱蛇杀害了我的侄儿!”

“你信口雌黄!”宝娣昨日刚从花竹这里学得一个成语,今天马上用在严丽娟身上。

“是与不是,一验便知。”严丽娟坚持。

李县令犹豫不决,按理说,他没有资格仅凭严丽娟一句话,就当堂勘验花竹是否是驭灵人。但今早,已经有人跟他通过气,务必要将花竹定罪,来传话的人,他亦惹不起。

他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先保住自己官位再说,于是当即召了衙役过来,要验花竹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人,你怎可凭借对方一面之词,便对朝廷命官用刑。”花竹说道。

“你有什么证据?”李县令转向严丽娟,他知道花竹说得有理,也不敢做得太过,于是试图将责任转移到严丽娟身上。

“若验出来,花大人是无辜的,民妇甘愿领罚。”

李县令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挥手,让衙役给花竹上刑。

宝娣见情况不对,偷偷退了堂,往县衙门外跑去。

刑具上身,花竹并不挣扎。

自从田妈妈顶罪而亡之后,花竹觉得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甚至今日上刑勘验驭灵人身份,反而让他心中踏实一些,觉得对田妈妈的愧疚少了一点。

花竹被粗麻绳紧紧地绑在木凳上,他面色苍白,眼中带着些绝望。

公堂上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严丽娟退到一旁站定,刑吏手持皮鞭和铁烙,面无表情地站在花竹身侧。李县令朝他点点头,刑吏毫不留情地抽打花竹的背部或手臂,皮鞭的破空声和花竹强忍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没有出声,他的衣衫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显露出瘦弱的身躯和凸起的筋骨。

刑吏见李县令没有叫停的意思,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花竹的背部,也渐渐被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忍受着痛苦,无论遭受怎样的折磨,他都紧闭嘴唇,对要前来的动物严防死守。

如若自己的身份真的要在今天暴露,花竹宁愿自己坐实了高级驭灵人的身份,直接被送到边关战场送死。

至少死得痛快。

严丽娟站在一旁,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她此行的目的,便是除掉花竹。

公堂上逐渐弥漫着血腥气息,花竹牙关紧咬。

“回去,都回去。”花竹控制着城内和郊外蠢蠢欲动的动物们。

李县令眉头紧锁,盯着堂下的花竹,又看了看站在一侧的严丽娟。

花竹的嘴角微微颤抖,开始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刑吏扔掉手中的皮鞭,改换铁烙持在手中。

烧红的铁烙印在胸膛的一瞬间,花竹再也忍耐不住,他痛苦地尖叫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着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花竹的意识渐渐不再清晰起来。

他好像听到方池的声音,又感觉自己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之中,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控制动物们的身上,所以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在意。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在自家的床上。

他前胸后背皆有伤痕,所以并未躺在床上,而是被人撑着,半靠在一个怀抱里。

“你醒了?”方池的声音传过来,他轻柔的声音里带了些颤抖,花竹头一次听到他如此小心翼翼地说话。

“嗯。”花竹应了一声,“有动物们来吗?”

“放心,没有。”

花竹松了一口气。

“严丽娟那厮趁乱逃走了。”

“他和常家是一家的,常玉没能指证我,所以换了她来。”

“先不说这个,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些,不然伤势难愈。”

“你怎么来了?”

“宝娣来叫我的,”方池帮花竹拢了拢落下的发丝,以防它们粘黏在伤口上,“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提前跟我说好吗?”

“我哪知道知道严丽娟会来。”

“这几日我都不去宫里了,在家陪着你。”

花竹摇头。

“他们已经盯上我了,别让我牵连了你。”

方池从他嘴上轻轻偷走一个吻。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既是如此,昨晚你彻夜未归,是去做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有些急事。”

花竹盯着方池看,他不说话,但显然是不相信。

“等你好了,我再和你说,好吗?”

“我们不是一体的吗?”

方池叹了口气,探过头去,亲了亲花竹微微发凉的鼻尖。

“先吃了饭,吃了饭我就告诉你。”

花竹乖乖喝了一碗粥,放下汤匙后,朝方池问道:“现在能说了吗?”

方池便将田妈妈重新安葬,发现只剩下头的事情与花竹说了。

“什么?”花竹身子萎顿下去,方池扶住他,不让伤口碰到。

“怎么会这样?”

“我在查了,不光田妈妈一人,城郊那片坟地,很多尸首,都缺了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忍住眼眶中要落下的泪,强迫自己思考此事的缘由。

“安济院。”他最终说道,“三虎当时便是给安济院做事,那片坟地又都是安济院埋葬的尸首。此事与安济院脱不了干系。”

第72章未施援手,弑父谁是真凶

第二天傍晚,花竹在家中养伤,方池带了一捧月季,插在窗边的花瓶里。

“下次别带了,”花竹看着水中的月季,有些惋惜地对方池说道:“让它们生在原有的地方,挺好的。”

“你要养病,左右无事,看看花草,心情会好。”

方池见他含笑看着自己,解释道:“我生病的时候,晓夏会摘些花来,让我不至于无趣。”

“你什么时候生过病?”

“说来话长了。”

“说到说来话长,”花竹从床上下来,坐到桌边,“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我父亲的。”

刻着“一醉”的那方墨砚静静躺在桌上,常玉告诉花竹这是指证通天门的证据之时,花竹还以为上面会有些陈年血迹,或者是其他的杀人痕迹,可现在瞧来,这砚台除了有些干裂以外,跟别的砚台没有什么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完全是一方普普通通的被抛弃了十年的墨砚,哪有任何经历过凶杀的样子?

方池将砚台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遍,说道:“你一定要知道吗?”

“此事不光关系到你我,更关系到通天门。”

方池伸出手,一下下抚摸着那方墨砚,迟疑不决地看看花竹,又看看窗边的月季。

“我们既然要联手调查此案,你早晚要告诉我的。”花竹又道。

方池深吸了一口气,他抚摸着墨砚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终于,他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

“我是春娘的儿子。”

春娘……

花竹在脑内思索一番,没用多久,就想起对方是谁。

春娘,是父亲要纳的那位侧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是自己父母和离的原因。

花竹得了这么个答案,怔愣了半晌,才喃喃说道:“原来如此。”他说完话,拎起桌边的酒坛,喝了一口酒,方池想要阻拦,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父亲和春娘……是……”花竹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们是因为我认识的。”方池打断花竹,“娘来看我,恰巧你父亲也来看你,他们便遇见了。”

房间里变得落针可闻。

“对不起。”方池盯着窗边的那束月季花,没有看花竹,“我不是故意的。”

花竹一时无话,低下头专心喝酒。

难怪自己总是对母亲怀有一股愧疚之情,原来春娘竟然是因为自己,才和父亲相遇的。

自己重生这一遭,这些事情居然都忘得一干二净。

“别生我气。”方池见他不语,拉过花竹的手,心中有些忐忑。

“你可知,常玉为何说此物是指证幕后主使的证据?”花竹平心静气地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别生我气。”方池仍旧喃喃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你是通天门的人?”

“此话怎讲?”方池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这砚台父亲给你定的。”

“这砚台,从未到过我手上。”

“你来常家……嗯……”花竹面上一红,他本想说你来常家提亲的时候,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改说道:“你那次来常家,说给我的那方砚台,父亲死时,是带在身上的。”

“嗯。”

“那有没有可能,他带在身上的,是给你的这方砚台?”

“也有可能,当时我也没有近距离看到。”

“当时?你看到?”花竹从椅子中坐直,他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到,忍不住地疼痛起来。

“你慢点。”方池轻轻撑住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花竹抓住方池的胳膊,“告诉我。”

“你若答应不生我的气,我就告诉你。”

“你说。”

“我要是说了,你不仅不能恨我,甚至都不要生我气,好吗?”

“你做了什么值得我恨的事情吗?”花竹的半张脸从酒坛后面露出来,盯着方池看。

方池的脸色变得非常小心翼翼。

“你若不说,我马上就要生气了。”花竹说道。

“你父亲死的那天,我在场。”方池说完一句话,马上清了清喉咙,偷觑花竹脸色。

花竹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没有救他。”方池坐在那里,他双手紧握在一起,指尖微微颤栗。

花竹看着方池,方池的眼神却在房间里四处游移。

“你说你没有救他是什么意思?”花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父亲不是因为失火没能及时逃出去世的吗?”

方池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要挤出一个微笑缓解自己的不自在,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紧张的抽搐。

“是……是那天,那天我去找阿娘……我……我刻了一只小鸟给你,想,想借阿娘的胭脂……胭脂上色。”方池忽然结巴起来,他偷偷看向花竹眼神中充满了紧张,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我准备从后窗摸进房间,因为阿娘不愿瓦子里的人见到我。然后我发现……发现……”

“接着说。”花竹盯着方池,声音犹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发现窗户被人从外面钉死了。”方池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既阴沉,又沙哑,“我觉得不对劲,当下没有声张,只是透过窗户纸往里瞧,就看到……看到你父亲,正拿着一方墨砚,照着我娘的头猛击。”

“什么?”

“然后瓦子里有人喊走水了。”方池看起来犹豫又不安,他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说道:“我没有救他,跑回了家。”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十三去查田妈妈的事情了,赵青果然和安济院有所联系,说不定他能顺着这条线索,找到‘攀枝入市’背后的靠山。”方池不知道为何这些话,从自己嘴中冒出来,他太紧张了,几乎承受不住对花竹坦承此事的时刻,于是不由自主地开始转移话题,“我去问问十三,他查得怎么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花竹声音发抖,人也微微颤栗起来。

“你别生气。”方池扶住他的肩膀,急急忙忙解释道:“我那天刚跑回常府,严管家就将我卖出了城。”

“后来……后来我逃跑了,想……想回来找你,却听说……听说……听说你父亲葬身火海的消息。”

一滴眼泪从花竹眼眶滴出,未等它落在面颊上,方池已经慌慌张张地抬手擦掉。他想把花竹抱在怀中,却又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口。

“再后来……再后来,我发现自己被一群江湖人士追杀,我更不敢回去见你。我一路逃命,在逃命的途中,无意间救了与之和晓夏,被方衡认养后,就一直跟着他们躲在静江府。”

花竹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说你答应过方家,再不说起你的身世。”

“是。对不起,我第一次去常家的时候,就想告诉你的,但是——”

“方衡严禁你透露自己的身世,是担心当初追杀你的人找上门来,还是担心发现你是娼妓之子,毁了他的仕途呢?”

方池觑着花竹的脸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追杀我的人,我在边关的这几年已经查清,是飞花堂。我进入飞花堂后,得知买我命的人是常玉。”

“常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天……”方池翼翼地选择着词汇,“失火那天,常玉也在屋内。”

“他杀了我父亲?”

“我不知道。”

“若是他杀了我父亲,为何他又说这砚台是指正幕后凶手的证据?”

方池摇头,他盯着花竹的脸色,慎之又慎地问道:“你生我气吗?”

“生你什么气?”

“我没救……没救花吟。”

“我父亲杀死了你的母亲,我有什么资格生你气。”花竹闭上眼睛,“若说生气,你比我更有资格生气。更何况,我的父亲,多半是常玉杀死的,你当时就算想救,也不一定能救得下来。”

方池见他不生气,紧绷的脸庞逐渐放松下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对花竹说道:“别想那么多了,这里面的事情我们慢慢查,总会查出来的。”

“飞花堂当时也是属于通天门的。”花竹说道,“如今飞花堂独立出来,通天门便派出严丽娟来取我性命,她多半继承了她姐姐手中的‘镜水出月’。”

花竹喝光了酒,方池拿过酒坛,扶他上床坐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说,是侯家让他指证我,这样的话,严丽娟那边,也一定与侯家有所勾结。”

方池让花竹靠在自己身上,这些日子花竹因为身上的伤躺不下去,方池就让他侧靠在自己身上入睡,等他睡着了,再将他放到被子上。

“嗯。天色不早了,先睡吧。”方池轻轻揽过花竹,放低了音量说道:“安南进贡了十只大象,给南郊大典之用。但有一头大象中途产子,所以放在城东安置。等你伤好些了,我带你去看小象。”

“本来侯家计划的是,联合严管家一起指证我,但是为何严丽娟上堂的时候,却没有让严管家来作证呢?”

方池有些无奈地看了花竹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睡觉。”

花竹挣开他的怀抱,不小心扯到了后背的伤口,他倒抽一口气。

方池不敢拉他,放在肩膀上的手再次轻轻拍了拍,说道:“痛痛飞飞。”

“你说什么?”花竹嘴角付出一丝笑意。

这是他今晚第一个笑容,方池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你忘了吗?”方池跟着笑起来,“小时候我挨了严管家的揍,你对我说的。”

“管用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管用。”方池慢慢将人拉回怀中,“先睡吧,明天我带宝娣去买几件衣服,她来了这些日子,我们都没时间管她。”

“嗯。”花竹朝窗外望去,见已是月坠山腰之时,于是闭上眼睛,靠在方池怀里,“斗柜里有银子,你明日拿去用。”

第73章结伴出行,宝娣粉墨登场

等花竹睡熟,方池让他侧躺在锦被之上,出了门。

宝娣早早等在花竹房门口,见方池拎着酒坛出来,抽了抽鼻子在方池身上嗅,闻了半天没找到酒气,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个酒都是花哥哥喝的?”

方池点头,去了主屋,如今他日日和花竹住在一起,索性收拾了田妈妈之前住的屋子,放自己的衣物用。他见宝娣已经打好了洗脸水放在房间,问道:“你不是说,不要做这些身边人的活计吗?”

宝娣一脸惆怅,盯着洗脸水有些绝望地道:“我估摸着,花哥哥是没法儿给我出嫁妆了,以后还是要我做活儿养他。”

方池见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儿皱起来,揉了揉她面颊,安慰道:“你花哥哥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不会被这些事情打倒的。”说完,见宝娣仍旧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道:“就算他不给你嫁妆,你现在凭着这张脸,也定可以嫁个好人家。”

宝娣却是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仍旧皱着小鼻子,半信半疑地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我不好看?”

方池笑道:“前些日子你太黑,最近捂白了许多,已经漂亮起来了。”

宝娣听了这话,跑去自己屋子里照镜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满面愁容地跟方池说:“我看不出来有何不同。”

方池抚了抚她眉心,道:“明日我们去买个新镜子来,到时你就能看清了。”

宝娣叹了口气,一副你骗不过我的表情摇了摇头,端了方池用完的水盆,出去收拾洒扫了。

方池见她瘦小的身影远去,又想起隔壁的花竹,这一个两个都是愁容密布的模样,让自己都跟着忧郁了起来。

整个小院儿就在这股忧伤的气息中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旬休,方池见花竹并未早起,也不叫他。难得一日太平无事,便让他好眠至自然醒吧。

宝娣大概真的是感到了危机,今天早早起来做饭,还非要等花竹一起吃。方池刚在饭桌前坐下,就看到宝娣拖着睡眼惺忪的花竹,一起走了进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是说今日要带宝娣出去采买?”

“你伤势未愈,还是好好在家修养。”

“是要去买镜子吗?”宝娣听到两人聊天,插嘴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点头,宝娣从来时就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家里又没有她能换洗的衣服,今日正好去衣服铺子里逛逛,再顺便给花竹带点儿蜜饯回来。

“给我带些酒回来。”花竹说道。

方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含糊其辞地说道:“我去给你盛点饭。”

等到方池去了厨房,宝娣拉了拉花竹袖子,问道:“昨天方家哥哥说,你会给我攒嫁妆是吗?”

“是的,你放心。”花竹把宝娣爱吃的红烧鱼换到她面前,“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有些担心。”

“担心没有嫁妆吗?你放心,等你成婚的时候,我一定帮你备好。”花竹夹了一筷子鱼给宝娣,“说到这个,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要不要我帮你物色一下?”

宝娣还有两年就要及笄,她的婚事可以提前相看起来,免得耽误了年岁,到时候不好嫁。

宝娣往门口看了一眼:“方家哥哥这样的,就很不错。”

花竹含笑看着宝娣,正好方池端着一碗饭走进门来。

“不如你问问他意下如何?”花竹问宝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用问了,我已经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不是我。”宝娣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

“你笨啊,方家哥哥如果喜欢我,肯定会邀我去看小象了。”宝娣吃了口鱼肉,对花竹说道:“昨天他在门外,练习了好久怎么邀请人去看小象,不知道最后邀请谁去了。反正没问我。”

花竹面上一红,他本想逗逗宝娣,却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

“你们在说什么呢?”方池把饭碗放在花竹面前,轻轻敲了敲碗沿,“多吃点。”

“在说你喜欢的人。”宝娣笑着,朝方池打趣道:“你邀请到那人去看小象了吗?”

方池意味深长地看了花竹一眼,见他脸上的红晕一直染到耳后,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人家还在考虑呢。”

说完,也不给宝娣再问的机会,替她夹了几筷子菜,催促她赶紧吃完出门。

有了早上这个小插曲,花竹便没有跟着二人出门,他托了养伤的借口,回到屋内研究侯家、常家和严家的关联去了。

方池带着宝娣,去了御街。

旬休日的御街上热闹非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左瞧瞧右看看,简直被各个店铺外摆着的东西迷花了眼。方池却是目标明确,先去蜜煎局买了几包果铺,就拉着宝娣进了成衣铺子。

如今方池可算是临安城内的名人,特别是在这些衣服首饰铺子之中,名气甚大。

只因前两日城内的才子佳人榜又出了新榜,这次方池赫然位居榜首,可谓风头正盛。

掌柜见是他进来,一时间笑弯了眼,巴不得这位多在自家买几件衣服,穿出去给他做做活招牌。

等到方池说要买女子衣物的时候,掌柜心下更是惊喜了一番,不过这惊喜中,却是喜大于惊。

他想着方池大概是有了相好,如此大的一个八卦,居然是自己先知道。紧接着又想到,若是他的相好穿了自家衣服出门,那自己可就要赚的盆满钵满了。

女装价钱,历来较贵,在行业中干了一辈子的掌柜又怎会不知道。

最直观来说,同样一匹普通料子,裁成成衣,女子衣服要比男子多赚五十文。若是那高档一些的服装,多赚几十贯都不成问题。

掌柜眯着眼,等着看是哪位仙女入了方池的法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最后方池推了身后的一个小丫头出来的时候,掌柜着实愣了一下。

这丫头细看之下,确实长相不错,但无论是穿着还是举止,别说定然不是那方家公子的相好,就连做个内院的丫头,方家都未必会要。一时间,掌柜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稀碎,刚才如火的热情也熄灭了大半。

但无论买卖大小,生意终归是要做的。掌柜回身,拿了几件女使的常服给方池挑选。

女使是靠伺候人为生的工作,装扮多求简洁方便,故而都是一些围腰、交领衣之类的衣服。虽然比宝娣身上的好了许多,却并不如何好看。

方池扫了一眼,就都推给宝娣,让她自己去选。

宝娣走过去左看右看,选了两件,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挂在店面后方的那套衣服瞧。

这套衣服不是绣品,而是用印花制成,上面印有水红花鸟纹样。共分为四件,分别是一件罗制褶裙、一件青绿色腰带和一件红色落花流水纹领抹,另有一件广袖直领对襟璇袄,两襟缀着藤黄色菱纹花边。

既是能挂出来展示的衣服,那定是当季流行的样式,宝娣虽不懂这些,却有一种朴素的直觉,那就是觉得这身衣服格外好看。

方池不想扫了这孩子兴,今日出行,宝娣一扫昨日惆怅,出来的这个半天格外兴致高昂。此刻见她眼睛一直瞥向那衣服,便对掌柜说道:“那套衣服拿给她试试吧。”

掌柜听得此言,吃了一惊。这身衣服,是他们铺子里最贵的一套了,如今方公子竟然要给这小姑娘试。

他心中猜想,大概这姑娘不是方府的使唤丫头,而是攀亲来投奔方家的远房,再或者,就是方家两位公子中某一个收的童养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没有哪个使唤丫头,能让自家公子亲自带着出来选衣服,掌柜立时觉得自己刚刚看走了眼。他这一思量,也不敢怠慢,招呼了自家娘子出来,给宝娣试衣服。

宝娣年纪还小,这衣服穿在身上,略显宽大。

但是宝娣从未穿过如此华丽细致的衣服,她沉浸在这漂亮衣服中不能自拔,一时间恋恋不舍,不想脱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方池,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目光中满是恳求。

方池见她将情绪全部写在脸上,也觉这孩子可爱。

衣服虽大一些,但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买了,来年还能再穿。他记得自己与花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衣服也常常都是大一号的。于是没有纠结,给三件衣服统统付了银子,又让掌柜娘子改下这件的衣服的腰带,就算是要下了。

宝娣没想方池真的给自己买了这衣服,一下子欢呼起来。也不管店里的其他人,开心得像只小鸡仔一般蹦蹦跳跳。

等到掌柜娘子要改腰带的时候,宝娣却是不愿意。

她现在对这套衣服中意非常,一时一刻都不愿脱下。掌柜娘子好说歹说,又保证只需半刻钟便好,宝娣都不愿意。最后只好许诺送宝娣一顶“点妆红”的花冠,并帮她梳好,这才终于拿到了那腰带。

那“点妆红”的冠子其实也是宝娣一眼相中的,与这套衣服红色的印染花纹正相配。

但宝娣觉得能方池能给她买这套衣服,已经是天降大喜,不再奢求其他。现在见掌柜娘子主动要送,刷刷两下抽了腰带,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塞进她手中,眼睛却紧盯着那冠子瞧。

方池见她如此孩子气,也是哭笑不得,于是并不着急走,找了个座位坐下喝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掌柜娘子改了合适的腰带出来,往宝娣身上一系,就连方池也是吃了一惊。

宝娣生得标志,本就是弱骨丰肌、秾纤得中的身材。现在整个人裹在大一号的衣服中,袅娜的纤腰掐了起来,露出狭窄流畅的腰线,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别有一番弱柳扶风的美。

掌柜娘子也是啧啧称奇,笑说果然是人靠衣装,这小娘子肌骨生得好,不搽脂粉也风流。又十分用心地给宝娣梳了发。

宝娣自己也是欢喜非常,觉得此番打扮完毕,自己定然会得到许多人的喜欢。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她一边接了掌柜递过来的另两件衣服,一边拉着方池的胳膊,欢天喜地地就往外走。她这一动起来,刚刚那弱柳扶风的气质,顿时烟消云散。

方池心想,果然这种衣服,还是适合那些拘在闺阁中的女子来穿。宝娣这种走路带风的人,也只有在不动的时候,才和这身衣服的气质相符。

但他终究还是带着宝娣去了趟方梳行,买了昨日说起的新镜,又给她添置了几把篦子木梳。

从铺子里出来,宝娣简直幸福得快要昏过去,颠颠地跟在方池身后,仰着头问他:“方池哥哥,为何要给我买许多木梳?”

方池心中暗笑,这刚买了一堆东西,自己立马就从“方家哥哥”变成了“方池哥哥”,听起来比花竹那“花哥哥”还要亲近几分。

他也不拆穿宝娣,安安稳稳地受了这称呼,回道:“只是些红绿牙梳,还不算什么,只是给你日后梳头和装饰用的。等你再大一些,还要买花冠首饰、胭脂水粉来装扮的。”

他见宝娣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笑道:“既然开了这个头,便难再回去了。士庶之间,有车服之制,你以为自己买的是一件衣服,但实际上,买的是一种身份地位,你着此衣物,必然其他方方面面都要与其匹配。这锦绣罗帛一上身,珠翠头面之类的装饰也就要与你如影随形了。再往远了想,你穿着这身衣服,都是不好自己出门的,要雇了轿夫来抬才可以。”

宝娣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番话,只听明白了最后那句自己不能出门,便本能感到头上的花冠有些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个“点妆红”的花冠,讲究的是几条红色缬子,色红而小,与其他什么“醉西施”、“叠香英”、“冠群芳”比起来,可说是简陋许多。但简陋也意味着轻盈,按理说她不该觉得重,但不知怎地,宝娣就是觉得如有千斤压在自己头上。

刚刚对这冠子的喜爱之情,一下子就消减了大半,身上的衣服也不如适才好看了。宝娣嘟囔着想要拆了这花冠重梳。

方池却是有些为难地道:“你这花冠,我会拆可不会梳。”

宝娣自幼生在乡野,对于擦边的下流话可谓十分敏感,她父亲罗英便是个中好手,整日嘴里不干不净的惯了。宝娣此刻忽听方池如此说,心中顿觉不舒服,捂了捂发顶,生怕方池给她拆头发一般往后退。

不过这次,却是宝娣是误会了方池,方池此话里绝无一点调戏之意,而是在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着。其实在那成衣铺娘子给宝娣梳头的时候,他就犯了愁,心想今日逛了一圈回家,万一这孩子以后每日都要弄花冠,自己和花竹是断然不会的,到时候大概只能再雇个梳头的娘子来教她。

他这边还在发愁中,宝娣那马上就要拆了重梳,方池自然如临大敌,赶忙说自己会拆不会梳。

好在最后宝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保护起自己那花冠来。

方池被她弄的莫名其妙,最后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再纠结,从巷子里一转而出,去了一家布料行。

第74章店中偶遇,豪客倾心娇娘

给宝娣打点妥当后,方池就准备去布料行挑几匹布,给自己和花竹做两件衣裳。

花竹自从那夜从墓地回来,就再没回过常家,自然也没有几件衣服在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花竹一向对穿着打扮并不在意,甚至,他的房间里,一直连面镜子都没有。于是整个秋天就这么凑合了过来。

如今秋日将去,方池想给他裁几件冬衣来穿。

特别是想到自己和花竹的衣服是从同一匹布上裁下来,方池就觉得很是满足。但这种心思,他是断不会与旁人说的,只是跟宝娣道:“我们去给你花哥哥买件衣服,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布料,顺便也给你裁一身。”

宝娣此时已有些兴致缺缺,但仍旧提了裙摆跟在方池身后。

方池进门之后,让掌柜拿了料子给宝娣自己挑,自己则去另一边看起了布料。

这间布料行比刚才的成衣铺高档许多,有一间专门给女宾隔出的房间,以防哪家大家闺秀来了,不好意思站在外面挑拣。

此时掌柜见方池带着一个衣着不俗的小娘子进来,心思并不比之前那位掌柜少,顿时将宝娣奉为上宾,十分殷勤地拿出店里最好的布料给她看。

宝娣从小就不是奢侈的人,今日她得了身上这一套衣服,已经心满意足。况且,刚刚方池那一番话,让她对面前堆起来的丝丝滑滑的漂亮衣料,有了一丝畏惧。

她忽地想起之前花竹跟自己说他刚上任不久,银钱不多的话来。

于是决定不再让方池破费。担心万一今日将钱全部花光,明天他把自己卖去别人家可就坏了。于是将手上将每匹布都摸了一遍过瘾后,便不再有什么动作。

今年疫病肆虐,经济状况并不怎么好,这家布料行,也是有很多衣料滞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秋日眼看就要过完,秋天的衣服已经穿不了多久,掌柜巴望着能有哪家财大气粗的闺秀小姐可以购置点薄纱,不然等到隆冬时节,他这里的仓储压力,就会变得很大。

今日他见方池让宝娣自己来挑选,顿时觉得理想的冤大头已经出现,一口气拿了所有上等秋衣料子给她选。于是,拿来的一堆布料里,多是些绍兴的轻庸纱和相州的暗花牡丹花纱。

此刻掌柜见宝娣只是摸了两下,就没什么兴趣的模样,还当她识破了自己,只好撤了纱料,说再拿些时兴的来给小娘子看,就转到柜台后面去翻找冬料了。

宝娣手上没了东西摆弄,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她正四处张望之时,就见门帘一晃,走进来了一男一女。

这地方虽然将女宾单独分开,但也并非强制,偶尔两人结伴进来,掌柜也断不会赶人。中间这分开的一道帘子,不过是显示自己店铺上档次的一个伎俩罢了。

宝娣却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见只招待女宾的地方忽然进来了一个男子,哎呀一声捂了脸,像是被人瞧去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能因为这里是女宾区,一下子走进来一个男子,让她不太舒服;也可能,就像是方池所说,她穿上了这一套千金小姐的衣服,规矩也便跟着多了起来。

等宝娣反应过来,也不好再若无其事地把手拿掉,只是从指缝中偷看来人,想看看同行的男子有没有走。

那男子没走。

非但没走,还朝着宝娣这边瞧起来。

他身侧跟着的女子是婉婉,宝娣上次在花竹家中见过的,此时她也正往宝娣这边看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顿时有些纠结。

她知道是刚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但被人这样盯着看,更是觉得害羞。最后她只能放下了手,装作没看到那男子一般,低着头出去找方池。

那男子的视线却是直勾勾地追着宝娣,他如此露骨的眼神,让宝娣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摆在菜场案台上的肉,正被人打量着成色,准备称斤按两地买下来。

一直到宝娣走出房间,她仍觉得如芒在背,十分难捱。

方池这边已经选了一匹“白叠巾”,正准备再看,就见宝娣有些扭捏地从隔壁走了过来。她这次走得缓慢,不似刚才那般蹦跳,面上也平静,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倒真是有了几分闺中小姐的做派。

宝娣走到方池身后,才算松了口气,见那黏糊糊的目光没有追出来,心下宽慰了许多,拉着方池的袖子要走。

方池这边还没选完,刚要开口让宝娣等等,就听到有人唤他名字。

“方池兄。”

说话的男子,正是刚才在帘子那边紧盯着宝娣瞧的人。

宝娣不喜欢他,不光是此人一直盯着她瞧,还因为他从掀帘而入的那刻起,手便搂在婉婉的腰臀处上下游走,一副十分猥琐的样子。

此刻她见这人独自跟着自己走了出来,又一副和方池很是熟稔的模样,心中毛毛的,直往方池身后躲,恨不得对方看不见自己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抬头,见来人是侯海,也打了声招呼,却并不如何亲昵,继续低头研究布料。他现在手上的,是一匹西北毛织,绒毛捻得很薄,既可作春秋服装,亦可做冬日里衣之用。但这番邦之物,不仅价格极贵,且以二丈为一匹。方池估摸了下,自己大概只有给花竹裁个窄袍的钱。

他今日见识了宝娣这一番装扮后的反差,想着花竹平日里实在是太朴素了些。

花竹作为县尉,出门穿衣,一向不会坏了规制,所以并不会穿得太差,但也仅限于此了。他基本上都是衙门如何要求便如何穿,方池从未见他在穿衣之事上用过心,觉得甚至他连一件最普通的凉衫都没有。若不需当值的时候,身上永远是看腻了的两件交领襕衫。

侯海见方池埋头苦选,也凑近了去看,见是西北毛织,当即找到了话头,说道:“这‘褐里丝’我去年买了一匹,做了件袍服,甚是轻便暖和,再配上杂色锦绣捻金丝番缎,那是一等一的漂亮。”

“不过‘捻金丝番缎’这里是没有的,你若想要,我带你去市西坊的刘家彩帛铺去看看。你别看他家没入‘团行’,但新奇玩意儿不比别家少。”

刚才掌事收好宝娣的那几匹夏纱,就见侯海带着婉婉进门。此刻正陪在侯海身后,一心一意地伺候着这个大主顾。听到侯海这么说,搓着手陪笑道:“官人若是想要,小店也可以去订的。”

侯海所说的“捻金丝番缎”,是关外回鹘那边产的一种锦缎,是如今临安城内的稀罕货,虽价格高昂,但并不如何流行。故而都是有人需要,付了定钱后,才会采购。

侯海听罢,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道:“谁买个缎子还要等着,肯定是哪家有现成的去哪家啊。”说完瞟了瞟站在方池身后的宝娣,笑着招呼道:“我看这位小娘子,穿那番缎定是不错,要不要我带你去瞧瞧?”

方池刚要替宝娣推辞,就见对面的门帘一动,却是婉婉已经选好了料子出来了。

她主动上前挽了侯海的手臂,娇声说道:“官人有所不知,这世间的东西,都是要靠等,才称得上一个‘好’字的。就说这番绸,自然是当年新织的最好,千里迢迢送来,还夹带着些外番风情呢。若是城里直接买现成的,就少了些乐趣,弄不好还落上了去年的灰尘,那就晦气了。”

掌柜听她如此说,脸上顿时一亮,向婉婉投去赞赏的目光,嘴上“正是,正是”地不断附和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侯海没注意掌柜的表情,倒是从婉婉的一席话里听出了些言外之意,投向宝娣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玩味。

方池见他频频望向宝娣,本就不喜,现在结合婉婉这番话,更是心下一阵嫌恶,跟侯海道了句“失陪”,招来伙计准备结账走人。

婉婉此刻显然也注意到了侯海黏在宝娣身上的目光,又见方池如此反应,瞬时间心中明了了此时情景,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其实她刚那样说,并非是真心如此想,只因她与这店铺掌柜是有着利益关系的。

风月楼的姑娘们都有些自己相熟的店铺,这些店铺大多是衣服头面、胭脂水粉之类。往来相熟后,脑筋活络的掌事们就打起了姑娘们的主意,毕竟风尘中的女子们,总少不了有相好送些东西,如果这些东西能从自己店铺里买,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所以若是哪个姑娘带了人来自己店铺采买,掌柜便会给姑娘们一定比例的回扣。

婉婉今日带侯海来这间没什么名气的布料行,也是图了这回扣的银子,所以顺嘴就帮掌事说了句好话,想着等下央侯海给她定一匹那“捻金丝番缎”。

却没想到这话到了侯海耳朵里就变了味儿,更加意味深长地盯着宝娣瞧。但刚刚出口的话,已是无法收回,婉婉只好绝口不提那番缎之事,柔声哄侯海去里面瞧自己选的料子。

方池这厢也不多留,订好了布料就往外走。

哪知方池刚带着宝娣出了门,就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窜进门去。

“望舒?”方池拉住那人,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叫出他的名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75章望舒现身,花竹代人赴宴

“你最近躲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方池皱眉看向望舒,手上的力气没有松。

望舒也不介意,见是方池,面上一喜,欢声叫道:“大人,好久不见!”

方池则是眉头微皱,再次问道:“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望舒闻言,稍显羞涩地搔了搔头,轻声答道:“我订婚了,去城外住了些日子。”

“订婚?”

望舒点点头。

“怎么不和你家少爷说一声?”

“咦?少爷不是去镇江了吗?”

“你家少爷就在北桥住着呢。”方池说道:“他找了你好久。”

此言一出,望舒惊愕无比,手中所拎之物掉落一地,他顾不得其他,拔腿便跑。方池摇头一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裹,却不追赶。待他数到十时,望舒已气喘吁吁地返回,他换了口气,急切地问道:“少爷住在北桥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花竹正在厢房内翻阅卷宗,他坐在窗前看了一天,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刚想起身去厨房找点吃的,就听见外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然后一缕残影飞过,一边哀嚎,一边朝主屋去了。

花竹站在厢房门口,看到拎着大包小包的方池和宝娣,朝他们问道:“那是谁?”

方池一笑,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一片残影又从主屋飞出来,一下子撞进花竹怀里。

“少爷!”望舒眼泪汪汪。

花竹未愈合的伤口被他撞得生疼,赶紧将人扶正了,问道:“怎么回事?”

“少爷!”望舒只是哭。

“你去哪儿了?”花竹扶他进屋坐下,“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我去成婚了,”望舒抹了一把眼泪,“严管家把我卖到城郊杨家去了。他还说……还说少爷你去镇江了,因为生我气,所以不带着我了。”

方池端着一盘果脯进了屋,“宝娣等会儿才能做饭,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在拆头上的花冠。”

“少爷,那是你新聘的女使吗?”望舒抽了抽鼻子,“你果然是不要我了吗?”

花竹拿了一颗甘棠梨吃了,又将果脯推给望舒,示意他吃。

“先说正事,我上次去常府就想问你了,田妈妈去自首那一天,是谁来院子里找她的?”

望舒抽抽嗒嗒的,抹了一把鼻子,才回道:“是花姨娘,我还给她们泡了茶呢。”

“花姨娘和田妈妈说了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们声音很小,而且是关起门来说的。”

“你把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跟我们说一遍。”

“那一天,花姨娘来找田妈妈,田妈妈不想见她,但她说是和少爷有关的事情,田妈妈便让她进屋来了。我给她们两人泡了一壶茶,进去的时候,花姨娘正在和田妈妈说……说……”

“说什么?”

“好像是在说罗村的驭灵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具体是怎么说的?”

“花姨娘说‘花竹这次出城去管罗村的闲事,肯定是沾了腥了,罗村那么多驭灵人,不管是谁做的,总归会算到他头上。’”

望舒说完,从盘子里取出一枚果脯来吃,一边吃一边继续说道:“不久之后,花姨娘就走了,然后田妈妈就跟着出了门。我本想收拾好东西等田妈妈回来,结果严管家带着我爹娘来,叫我回去成亲。”

“上次我在常府见到你,你为何躲我?”

“严管家说你生我气,让我不要往你身前凑。”

“那为何今日又来见我?”

“因为,因为杨家马上要搬离临安了,我觉得,还是当面跟你道歉,让你原谅我比较好。”

花竹一时无话。

“少爷,你别生我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望舒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喃喃道:“田妈妈答应我,帮我跟你说好话的,田妈妈哪里去了?”

望舒见无人理他,站起身来,就要出门去找田妈妈。

方池拉住他,低声说道:“田妈妈不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望舒睁着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茫然,“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此时宝娣来叫花竹,花竹起身出门,留下方池给望舒解释。他想起田妈妈还是会伤心,无法在这房中久留。

花竹刚出了院子,却见刘帙晩正在院门口徘徊。

花竹不想理他,装作没看见,转身往堂屋走去。

“花竹!”刘帙晩殷勤上前,拉住花竹,问道:“方池、方大人是不是在你这里?”

“你有何事?”

“我来传个口信。”

“给方池?”

刘帙晩将花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道:“方大人可是要纳妾了?”

“没听说。”

“那他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姑娘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问这些做什么?”

“侯大人想请那位小娘子,明日到丰乐楼一叙。”

花竹看着刘帙晩,说道:“你现在帮侯海做事了?”

刘帙晩避而不答,只是说道:“口信儿我带到了,明日巳时过半,务必赴宴。”

言罢,他疾步离开,仿佛害怕花竹的追问。

花竹想及今日方池携宝娣逛街,大概偶遇了侯海之事。侯海此人,素来好色,今见宝娣姿色,恐怕心生邪念,欲图染指。

他轻揉额头,转身往厨房走,心中却仍牵挂着侯家之事。通天教疑云重重,侯家难逃干系。至于参与深浅,花竹尚难断言。侯海是侯家三人中较易接近者,他决定明日代宝娣赴宴,一探究竟。

找个决定,他没有跟任何人说。

次日巳时过半,阳光斜洒于丰乐楼的朱红门楣之上,花竹准时而至。他报了方池与宝娣的名字,进了包间,静待侯海。

隔壁的宴席热闹非凡,宾客们的谈笑声如潺潺流水,透过薄如蝉翼的墙壁传入耳中。

花竹无意间听闻隔壁竟在谈论婉婉的赎身之事,心中一动。想到婉婉与方与之的婚约,他不禁靠近墙边,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官妓要赎身,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听说是官府那边开了口。”

“莫不是要转为私妓,继续接客?”

隔壁的笑声此起彼伏,忽有一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想多了,她能赎身,定是有了朝廷的靠山。”

“哦?张兄可知是哪位大人?”

花竹正欲继续细听,忽觉房门一动,有人推门而入。他慌忙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故作镇定地招呼道:“侯大人。”

侯海见是花竹,并未露出过多惊讶之色,依旧礼貌地与他寒暄,随后在桌对面坐下。

“花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花竹正要回答,却见刘帙晩与店小二一同步入房间。

“帙晩,”花竹朝他打招呼,“怎么还留在临安,不需回苏州准备春试吗?”

花竹如今不再顾忌刘帙晩的心情,说话捡着捅他心窝的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想到,刘帙晩并未觉得冒犯,反而笑着说道:“没想到我和侯大人有些前缘,我现在就在大人手下帮忙。”

“春试还考吗?”

刘帙晩看了侯海一眼,见侯海并没有什么表示,面色白了白,说道:“到时候再说。”

侯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刘帙晩的情绪变化,一边招呼花竹入座,一边对他说道:“听说花大人在城外抗疫的时候,有几个马帮的流匪来抢劫?”

“几个江湖侠客,送了些草药给我们。”

侯海抽了抽鼻子,咧开嘴朝花竹一笑:“花大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那马帮众人,现正是被通缉之人,特别是为首的两个女匪,已经定了死罪,花大人怎么会得到他们的帮助呢?”

花竹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他压下心中的惊讶,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才道:“侯大人说得是。”

侯海见他服软,眼中亮光一闪,对花竹说道:“梁文斯前些日子被撤了职,贡院学官的位置还空着,花大人可有去贡院当差的想法?”

刘帙晩坐在旁边,听见侯海此语,带着几分绵甜的意味叫了侯海一声。

这一声传到花竹耳朵里,顿时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侯海没理刘帙晩,仍旧看着花竹,等待着他的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官愚钝,恐怕无法胜任。”

“听说方池给你送了个漂亮个女使?”侯海见他不想去,也不勉强,转而问起宝娣来。

“不是,”花竹不想宝娣和侯海有所牵扯,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侯海看了一眼刘帙晩,爆发出一阵大笑,刘帙晩不知所以然,但也十分捧场地跟着笑起来。

“你……”侯海转向花竹,几乎笑岔了气,“梁文斯第一次见你,便说你是个断袖,我念着当时你与常家有婚约,没往心里去。”

花竹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现在刘帙晩都跟了我,你居然当着他的面,说你要娶妻?”侯海拍了拍刘帙晩,笑道:“他就算娶了那小娇娘,在床上也做不起来吧!”

刘帙晩看了花竹一眼,尴尬地笑笑,朝侯海点了点头。

“那女子到底是谁?”侯海收敛了笑容,目光如炬地盯着花竹,似要看穿他心底的秘密,“你休想骗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咬住腮帮子,想着要不要把宝娣编排给方池。

“别说她是方池未过门的妻子。”侯海看穿了花竹的心思,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不屑,“方池看你什么眼神,我比你还清楚。”

花竹面上一红,正欲开口辩解,却听得门外响起敲门声。

“侯大人,方池大人求见。”掌柜的声音从门外悠悠传来,打破了房间内的紧张气氛。侯海朝刘帙晩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刘帙晩会意,起身前去开门。

门扉轻启,方池携宝娣站在门外。侯海目光一扫,见到宝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伸手邀请二人入内。

第76章名门被拒,女子立志读书

“侯大人,这是家中新认的妹妹,听闻侯大人有意相见,特地带她前来叨扰。”方池微笑着介绍道。

侯海听到“妹妹”两个字的时候,眼神一暗,腹诽方家怎么这么爱认养子和养女。他心中暗想,她若真是花竹的未婚妻,他倒是有几分信心可以将人抢到身边来,但她若是方池的妹妹,人进了方家,可就难再随随便便地出来了。

毕竟,方衡如今,还占着户部尚书一职。

然而,侯海对于情场上的事,向来自信满满。他相信只要略施小计,即使他不主动抢夺,眼前这位小娘子也会为他倾倒,甘愿成为他掌中的玩物。

侯海亲自为宝娣引座,满脸堆笑地询问道:“敢问姑娘芳名?我侯海生平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清雅脱俗的小娘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早已从方池那里得知侯海意图,对他奉承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小女子罗宝娣,不敢当大人如此夸赞。”

侯海见她谦逊有礼,更是心生喜欢,继续道:“姑娘过谦了。世间虽美人众多,但如姑娘这般既温婉又端庄的,实属罕见。”言罢,他瞥了一眼宝娣的双手,故作好奇地问道:“不知姑娘是否读过诗书,女红手艺又如何?”

宝娣顺着侯海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略显粗糙的双手,反问道:“侯大人觉得,读书有何用处呢?”

侯海微微一笑,回答道:“男子读书,为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女子读书,则是为了抬高身价,将来能嫁得如意郎君。”

宝娣闻言,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似乎在思考着侯海的话。

侯海见状,自觉已经打压了她的锐气,转为温言劝道:“姑娘即便未曾读过书、女红不佳也无妨,我侯家藏书万卷,不在乎你是否目不识丁。若你进了家门,我到时可聘个请绣娘来教你。”

他说完这些,见宝娣依然不语,又补充道:“在这京城之中,能像我这般不介意你学识和手艺的高门大户,怕是找不出第二家了。”

宝娣听罢,轻轻向侯海拜了一拜,婉言谢绝道:“多谢侯大人厚爱,但小女子自知福薄,恐难承受大人如此抬举。”

侯海没想到宝娣会如此直白地拒绝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他急切地说道:“小娘子何出此言?自从那日一见你,我便对你情根深种,这几日以来,我念你想你,都未曾再碰过其他女子,你岂能不信我的真心?”

宝娣心中嗤笑,暗想:“我自从出生至今,还没碰过任何男子呢,你又有何可炫耀之处?”然而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说道:“侯大人的厚爱,小女子实不敢当。”

言罢,她再次向侯海行礼,随后在方池的陪同下,离开了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侯海生平未曾遭遇过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刘帙晩一眼,似乎在求证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

花竹见侯海如此,明白今日一聚,显然再不能问出什么。他见方池二人离去,也识趣地跟着告辞了。

侯海接下来的怒火,就留给帙晩一人来承受了吧。

方池三人回到小院儿,谁也没问对方是如何得知今日邀约之事的。

宝娣刚刚见了侯海,可说是败兴而归。她进了院子,也不和两人招呼,抱了还在堂屋里打盹儿的姜姜,就回自己房里拆发髻、换衣服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宝娣穿回了从城外带过来的破旧衣衫,来到花竹房内。

花竹正在和方池商量十三的安排,见宝娣换了衣服,问道:“你方池哥哥不是给你裁了许多漂亮衣裳,还有那么多的钗环配饰,怎么都不穿戴了?”

宝娣不知怎么就不高兴了,有些气鼓鼓地答道:“那些东西漂亮是漂亮,可是我每日梳头就要小半个时辰,再穿上那些衣服,做活儿都比从前慢了,每天和姜姜玩儿的时间都变少了。”

花竹笑道:“可要给你弄个攀膊儿?”

宝娣摇头:“不是攀膊儿能解决的。头上戴的那些东西,压得我颈子不舒爽,而且晚上拆来拆去好麻烦。”

花竹觉得这姑娘有一种朴素的智慧,也不再劝,低头整理摊在桌子上的卷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接了话,对宝娣说道:“美就是要麻烦的。”

“那我便不要美了,我整日里忙活来忙活去,自己也看不到,白白便宜了你们。”

花竹失笑,暗忖这孩子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于是说道:“那便去买些好的布料,不要整日这些粗布麻衣的。”

宝娣想起两次见到侯海的经历,抖了抖背后的鸡皮疙瘩,道:“我不去!”

“这是怎么了?”花竹见她发脾气,停了手中的活计,问道。

“我以为穿了新衣服,打扮好看就能得到别人的喜欢。”宝娣的声音,变得细小又颤抖,含了许多的委屈在里面,“最近虽然得到了一些人的夸奖,但他们看我的眼神,我却又高兴不起来。”

花竹放下卷宗,微微倾身,靠近了宝娣。他觉得,既然阿蕙将这孩子托付给自己,那么自己便有义务教她一些人生的道理,于是说道:“你知道吗?这世间的喜欢和爱,也分为很多种。这其中,建立在尊重上的爱,才是真正的爱。你觉得不舒服,是因为他们确实喜欢你,但这种喜欢,是对一个物件的喜欢、想把一个好东西据为己有的喜欢,因为这里面没有尊重,所以你会觉得不舒服。”

宝娣听得似懂非懂,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终究没挤出一句话来。

方池在旁边听着,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所厌恶的,是靠打扮自己,来获得别人的占有性的喜欢。”花竹最终对宝娣说道。

宝娣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中透露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意:“我从今天开始,要读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闻言,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未直接回应。而方池则侧目看向宝娣,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探究:“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宝娣抬头,目光如炬,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坚定:“我读书,不仅是为了增长见识,更是为了效仿先贤,忠君报国,领略这世间的山河大川。”

方池闻言,轻轻一笑,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赞赏:“你身为女子,读书不能帮你上朝堂,也就没有忠君报国一说。但晓夏曾经说过,女子读书,多多少少能赋予她们一些独立的精神。”

“那我便要读书!”

花竹在一旁听了二人的对话,先是对方池投去了一眼责备的目光,有些怨他擅自鼓动宝娣读书。随即,他转向宝娣,声音柔和而真挚:“从前我教你识字,是因为我曾被罗村娘子们的力量所震撼。那段日子,是我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女子并不比男子逊色,只是少了一些展现自己的机会。那时,我曾天真地想过,要帮助女子逆天改命,但如今看来,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自大了些。”

宝娣却有些不以为然,她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男人欺骗我们的伎俩罢了。”

“你如何知道?”

宝娣轻笑:“我有了一点才,便已能知晓了。”她偏过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能说此话完全不在理,当我知晓以后,也便成了男人们心中的无德之人了。”

花竹笑了起来,觉得宝娣的逻辑倒是很严谨。那场抗疫带给她的力量,终究是改变了她,可是他们这些人却没能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宝娣的改变,对她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宝娣见他面上忽晴忽阴,心道自己这个当事人还没怎样,花竹倒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发起了愁。

花竹看着宝娣,最终叹息道:“其实也并不怪你,任是谁,在那场疫情以后,见到娘娘姨姨和姐姐们做的那些事情之后,都很难再回到相夫教子的世界里面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说道:“她们连瘟疫都能扛下来,甚至还救了他人。我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的能量之后,自然很难再甘心屈居人下了。我来世间一遭,不是为了给人铺床生子,日日夜夜围为着一群人操劳,然后假装自己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我生来是要感受风怎么吹,水如何流;我想去看太阳如何落下,月亮怎样升起;我想知道花朵为何会盛开,我想去了解马儿因何而嘶鸣。我想做这世间的一份子,做那飞云瀑布,做那峭壁苍松,而不是某个人、某个家族的附属之物,像那鸡犬一般懵懵懂懂一生。”

花竹忽地想起了方晓夏在回城头一天晚上,和他所说的话。

不知她未来如何,能不能活成一个自由而完整的人。

花竹思及此处,忽然心潮澎湃,他的心思跟着眼前的宝娣与记忆中的方晓夏燃动了起来,暗忖这些女子当真了不得,便是当今的男儿之身,又有几个能有如此志向与胸怀呢?

再结合时下情势,宝娣此语可谓是开天辟地、惊世骇俗了。

花竹心中百回千转,面上却只是笑道:“那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可要如何是好?”

宝娣见他松口,在花竹身边坐下,挽了他的胳膊,也笑道:“不如花哥哥将这钱交与我,咱们去痛快游玩一番可好?”

花竹失笑,这孩子刚还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那番发言,搅得自己都神思激荡,此刻一下子就变回了孩童心态,只想着出去玩。

他瞧了瞧宝娣,敛了笑,正色道:“刚你那番话可是当真?”

宝娣看他忽然严肃起来,一时分不清他指的那句话,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回道:“自是当真的。”

花竹见她困惑的模样,也知自己话中歧义,又问道:“你说你想去访山川、探河流,做这世间实实在在一份子的那番话,是真心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亦是板了脸色,郑重其事地点头应是。

“若要做到那番话中之事,你须得下苦功。一来,要识文断字;二来,要学一技之长。如此,方可在这世间不依附他人而安身立命。”

花竹见宝娣不语,又补充道:“再来,你还要磨心砺性,在面对坊间对你的猜测污蔑时,能矢志不渝、一往无前。还要再加上些运气,方能如你所愿。”

宝娣见他一口气说了如此多,呆呆看了花竹一会儿,兀自问到:“花哥哥也是这样做的吗?”

花竹被她这突然的一下问到,也是愣了半晌,他想了想自己自幼时到如今的坎坷,叹了口气道:“我亦是如此,不过挣扎至今,还未能得偿所愿。”

宝娣听到这个答案,却是夹带着几分欢喜地道:“那我与花哥哥一起努力!你将那嫁妆作了我的学资去吧!”

方池见他二人一唱一和,说得热血沸腾,于是跟着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带宝娣去学堂看看。若是学堂的夫子问起来,就说我是你的父亲。”

宝娣扑哧一笑,说道:“你哪里像是我父亲,最多当我哥哥,花哥哥才更像我父亲。”

花竹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冒犯,只是暗笑:宝娣这一句话,可就将自己的辈分抬上去了。于是也不接话,只是瞧着方池,等着看他怎么回应。

方池见他含笑望着自己,也顾不得宝娣了,只想把这副模样的花竹抱在怀里狠狠亲几口。他忍住胸腔里的冲动,笑着对花竹说:“你就是平日太严肃,多像现在这般笑笑,才不会显得老气横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听他这一句话,明夸暗贬,决定不接他的话,顺着宝娣的话头说道:“老气横秋没关系,至少我还能当两位的父亲。”

宝娣入学之事,就这样定下。

两人本想将宝娣送去学堂,宝娣虽年纪大了些,但两人觉得,只要脸皮够厚,也未尝不可。可是到了学堂,却发现有问题的不是年纪,而是性别。

连去了几个学堂,都不收女子。

这可难住了花竹,他攒的那些银两,送宝娣去学堂还够,但若是请个老师来家里,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来教。

好在最近一个月,花竹的睡眠并未增加,他腕上的银镯还是黑着一大块,这让花竹在夜晚,多了许多时间。

于是他夜晚查案,白天上班,等到下值了,再抽空教宝娣读书识字。

但花竹毕竟公事繁忙,也并非日日得空能辅导宝娣。宝娣却是个爱学的,若是花竹没时间管他,就颠颠地跑去方池那里问东问西。

方池虽称不上满腹经纶,但好歹幼时花竹认认真真给他开过蒙,再加上他后来去了方家,也跟着方式兄妹正正经经上了几年学,教一个宝娣自是不在话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得知方池应付得来,便也不吭声,毕竟宝娣读书,也不求考什么功名,于是便放任了宝娣日日缠着方池。

第77章黄雀在后,两府交易成谜

通天门的事情,花竹思考了几天,还是决定从安济院入手。他借着上街巡查的机会,整日在安济院附近转悠。

渐渐的,他发现,送葬的队伍出城后,都会去罗村后山上的一处寺庙。那寺庙残破,只有两三个和尚留守,更别说有什么香火了。

寺庙清净,适合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今日花竹跟衙门请了假,决定偷偷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去破庙看一看究竟。

可他还没跟出去多久,刚随安济院众人出了城门,就感到有人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今天花竹干的也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自然十分紧张,被人这么一拍,险些原地跳起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池躲在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花竹被他惊了一跳,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你离得太远了,现下他们出了城,马上就要跟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太近了容易被发现。”

“无妨,你跟着我。”

方池说罢,往前走了几步。

“哎……”花竹轻声唤他,但见方池已经从城墙后溜出,也只能迈着小步追上。

两人在发丧队伍后面坠着,就这么跟着他们上了山。

那拨人到了寺庙门前,就见几个和严丽娟一起的镇江衙役推开了院门,安济院的人,用半车金银跟他交换了两个麻袋的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值钱?”花竹压低了声音问方池。

方池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花竹耳边说道:“还有人跟着他们。”

花竹不敢出声,直朝方池瞪眼,那表情明显在问是谁。

方池觉得他可爱,一时间忘记回答,忍不住抬手掐了掐对方的面颊。

花竹被掐,下意识地躲闪,这时安济院那边发现动静,朝这边吼道:“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霎时间一动敢不动。

花竹听到脚步声朝自己这边走来,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想主动站起来现身,却被方池紧紧按住。

身侧不远处,哗哗一阵声音,然后一个清朗温柔的声音传过来:“你们又是哪位?”

是个女子的声音。

是方晓夏的声音。

花竹认得这把嗓子,对方池用口型说她的名字。

方池点点头,紧紧按着花竹的手臂,改为搂着他。

“你来这做什么?”安济院的人问。

“还能做什么,采药呗,你们又是来这做什么?”

镇江府的衙役也凑了上来,见方晓夏只有一个人,抓了一把她的衣袖,说道:“妹妹独自一人上山采药,多危险呀!”

方晓夏不理他们,扭头就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衙役猛地从身后抱住方晓夏,说道:“小娘子别走,陪哥儿几个聊聊天。”

这话说得轻浮孟浪,花竹听到耳朵里,一下子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方池紧紧搂住,方池用口型对他说:“无碍。”

你姐姐正被人调戏呢,怎么会无碍!花竹在心里暗骂方池无情。

“你们几个,”方晓夏顿了顿,应该是逐个看向几个人,然后才说道:“是镇江府来的衙役吧。”

对面几个一愣,谁也没有答话。

“怎么,上次在公堂上,只打了严丽娟,没有罚你们几个,这是皮痒了,今日来讨罚的?”

“你是谁?”方才调戏方晓夏的那个声音又传来,但明显底气不足了许多。

“不记得了?我是当今户部尚书、临安府尹方衡的女儿,上次审案,我正准备来作证的。”

“原来是方家大小姐,”另外一个不熟悉的声音说道,“多有得罪,我这位兄弟今日喝了点酒,还望您莫要怪罪。”

然后是窸窸窣窣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估摸着是几个人在朝方晓夏行礼。

“你们不赶紧回镇江,怎么反而在这清净之地喝起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才调戏方晓夏的那个声音开口,他没有回答方晓夏的问题,反而继续赔罪道:“冒犯了姑娘,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这酒鬼计较。”

“怎么,得知我是官家女子,酒就能自然醒过来了是吗?”

那人仍旧赔着不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回姑娘的话,严大姐身体未愈,我们陪她在这里养伤,等伤好后,再启程回镇江。”

“那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回去照顾你们的严大姐啊!”

几人见方晓夏不再追究,赶紧进了寺门,而后,又生怕方晓夏再追来一般,关了寺庙的大门。

至于安济院的那一帮人,他们中有识得方晓夏之人,早在看见方晓夏现身的时候,就悄悄溜走了。

方池见众人离开,松开紧搂着花竹的手,拉着他站起来。花竹的双腿已经蹲麻了,起来后一个踉跄,扑倒在方池怀中。

“我就觉得有人跟着我,原来是你们。”方晓夏看到二人,盈盈一笑,跟他们打招呼。

“不是我们,是赵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

“我是看到赵青跟着你,才一路跟来的。”

“啊?那你怎么和花大人在一处?”

“我是跟着安济院来的。”花竹解释道。

第78章罗村立像,恋情不见天日

“先逃走的那拨人,是安济院的?”

花竹点头。

“他们怎么和镇江府扯上关系了?”方晓夏问道。

“说来话长,”方池转向方晓夏,“你独自出来不安全,下次找几个人陪着。”

“怎么不安全了,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他们正好是上过公堂的,你说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能相信。若遇到几个不信的,到时候霸王硬上弓,你多危险。”方池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倒是没想到,原来权利,可以醒酒。”花竹站在旁边,默默地说道。

“你说什么?”方池转头问花竹。

“我说,不能因为这世间有坏人,就限制女性出门。”花竹看了眼方晓夏,方晓夏朝他粲然一笑,目光灼灼地盯着花竹,花竹于是继续说道:“如果她们不出门,这个世界上,就失去了一半的力量。如果女性们都不出门,罗村的疫病早已传染进临安,不说别人,至少我本人,是没有机会活到现在了。”

方池听他如此说,也不争辩,只是朝花竹嘱咐道:“你和晓夏先回城,我去追追安济院的人,看看那两个麻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花竹本想和方池一起,但他毕竟不会武,怕自己拖了方池的后腿。只好应下方池交给自己的差事,带着方晓夏慢慢往山下走。

进了临安城,方晓夏却并不着急回家,而是非要去方池住的地方看一看。花竹拗不过她,带着她去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儿。

宝娣正穿着隆重地站在门口。

“晓夏姐姐!”宝娣见方晓夏跟在花竹后面,兴冲冲地迎了出来。她今日说话嗲嗲的,和她这身装束倒是十分匹配。

“你怎么又换了这身装扮?”花竹眼见前两天宝娣将这身衣服收起来,说影响工作,再也不穿了。

“隔壁黄姐姐跟我说,这个世界上对另一个性别最狠的,是老实的男人和发嗲的女人。”宝娣抻抻衣袖,对花竹说道:“我要变得凶狠起来。”

方晓夏扑哧一笑,领了宝娣进屋,边走边说道:“我听阿弟说,你最近在读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的,三字经已经学了一大半了!”宝娣很是骄傲。

“那你读书是为了嫁人吗?”

宝娣想起丰乐楼里侯海的话,坚决摇头道:“不是。”

“那你何必管自己对男人是心慈还是心狠呢?”

宝娣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方晓夏望着窗外,继续说道:“从前我总是觉得,只有自己成婚了,才能获得自由。甚至为此,还和花大人有过一段婚约。但是这半年的经历,让我我渐渐知道,自己能在这个世界上做些什么。婚姻并不是女子唯一的人生出路。”

宝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瞪得很大,她看向方晓夏,方晓夏也正巧转过头来看她。

两名女子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宝娣觉得时间仿佛都停滞了,她望着眼前这位,当初如神明一般,将众人从死神手中救回来的姐姐。脑中有什么东西忽然断掉了,然后又似乎有什么东西连接在了一起。

方晓夏轻笑,露出一排整洁的贝齿,“我不想成为谁谁的妻子,或是谁谁的母亲,因为这些身份,会凌驾于‘方晓夏’这个身份之上。所以我不要结婚,也不在乎自己对男人们狠不狠。”

宝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还在消化方晓夏刚刚说的这些话。

花竹给两位女子端来茶水,对方晓夏说:“我听说罗村给你供了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看到那像了吗?”

花竹摇头,叹息道:“上次去罗村,倒是看到了立的碑。实在是气人之极。”

“此话怎讲?”

花竹细述了那日情景,说及女子功绩不得上报,她们的名字列于末位,愤慨之情溢于言表。

“世间对于女子,当真不公。”他最后总结道。

方晓夏目光流转,盯着花竹看了半晌,最后说道:“你当真这么觉得?”

“自然是真的,但我也只能独自生气,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知道吗?罗村为我立的像,全然是一副男子模样,供像下刻了‘方式君子’四个字。”方晓夏苦笑一下,说道:“我刚开始还感到开心,但仔细一琢磨,却觉悲哀。恐怕往后所有人,都会觉得,当年带着众人战胜疫情的,是方家的一个男儿。”

花竹闻言,面色越发难看。

方晓夏继续说道:“疫情结束后,姜九姑娘带着一众驭灵人去罗村定居,听说这批驭灵人就是你们当初救下的那一批。但是他们之中,几乎所有人,都在恭喜我有个厉害的兄弟——他们统统以为,那供像之人是我家的另一男子。”

“我昨日去药行采买,掌柜亲自迎我进门,一改往日冷冰冰的态度,让我随便挑选。还说‘你真的和其他女人不一样’、‘你应该是个男胎来着’这样夸奖我的话。若是平时,我定是高兴非常,但是如今,我只觉得背叛了当时在城外一同抗疫的所有女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罗晓夏一段话说完,花竹和宝娣一时无言,花竹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这其实是一个陷阱。”

“对!”罗晓夏目光灼灼,她的情绪,也跟着逐渐激昂起来,她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我六岁那年,发现我成了一名女子,在此之前,我都只是一个孩子。我和与之一起学习,立志长大后做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但是我六岁那年,先生告诉我,我不行,因为没有女人能出堂坐诊,女子若从医,只能当稳婆。我哭着跑去问父亲,父亲一向对我很好,但他也说不行。半个月后,我偷偷听到父亲问哥哥:‘你不良于行,科举是没有办法考了,或许可以做个大夫?’从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自己被困在女性这个身份里了,我必须结婚,成为一个妻子,冒着生命危险为另一个姓氏的人传宗接代,我要照顾好对方的家庭,我要去做别人的附属品。而我最值得赞扬的成就,便是帮助他人建功立业,可我明明可以拯救更多的人,我明明可以为这个世界做更多的事。”

“后来我再没有学习过,每天都在自暴自弃,直到我听说了张小娘子和义妁的事迹,才下定决心,要成为另外一个‘巾帼医家’。”方晓夏干笑一声,哑着声音说道:“可惜百年之后,世间若还流传着方晓夏的名字和事迹,恐怕那又变成了一个男人拯救一个村庄的故事。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像现在一样,说‘这个世界是男人建造的,你们女人没做过什么贡献,凭什么要求和我们一样的待遇呢?’,而当有其他女子想要学医时,她也会想‘或许我做不了,因为从来没有一个女性能成为优秀的大夫。’”

方晓夏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几乎是在喊叫。现在,她停下来了,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热,像是被火炉烤过一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一只被追逐的兔子。

她带着忐忑不安看了宝娣和花竹一眼,宝娣一脸懵懂地回看向自己,花竹单手托腮,也正往这边瞧过来。

“你说得没错。”花竹开口表示同意。

方晓夏有些吃惊,说道:“昨日,我要求罗庄给我的供像改成女子模样,就被人冲了庙,说女子供像不干净,你居然表示同意?”

“我能了解,因为这不仅仅是男人们的嘴脸,更是所有既得利益者的嘴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晓夏苦笑,微微点了点头。

这时,方池从外院进屋,见方晓夏在,也没多意外,朝她点点头,算是招呼过。

“你还准备回边关吗?”方晓夏朝方池问道:“你若回去,我能否同去,当个随军大夫?”

方池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看了眼花竹,然后说道:“我如今有了牵挂,不适合再上战场了。”

方晓夏闻言,微微一笑,她今日已将多年来所感尽诉于花竹与宝娣,心间一阵轻松。遂不再多留,租了辆牛车告辞回罗村去了。

送走了方晓夏,宝娣一脸迷茫和困惑,紧皱着眉头拉住花竹,对他说道:“花哥哥,你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花竹跟着宝娣进了她的房间,问道:“怎么了?”

“你说,我若是想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是不是要求太高,是痴心妄想?”

花竹想到自己的性取向,又想到母亲失败的婚姻:母亲是拼了命,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以为自己逃脱出了这个时代所给予女子的命运,结果呢?也不过是和离的下场。

他转而想到方池。

方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和方池的关系,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方池是方家三个子女中,唯一入仕的一个,他的婚姻,大概也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自己要和方池维持着这段不见光的关系,直到他成婚的那一天吗?

可嫁给方池的那个女子,又何其无辜呢?

“花竹哥哥!”宝娣见他走神儿,开口唤道:“你怎么不回答我?”

花竹回神,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苦涩,开口答道:“是的。婚姻多艰难,对于女人,尤其如此。”

“你和晓夏姐姐,曾有过婚约?”宝娣追问。

花竹点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你是不是想跟方池哥哥在一起,又没办法结婚,所以要跟晓夏姐姐定下婚约啊?”

花竹微微一愣,他惊讶于宝娣的敏锐,也没有打算糊弄她,于是真心实意地对她说道:“我和方池……”他本来告诉宝娣,自己与方池的关系。但转瞬一想,自己与方池,恐怕也无法长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你和方池哥哥怎么了?”宝娣却是个八卦的,扬起一张俊俏的小脸,仰着头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方池在一起的事情,花竹一直怀着隐隐的担忧。这担忧,他一直放在心上,无处可说,今日宝娣一问,花竹也受到了方晓夏慷慨陈词的鼓舞,深吸一口气,对她说道:“我和方池,恐怕无法长久。”

“为什么这么说?我看方池哥哥待你很好呀!”

花竹露出一个惨笑,他的双眼中透露着深深的疲倦和淡淡的忧伤,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沉重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我们现在的情况,之后若是我们两人过得好,难免藏不住,到时候丢官事小,方池很可能再也回不去方家;之后我们若是过得不好,我不仅失去了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一个好友,我们再在官场上见面也很尴尬。”

言罢,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宝娣嘱咐道:“你也要小心断袖这个群体,无论是为了谁,是不是协议成婚,都尽量不要嫁给他们。一个人并不会因为是断袖,就不会占女人便宜了。此事要看人,比如刘帙晚,他就是不惜毁了赵家姑娘的名声,也要谋得一官半职,并且找个人给他生孩子的。”

然后花竹叹息一声,总结道:“归根结底,还是看各人的品性。”

“若是实在不行,我们两个凑合过一生吧。”宝娣牵起花竹的手,“如果非要结婚,他们两个也行啊。”

花竹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池,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仿佛是在尝试展现一个微笑,但那个笑容却如同被秋风吹过的落叶,带着几分凄凉的意味。他摸了摸宝娣的脸颊,低声叹道:“你还没遇到那个人。若是有一天你遇到了,恐怕难以再与别人成婚。”

宝娣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花竹?”方池在门口叫他名字。

花竹心口一痛,起身去开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有事情与你讲。”

宝娣见方池进门,很有眼色地去灶房做饭,将房间留给了二人。

“什么事?”花竹掩了方才的难过,振作起精神朝方池问道。

“你就不问问我,跟着安济院跑了半天,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吗?”

“你可有查到什么?”

“有。”方池不愿直说,反而卖起了关子。

“什么发现?”

方池见此刻周围无人,变得有些肆无忌惮。他指了指自己的面颊,示意花竹亲一下,他才肯说。

花竹嘴唇紧抿,目光躲闪,装作没看到。

方池见他如此,弯下腰,从对方嘴角偷出来半个吻。花竹不躲也不避,就这么任他亲了一口。

方池环住他的腰,将他搂进怀里,他的呼吸温暖而轻柔地拂在花竹的耳边。最终方池小心翼翼地觑着花竹的脸色,问道:“今日怎么了,我看你有些不开心,宝娣和你说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什么。”花竹挣开方池的怀抱,正色道:“先说正事,你发现了什么?”

方池怀里少了一个人,忽然觉得心里也空荡荡的,他忍下心里的不舒服,回道:“麻袋里的,是两个孩子。”

“孩子?”花竹想到那两具孩童的尸体,问道:“是死的还是活着的?”

“活着的。”

第79章条分缕析,安济院露马脚

“两个孩子?”花竹眉头微蹙,疑虑重重,“麻袋里是两个活生生的孩子?”

方池点头。

“两个孩童,何以价值千金?”花竹疑惑道:“若真是贩卖人口,那些钱够买二十个孩子了。”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方池不答反问。

“城外疫情之后,安济院就归了仁和县管理,我原疑李县令与侯家勾结,如今看来,其中牵扯到的事情颇多,此事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哦?如何扑朔迷离了?”方池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李县令背后是侯家的话,那就相当于侯家在拿钱给镇江知府。可是明显侯家权势更大,没有拍镇江知府马屁的道理。如果此事只是李县令个人作为,虽然洪知府官职比他大,但是仁和县令毕竟是赤县令,拜佛也应该是洪知府往临安城里面拜,没道理京官去讨好一个地方知府啊!”

方池坐到花竹身后,让他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温柔地在他太阳穴处按摩。

“你还没有痊愈,别太为这些事情劳神。”方池一边按,一边接过话头,帮他分析,“赵青入临安的时候,正是三虎去世后不久,他在某种意义上接管了安济院。我们早已知晓,赵青是通天门的人,因此,仁和县令也一定是在给通天门效力。”

“如果,”花竹在方池怀里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们今日看到的一切,并不是买卖孩童这么简单呢?三虎说安济院是‘入市’,若镇江知府是‘纳财’呢?他们一起为通天门服务,实为一家,所以并不是买卖或者行贿,而只是交换彼此的需要。”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存在谁在讨好谁的问题了。安济院还是通天门的,不过是从死去的常玉手中,转到了赵青和仁和县令那里。”

花竹见方池跟上了自己的思路,夸奖道:“孺子可教。”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通天门,到底是侯家哪位的。若是侯海和侯川鼓捣出来的玩意的,那还好办,但若是侯适布置下的,朝廷要完。”

“无论是谁的,最终都会被侯适所用。他这两年升迁如此之快,通天门大概功不可没。”花竹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十三那边,有消息吗?”

方池在他后脑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说道:“我已经传信给他,让他知会飞花堂,姜九和姚姑娘被通缉的事情。”

“侯家已经对飞花堂动手,上次在后山,赵青又在跟踪晓夏姑娘,我怀疑,通天门已经对方家起疑了。”

“你是在担心我吗?”一抹笑容浮现在方池脸上,他凑近了花竹,盯着他的侧脸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转过脸去,没理他,只是接着说道:“安济院在帮通天门运输金银,我若断了他们这条线,他们资财不足,就更容易露出马脚。”他见方池不接话,仔细考虑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我明天去拦安济院出城的马车。”

方池贴近花竹耳廓,轻轻地说道:“你若真这样做了,通天门怀疑的对象,恐怕要由方家,转到你身上了。”

“我一个小县尉,并无所谓,只是往后你莫要与我走得太近。”花竹转回脸,端正了态度,对方池说道:“明日我去查安济院,你千万不要现身。”

“那我搬回巷尾去住。”

花竹见他如此以大局为重,赞赏地点了点头。

谁料,方池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不过晚上的时候,我要来找你,记得帮我留门。”

花竹闻言,心下无奈。他双肩微垂,拾桌上那片包裹甘糖梨的荷叶,细细摆弄。

荷叶的清香随着他的揉搓缓缓溢出,花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田妈妈……田妈妈的身子,可有消息?”

此话一出,刚才还略有暧昧的氛围,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剩下一片凝重。

方池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他低声道:“我已命人扎制纸身,待过些日子,再将田妈妈重新安葬。”

“到时候我与你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要去了,现场见了,会太难过。”

“我一定要去的。”花竹坚持。

十分难得的,方池这次没有与花竹争论,自从上次听到花竹关于“尊重的爱”的言论之后,他已经暗下决心,要给花竹他想要的那种爱。于是,他轻声说道:“那你去的时候,我陪着你。”

花竹对他的转变有些吃惊,但他今日疲倦,终究没有再问,只是说道:“明日我去拦安济院的时候,你切莫要跟。”

方池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第二日,天朗气清,花竹站在城门口,等着安济院发丧的车马出城。

来往的行人们或匆匆赶路,或悠然漫步,脸上都洋溢着因这好天气而生的愉悦。孩童们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如同这晴朗天空中的银铃,清脆悦耳。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各式货物琳琅满目,色彩斑斓,为城门处增添了几分市井的烟火气。

花竹不禁感叹,百姓们从灾难中恢复得如此快速——疫情才过去没多久,众人已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从前的生活了。

等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果然见安济院众人,赶着牛车,往城外走去。

花竹见一队人走近,招手示意他们停车。

今天花竹生怕安济院硬闯,故而带了一个都头和两个衙役在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安济院众人,十分听命,停了车,问县尉大人何事。

“你们出城作甚?”

“发丧。”

“有人状告你们私运金银出城。”

赶车之人听到此语,回头看了站在后面的赵青一眼,赵青走上前来,笑着说道:“大人误会了,交给安济院发丧的都是贫苦人家,怎么会有金银呢?”

花竹绕着牛车转了一圈,越发确定车里不对劲。

前几日下过雨,地上的泥土还算松软,牛车留下的车辙比其他车要深许多。若车内只有尸首,车身不会如此沉重。

“无论有没有金银,出城车辆检查,都是例行公事,请各位行个方便。”花竹说完,示意同来的衙役上前,掀开盖着棺材的破布。

两口纸皮棺材并排躺在车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想到田妈妈也是这样草草出殡的,心下一痛。

“开棺。”他压下心中悲痛,对衙役吩咐道。

棺材并未钉死,很容易就被打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映入眼帘,两张惨白的脸望向众人。

开棺的两名衙役,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安济院对待尸体不错,都给他们都穿上了半新不旧的寿衣。

只是棺材又薄又窄,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东西,花竹招呼衙役:“查一下车上有没有夹带。”

两个衙役不情不愿地搜查了一遍牛车,一无所获后,站回花竹身后。

“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安济院众人将棺盖盖好,准备走人。

“等等。”花竹示意衙役再搜。

这一次,两个衙役却都不愿了。

“大人,此车已经细致搜查过,您刚才也看到了,没有问题。”出殡本就是晦气之事,更何况安济院是城内的善行,他们并非收钱办事,有时候发丧会不及时,出殡的时候,尸首已经开始腐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个衙役不愿意再搜查,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花竹站在车前,已经能看到两具惨白面颊上腐烂的尸斑,还有微微的腐烂气息迎面飘来。

“大人,若是无事,我们还赶着去郊外。”赶车人催促道。

花竹不语。

这车肯定有蹊跷。

“再将棺材打开看看。”

“大人。”身材魁梧的都头走上前,他双手背在身后,眼中却透着一股不屑,“此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棺材已经查验过,没道理再验一次。何况,安济院是城内义社,我们为官作吏的,不好多加为难。”

“今天这棺材不对劲。”

赵青还是带着刚才那副笑容,对花竹说道:“大人莫要血口喷人,我们安济院做的是扶危济困之事,大人身为钱塘县尉,理应为民除害,而非欺压良善。”

花竹被扣了这么一大顶帽子,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但他今日铁了心要查出个所以然来,更何况,今天赵青亲自操持出殡之事,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站在牛车前面,并不让路。

“大人,若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就先告辞了。”赵青见他如此,索性不再客气,让赶车人绕开花竹就走。

都头和衙役们,抱臂站在一侧,却不加以阻拦。

花竹看着牛车深深的车辙,坚信自己没有看错——这车一定是有问题。

但是到底是什么问题呢?

薄薄的棺材,腐烂的尸体,两张毫无血色的脸,没有任何地方可以藏东西的平板牛车。

花竹忍不住想起田妈妈,她出殡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可为什么埋葬的时候就只剩下头颅了呢?

等等!

这尸体的颜色不对,腐烂的味道也不对。

花竹是驭灵人,对世间的气味本就敏感,今日这两具腐尸,却只有淡淡的腐败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腐尸味道本该更加浓郁的,尸体也不应该是如此发白的颜色——除非是被人放了血。

“拦住他们!”花竹对站在旁边的三人说道。

“大人。”都头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已经验过了,再加以阻拦不妥。更何况,如今安济院归仁和县管,若屡次三番核验,到时候里面没有找到任何东西,我们回去怎么交代?”

“若是查不出问题,我自会给仁和县一个交代。”花竹疾言厉色地对三人说道:“但若今日我独自一人追出去,查出了问题。回去后,我定要禀明县令,罢了三位的职。”

站在对面的三人,似乎是被冒犯了,他们没想到平日里一团和气的花竹,竟敢用官职威胁他们。三人交换了几个眼神,犹豫再三后,最终还是上前拦住已经出了城门的牛车。

“开棺。”花竹吩咐。

三人勉为其难地照做,一边开棺,一边还悄声交流着什么。他们现在就等着看,花竹到底能找出什么东西。

安济院众人在旁边控诉,说花竹滥用职权,他们定要上告官府。

花竹充耳不闻,他摸了摸尸体的胳膊,然后又按了按尸身的胸膛。

身侧聒噪的众人,像是突然被雷劈中了一般,一下子安静下来。

“将寿衣脱下来。”花竹朝衙役吩咐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名衙役看了都头一眼,见他没说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上前。

他们两个面容扭曲,眉头紧锁,站在棺材旁边,一手掩鼻,另一手用两个手指掀起寿衣的一角,仿佛不愿意沾染这样的污秽。

被掀开的寿衣一角,忽然银光一闪,衙役被晃得闭上了眼睛,然后他几乎不敢相信地又朝尸身看过去。

寿衣下面,纸筒做的胳膊里,正露出银铤的一角,闪闪发光。

衙役的脸上,没有了厌恶和不情愿,他带着探究的目光,伸手扯开死者的寿衣。

“大人!”衙役朝花竹喊道。

花竹就站在牛车旁边,早就看到了银铤。

这时候都头也走过来,见尸体内有猫腻,不愿意放弃此次立功的机会,赶走了一个衙役,亲自给死者脱了寿衣。

寿衣脱下,整个尸体,除了一颗头颅和手脚之外,整个尸身都是由纸筒包裹的金银组成。

第80章阴影骤现,揭秘者陷深渊

侯海出了门,晃晃悠悠地去了临安新门外。这一区是男娼聚集地,候海算是老客,轻车熟路进了一家勾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类特殊的风月作坊,坊间称为“蜂巢”,顾名思义,这一带地方窄,门脸儿多,再加上人员鱼龙混杂,很多挂羊头卖狗的店铺,如果不是熟客,很难找到想要的服务。

一个行头见是大主顾,赶忙迎过来,也不遮掩,上来就问:“官人过夜吗?”

候海见他生得俊俏,心想反正是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他掐了一下他脸颊,又拧了一把对方的腰身,这才说:“今天不必陪。”就扔下此人,上了二楼。

候海是来见刘帙晚的。

侯海进了屋,见刘帙晚已经到了,也不废话,抱了人就往床上去。帙晚这个人人长的漂亮,性格也活泼,加上有求于人,故而对于侯海,一向是百依百顺。

可他今晚却难得一见地拍了拍侯海肩膀,道:“我有事要说。”

侯海并不理会,一把将他扔在床上,双臂圈住刘帙晚,有些焦急地道:“完事儿后再说。”

刘帙晚和侯海睡在一起几个月,还从未见他在情事上如此焦躁过。刘帙晚只当他对自己思念,不再多说,仰了头乖乖任他亲。侯海却是不理会,伸手开始解他腰带。

这次的两人的床事,开始如疾风骤雨,结束得也似暴雨瞬停。帙晚还没来得及享受,侯海已经抽身而起,去屏风后面洗漱了。

刘帙晚躺在床上,头一次觉得,自己像是这丰巢里面的行首,不过是供他人泄欲的一个物件。

但他毕竟有求于侯海,更何况此次事情若进展得顺利,往后他就无需再奉献自己的肉体,便能取得一官半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帙晩深吸几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

等看到侯海端着一盆水来到床前的时候,他也就不再计较地一边给自己擦身,一边说起了此行的之事。

“我有件事想问大人。”刘帙晩话说得客气,侯海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我弟弟刘逸群,当年失踪后,是那时的洪县令帮忙寻回的。”刘帙晩看着侯海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变化,继续说道:“逸群回来后,曾经说自己被一群人绑架,同住的还有许多其他被拐卖的孩子——”

侯海打断刘帙晩的话:“你弟弟回来后,人都已经疯癫,他说的话怎可算数。”

“当年侯大人还未到临安,怎知逸群回来后疯癫?”

侯海躺回床上,示意刘帙晩挪挪地方。“我虽不在临安,但是当时家父在京城为官。”

“侯适大人倒是很关心我家里的事情。”

“你什么意思?”

“我当年的解额,是洪县令给我的。”刘帙晩已经穿上一件外套,他摆弄着被角,说道:“我当时以为,是洪县令欣赏我的才华。”

侯海嗤笑一声,刘帙晩听在耳中,觉得极为刺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查了当年的案子。”刘帙晩丢了面子,话也说得不再客气,“原来当年让洪县令给我解额的,正是侯大人。”

侯海坐起来,抬眼看向刘帙晩,等着他往下说。

刘帙晩见侯海认真起来,仿佛得到鼓舞一般,继续说下去:“十年前,我不值一名,当时身为吏部尚书的侯适大人,为何对我青眼有加呢?”刘帙晩略作停顿,自觉攒够了疑云,才接着说道:“我查探了一番,原来当年侯大人为了掩盖逸群的失踪之事,让时任钱塘县令的洪齐天,和家父达成了协议,只要肯让逸群失踪之事就此作罢,便给我一个可以直接参加科举的机会。”

“你知道得倒是详细。”侯海靠在锦被上,说道:“你父亲自知已经废了一个儿子,只能压宝在你身上,却没想到,你虽然得了解额,却没考中。”

刘帙晩忽略他话中的讥讽,朝侯海咧开嘴,笑着说道:“听说这官职,也不一定是要靠考中的。”

“哦?你听谁说的?”

“梁文斯在贡院的官职,”刘帙晩脸上笑意未减,慢条斯理地对侯海说道:“我想要。”

“你没有功名在身,如何要这官职?”

“那就要辛苦侯大人多加运作了。”

“你凭什么指使我去运作?”侯海瞥了一眼刘帙晩的身下,“难道你的屁股比别人的好艹吗?”

刘帙晩面色一变,他嘴角仍旧微微上扬着,但眼中的笑意已经变成狠毒,以至于他略弯的嘴角,变成了一道诡异的弧度挂在脸上。刘帙晩伸手揉了揉面颊,抹去脸上的表情,对侯海一字一顿地说道:“凭我查到,侯大人一家,和通天门的关联。凭我知道,这世间无故消失的驭灵人,都被侯大人带去了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侯海盯着刘帙晩看了半晌,随后,他的脸上也挂上了一抹笑容,问道:“你倒是说说看,驭灵人都去了哪里?”

刘帙晩默不作声,伸手指了指地面。

“你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言罢,侯海起身下床,径直出了门。

第二天,花竹得到刘帙晩自杀的消息时,正在教宝娣识字。

方池匆匆进了院门,朝花竹问道:“有大消息。”

“我知道。”

“你知道?”

“刘帙晩死了,遗书里有我的名字。”花竹指了指院中的沈安澜,“沈大人跟我说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池明显愣了一下,但没再多说,跟沈安澜打了个招呼后,坐到花竹身边。

沈安澜看了一眼方池,没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反而继续对花竹说道:“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好自为之,我提前跟你通个气,这次恐怕我保不下来。”

花竹点头,亲自送沈安澜出了院子。

第81章刘家丧子,花郎蜂巢扬名

“沈大人怎么跟你说的?”方池等花竹回来,开口便问。

“案子归仁和县审,暂时还不清楚。”

“又诬陷你杀了人?”方池坐在花竹旁边,一双长腿伸得笔直,“翻来覆去没一点新意。”

“倒是没说我杀人,不过遗书里说我勾引刘帙晚,中了功名之后又抛弃他,所以他才会自杀。”

方池猛地转过脸来。

花竹苦笑,“他死在蜂巢,身旁除了遗书,还有我们这几年的通信。信件是我的字迹,看起来,确实是我诱他入歧途。”

“你准备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怎么办,沈大人跟我说,这次大概罢官了事。”

“罢官便罢官吧,我正要跟你说,赵青被判死刑后,我给十三传了消息,告知他此事。十三回信来,说他们在湖上和沿海,发现了通天门的势力,其中有几个是造假铜钱的据点,有几个却是他们出海销赃的渠道。之前回到镇江的严丽娟,昨日出现在船上。你若被罢官,正好去镇江走一趟。”

花竹点点头,没有说话,算是应下了。

“我觉得,是你上次扣下的那一车金银起了作用。你能识破他们的犯案手法,就连我爹都十分钦佩。”方池见花竹情绪不高,有心安慰他,“十三在回信中,也赞叹不已,还托我谢谢你帮刘易了却了夙愿。”

花竹低着头,并不接话,方池见他如此,从兜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他,说道:“这是十三一并寄来的铜钱,通天门运送钱财的手段曝光,后续的金银供给不上,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冒险制假钱。果然如你所料,他们一着急,就露出了马脚。”

花竹接过铜钱,拿在手里看了看,说道:“恐怕他们一早就在造假钱了,现在不过是迫不得已赶工,这才暴露了。”

说罢,他起身去主屋,拿了一串崭新的铜钱出来。

“你看看这串。”花竹将钱递给方池。

“这好像……也是假钱。”方池将铜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道:“但是制作得更加细腻一些,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这是之前田妈妈在临安城内换来的铜钱。”

方池比较着两枚铜钱的不同,说道:“这几年都在闹‘钱荒’,我估摸着,他们若能造出几能乱真的铜钱,就在国内用掉,粗糙一些的,应该是被带去海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原以为,通天门是个靠贩卖驭灵人赚钱的组织,没想到‘敛金聚财’,确实已经做到如此地步。”花竹苦笑一下,“我还是小看了他们。”

两人对通天门的“敛金聚财”讨论了一番后,照常吃晚饭,席间谁也没有提刘帙晩。饭吃了一半,沈安澜去而复返。

“沈大人,”花竹起身迎他进门,“怎么了?”

“我下午去活动了几处关系,上次你查出安济院的事情,立了大功,借着这个功劳,我帮你争取来一个机会。”沈安澜来得急,说话气喘吁吁的,“有人举报马帮盘踞在城外罗村,你若能顺利剿匪,我或能保下你的职位。”

花竹和方池对视一眼,心中对沈安澜充满愧疚——沈大人如此费心费力地想要帮自己留住官职,自己却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如此甚好,我明日便去衙门,带了人去剿匪。”花竹违心应下此事,他应下的原因,并非想要保住官职,而是要赶去给罗村众人通风报信。

两日后,花竹被撤职,暂居在罗村的飞花堂众人及时撤离,并未受到任何损伤。

“我如今已被撤职,不如去镇江看看。”花竹收拾完县衙的东西,回到家里,已是傍晚。见方池站在门口等他,主动提及镇江之事。

“不必,已经有人去了。”

“谁?”花竹思来想去,想不到适合去镇江查案的人选。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两天前跟父亲提起此事,他竟然对通天门十分感兴趣,跟朝廷告了几日假,亲自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大人?他去做什么?”

“方家本就和侯家不对付,他大概看到了扳倒侯家的机会,不想错过吧。”

“十三不是说‘敛金聚财’在船上?加上他们又与镇江知府有所勾结,恐怕难以查办。”

“他既然去了,又有十三和飞花堂配合,多半能够事成,不用过于担心。”

“敢做盗铸这门买卖的,都是不要命的人,‘敛金聚财’恐怕要比其他分支更难铲除。”

方池拍了拍花竹的肩膀,说道:“现在侯家的势力中,常玉已死,飞花堂也不再为他所用,正是他们虚弱的时候,我们应该乘胜追击。我爹这次出行,是告了病假,侯家暂时还不知道。他们这些年,在朝中树敌倒也不少。”

“但拉拢的人更多。”

方池听到这话,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侯海前两日,娶了你的妹妹和常家的淑芝姑娘。”

“我怎么不知?”花竹讶然。

“你上班就闷在衙门,下值就喝酒,自然是不知。”方池轻轻拉过花竹的手,柔声说道:“你坐过来一些,我细细跟你讲。”

花竹这两日确实忙着通天门的事情,和方池也是聚少离多,闻言,十分听话地坐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将人圈在怀里,嗅着他发间的皂荚香气,缓缓开口:“前几日,侯海纳妾,原是要娶常淑芝,谁料半途却多出了你那胞妹花铃。他二人同娶,却让常淑芝从侧门入,花铃只能从角门进。花铃心中不忿,当场便吵闹起来。”

“侯海这纳妾的数量不对啊!”花竹蹙眉沉思,“朝廷有制,以侯海的身份,只可纳妾二人。他既已有一妾,理应只能再纳一人。”

“他当然暗中行事,但没想到,因为不让花铃从侧门进,被当场闹大了。”

“他为何要娶花铃?”花竹攒眉蹙额,百思不得其解,“侯家与常家有所牵连,是我们一直知道的。常玉去世后,他娶常淑芝,并不意外。但为何要娶花铃?难道侯家还与花家还有所瓜葛?”花竹再次想起,最后一次见常玉的时候,他对自己说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方池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不答反问,换了个话题说道:“明日是刘帙晩发丧的日子,你不要去看看吗?”

花竹摇头苦笑:“他葬礼上最不受待见的人,应该就是我了。”

“真的有人信那谣言吗?”

“坊间最爱这些风月之事,无论此事是真是假,都早已经传开了。”

当晚,花竹喝了点酒,趁着方池睡着,独自去了蜂巢。他刚进蜂巢还没一个时辰,花竹出现在蜂巢的消息,就传遍了临安城。

如此一来,更加坐实了花竹好男风的传言。

刘帙晩的父亲刘本,也很快就听到这个消息,他一口心血堵在喉间,咽不下也发不出。思前想后了半天,最终脱下丧服出了门,径直前往蜂巢找花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并不难找,今夜他是这里的焦点,刘本见到他身影,当即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花竹一个嘴巴。

这一嘴巴,打得花竹嘴角出了血,那响亮的声音,等于当众质问花竹和刘帙晩的关系。众人都放下手中的事情,探头探脑地看花竹如何回应。

花竹站在众人中间,强作镇定,他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必须要装作无所谓,才能获得蜂巢众人的信任。

他要临安众人相信,他就是刘帙晩所说的那种人。

刘本见他默然不语,只是一双美目环顾四盼,心中更是怒火中烧,于是疾步上前,猛抓花竹衣领,厉声质问:“你为何要害我家帙晩?”

这下花竹再难装聋作哑,他扬了扬声音,说道:“我即为此等人,当初我去城外抗疫,倾尽全力为民,结果呢?还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既然如此,我不如趁着年轻,好好享受人生,又何必为了别人,委屈了自己,非要去做那正人君子?”花竹双眼微闭,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如玉般的脸庞上,为他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然后花竹挣开双眼,朝周围看去,他眼波流转,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仿佛连时间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流淌。

“我与刘帙晩,你情我愿之事,怎可怪我一人?”

花竹这话说得委屈又放荡,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半截颈子从扯开的衣领处探出来,唇间没有擦尽的血,与他泛红的眼尾相应,自是一股风情。

若说平日里还有人不信花竹的性取向,此刻已经没有人怀疑。

花竹平日来太正经了,总是挺直着腰板儿板着脸,衣襟紧扣。这会儿他衣服上的点点鲜血,都跟着他飞扬的双眼,一起妩媚起来,他这副模样,和蜂巢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惹得刘本怒气上涌,又照着他的脸颊,扇了一巴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一笑,将脸探过去,任他打。

刘本已经气到失去理智,举着胳膊还想动手,可周围看得眼直口渴得几位,早就等得不耐,有三五人拉开了两人。

花竹这一秒钟的变脸,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所有人对他的认知:花大人一向严肃正直,逼急了,最多有点儿委屈与可怜,但正是这样的印象深了,忽然发现这人骨子里带着如此风情,更加让人难耐。

劝花竹的几位,也没少趁机在他身上摸两下掐两把地占便宜。

当晚花竹不仅在蜂巢,更是在整个临安城都出了名,引得侯海也放下风月楼里的翠鸣姑娘,赶来蜂巢看热闹。

大家见侯海现身,知道今夜花竹定然与自己无缘,也不多纠缠,看够了热闹便纷纷离开了。

只剩侯海一个人,站在原地,笑意吟吟地打量着花竹。

花竹忽然间明白了,宝娣说的,别人看我,像是在看一块肉的感觉。

第82章方衡身亡,方池身世成谜

“什么?方衡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嘘嘘嘘,小点声,刚打听来的消息,我这还没捂热呢。”

花竹这夜,照旧去蜂巢逛游,刚在舞旋相公面前坐定,就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里鱼龙混杂,小道消息最是传播得快。

“这位官人,此话可当真?”花竹询问身边说话的人。

那人见是花竹,咧开嘴一笑,说道:“我们蜂巢里,什么能人异士都有,但能把朝廷三品大员,搞到家破人亡的,你是第一个。”

“此话何意?”

“昨夜方衡大人才来了蜂巢,听说了你和方大人的事情,当场气得走了。”说话的人朝花竹挤眉弄眼,“结果今天就传出他的死讯,你说巧合不巧合?”

花竹双唇紧抿,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衡回临安了?

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跟自己和方池有关?

花竹不是傻子,方衡得知自己和方池的关系,顶多生气。

他可能会怒火冲天杀了自己,但是自杀?不可能。

旁边的人还在说:“我们花大人好厉害,再过几日,蜂巢头魁不在话下。”

花竹不理那人,拍了拍衣袖,似乎这样就能拍掉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一样,径自往前走。

但那些目光,还是伴随着议论滚滚而来。

花竹忽然间有些担心。

他确实今天一整天,都没见到方池的人影。

莫非方衡真的出了什么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走,他要回去问问才放心。

刚出店门,就见十三在巷子里站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日,和方大人一起回的临安。”

“方大人呢?”

十三并不回答,示意花竹跟他走。

花竹跟在后面,心如擂鼓,越敲越急,直到他的耐心快要用尽,心脏快要炸开的时候,十三终于停了脚步。

两人竟然绕出了城。

“方池托我来的,”十三没让花竹再问,他知道他想问什么,“他现在走不开,昨晚方衡,方大人……死了。”

虽然已经有过铺垫,花竹仍旧震惊地半晌没说话,他怔愣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花竹听到自己问道:“是……因为我吗?”

十三一脸困惑,他看着花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不是因为……”花竹一时间不知如何说出口,“他气死了?”

十三一向严肃的脸上,隐隐裂开一条痕迹:“你为何这么问?”

“瓦子里那些人说的,说我气得方衡自杀了。”

“不是自杀。”十三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意外,或者谋杀。”

花竹知道自己搞了个大乌龙,但他来不及尴尬,凭着自己做了快一年县尉的直觉,对十三说道:“方大人在这个时候出事,不像是意外。”

“所以我来看着你。”

“看着我?”

“他们能杀死一个,便能杀死两个。”

花竹一下明白了:既然连方衡都敢杀,自己当然也不在话下。

想通了这些,他倒不如何害怕,死亡站在面前的时候,人反而平静下来。这一年,花竹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已经淡定了很多。他反而关心起方衡的死因来:“方大人是怎么死的?”

“说是醉酒淹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会醉酒?”

十三摇头。

“我去趟方家。”

十三拦住了他,说道:“你仍旧回蜂巢过夜,方池会来找你。”

花竹盯着茫茫的夜色看了一会儿,最终点头,走回蜂巢。

方池来得很晚,花竹担心自己睡着,一直坐在窗边。

方池翻窗而入,他还是昨天那件衣服,并未穿孝。

“你……”花竹等他的时候,想了很多开场的话,如今见到人,一句也没能说出来。

反倒是方池先开了口:“你没睡会儿?”

我哪还能睡得着。花竹暗想。

“说正事,”他看了眼方池如常的面色,“你没事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因为这一句话,而忽然露出疲惫的神色来,“还能撑得住,你呢?”

我能有什么事。

“到底怎么回事儿?”花竹直入主题。

方池摇头,“事情还未明朗,明日你去方家吊唁,到时候去后院找晓夏,协助她验尸。”

“验尸?”

验尸要开膛破肚的,对逝者是极大的不尊重。

花竹掩住自己的惊讶之情,问道:“与之同意吗?”

“我没跟他说。”

“这不妥,”花竹伸手将已经关了的窗户又紧了紧,说道:“方大人刚走,你们兄弟若是因此阋于墙……”

“他身上都是酒气。”

“方大人……是真的喝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使喝醉了,也不是意外。”

“你怎么知道?”

“他留了封信给我。”

“什么?”花竹大惊,若是留有书信,是不是说明……

说明方衡去之前便知自己会死,说明他知道……他知道凶手是谁。

“里面写了什么?”话出口,花竹意识到问得不妥,改口道:“有说凶手是谁吗?”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

花竹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想问那里面写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合适。

“你是不是想问我写了什么?”方池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

“为何不问?”

“怕不合适。”

然后方池揽了他入怀,这次方池没有抱着他,反而是将大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花竹身上,看起来是真的累了。花竹支撑着他的身子,伸手抚了抚方池后背,然后听他说道:“想问便问,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合适的。”

花竹等他继续说,方池却缄默起来。

于是他只能问道:“遗书上说了什么?”

“说若是他死了,让我千万不要再查此案。还说,”方池仍旧那样靠着花竹,他深吸了口气,花竹感到他胸腔鼓起又落下,然后方池在他耳边说道:“还说,我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养子,但实际上,是他亲生的儿子。”

“这……”花竹不禁想起方池刚回临安之时,坊间的传闻。

“他待我确实如亲生,但我一直以为,是我救过与之和晓夏性命的原因。”

“令堂……”花竹欲言又止。

方池露出一抹苦笑,“她与你父亲的关系一直不清不楚,难得你还这么尊重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她有对你说过方衡大人的事情吗?”

方池摇头。“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我从记事开始,都是跟着狼群长大的,后来有一次天寒,实在捕不到猎物,我就到近郊转悠,盼望着能捡些兽骨果皮来吃,结果就遇到了她。”

“你们失联这么久,她怎么能一眼确定你是她的儿子?”

“她给了我吃的,先是将我藏在郊外,我见她每日都来给我送食物,也就没有离开,后来熟悉了,她就带我进城。至于她是如何确定我们之间的关系的,一直到过了差不多一年,我能听懂人话后,她才告诉我。”

方池指了指自己的脚踝,“她见到我的刺青,就知道是当年被她扔掉的那个孩子了。据说是我们两人身上的刺青,记载了我门彼此的关系。”

“这刺青是怎么回事?”

“她没说过,或者她告诉过我,而我那时候没能听懂吧。”方池仍旧靠在花竹身上,说悄悄话一般继续说道:“我们关系一直不怎么亲近,后来她嫌我不会说话,将我卖给牙人。我有了稳定差事以后,她又寻来要钱,我一直躲着她。再后来,她死得仓促,我想要再问,也没有机会了。”

第83章夜半吊唁,凶手主动现身

第二日半夜,方池带着花竹从后门进了方家,径直到了停尸的后堂。

“你能行吗?”方池看着强忍悲痛的方晓夏,劝道:“要不我叫仵作来?”

“不必,”方晓夏掀开盖在方衡身上的白布:“不要惊动官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见她如此,并不再劝,拉着花竹往后站了站,给方晓夏留出验尸的空间。

一盏茶过后,方晓夏示意二人靠近。

“确是溺毙,身上带着酒气,胳膊上有淤青,看起来像是醉酒后落水而亡。头发内有结晶。”方晓夏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讲话说得毫无感情,仿佛眼前这位具尸体,只是素不相识的一个人,并不是养她二十多年的父亲一般。

方晓夏说完,伸手在方衡头发里一摸,然后在花竹和方池震惊的目光中舔了一下手指,“是盐。”

“方大人……方大人是在哪里发现的?”花竹问方池。

“天宋水门附近。”

“奇怪,若是落水而亡,应该顺着河道,冲到下游,不应该在此处。”花竹嘀咕一句。

方晓夏转向两人:“的确是落水而亡,你看他口鼻中的泥沙和胀起来的肚子。”

“发中的盐渍又要如何解释。”

方晓夏思考了一会儿,她稳住自己的声音,说道:“这个目前还不知,若要知道……”她抬头看了方池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无尽的悲痛,然后咬牙说道:“只能解刨。”

花竹说道:“伯父口中除了泥沙,可有酒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俯身闻了闻:“没有,酒气和腥气都没有。或许是落水后被冲淡了。”

“但是他头发和衣服上,都散发着酒气。”方晓夏说道。

“或者,”花竹分析,“方大人是溺水而亡,但却不是意外,是有人将他溺毙再捞起,然后假装成醉酒。如此一来,就能解释,虽然闻起来酒气冲天,但方大人口鼻间却没有酒气。而且,明明是溺毙的人,尸身却都好好地躺在岸边。”

“他们是在父亲死后,将酒淋在他身上,然后将尸体放置在河边等人发现。”方池跟上了花竹的思路。

“这样说来的话,父亲很可能是死在海里,或者海边。”方晓夏还捻搓着指间的盐渍,“这样就能解释,为何发内有盐。死后淋在他身上的酒,冲淡了他脸上的盐渍,但是头发里的却保留了下来。”

“当晚父亲只与十三分开了一个时辰,若是去海边,时间上来不及。”方池一边说,一边给方衡的尸体穿上衣服。

“那这盐渍又无法解释。”花竹盯着方衡的尸体看,恨不得他能说话。按理说他留了遗书,怎么会没有写凶手是谁呢?还方衡写了,但是方池不愿告诉他?

他摆了摆头——方池不会这样的,他说服自己相信方池。

“若要解刨……”方池看向方晓夏,欲言又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晓夏点头,“我可以。”

花竹惊讶于她的坚强。

“你们三个快出去,”十三敲了两下窗户,“有人过来了。”

他伏在房顶上放哨,毕竟验尸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来的是方家的管家,他先朝花竹行了个礼,然后十分客气地道:“官人,请随我到客厅歇息。”然后又对着方池和方晓夏说道:“小少爷、大小姐,前面来了人,大少爷让你们过去接待下。”

深更半夜的,还有谁来吊唁?

花竹心中嘀咕,但终究没有出声,毕竟他自己,也是深夜来吊唁的一位。

但是他名声最近不好,白天来也麻烦,所以有情可原。

可新来的这位是谁呢?

“我先回去了。”花竹对方家众人告别。

他见那老管家面目憔悴,双目凹陷,一夜之间花白的头发已经全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难怪,他跟了方家这么多年,难免神伤。

到了前厅,就见来人是侯海和侯川两兄弟。

侯家兄弟已在灵前上完了香,方与之正在和两人寒暄。

“明日有道长要来做法,家父的……”方与之顿了顿,“就按他们要求,移到里屋去了。”

“无妨。”侯川拱手,侯海也跟着行礼。

花竹看见两人,离开的脚步顿住。他忽然眼睛一瞪,身子跟着一抖,像是看到了什么妖怪一样,无意识地往方池身边退了一步。

方池见他面上煞白,不着痕迹地扶了下他肩膀,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花竹嘴唇都有些抖,眼睛不再去瞧侯家兄弟,盯着地面小声道:“我知道是谁了。”

方池身子也是一震,也顾不得其他的,拦腰拉了花竹就往里屋走。花竹还处在震惊中,任由他带着自己进了屋。

倒是在灵堂前燃香的侯海,眼神暗了一暗。

“你说知道是谁了,是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理智恢复了些,刚才瞧见侯氏二子,脑袋里电光火石,一下子觉得自己破了案,但现在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太对,但他也不隐瞒,老老实实地和方池说了:“方才我以为凶手是侯海。”

方池紧盯着他,并不打断,只等着他往下说。

“方姑娘刚刚说了,方大人生前浸在海水中,但若是真去海边,就像你说的,一来一回时间根本不够。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临安城里的海水。”他顿了下,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纠结,“可这城里,怎么会有海水呢?我之前听别人提过,侯家有一个池塘,特意取了海水,养着海水鱼。”

“那为何现在你觉得不是他?”

“伯父遇害那晚,我在丰巢见着他了。”

方池听到这句话,目光有些闪烁,随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追问道:“即使不是他,也可能是侯家其他人呢?”

“那他们为何偏偏要选择在自己的咸水鱼塘里杀人,”花竹声音低了下去,“我们刚怀疑他们,现在证据就送来,也太巧了。”

“什么太巧了?”他话还没说完,方与之就进来了,后面还跟着方晓夏。

方与之瘦了一圈,他胡茬没剃,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看得花竹跟着难过起来。他是失去过父亲的人,那时他还小,只有一些朦胧的悲伤,如今再见此景,免不了勾起伤怀往事。

“不关你事。”方池轻轻答了,推着花竹的后背,让他往外走。

方与之忽然就动了气:“他是我父亲!”他的声音是从嗓子里吼出来的,震得方池也停了手,眼中带着惊讶看向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是我的父亲,你知道吗?方与之又说了一遍,语气平和下来。

“他也是我父亲。”方池说完,看到方与之脸上的表情,忽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方与之脸上的明明白白地写着:你不配。

其实方池并不在意他与方衡之间是否父子相称,甚至他提起方衡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叫他名字。但也正是因为他的不在意,使他很快就接受了方衡儿子的这个身份。

他轻轻巧巧地成了方家的一份子,成了方与之和方晓夏的弟弟,却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两人是否愿意。

方晓夏说话快人快语,心肠也是直来直去,若是看不惯方池什么地方,总是当场指出,过后也就没有什么情绪了。而方与之,在方池进方家之前,一直都是方家独子,他虽然身有残疾,但照顾妹妹,体恤父亲,是这个没有母亲的家中,情绪最为稳定温柔的那一个。

方与之从未和方池吵过嘴,甚至总是在方池需要的时候出手相助,但在他心里,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呢?他会不会想:若我身康体健,是不是这个家里,就不需要再收养一个孩子?若我有资格考试做官,我是不是也会官至六部?

此时他的无力感到达了顶峰,他牙关紧咬,拼尽全力对抗着身体里的无力感,一字一顿地对方池说道:“这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有权利知道真相。”

“等我查到了真相,我第一个告知你。”方池没理会方与之地情绪,继续推着花竹往外走。

方与之挡住了方池的去路,方池往左他便往左,方池向右他马上也向右,他虽然没有方池灵活,但是方池不想伤他,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

“我要知道。”

“我答应你,等查清楚了,第一个告诉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现在就要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疲惫此时袭来,方池尽力抵抗着。

“所有你知道的、关于父亲的一切。”

方池抿了抿嘴唇,就这样低头看着方与之,不语。

“自从你来方家,我父亲待你如何,我兄妹二人待你如何?”

“你们待我如亲生。”

“那你为何瞒着我们。”方与之步步紧逼。

“正因为如此,我此刻才不能说。”

“一醉,”方与之忽然叫了方池的表字,“一醉”此名,承载了方池太多的过往,方家中人并不常叫,方池听了也是一激灵,方与之见他认真起来,继续说道:“我生下来便是残疾,这一辈子没过过一天正常日子,我不能骑马、不能科考,”他看了看正朝他走过来的方晓夏,“如果不是你们,我活着也没有什么盼头。”

方晓夏忍了一晚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哥,你在说什么啊,父亲刚去,你要坚强一些,家里以后还要靠你呢。”

方池却是听懂了方与之的话:我活着并不快乐,也没什么盼头,自然也不怕死。他朝方与之点了点头,打算等方晓夏走了,便告诉他。这点头算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暗号,已经使用多年,每逢有什么不能当着方晓夏面说的话,总是如此交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此刻,方与之却像是没有看懂一般,盯着方池的眼睛,说道:“你说吧。”

这便是无需避讳着方晓夏的意思了。

方池心中不悦,方晓夏说到底,也做了自己这些年的姐姐,她一心做个与世无争的大夫,方池不愿拖她下水。可今日方与之这态度,倒像是方晓夏才是他唯一的家人一般了。

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转向方晓夏,说道:“现在的事情,我也有很多猜测,但能确定的是,此事凶险非常,你确定要听吗?”

方晓夏被如此严肃地一问,看了看方与之又看看方池,见两人都等着自己拿主意,便道:“要听。”

“听了之后,还要保守秘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对仇人笑脸相迎,你能做到吗?”

方晓夏从此刻的氛围里感觉到了这个决定的重要性,她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不仅关乎是否能为父报仇,还关系着自己的性命,和周围人的性命。她自幼受宠,无论是父亲哥哥,还是面前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二哥,都待她极好,也将她保护得十分周到。所以一直以来,自己从未长大过,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与任何人虚与委蛇的必要,自然也不会伪装和撒谎。

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终说道:“恐怕我不能做到,但是你今日告诉我后,我便回罗村行医,绝口不提此事,自然不会走漏风声。”

方池点点头,示意十三再去外面看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抱歉,还是不能告诉诸位,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会开口的。”接着他伸手灭了几盏灯,往棺木那边走去,“还是安心给父亲守灵吧。”

方晓夏气得骂了起来,但又想到若是父亲听到,定是要板着脸训斥自己的,在这么一想,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上眼眶。她想让方与之说几句,却见自己哥哥妙色平静,一手摇着轮椅,一手推着自己的后腰往前走,方与之接收到方晓夏的目光,叹了口气朝着方池的背影说道:“你不要以为我们就这样放过了。”

等到众人都跪在灵前,十三也回来了,朝方池点了点头,这时候方池才低低地开口:“我们怀疑是侯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仍旧盯着灵位,往火盆里送纸钱的手也没有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却是刷地一下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方池,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早有防备的方与之捂了嘴,低声说道:“听着,别出声。”直到方晓夏点了头,这才松手。

方池像是没有看到这边的动静一般,接着说道:“父亲是因为查他们的产业而被杀的。”

方池一边烧纸,一边断断续续地将目前的进展讲给方家兄妹。等他全部说完,方与之才问道:“那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做?”

“解刨尸体。”

“你疯了?”最先出声的是方与之,但他说完话,觉得自己声音高了,闭了嘴好长时间没开口。

房内沉默了一阵,方与之才继续说道:“留个全尸,是我们最后能为父亲做的了。既然你还在朝中,你多帮着打听下消息吧。”

方池苦笑:“你觉得经过这些事情,我还能在留朝中吗?”

第84章恋情曝光,方家日落西山

方池既然死了父亲,自然要丁忧。

花竹想起那打着蔫儿的管家。

方衡一死,方家就没了在朝为官之人。方家已经计穷力竭,怕是难再翻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显然方池并不这么觉得,他将通天门的事情,一字一句地和方家兄妹说了,最后总结道:“我们有怀疑的方向了,但要解刨看有没有证据。”

我们。

方家兄妹听他这么说,目光都看向花竹。

花竹见他们将目光投过来,解释道:“我们怀疑通天门背后是侯家,方大人正是查到了通天门的把柄,才会遇害的。”

方与之沉吟了片刻,说道:“侯家水深,长子侯川在朝亦有实权,他一向谨慎,怕是难以接近。侯海此人,虽然风流浪荡,但攀高踩低,若是之前,倒好接近,如今父亲不在,怕也难有机会。”

方晓夏也压低了声音说道:“应该不会,他们今日不还是来……”她说到此处,她猛然收声,然后用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莫非他们是……”

“恐怕他们就是来打探的。”

方晓夏的猜想得到了确认,她气得几乎喘不上来气,一下想要站起来,却被方池按下。“不要轻举妄动。”

方晓夏连舒几口气,这才理顺了呼吸,对方池说道:“父亲留给你的那封信,可有说什么?”

方池眼睛忽然低下去,似乎是回想了一下,才道:“没有说什么。”

那信写明是给方池的,方晓夏也不好强迫他拿出来,只是颇有几分惆怅地问道:“那侯家怕是难接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谁也没有接话,似乎是都认同了这个说法。

几人正一筹莫展之际,花竹开口说道:“前几日在蜂巢,侯海约我见面。”

方池正在烧纸的手一抖,一把烧着的纸钱掉在了外面,方晓夏伸手帮他收了进去。方与之却似没见过花竹一般,借着灵前昏暗的烛光,目光在花竹身上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才问道:“你是说,你可以去侯海身边查探?”

花竹点了点头,这简单的动作,仿佛有千钧之力,方与之的眼睛一下子就跟着亮了起来。

方池一把站起,目光几乎穿透了花竹,说道:“你跟我来。”

花竹并不睬他,接着跟方与之说话:“与之兄,你放心,当初我父亲枉死,这些年我一直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是我不孝。方伯父的事情,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不过估计去一次,找不到什么证据,要等他相信了我,才好行事。”

只听咚地一声,方池又跪了回去。然后他开口道:“花竹不能去。”

这话不是对花竹说的,而是对众人说的,花竹也就没有接话,反而起身拿了一叠纸钱回来。方与之从花竹手里接了纸钱,一边烧纸一边对方池说道:“你能替他做决定?”

方池似乎没想到方与之会这样说,转了脸盯着他看了许久。方与之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是没有看方池,而是接着说道:“方池,自你被认养,我方家众人,从未将你当作外人看待。你要保留之前的表字,父亲按着你的表字给你取了名。你要习武,父亲给你请师傅。你去了边疆,我们全家人日日夜夜挂念,你写信回来让我们照顾的人,我们也如你所愿尽量照拂。”说到此处,他抬头望了望方衡的棺木,“就连父亲这次出事,也是听了你的话,去帮你查案子。如今他命丧黄泉,我们没有人责怪过你哪怕一句。当初你虽救过我兄妹二人性命,这么些年过去,我们亦已还清,如今我们自问,已经对你并无亏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听出方与之话中之意,劝道:“与之兄,莫要……”

方与之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说完,他平日里不是话多之人,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他想说话的时候,让人很难打断。他接着说道:“如今父亲死于非命,我哪怕拼了这条命,也是要去报仇的。就算只有一丝丝机会,我也不愿放过。”他转脸看向花竹:“若是花竹不愿去侯海那里,我定不强求,但是若他愿去,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他。”

“他不适合。如果有人要去,也是我去,至少我有自保之力。”方池说道。

方与之说道:“你的身份不合适,侯海定会警觉,更何况,你愿意去,人家可不见得愿意要。”

方池说:“那我便去杀了侯海。”

花竹说道:“方大人死因未明,如果不是侯海所杀,或者不是侯海一人所杀,你到时候不会遗憾吗?而且,你若杀人,到时候入狱了,方与之和晓夏姑娘怎么办?”

“他们能照顾好自己。”

若说花竹此人,在身处劣势的时候,有什么长处的话,那就是他总能更早地接受了现实,他知道他们如今已没有办法正面与侯家相碰,但方池却一直抱着无望的幻想浪费时间。花竹知他是舍不得自己受苦,虽然心中多般不愿,还是压着脾气劝道:“你若没能斩草除根,到时候我和宝娣怎么办?”

方池:“我让十三去。”

方与之不合时宜地一笑,说道:“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婉婉呢,她与侯海是旧识,让她去总可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与之原本平静的面孔变得阴沉起来,像是被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他的嘴唇紧闭,仿佛在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情绪。

“婉婉已经赎身,江湖与朝堂的事情,她不会再参与。”

“你不舍得婉婉去,却要花竹去?”方池眉头紧锁,双眼中闪烁着不满和愤怒的火光。

方家两兄弟对视着,目光如刀,仿佛要将对方穿透。

花竹劝和:“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吧,我去侯海那,与之兄你让方池解刨。”他说完,又转向方池,劝道:“通天门若真是侯家建起来的,他们这么贪心,不会轻易放弃。况且此事不是你一人的私仇,通天门绑架的那么多驭灵人还不知去向,你杀了侯家兄弟,不出几年,自有孙家王家张家来接手,我们还是查清来源,从源头下手。”

方晓夏也来劝:“你说父亲当时要去镇江,是为了世间众人的疾苦,我们彻查此事,也算是完成父亲的遗愿吧。”

方与之先被说动:“我同意。父亲的尸身可以解刨。”

秋风卷入灵堂,众人都被冻得一哆嗦。方池双眼瞪得溜圆,瞳孔中映射出无尽的绝望。

“你们一个个都逼我!花竹,你不知道侯海那厮约你是去干嘛的吗?”

“我知道,但我别无他法。”花竹抬头看向方池:“为了扳倒通天门,我这些牺牲不算什么。你也莫要放在心上,若是……若是你介意……往后我们……我们就……”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你上了谁的床?”方池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嘶吼,他是真的生了气,他的肌肉紧绷,一双凤目血红,目眦尽裂,几乎是磨着牙说道:“你如果非要去,那么在你去之前,我有一件事要说,只是这一件事,无论命运之后怎样轮回,我绝不会再说第二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被方池逐渐变得狰狞的模样吓到,都屏着呼吸,等着他说这件生命中绝无仅有的事情。

“若你愿意,你跟百人千人上床我都一样爱你。你以为我在乎的是所谓的‘贞洁’吗?”方池压下一声尖啸,手中的纸钱几乎被攥成了粉末,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我在乎的,是你的无奈,到时候侯海定会折磨你,你身体上和心理上都会遭受极大的创伤。这些记忆会在以后的人生中紧紧跟随着你,毁掉你的下半辈子,毁掉你岌岌可危的人生!”

花竹被方池突如其来地示爱所震惊,随即感到有些窘迫,他耳朵尖红了红,又清了一下喉咙,试图压下这份困窘。

他暗自庆幸之前方池已经灭了一半灯火。

花竹看着方池在昏暗灯烛中摇曳的凤眼,有些支吾地说道:“我可以的,我相信我可以的。即使我不可以,我的下半辈子,还有你在身边,你会让我熬过来的。”说完又忽然想起这是在方衡的灵前,一下子整张脸红了个透,赶紧给方衡磕了两个头。

两人这段告白说完,方与之仿佛被雷给劈了,他瞪着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往方池那边瞅瞅,又朝花竹那边瞧瞧,张了张嘴,没说出一句话。方晓夏看他这副样子,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至于十三,他早已经推门而去,只留下一个孤单的背影在夜色之中。

好在方与之人聪明,他失神片刻后,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他以为方池和花竹,这辈子都不会在一起,没想到两人却已是心意互通。如此一来,反而好办。他朝方晓夏使了使眼色,两人也跟着十三离开了。

花竹见众人都走了,也起身要逃,刚才的对话,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说出来,一想到另外几人全部听去了,就觉得尴尬极了。他此时看着方衡的棺木,也担心被方衡责备了去,慌慌张张地拔腿就走。

方池只犹豫了一下,花竹已经逃到了门口,他一把将花竹从后拦腰搂了,轻声问道:“你一定要去?”

“我只能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你说。”

方池沉默地抱了花竹一会儿,然后说:“再等等。”

“我怕错过了这次,对方起疑。”花竹叹气,“侯海可能不那么聪明,但他并不傻。”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我也想有其他的办法。”花竹转过头,看向方池,方池回看进他的眼眸,满眼都是深情与温柔。

花竹在他的眼睛里沉溺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道:“我如此爱你,不愿做任何会使你感到受伤的事情。我经历了那么多的挣扎,才开始自己的生活,若不是别无他法,我也不会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花竹又叹了口气,他今夜叹气的次数有些多。“除非我也去拐卖几个驭灵人,交投名状。”

方池抬起头看他,花竹透过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到他背后的期待。

若是以前,方池定然马上同意这个建议,甚至会在花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绑几个孩子送到他面前。伦理道德对于方池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现在他学会了爱,他知道爱包含了尊重,所以他用自己晶亮的眸子看着花竹,等待着他做决定——那是他的身体,那是他的人生,只有他才可以决定。

“我们不能伤害他们,”花竹牵起方池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如果开了这个头,我往后便要常常去伤害驭灵人了。”

花竹低下头,继续说道:“当时在镇江,宋凌驯红云的时候,你不是说‘此时的苦难,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现在若不能有所牺牲,往后更难成功’吗?”

“那能一样吗?”

花竹仍旧低着头,他似乎是在对方池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道:“从我调查这件事的那一刻开始,便无法全身而退了。而今,只能在害人还是害己中间选。”

“所以这是最终的决定。”方池叹了口气。

花竹看着方池的眼睛,点了点头。

方池那昭昭的目光黯淡下去,像是两簇熄灭的火苗。他没再说话,而是俯身上前,就这么在堂前一下一下地吻起花竹来。

呼啸的北风摇动着灵堂,吹走了世间难平的心事,又留下了更多。

第85章两代纠葛,爱恨情仇交织

这半个月,方池过得不胜其苦,但他又从未觉得时间如此快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已丁忧,不需再去朝廷当值,也没有任何官府里的人愿意与他往来,一是因为方家已无东山再起之力,一是因为他娼妓之子的流言。

这流言,从方衡去世之后,便在坊间流传开来。

方池觉得此事不算诬陷,也从未想过去澄清。

他乐得少了与朝廷中人的往来。

除了沈安澜,他似乎从方衡过世那一天开始,单方面恢复了与方衡的友谊,一路帮衬着方家,度过了最开始的几天。

后来得知方池查侯家,他也是尽心竭力配合。沈安澜安排县衙的仵作来了一趟,和方晓夏一起剖了尸,却没有多少发现。

他甚至让方池去了趟扬州——侯家的老家。

他们确实查出一些东西,但和案件没有多少关系。

方池从扬州回来后,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又多了许多:关于花竹的,关于他的,关于他们两个的。

娼妓之子和蜂巢行首,倒是绝配。

方池并不理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管,却有人管。

今日方池正在整理衣物,想趁着自己败坏的声明,去蜂巢探一探。他打听好了侯海的行程,他今天在家中给小妾过生辰,不会出门。

方与之推着他吱吱嘎嘎的木牛流马进了门。

他拿着一副画像,问方池是否识得上面的女子。

方池接了画像,仔细端详了半晌,终于开口,却是问方与之:“你从父亲那拿的?”

方与之惊讶于他的敏锐,也并不隐瞒,点头应了。

方池忽然就笑了,说道:“你觉得她是谁?”

“晓夏出生那天,爹并没有在家,母亲死了以后,管家才将爹带回来。”方与之仍旧笑着,似乎是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爹那天身上一股香味,那时候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但是那味道,已经和那日满地的鲜血、婴儿的啼哭还有母亲睁圆的双目一起刻在我的记忆里了。”

“后来你到了方家,那香气便又从你配着的香囊里回来了。”方与之见方池的目光落在画像上,并没有答话的意思,继续说道:“我以为是巧合,但你那香囊,最终被爹讨走了不是吗?”

方池抬起头来看着方与之,一双眸子无喜无悲。

“其实,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若我是个健康的孩子,母亲便不会不顾大夫的劝阻,拼了命也要再生一个。如果我不是残疾,父亲大概不会认回你,也就不会如此丧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我的错。”方池说道。这错是他该认的,是他欠方家的,他愧疚得真心实意。

“父亲留给你的那封信,就是说的这件事吧。”

“是的。”

“你为何不拿给我们看,如此一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方家的人了。”

“我不想再连累你们。”

方与之笑意未减,说道:“你现在倒是良心发现了,那这画中的女子是谁?”

方池的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本就薄的嘴唇几乎拉成一条直线,然后吐出两个字:“她叫春娘,是我娘亲。”

方与之见他如此坦率地承认,本想再问的话就含糊在了嘴边,那话再他嘴里转了个圈,最终又咽回肚子里。他换了个话题,问道:“只剩一天了,你准备怎么办?”

夜色如墨,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挡,只留下微弱的星光点缀着黑暗。方池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说道:“他已经决定的事情,我能怎么办?”

“你们既然已经心意相通……”方与之话未说完,方池已经转身离开,只剩方与之的声音飘散在夜空里。

等方池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家,却发现屋里亮着灯。他这些日子刻意避着花竹,已经好久没有去他的小院儿,于是每晚回家,都是黑灯瞎火的院子迎接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夜他的房里却有人。

方池没心情和任何人多耗,拔了剑便去开门。

屋里是花竹。

他似乎刚沐浴完,只穿着里衣,背对着门口,坐在茶几旁喝茶。他头发湿漉漉的,十分柔顺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屋里还有些朦胧的水汽,让本就不大的房间显得更加闷热了些。

方池呼吸一滞,忽然就有些喘不上气来。

花竹听见开门声,起身走来,他的眼睛在灯烛的映衬下忽明忽暗,然后说道:“我不请自来了。”他似乎等了他很久,一直没有说话,一开口,声音又哑又沉。

方池抬手收剑,试了两遍,剑才入鞘。

花竹握住他持剑的手,方池周身一抖——这屋里闷热,那双手却冰凉。于是他拦住他的腰,让花竹靠近一些。“你冷吗?”

“我有一事,要想你请教。”花竹不答反问,他话说得有些支吾,脸也跟着往侧旁转过去一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何事?”方池稳住声音,也尽力稳住心神,他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他知道花竹要说什么。

“明晚,我要赴约,”花竹手上沾了方池的温度,一点点暖了起来,但这热气似乎有一部分爬上了他的面颊,他的耳垂跟着变成了粉色,但还是说道:“这……床笫之间……”

他声音越说越低,但方池还是听清了。

“你教教我。”

方池盯着他的眼睛几乎要冒火。

“若你不教,我也总是要去学的。我……提前做了准备。”然后花竹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地说道:“反正我早已声名在外。”

如此静默了一会儿,方池仍旧不答话。

花竹叹口气,想要出门,但那只揽在他腰上的手一动不动。花竹只好轻轻抚了抚那手,示意他放开。

方池一抬手,花竹整个人被他压在门上,他听到“咚”地一声,可后脑并不痛。等他从方池缠绵的吻里偷出一口呼吸的时候,朦朦胧胧地想:刚刚是方池的手垫在了自己脑后。

花竹拉了方池的衣服,指了指床。

方池却冷笑:“他会让你在床上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全身的血液一瞬间被抽走。

他还沉浸在刚才方池的温柔里,以为这会是一场带着爱意的纠缠。

但终究不过是为了另一场情事的演练而已。

花竹没来得及再想,一下被方池压在桌子上。

这次是真疼。

后背硌得疼。

心也疼。

“给我脱衣服。”

花竹听到方池几乎咬着牙说出这么一句话,有些慌张地从思绪里抽出来。

他是做好了准备,身体上的,心理上的,他只等着方池回来。但如今方池忽然发难,他有些震惊,一时间忘记了方池给的指令,只是呆呆地望着上方那双俊秀的眼眸。

方池似乎是叹了口气,换了个语气说道:“你不能一动不动,要主动做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教自己。

花竹伸手帮他脱衣服,但他手颤颤巍巍,腰带都解不开。

第86章以身饲虎,侯海反被图谋

花竹委屈。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与方池的第一次,但无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是如今的模样。

方池却是忽然发了狠,三两下解了腰带。他动作粗鲁,语气却还是温柔的:“他……不一定会体贴,到时候会疼,你要忍着。”

花竹闭了眼,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方池却是停了。

他拦腰抱了花竹,往床上去。若是往常,花竹定是不愿被人这样抱着。

但是今天,由他去吧。

方池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油膏,递给花竹:“明日带着。”说完又收回手,自己先开了瓶,挖出一块,放在手心捂热了,往花竹身后涂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抓了方池的手,几乎有些仓皇地说道:“若他……要在下面怎么办?”

方池被他此时的想法气笑:“那你便看好我怎么做的,到时候学我。”

“不然还是我来吧。”

“你是不是害怕。”

花竹衣服已经全部都褪了,人也似乎跟着变得诚实了些,他点点头,他身子都在抖,他确实害怕。

方池叹了口气,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安慰道:“我知道。”

听了这不着边际的安慰,花竹有些想笑,可笑容还没到脸上,心中马上跟着一沉,悲伤浮了上来。

他忍着,不想在这个时候哭。

方池低头轻舐他挺立着的如头,花竹整个身子猛然一僵,咽下去一声呜咽,眼眶跟着湿润了。

方池见他如此,褪了他手腕上的镯子,温言说道:“别忍着。”

花竹本想拦一下,但终究还是由他去了。他知道自己此刻只是紧张导致的害怕,褪了镯子也不会怎么样,或许真如方池所说,自己能够少些压抑,多些放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猛然间,他想起曾经在风月楼的那一晚,他中了催忄青香的一晚。他一直以为,那晚是梦境,直到此刻方池近在咫尺气味环绕着他,花竹才意识到,或许那晚的一切,真的发生过。

“到时想哭便哭,”方池吻了吻他的眼角,“你红着眼尾忍泪的模样太撩人,”他喉结上下滚了一道,又顿了顿,“我不想让别人瞧了去。”

眼泪悄无声息地从花竹的眼角留下,滚落进鬓边。

方池帮他拭了泪,说道:“你忍忍。”

然后花竹一把抓住了方池的手臂。

方池知他不舒服,一边低头吻他,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想要转移些注意力。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我去早市买来好不好?”

没人答话。

“明天你……去了那边……若是没事儿,就派麻雀回来,如果需要帮助,就派乌鸦过来。”方池终究是在惦记着明日,话题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花竹咬紧下唇,点点头。

方池又叹了口气:“你要出声儿,不能一声不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花竹闭了眼睛,从喉咙里放出了一些呜咽和口申口今。

这声音,像催忄青,又像催命,是煽诱,也是逼退。方池只感觉身体像被火烙,一颗心却如坠冰窟。他几乎是祈求着,对花竹说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我,记住,是我。”

花竹知道方池是帮他度过明日的此刻,好让自己能够尽量不那么痛苦。他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方池的模样,眼泪已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方池问道:“我是谁?”

花竹并不回答,但没得了回答的方池忽然发了狠,躬身一用力,花竹“啊”地一声,身子痛地弹起。

花竹这人,怕痒怕痛,此时带着泪痕,方池忍不住低头吻他,一边吻又一边问:“我是谁?”

“一醉。”

方池应了一声,觉得半身胀痛得厉害,但“一醉”二字终究抚慰了他那颗起伏不定的心。

可是没过片刻,他又不由自主地问起,“我是谁?”

“一醉。”

方池从前从未觉得姓名有何用,他叫什么也不甚有所谓,但此刻在花竹一声声呢喃的间隙,忽然理解了姓名的意义,对自己的名字珍而重之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问一句,花竹答一句,然后方池再应一声。

整个屋子里不时响起两声关于我是谁的对答,任论谁也想不到,此刻这里正进行着一场忄青事。

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本应是甜蜜又充满期待的事情。但一想到今日这件事情,不过是与另一人的预演,两个人心中都难过极了。

第二天晚上,花竹如约去了蜂巢。

侯海翻着花竹后丘的嫩肉,贪婪的目光在上面游走了两圈后,笑道:“看来传言不假,花大人很是风流放荡啊!”

他见花竹不语,复又撩惹道:“是跟谁?方池吗?”

花竹听方池被点了名,心中微动,却未表露分毫,只按捺住心绪,依照自己的筹谋,淡然道:“侯大人若是想包我,价格可非寻常之辈所能承受的。”

言下之意,显是暗示侯海,若要得手,须得付出不菲之价。

通天门最近资财紧张,若它背后真的是侯家,侯家第一个削减的,恐怕就是侯海这位浪荡公子的用度。

侯海虽是个纨绔子弟,却也不傻,听得花竹之言,心中已是明了七八分,却仍是色迷心窍,不肯放手。

“你若跟了我,财资好说,往日我对婉婉的阔绰,想必你也知晓的吧。”侯海掰了掰手指头,对花竹笑道:“若是我们合得来,下次送你一面和田白玉腰带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次。

花竹叹了口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活过这次。

昨天事后,方池拥着他,跟他说了很多话,但翻来覆去,只是一句话:保护好自己。

花竹想了想之前婉婉的模样,觉得自己不行。

侯海见他走神,也不追问,只是慢悠悠得看他渐渐红起来的的脖颈,觉得这人真是有趣。

你说他放浪吧,还总有些害羞。说他矜持吧,又日日流连在欢场,今夜更是上了自己的床。

不过美色当前,侯海也不愿再等,他大剌剌地往床上一躺,道:“别犹豫了,来伺候吧。”

花竹顿时觉得自己所有的内脏都纠缠在一起。

他拼命给自己鼓气,最终脱了衣衫,起身要跪坐上去。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一个女子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侯大人,仁和李大人求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侯海啐了一口,说道:“让他外面等着!”

门外应了一声,便没了声响。

这么一打断,侯海似是不耐,一下起身,将花竹摔进床内。他将人压在身下,抓了他脚踝在手中,一寸寸地看。

花竹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肉,此刻正在论斤称两地卖。

“你这脚踝倒是精致,窑子里的姐儿都不及,平日你穿得严严实实,倒是看不出来。”说罢想起什么,敲了敲床案上的酒杯。

而后,门开了,进来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

花竹如遭雷击。

他此刻一丝不挂,被侯海压在床上,那人手里还握着自己的脚踝!

来人却是一副见惯了的样子,语调平静地唱了声喏,招呼道:“侯大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大人。”

花竹此刻好想说自己已被罢了官,再不是什么大人了。但他未发一语,咬了咬嘴唇,偏了下头,等着侯海跟那女子说完话,好快离开。

但侯海却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奏首曲来助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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