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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哪位? 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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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死了,再去地府,便只有神魂俱散的下场。

药喝了几日,花竹开始慢慢好转,他脱离病榻的第一晚,就有人来找。

是许久未见的宝娣。

花竹一发现自己发热,就将宝娣赶离身边,生怕过了病气给他。

结果这个小姑娘,见黏着花竹无望,跑去病患众多的帐篷里面帮阿娘喂药去了。大概在她心里,没有一个可以依靠和亲近的人在身边,比染了瘟疫还要可怕。

这些事花竹是不知道的,只当她仍旧整日里跑东跑西地游玩。

但此刻宝睇站在面前,见她衣服上都是滴了汤药的痕迹,花竹哪里还不知道她去干嘛了。当下心中一疼,拿了箱子里的甘棠梨给她吃。

这甘棠梨本是上次方池来,揣在身上给花竹的,最初的那几天,花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想起来这零嘴。直到最近天天吃汤喝药,整个人都是苦的,于是每日睡前都找来一个吃。今天的这个还没来得及吃,正好拿来犒劳眼前的小小巾帼英雄。

宝娣到底还小,看到零食眼中放光,吧唧吧唧吃得香甜。花竹等她吃完,问起她为何而来的时候,宝娣才惊觉差点忘了正事。

她赶紧端端正正地站好,汇报一般地说道:“韩三姐姐想要见你,她说是跟这次疫情有关的事。”

自从花竹发热,方晓夏就禁止他再去帐篷里走动。韩三姐是这次染疫最严重的人之一,花竹也是好久没有见过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说对方要见自己,花竹也没耽搁,当即起身去了帐篷。他猜想,韩三姐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所以一等自己病情好些,就马上托人来邀。之前花竹没精力调查这次疫情的起因,现在他精神渐好,也想着去问问这些最先染病的人,到底是接触了什么,才让疫情疯了一般地传播。

进了帐篷,韩三姐却已是快要不行了。

最近每日都有人逝去,帐篷中的众人早已司空见惯,并不如何惊奇或是恐慌。花竹快步走近,问她要不要喝水,转身就想去拿碗,却被韩三姐一把拉住了衣角。

这一拉的力气,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可说是奇大无比。花竹一个踉跄,心中更是确定了韩三姐有重要的话跟他说。

于是坐在她旁边,伏下身来,听她要说些什么。

韩三姐却是抬手推了花竹一把,让他坐远些,又偏了头,才开始说话。

花竹知她是怕将病气过给自己,心下感动。

“这次疫病的反复,是我引起的。”韩三姐刚转过头去,就开门见山地说道:“那日,我中了些暑气,躺在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想去取些水来擦身。”

“但我们营地的水,都是从南山村口的井里担来的,我不好意思用大家合力抬来的水,就提着桶自己去汲水。”

“哪想到,刚到井边,便遇到了也来取水的三虎。”

后面她就不再多说,只是兀自抹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她不说,花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三虎这三兄弟,整日在营地里横行霸道、调戏各个娘子。虽然自称“三虎”,但营地众人背地里称三人为“臭大虫”。

花竹苦于没有能用的差役在侧,他空有一个县尉的头衔,却无法约束三人。上次花竹烧了通行令牌后,三虎被众人赶走,就这么消失了一段时间。

如今让他们在夜黑风高的僻静之地,遇到独自一人的韩三姐,发生了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花竹不明白的是,韩三姐为何要说是自己引起了这次瘟疫。

韩三姐大概也知道花竹不解,复又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夜回来,我便开始发烧,我心存侥幸,也担心自己离开大家,再被那三个禽兽糟蹋,便一直没说自己染病。若我早……”

花竹打断她:“此事不怪你。”

韩三姐不再说话,只是暗自落泪。花竹还想再思考下韩三姐这个事儿,但还没来得及琢磨通其中的蹊跷,就见宝娣又跑了过来,拉了拉他,嘟囔道:“晓夏姐姐叫我来喊你。”

花竹去了帐篷后面,就见方晓夏正在摆弄所剩不多的药材。

“韩三姐的事情你知道吗?”花竹问方晓夏。

方晓夏朝他苦笑一下,说道:“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三只老虎实在可恨。”

“先不说那个,我找你来,是商量药材的事情。”方晓夏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已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今日差了焦祁他们上山采药。”

“跟你同来的那几个差役,他们不添乱就是在帮忙了,哪还能指望这几个人采药?”

“如今这情况,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疫情控制不住,对他们有害无益,若他们能想通这其中的关窍,大概也愿出几分力气。”

“紫苏叶和甘草都用完了,另外黄苓也所剩无几,这样下去,我们恐怕一天也撑不住了。”

方晓夏一贯是乐观的人,花竹难得见她绝望的时刻,安慰道:“我再想想办法。”

“我给家里去了信,大哥说是在筹措,但如今城内瘟疫也渐渐蔓延,加上城门已封,我看是没有多大的指望。”

“明日我上山去采药。”

花竹话未说完,就听到宝娣“哒哒哒”跑来的声响。

“花大人!”宝娣声音里透着欣喜,“有人找你!”

此刻夕阳逆着光,显得有些刺眼,花竹抬头,就见方池在夕阳的余晖中朝自己走来。

第47章国难发财,宫内岁月静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疫情一发展,不光花竹这边举步维艰,就连在城内的方池也是焦头烂额。

如今城池已封,众人皆要凭路引或公凭进城,但入城凭证每日发放的数量有限,许多粮商菜贩拿不到,只能在城外急得团团转。再加上周边地方疫情也逐渐严峻起来,众多时蔬无法供应,一时间城内物价疯涨,最先受难的便是普通民众。

临安城内偷鸡摸狗的事件陡增,但是贼人被捉拿之后,往往偷抢来的活物已经下肚,官府与苦主都无可奈何,只能打几板子了事。一众衙役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打起板子来有气无力,缉捕犯人的时候也多草草敷衍了事。

方池背靠方家,虽然不至于饿了肚子,但是工作与生活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时鲜的瓜果蔬菜基本已在市面上绝迹,若谁家能偷运些进城,那必是要去黑市交易,价格已经飞上了天。至于灯油草纸之类的生活用品,也非高价者不能得。若是大家各取所需还好,但偏偏这个时候人人自危,城中的高官富商,或是用钱或是用权,各个家里囤了个满。于是平民百姓能得到的物资,更显得捉襟见肘。

更有甚者,他们想要借此发财,找了门路从城外偷运物资进城。这批人,临安府和方池一众,虽奉了命捉拿,但多数时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们想着毕竟城内物资短缺,若能开源,多少是个疏解。结果方池偶然见到一个商贩交易,那厮竟然将所有东西全部卖给了侯府。

从前临安城的百姓们,是接着权贵人家指缝中漏出来的东西过活,如今人家不想漏了,那就只有等死一法了。

但好在临安毕竟是天子脚下,众民苦熬了几日,雪片似的申奏就到了皇帝案头。

于是城内又开了两个粮仓,再专门开放一条水路,方便都城内外往来,每日路引也跟着加放了一倍。如此城内饥民饿殍少了许多,只是物价仍旧居高不下。

原因无他,只因这入城资格被人拿捏垄断着,想要进城,必先得到路引,而这路引,非有门路与金钱者不可得。商人们打通关系买路引的价钱,自然是被加在商品上,由百姓买单。

至于开的粮仓,百姓确实分得了粮食,但他们到手的,不及赈灾粮总额的十分之一。那剩下的十分之九,一部分去了大小官员的府中,另一部分,虽流通进了市场,却都是高价卖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贪官与奸商两相勾结,使得物价反而更加昂贵了起来。这些官员们,在封城的过程中吃到了甜头,自然是希望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下去,故而在奏折中,将城内局势写得十分稳定。

如此又捱了几日,方衡联合了御史台进谏,说临安人民,仍旧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希望天子再次开仓赈灾。

奏折一上,触动了多方的利益,故而今日上朝,整个朝堂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吵闹起来。

侯适率先从一众官员里站了出来,与御史大夫当庭互呛,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一番。最后侯大人一句话,让能言善辩的御史大夫也无话可说。

侯大人说的是:“敢问当庭哪位家里挨饿受冻了?”

众人一时间沉默。

如果说自己家揭不开锅了,在场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显然没有人到那份儿上,更何况,若谁真的这么说,也是驳了当今圣上的颜面;但若说家中都安好,那是不是就从反面证明了方大人在说谎呢?

方衡是户部尚书,又兼任临安知府,按理说此事他最有发言权,可堂下一众的官员们,都揣摩着皇帝的脸色,看他似乎是并不相信方衡的样子,竟然没有几个愿意站出来帮他说话的。

最终还是御史大夫,拍了拍衣服,上前一步说道:“我等安虞,不代表百姓无恙。临安城的情况,是真是假,是急是缓,还是知府方大人最清楚。”

“方大人毕竟多在朝堂之上,若说城内情况,应是两位赤县令最为清楚。”侯海一句话,又轻轻巧巧地将皮球踢给了根本没有资格上堂的人。

侯适内心赞了一下自家儿子机智,逮到机会,立马接话道:“若是民众苦深,那知县必会上奏,既然陛下开仓放粮后,并未见赤县县令的折子来奏,可见临安城内无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又不声不响地拍了皇帝一记马屁。

“我任临安知府,难道临安城的情况,我自己不清楚吗?”方衡站出来说道,“两位赤县令苦苦支撑,不愿劳动天威,但我作为临安知府,必然要将事实呈上堂来。临安城内目前虽安稳,但隐患众多,还需提早商议对策,以防民众动乱。”

方衡一口气说了许多,却被侯适轻飘飘地一笔带过:“方大人多虑了,既然城内太平,便不急于一时。若朝廷太早行动,反而会令百姓猜测,误以为事态严重。”

站在后面的御史大夫与侯适争执了半晌,到底不肯放过,说道:“既已太平,那为何不恢复往常,开放城门?”

侯适道:“临安城内贵体居多,如今城外瘟疫肆虐,若不有所控制,如何保证城内安全?何况,圣上已经增加发放了路引、通了水路,只等城外疫情扑灭即可。之前开仓放粮,每户所得,够半月之食,城内人民暂时无虞。”

他这么一说,庭上几位大人纷纷附和:他们确实收到了侯适所说的粮食,按人头分配,半月配给,分毫不差。

方衡犹要再辩:“如今城内的偷盗案件,比往年频……”

皇帝被几人吵得头昏,他伸出左手,往右手的虎口处掐了掐,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站在他身边的安公公不着痕迹地朝众人看了一眼,机灵点儿的已经得到讯号,轻声咳嗽,提醒方大人:此事还是改日再说比较好。

皇帝自己正心烦意乱,听到下面住口,也不追问,只是问了句城外疫事是否有人负责,得到临安众县衙在办的答复,便不再问,转议北梁和“钱荒”之事了。

若皇帝知道这个“在办”,只有花竹一个小县尉在忙活,估计要当场革了众人的职。但此事,别说皇帝不知道,在场的官员,也并无几人知晓,知晓的几个,还没来得及提起,朝堂上便已经换了话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当朝之事便是如此,越是上面的人,越觉得事情是多方协作,同心戮力完成的;越是下面的人,越知道,无论什么事,都是一群人敷衍邀功,几个人踏实做事办成的。

如此一来,便苦了众百姓,多少人掏空了家底,只为眼前这一口吃食。只可惜,这短暂的封城,在家国安危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朝堂上还在议论着北梁之事,北梁的二皇子好战,收集了几批驭灵人,正在和大夏抢定州。

“臣以为,当从梁国内部入手。”侯适说起战事来,滔滔不绝,“如今梁国储君之位争夺激烈,若我们帮扶势弱的四皇子,等他登基那一日,两国便有交好的可能。”

“我听说北梁的四皇子,是个驭灵人?”

“不错,四皇子正是将驭灵人带入战场的始作俑者。”

“臣以为不妥,梁国四皇子野心极大,纵使我们帮他登上皇位,也难保他没有吞并大夏之心。”

堂下众臣吵吵嚷嚷的,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又开始掐自己的虎口,众人争执了几句,见上位者如此,都极有眼色地住了口。

“今日方太尉怎么没有上堂?”见朝堂内无人说话,皇帝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自家儿子被点名,方衡赶忙上前一步,说道:“回禀圣上,犬子最近感染风寒,怕传染给众位同僚,故而告了几日的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等方爱卿体愈,朕再问问他梁国的事情。他久在边关,定然见解独到。”

侯适的脸,跟着这句话,沉了下去。

但此时的方池,却不知自己被皇帝惦记了一下,正专心致志地在方剂局打秋风。

他最近几日都在忙着草药之事。城内的困局,从根本上,还是要等城外疫情有所缓解后,方可破局。但此刻,城内各处各怀心事,竟然是无一人愿意帮衬。方池在方剂局软硬兼施,如此过了好几日,才总算在城内收集了一批药物,带出城去救济花竹。

第48章圣旨到阵,世间艰难有靠

方池好不容易出了城,但他这次带来的药,却只能勉强解众人的燃眉之急。临安城内的一切都很紧缺,方池能筹措到的药材也不多。

“若这批药材用完,还是没有起色,你们二人便随我回城。”方池安置好药材,把方晓夏和花竹叫到身边,低声说道。

“那怎么能行?”方晓夏和花竹异口同声。

“这是父亲的意思,我只负责传达。”方池对方晓夏说完,转头对花竹说道:“府尹大人让你回去,你听令行事就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严重怀疑,方衡只说了关于方晓夏的前半句,关于自己的后半句是方池瞎编出来的。他刚要张口反驳,就见方池已被方晓夏拉到帐篷后面去了。

“你拉我干什么?”方池一脸不耐烦,他好不容易偷偷溜出城,就是为了多陪花竹一会儿。如今自己还没和花竹说上两句话,就被自家姐姐强行拽开,让他有些烦躁。

“你还想不想和他长长久久?”方晓夏朝花竹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还用问?”

“那你就同他一起解决了这场瘟疫,到时候有了过命的交情,你再怎么黏着他,他也不好翻脸。”

方池不说话了。

他这次来,是希望带着花竹去避难的,但如今方晓夏却建议不退反进。他思索了一番,最终朝方晓夏问道:“抗疫这件事,对他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方晓夏言之凿凿。

“那我能做些什么?”

“你先留下给我帮忙,我就说我缺少帮手,这样他也不好拒绝。若你有时间,再顺便帮与之查查罗家姑娘的事情。”方晓夏对方池嘀嘀咕咕地说道。

花竹出于礼貌,等在帐篷的另外一侧,不去探听他们姐弟两人的谈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等方晓夏再带着方池回来的时候,方池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踏在坚实土地上的一步,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燃起的信念和决心。

“怎么了?”如今花竹反倒有些好奇,方晓夏到底跟方池说了什么了。

夕阳坠在天边,方池就站在那儿,全身仿佛被金色的光芒所笼罩。他的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两颗璀璨火热的太阳。

“是有方可医了吗?”花竹被方池所感染,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方晓夏俏皮一笑,说道:“阿弟留下来帮忙。”

“我留下来帮你。”方池重复了一遍。

“你留下来无用,不如回城,我本该叫你带着晓夏姑娘一起回去,但这里实在离不了她,我还是十分自私地想要她留下。”

“谁说我无用的?”

“那你留下来,能帮晓夏姑娘做些什么?”

“我……”方池难得语塞,他“我”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我可以帮晓夏配药。”

“这是什么药?”花竹随手在地上拿起的一味白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就是树叶吗?”方池接过,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自家姐姐站在花竹后面,拼命给自己对口型。

“额……这是白……嗯,白蛇?”方池看不太懂方晓夏的口型。

“白蛇爱吃的药。”只犹豫了片刻,方池觉得自己看对了口型,信心满满地答道。

方晓夏捂住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大人还是回城去吧,临安城内更加需要你。”花竹放下手中的白芍,拍拍手要走。

“我总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方池朝着花竹已经转过身去的背影喊道:“为何你总是绕着猫走。”

花竹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看向方池:“你说什么?”

“从前我以为你是怕猫或是讨厌猫,但见上次见你和姜姜相处,又觉得并不是这个原因。所以你为什么总是绕着路边的猫走?”

花竹觉得方池有些无聊,正是闹瘟疫的时候,他倒是有时间关心自己和猫的关系。

“你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太心软,生活中如此,当差的时候亦然。我留在这里,能帮你管理下营地。至少能不让你带来的那几个小吏每日闲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有心软,我只是没时间去管他们。”

方池走近了些,盯着花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说道:“你知道吗?即使因为你的路过,那些猫中断了吃饭,等你离开的时候,它们还是会回来的。动物们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食物的。”

花竹的身体忽然僵住了,一时间脑子里空洞洞的,只剩一颗心脏孤独又强烈地跳动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所以我说你心软,你太替别人着想了,就连自己路过正在觅食的猫,都担心影响了它们。”

方池说完,也不等花竹回答,留下句“后面你且看我的吧”,就抻了抻衣服,帮方晓夏搬着草药走开了。

花竹看着方池的背影,觉得此人干劲十足。他能感觉到从方池身上散发出来的决心,这个人就好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随时准备着扑向目标。

只是他的目标是什么呢?

花竹想起方池看向自己的眼神儿,一时间吃不准,他到底是想要治疫,还是要治自己。

“花大人,”焦祁带着官府中的小吏们匆匆赶至,“刚才那位,可是方大人?”

这几个人上山采药不行,观察政治动向倒都是一把好手,方池才来了一刻钟,他们就闻着味儿来了。

“方大人可有什么吩咐?”焦祁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很想回一句吩咐你们去采药,但终究忍住了,只道了句“你们自己去问他吧”就离开了。

刚走两步,花竹又遇到迎面而来的倪家三虎,他心中连道晦气,但还是点头与三人招呼过。

“花大人,留步。”二虎中气十足地喊花竹,“我大哥病了,需要进城去看大夫。”

“此处便有大夫可看。”

“那小娘子怎么能行?”

“若信不过晓夏姑娘,亦可去找罗家翁翁治疗,但切记莫要在营地里乱跑。”花竹近日见三虎,是憋了一肚子气的。按理说,得知韩三姐的事情之后,他是应该依照律法逮捕审问三虎的,可如今他身边无人可用,只能对三虎强奸了韩三姐之事,装作不知,等他日回城,再做审判。

三虎却并不领他的情,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们要进城!”

“进城腰牌已毁,除非疫情缓解,否则谁都进不去。”

“花大人,我们从前听你的,是因为相信你能帮我们治疫。但现如今,你自身都难保,有什么道理不给我们留条生路?”

二虎一把抓住花竹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去和刚来的那位大人说,让他放兄弟几个入城!否则,要是我大哥死在这里,你也别想活着回去。”

焦祁等人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热闹,他们见花竹的目光看过来,并不帮忙,反而笑嘻嘻地劝道:“花大人,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看还是放三位兄弟进城比较好,你就去和方大人说下,一句话的事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要进城?”方池帮方晓夏放好了药材,刚折返回来,就见几人围着花竹。二虎嬉皮笑脸地放下花竹,朝方池问好。

方池没理他,上前将花竹从三虎包围着的圈子里拉出来,让他远离已经染疫的大虎。

焦祁几人,见方池走近,也都纷纷行礼。

方池扫视众人一圈,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长卷,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托了,说道:“此次我来,是来传旨。”

焦祁这些官府小吏,哪里见过圣职,一下子七零八落地跪了下去。反倒是三虎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跪倒在地。

方池却不着急宣旨,而是“啪”地一下合上了圣旨,说道:“这圣旨是传给花竹大人的,诸位不方便听,暂且都起来吧。”

焦祁等人战战兢兢地起身,盯着方池手中的圣旨看了半晌,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表情。

“你们先退下吧,我要给花大人宣旨了。”

“大人,”大虎上前道,“我们三兄弟的事情,是和城里的李县令通过气的。如今急于归城,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方池将花竹挡在身后,对大虎说道:“你求我无用,这圣旨上写的,便是城外的一应事物,全凭花大人调遣。”

二虎上前想要拉花竹,被方池单手拦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要做什么?”方池朝二虎问道。

“在下和花大人商量件……”二虎的声音越来越小,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此刻别说二虎,就连在场的花竹,也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就像是自己头顶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迎面压过来,让人喘不上气。他朝压力的来源望去,见方池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正望着二虎,二虎却左顾右盼,不敢与方池对视。

花竹看着方池,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战场上积攒下来的血腥气,一下子在旷野中弥散开来。花竹瞬间懂了田妈妈曾经跟他说的,方池身上那种野兽般的感觉。他右手按在银镯上,出于礼貌,尽量不去感受方池的感觉。

但是方池的存在感过于明显,在这扑面而来的感觉里,除了那股子血腥气,对于华住来说,还有一种类似于家的安全感。这种感觉,让花竹几乎是被本能拉扯着想要贴近方池,他能感觉到从方池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安心的感觉。那种感觉,是花竹穷极半生去追寻的,是巢穴的感觉,是归家的感觉,是你在外面披荆斩棘回来后,休息的信号。

花竹拼命压抑着自己靠近方池的冲动。

但就在这时,方池似乎感觉到了花竹的纠结,一抬手,就将他拉近了些,花竹一下子放弃了抵抗,侧身微微靠在方池左肩上——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下,他的身体叫嚣着去这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儿,花竹挡也挡不住。

三虎受不住方池强大的气息,早已经夹着尾巴溜之大吉,焦祁等人见他们离开,也没有久留,跟在后面灰溜溜地走了。花竹见周围没有别人,索性安安静静地靠在方池的肩膀上休息了一会儿。

方池抿着唇低头笑了笑,他几乎跳出眼睛的爱意,没有让花竹看到。

过了一会儿,花竹叫嚣着休息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试图转移话题,朝方池问道:“听说最近城内也开始闹瘟疫,你可知田妈妈情况如何?”

方池并不拆穿他的尴尬,反而认认真真地答了:“州府事务繁忙,我最近为了凑药材,都住在州府里,田妈妈的事情并不知晓。不过我把望舒送去了田妈妈那里,至少老人家不会太寂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将斜靠的身子从方池肩膀上移开,方池心中一阵失落,最终酸溜溜地开口,问道:“刘帙晚呢,这次来怎么没有看到他?”

花竹十分罕见地嗤笑一声,说道:“疫情反复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来他对仕途的执着比不上自身的性命重要。”

方池抿了抿嘴,轻轻拉过花竹,让他再次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圣旨是怎么回事?”花竹这次却没有再靠着他,而是站直了,一脸严肃地朝方池问道。

方池十分随意地从怀里掏出圣旨来,说道:“从前宣我从边疆回临安的玩意儿,我拿来给你镇镇场子。”

第49章上山采药,花竹几人遇袭

方池来后,花竹已经快要痊愈的病情反而渐渐严重了起来。他逐渐不再出现在人前,营地内的一应事物均由方家姐弟出面摆平。

在他们两人的保护下,花竹拖着虚弱的身体,开始肆无忌惮地使用驭灵力。

现在他对驭灵力的控制,已经渐渐成熟,即使忽然摘了黑黢黢的银镯,也不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了。

如此过了半月,方池带来的那些草药也快要用完。这日傍晚,花竹选了两只鸟,让它们朝后山飞去。

他借着两只鸟的眼睛,在后山中寻找药材,小鸟们飞了快半个时辰,花竹终于找到几个草药所在之处,准备等下过去采药。可就在寻找草药的过程中,花竹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山的林中,翠鸟有些超乎寻常的多。

花竹放开两只鸟,转而感受起山中的其他动物来。

之前的感觉没有错,山里确实有很多的翠鸟。另外,花竹似乎在山上,感受到了……牛。

后山是野兽们生活的地方,牛这种家养的动物,怎么会出现在其中?

花竹觉得不对劲,他再次铺开驭灵力查探了一番,却发现,山里不仅有牛,而且还是两只。他反复确认了三遍,最终决定顺路去看看。

后山不高,花竹走了一半,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跟踪的人并未刻意遮掩,很容易就花竹被察觉。

“谁在那里?”花竹手中握着一根树枝,已经准备好召唤树林里的动物。

方晓夏牵着宝娣走了出来。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花竹见是二人,摸了摸腕上的银镯,收回驭灵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宝娣有些怯懦地说道:“我担心花大人不熟悉后山,而且天就快黑了,晚上容易迷路。”

方晓夏拍了拍宝娣的肩膀,话说得理直气壮:“我们上山采药,你偷偷摸摸地出来,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最近晚上睡不着,索性上山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材。你们明日还要在营地操劳,就不要跟着我了。”

“方大人说,不能让你独自进山。”宝娣上前轻轻拉住花竹的袖子,“你若不带着我,我就回去告诉方大人。”

花竹嘴角微扬,这才半个月,宝娣已经成了方池的小眼睛,时时刻刻帮着方池看管自己。

“你这么着急上山,到底有什么事情?”方晓夏见花竹不说话,眉头微凝,再次问道。

花竹只好把两头牛的事情告诉二人。

“怎么会有这种事?”方晓夏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山里有两头牛的?”

花竹撒谎,“之前上山的人看到了,告诉我的。”

方晓夏不再追问,而是催着两个人继续往山上走。

“你明日还要看诊,就不要跟着我熬夜了。”花竹劝方晓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根本不理他这一茬,反倒提起别的事情,“这几日来,一直有件事情在我脑中盘旋不去。你说,若韩三姐真的是那夜染了瘟疫,那应该就是大虎传染的。我听营地里的人说,大虎前些日子已因疫病丧命。”

“他死了?”

方晓夏点头,“奇怪的是,二虎和三虎终日与他厮混在一起,为何至今无恙?”

花竹从小读的是圣贤书,“正气存内,避其毒气”之类的话语背了不下百遍,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偏偏是二虎兄弟这样的人,避开了祸事。

他抱臂而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于是三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山上,果然发现拴在破庙里的两头牛。

牛被拴在门栓上面,却没有任何人看管,旁边倒是散落着几把吃剩的草药。

这种时候,谁会用草药来喂牛呢?

花竹蹙着眉头没有说话,他弯腰将草药收好,决定先带着两人往山下走,顺便再采几把药。至于庙里的牛,等到明日,再差人来牵。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月与繁星都未升空,只有一片片的乌云肆意蔓延在天际。

“有人跟着我们。”下山的路上,宝娣最先发现有人跟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闻言,示意二人停步,然后悄悄寻了只翠鸟,借它的眼睛查探着周边,发现跟踪的人竟然是二虎和三虎。

“他们跟着我们做什么?”花竹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究竟,就听到脚边几声“嘶嘶”声。

“有蛇!”宝娣发出一声惊呼。

花竹身边游来了两条蛇,他刚想控制两条蛇离开,就感觉到这两条蛇已是被人操控着的。

原来三虎竟然也是驭灵人!

花竹撤下驭灵力,想看看他们控制这两条蛇要做什么。

两条蛇分别朝花竹和宝娣游来。

花竹见蛇近身,不再迟疑,用驭灵力将它们赶回。

蛇游至树后,三虎和二虎失去了对蛇的控制权,咋咋唬唬地喊着救命,从树后逃出。

“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花竹让蛇缠住二人。

二虎被蛇缠住,一动不敢动,只能乖乖回道:“没什么,我们就是顺路下山,遇到了几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让蛇缠得更紧了些。

“大人饶命,我们是看到你们发现了两头牛,所以跟过来看看动静。”

“牛是你们的?”

“是我们从罗村领来的,村里没人,我们担心牲畜没人照顾,就帮着养一段时间。”

花竹不信他们这么好心,但他还没来得及再问,树丛中猛地扑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一把推倒花竹。

“娘?!”宝娣认出来人,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阿蕙推开花竹,自己却被一条黄色的大蛇狠咬一口。这蛇来得悄无声息,花竹又专心审问二虎,一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

方晓夏跑过去给阿蕙包扎伤口。阿蕙身染疫病,说什么也不让方晓夏近身。

“这蛇有毒,我先帮你拔了毒。”

阿蕙摆摆手,仍旧不让她过来,方晓夏却不听,走近帮阿蕙治伤。

“娘!”宝娣站在一旁,急得直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接过黄蛇的控制权,让他游回树丛里去找控制它的人。

世间大多数驭灵人的驭灵力都不高,故而只能近距离控制动物,所以控制这条蛇的人,一定就在周围。

果然,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大虎被黄蛇逼着从树丛里走了出来。他脸色灰黄,确实是染疫之兆。

花竹让黄蛇将他也缠起来,但并不伤害三人。

“原来花大人也是驭灵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大虎说道。

“彼此彼此。原来你还没死,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大虎冲着花竹咳嗽了两声,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我的时候不多了,我自己清楚。”

“所以要过来杀掉我们?”

大虎却不再回答。

花竹转向二虎和三虎,说道:“大虎已经命不久矣,但是你们却不一样,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谁先跟我说实话,我就放他走。不说的那个人,今天就只能留在林中,和缠在身上的蛇一同过夜了。”

二虎和三虎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为何要杀害我们?”花竹肃声问道。

二人仍旧不语。

方晓夏见他们如此,径直走到三虎身前,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一下子塞进对方口中。

第50章攀枝入市,宝娣反杀三虎

“毒妇,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三虎被蛇缠着不敢动,只能站在原地骂街。

“这是我自己做的毒丸,等会儿你就会全身发痒,若不及时解,明日便会转为疼痛。待到后日,你就会在又疼又痒中死去。”

“你个毒婆娘,果然最毒妇人心!”

“那你是说还是不说?”

“说什么?”

“为何要杀我们。”

“你们发现了我们的牛,自然不能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要杀人?我不信。”

三虎朝方晓夏吐了一口唾沫,花竹拉她避开了。

不多一会儿,三虎身上的药效开始发作,他没了刚才的狠戾,嘴里的叫骂声也转为求饶。

“你说不说?”

“说说说,姑奶奶快把解药给我。”

方晓夏递给三虎一粒药丸,“这药能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毒素,若你不说实话,只需一盏茶的功夫,马上就会复发。”

一小粒药丸被三虎囫囵吞下,他身上的奇痒很快就褪了下去。

“老三!不能说。”二虎给三虎使眼色。

“那你去试试这痒药?!”三虎瞪着牛眼,朝二虎回道。

“快说吧,说完给你解药,否则痒死痛死我都不管你。”方晓夏催道。

“晓夏姑娘,我们实在冤枉。没有人想要害你,我们要杀的,是花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要杀我?”花竹跨前一步,站到三虎面前。

“你挡了我们财路,自然该死。”

“我知你们靠殡葬之事营生,但是如今,患疫之人,却不好发丧,就地掩埋或者焚烧是最优的选择。我领了朝廷治疫之命,不能让你们入城。”

耳边传来一阵干笑。

“花大人真的以为我们赚那几个死人的钱。”

三虎话没说完,身体又开始发痒,方晓夏板了脸,对他说道:“有话快说!”

三虎刚尝过奇痒难耐的滋味,不敢怠慢,当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我们是借发丧之名,将驭灵人送进城。”

此言一出,花竹暗自吃惊,他将这话在心里来回咂摸了几遍,脑内曾经混乱的几条线渐渐变得明晰。若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他今日便是走了大运,稀里糊涂地摸到了通天教在临安城势力的边缘。

通天教内的“攀枝入市”,恐怕就是与眼前的三虎相关。

花竹忍住内心的波澜,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听说你们是给常玉办事的?”

“对对,要杀花大人,也非我们本意,都是常玉要求的。”三虎朝方晓夏求饶道:“还请方姑娘放过我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看向花竹,希望他有所定夺,但花竹却没注意到她,他仍旧在暗自琢磨常玉的事情。常玉本就是牙人,做贩卖人口的事情理所应当,通天教让他运输驭灵人,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自己一直觉得常家与通天教有所牵连,怎么就没想到常玉曾是人牙子这件事呢?

如此看来,常玉当年能一举拿到茶引,获得供应贡茶的资格,可能也与通天教有关。但若这两件事真的相关,通天教可就不仅仅是一个江湖组织这么简单了,它必然和朝廷有所牵连。

思及此处,花竹又犯了难:他一个小小县尉,拿什么与朝廷对抗呢?

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银镯,随即想到自己在地府立下的誓约,在心里叹了口气:左右都是死,不如索性为了驭灵人们拼一把。

“除了你们,参与发丧的还有谁?”花竹重新打起精神,朝三虎问道————“攀枝入市”不可能只有这几个人。

“还有临安城里的安济院,我们负责将驭灵人和尸体,一起送进安济院,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安济院是临安城中的慈善组织,专门负责安置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整日里来来往往的闲杂人士很多,多几个人少几个人,都不显眼。

“你们送进城的驭灵人,都去了哪里?”花竹问道。

三虎指了指地下,露出一个阴气森森的笑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忽然想到简乔和那两具无名的童尸。

“简乔可是你们杀死的?”

“谁?”

花竹在地上画了简乔脚踝上的那个图案,说道:“这个人。”

“记不清楚了,从这个标记上来看,此人是个驭灵人,但我们每天送进去的驭灵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具体死的是哪个,我们就不清楚了。”

“这刺青是你们刺上去的?”

“不是,送来的驭灵人都有类似的刺青,每个人的刺青略有差别,我们不知道出处。”

花竹放开缠绕着三个人蛇,“你们走吧。”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方晓夏有些不甘心。

花竹没多解释,现在的关头,治疫要紧,“攀枝入市”的事情,要等回城后,再和方池从长计议。如今花竹和方池,身边皆无人可用,即使今日抓了三虎,也无法将他们送审,只是给抗疫之事徒增负担罢了。

不如等回城,抓了常玉的把柄,一起审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搀着阿蕙,转身往回走。阿蕙却不愿过了病气给他,坚持走在花竹后面。

才走了几步,花竹就感觉身后有劲风袭来。他不是练武之人,对偷袭不甚敏感,等他感到这一招的时候,已是避无可避的绝路。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花竹转身,只见阿蕙扑倒在地,身前插着一把匕首。再往远处看过去,是并肩而立的三虎兄弟,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阿蕙。

阿蕙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口中一阵阵地涌出来。

“阿娘!”宝娣哭倒在阿蕙的身侧,阿蕙却顾及着自己的疫病,轻轻推开了宝娣。

花竹调动驭灵力,想要召唤周围的动物来控制住三虎。驭灵力猛涨而起的一瞬间,花竹动了杀念。

但也只是一瞬间,花竹就发现附近有一条腹蛇,正被人控制着朝三虎快速游来。

花竹看了一眼方晓夏,又看了一眼宝娣,没有阻止这条蛇。

“花大人。”阿蕙微弱的呼唤声从身侧传来,花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阿蕙用一双灰暗的眼睛盯着他,几乎是恳求地说道:“花大人,我知你是好人,本不该麻烦你,可是我实在无人可托。宝娣虽然倔强淘气,但总算听话,也做得来洒扫做饭之事。”

站在一旁的宝娣见母亲如此说,心中大恸,又要往阿蕙那边去。阿蕙立刻眼光一凛,喝道:“从今往后,你便是花大人的人,不再与罗家有任何瓜葛。若是花大人要打要骂,你且都要受着。”她还想再温言软语地嘱咐宝娣两句,却已经没了力气,只是单手从怀中掏出户籍簿,拼命朝花竹伸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求大人给她个留身之处。若是大人看的起,便让她在府里做个针线人或是拆洗人的活计,大人若实在瞧不上,就替她找个好人家发卖了罢。”

花竹见她颤颤巍巍的手里举着一张户籍,他哪里敢不接,赶忙伸手拿过那张纸,刚想跟阿蕙说自己定会照顾好宝娣,却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伸手去探,再也探不出气息。

身后传来三虎的惊呼和咒骂之声,花竹不去理会,而是蹲在阿蕙身前,叹息着说道:“你这一生吃了太多的苦,我定不会再让宝娣,经受那些你已经忍受过的痛苦。”

其实花竹知道,阿蕙早已在染疫之前便死去了。她丈夫曾经落在她身上的每一记耳光、每一个拳头,不仅伤害了她的肉体,也侵蚀了她的灵魂。如此的折磨,无异于对她的慢性谋杀。阿蕙是为了女儿,才一直坚持着活到现在的。

他看了一眼身边竭尽全力控制着腹蛇的宝娣,决心不再让她受苦。

花竹控制着三条蛇,阻拦在三虎离开的方向,他并不想杀三虎,但也明白,今日他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宝娣要杀三人的决心。

三虎最终都死在腹蛇的毒液下,宝娣抱着阿蕙的尸体痛哭。

方晓夏看了花竹一眼,有些漫无边际地问道:“你就不怕我们告发你吗?”

花竹明白她是在说驭灵力之事,他并未拆穿刚才控制蝮蛇之人并非自己,而是苦笑着回道:“自然是怕的。”

他见方晓夏意味深长地朝着自己笑,又补充道:“虽然是怕,但是甘愿。你与宝娣,都救过我的命,若是有一天去告发我,我也认了。”

他话音才落,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闯入了那日在姚姑娘的庄子里,听到方池说过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相信他不会害你?”

“不是。”

“不是相信,那便是甘愿了?”

花竹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记忆里的这些对话,自己和方池之间的烂账,似乎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难解了。如今随着花竹身体的每况愈下,关于方池的种种,反而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开始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51章医药难寻,营地捉襟见肘

三人将阿蕙的尸体藏好,准备明日叫人来埋了。至于三虎,就全当没看见,留下三具尸首,等着林中的动物们来处理。

回去的路上,花竹见宝娣一脸悲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朝方晓夏使了个眼色,盼望着她能说些什么。

方晓夏牵起宝娣的手,话却是对着花竹说的,“你在庙里捡到的那些草药给我看看。”

花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阿蕙为救自己而死,他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宝娣,他自己年少丧父失母,明白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抚慰失去亲人的痛苦。犹豫了半天,最终只能顺着方晓夏的话,谈起了公事。

“你觉得二虎和三虎一直未曾染疫,是吃了庙里那些草药的原因?”花竹掏出怀中的草药,递给方晓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青蒿。”方晓夏接过草药端详了一番,最后说道。

“能用吗?”

“《肘后备急方》里提到过此药,但是不常用。岭南那边有时候用它去瘴疾,只是此物是去热猛药,非是瘴疾不用。”

“瘴疾是什么?”

“就是染了瘴气后患的疫病。”方晓夏若有所思地道:“可能瘴气与病气也有相通之处,现在左右是走投无路,不如一试。”

言谈间,三人已到营地,宝娣一路低着头,此刻放开了方晓夏的手,想要独自离去。

“宝娣。”花竹最终还是叫住她,宝娣停了脚步看着花竹。

“对不起,你娘是为了保护我——”

“不怪你。”宝娣打断了花竹的话,却不再给他多说的机会,匆匆跑开了。

花竹抠着衣角,眼眶慢慢转红。

“如今的情况,治疫要紧。”方晓夏见花竹神情不属,温言相劝。她话音未落,就见罗翁从营地后面走了过来,花竹心中一松,让两位大夫研究药方,逮着机会,起身告辞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与罗家翁翁研究了半宿,最终定了方子,后半夜方晓夏让罗翁歇了,自己照着新药方熬药。

火炉刚点起火,花竹就走了过来。

方晓夏有些责怪地问:“花大人的病还未痊愈,正是要多休息的时候,怎的半夜不睡?”

“我来试药。”

听他这么说,方晓夏忽然想起,自己光顾着研究药方,倒没有想过用谁试药。

青蒿此物,性猛药烈,并不是中原常用药。给病重之人用此药,难保不会一命呜呼;轻症之人,又不一定愿意冒险试药;至于自己试药,虽是许多大夫会做的事情,不过方晓夏和罗翁都未染疫,也就无法试出药效。

此刻花竹自己送上门来,倒是最合适的一位。

方晓夏看了他一眼,没再赶人。

一碗药喝过,花竹对方晓夏道了谢,回房休息。

花竹住的地方,说是房,也不过就是比露天多一个房顶。这个房顶,是用之前从帐篷上拆下的围挡做成的,固定在两棵树之间,能遮阳、可挡雨。比起其他人家用衣服做的房顶,坚固了一些。房顶下面,一张草席,一块大石头,一个藤木箱子,便是花竹的全部家当。

这居住环境比常府差得多,但是花竹却住得舒适。原因无他,自由罢了。他在这里无拘无束,没有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言行,也不会有人在自己耳边唠叨责难。他做了二十年常家的累赘,如今,终于成了眼前这些人的救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竭尽全力地履行着这个职责。

花竹回到住处,往席子上一躺,等着命运的宣判。他一夜无眠,肚内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也没如何翻江倒海。

第二日天一亮,花竹去找方晓夏,让她给自己号脉。

方晓夏抓着他的手腕,半晌无语,最后扔了句,我去请翁翁来,就走了。

花竹自然不会让老先生奔波,跟在方晓夏身后,主动去找罗翁。

老先生也摸着脉半天不语,最后因为花竹紧张而有些脉动过速才放了手。转脸问方晓夏:“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方晓夏点头。

花竹听二人打哑谜,心乱如麻,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此药不能用,还是我不行了?”

方晓夏这才注意到他担心的模样,问道:“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大人要先听哪个?”

这个选择对花竹来说,没有丝毫难度,当即回道:“坏消息。”

方晓夏有些惊讶他回答得果断,当下不再卖关子,答道:“这药要么无用,要么就是花大人没有试出来。”说罢,也不等花竹再问,接着道:“好消息便是大人的病情有所好转,治愈在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不解:“既然我在好转,为何说这药无用?”

方晓夏语气中带了些忧愁,说道:“你本就在好转,今日状况与昨日差不多,说明昨夜用药并未起效。”

罗先生收了剩下的几根青蒿,说道:“还以为得了妙药,却是白白浪费了一天。”

花竹却不肯放弃:“本就是病去如抽丝,又不是仙丹,很难我昨日服了,今日便好。但是至少,我们知道此物无毒,可以再找人来试药。”

他见二人仍旧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接着说道:“此物既然无毒,就先采来做菜吃,正好营地口粮不多,即使不能治病,充饥也是好的。”顿了顿又有些不太确定地道:“依我看,二虎和三虎两人没染疫症,要么是本身身强体健,要么就只能是这青蒿的原因。”

方晓夏听完他这番话,也打起精神,拿回罗翁收起来的青蒿,“这药我再煎两份,换个人试试。”

对于青蒿此药,花竹没报多大希望,以至于两日后方晓夏跑来跟他说那青蒿治好了刘大姐时,他着实惊讶了一番,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原来那药真的管用?”

方晓夏难得有些支吾地说道:“三个人试药,都是比较严重的病情,只有刘大姐好转了。”

“其他人如何?”

“一个今日不在了,一个并无起色。”

花竹叹气,他今天还没去统计患者,但最近每日都有人逝去,一听不在了三个字,就心中一阵难过。这群人将性命托付给他,他终究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活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忧总是伴着喜来。这边新药还没研究好,那边旧药就已经见底了。更糟糕的是,粮食也跟着不够了。

方晓夏也是一筹莫展,就是华佗再世,此刻也是没辙。她提议着人去上山采药。花竹摇头,临安城确实是有几座山的,就连大内都是挨着凤凰山的。但外面疫情越是严重,城内守卫就越是戒备,山中早已安排了人值守,一旦发现流民,当即斩杀,不留活口。这些事情,方池来时就已经和众人说过。

至于唯一能采药的那座南山,这段时间,已经被营地众人薅秃了。

可是采药是死,不采药也是死。

花竹病后,给各个衙门都去了信,照旧讨药讨粮讨人。但与之前的信件不同的是,这次花竹言辞恳切地说,若是再无帮助,自己恐怕难以支撑,如果城外营地无人管理,流民势必要作乱。这半是哀求半是威胁的言语,并未得到任何回信。

花竹见临安城内完全放弃了自己,索性不再写信,而是将之前写信的那些时间,全部用来写日志,他想着万一自己真的死在这里,也算是给后面留下些治疫的经验。

写完日志,花竹拿出仅有的一点饭食来吃,一口病还没送到嘴里,宝娣摇摇晃晃地跑来喊饿,花竹于是将仅有的半个饼全都给了她。她刚吃下去半个时辰,又摸着瘪瘪的肚子来找花竹,花竹只好摸摸她的头,劝道:“乖宝娣,你先睡个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宝娣睡下了,花竹却不行。他的银镯越来越黑,睡眠也跟着越来越少。不过好在他习惯了挨饿,在常府生活的十年里,他是常常饿着肚子过生活,饥一顿饱一顿地过了十年。

记忆中自己似乎有过一个很会藏吃食的小厮,他藏东西谁也找不到,每每花竹饿肚子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来东西来给他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可这个小厮是谁,花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到往事,花竹摇摇头,此时不是追思旧事的时候,他需要集中注意力干活。可是肚子饿着,脑子似乎也不好使了。以前总觉得专心做事就会忘记饥饿,但现在饿得久了,才知道,肚子饿的时候,人是专心不起来的。

外面吵吵嚷嚷的,花竹此刻更难集中注意力,他想着反正睡不着,索出门去瞧热闹。

众人正在篝火边围着方池,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自从方池来到营地,他便成了大娘们最喜欢的那个人。方池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怎么爱与别人说话,但却意外地受到营地里众位娘子们的欢迎。

多半是有副好皮囊的缘故。

花竹走近了些,刚好听到钱二娘在给方池说媒。各位娘子皆不知道他太尉的身份,只当他和花竹一样,是县衙里面的小官。

“丁家姑娘非常好,年纪也合适。”钱二娘推了一把身侧的年轻姑娘,殷勤地对方池说道:“她女红不错,绣样尤其描得漂亮。”

方池面色微动。

“让我们私下聊聊。”方池拉了丁家的姑娘,将她带离篝火旁。那女孩子的脸,被夜里的篝火映得通红。

两人的身影被一双眼眸悄然跟随,直至他们寻得一处避风之地。花竹见二人倚靠石壁,一边比划一边细语,心中不禁泛起酸意。他轻哼一声,觉得无趣至极,转身回去睡觉。

当晚,丁家姑娘受方池之托,彻夜未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厢的花竹也没睡好,他梦见方池和丁姑娘的身影在月光下交错,又梦到方家办喜事,来来回回做了几个破碎的梦后,再也无法入睡。

第52章天降神兵,燃眉之急得解

如此又过了五日,营地里喜忧参半,众人的情绪也如潮水般波澜起伏。喜的是,青蒿配成的新方子渐渐起了作用;忧的是,营地周边所有能采的草药,都已经被采光,众人已经再无草药可用。

今日天气终于凉下去了一些,开始有了秋天的感觉。

花竹正凝眉苦思,为筹措草药之事发愁,忽见远方尘土飞扬,数骑飞驰而来。这等声势,竟似劫掠四方的马帮。

花竹叹了口气,心道天要亡我。

等来人奔得进了些,却见为首之人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花竹这些天,早就见识了巾帼不让须眉的力量,哪敢轻看了去。但无论他如何重视,也是文弱书生一个,与马帮对敌,无异于蚍蜉撼树。

花竹脑子里转了几转,想着营地里不是病人,便是女人,算来算去只有方池一人会武,于是决定智取。

瞬息间,他脑子里闪过几个对马帮的搪塞敷衍之法,又都被一一否决。思来想去,觉得倒不如直接坦白这边瘟疫横行,整个营地的吃穿用度都是过了病气的。又想到自己出城之时,身上带了几块碎银以备万一之用,可以待会儿拿出来孝敬几位。他不求毫发无损,但求马帮能留下让营地众人勉强再度几日的口粮。

至于几日之后,营地会变成何种模样,花竹如今已经顾不上考虑了。

几念之间,马帮已快到眼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骑在马上的众人并不如何嚣张,全都提早勒了马,缓缓朝花竹驶来。花竹定睛细看,只见除了为首女子外,其余人都并未背箭匣,而是每人身后一个大包裹,马屁股上还拖着另外几包。一众人看上去,像是刚刚劫完了一票活计,满载归来的模样。

花竹见此情景,心中一喜,觉得谈判有望,主动迎了过去。

“几位大侠,”花竹学了从前姚姑娘对江湖人士的称呼,说道:“我们这里都是病患,还请诸位不要再向前行,莫要过了病气才好。”

那女子听他此言,果然不再向前,而是十分爽朗地笑了笑道:“我找花竹、花大人。”

花竹听对方叫出自己姓名,稍楞了一下,随即回道:“在下便是。”

众人见如此容易就找到了,纷纷翻身下马。

“祝十三和姚梦蝶你可识得?”

花竹听到十三和姚姑娘的名字,大松一口气:看来应不是来打劫的,对方大概是两人的江湖朋友,想要在回程的路上歇上一歇。于是也笑道:“与两位有过几面之缘。”

花竹在城外这段时间,渐渐习得言语之道。他对于提及十三曾是父亲手下之事,以及姚姑娘的救命之恩,始终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他唯恐自己一朝言辞不慎,引来不必要的纷争和仇恨。在这乱世之中,江湖恩怨纷繁复杂,花竹并不清楚其中的纠葛与来龙去脉。

因此,他决定少说为妙,以免因为一句话语而让营地中的百来口生灵遭受无妄之灾。他如今深知,小心行事,方能在这变幻莫测的江湖与朝堂之中立足。

那女子看出了他的谨慎,笑道:“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姚姑娘和祝十三说你们私交甚好。”她朝花竹走近了些,拍了拍他肩膀,“我们受了二人委托,来给你送药,你看放在哪里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听到药字,顿时两眼发光,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天降神兵竟然是来帮自己的,迟疑道:“此话当真?

女子喊了一人上前,打开包袱给他瞧。

这一看,花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包袱里,是满满当当、如假包换的草药!花竹认出防风、常山、麻黄、青蒿这些药,心下顿时激动难耐,恨不得立马就可以将药煎好送入病患之口。

“女侠稍等!”花竹说完,风一般地往帐篷那边跑,此刻他内心狂喜,形象也顾不得,只想赶快寻了方晓夏来,让她看看这些药材。

狂奔到半路,忽觉不对,花竹又一个急刹回身,往来时的路跑回去。

自己怎么这么傻,应该先将送药的诸位安顿好再去啊!万一那几位觉得受到怠慢,一个不开心,打马回程,自己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哭去。

马帮众人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风餐露宿惯了,早已经习以为常。几个人中,有的靠在树荫下休息,有的带了马去吃草饮水。大大小小的包袱倒是卸了,三两个一堆扔在地上。花竹见状很是心疼,地上那一个个包裹里装着的,可是营地众人的性命。

方晓夏见到这些草药,也是激动非常,忙不迭的到了谢。但她这几日极其忙碌,话没说两句,又拿着新来的药材,转去帐篷后面配药了。

马帮为首的女子唤做姜九,见营中大夫是一女子,也是啧啧称奇,跟着方晓夏就想去看。花竹忙拦了她:“那边病患太多,当心过了病气。”

姜九也不勉强,就在花竹这里坐着,一副等方晓夏回来再议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刻姜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平日里这石头是被花竹当桌子用的,现在姜九坐在上面,颇有一股山大王的气势。

花竹不敢让山大王久等,忙不迭地去帐篷后换了方晓夏过来,自己则带着一群人,跟在罗翁的身后,照猫画虎地配药。

花竹的桌子前,姜九已经和方晓夏聊了起来。

姜九先开了口:“姑娘这一身衣服很是好看。”

这是寻常女子间攀谈常用的开场白,无非是称赞下对方的衣服发饰,珠玉佩环,或者是胭脂水粉之类。但是此刻放在两人之间,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方晓夏今日,穿的是一身男装短打。

方晓夏不以为意:“做活儿方便些。”她脸上带了笑意,看了看姜九又道:“姜姑娘的衣服也不错。”

姜九跟着笑了,她今日也是穿的方便活动的衣服:圆领短衣,戴着襻膊儿,脚上一双皮扎。一副马夫的打扮。

“襦群太繁琐,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即便做得了,也比常人慢些。”想了想又纠正道:“比男子慢些。”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姜九放下东西,未多做停留,便匆匆离去。待花竹配好药材归来,马帮众人已然远去。花竹向方晓夏询问道:“他们何以得知此处药材匮乏?”然而,话刚问出口,他心中已经明了,此事定是方池在暗中相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姚姑娘是飞花堂的人,祝十三也与飞花堂渊源颇深。能让飞花堂送药来的,整个营地,只有方池一人。

方池今日并未现身营地,他近来总是行踪不定,令人难以捉摸。方晓夏对花竹摇了摇头,表示她对方池在江湖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两人转而聊起了营地内的病患情况。

“晓夏姑娘,依你之见,这批药材能够支撑多久?”

方晓夏沉思片刻,回答道:“这次药材颇为充足,只要我们治疗得当,再加上些许运气,或许能够彻底治愈此疫。”

“此话当真?”花竹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方晓夏点头肯定道:“自从阿弟来后,我们营地秩序一直不错,你带来的那几位小吏也愿意出力相助。再加上这段日子我与罗翁的潜心研究,我对这次用药的把握很大。”

花竹长出一口气,眉目渐渐舒展,嘴角的笑意也跟着蔓延开来。

方池走过来的时候,正瞧见花竹嘴边绽出的这个笑容,他几乎看得有些呆住了。直到身侧的十三喊了他一句,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行。

花竹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二人,上前招呼道:“原来十三兄也来了,感谢你送来的药材。”

方晓夏朝来人行个礼,并不多话,转去帐篷后面研究药方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药材是姚姑娘筹措的,也要感谢方池寄来的图样,有了图样对比,飞花堂众人才能采到如此多的药材。”

“我还以为是你们买来的,原来竟然是采来的。”

十三一笑,说道:“现在整个浙东路,药材都不好买。好在飞花堂众人身手不错,去深山老林里采个药,还算手到擒来。”

花竹看向方池:“你哪里来的图样?”

“丁家姑娘熬夜画的。”

听他如此说,花竹才意识到,前几日那壶飞醋,自己是白吃了,不禁心下有些汗颜,他微微偏过头去,两只白净的耳尖开始发红。

方池见他如此模样,更是喜欢,嘴角忍不住翘起浅浅的弧度,一瞬不瞬地盯着花竹瞧。

花竹感到身侧投过来的目光,红晕渐渐从耳尖蔓延到了脖颈,一向沉着冷静的眼眸里竟然闪烁出几丝仓皇无措。

十三轻咳一声。

花竹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他别开眼,拘谨又倔强地转回头,硬生生地换了话题,对十三问道:“十三兄这次来临安,所为何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忽略他略显干涩的嗓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回答道:“赵青到了临安。”

花竹惊讶地看了方池一眼,一下子对上方池含笑的目光,又迅速将目光转开。他清了清嗓子,暗自叮嘱自己正事为先,再次朝十三问道:“十三兄是来追杀他的?”

“我是来将他绳之以法的。”十三仰头看了一眼天边的云彩,“我要他死,但不会亲手杀他,因为刘易希望他能被依法查办。”

“刘易是被赵青杀死的吗?”花竹想起坟场中的那个墓碑和开在周围的鲜花。

十三低下眼眸,喃喃说道:“他是被我害死的。”

一阵微风夹杂着蝉鸣吹过,吹散了方才花竹和方池之间的暧昧氛围,带来了一股带着余温的忧伤。

花竹看了眼被阳光晒得绿油油的叶子和叶子间隙中漏下来的光,犹豫着问道:“刘易……他……他不是被赵青掳走了?”

这一次,十三沉默了很久,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才抬起头来,说道:“是的,但刘易并未死在赵青那里,而是……”

花竹听他声音哽咽,并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等着十三调整自己的情绪。

三人沉默良久,十三飞速揉了一把眼睛,而后复又说道:“刘易被赵青带走之后,我又在西夏见到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53章前尘旧事,糊涂纠缠半生6

十三再见到刘易,是在他被赵青掳走的两年后。

那年的兴庆府,还是西夏的都城,蛮人众多,民风剽悍。

十三来此地寻仇。

两年前他从镇江得知自家灭门真相后,便一直寻找曾与此事相关之人,杀之而后快。

就好像,他的人生除此之外再无意义一般。

这两年祝十三走遍了大江南北,每天除了杀人,不做他想。如今,十三年前的仇家只剩最后一人了。

至于他一直追寻的自家灭门的真相,也不过是普通人的贪念所致的悲剧。这种人间惨事几乎日日都在发生,摊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伤痕。

事情的起因,来自当年和祝家同在一个镇上的刘家。他们觊觎祝家在山上那几亩茶园,还有他家不外传的蒸茶技术,于是想着能趁和祝家联姻分一杯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家来提亲的时候,祝家并未拒绝,反而早早定下了两家的婚约,将祝家三姐许给了刘家长子刘升。

但刘升到了十三四岁,却越长越歪,成日出入赌场瓦肆不说,更是还未等祝三姐进门,偏房就已纳了两位。

祝家见此情况,便起了毁婚的心事,那时祝家嫡出只有一女一子,于是便托人去跟刘家说,三姐的婚事作废,以后等十三长大些,就来娶刘家女儿。其实这样安排,刘家也不亏,毕竟十三是祝老爷的老来子,疼爱的不行,日后是要执掌家业的。

但彼时十三还是个三岁娃娃,走路都摇摇晃晃,刘家哪等得了那么久,他们一心想早日知道祝家蒸青的秘密,又不好明说,于是断然不同意悔婚。

刘升更是觉得被拂了脸面,气恨非常,恼怒下寻了一个西夏汉子,雇他去毁祝三姐的清白。他想着,到时候祝三姐失身,祝家不想嫁也得嫁,又幻想那时对方对自己曲膝谄媚的样子,不禁觉得痛快非常。

可没想到事情是成了,祝家却掩了三姐失身的消息,要送她去出家为尼,之后又花重金请了耳目查探凶手。刘升眼见要查到自己身上来,只好跟自家人坦白,刘家父母亲戚聚在一起合计了一整夜,最终决定先下手为强。

四日后,祝家灭门惨案传遍建安城。刘升一家也不敢在城内多留,拿着祝家的蒸茶秘方,改名去了镇江。

而今刘家已亡,当时的杀手也被十三在这两年间全部送下了地府,这次他来兴庆,是来寻那个奸淫自家三姐的西夏汉子。此人名为李尧,当初他拿了刘家的钱回了兴庆,又在这里重操旧业。西夏政庞土裂的故土正合他的脾气,这些年做的坏事多了,名声竟也渐渐大了起来。

李尧集结了一帮匪徒,又弄了个小馆子作为接活儿的据点,没想到几年过去,他这个小饭馆生意蒸蒸日上,改名为狮子楼,成了兴庆城内有名的鲍鱼之肆。

十三坐在大堂里掰着一条羊腿吃,看着馆子里的三教九流来回穿梭。

这店里鱼龙混杂,热闹非常,台前后院的节目更是荤素不忌,整个楼里充斥着小姐们的脂粉味、汉子们的汗臭味和酒肉的香气,薰得十三直有些头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喝了两壶酒,探到李尧已在去年将此楼交给儿子打理,就想着先填饱肚子,明日再去他家里招呼。烤羊腿才吃了没几口,便听到有节奏的锣声从场中传来,台下众人也开始跟着呼啦啦叫好。

十三知是到了拍卖奴隶的时候。

大夏境内的仆役多是雇佣而来,极少有人口买卖。但西夏不同,奴役和骡子是在市集里放在一起出售的,甚至奴隶买回去,三天之内发现有伤病还能退换。

然而能在狮子楼里买卖的奴隶,自是与市集间的不同。这里卖的多是姿色出众的男女,并非身强体健的青年劳力,他们不用在院间劳作,却是要在床上伺候主家。

这些人中,尤以大夏的纤弱少女最受欢迎,若是此人有驭灵力,那价格更要上一个档次。也正因如此,奴隶们多以薄纱遮体,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只等食客们酒足饭饱,看一场香艳热辣的拍卖。

十三想着索性今夜无事,正好可以看看行情,他身上银钱不多,等杀了李尧,或许再去捉几个奴隶来换钱也说不定。

台上连着上来三个差不多的西夏女子,要价都是一百两起,最后两三百两成交。十三记住了她们大致的身材样貌后,便觉无趣,耷拉着脑袋把玩藏在袖子里的鱼袋。

他正沿着金线描摹着袋子上的鱼纹,忽然就感到楼里的喧嚣安静了几分,十三百无聊赖地抬眼望去,看到上台的奴隶已经换成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姿色绝美,细腻白嫩的皮肤在薄纱后若隐若现,竟是比方才的女子们还要美艳万分。

十三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台上之人,等他看清对方的侧脸之后,顿觉如遭雷殁——那人竟是刘易!

十三下意识地攥紧掌中的袋子,用力眨了几眨眼睛,又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见刘易并没有消失,于是嚯地站起来朝台上瞧:刘易似乎没变,仍是清淡明润的样子,一头鸦色长发没有束起,懒懒地披在肩头,配上他那双水光潋滟的凤目,透着说不出的风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易身走到了台中央,停脚,转身,漠然地望着众人,于是台下又是一阵惊呼,紧接着议论纷纷。

十三此时也看到了刘易正脸,忽地自梦中惊醒般睁圆了双眼——刘易转过来的左脸颊上,从鬓边至嘴角赫然两道长长的疤痕,那伤疤已经愈合,不是多么狰狞,但放在刘易这张脸上,就像一幅烟林清旷的山水画上泅了几滴重墨,一下子让仙人跌回凡尘,失了所有的不可犯的神圣,也没有了缥缈出尘的美感。

大家见他全貌不禁叹息,台上人牙子见有人失了兴趣,啐了一口,笑骂道:“你们嫌弃个什么?他若不是破了相,此刻定是在芙蓉金帐里供着呢,轮得到今日给你们看?”说罢欲解刘易腰带,给大家看货。

所谓“看货”,是奴隶买卖时约定俗成的规矩,主要看货品身体是否健壮,有无受过大伤或者隐疾,一般都是全裸勘验。

但狮子楼里做的是情色买卖,买主对自己买下的身体有些莫名的占有欲,所以楼里的货品们身着半透白纱,既不至漏了什么毛病没瞧见,又有一种欲拒还迎的风情。但只有一类人除外:来之前便是做皮内生意的奴隶们自是不必遮掩的。一来他们早已被千万人睡过,买主并不在意他们再被看一眼,二来这些奴隶们多是姿容姣好,露出来让大家看看才能售得好价钱。

十三见牙人如此动作,如同一声惊雷在自己头顶炸开,他不知这两年来刘易经历了什么,但心中愧愤交加,几乎是凭着本能走上前去,对那牙人喝道:“住手!”

如同过了半生,十三才意识到楼内众人都盯着自己,他把目光从刘易身上移开,对牙人说道:“我出一千两。”听他出价,台上牙人轻抽一口气,旁边的刘易却仍眉目平和,连看都没有向十三这边看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十三紧盯着牙人放在刘易腰间的手,对方注意到他的眼神,谄笑两声,松了解腰带的手指,又继续说道:“好汉真是豪气,但小底这还没介绍完,这位行首虽生得俊俏,但却是个没有神识的,买回去了可是要好生看管着。”

他边说边悄悄打量十三,见他听了这话眉头紧皱,暗道不好——这市利四倍的买卖怕是要黄!后面那些话连忙吞了回去,复又努力推销起来:“不过我跟官人保证,这人除却脸上两条疤之外,全身上下都是油光水滑缎子一般的,您若回去发现我撒谎,我给您退货没有二话。”

他见十三仍不言语,索性直接问向十三:“这位郎君,这人您还愿要吗?您若是要,我遣人帮你送房里,价格好商量。您若是不要,我这就继续给诸位验货竞价了。”

牙人做惯了买卖,知自己手上这几个人,加一起也就值个几百两,他不愿错过一千两的大买卖,但也不想按头强卖,怕得罪了人傻钱多的祝十三,失了回头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盘算着这笔买卖能成便成,若是不成,几日后再寻几个清秀小倌给十三挑。

却没想到,十三听了他的话,既没犹豫,也没讲价,只说了一个“要”就要去上台领人。

牙人自是欢喜非常,众食客也跟着调笑起哄,觉得十三花费千两买个毁了容的傻子还如此急不可捺,简直是被色欲烧糊了脑子,甚至身侧的酒博士也出声提醒道:“郎君,我们楼里每月都有奴人拍卖,各花各色都齐全着,您可以再瞧瞧看。”

十三也不解释,抓了刘易手腕,带着他就要上楼。路过牙人身边的时候,顺势将袖里的鱼袋扔给了他,说三日后拿此物来房中结清银子。牙人一看鱼袋外绣着的金线,便知十三是不缺钱的,想必小衙内出门没带那么多现银,便也不阻挡,笑呵呵地收了,又忙着去介绍下一位奴隶去了。

刘易一路不说话也不反抗,十分乖顺地任由十三牵进了客房。两人在屋内坐定,十三一肚子疑问,但他见对方不哭不笑,脸上一点儿表情没有,真的像是没了神识,也不敢贸贸然做什么。只能先是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刘易身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认识我吗?”

刘易似是没听到一般,也不答话,只是拿着桌上的糕点吃起来。十三心中更冷,仿佛有一颗石头坠着往下沉,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渐渐地,胸腔内的石头生出一种窒息感,压得十三几乎喘不过气来。最终他掐了自己一把,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朝刘易问道:“你是听不到,还是不能说话?”

第54章前尘旧事,糊涂纠缠半生7

十三对刘易问了半晌,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刘易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并不回答。

十三抓了刘易的手,让他抬头看自己,刘易十分听话地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称得上温和的微笑。十三看到那个笑容,眼泪刷的一下涌进眼眶,他想过自己再与刘易相逢的情景:刘易定会恨他怨他,他甚至情愿刘易打他骂他,然后跟自己绝交,两人再无交集。但十三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般,那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像以前一样,朝自己笑。

过了一会儿,许是楼下的奴隶交易结束了,牙人敲门侧身进来跟十三问安。十三正好一肚子问题要问,顺势请他进了屋。

牙人做了一笔大买卖,显得极为配合,十三才问了刘易为何不说话这一件事儿,他就竹筒倒豆般全交代上了:“郎君,您多担待,我们临来给他用了药,这会儿正安静乖觉着呢,您让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但是就是不怎么能说话。再过一柱香时间,等药劲过去,他就能言语,但是也就会耍疯了,到是时候您把他锁进笼子里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罢,牙人着人从外面抬了个半人高的笼子进来,里面放着拴狗用的项圈和皮鞭。刘易听见笼子哗啦哗啦地响,忽地有了反应——他从凳上跳起,三五下扒掉自己身上的薄纱,钻进了床上的锦被里。

牙郎似是司空见惯,只瞟了他一眼,就回头继续眯着眼跟十三笑道:“若郎君想让他伺候,给他吃三颗苏合香丸即可。他吃了便很听话,但不能吃多,多了就睡过去了,如若您喜欢滋味儿烈一些的,这药吃两颗也可。平日里给他栓笼子里就好,药方我放在家里,三日后带来,官人结帐时可一并带走。”说罢行了个礼,放了一瓶回药在桌上,极为有眼色地想走。

十三却还没问完,他一把拉住牙人。

他心里有太多疑惑,比如刘易怎么会变成被拍卖的奴隶,他为何要吃药才会安静,为什么要把他关在笼子里,一堆问题争先恐后地冲到嘴边,到最后却只问了句:“他用了晚饭吗?”

牙郎听他这话,先是一愣,复又噗嗤一笑,拍了拍十三手臂:“放心,顿顿都没落,养得细皮嫩肉的,包您满意。”十三见他神色轻薄、语气狎亵,忽地没了追问的欲望。只道三日后再见,想着到时候再问也不迟,牙人笑嘻嘻地应了离开。

十三走向床边,路过笼子时,心中憋屈得难受,于是扯了床上另一床被子把它盖上后,才俯过身去看刘易。他不明白刘易到底怎么了,但是在他眼中,刘易仍旧是那个看上去气象萧疏,但对他关爱有加的哥哥,那个他为了复仇而出卖和被叛了的哥哥。

刘易见十三身子探过来,神情呆滞却又极其自然地伸出双臂去环他的脖子,被子一下子滑到刘易腰间,露出光洁细腻的皮肤。

十三一下慌了神,既不敢推开刘易的双手,也无力去帮他拉起腰间的锦被。正当他呆愣楞地盯着那白玉般的后背看时,十三的脑子“轰”地一声想起了一件事。

那时他和刘易两人还在太守府借住。有一天自己白日里伙同小狗“银蹄”一起捉弄刘易,自己随口帮刘易翻译狗语,骗了他很多冤枉银钱。等到晚上自己回房,还诳刘易给他去拿桂花糕。

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非要和刘易的挤一张床睡。大概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弟弟,刘易并没有赶人,而是任十三挤到他床上。刘易躺在床上许久,却仍旧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漏听了十三要吃桂花糕的事情,于是推了推身边人:“你下午何时跟我说要给你留桂花糕的,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十三憋着笑回道:“就是我汪汪汪的时候说的啊,谁让你这人小气贪财,为了五文钱不肯让我译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好笑,躲在被子里吃吃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处,刘易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他并不恼,只是跟着十三闷闷地笑。

两人笑够了,又躺着说了会儿话,刘易很快便睡着了。

但是十三却没像往常在刘易的床上那样很快睡过去,他记得那时自己睁着眼睛想什么来着?

是了,自己想要这样的一个哥哥。

但是真的是想要一个哥哥吗?

那会儿无论是自己心里还是身体上的烦躁,他都刻意无视了。

但是后来在镇江城外,他为什么就让赵青带走了刘易呢?

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赵青会怎么对他吗?

他知道的。

但是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想不下去了,一回神又感到刘易仍旧轻轻环抱着他,刘易身上没有了从前那股红茶的醇香味道,取而代之的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气。此刻他似乎因为十三好久没动而有些焦虑,不安地轻轻晃动着身子,十三赶忙扯了被子,胡乱给他裹上。然后泄气一般坐在床边,努力想着自己刚刚没想通的那件事。

他与刘易最开始相遇,自己虽没安什么好心,但是也实在说不上与他有仇。后来偷东西失手,丢了牌子,也很难怪到刘易身上。再后来,自己在林间救了他也并不是纯粹因为善良或是正义,之后的相处反而是对方照顾和迁就自己多一些。

十三从小流浪,入过军营、进过商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挨过欺负也欺负过别人,受了不少委屈但也报了不少仇。在他的人生哲学里面,以德报怨那都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别人给你一拳,是要尽力还回去的,不然后面还有可能挨第二拳或者第三拳。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是一个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的人。大概因为他打小儿得到的爱不多,所以每次都格外珍惜。无论是教他练功夫那个老师傅,还是后来的花吟,他都接受了他们的善意,并且心怀感激地为他们付出自己,不说以命相报,但称得上尽心尽力。

刘易这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对十三不错。

十三能够感受到,从前相处的那些时日,刘易是真心把自己当做弟弟对待的。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屡次三番地害他呢?

十三不解。

他自认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却又实在想不出原因。

头发已经被十三抓乱了,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仿佛在试图压抑着什么,但心里的烦乱,却像微风中的涟漪,静静在他心底扩散开来。十三暗骂一声,又端起桌上凉茶啜了一口。

然后他忽然瞧见了趴在床上的刘易。

刘易仍旧裹着被子,头发散在外面,一张脸也从被子里面探出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不知何由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的目光对上,刘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把大半张脸躲进了被子里,只留一头乌发在外面,衬得那条锦被格外鲜艳。

十三又是一阵没来由地烦躁,索性起身出了房间,准备去外面转转。

出了房门,他无心欣赏塞外的景色,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当初他为什么没有阻止赵青带走刘易呢?

是因为复仇心切吗?

还是怕刘易留在自己身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怕刘易留在身边,自己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吗?

猛地一瞬间,十三意识到:自己对于刘易,既怕又恨。

他怕自己会爱上他,又恨对方让自己沉沦。

这个想法让十三一阵战栗。

但转瞬,十三心里又是一阵轻松。

此处一旦想通,十三这两年来的纠结都有了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想不通的时候固然不懂,但事情一旦想通,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当下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再回看刘易与自己的过往,十三愈发自责,若不是自己愚笨,怎会牵连到刘易。而这一牵连,就毁了刘易的后半生。

他想着床上蜷缩被子里的刘易,胸口痛极,一想到这人是自己亲手交到赵青手上的,十三恨不得回到两年前,杀死那时的自己。

他又想到刘易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的模样,那人脸色苍白如纸,肩膀微微颤抖,双眼空洞无光。十三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筋暴起,极力压制内心的痛苦和懊悔。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仿佛一片黑暗的深渊,吞噬着他所有的希望和勇气。十三不断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些错误的选择,那些无法挽回的后果。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裂开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煎熬。他渴望能够逃脱这片黑暗,渴望能够重新开始,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在这无尽的懊悔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还有余生,想到这里,十三微微振奋了一些。或许,或许自己还有余生的时间,能够给刘易一些补偿。

于是当晚,十三没有着急回狮子楼,反而潜进了李尧的家中。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杀人,而是偷了一笔钱财出来。

十三决心照顾好刘易,第一步便是将他带回大夏,今夜他若是杀人,难保明日城内不会发生骚乱。他要将刘易平平安安地带回镇江,不会再因为自己的家仇而乱了计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因为自己的仇恨出卖过刘易一次,像是为了弥补自己对刘易的亏欠一般,他放过了李尧。

或许是在兴庆府积了德的缘故,十三带着刘易很顺利地回到了镇江。刘易大多数时间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但若是忘记了吃药,便会变得乖戾暴烈,总是找机会寻死。十三不得已,一路上没少给刘易用药。

等到了镇江,十三去山上寻了一块地。他将刘易安置在客栈中睡觉,自己去后山造房子去了。

等到房子建成,山中这间小屋,就成了两人的家。此处不打眼,十三开始慢慢陪着刘易一边养病一边减药。

但他没想到的是,此时他们二人,却已经被赵青所在的飞花堂盯上了。

第55章疫情渐好,各人各回各家

听到这里,花竹忍不住朝方池看了一眼。

“我和十三就是这么认识的。”方池知道他想问什么,没等花竹开口,主动解释道。

“当时方池跟踪了我一个月,我都没发现,他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你那时候太关心刘易了,如今再跟踪你,我只有三天的把握。”

“两天最多了。”十三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笑而不语。

“后来呢?”花竹见两人岔开了话题,忍不住追问。

“后来飞花堂找到我们,赵青上门,要带走刘易。”十三露出一个苦笑,“我学艺不精,与赵青缠斗的时候,没能看顾上他,他……他……”

十三“他”了老半天,终究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他跳崖自杀了。”方池接过话头。

十三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身体佝偻下去,眼神也变得暗淡无光,像是老了十岁。

花竹看着十三的模样,不敢看向方池,他不知道,若有一天方池死在自己面前,他会是什么心情。然后花竹自嘲地笑了笑,无论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能都无所谓了。他们两人,终究是无法在一起的。

“后来飞花堂内部出了分歧,姚姑娘通过我找到了十三,希望合力除掉赵青。”方池继续说道。

“这次赵青似乎和城内官府有所勾结。”十三整理好情绪,不再提及刘易,他的语气又变得冷静而客观。

花竹有些担忧地看了十三一眼,但最终还是压下了嘴边的话,决定顺着两人的话题,说回正事。

于是他将三虎的事情与二人说了,“既然赵青和通天教沆瀣一气,赵青又出现在了临安附近,那么他很可能是在负责‘攀枝入市’这个环节。三虎可以从安济院里运送尸体,说明‘攀枝入市’是与城内的官府有所牵连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看了花竹一眼,说道:“不是临安府。”

“钱塘县我吃不准,但三虎当时拿给我的入城凭证,上面是仁和县令李大人的签章。”花竹说道。

“如今疫患渐平,我们先回了临安城,到时候我们在明,十三在暗,再联手调查他们。”

“‘攀枝入市’我们已经摸到了门路,顺着三虎这条线往下查过去,没准儿能找到通天教。”花竹想起常玉,转向方池问道:“你在城内的时候,常家可有什么动静?”

方池摇摇头。

“吃药了。”方晓夏端着药碗,朝花竹走来。她仍旧是一副男子装扮,上身一件对襟窄袖短衣,下身穿着小口裤,腰扎皮革带,脚蹬长翰靴。看起来神清气爽,精力十足。

“晓夏姑娘今日打扮得甚是精神。”花竹接过药碗,朝方晓夏夸赞道。

“平日里被衣衫束缚的多,如今解了禁,就再也不想回去了。”方晓夏嫣然一笑,“营地的疫症如今已经解决得差不多,花大人回去有什么打算吗?”

“等我回去,定要说明这段时日的情况,到时候你治疫之功不可没。说不定往后,你能凭借这次治疫的功劳,在临安城内开间药局。”花竹不忍心她这个既有雄心壮志,又满怀才情的女子,被埋没在自己的身份之中。

方晓夏却未被打动,只是笑着说道:“我做赤脚大夫也挺好,其实我真正想要的,不是开店,而是做大夫带给我的尊重和自由。”

花竹深知这两样东西自己无法许诺给她,只好又说了一遍:“我保证,你的功劳我定会呈要报上去,绝不会被别人贪了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仍旧是笑着的模样,“那这次回去,花大人会得到什么奖赏呢,升官还是发财?”

花竹解释道:“保一方平安,说到底是我的分内之事。此番回去,若是有人想要赏我,升官发财是都可以的。但若无人有这样的心思,便是都没有的。”

方晓夏刚有此一问,是因为她见花竹如此笃定地许诺了自己回去的事情,她与花竹相处这一个多月,知道此人轻易不言诺,但事事言出必行。现在听得他对于自己回去的遭遇都无法把握,故意问道:“花大人自己都前途未卜,如何保证我回去的境遇?”

花竹当她不信自己,心下慌乱了一阵,但还是极有把握地说道:“你没有官职在身,自然不会有人与你争功,再加上我努力争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方晓夏此时终于听懂了花竹的话。她生在官家,官场上事情也是明白一二的。一个差役立了功,但是这功劳到底是属于他,还是属于派他去做这件事的上司,就全凭上司的良心了。

花竹此次出城的原因,方晓夏比他本人还要看得清楚。他这一趟,大概只是官府为了能在年底考核之时,提及年中城外疫病,有所交代罢了。花竹处理得好,是县令大人英明;处理不好,那便是他自己能力有限。

花竹既然能被派到这倒霉差事,说明他在钱塘县衙中,定然是没有什么后台的,才会被人如此摆布。

不过花竹在钱塘县没有后台,并不等于在官场上没有后台,方晓夏的目光朝自家弟弟看过去。方池正盯着花竹喝药,感到家姐的目光看过来,朝方晓夏递过去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叫上十三离开了。

于是方晓夏不再纠结于此事,只是朝花竹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领了自己的功劳,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尊重和自由吗?”

花竹心下一沉:那当然是不能。他就是知道不能,才非要给方晓夏争功。

方晓夏见他不说话,说道:“我打算服侍父亲一些日子,然后离开临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她这么说,花竹暗自惋惜了一阵,但终究没有再劝。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阻止她。

这世间的女子,若不想被困在女儿、妻子、母亲这三个身份中,要么舍身去瓦子中卖艺,要么……就是亡命江湖、上山落草了。只因她们可以是摆在家中温婉的物件,也可以是揽在怀里用来炫耀的东西,却从来不能是一个饱满而真切的人。

即使她们实际上确实是,也值得是。

如果她们是了,那么这世间的男子要如何自处呢?

这个世间,从来都是,女子要柔弱,男子则刚强。

如果女子们哪天都刚强了,男子们要怎么办呢,变得柔弱吗?他们自是不愿的。

柔弱意味着被欺,做惯了强者的人,是不愿放弃自己的权利的,于是他们不断地告诉另外那群人:你没有能力,你做不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改变世界,而是在我改变世界的时候,在我身后支持我或者为我叫好。因为你想要从这个世界上得到任何东西,都要通过我;因为你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我满意。而你,永远也无法超越我,不为别的,只因我天生就比你高贵。

只因我天生就是男子。

如此,世间女子便被男子攥在掌心了。

花竹思考了这一番,不禁在秋日的暑气里打了个寒战。因为他想到了常家,这些年常家对他,何尝不是用的这套方法?

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男性,在女子们的眼中,是不是也与常家人一般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向方晓夏的目光多了一丝愧疚,有些害怕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看穿。很是心虚地问道:“你离开临安后,要去哪里呢?”

方晓夏收好药碗,“我已传信给姜妹妹,到时候她来接我,我随她去泗州。”

还好有姜姑娘。

她如今已是飞花堂的二当家,此人虽非良善之徒,却自有天真之处。

飞花堂混迹于江湖之中,也确实需要一个好大夫,而且有姜姑娘和姚姑娘这样身份的人照顾她,方晓夏应该不会受到欺负。

只是她却是要放弃自己官家女子的身份了。

花竹有些替方晓夏感到可惜。

但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深知眼前这位姑娘的能耐。她熠熠生辉的生命,不应因为性别而被埋没。

他希望她能活成一个饱满而真切的人。

方晓夏已经给自己做好了未来的打算,其他众人,要么准备进城讨生活,要么已经在疫病严重之时,去别处流浪了。只剩下一个宝娣,需要花竹安排。

花竹想到阿蕙临终前的嘱托,叫来宝娣商量,问她是愿意随自己回城,还是愿意同方晓夏北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如今洗干净了脸,端端正正地坐着,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若我跟你回城,是要给你做管家娘子还是使唤丫头呢?”

花竹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于是试探着问道:“给我做妹妹可以吗?”

宝娣听到这话,歪着头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不答反问道:“那你会给我出嫁妆吗?”

花竹有些奇怪她忽然提起嫁妆的事情,莫不是这小姑娘已经有心仪之人?

但他终究先回答了宝娣的问题,说道:“我会给你出,不过我眼下没什么积蓄,可能不会很多。”

宝娣似乎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道:“没关系,我也不着急嫁人。”

花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可是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宝娣摇头。

“那为何要问嫁妆之事?”

宝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没有了刚才的雀跃,讷讷道:“阿爹之前说我是赔钱货,嫁出去还要白搭嫁妆,所以不给我成婚,要我去给人家做使唤丫头。我去的第一天,就被抽了手板,半夜偷偷逃回家,又被阿爹送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后宝娣变得有些急切,匆匆说道:“但是阿娘临走前说,我可以去你家当管家娘子,管家娘子就不用天天被人打了。”说完这句话,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声音小了下去,用一只手搓着另一手的手指说道:“不过我只会做活儿,不会管家,从前阿爹一直说我笨,是干粗活儿的命,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管家。”

花竹见刚刚还眉飞色舞的宝娣,一下子变得畏畏缩缩,心中更加厌恶那已经死了的罗英,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宝娣却又急吼吼地开了口。

“如果你要我做管家娘子,我可以试试,实在不行,再让我去做粗使丫头。”

花竹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道:“刚不是说好了要做我妹妹的吗?”

宝娣眼中一亮,随即低了头,“那你要给我出嫁妆,不要将我送去别人家做使唤丫头。”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花竹忽然对面前的女孩充满了同情,搂了她在怀中,保证道:“我会给你出嫁妆,绝不会将你送去别人家。”

宝娣却不是很相信,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晃:“拉钩!”

花竹无奈,也伸手跟她拉了拉。

宝娣的事情解决了,花竹心中大为轻松,就只等着营地内的几个疫患好起来。到时候,营地一撤,该回村的回村,该进城的进城。他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大好,但方晓夏担心病情反复,加之飞花堂带来的药材也充足,就一直给花竹用着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临安城的门禁,已经松散了许多,先是守门的人撤了一些,而后有城内居民陆陆续续地出城办事。到了今天,城门口的鱼市,已经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商贩在摆摊了,不过仍旧是许出不许进的状态。

花竹也不着急,他如今诺言已经兑现,收了出城的那一身官服,躺在草席上琢磨回城要做的事情。

田妈妈要去瞧瞧。他在城外的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自己的老妈妈。疫病难捱,对于年岁大的老人尤其如此。

十三那边要好好感谢一番,这次他和姚姑娘帮了大忙。不过花竹思来想去,除了帮他查一查赵青的动向,倒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拿来感谢十三的。纠结了半半晌,最后觉得要不回去之后,给刘易供个牌位,偶尔烧烧纸上上香,估计十三会领情。

麻烦的是方池那边,等到回城,自己就要和他住在同一条巷子。自己虽然已经言辞明确地拒绝了他,但最近几日,两人日日处在一起,关系难免又暧昧起来。毕竟,说到底,这次抗疫事成,要感谢方池的几次相助,花竹不好意思对他冷脸。况且,在花竹内心深处,也无法对方池冷眼相待,因为花竹心里知道,自己是喜欢方池的。

如此颠来倒去想了好久,直到月牙的影子渐渐淡了,花竹才背过身去,准备睡觉。他如今处于没有什么事情好做的状态,只等这边的工作收了尾,进城回家。

但就在他好不容易快要睡着的时候,花竹脑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心中一惊,随即耳边响起翠鸟们的尖叫。

聚集在后山的翠鸟,出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56章夜半点翠,谁人下令灭口

花竹到了后山,就见一群群的翠鸟漫天飞舞。山的南面,张着两张捕鸟网,翠鸟们成群结队地向网里飞去。

只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一张捕鸟网就已经装满,三四个人影出现,又重新换上一张新的。

花竹找了个隐蔽的草丛蹲下,褪下手中银镯,开始感知头顶上的翠鸟。

这群翠鸟是被人控制着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花竹环顾四周,除了捕鸟网周围的几个人之外,他没见到任何人。于是他捉了一只翠鸟,借它的眼睛去看。

仍旧是什么都没有。

花竹索性放弃,他铺开自己的驭灵力,开始控制翠鸟们往另外的方向飞去。捕鸟网下面的几人,见许多翠鸟忽然往回飞,大呼不妙,纷纷往南跑去。花竹分出一只翠鸟跟着,看他们要去做什么。

往回跑的三个人,皆是小厮打扮,三人跪在一顶轿子前,对里面的人汇报着情况。

“带我过去看看。”轿中传出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花竹觉得这声音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随后轿帘一掀,李睦从里面走了出来。

竟然是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睦的出现,让花竹感到一股拉扯着的压力凭空升起。

迎面而来的气息花竹有些熟悉,他仔细回想了下,猛然发觉:这股气息,竟和上次自己逃出镇江后遇袭的那次,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李睦,便是当时逃走的那位驭灵人?

但此刻的形势容不得花竹细想,他需要集中精神控制翠鸟。

李睦也不是寻常的驭灵人,她驭灵力很高,一下子就从花竹手上分走了四分之一翠鸟的控制权。

两人正在较劲的时候,花竹忽然瞥到一个人影站到了李睦身后。那人从怀中摸出一柄手刀,当下就朝李睦砍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花竹放弃了和李睦的对抗,转而指挥李睦身侧的那只翠鸟,让它去啄人影的手腕。

翠鸟一击即中,人影吃痛,一下子缩回了手。

李睦发现背后之人,转身一瞧,后退一步,惊道:“你怎么在这?”

人影从李睦身后走出,花竹看清此人,原来是赵青。

李睦此时也看到赵青手中的武器,她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分谨慎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然是来取你性命,你已无甚大用……”

他话没说完,李睦已经指挥着翠鸟,往赵青脸上啄去。赵青往后飞掠数丈,但跑的终究比不过飞的,他纵使有功夫在身,也马上被鸟群追上。

赵青到底不是好招惹的人,他刷刷几下,手起刀落,一群翠鸟被他砍得七零八落。

花竹趁两人混战的时候,集中力量指挥着翠鸟,让它们往山外飞去。一旦翠鸟飞得足够远,它们就可以逃离驭灵人的控制。

翠鸟渐渐飞走,能让李睦控制的翠鸟越来越少,她逐渐在与赵青的斗争中落了下风。

花竹躲在草丛中,暗暗有些担心——今日李睦若真的死在此处,到时候调查起来,恐怕自己和罗村都要跟着遭殃。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帮李睦一把,就听到赵青朝这边喝道:“谁在那?”

花竹身子一抖,自己此刻暴露,被赵青杀人灭口的几率很大。他正琢磨着是要战,还是要逃的时候,就见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方池落在草丛前方,正好挡住了花竹。

“好久不见。”方池朝赵青打招呼。

赵青见是他,也不多说,拔腿就跑。

方池任由他去,并不追,反而转向李睦问道:“夫人夜半至此,所为何事?”

李睦苦笑一声,她环顾四周,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捕鸟网——那几个小厮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知撒谎无用,索性诚实回答道:“夫君差我来捕些翠鸟,具体要做何用,我便不知道了。”她又谢了方池的救命之恩,接着说道:“我欠方大人一个人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为何要杀你?”

“此人我从未见过,他为何要杀我,我更不知晓了。”

“他说你已无用处,你们定然是认识的。”

李睦只是笑笑,不再答话。

“即使你欠我一个人情,也无法告诉我?”

“方大人见谅。”李睦深深一揖。

“他们已然想要除掉你,不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我能帮衬一二。”

李睦并不言语。

于是方池不再追问,而是拔剑出鞘,回身划破几个捕鸟网,将已经被捉住的翠鸟们,全都放走了。

“万物有灵,你又是驭灵人,实在不适合做伤害它们的事情。我将你捕来的鸟雀全部放走,就当还了欠我的人情吧。”

李睦低低应了一声,再次朝方池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她脚步声远去,花竹从草丛中起身,他揉了揉已经蹲麻的双腿,朝方池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我看山上一群群鸟雀飞过,担心此事与驭灵人有关,想去找你商议,结果发现你不在,我就过来看看。”

“你可知李睦要这么多翠鸟做什么?”

“边走边说。”方池说罢,伸手托了花竹手臂,往山下走去。山路崎岖,但方池夜间视力很好,他本想牵着花竹的手,或者索性搂着他下山,却又担心花竹不愿,于是只轻轻托着他的手臂,以防他摔倒。

“下个月,是太后的寿辰,这么多翠鸟,恐怕是有人要捉来做点翠冠的。”方池一边扶着花竹下山,一边答道。

“朝廷不是明令禁止铺翠?”

“私下里送就好了。”

花竹想到上次风月楼里,送给婉婉点翠冠的侯海,问道:“会不会是侯海?我看他最爱送这种东西。”

“难说,但无论如何,常家和朝廷里有所勾连,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你准备怎么办?”

“我明日一早要提前回去,今晚这些翠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朝廷要严查罗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点了点头,此事调查起来,李睦必定是不会承认的。今夜控制这群翠鸟的驭灵人到底是谁,恐怕朝廷要派人来营地大肆搜查一番了。

罗村本就是驭灵人聚集的地方,今晚后山出了这么大动静,自己好不容易从疫情中救下来的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可以度过明日的难关。

花竹回到营地,整晚无眠,只等着明日官兵来抓人。

第57章乳母失联,常家大宴宾客

今日下了一场秋雨,临安城内外,终于有了几分秋天的气息。雨水带走了暑气,也带走了人们心头那份由疫情带来的沉重与压抑。

黄色的落叶在微风中轻轻飘落,每一片叶子都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花竹拾起落在脚边的一片树叶,心中轻叹一声。他在营地里等了五天,虽然眼皮一直在跳,但预想中的官差并未到来,于是也抱着一股侥幸的心理,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如今营地里最后一位患者已经康复,众人也都纷纷离去。大多数流民去了罗村——此次罗村死了很多人,空出来的房子,正好安顿这些流民。

方晓夏跟着方池早已提前回城,花竹带着宝娣,随着剩下的人们往临安城走去。

这几日他手上的银镯亮了一些,睡眠也跟着回来不少。看来此次出城抗疫,应该是渡化了部分驭灵人的冤魂。

重生了这么久,终于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这样想着,已经随着一群人到了门楼下。

众人刚进城,就看见方池候在城门边。

有几位娘子之前见过方池,都欢欢喜喜地与他打招呼,方池回了礼,问花大人在何处。

今日没有人心情不好的,几人叽叽喳喳地给方池指了方向,热热闹闹地就进了城。

方池从人群中找到花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瞧见宝娣跟在花竹身侧。如今她洗干净了脸,又换了一身衣裳,倒不失为一个美人坯子。唯一不足的是,宝娣生得黝黑,两只小黑手正挽着花竹的胳膊,一双大眼睛左顾右盼。

宝娣此刻见有人盯着自己瞧,扯了扯花竹胳膊,等花竹弯下腰来,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朝方池这边指了指。

花竹抬头看到方池,很是欣喜地朝他挥手。

方池走上前来,见花竹背着一口锅,一边伸手要接,一边问道:“怎么还带了一口锅回来?”

花竹将锅从身上解下来,他身上除了这口锅,另还背着两个包袱。花竹自己的行李不多,身上的包袱多是宝娣拿来,让他带回城的。

特别是这口锅,花竹本是拒绝的,但是宝娣泪水涟涟地说这是阿娘留下的,花竹只能都背到背上,领着这个新认的妹妹上路。

方池刚要接过锅,宝娣银铃般的声音传来:“花哥哥不要给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叹气,只得将自己的那个小包裹递给了方池。

方池见两人一起进城,本就有些吃味,现在看花竹对她百依百顺,更是酸味冲天,往日和宝娣的那点情谊早已抛到了天外,他略微打量了宝娣一番,对花竹问道:“她是要去哪里?”

“宝娣随我一起,我认了她做妹妹。”花竹说完,又补充道:“以后我还要送她出嫁。”

后面这句话刚说出口,花竹就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多余,补充的这句话,好像是自己着急证明什么一般。他耳尖红了红,也不好意思再看方池,只是低头抚了抚宝娣的头顶。

宝娣倒是一直担心花竹把她卖去做工,此刻听对方主动提起,赶紧连连点头:“是的,花哥哥跟我拉了勾的,要给我攒嫁妆呢。”

方池听罢,脸色稍霁,也跟着说道:“嫁妆没攒够不要紧,到时候,我和他一起送你出嫁。”

花竹的耳朵又红了红,但终究没说什么,牵着宝娣往前走。

路过余庆糕点铺的时候,花竹停了脚步。方池以为他在城外久了,想吃零嘴,于是脚步没停地往店里走,准备进去大买特买一番。等快到门口时,才发现花竹并未跟上来,宝娣倒是撒了之前挽着花竹的手,蹦蹦跳跳地跟在自己身后。

花竹一个人站在阶下,左右看了看,说道:“我要先回去看看田妈妈。”

“好啊,我陪你一起,正好我也好久没去了。”

“方大人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休沐,左右无事,我陪你去看看老人家。”

花竹低下头,红晕已经从耳朵蔓延到脖颈,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抬腿进了店里。

方池拿了两包甘棠梨,花竹见他拿着自己爱吃的果脯,问道:“你也喜欢这个?”

方池但笑不答,只等花竹买齐点心果脯,跟着他往回走。

点心买齐,宝娣最为开心,一路盯着两人手里的包裹,活蹦乱跳地往回走。到了家门口,几人还没来得及放下背着的包袱,就见堂屋里坐着一个人。

常府的严管家正望着几人。

“田妈妈呢?”花竹不理会严管家,朝着空荡荡的屋内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

方池跟着走近屋里,喊了几声“望舒”,也未得到回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老爷让你回去一趟。”严管家的声音一板一眼,对着花竹说道:“家里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花竹看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会此人。但如今田妈妈去向不知,与其自己瞎找,不如去常府问问,毕竟,常家人在这两个月里,一直住在城内,要比自己更了解情况。更何况,有关“攀枝入市”的事情,他也想找机会去常家查探一番。

短暂思考后,花竹没有推脱,跟了人往常府走。

方池没有阻拦,只是在花竹临走前捏了捏他的手,说自己去找找望舒,又嘱咐了两句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这才望着花竹离开。

花竹交代了宝娣几句,一路脚步不停地跟着管家往常家去了。

到了常府,常老爷满面春风地迎了花竹,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催他去内院换衣服。

花竹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照做了——常家多年来对他的打压,已经让他形成了言听计从的习惯。

等花竹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府里来来往往多了很多客人,随即他又在一众客人之中,看到了望舒。

“望舒!”花竹叫他,想问问田妈妈的去向。

望舒正领着几位客人往饭厅走,听见花竹的声音,身子一抖。

“你不是去和田妈妈住了?”花竹朝他走近了些,问道:“你知她去哪里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舒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并不理会花竹,而是急匆匆地引着客人,进了饭厅。

花竹见他如此,也是一头雾水。上次方池不是说望舒对自己心怀愧疚,想要弥补,今日怎么就对自己爱答不理了?

“玉青,你随我来。”还没等花竹想出个所以然来,常老爷就换好了衣服,走出内院。

花竹被常老爷带进了饭厅,只见高高的天花板,已经被锦缎盖了起来,四周的墙壁上,也挂了几幅字画。此刻他抬眼望去,不像是在饭厅之中,反而像是进了一间大书房。

常老爷却是对饭厅的布置很是骄傲,他满面春风地带着花竹进来,站在席前,对每一位来客介绍:“这是我们家的外甥,一直如亲生般教养,如今立了些小功劳,总算不负家中的栽培。”

这种席面,花竹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历过一次。今日站在这里,他顷刻间便明白,这场所谓给自己办的宴席,实际上的主角是常家老爷。自己只需如上次一般,做个需要配合出席的木偶,对着来客们笑笑便可。

他并不介意帮常老爷做些表面上的功夫,但让他郁结于心的是,自从花竹入仕,常家众人便将“待玉青如亲生,吃穿用度都与其他孩子一般无二”,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是实际上,花竹考试前半年的时候,常老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扔了他的《孟子》。花竹没有钱再买,只好厚着脸皮东借一天,西凑一日,找同学拆借了半年,才算勉强复习完。

平日里花竹生病,常府很少给他请大夫,即使请了大夫,也是吃药谨遵医嘱,剩下的一切照常。但若是谢云谢阳病了,那定是全府上下众人轻声慢语,不要打扰病中的哥儿们休息,吃食也都配合着病人的肠胃来,更不必说,那额外进步的汤药膳食。

所有这些,不胜枚举,若是让花竹说,他能说上一天一夜。

这其中对他的差别,花竹以前一直觉得着并没有什么,自己毕竟是外姓人,常家肯收留他,已经是格外的恩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喜欢的,是自己入仕之后,常家人开始四处宣讲一些他们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对花竹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悉心栽培他。其中花竹最厌恶的,便是说待自己与常家其他孩子无异,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幼时受了诸多委屈,如今常家这一句话,便抹杀了他曾经日日夜夜遭受的欺负。他不甘心,也很生气。

今日常老爷大概觉得花竹在城外立了功,又召集起街坊邻居,大肆夸耀起来。

花竹跟着常老爷,逐个和大爷大娘问候过,又被同龄的哥哥弟弟灌了几杯酒水。一圈寒暄下来,他很快就体力不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休息。

花竹一边休息,一边望着穿梭在厅内的小厮们,他想找望舒来问问,却一直没见到那孩子。

“玉青,再跟我给叔叔伯伯们敬一圈酒。”常老爷喝了三分醉,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威严,“今天是大家高兴的日子,别扫了街坊们的兴。”

花竹撑起笑脸,勉力支持,最终在常老爷的不断催促声中,撑过了这场宴席。今日这个情况,恐怕探不出什么关于“攀枝入市”的底细,花竹不想跟常家人长叙,回到内院又和表亲与舅舅们应酬了几句,便要告辞。

常老太却并不放过他,递了一个女子的小像给花竹,说最近有个好人家,一定让他瞧瞧。花竹心不在焉地将那画像拿在手里,嘴上却推脱着说要去看田妈妈,改日再议。

他此话一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花竹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朝着长辈们行了礼,就想要走。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花竹被秋姨拦了下来,她在常家众人的眼色下,磕磕绊绊地说道:“田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第58章身份泄露,伸冤却被封口

花竹听得此言,如遭雷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了秋姨一眼,见秋姨已经低了头,退回到常老太的身侧。于是只好看向周围的人,但他却从众人纷纷回避的眼神里得到了确认。

“田妈妈……她……她不在了?”花竹怔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问道:“为何不告诉我?”

秋姨不再言语,话被常老太接了过去:“你在城外治疫,告诉了你,你也回不来。”

花竹听了这话,一瞬间,感到一股哀戚夹杂着愤怒,从胸腔涌起。他深呼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巨大的悲痛,已经让他的嗓子变得嘶哑。

“她照顾我许久,我总是应该知道她的死讯啊!”

常老太知他悲伤,放软了调子安慰道:“人都死了,你回不回来,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你是领了官府的差事出城,若为了家中之事撂了挑子回来,让街坊邻居怎么说?我们不能这么不识大体。”

愤怒终于在花竹的胸腔炸开,一瞬间汹涌的情绪让他说不出话来。此刻千言万语都堵在花竹喉头,他竟然不知道先说哪句才好。

最终花竹怒极反笑,他盯着常老太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的?”

常老太没想花竹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震惊地抬眼瞧他。她目光与他相接,一时间竟有些不识得这个外孙。

她见惯了的花竹,目光一向是闪躲的,几乎不怎么抬头,非要与人说话的时候,也是盯着对方脖子和下巴瞧。对于自己和常家其他长辈,更是唯唯诺诺,听话到不需要他们费心,若是想要他做什么,一个吩咐、一点暗示甚至只是甩过去一个眼神,他就会乖乖照做。

她还从未在花竹身上见过如此坚定的眼神,那灼灼的目光里满含了悲愤,让人无法拒绝回答他。如今她被这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时间竟然有些惧怕,甚至忘了自己是家中的长辈,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玉青啊,你要识大体。田妈妈虽然在常府伺候过几年,但说到底,她是花家的人。我们若是插手此事,到时候被人说越俎代庖,恐怕日后,在邻里间不好做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是为了这个!

为了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声。

为了好在街坊之间做人。

为了别人谈起常家的时候夸赞他们。

花竹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他本不想哭,但眼眶中的泪水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就这样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了下来,想停都停不住。

我们大多数人面对悲痛的时候,都会向自己喜爱和信任的人求助,这些人会给予我们勇气去面对人生挫折。人们之所以会有这些自我调节的方式,是因为在我们饥饿时有人喂我们、寒冷时有人为我们盖上被子、感到痛苦或害怕时有人轻轻拍着我们的后背安慰我们。

但如果有人像花竹一般,从来没有被人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过、从未没有人赶来给他帮过忙,他就得找到别的方式照顾自己,他就需要学会用其他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点。

花竹在这些年中,寻得了落泪这一方法,每当他心中疼痛难捱的时候,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帮他疏解一些悲痛。

但花竹终究不愿在常家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脆弱,更何况,他每次落泪,在常家得到的都只有斥责,从无安慰。

于是此刻,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盼着能将泪水挡一挡。他就这么瞪着眼睛,盯着常老太问道:“她既然是花家的人,那你们是如何知道她的死讯的?”

常老太被问了个正着,一时间显出些许慌乱,她的眼睛往秋姨那边瞟了几瞟,又装模作样地饮了一口茶,不再言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秋姨马上就接到了主子的暗示。她跟随常老太多年,从豆蔻年华到如今徐娘半老,哪会不知常老太此时何意。她心知今日这个恶人必然是要自己做了,于是上前摸了摸花竹肩膀,说道:“田姐姐去世那日,花家婶婶偷偷来知会的,但是说明了花姨娘不愿告知于你,我们若是说了,花姨娘定会知道是花婶婶透露的,到时候难办呐。”说罢又冲着花竹行了个礼,言辞恳切地道:“少爷莫要让老爷太太为难啊。”

花竹听得此言,心下更痛,也不答秋姨的话,只是紧盯着常老太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常老太被花竹这样瞧着,几乎有些不由自主地答道:“五天前。”

五天前……

他知道自己注定要食言了。

田妈妈年事已高,在一众老人里算是高寿,花竹早知她会有离开的一日。甚至花竹上次去见她的时候,田妈妈还叹息,等自己不在的那日,葬礼怕是要冷冷清清。花竹当时不知怎么安慰,他一向不惧谈论生死,但是在自己最亲近、最珍惜的人面前,对于死亡,他还是怯懦。

倒是田妈妈看得开,她抚了抚花竹的额头,道:“如若真的到了那日,你可一定要来为我送行啊!”

花竹听她这么说,眼眶一热。他并没有不让她说这种晦气话,因为他知道,田妈妈说的那日,终究会到来,甚至,会在最近的几年就会到来。花竹忍了忍泪水,点点头应道:“好的,我一定去。”说完,像是担心田妈妈不相信一样,补充道:“到时你在上面看着我。”

但是如今,他终究还是没能去成。

想到此处,花竹再没有了刚才逼问的力气,一下子萎顿了下来。他失魂落魄地出了常府,常家没有一个人拦他,就任由他这样去了。

出了常府的大门,花竹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往何处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去坟地看看田妈妈,自己答应了要送她最后一程,结果还是失言了。现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得知她死讯后的第一时间去看看她。

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晓。

花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干净。他叹了口气,索性扯住衣摆,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转身往花家去了。

他要问清楚田妈妈安葬的地方。花竹不想田妈妈像他父亲一般,人都去世了多少年,他连尸首埋在哪儿都不晓得。如今他已经长大,不再是任由别人摆弄的小儿,有些事情,是他理应知晓的。

到了花家,花姨娘正在修指甲,听到他问田妈妈的事情,嘴角一撇,说道:“人都死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尸首是安济院给埋的,我怎么知道葬在哪了?”

“什么?连葬礼都没有人给她操办?田妈妈好歹在花家做了一辈子活儿,更不要说她还是父亲的乳母!”

“她是官府判刑处死的,谁敢给她办葬礼?”

“你说什么?田妈妈怎么会——”

“我只跟你说一次,你听好记住了。”花姨娘一下子凑到花竹面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田妈妈此人,是驭灵人。她六日之前偷偷出城操纵翠鸟,引起皇城内外混乱,如今已经投案自首,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怎么可能?那日在山上的,明明不是田妈妈。”花竹转身便走,他要去县衙给田妈妈伸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姨娘拦住花竹的去路,继续说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田妈妈死得其所,她是自愿死的。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你再怎么折腾,都是白搭!”

“你怎知她是自愿死的?你早就知道她去投案?”

花姨娘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肯再多说,只是疾言厉色地告诫花竹,此事已了,他若再有所牵涉,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

“到时候你的身份暴露,整个花家和常家,都要跟着你倒霉!”

“我的身份暴露?”

“我知你是驭灵人。”花姨娘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好歹看在花家和常家将你养大的份上,不要连累我们。更何况,田妈妈已经去世,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花竹盯着花姨娘瞧,花姨娘再次缓和了声调,对花竹劝道:“莫要做那些徒劳无功之事,到时候害人害己。”

“田妈妈葬在何处?”

“我真不知,是安济院给她收的尸,家中出现一个驭灵人,花家躲还来不及。”

第59章秋雨寒凉,深夜墓地祭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瞪了花姨娘一眼,花姨娘此刻算准他吃软不吃硬,再次放软了调子,劝道:“不如你去常家问问,当时我让花婶婶和常家说了的。这是十两银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去给田妈妈烧札纸用。”

花姨娘这么说,花竹虽知她在撒谎,但一通脾气到底无处可发。他没要花家的银钱,垂头丧气地往常家折返回去。

到了常家门口,正遇见刚吃完席面出来的邻居,众人面上都喜气洋洋,跟门口送客的常老爷寒暄着。

花竹不想被人瞧见,偷偷绕去后门进了府。

他还没进内院,就见小丙哥匆匆向他奔来。花竹此刻没有跟他打招呼的心思,也不想让人瞧去了自己满脸的泪痕,绕了条路避过。

可小丙哥却是看见了他,大声地唤着:“花少爷!”脚步不停地朝他走过来。

小丙哥是在府中伺候了多年的老人,花竹刚进府的时候,他还是少年模样,如今十年过去,他的孩子都遍地跑了。小丙哥一向为人厚道,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在花竹年幼的日子里给他摆脸色看,甚至小丙哥在厨房当差的那几年,他知道花竹饮食习惯不同,在饭菜不和花竹口味的时候,偷偷塞给过他几次油饼吃。故而花竹对他印象一直非常不错,长大后每次与他见面,也总是真心实意地与他打招呼。

小丙哥见花竹停了脚步,三五步赶上来,他并未理会花竹狼狈的模样,只是压低了嗓子匆匆地对他道:“田大姐葬在城西坟地中,从南数第三排,从东数第六个坟头,没有立碑的那个。”

花竹一听没有立碑,顿时又是一阵心酸,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小丙哥见他如此模样,也是重重叹息了一声,又说道:“田大姐是九月三十那天去的,我担心没人告知与你,一直记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记着此事,是知道花竹与田妈妈感情深厚,定是要给她立碑的,立碑要写明生卒年月,花竹势必会用到这个日子。更何况,往后的祭拜洒扫,也少不了要在忌日进行。

见他如此细心地为自己着想,花竹心中一暖,哽咽着对他道了谢。

小丙哥却是叹了口气,道:“田大姐在府的时候,对我们都不错。”说完又对花竹道了句节哀,像来时那般步履匆匆地走了。

花竹去了墓地。

此时天色已晚,又刚下过雨,整个坟场都显得阴冷恐怖。

花竹从前胆小,但是此刻却并不怎么害怕。因为知道这里埋着那个一直呵护照顾自己的人,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也定会庇佑着自己。于是走在这葬有田妈妈的墓地里,倒没觉得多么可怖。

兜兜转转绕了几次弯路,花竹照着小丙哥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坟头。

坟还很新,周围环绕着的,也都是新坟,花竹知道是因为最近疫病的原因。但也因此,整个坟场并无他人,只有花竹的脚步声,和晚风吹动树枝哗哗的响动。

花竹坐在田妈妈的坟前,靠着坟头跟她说话。

他先是道歉,说自己没能如约去给她送丧挂孝,悔恨非常。

然后说了说自己这两个月在城外发生的事情,最后聊起了幼时田妈妈照顾自己的趣事。田妈妈从花竹记事起,就是一副苍老的面容,花竹哽着喉咙,轻轻抚摸着田妈妈的墓碑,喃喃道:“您好像生来只为做我的祖母,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您会真的离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到此处,又抑制不住地大哭一场,等到哭完了,想起自己不该再让田妈妈担心。于是就提起了方池和宝娣。花竹说起自己遇到这两人,往后的日子里,可以与他们相互照顾,让田妈妈安心地去,不要记挂自己。

方池寻来的时候,就听到花竹絮絮叨叨地在说着这些事情。他站在离花竹几步远的地方,先是轻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花竹明显肩膀一抖,转脸过来,见是方池,挤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

这笑容在花竹布满泪痕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

乌云飘过,遮住了仅有的一缕月光,整个坟地变得更加漆黑。方池叹了口气,走过去跪在坟前,十分恭敬地磕了头。

花竹见他如此,喃喃地说道:“本来是要正式介绍你们见面的,终究还是……”话未说完,泪又淌了下来。

方池听了这句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田妈妈说的话,又见花竹整个人有些神思不属,于是跪得离他近了些,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温言劝道:“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好吗?”

花竹挣脱开他的怀抱,并不回答,只是默默流泪。

方池见他如此,狠了下心,准备将花竹拖起来,搀扶回家。但手上刚一用力,就感到对方身体上的抗拒,只好又跪了回去,仍旧劝着:“你在这里坐了好久,田妈妈一定也是陪着你的。现在这么晚了,你如果不回去,老人家也是没有办法休息的。”

这么一说,果然管用。花竹转头看了方池一眼,又伸手摸了摸田妈妈坟头的新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随后单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方池见他终于肯走,赶紧扶他起来。两人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回了花竹新买下的那个小院儿。

花竹进了院子,如傀儡一般木然地走去了厢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实在放心不下,在门口转了两圈,最终打了一盆水端着,想借机进去看看情况。

他见花竹房间的灯烛一直亮着,但是站在门前敲了半晌门都没有人应。

方池最后只好道了句:“我要进来了。”然后径自推门而入。

花竹正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兀自落泪。

方池放了水盆,拧了帕子,像小时候那般给他擦脸。花竹仍旧不动,似是没有见到他一般,任由方池摆布,只是他眼中的泪水,刚被方池拭去,又马上蓄满。

方池给他擦试一番,又见床上有几块泥巴。想着大概是花竹在墓地的时候,粘在身上的,就这样带到家里来也没有人注意。于是又将屋内打扫了一遍,才坐回花竹身边。

方池进屋以后,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种丧亲的悲痛,是很难用言语抚慰的。此刻也只是揽了花竹的肩膀,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这次花竹没有抗拒,木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方池就这样揽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花竹在这一下下的安抚中,慢慢找回了一些神识。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田妈妈也是这样哄着自己的。

有时候自己在外面受了欺负,哭着跑回家,田妈妈都是先拧了帕子给自己擦脸,然后就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摇晃,有时候也会一下下地拍着后背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花竹已经渐渐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但是他今日哭得太久,早已十分疲惫,临到此刻,眼中已是无泪可落,空余下心底无限的悲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保持着这个姿势,抱着花竹坐了好久,直到感到怀中之人渐渐没了什么动静,他才轻声唤了花竹两句,却是没有得到回答。方池逐渐停了拍着花竹后背的手,抬起脸来一看,只见那人眼角额边仍旧挂着泪痕,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将花竹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又盖上被子,忽然意识到,今日这半天,自己叹的气,比之前二十三年都要多。

方池不放心花竹,挥手熄了灯,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前两日还有些燥热的秋夜,被最近几场冷雨带来了几分凄寒。今夜的秋风秋雨渐至,吹打在窗户上呼啦啦地响,房屋内外的温度,也跟着一下子降了很多。

此刻院子里飞进来一只家雀,正被守在树下的小猫姜姜瞧见,一个猛扑,叼在嘴里。姜姜今夜已经吃饱,将家雀衔在嘴里也下咽,反而一路跑去主屋。它见田妈妈不在,歪着头动了动耳朵,径直朝着花竹的厢房而来。

方池很快听到了挠门的声音,他起身开了门,姜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邀功般地将那家雀往地上一吐,见方池不去拾,还用前爪推了推,又呜呜啊啊地叫了几声。

方池怕它吵醒花竹,连忙走过去,伸手捡起家雀,又摸了摸姜姜的额头,猫咪见有人收了自己的礼物,很是开心,它在地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等方池来摸。

方池一手给姜姜顺着毛,一手拿着那家雀瞧。

家雀的翅膀上掉了许多羽毛,此刻脱离了姜姜之口,努力扑腾着想要逃。

方池今夜不愿杀生,趁着姜姜转身舔尾巴的功夫,开窗放走了它。

家雀忽然获得了自由,在空中断断续续地飞着,但是不一会儿,他就习惯了自己半秃的翅膀,在左右扑腾中找到了平衡,逐渐飞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花竹,那人并没有醒,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蜷成了一团,睡在床角。被子一半被他压在身下,另一半则紧紧抱在胸前。

方池又望了望窗外已经不见踪影的小家雀,忽然觉得世间万物活这一辈子,有哪个不是要带着身上的创伤不断前行呢?

他再次叹了口气,没有去管已经被花竹压在身下的被子,而是又拿了一床薄被,重新给他盖在了身上。

第60章午夜梦回,两人抵足而眠

花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到了最后见田妈妈的那日,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正与田妈妈说着话,对方就一下子躺进棺材中进了灵堂。

然后画面一转,又到了田妈妈出殡的场景,花竹追着棺柩跑,想要看老人家最后一眼。

可是在梦中,花竹要么遇到上坡、要么就是逆风,他的双脚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只能眼见发丧的队伍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外。

花竹蹲在原地崩溃大哭,这一哭,就从梦里哭醒了。

醒来的花竹,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但他很快发觉,刚才的悲伤只是一场梦,正在暗自庆幸之时,就意识到田妈妈早已不在人世,而她去后,甚至都没有办过葬礼,自己连追在发丧队伍后面的机会都未曾有过。

眼角的泪,又静静地从花竹脸上滴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听到他翻身的动静,走到床边,见花竹脸上又布满了斑驳的泪痕,很是无奈地拿被角给他拭了拭,而后弯身在床沿坐了下来。花竹见他过来,也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种种,支撑着坐起,喑哑着嗓子跟方池道谢。

方池见他如此,不由得一阵心痛。他听到这句多谢,便知道花竹已经恢复了许多,至少,眼前这人的坚强外衣此已经披上,旁人是再难从他身上看到前半夜的脆弱和无助了。

他倒了杯水递给花竹,盯着他静默无言地看了片刻,而后,也不管花竹是不是愿意,又一下子将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他后背。

花竹的确需要安慰,但他自幼便学会了独自一人面对人生的艰难时刻。他不着痕迹地从方池怀里挣脱出来,再次轻声对他道谢。花竹知道自己此刻,多少有些口是心非,他明明渴望着眼前的这个怀抱,却被理智拉着,挺直了脊背,端坐在一旁。

风声从窗外传进来,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了片刻。然后方池一声不吭地,再次将花竹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坚实又温暖,花竹舒服地轻叹一声。

花竹的理智渐渐被疲倦压倒,他这么靠着方池,心中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确实累了,有个人支撑着自己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差。更何况,那人在轻柔地拍着自己后背的同时,还小声念叨着“睡吧,再睡一会儿”这样的话,像极了小时候哄自己入睡的田妈妈。

于是他索性闭上双眼,在这摇摇晃晃的怀抱中长出一口气,然后放松了身体。恍惚中,他感觉到有人吻了吻自己的发鬓,但他在后背上一下下熟悉的拍抚节奏里,一时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睡倒是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花竹睡醒,努力睁了睁眼,但觉眼皮实在厚重,只能半睁着看了看四周。

他先是感到头上有一团东西压着自己的头发,伸手摸了摸,那团东西动了下,跑去了地上。他知道是姜姜晚上嫌冷,上床来取暖的,也不介意,收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皮,准备起床。

这一夜过后,花竹已经接受了田妈妈离世的事实,现在想起此事来,再不用落泪了。倒不是他不愿再哭,而是他已经筑起理智的高墙,再不能为此事而哭了。

他自幼命途多舛,先是父母和离,而后母亲抛下自己而去,再后来田妈妈离府,父亲去世。这桩桩件件对于花竹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常家人眼中却轻如鸿毛,于是每每花竹因这些事情悲伤之时,换来的总是周围人或冷漠或鄙夷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久而久之,花竹渐渐忘记了如何哀悼自己命中的悲伤之事,他只记得要擦干眼泪,努力装作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一切如常的样子。

于是他考虑起眼下的事情来:他准备今日先去丧葬铺,定个墓碑,然后再去坟上给田妈妈烧点纸钱。他从十三那听来的往生之事,当时虽然不信,但是事情摊到自己家人头上,总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苦了作古之人一丝一毫。

花竹准备下床之时,才发现床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他记得昨夜方池哄自己入睡之事,也不怎么惊讶,见两人衣服都齐整,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蹑手蹑脚地下床。

他心知方池是被自己牵连才熬了夜,又知如此和衣同榻而眠,已是自己能给他的、最亲近的关系了。当下心下一阵叹息,对方池的愧疚之意升起,也没叫醒他。

花竹推门出屋,姜姜嗖地一下跟着窜了出来,找到院中一处地方上厕所。

昨夜又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气息,花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准备去井边弄些凉水洗脸。他今早眼皮浮肿,想着汲些凉水消消肿,好赶紧出门办事。

洗漱完又束好了发,花竹的眼睛仍未消肿,但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起身就要再去墓地。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得门扉一响,却是方池推了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今日就留在家中吧,你这个样子过去,田妈妈见了,定然是要不放心的。”

花竹思考了片刻,十分难得地停下了出门的脚步。

方池心想,这人平日里颇有些固执和倔强,但自己几次搬出田妈妈来,倒是百试百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既然不再出门,花竹就去了田妈妈的房内,整理遗物。

田妈妈似乎是突然离开的,房间的小几上,还留着两盏没喝完的茶。花竹很想问问望舒,田妈妈当时是不是被花姨娘叫走的。

但找望舒询问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昨日花姨娘的话,说得都不怎么好听,却唯有一句是说对了的:如今无论花竹再做什么,田妈妈都不会再回来了。

花竹一直整理到午后,才差不多将屋里的东西都理好。他看见墙角有一口放冬衣的木箱,走到跟前,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打开。

这箱子里装着的,不仅是田妈妈的冬衣,还有上次田妈妈拿给花竹炫耀的新铜钱。

花竹盯着木箱看了半晌,转身去收拾衣柜。

衣柜整理到一半,花竹猛然发现,衣服下面有一叠压得整整齐齐的荷叶。

在花竹年幼的时候,他喜欢将包果脯用的荷叶留下来,说上面有甘棠梨的香气。长大后的他,早已没了幼时的癖好,却没想到田妈妈仍旧帮他留着这些叶子。花竹闻了闻,果然最上面的那一张,还留有甘棠梨的味道,他忍了半日的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

方池一直默默跟在花竹左右,他不知道花竹为何落泪,但见他难过,还是走上前,轻轻从身后抱住了他。

花竹默然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不再收拾田妈妈的遗物,而是转去墙角,盯着那口木箱看。

花竹看着木箱,方池则盯着花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方池来说,这个世界里,除了花竹,他对于其他人事物都没有太多的感情。花竹因为田妈妈的去世感到如此悲伤,让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方池一向知道怎么应对愤怒——打回去就是,但是悲伤却让他感到陌生和新奇,同时又被打动,他忍不住地想:若是自己有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会有人为他如此悲伤吗?

想得多了,他甚至觉得,一个人因另外一个人如此的悲伤场景很美。花竹对于田妈妈的这种悲伤,让他感受到了人世间里的几分温情。

花竹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口木箱,他眼睛上的浮肿渐消,准备去趟钱塘县衙。

“你现在不适合去。”方池拦了花竹。

花竹并不理会,径直往门口走去。

“你若是去喊冤,田妈妈就白死了。”方池转到门口,堵住花竹的去路,“我答应你,后面跟你一起调查,但是此刻你不能去翻供。”

花竹苦涩一笑,“我去与不去,田妈妈都是枉死了。”

“这话不对,田妈妈既然是自己投案,那便一定有她的理由。你现在冒冒失失地去翻案,田妈妈才是白白死去。”方池见他不说话,放缓了调子劝道:“我们等风头过去,再去查探,好吗?”

“即使不去伸冤,我也得回县衙复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池仍旧堵着门不让花竹走,“今日你不适合去,等到明天,你能摆出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了,再去衙门。”

花竹一瞬不瞬地盯着方池瞧。

方池被他看得不自在,解释道:“这是官场之道,与之教我的。”

宝娣听到屋内的动静,进来催二人用午饭。

方池见花竹没有反应,说道:“饭菜还是先温着吧。”

“他不吃饭,你也要吃点呀。”宝娣朝方池说道。

“我不饿。”

“去吃饭吧。”花竹忽然开口。

听闻他要吃饭,宝娣欣喜得不行,碗筷盘碟全部端上桌。

花竹只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倒是方池饿得紧了,连吃两碗米饭。

用过了饭,方池提议去丧葬铺子选墓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二话不说,跟着他出了门。

到了铺子里,花竹左挑右选,一直看到铺子快要打烊,才最终按照方池的意思选了一块中规中矩的。

方池解释说,若无守墓之人,墓碑还是不要太华丽的好,不然哪天被人盯上,就容易被挖了坟。花竹觉得有理,也就没有坚持。

第61章酗酒度日,幼时暗巷初见

最近几日,每到暮色西沉,方池就能看到花竹提着两个酒坛子从巷角走来。

如今花竹正式搬进给田妈妈置办的小院儿里,方池也每日跟他赖在一起。这本是方池盼望已久的事情,此刻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因为这些天里,花竹每晚必要喝酒。他喝酒也就算了,却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就直接举着坛子干饮。

大多数时间,花竹在自己房里喝,除非姜姜挠门,否则不开,方池几次都是沾了姜姜的光,跟着小猫混进去的。

后来方池发现,若是自己早早熄了灯烛,花竹就会到院子里去喝酒,他最常去的地方,是院中的树下,花竹就靠着那棵树,整夜一声不吭地喝。

后来两坛变成了三坛,三坛又变成了四坛。

直到今天,方池见花竹双手各拎两个坛子进了院门,觉得此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知道花竹心中苦闷,但夜夜豪饮实在伤身,更何况,如今入了秋,暑气已去、寒气渐起,花竹的小身板,再在院子里整夜坐着,可是要着凉。

方池盯着花竹放在窗边的四坛酒看了一会儿,决定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便可正好赶上他喝酒的时辰。

花竹喝酒,必是要沐浴后才开始,作为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情进行,方池观察了这些天,已经渐渐掌握了这些规律。花竹做事按部就班的性格,倒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方池回来,就去敲花竹的门。花竹不理,方池在门外喊道:“讨杯酒喝!”

果然,那人开了门。

他知花竹的性格,若是说你给他送东西来,那就是在门口喊破了天也无济于事。但如果说来问他要东西,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不过方池一直没用此法,只是偶尔跟在姜姜身后挤进去,因为让人帮忙的法子虽然对花竹管用,但多少有些惹人厌。

他不想惹人厌,他不想惹他厌。

花竹给方池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自己仍旧举着酒坛喝。

“我带你去个地方。”方池夺过花竹手里的酒坛,“既然要喝,我带你去喝个痛快。”

花竹此刻已经有了两三分醉意,他的眼睛半闭半张,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方池看着他朦胧的醉眼,仿佛此人正沉醉在某个遥远而美好的梦境之中。

窗外刚刚升起的月亮,也跟着梦境朦胧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牵起花竹的手腕,带他出了门。

在柔和的月光下,花竹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他拎着一坛酒,踉踉跄跄地跟在方池身后,问道:“大晚上的,你要带我去哪里?”

在酒精的作用下,花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柔和,语速也放缓了不少,仿佛每一个字音都被拉长了许多倍。

方池被他朦胧的醉态撩拨得心痒难耐,恨不得压了这人在墙上,再一次亲个心满意足。但他知道不能趁人之危的道理,花竹此时极为脆弱,若是自己利用了他的脆弱,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可能性,也会随着花竹理智的恢复,而马上灰飞烟灭。

他忍住心中的躁动,带着花竹往大瓦子走去。

此时已经入夜,瓦子里热闹非凡。方池一手拎着酒坛,一手牵着花竹,却不往热闹之处去。

“不去丰乐楼喝酒吗?”花竹看到丰乐楼的招牌,嘴里含糊不清地朝方池问道。

“我们去个清净的地方喝。”

花竹被方池引着往后巷走,他见越走越偏,心里莫名对要去的地方有些抵触。但他已经又一坛酒下肚,很多感觉都开始模糊不清,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自己的抵触源自何处,只一心想着找个地方坐下,继续痛饮。

于是花竹也就没有反抗,任由方池带着自己走。

到了后巷,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方池左右看看,仔细挑选了一个地方,靠墙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巷子既窄且暗,花竹坐在方池的对面,两人的四条长腿交错在一起。花竹双腿蹬了两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举起酒坛继续喝酒。

“这巷子如此狭窄,若是遇上匪徒,恐怕不好逃脱。”方池看着花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花竹没有认真听,这句话像是今夜的一阵风,吹过去就忘记了。

此刻的花竹,有了六七分的醉意,他似乎已经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他朦胧的醉态展现出一种深深的沉醉与投入,让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与思绪之中。这种状态既美丽又迷人,让人不禁想要跟着,一起沉醉在他的梦境之中。

方池看着花竹,一时间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愿意放弃这世间的一切,只要他能每日这样看着眼前人。

花竹没发现对面人正盯着自己瞧,他看看来处的灯笼,又看看巷子尽头来往的车马,忽然觉得这世界不再真实起来。

他仿佛看到小小的自己站在御街上,怀里揣着田妈妈绣好的盖头。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个苦笑——这已经是十二三年前的事情了。

“怎么了?”方池见他面色有异,拉了一下花竹的胳膊问道。

“这条巷子,我从前走过。”花竹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小时候,有一次差点死在这里。”

花竹不明白,为何今天自己会忽然想起此事。

方池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像是两颗星辰一般照耀着花竹,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当时……当时是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饮尽了手边的酒,摸索着去够方池带来的那一坛。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便给你。”方池的目光停留在花竹的脸上,手下却将酒坛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好说的,出门遇到一个小癫子罢了。”

“说与我听。”方池护着酒坛,不肯松手。

花竹指了指巷子的入口,那里连着御街。

“看到了吗?我那时站在御街上。”

花竹又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正轻轻抬起一只手,想要拦人打听下路,可胸口中的勇气还没来得及提到嗓子眼,身旁的两位娘子就已经只看得见背影了。

小小的花竹第五次摸着怀里的小包裹,默念出门前田妈妈交代的话:“御街走到底,再往西一直走,就会看到‘常宅’的门匾。你绕到后门,敲三声门,停一会儿,再敲两声。把包裹递给来接的元妈妈,拿了银钱就赶快回来。”

无奈今日御街已快要走完,小小的花竹在最后这段路上绕了三回,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田妈妈口里的常宅。

他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几次踮起脚跟想要上前问路,最终又捏着包袱站回了原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当他兜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被人“嗖”地一下捉住了胳膊。那人一边轻轻唤着“花二郎”,一边大力把他往旁边的巷子里拽。

花竹在父亲家里行二,自打被寄养在外翁家中之后,鲜少有人这样叫他。此时忽然听到这个称呼,蓦地心头一热,一时间忘记了反抗,只跟着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牵着他的是个矮小墩胖的婆子,力气颇大,脾气也不小,一边带着花竹朝巷子里走,一边不停地念叨:“这田姐姐也真是的,让这么个小小郎君来送盖头,我就知道你准要迷路,又担心你半路跑去逛夜市瞧热闹了……”

花竹听到小小郎君的称呼,已经心觉不满,又听得对方怀疑自己贪玩误事,忙打断她为自己辩白:“婆婆,二郎已满七岁,入了学堂,不会误事的。”

至于迷路那一句,就当没听见吧,他实在不好意思强说自己没迷路。

那婆子听他这么说,停下脚步,抚了抚他的发髻,怜爱一笑,也不出声,就这么瞧着他。

花竹被人盯着看,忽地想起还不知道对方身份,赶忙后退一步,问道:“您……是元妈妈吗?”那婆子仍旧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又弯下腰帮花竹理了理衣摆,花竹见瞧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似是要哭出来,一时间愣在原地,正抓着袖口的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惊魂未定的慌张间,却听得对方轻咳一声,转换了表情,压低声音问花竹:“田姐姐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花竹听她谈及正事,赶忙把怀里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给她,又接了对方给的一小块银铤,连道别的话都不敢多说,做贼般匆匆地溜了。

他一路疾行,直到了高头街,才感到踏实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花竹心中的忐忑渐渐退去,脚步也缓了下来,他心中又隐隐升起做成一件事的喜悦。于是花竹停下脚步,在街边买了两颗甘棠梨,准备路上吃。

常家的果脯一向是买蜜煎局的,虽比街边小摊的要好,却也只有在待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今日花竹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心中越发喜不自胜,将两颗甘棠梨用荷叶包了,揣在怀中,喜滋滋地往回赶。

花竹一边走还一边想着,田妈妈竟然和她的好姐妹相差那么多,两人一起长大却一个温吞慢热,一个雷厉风行,就连外形也是一个瘦高一个矮胖。想到此处,更觉有趣,来时找不到路的愁闷也跟着一扫而空。

此时二鼓刚过,坊巷间热闹尚盛,花竹不愿跟人群一起挤在大街上,也担心被熟人瞧见了去。买好零嘴后,便挑了一家瓦舍背后的小巷回家。这条小巷可以从御街的一头进去,出来便到十官巷。

临安府大大小小的燕馆歌楼不下千家,几乎全部分布在御街东西两侧,前头瓦子里飘来的京词宫调,混在夹杂着酒香的夏夜晚风中,直把人熏得昏昏欲睡,却也衬得这条窄巷格外孤单凄凉。

花竹在巷子中转了个弯,将银钱和果脯轻轻往怀里按了按。他一路走得还算顺畅,可没想到,就在眼见要走出巷子的时候,忽听到前方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花竹往前望去,就见一个人影靠在墙边。

他一下收住脚,心中暗自盘算:千万不要遇到拦路劫财之人。

这么想着,花竹一时间心慌意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待在原地,观察着前面这团人影的动作。

看了半晌,见对方只是蜷靠在墙边,衣衫凌乱,身旁放着半只破碗,里面似乎还装着些米粥,并没有要移动的迹象。

见到此景,花竹只当是遇到了乞儿,奓着胆子往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到走进,却越看越觉得不对:那人看起来比自己还小,衣衫虽破烂,却没有整日摸爬乞讨、无处梳洗的脏乱,脸上除了有几处淤青和擦伤,干净白皙得很,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花竹思忖着,这人怕是哪家的厮儿或是女使,犯了主家忌讳,被打完了赶出家门,初尝落魄,讨了半碗残粥,却难以下咽呢。

可待到靠近些,花竹又闻到丝丝血腥气,再往前看去,果然地上除了破碗残粥,还有斑斑血迹。待想要再仔细瞧瞧的时候,偏偏一片乌云挡住了头顶的月亮,他忽然想到此人之前的呻吟声,暗道不好:今日怕是遇到了个跑花灯的,被人抓了现行,打个半死丢在这后巷。

花竹想要回身,沿来时的路出小巷,可是这条巷子来时路长,自己这样折回,一来担心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引得田妈妈着急;二来此人已在前面堵了路,若是反身逃跑,自己不一定跑得过他。

花竹思忖片刻,最终只得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快步前行,只盼着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才好。

万没想到,待到花竹离他几步远的时候,那人忽然睁开了双眸。

他一双凤眼瞪得晶亮,眼尾通红,像是哭过,只是神色里又没有一丝委屈的样子,只剩满眼戒备和凶狠。

第62章缘聚缘散,缘起一碗粥饭

花竹看到对方的眼神,后背一凉,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去摸胸口里藏着的银铤,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了手。他生怕被对方瞧出了端倪,只能尴尬地整了整衣襟——好在他今日出门,一身小厮打扮,并没有荷包明晃晃地挂在腰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偷眼瞧着那人眸子里的凶光,只觉额角唇边都沁出了汗,似乎连里衣都湿了一层,但他又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怀着侥幸,照着之前的速度继续前行。

人对祸事的预测总是出奇的准确,花竹还没走出几步,就在快要与对方擦身而过时,那人果然抬起脚,对着他的踝骨踢来。花竹早就防备着他,一个侧身轻松避过,却没料到对方嗖地起身,一把搂住花竹,将他向后推去。

花竹虽早防备着劫财,却万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这条后巷本就狭窄,此时已经无路可退,花竹被那人扑了一个踉跄,后脑“咚”地一声撞到墙上,肩膀上的衣服也撕开了一块。

花竹大惊,忍着疼喊道:“这位郎君,这位好汉,自家与你无冤无仇,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可千万莫要伤我性命。我怀里有些银钱,这就拿给你罢。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只是……只是……”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大串,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进去,刚想要伸手掏钱,却又被那人压在身前。

于是只能慌慌张张地再次补充道:“我……我家就在这附近,若是三鼓时还未返家,爹爹翁翁要来寻的……我……我只是个小厮,真的没有什么的,哎!不对不对……”花竹知是自己扯谎说漏了嘴,暗暗咬了一下舌头,住了口。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花竹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只是压在自己身上,便又奓着胆子唤了两声:“小哥,这位小哥?”

他一边说话,一边试着推开对方,这时花竹终于把那人瞧了个仔细——的确是位小哥。他一边暗想果然比家里面的小娘子们力气大多了,一边趁机往外走。

却没想到,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得后面那人喃喃说着“粥”、“吃”之类的字眼,花竹却也来不及管那许多,一直逃到灯火通明的马家桥才停脚。

他边顺气边想,巷子里那位,大概个癫人,以为自己要抢他粥喝,这才对自己先下了手。

他看了看肩膀处的破口,心中气愤又惊慌:这次回去是免不了一顿数落了,本来自己已经漂亮地完成了田妈妈交代的事情,这下全搞砸了。随后又抬手触了触后脑的包,一阵气恼翻涌上心头,只恨不得那癫子死了才好。

这样一想,花竹一下子又刹住了脚,心道不好,匆匆往回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回到小巷,见那人还伏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更是大惊,慌忙奔上去,拿起地上的破碗就扶着他喂起粥来。

等一碗混着些泥土和血迹的粥喂下去,花竹确定这人今晚死不了,这才松了口气,顺势坐在地上休息。

不料他气还没有喘匀,对方就已悠悠转醒,他再一次扑向花竹,边哭喊着你还我粥来,边伸手向花竹身上打了过去。

花竹累积多时的火气顿时一下升高了三丈,也不管不顾地一边还手一边骂道:“你个狗厮鸟,我跑回来救人,你居然恩将仇报。要不是我喂了你那碗粥,这会儿子你早就死透了,哪儿还来的力气打我?”

那人听了他一顿骂,忽然收了手,他用力砸吧一下嘴,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给……我……吃了?”

花竹见他停手,赶忙趁机接话:“可不是,你嘴边还挂着米汤呢!这可抵赖不得!”

那人听了这话,仿佛梦游似的抬手摸摸下巴,果然湿漉漉的。他又吧唧了一下嘴,大概还能感觉到有些许米粥的清香留在唇齿间。

花竹乘胜追击:“你看!我没骗你吧!”

那人仍是愣愣的,也不接话,花竹见他似是懊悔,也没有了再说的心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啪”的一声脆响,花竹转头,看到那人甩手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声音之大,在这夜晚的偏巷里,似乎都听得到回声。

花竹万没想到,这人打别人不问缘由,对自己下起手来也是莫名其妙,一时间呆怔了,只顾着瞧着他,忘记了前行。

对方倒像是一巴掌把自己打醒,拾了破碗,起身摇摇摆摆地进了瓦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到花竹归家,已是三鼓过半。

田妈妈早已急得团团转,看到花竹进屋,一时间不知是把他搂在怀里亲一下,还是按在地上打一顿才好。

又见到他衣服撕破了一块,惊道:“这是怎么了,遭了劫了?”

花竹拍了拍田妈妈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出银钱递给对方,笑说:“没有没有,回来时路黑,给绊了一跤。”

田妈妈先是“唉”了一声,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轻叹了一声,一边帮花竹换衣服一边念叨:“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是等我没了,二郎可如何是好。”

花竹听到这些心里憋闷:本来自己很稳妥地送到了东西,好好一个证明自己长大了的机会,不仅就这样被搅黄了,还勾起了田妈妈的伤心事。他一下把买回来的甘棠梨扔在桌子上,越发对那巷子里的小癫子记恨非常。

花竹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看了一眼对面的方池,说道:“就是这样。”

“后来那小癫子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再没见过他?”

花竹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听到这个回答,恨不得抓着花竹的领子告诉他:那小癫子后来做了你的小厮,帮你净脸穿衣、端茶喂饭,也差一点成了你的哥哥。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陪着你从童年走到少年,再从少年变成青年了。

他想告诉花竹,我们的缘分不是只有暗巷相遇的那么一刹那,我们相处过整整两年的时间,你教过我读书写字,我伺候你穿衣吃饭,替你擦过眼泪,也帮你教训过欺负人的同学。我认识你,比刘帙晚和简乔都要早得多,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珍而重之,视若宝物的人了。

他想告诉他,他刚刚说的那人,此刻就在他面前。

他想告诉他,那夜之后,才是我们之间长长岁月的开始。

但这些话,在他心口绕了一圈,最终走到喉咙的,却只有“原来如此”四个字。

第63章侯氏水深,众人功劳被抢

这日,方与之带着婉婉到了花竹家里。

宝娣正追着姜姜满院子跑,自从她随花竹进城,姜姜这只小猫的日子便失了安宁。原因无他,宝娣痴迷于猫咪耳朵尖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看到姜姜就要亲它的耳朵。

宝娣见来了客人,自认为是家中的半个管家娘子,放过已经被逼上树的姜姜,十分殷勤地招待起二人来。

婉婉的目光落在宝娣身上,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是阿蕙的女儿?”

宝娣盯着婉婉,被她惊人的容貌夺走了呼吸,一时间竟忘了言语。直到方与之在旁又重复了一遍,才如梦初醒般地回道:“你认识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方池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从窗户探出头看了一眼,对正在研读案卷的花竹说道:“与之和婉婉来了。”

花竹闻言,心中涌起一丝尴尬。他上次与婉婉面对面相见,还是在临安府衙的大堂上,婉婉为他作证“竹林吹笛”的时候。

之后想去风月楼感谢她一番,却被侯海截了胡。

至此两人都没见过。

等婉婉和方与之都进了堂屋,宝娣给众人上好茶,花竹仍旧不敢看婉婉一眼,只盯着方与之,问起镇江洪知府的升迁之路来。

他这几天埋首卷宗,一心想查出“攀枝入市”的背后之人。翻来查去,最终发现当初仁和县令洪齐天的嫌疑最大。

方与之听他提起洪齐天,眼神一黯,看了一眼身侧的婉婉,说道:“洪齐天是跟着侯适一路升迁上来的人。”

婉婉帮方与之换了杯热茶,说道:“侯家野心不小,现在看来,恐怕他们便是通天教在朝廷里的靠山。”

“婉婉姑娘慎言,此话若是传出去——”

花竹话未说完,被方与之摆摆手打断,他朝花竹一笑,说道:“我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罗婉,罗应将军之女。”

花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罗应是谁。他看了眼坐在婉婉身边陪着的宝娣,心中有些责怪方与之的毛躁,怎么如今连他说话,都不懂避讳——宝娣还是个孩子,万一不小心将婉婉的身份说了出去,到时候方家也要跟着倒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刚想嘱咐宝娣两句,就听宝娣问道:“罗应就是那个带着众将投诚了朝廷,又建立了罗村的前朝大将吗?”

婉婉点头:“正是他。”

“阿娘以前还在他家做过帮佣呢,阿娘说罗将军十分了不起!”宝娣看向婉婉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拜。

婉婉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宝娣的头顶。

方池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方与之问道:“既然婉婉姑娘是罗应之女,那你们两个岂不是有婚约在身?”

“正是。”方与之粲然一笑,伸手覆上了婉婉的手背。

方池见他二人甜蜜,朝花竹看了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

“若侯家是通天教的靠山,后面的事情恐怕难办。”花竹思考着侯家与洪齐天的关系,完全没注意到方池的变化。

“当初侯适只是礼部一个小小侍郎,他献计帮陛下收回军权,这才升的官。后来他对罗家和驭灵人赶尽杀绝,他是踩着这些人的尸骨,升上的参知政事之位。”说起侯适,婉婉银牙紧咬。

方与之拍了拍婉婉的手背,权当作安慰。

“侯家之事,我们改日再议,今日我来,是嘱咐你一件事情。”方与之转向方池,“家里那封圣旨你是不是拿去城外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捏起一块茶点,也不看方与之,转向宝娣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总给姜姜拍屁股,这猫现在看到我就撅起屁股打滚儿。”

方与之一巴掌拍在方池肩膀上,“跟你说正事呢。”

方池喝了口茶,顺下嘴中茶点,“怎么了?”

“最近宫里忙着庆祀,你趁着现在天家没工夫整治你,赶紧进宫坦白你假传圣旨之事。”

方池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过两日我便去。”

“明日就去!”方与之瞪了他一眼,又转向花竹说道:“今日我来,也是跟你提前通个气,钱塘县的主簿在疫情中去世了,作为对你出城抗疫的嘉奖,明日你复工,沈大人会提你做主簿。”

花竹倒没想到自己能升职,他扯了下嘴角,露出这几日里第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只持续了一瞬,他的心头马上被一丝暗影所覆盖。

这暗影如同夜空中突然掠过的一片乌云,不知为何,花竹隐隐觉得,自己这出此刻看似美满的戏,用不了多久,就会走到煞戏的时候。

果然,方与之继续说道:“你既然升了主簿,此次疫患之事便算结束,往后都莫要再提。”

“我答应过晓夏姑娘,要将她和众位娘子的功劳上报,总不能——”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今日特意来嘱咐你。晓夏那边我已经和她通过气,此次疫情期间,她一直留在家中,并未出过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

“还有你说的罗村娘子们,就算你将她们的功劳报上去,也只会被篡改。如今太后寿辰和南郊大典在即,切莫翻起任何风浪,不然天子脚下,别说是你,就是方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花竹见方与之面容严肃,心下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争取道:“此次抗疫,令妹和诸位娘子,实在功不可没,我不能一声不吭地独揽了功劳。”

方与之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哪有功劳?此次疫患得治,那是天子福泽深厚,功在礼部。礼部已经操持着祭天还愿了,就连临安知府都分不到一星半点的功劳,跟你钱塘县的小小官员有什么关系?”

花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在官场久了,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做实事的,有些人是邀功的。世间万物都各有其位置。”方与之见他不语,继续说道。

花竹看了一眼婉婉,问方与之:“你也打算守住自己的位置吗?”

方与之知道花竹想说的是什么,但他和婉婉之事,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于是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继续说道:“我再嘱咐你一次,宫内庆祀在即,城外疫患这种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千万莫要再在明面上提起。”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推到花竹面前,“这银子是我和父亲凑的,你拿去给罗村的众位娘子分了,算是临安府弥补她们的。”

花竹感到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发不出来。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和方与之发脾气——他知道方与之是好意,若自己莽莽撞撞地跑去帮众人邀功,恐怕不仅讨不到功劳,大家还都要跟着吃挂落。

但这口气压在胸间,花竹实在是憋闷得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与之今日的话都已带到,也不多留,转了木牛流马就要告辞。婉婉抚了抚宝娣的发髻,又帮她理了一遍衣服,这才追上方与之,跟着出了门。

花竹送了两人几步,便折回厢房,房里还有几坛酒,他拍开封泥,也不管此时还是上午,端起便喝。方池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他。

过了半晌,方池端着饭菜进了屋。

“吃些东西。”

花竹转头瞧了一眼天色,“还没到午饭时间。”

“你早饭用得少,既然要喝酒,就先吃点垫垫肚子。”

花竹没动筷子,反而放下了酒坛,去堂屋拿上方与之留下的银子,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方池拎了件衣服,追在花竹后面。

花竹不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若要去罗村,先把银钱换了东西。”

“什么?”

“马上秋末,今年罗村疫患严重,田里颗粒无收,冬天一到,村子里的粮食和衣服肯定不够。我们先将银子换成东西,再去看望比较好。”

花竹暗怪自己粗心,当下跑了几个铺子,买好粮食衣物,他任由方池尾巴一样跟在身后,雇了辆牛车出城。

到了罗村,花竹一户户地去拜见曾经帮过他的娘子们。他心怀愧疚,说什么也不肯在她们家中用饭,都是放下衣物和粮食就走。

各位娘子们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并不介意功劳没能上报,反而对花竹安慰道:“村里刚给我们立了个碑,就在村口呢,花大人有时间了去看看。”

听到此话,花竹心里稍稍得了一点慰藉,临走的时候,特意去村口瞧了瞧。

立在村口的碑并不大,先是一段狗屁不通的碑记后,刻着几排名字。花竹凝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

碑上刻着的,全部都是男人的名字,这些人中,有些甚至他都不认识,更不要说给抗疫出过功劳了。而那些女子之名,则被随意地置于角落,仿佛微不足道。她们的身份,仅被冠以“某某之妻”、“某某之女”的头衔,甚至连那位曾虐待妻女的罗英,也因为阿蕙的功劳,得以上榜。

花竹握紧的拳头渐渐颤抖起来。他的眼眸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此时,一头红狼自山脚下疾驰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见花竹控制不住自己的驭灵力,抓了他的手腕,喊道:“花竹!”

花竹闻声抬头,通红的双眼直视着方池。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手指因紧握而发白。

方池一下下摩挲着花竹的手背,放缓了语调劝着:“吐气。”

花竹依言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控制住了自己。

“回去。”花竹对那只迎面奔来的红狼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嘶哑。

红狼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离去。

方池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花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再次深吸几口气,才算将这股怒气压了下去。

怒火被强行压制,花竹眼中涌出了泪水。

“我对不起她们。”他哽咽道。

方池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世间本就如此。此次抗疫,你与众位娘子并肩作战,无分彼此。然而,这世道却总是让那些贪婪之人得逞,你们不过成为了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花竹流着眼泪往回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去的路上,花竹又买了几坛酒,方池知他心头苦闷,并未拦着,只是陪他坐在桌边饮酒。

“我扳不倒他们,”花竹含含糊糊地说道,“严丽君和三虎已经死无对证,洪齐天那边亦无实据。村子里的娘子们也要回到从前那般默默无闻的生活了。我忙活了一大通,终究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今天喝多了。”方池按住花竹的手。

“我甚至连常家都查不出什么,晓夏姑娘之前说要……出城去,或许这对她也是好事情。”花竹喝光了酒,瞪着眼睛看方池。

方池将装着甘棠梨的碟子推到花竹面前,“不想吃菜,就吃些果脯点心吧。”

“你说,田妈妈……田妈妈到底是常家还是花家害死的?”花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常淑芝……她是个不错……不错的姑娘,你为何不娶她?”

“你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方池将花竹抱到床上。

“说不清楚话的,不是我,是……”花竹朦胧的眸子看向方池,“他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他说话很不利索……是从前……从前在我身边的……身边的一个常随。”

方池闻言,身体一僵,“你想起来了?”

第64章女童报案,往事初见端倪

方池还想再问,却发现花竹已经睡了过去,他帮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静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方池换了衣服,进宫领罪。

等到花竹醒来,见周围无人,他并不知昨晚方池彻夜守候,起床去县衙点卯。

花竹这几日都躲家中看卷宗,今天是他正式复职之日,他想着自己要升主簿,心中极为愧疚。

刚到县衙,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她衣衫破烂,手腕上都是淤青。

“你怎么了?”花竹俯身问道。

“我要报案。”小姑娘声音沙哑。

花竹领她进了县衙,正好碰见沈安澜。

“怎么带了个小丫头来?”

小女孩见沈安澜身着县令官服,未等花竹回答,抢先跪地哭诉道:“启禀大人,民女被人诱拐,关在常家茶坊中,今日乘其不备逃出,请大人为我做主!”

花竹听到“常家茶坊”四字,心中一凛:他正愁找不到常家拐卖驭灵人的证据,今日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往女孩子的脚踝处看去,果然见到一块刺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带人去常家茶坊看看。”沈安澜将小姑娘带到内堂后,吩咐花竹。

花竹巴不得亲自调查常家,立即召集了一批衙役,急匆匆地去了。

到了常家茶坊,掌柜听说有人报案自己拐卖女童,当即关了铺子,十分坦荡地让花竹搜查。

他表现得如此磊落,以至于花竹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早有防备。

“大人!在这里!”花竹心中的担心刚刚升起,就有衙役找到了证据。

他走过去一看,就见后院的柴房里,放着两个豁口的陶碗,一个碗里装着清水,一个碗里还有些没吃完的食物残渣。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问掌柜。

“这是我们关狗的地方。”

“狗呢?”

“狗……狗昨天晚上被偷了。”

“大人,发现一件衣服。”另一个衙役从柴草堆的后面,拎出一件女童上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衣服是谁的?”

“这……这我不知道啊,难道是狗叼来的?”常家茶坊的掌柜挠头,“这要……要问东家了。”

花竹押着掌柜回了县衙,又派人将常玉带来。

常玉和掌柜上了堂,都说柴房里是养狗的,沈安澜召来早上报案的女孩,两人也表示不认识。

“就是他,拐卖的我!”女孩子指向常玉。

常玉身子一颤,“你说什么?”

“我本是镇江人氏,一路被塞在茶行的车中送到临安,就是此人将我关在柴房中。他还说等时候到了,就将我卖走。”

“大人,冤枉!”常玉跪在堂下喊冤。

花竹在沈安澜耳边低语几句。

沈安澜转向女童:“齐蓉,你脚踝处的刺青是从何而来?”

女童没料到有此一问,略显茫然地答道:“我从出生就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什么时候被拐卖的?”花竹问道。

“一个月之前。”

“你将拐卖之事细细说来。”

齐蓉便将常玉如何用糖果哄骗自己,然后将她绑上马车之事说了个遍。她吐字清晰,说得有鼻子有眼,很难不让人相信。

但花竹却不信。

他不信自己刚刚顺着三虎查到常玉,就有人将常玉的罪行递到眼前。

他不信这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更何况,齐蓉说,她生下来脚踝处就带了刺青。这刺青是“攀枝入市”运送驭灵人的凭证,不可能是生来就有的。

通天教知道花竹在查“攀枝入市”,也知道花竹查到了常玉,这女孩子报案,是他们的弃车保帅之举。

他们要抛弃常玉了。

常玉还在大呼冤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安澜却已经让人将常玉押下,准备先搜了常家,改日再审。

当晚,李睦来到花竹家。她发髻微斜,没有任何发饰装点,甚至还有一缕头发搭在脑后。

宝娣见有客人进来,想要派座上茶,李睦却是摆摆手,说道:“我有急事,特来求见花大人。”

宝娣看她泪眼朦胧,犹豫了一番,只好去叫花竹。

花竹正控制着一只老鼠,在观察狱中的常玉。他如今对自己的驭灵力已有七八分掌控,能让距离很远的动物为己所用。

方池则站在一旁为他守门。

敲门声响起,方池朝宝娣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起身随她去见李睦。

李睦见推门进来的是方池,也不问他为何在此,而是直入正题地说道:“不知花大人可在?”

“你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也可。”

“我家郎君今日莫名其妙入狱,还盼大人给我夫妻一个相见的机会。”

常玉的事情,花竹已经和方池说过,他们二人本就计划今晚去探监。但方池忌讳李睦上次城外召集翠鸟,嫁祸给田妈妈之事,不愿轻易帮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舒已经失踪数日,田妈妈到底是谁害死的,两人还没有头绪。

李睦见他不语,也猜到方池的心思,主动说道:“那日召集翠鸟之事,非我所愿,实在是我夫君强逼的。至于后面田妈妈的事情,我更不知晓。我是直到她被问斩,才知她帮我顶了罪。”

“那日在后山,要杀你的人是谁?”花竹此时也来到前厅,朝李睦问道。

李睦朝他递出一个苦笑:“方大人认识他,花大人何苦再问我?”

“他为何要杀你?”

李睦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若是我当日死了,说不定夫君便不会遭此劫难。”

“你若不说,我们没办法帮你。”

“花大人,你带我去见夫君,到时候我让他告知于你如何?”李睦擦净腮边眼泪,说道:“常家如今已经沦为弃子,等我见到夫君,定不让他对大人有所隐瞒。”

“常玉已经转到临安府牢狱,如今我也无能为力。”花竹对李睦说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李睦听得此言,马上转向方池:“求方大人行个方便。”

方池朝花竹看过去,见他轻轻点头,说道:“我派人去和杨牢头打个招呼,他这人贪财,你多塞点银子给他。”

“我装扮成你们家的小厮,陪你同去。”花竹说道。

李睦见方池答应,转身就要走。

“等等。”花竹开口叫住她,“你差人将外面那个身量跟我差不多的随从叫进来。”

李睦没有多问,亲自出门去叫。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方池凑近了,跟花竹耳语。

“敌在暗,我在明。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去探监,我担心对方还有后手。”花竹说道,“你在临安府大狱里是熟面孔,还是不要跟去比较好。”

等花竹跟随从换好衣服,又安排他去自己房中休息,这才跟着李睦出了门。

到了监狱,杨牢头果然收钱办事,将二人放了进去。

花竹见到常玉,也不兜圈子,上来便问:“田妈妈可是你让她去顶罪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苦笑一声:“花大人,此事不是小底所为,但您若问是谁去让田妈妈去送死的,我倒是有几个猜测。”

“你且说来。”

常玉露出一个为难的笑:“这是小底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说。况且,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花大人做局陷害的我。”

“我若要陷害你,便会让那女童去仁和县投案,绝不会自己招惹嫌疑,让她来钱塘。”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那会是谁?”

常玉不再说话了。

“你此时不说,那拐卖女童的罪名,可要做实了。”

“花大人知我是冤枉的,单凭那女童脚踝处的刺青便可知晓。”

“是吗?那女童脚踝上的刺青是何意?”

常玉狐疑地看了花竹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心实意问的这一句。而后他见花竹满脸坦诚,嘴唇抖了抖,说道:“无非是牙人们用来区分货物的标记,她说生来就有,足可证明,是在说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难以作为呈堂证供。”

“我手上有几个牙行的名字,若花大人能将他们找来作证,定能还我清白。”

“我若不愿呢?”

“那花大人就无法知晓,到底是谁害死了田妈妈了。”

“现在不是你跟我讲条件的时候。”花竹看了常玉一眼。拿了简乔的刺青给他看,“这刺青是什么意思?”

常玉狡黠一笑,“大人算是问对人了,这刺青是半路买来的驭灵人之意,以这样式来看,此人驭灵力不算高。”

“这个呢?”花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偷偷画下来的方池脚踝的刺青,“这刺青是双色的,较浅的部分是红色,较深部分是青色。”

常玉瞳孔猛然收紧,他又仔细打量了花竹一番,十分谨慎地说道:“牙行从未见过这种刺青。”

“牙行没见过这种刺青,那哪里见过?”

常玉摇摇头,不再言语。

“你如今身陷囹圄,只有我能救你,若你不说实话,只有等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大人,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是不是惹得起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不必操心其他。”

常玉仍旧摇头:“这关乎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说不得。”

“夫君,你便把你知道的与花大人说了吧,这次探监,是方池大人安排的,若有方大人的帮助,说不准……说不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花竹见他犹豫,决定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若他猜对,或许能从常玉口中套出些消息,若他猜错,今日探监也没有什么损失。

“你所害怕的,无非是侯家。那日派赵青杀李睦之人,是侯家;如今陷害你的人,亦是他们。侯家已经舍弃了你们,你若不与我合作,恐怕性命难保。”

常玉犹豫很久,最后说道:“除非方横大人亲自审理此案,不然我什么都不说。”

“你已经转到临安府的监狱来了,知府亲审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杨牢头走了过来,说道:“常家夫人,探监时间到了,还请回吧。”

“夫君忽然入狱,还有很多家事没能交代完,请牢头再宽限些时候。”说完,又往对方手里塞了几张银票,“请杨大人行行方便。”

牢头看了眼银票,又装模作样地催促了两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深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花竹说道:“你去城外葛岭,那边有个黄龙洞,你到了跟师傅说来取‘龙鳞’,他若不给,你便说‘火焚钱塘,水淹黄龙,惊雷山裂,泉水自出。已是改朝换代之时。’他若带你去黄龙洞里拿东西,你不要跟着,坚持让他去紫霞洞。”

“要取什么?”

“指证幕后主使的证据。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得到侯海的口信。让我明日上堂,指证你才是偷运驭灵人入城的幕后主使。到时候你们府里的严管家会来作证。”

花竹心底一颤,暗道幸好今日自己跟来探监,否则明日进牢狱的,说不定便是自己了。

常玉还在说,花竹生怕漏过重要的信息,不敢分神儿。

“侯家是打着我们相争的主意,想要自己独吞通天门。”

侯家果然和通天门有所牵扯!

花竹稳住心神,脑内飞速分析着常玉的话,从他这番话里看来,通天门似乎是被常家、侯家和其他几方势力共同控制着的。

花竹很想问“我们相争”是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似乎花竹也是管控通天门的势力之一。但他不想点破自己今日说的话都只是猜测,也就没有再往下问。只是问道:“‘攀枝入市’运进来的驭灵人,都藏在哪里?”

常玉刚想答话,杨牢头又走了进来,朝李睦笑道:“夫人,不是小人故意打扰,只是您家管家让我务必给您传个话,说您家小姐走失,让您尽快出去见他一面。”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变了脸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和常玉对视一眼,两人此刻心里都清楚,从常淑芝走失的那一刻,他们的联盟就面临破裂的危险了——侯家带走了常淑芝,除非花竹能将常淑芝找回,否则常玉只能按照原计划与侯家合作。

常玉果然马上闭口,不再说话。

“你去找方池,让他从临安府派人出去寻。”花竹对李睦说,“我回钱塘县衙找人帮忙。”

李睦一脸慌乱地看着常玉。

“去吧。”常玉朝李睦说道,“若是找到淑芝,差只家雀来报信。”

花竹和李睦都未多做停留,匆匆出了大牢,各自忙碌去了。

花竹却并没有去钱塘县衙,他一边背着暗号,一边上了山。

今夜找到常淑芝的希望渺茫,他要先把常玉所说的证据拿到手。

夜晚的月亮升起又落下,花竹跟着道士爬了半宿的山,最终拿到手里的,只是一方砚台。他将砚台拿在手上端详,见那砚台上刻着两方酒壶,还有“一醉”二字。

“一醉。”花竹默念这两个字,觉得异常熟悉。

第65章午夜梦回,一醉初到常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日清晨,常淑芝仍旧没有音讯。

花竹坐在自家的窗户前,差使着一条毒蛇,去杀常玉。常淑芝找不到,常玉只能死,否则,今天提审,自己必然百口莫辩,唯有锒铛入狱的结局可选。

游蛇三拐两拐,好不容易进了常玉的牢房,却只剩下常玉的尸体。

他是被人割喉而亡。

常玉死得如此及时,以至于花竹很难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方池。

除了他,花竹想不到别人。

思及方池,花竹拿起手边那方砚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记得方池第一次到常家定亲的时候,那位来作证的文字铺掌柜说过,当时自己父亲定了两方砚台,一方刻“扶风”,一方刻“一醉”。

“扶风”是自己彼时的表字,而“一醉”……

“一醉”是那次赴宴,李睦称呼方池的表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己的父亲和方池,十几年前便认识。

常玉说,这砚台是指正幕后凶手的证据。

方池的脚踝处有解释不清的刺青。

这样看来,方池与通天教,似乎有着自己并不知晓的联系。

花竹不是独断的人,他不会在没听到方池解释之前就下结论。

他要找方池问个明白。

却没想到,整整一天,都没见到方池的踪影。一直到了晚上,方池才出现在花竹家门口。

他手上拎着一个小篓子,招呼花竹和宝娣一起吃拨霞供。

窗外下起雨来,风炉在屋内烧着,花竹隔着氤氲的雾气看向方池,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方池未料他有此一问,不留心让兔肉烫了嘴,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坐直了身子,他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花竹掏出墨砚放在他面前,继续追问:“你的表字,为何会出现在我父亲的墨砚上?”

“这东西你从哪儿找来的?”

“你还没答我的问题。”

方池抚摸这墨砚,看着花竹,却不答话。

宝娣察觉氛围不对,快速扒拉了两口饭,极为有眼色地放下了碗筷,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方池目送宝娣出门,一直等到她房内的油灯亮起,才开口,“我答应过方家,不再提自己从前的身世。”

“你若不告诉我,我也是可以去问十三的,他跟随我父亲多年,多半知晓你们的关系。”

方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日,你带我去瓦子里喝酒,”花竹不错眼珠地望着方池,“就是希望我想起那段往事,对吗?”

方池仍旧坐得笔直,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你曾救过我的命。”

“那个小赖子就是你吧。”

方池不答反问:“上次你说你有个说话不利索的常随,你还记得吗?”

花竹的眼睛眯起来:“我应该记得吗?”

方池从房间角落里,拿出花竹存起来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任花竹怎么追问,都只是喝酒,并不答话。

当晚花竹没能再问下去,他努力回想自己的童年往事,忽觉疲惫异常,草草洗漱过后,很早就上床睡觉。

方池留在房中收拾东西,花竹见他忙碌的身影,莫名有些心安,犹豫了几番,赶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柔和的月光透过半开窗帘,斑驳地洒在床上,照亮了花竹沉睡的脸庞。方池借着酒劲,从花竹腕上摘下他终日戴着的银镯,戴在了自己手上。花竹的眉头微皱,但并未醒来。

银镯离手,花竹的梦境开始变化。那些早已遗忘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只有七岁。

正是自己送盖头去常家的那一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盖头送过去半个月后,常家大小姐风光出嫁,田妈妈却被打发出府。

田妈妈离开常府那日,天气晴好,鱼池旁的柳树刚开始抽新芽,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离别的日子。

七岁的花竹帮田妈妈提着一个小包袱,送她到门口。他前天晚上大哭一场,现在紧紧攥着包袱皮,好像只要攥得足够用力,就可以晚些分离一样。

田妈妈泪眼婆娑地看了花竹一眼,该嘱咐的昨日早已说过,不能说的也一直无法告诉他。于是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过花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了一阵,最终狠下心扯过包袱,坐上牛车走了。

花竹自是不舍,好在他自幼便习惯了与人分离。像是当初爹娘两人和离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带回了外家翁翁家里,再也见不到爹爹,也不许他再提起这个人。他那时心下悲痛又无可奈何,只能夜夜抱着娘掉泪,后来娘亲许是不耐烦了自己,不到半年便去了池州,他只能日日从田妈妈那里寻求一些安慰。

田妈妈本是花竹父亲的乳母,花竹出生后又一直照料花竹,对花家的忠心非同寻常。花竹父母和离后,她因为担心花竹,不顾花吟挽留,硬是跟到了常家。

常府招仆役,一向贵壮贱老,再加之花竹父亲这一层关系,故而整个府里都对田妈妈厌恶非常。

严管家是个惯会讨主子欢心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把田妈妈打发走,但无奈田妈妈谨言慎行,一直没能寻到什么由头,就这样让她陪了花竹近一年。

入冬以来,田妈妈腿疾复发,一直卧榻修养。严管家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却无奈常家虽不是大户,常老爷却是个自视甚高、极好脸面的,生怕在街坊邻居中落下话头,于是一直没有赶田妈妈出门。现在拖到了开春,也算全了对田妈妈的仁义,竟没有跟花竹打一声招呼,就打发田妈妈回去了。

现在花竹身边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离开了,他除了把那人的包袱攥紧一些,却没有任何办法。

眼见牛车的最后一丝影子消失在街角,花竹终于泄了气。他双眼迷离地呆立在门口,花竹这两日哭尽了力气,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强撑到正午时分,终于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田妈妈走后,花竹房里便没了人照顾。

不过打他进府,就一直和表哥常云同住在常老夫妇的院子,偶尔表弟常阳也会一起来住,杂役仆人算是共用。

田妈妈走后,除了花竹偶尔多穿几天脏衣服之外,倒也看不出院子里有什么不同。

这样过了近月余,花竹虽然还是离别的情绪中,动不动会躲起来哭,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也开始慢慢和家里的孩子们玩到一处。

这天,整个常府都在给廊柱重上油衣,墙面也顺便用青石灰重新抹过,待到青石灰上了墙,常老爷又请了画工来绘图。

花竹和常阳这一群孩子们无事可做,都挤在院中打打闹闹跑来跑去,和漆柱画墙的雇人还有端桌抬凳的小厮混们在一起,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等到傍晚,常老爷叫所有孩子到自己房中听训,花竹看管家一路上眉头皱起,嘴角下拉,顿觉事情不妙。他迅速在心中回想一遍今日自己做过的事情,虽想不出什么错事,但心中却仍旧忐忑难安。

花竹走进院中,小心翼翼地站在表姐常月身后,他放缓呼吸,恨不得隐身在人群里。静待了一会儿,见众人皆无声响,花竹便又低着头斜睨了身前的常月一眼,看她也是耷拉着肩膀,缩着脖子,于是更加战战兢兢起来。

待到常老爷含怒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来时,花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你们看看这墙上的手印是谁的?”

花竹抬头顺着常老爷的手指看过去:墙中间半干的青石灰上,赫然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当当正正印在常老太供奉的佛龛下面。那个手掌印不大,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常老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叫来家里的孩子们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这个手掌印,花竹心下一松:不是他,他没有扶过这面墙。

他站得直挺了些,却并未出声,想着等事主站出来承认,好了结了这场风波。如果他太快站出来否认,反而容易被人栽赃心虚,花竹在这种事情上吃过几次亏,于是只缓了缓僵硬的身子,不发一言。

可是过了好久,四个孩子中,没有一个人承认,都只是喃喃说着“不是我”,“不知道”之类的话,花竹也只能跟着摇头。

常老爷见他们这样,怒气更盛,板着脸训斥道:“是谁弄上去的?现在不承认的话,等下查出来是哪一个,我就要去请家法了。”

花竹听着心中一颤,见仍旧没有人回应,身体又开始发僵,他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如此大,就好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一般,于是他立时不那么确信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此事,但万一是他忘记了怎么办?万一是他当时玩儿得太忘我了,手印在墙上儿不自知怎么办?

花竹越想越心虚,几乎都要上前去承认是自己了,却又在心中保持着一份不甘的清明:他不记得自己做过,真的不记得,还是再等等看吧。

见还是没有人主动认错,常老爷气得说话都拔高了腔调:“好!都不承认是吧,你们就一个个把手伸上去,对比一下手印。”

听得这话,花竹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抖了起来,又不敢低头看,生怕被人瞧出心虚。他紧盯着墙上的手印,想着万一它和自己的手掌重合要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是罪加一等了吧,如果辩解说不是自己,会有人相信吗?

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紧张和慌乱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常云的额角已经滴下了两粒汗珠,自然也没能看到他忽然背到身后绞在一起的手。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那厢常云又下了几颗汗,众人仍旧约好了般一动不动,就连常老爷都不再催促。常老太见状走了过来,她瞧见众人神色,扯了帕子上前给常云揩了一把额头,对常老爷说:“等下要用晚饭了,让孩子们去洗涮下吧,明天漆工来了再补就是了。”

众人心下一松,又听见常老爷重重的一声闷哼,都如获大赦般回房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隔了一日,常云身边的侍童被发卖了去,说是因为照顾小少爷不周。常云虽不是长孙,却是长房唯一嫡子,常家自然千娇万宠,加之他在这一辈中年纪最小,长辈也觉得多些爱护和照顾理所当然。于是走了一个侍童,又补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专门给常云使唤,另一个则放在了院子里。

午饭时,常老太在席间跟众人说道:“昨日来了两个小厮,一个给了云儿,另一个就给花竹用吧,正好补了田妈妈的缺,你也不必每日思念了。”她停下来看了花竹一眼,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们兄弟三人常在一起,下人们也理应相互照应着,那小厮就先放在院子里锻炼几日。今年花竹也入了学堂,可以学着自己做些事情了,我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必学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公子们。”

花竹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酸涩,一口蒸饭梗在喉间。倒不是为了多一个或少一个使唤的人,而是常老太那句“补田妈妈的缺”伤了他的心。

就好像,一个对他那么重要的人,在这府中根本不值一提,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那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再在饭桌上随口提一句,她的位置就被人替走了。

花竹心中恨不得大喊大叫:“没有人能补田妈妈的缺!”

但他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悦,反而依礼起身向祖父母道了谢。

一顿饭吃得煎熬,花竹回院便瞧见一个身着小厮服饰的少年束手站在连廊边,他身上的短褐大概是别人换下的,不仅大了一圈,袖口和肩肘处还打了几处不新不旧的补丁。

他瞧着脸生,显是新来的两人之一,若是给常云的人,府里即使不给新衣,但总不会让小少爷房里伺候的人穿破衣服。

那么这个套在大一号衣服里的厮儿想必是“派给自己”的那位了。

第66章花竹生病,偶遇偷嘴小厮

花竹叹了口气,瞧见那小厮身边围了几个人,脚下是一桶打翻的水,心知又是厮役间相互为难的小技法。他也不说破,直了直腰杆走上前,朝着新来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人似是此刻才看到花竹,此起彼伏地唤了几声“少爷”,纷纷走开了。

常府虽然不大,也不是多显赫的人家,但是规矩极多。大约是常老爷一生仕运不济,下面的三个子女也都平平无奇,自觉在这皇城脚下无甚存在感,便总爱关上门,在礼节上摆些大门大户的排场。

在常府,无论是谁,见到辈分比自己大的,都要马上唤人,于是不大的府院里起起伏伏的“阿娘好”、“见过二哥”、“见过小娘子”,生生把三进的院落喊出了五进的热闹。

花竹不是常家人,自然没有常家的排行,于是下人们就只喊一声“少爷”。有时候花竹很感激常老爷这古板霸道的规矩,如若不是非要喊这一声“少爷”,家里这些飞蓬随风的厮役们,估计只会当府里没有他这号人。

花竹还在想着,面前那人回了话:“一醉。”

花竹一愣,府里小厮大多都是姓后面一个排行,像什么“黄大郎”、“张小乙”之类的,这里光是“小丙哥”就有两位,好在一位姓曹,一位姓季,不然真能把人搞昏头。

女使们更是连排行都无,都是“赵丫头”、“王丫头”地叫,若是姓氏相同了,两人便按照年岁分别叫做“赵大丫头”和“赵小丫头”。

听闻此人居然有名字,花竹好奇心起,接着问道:“姓什么?”

不料那人却答道:“没……没有姓。”

他说话不仅结巴,还有些含糊,要人十分认真地听,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识字?”花竹继续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不。”

花竹满腹疑团:一般若是本人有个正经名字,必是多少识字的,不然弄个名字,自己都认不得写不出,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人家都是有姓无名,这位倒是不走寻常套路,是个有名无姓之人。

待要再问,便听得那位季姓小丙哥的声音传来:“一最!”,然后他从院子门口探进头,身子却不进来,对着“一最”眨眨眼:“再不来,菜汤都没了。”

一醉看了眼花竹,对他点头行礼,拾起地上的木桶匆匆走了。

花竹在常府本就没什么威严,早已习惯了下面的人对他敷衍,也没觉得冒犯,只是兀自在心里琢磨起世人的姓名来。

他见过的有姓无名之人大多是因为祖辈没读过书、或是家中孩子太多,即使给每个娃娃取了名字最后也落得混乱不清,索性大郎二郎,小乙小丙地叫。等到出了门再加上姓氏,便可以在攘来熙往的市井中用一辈子。若是两家姓氏一样,那便是本家,两人称兄道弟,正好为自己多一份助力。

但是这“一最”确实蹊跷,既然肯给孩子起个名字,又是这么大的口气,那多是家底不错的人家,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姓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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