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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您哪位?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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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罗村疫患,两个赤县要各出四人治疫。”

“可盐官那边的捍海塘……”

“可有人愿去罗村?”沈安澜朝众人问道。

房内鸦雀无声。

“还是花大人去合适,捍海塘那边,可让杜县尉顶替一下。”焦祁再次开口,他是衙门里的刀笔吏,极力推举花竹。

“正是正是。”管牢狱的蒋班头一张铁锅脸,嘴角挂着几根黄胡须,此时也凑上前来,说道:“我们花大人平日便踏实肯干,此次定是能行!”

花竹见班头也来掺合,心道自己如今真是成了路边野狗,任谁都能来踢一脚。他忍着怒意问道:“那蒋班头随我同去可好?”

蒋班头听他此语,缩了缩身陪笑道:“花大人玩笑了,小人妻儿老母都在世,还指望着小的日日照顾呢。若是随大人出了城,这家不就弃了吗?”

花竹听罢十分气闷,论这车轱辘话,他是比不过眼前这些滑不溜丢的衙役胥吏的。而且此人如今正戳到关键,花竹父母皆不在身边,又未曾婚配,果真是无任何后顾之忧。

众人听罢,也来了新思路,纷纷往这上面劝。

其实他们推举花竹出来,多少有些针对他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今年新任,人又认真,并不懂变通,自然与那些墨吏贪官们互相看不对眼。自古公人见钱,如苍蝇见血,花竹断了别人财路,有如弑人父母,当然招人记恨。更可况,历任的畿尉,多是酷吏,即使有那么几个偶有良心的,也无不皆是贪墨之流。

可是花竹偏不。

他要公正无私,他要两袖清风。

于是他手下的众吏就倒了霉。

一次花竹去狱中提审,正瞧见狱卒在给犯人上阎王闸。

所谓“阎王闸”,就是脑箍上箍。犯人痛苦的喊叫声响彻整个牢房,花竹走进了看,那人连眼珠都涨出来寸许。

他一向不喜此类严刑,但是衙门历来如此,花竹初来乍到,也不曾说过什么。

但他记得此犯已然判了秋后斩决,案件清晰,并无疑点,没有再审的必要。于是问道:“何以仍在审问?”

那犯人见县尉到了,大嚎出声:“大老爷救命!这群人巴着我家出钱,若是不凑够银两,就让我不得好死!”

花竹心下明白,这是趁着人没死,挟人质索钱呢。

他当下将人送回牢房,回去又秉了沈安澜,给此人求了个斩立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前花竹在职,他的这些做法,自是没有人敢当面说什么。但下面的人消极怠工、阳奉阴违;平级之人推三阻四,漫不经心,都不给他好脸色瞧。

比如,有时会有觉得翻案无望的犯人家属,他们偷偷贿赂差役,只求让家人死个痛快。于是有些大胆的衙役,便将犯人当堂治死,成全他的整尸首。他们是拿钱办事,但人死在花竹堂上,花竹平白担了一个严刑毙命的名声。

如此种种,花竹上任的半年中,免不了明处得利,暗处吃亏。但他哪里明白这里面的关窍,只一心觉得人们不喜欢他,是因为他不够好,于是越发努力地做一个好县尉,然后越发地惹人厌。

后来花竹和方家的婚事传出,大家给了他三两日的好脸色,但他紧跟着被冤下狱,众人又在背后道他活该。如今他回临安,隐隐有起复之势,自然成了不少人的肉中之刺,巴不得赶紧再给他拉下马。

毕竟,若你的同僚落魄,那多数时间都只是一个饭后谈资,但若你的同僚先得志,再落魄,那看在你的心里,自然比上一种要来得舒爽。

花竹眼看就要从户部尚书家的女婿,沦为钱塘县小吏。大家都暗搓搓地等着看好戏。特别是焦祁,他全家都为侯海卖命,死了那位表兄的帐,自然也顺带记在花竹身上。

于是便有了出城治疫“众望所归”这一幕。

众人等着看好戏,沈安澜却是犯了难。

罗村因为背景特殊,就算村里能淘金,也没有几个官吏愿意去,更何况,如今村里是在闹瘟疫。众人对花竹的那些心思,沈安澜心里明明白白。罗村治疫这件事,若是做得不好,那必然是要撤职查办;但即使做得好,也无甚奖励,甚至也会因为与罗村接触过多而丧了仕途。

沈安澜终究有些良心,最后说道:“不如大家抽签吧,谁抽中了,谁便去罗村。”

这个提议公平,但却并不怎么受钱塘县众人欢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去吧。”花竹忽然开口。

大家见他主动请缨,都心下一松。

焦祁眼瞅着大事将成,也十分欢喜,忍不住搓起手来。

没想到花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他继续说道:“不过我要在县衙里挑三个人,与我同去。”

沈安澜见棘手的差事有人愿去,自然应允。

随后花竹手指一点,“焦祁、蒋申、仲伟,你们三人与我同去。”

这三人正是刚才极力举荐花竹之人。

三人纷纷找理由推辞,沈安澜却不允,直接做主,让三人后天与花竹共同出城。

此事落定,花竹虽然杀敌八百,反观自身,却损失一千。

他出了这口气,并不在意自己的损失,随即出了县衙,磕了磕靴子上已经干掉的泥土,前往岳庙等方池。

这几日难得天晴,岳庙旁边有个中兴观,山门后的戏台上连摆几场大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戏台搭得甚是豪华,两边还挂了一副楹联,上书:“顷刻间千秋事业;方寸地万里山河”。站在楹联下的人似乎也有千万,扶肩搭背、拥挤不堪。

花竹就站在这里等方池。

按理说,岳庙离临安府不远,方池应该比他早到,但此刻却因着戏台下面摩肩接踵的人,两厢谁也找不见谁,花竹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女子。

花竹摇了摇头,他并不想要见到常淑芝。她是常玉的女儿,也是曾经花竹的婚配对象。

′看她打扮,今日应该是来这里看傩戏。

花竹见了她,想着要不要稍微躲一下比较好,不然等会儿真的碰见,两人都要尴尬。

花竹正在犹豫,就见她身边的丫鬟小厮都被人潮裹挟着冲散,常淑芝也被挤到了乐星堂门前。乐星堂是青楼妓女们供奉祖师爷的地方,大概她不喜与勾栏妓女扯上关系,平白沾染晦气,一步步往圣母池那边腾挪。

可是此时人潮拥挤,她挪出来的地方马上被其他人占满。最后不知哪位推搡了一把,人群一阵骚乱,常淑芝脚下一滑,身子不稳,一下子掉下了圣母池。

花竹从躲避她到眼睁睁见她落水,不过一眨眼的功夫。

他心中大骇,万没想到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再怎么说,常淑芝也与他有过婚约,花竹见对方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下弄湿了身子,心知此事要不了明日,便会成为街谈巷语的笑料。

于是飞快脱了外袍,想着去救。或许捞她上来后还来得及给她披一件衣服,不至于走露了太多春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脚步却在飞奔两步后又急停。他意识到自己身份特殊,若此时去救,自己和常淑芝,恐怕只能成婚收场。

他不愿意入赘常家,常淑芝也不见得想跟自己成婚。

今日自己若是这样冲上去,反倒给两人都惹来麻烦。

犹犹豫豫间,就见常淑芝已经被一人从水中拖出,交给岸上另外一人。花竹定睛一看,岸上那个抱着常淑芝往街角走的,不正是方池吗?

此刻街上人们交头接耳,也不看傩戏了,眼睛纷纷盯着方池和他怀里已经昏过去的常淑芝瞧。等到两人转过街角不见了身影,大家才想起水中那人,赶忙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上来。

此人刚上岸,众人都是一阵惊叹,端见他眉目疏朗,举止从容,身上一副高贵淡雅的书卷气。大家开始见他从水中救出一位姑娘,已经脑补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情节,再见他长相端庄,又是一阵叫好。

待见他彻底从水中而出,一阵欢呼声戛然而止,人群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忽然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和四处回避的眼神。不为别的,全因此人从水中而出的双腿畸形,那生得细小又弯曲的双腿不自然地佝偻着,看来完全不能站立。

那人似是十分习惯了这种场面,浑身湿透也不见丝毫慌张,在众人躲避的眼神中,气定神闲地坐在池边张望,像是等着什么人。

花竹与他目光相遇,倒是一阵惊喜,外袍彻底脱了拿在手中,一边喊了声“与之”,一边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第38章佳婿难觅,世间女子难为

人群正兀自尴尬,花竹一声“与之”,似是给众人叫回了魂。大家都已瞧清楚这人是谁,顿觉还是戏台上的才子佳人戏码更吸引人,纷纷丢下两人,转身看傩戏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一会儿,方池拿着一件外袍从转角的马车处走来。

花竹给方与之披的外袍,此刻已经全部洇湿。他便让花竹穿了自己那件,又差遣方池去圣母池的另一头找他的木牛流马。

三个人回到街角,就听到低低的啜泣声从车内传出。

方与之叹了口气,转头跟两人道:“看来是醒了。”随后,他嘱咐了车夫几声,又差使方池推他回家。

这地方离临安府衙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如果闲日里无聊,两个人边走边聊天,不消两炷香的时间便可到达。不过方与之本就腿脚不便,再加上浑身湿透,方池很是不解他为何不去坐马车。

“我们不方便,”方与之解释道,“车上还有一位姑娘呢。”

“姑娘怎么了?”方池奇道:“我们不是常和晓夏一起乘车?”

花竹推了方与之的轮椅,往临安府衙方向去,他想着早点回去,方与之便能少受些罪。

“晓夏是妹妹,她不一样。”方与之转过头,回答方池。

方池想反驳,但那句“她又不算我妹妹”终究没有说出口,他虽对于人情不甚通透,但多少知道在方家,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方与之见他不出声了,开始絮絮叨叨地给方池普及男女大防之事,免得他招惹了哪家小姐而不自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听到一半,忽然问道:“那……你刚才把那女子从水里抱出来,算是怎么回事?”

方与之愣了一下,回去的路上,再没说一句话。

等三人到了临安府,众人见大公子如此狼狈地回来,赶忙烧水的烧水,递帕子的递帕子,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方池也不参与,方与之他已经送了回来,伸手拉了花竹就要出门。

“你不去看看他吗?”花竹仍旧担心方与之,泡在水里的难捱,他光是想想,就能连打两个冷颤。

方池回道:“这才九月初,水又浅,他没事儿的。”说完倒是看了看自己抱人时弄湿的前襟,让花竹等下自己,回房里换衣服去了。

他前脚刚走,方与之就换好衣服,和方晓夏一起到了前厅。花竹见他果然无事,放下心来,转身问方晓夏写信的事情。

“严丽娟跑走了。”方晓夏压低了声音,“临安府还在找人,但她毕竟是苦主,不是罪犯,无法大张旗鼓地去寻。”

花竹思忖着,大概是严丽娟得知姐姐的消息,跑回了镇江。但“镜水出月”已被销毁,短时间内,她们应该起不来什么风浪。

“而且阿弟让我看着罗村,那时候罗村起了疫情,我催他回来看看。”方晓夏继续说道。

“他让你盯着罗村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摇头,“我不知道。”

“罗村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这说不好,瘟疫出现后,父亲便不让我出城了。”方晓夏再次压低了声音,掩口对花竹说道:“从这月上旬开始,父亲就领命闭了城门,听说是因为城外流民越来越多,看来疫情要控制不住了。”

她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怜了罗村的百姓,还有被派去治疫的官员。此间情形,怕是难办。”

“衙门派了我去罗村。”

“什么?!”

***

常淑芝坐在方家的马车中,啜泣了一路。到家以后,她更是一言不发,躲进房间里大哭。

这可急坏了她母亲李睦,她见女儿披着男人的外袍回来,心下大骇。又见常淑芝房门紧闭,怎么敲也不开,万般无奈下,只能派养娘出去打探消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等她得知女儿落水被救,强撑的身子终于一晃,瘫坐在了地上。

那边常淑芝回屋便哭了个痛快,连湿衣服都不愿再换。她比谁都更早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因为这一次的落水,要走到尽头了。

饱含着内心绝望的眼泪流干后,她只觉眼皮沉重,似是无法张开。她以为自己要死了,又觉得就这么死了也不错,至少不用再面对之后的事情,于是就这样昏睡了过去。

醒来之时,她除了觉得眼皮难以撑开外,倒是没有其他异常。

她隐隐觉得心中沉痛,但又想不起究竟是为何事难过,正兀自迷糊之时,听到父母的争吵声从外屋传来。她一下想起今天白日里发生的一切,瞬间感到自己身遭一片冰冷,似乎连血液也凝结不动,整个人如坠冰窖。

常玉和李睦的争吵,被一声尖叫打断,李睦顾不得其他,转身冲进里屋。她见女儿已经醒来,又奔到床前安慰她。可是常淑芝似是听不到她说话,之前已经流光的泪水又重新积聚回眼框,大颗眼泪一滴滴落在胸前。

三人相对无言之时,管家也听到声音,从外院赶了进来。

他见小姐身着半干不湿的衣服呆坐在床上,发髻不整,一头柔丝秀发散落下来,与其说披,不如说是飘在她的脸上。

常淑芝就这样坐着,仿佛没有看到忽然闯入的管家,一双空洞的双眼,只是直直地盯着纱帐,大滴大滴的眼泪却从那双已经哭肿的眼窝里不断流下来。

管家知自己看了不该看的一幕,赶忙背过身,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出门,只留他们三人在屋内。

李睦此刻一言不发,只是紧紧地抱着女儿。反倒是刚刚不怎么说话的常玉先开了口:“明日我去方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罢,似是不想再见妻女一般,转身便走。

“站住!”李睦忽然叫住了他,“先去问方池。”

常玉听到此话,转身疾行至床边,想要杀人一般紧盯着李睦,从牙里呲出几个字向对方喷去:“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睦反而没有了常淑芝刚回家时的惊慌,眼神坚定地望着常玉,语气平和地说道:“等我先问过淑芝,我们再定如何处理。”

常玉冷哼一声,似乎多看一眼女儿都让他觉得耻辱一般,转身离开了房间。

从刚才到现在,常玉夫妻二人争吵的焦点,都在常淑芝的婚配对象上。今日之事既已发生,常淑芝最好的选择只有两个,一是嫁给方与之,二是嫁与方池。

好在两人都不是什么街边赖汉。方与之虽然身有残疾,但毕竟是户部尚书家的嫡长子,从门户上来说,他们常家一介商户,算是高攀;方池虽只是方家养子,但好在已有官职在身,也谈不上下嫁。

只是嫁过去的话,却是只能做妾而无法做妻,最多是个侧室姨娘。

李睦的意思是希望常淑芝嫁与方池,毕竟他已有不小的功名在身,况且方池和方与之相比,可说是身强体健。

可是常玉坚决不肯。

如今常淑芝已醒,李睦一边帮她换下落水的衣服,一边温言安慰她。等到常淑芝终于止住了哭泣,便问她这两人里,更中意哪一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淑芝落水后,见救自己的那人生得俊俏,心中并不如何绝望。但醒来后,听车夫说,此人便是坊间经常说起的方与之,顿时万念俱灰。

至于方池,上岸那时她已经昏了过去,后面是谁将自己送上马车的,她并不知晓。现在知道竟是方池,不禁心中大喜。

临安府内几个未婚适龄男子,各家没出阁的女子都是会格外留意的,常淑芝也不例外。

那风靡全城的才子佳人榜,她也是一早就派了人去排队的。对于方池,常淑芝虽做不出市井中女子们那般,只为了瞅瞅传说中的新任太尉,就找各种理由往临安府衙跑的事情,但也远远地瞧过几次。虽不能说是已经芳心暗许,但若可嫁得此人,那也是一段非常让人满意的姻缘。

奈何这种事若是男子无意,女方是万万不能先开口的,所以常淑芝哪怕对父母姐姐也从未提起过。今日落水,本以为自己的人生就此结束,却没想到事态几次急转,竟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姻缘。

思及此处,常淑芝忽然又有些庆幸,虽然自己在城里失了名声,但是如果因此可以嫁得一个喜欢的人,倒也勉强能算是因祸得福。

于是常淑芝轻轻地说出了方池的名字。

李睦得到女儿羞涩又期待的回答,立刻换衣上妆,脚步不停,往方家赶去。

第39章酒楼邀约,婚事何去何从

李睦路走了一半,忽然想到儿女大事要先递帖子,又赶忙打道回府,弄得家丁一头雾水。

她刚进家门,就见常玉等在门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是要去给她说亲?”常玉一张脸拉得老长,厉声说道:”淑芝在大庭广众下被人碰了身子,哪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就是方与之,我也要去托人去说和。”

“为什么不能嫁方池,比起方与之来,方池这个养子不也更容易说和吗?”

“更容易说和?他方池大小是个太尉,我们一介商户。你以为是她想要嫁谁就能嫁谁的吗?”

“你让侯适去提,他堂堂一个参知政事,说不下来一个太尉的亲事——”

常玉当即捂住李睦的嘴,低声道:“你疯了?侯大人的事情,是你能擅自说的?洪家刚倒了霉,我怎么交代你的?”

李睦被他捂着嘴,只能发出一阵“呜呜”声,不过这“呜呜”声里,还在说着“方池”。

“方池不行!”

“实在不行,常林家那个外甥,再试试看他是否能入赘进来。”

“花竹你不要想了,他没有几天好活了。”

“那便选方池!”

“方池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为什么不行?如果你希望淑芝的亲事能帮衬到我们家,方池反而是更好的选择。一来他本无父母,与淑芝结婚后,更容易与我们家亲近,二来方池本人也比方与之更有前途。更何况……更何况,淑芝也喜欢他。”

常玉一直以来,对常淑芝的婚配看得很重,想借她的婚事攀上官府,故而当初才同意花竹的入赘。如今常淑芝的婚姻势不由人,李睦试图分析利弊来说服常玉。

可是常玉却不吃这套,他似乎只听进了最后一句常淑芝喜欢对方,语带讥讽地嘲道:“喜欢有什么用?这世间的女子,有几个能嫁给自己喜欢之人的?就连宫里的公主,都要去和亲,更何况她现在的情形。我劝你们娘俩不要白日做梦,特别是你,多劝劝她,若方与之说和不下来,就找个县衙里的官吏,尽快成亲。”

李睦不服,她眼角已见泪,却仍旧不肯退让,继续道:“是,这世间的女子是少有能嫁与自己心悦之人的。但是今天、今天我们淑芝恰巧赶上了,是那方池一路把淑芝抱上马车的,她身上还披着他的外袍,半个临安城的人都看到了。”

“你还好意思说?她身为我常家女子,当街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为娘的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常玉气得把门框拍得咣咣响。

“淑芝她是故意的吗?她想要这样吗?”李睦大喊了这两声,而后又忽然沉默了。

仿佛这两个问题消耗了她的全部力气,然后她眼角噙着的眼泪忽然断线般滴落下来,她将头埋进肩膀里,又说道:“她不过是被人挤了下,没站稳罢了,这有什么错呢,值得这样惩罚她?”

“有什么错?你说得轻巧,那淑芝未来的夫婿有什么错,他的妻子要这样羞辱他?”

“怎么羞辱他了,淑芝又未如何。”

常玉反而笑了起来,“淑芝是未如何,可是这由得她吗?”

“不过是失足跌下水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一个失足落水罢了,你以为那日围观的人,会就这样罢了吗?你以为淑芝那日落水湿透的身子,会在他们心中就这样罢了吗?”

话至此处,李睦也知自己无言可辩,但是她一口气堵在胸间,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吞咽下去。她犹自不肯服气,挣扎着辩白道:“世间男子心思龌龊,与她何干?”

常玉却不答,只发出一声冷哼。

李睦也不瞧他,掩了掩眼角泪痕,静默了一会儿,又道:“说到底,不过因为她是个女子,若她是个男子,大家哄笑一场也就算了。再不济,坊间传几天笑话也消停了。可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就要为这一次不慎落水,付出一生的代价。”李睦说完再抬头,可四下里哪还有常玉的身影,他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李睦牵动嘴角,想再说些什么,却只扯出一丝苦笑。又静默了半晌,她望着常玉离开的方向,似乎是对着那人说,又似乎是说给自己听:“而为什么,女子的婚姻便是她的一生了呢?”

李睦此后像是丢了魂魄一般,不再言语,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直到常淑芝找来,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常淑芝见母亲如此模样,心中的盼望凉了几分,但她并未开口询问,只是默默把李睦扶回寝室。

李睦一路上都讷讷地不发一言,等坐到床上,却是拉住常淑芝的手,一下下地抚摸着女儿的手背,她仍是那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如若你是个男儿身,即便第一任婚姻不如意,也还是可以再娶的。”

常淑芝低声唤了几声母亲,李睦却是不应,仍是不紧不慢地说着:“如若你是个男儿身便好了,如若我们是个男儿身便好了。”

***

第二日,花竹操持着给田妈妈搬家。等到午后,方池来找,说邀花竹去临安府查卷宗。他得知镇江的洪知府,曾做过仁和县令,于是想让花竹看看,当初那些儿童失踪案里,有没有他经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抽不开身,刚要拒绝,就见几个家丁从方池身后走出,抬桌的抬桌,搬床的搬床,也不用人吩咐,帮田妈妈搬起家来。

田妈妈便撵了花竹,让他与方池同去。

到了临安府,两人一头扎进卷宗里。

“治疫的事情已经定了?”方池识字艰难,刚看了半个时辰,就从案卷中抬起头来,找花竹聊天。

“已经定了,四日后出城。”

“我随你同去。”

花竹动了动耳朵,装作没听见,继续看案卷。

方池从书桌后面立起,“我去收拾行李。”

“你是太尉,需要留在京中。你刚擅自离京一个月,再去罗村,朝廷里难免有人要参你叛国。”

“我不在乎。”

“你若真的没做过,那也无所谓,但你毕竟卖过消息给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见一个家丁往屋内走来,当下住了口,只是对方池说道:“你去不合适。”

“大人,有你的请帖。”家丁进了屋,把请帖交给方池。

帖子上落款是常玉,约了方池今晚高阳酒家吃饭,方池看了眼花竹,要带着他赴约。

“我不去,晚上我要回家收拾行李,还要看看田妈妈那边是否安置妥当。”

“田妈妈那你不用操心,我带过去的人都很可靠。”方池抖了抖手中的帖子,“常玉递来的,可以顺便探探常家的底。”

两人昨日在临安府分析一番,都认为常玉和常林,恐怕和严家还有镇江那边有所牵连,但苦于花竹马上要出城,无法再去常家打探。

今天常玉递了帖子请吃饭,花竹虽知多半是为昨日常淑芝的事,但被方池这么一说,也存了探悉之意,推脱两次后,便同意共去。

两人按时赴约,却见雅间内的主位上坐着一个不识得的妇人,都以为走错了地方,连忙道歉退出。

结果那妇人十分亲切地朝方池唤了声:“是一醉吧。”

方池一愣,脚下停了步。

一醉是他的表字,极少在人前用。他偷瞟花竹一眼,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嘴角一弯,问道:“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花竹觉得这两个字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方池极有耐心地等着。

李睦不知两人打什么哑谜,在一旁看着,十分心急。

“以酒为池,一醉方休。”花竹抬眼看向方池,“你的表字是这样来的吗?”

“我的名是这样来的,我先有的表字,后起的名。”

“方大人,”李睦心急,也顾不得太多礼仪,没等两人说完,就打断道:“今日民妇擅用了夫君的请帖,是有一事要与大人相商。”

方池有些懊恼她的打断,但李睦毕竟是长辈,他最终也只是礼数周全地行了礼,做了个手势,请她入座。

李睦并不绕圈子,点好菜后,先是谢了那日方池对常淑芝的搭救之恩,然后十分明白地说了此次来意,便是希望两人成婚。

花竹听了,暗自庆幸自己当日没有掺合进去,不然此刻在椅子上如坐针毡的就是自己了。不过转念再一想,对于方池来说,娶了常家小姐倒也没什么不好,他和常家结了亲,那便算是自己表了又表的远房亲戚,到时候也方便方池打入常家内部查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这么想着,就转脸看向方池,没想到方池也正侧头望着自己。这一转脸,两人一下子四目相接,花竹顿觉尴尬,赶紧低头饮了一口茶,借此转开目光。

方池却不着急,他看够了花竹窘迫的样子,才缓缓开口道:“常小姐才貌双全,在下一介武夫,不敢高攀。”

这便是拒绝了。

李睦听他这么说,低下头去夹菜,没有接话,席间霎时没了声响。

花竹一时间又尴尬起来,觉得自己今天同来,实在是有些多余。他吸了吸鼻子,想要找借口开溜。哪知方池像是知道他要走一样,从桌下扯了一把他的衣角,竟然不撒手了。

花竹被他拉着,只能干坐在席上低头饮茶,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处裂纹,花竹盯着它看了许久。

此时酒楼已经到了晚上饭口,来来往往人声嘈杂。今天李睦来得早,选了二楼一个靠窗的包间,却是正好在一楼的厨房上面。大概有客人喜欢旧时东京风味,点了一个爆炒,哗啦一声下锅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紧接着一阵油香飘过。

方池的手在桌子下面,从花竹的衣角转到他的手腕,然后又攀上他的手心。花竹被方池在桌子下握着手,抽了两次却抽不动,一时间不知他是何意,面上显得很不自然。

李睦以为花竹害羞,扯出一丝笑容,对花竹安慰道:“花大人不必不好意思,男婚女嫁,天理人伦,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

花竹没有回话,反而是方池接话道:“夫人见谅,我已有心悦之人,此生非他不娶。”

第40章方池拒婚,暗巷偷香窃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睦却并没有因方池的话而退却,她仍旧是一副非常真诚的模样,亲手给方池添了杯茶,说道:“这个无妨,你与淑芝成婚后,无论她是做妻还是做妾,后院之事我们绝不插手,淑芝也不是不懂事的姑娘。”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了:只要你娶了我家女儿,以后再娶谁,我们都不管。

花竹听了也觉惊奇,常家毕竟是往宫中送贡茶的商户,算是商人中的上等人。即使常淑芝不慎落水,名誉受损,嫁给方池也不是唯一选择,大可不至于如此低姿态,一副非他不嫁的样子。

花竹有些看不清楚形势,只能楞楞地看看对面那个,再扭头看看旁边这个。

方池此时握在桌下的手仍旧没有松开,他一边拉着花竹不让他起身,一边对李睦说道:“请夫人恕小辈不识抬举,在下心悦之人十分特别,若是我娶了他人,想他必是不肯再嫁与我。况且,我此生,只得他一人便已足够。”

方池这一通说完,悄无声息地松了拉着花竹的手,又站起来给李睦添了杯茶。李睦接了茶盏,眼神凌厉了些,盯着方池问道:“若我找人去方家说和呢?”

方池笑笑,语气平淡:“我本就不是方家人,我的婚事,家父不会插手。”

话说至此,李睦知道方池是真心无意。她自知强扭的瓜不甜,饭都没吃,客套了几句匆匆告辞。

李睦要走,方池送她到门口,花竹却是盯着自己被攥红的手发呆。

方池说自己有喜欢的人。

他又想起那日在十三的坟场里,方池抱着自己安慰之时,所说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喜欢的这个人……难道是……

还没等花竹细想,方池已经去而复返,他送走了李睦,又坚持会了帐,自觉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欢欢喜喜地回来找花竹。

方池拉起花竹的手,牵着他就想往外走。

花竹抽回手,说道:“这下常淑芝怕是要难办。”

方池却不接他话,兀自问道:“你可知我心悦之人是谁?”

花竹红了半边脸,转过去不看方池,说道:“与我无关。”说完,也不给方池反应的机会,“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就下了楼。

方池从后面追上来,大声说道:“与你相关的!”

花竹听他在身后呼喊,猛地刹停脚步,朝方池嘘声道:“小点声!”

方池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他像只小鸭子一样跑到花竹身边,说道:“那你等等我。”

花竹强作镇定,“这次赴宴,你不是说是案子的事情,既然是案子的事情,你就应该将计就计答应了才是。”

“你想让我答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看着方池深深的眼睛,那双眸子后面的情绪忽然隐藏了起来,一时间变得深不见底。

他转过头去,不看方池,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方池扳过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问道:“即使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一时间,花竹被他的话惊骇到了。

他想过方池或许是喜欢自己的,每一个人被爱着的时候,多少都有些与生俱来的自觉。

但他没想到方池居然就站在街上,如此直白地将这件事说了出来。

花竹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方池并不催,安安静静地站在他对面,等着花竹的回答。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花竹才从怔愣中清醒过来,他仿佛忽然明白了方池话中的含义一般,一下子涨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若是……不想娶常淑芝,便不应该招惹她。如今……如今她……”

方池低头在花竹脸颊上快速一吻。

“好了,如今我也招惹你了,是不是可以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捂住方池的嘴,免得他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再说出更过分的话。

然后他加快脚步转到小巷子里,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吗?我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为什么?”

花竹想起之前方与之对他说的男女大防之事,心道这人难道连最基本的人伦纲常都不明白吗。于是耐着性子对他解释:“这世间对男子和女子的规矩不同,你如今就算吻了我,我们仍旧不能结婚,但即使你只是抱了一下常淑芝,你就是要娶她的。”

方池舔了一下嘴唇,说道:“这不公平。”

“你没资格说。这世间对女子的不公平,我们男子只是稍微受到些牵连罢了。如果哪日世间对女子的清誉不那么看重了,男子间大概也就可以成婚了。”

“那我们成婚。”方池很是坚持。

花竹见自己一通话白说,只好重复道:“你不想和她成婚,没问题。但是你也不能和我成婚。”

“为何?”

花竹调整着呼吸,指了指方池,“因为你,是男的。”又指了指自己,“我,也是男的。你见过两个男人成婚的吗?”

方池有些踟蹰,他十分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没有。但是凡事都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对了,世间有伦理纲常,就算是动物,也都——”

他还想再说,但剩下的话,忽然就被方池吃进了嘴里。

方池总是动作快于语言的,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大多就交给直觉,如今他身体沸腾着想要亲近眼前这个人,方池便做了。

他做得如此果断又自然,花竹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吻吻丢了理智,一时间竟也忘记了反抗。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仿佛已经没了呼吸,只能感到方池一下一下从自己肺里往外抽气。

花竹抬手想推开他,可他刚把手放到方池胸前,便被对方捉住。方池左手将花竹的手攥在手心,右手揽了他的后腰,一下轻一下重地摩挲着。

花竹被抵在墙上,后背冰凉,腰间火热,他只觉脑浆都要被抽干,迷迷糊糊地说道:“你放——”

至于是你放开,还是你放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一个字,便惊觉自己话中夹带着呻吟,一下住了口。

方池顺着他的下巴一路亲到耳后,又舔又咬,弄得花竹几乎站不稳。他拼命往后靠,想借着冰凉的墙壁找回几分神识,却发现放在后腰那只手,一路向上,此刻正垫在自己的后脑和墙壁之间。

花竹不怀好意地往后靠了靠,用后脑碾着那双手,却没想到那只手不退反进,稍稍调整了下角度,十分尽忠职守地护在花竹和墙壁之间。

“我不要她。”方池一下一下地吻着花竹颈间跳动的脉搏,慢条斯理地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放开。”

方池很听话,只在他耳廓上轻轻吻了下便放了手,但他眼睛里仍旧带着一股非常直白的情欲。

这股欲望如此直白,如此毫不掩饰,以至于能让人从中看出几分纯真。

花竹被他吻得一双眼睛通红,红晕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延伸进衣服,他看着方池的双眼,组织了半天语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池见他如此,知道这人是生气了。他又想起方与之对自己说过的“事缓则圆”和“徐徐图之”,心中泛起一丝后悔,顿觉自己方才冲动了。

但他看着花竹被自己吻得艳红的嘴唇,和一路延伸进衣领内的粉红皮肤,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成就感,于是又弯下身子,索性捉住那双唇,由着性子再吻了下去。

花竹被他拥在怀里,直觉这人当真放肆,若是任他一直如此,恐怕早晚要惹来祸端。他想要挣扎,却被对方抱得很紧,随即他毫无缘由地想到罗村的疫情,又想到自己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

罢了。

他还不知明日的生死,就让自己享受一下这片刻的欢愉吧。

一只花猫从房檐上掠过,看了一眼巷子里激吻的二人,觉得没什么意思,转头捉老鼠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聘礼已经送出去了,”方池吻够了,话说得理直气壮。“我不会再娶其他任何人。”

花竹此刻云里雾里,听到他这句话,猛然想到,方池装聘礼的那个木箧确实还在自己房里放着。一时间胸闷气短,想要开口训斥,可舌头被吻得打了结,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能推开方池,直撅撅地转身离开了。

不管往后是死是活,他都要赶紧把那堆金子还给他!

第41章出城抗疫,旧时佳偶巧遇

要出城的头天晚上,花竹的窗户一响,他不用看便知道是谁来了。

花竹把装了首饰的小箧拿在手中,伸手开窗。

“出来。”方池挥了挥手里的一垛纸钱。

月光如轻纱般洒落在院落中,给站在窗外的方池,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花竹见他目光灼灼,像是受到蛊惑一般,依言出了门。

院中的石桌和石凳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一桌一椅都被细致地勾勒出了轮廓。远处的花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花草的香味与夜晚的清凉气息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旷神怡。

方池站在院里,静静看着花竹,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剩被月色照亮的石桌石凳静静安置在院子中,时间仿佛忽然静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后两人同时开口:

“对不起。”

“拿回去。”

方池灼灼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但只是一瞬间,他又打起精神,像没听到他句话一般,拉住花竹的手腕,蹲到一棵树下。

方池将纸钱放在地上,打起火折子,递给花竹。

“怎么又要烧纸?”上次烧纸,是在十三的坟场,坟场里上香焚钱是极为平常之事,花竹当时并未觉得有什么。但今日却是在城中,自己家的小院里。

方池拿了纸钱在花竹面前挥了挥,正色道:“这叫顺溜纸,给我们求个万事顺溜。”

“我们?”

“我说了,明日与你同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行。”

“我去意已决。”

花竹灭了方池递来的火折子,正颜厉色道:“方家知道你要去罗村吗?”

“关方家什么事?”

“你若去罗村,方家必会受到牵连。最近临安城门紧闭,大半个罗村的人都聚集在城门口,再加上本就进不来城的流民,城外隐隐有作乱之势。你这时候出城,定会有人参你与流民沆瀣一气,意图不轨。你不如在城内,多查探一下常家动向。”

“若我不去城外,你能不能把这小盒子留下?”方池指指花竹手中的小箧。

小箧的影子,被月光映照在地上。花竹盯着手里的木箧,恍惚间觉得有些眼熟,可临安城里的物件,但凡街上买的,基本都一个模样,花竹摇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小箧被推回花竹怀里,方池再次将火折子点燃,“烧纸吧。”

花竹看了看手中小箧,又看看手腕上仍在不断变黑的银镯。心知此次出城,生死难料。他微微闭上眼睛,想着再次放纵自己一把,若自己真死在城外,这小箧落在谁手里也不一定。当下答应下来,而后便不再多言,跟着方池专心烧纸。

第二日,花竹带着两辆牛车,准备出城。

此行是临安两个赤县各出四人,合力治疫。无奈仁和县来的都是干人小吏之流,其中还有一位仵作。花竹当他能用药,问了才知,这人家中世代屠户,说是仵作,实际上是专管行刑、埋葬之类的活计,连尸都不曾验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一来,花竹成了众人之中职位最高、经验最丰之人,只好由他牵头办理。

花竹看了看躲在车后的同僚,赶着装了粮食和草药的牛车,出了城门。

城门一开,就见城外遍地躺着人。

吵闹声、口申吟声、哭喊声乱成一团。空气中充满了腐臭味,伴随着秋天残余的暑气,一阵阵往花竹鼻子里面钻。

驭灵人五感敏锐,遇此情景,花竹如被一棒闷棍敲在脑门上,整个脑袋嗡嗡作响。

今日距花竹从镇江回城,才过了五天,一道城墙之隔的城内和城外,竟然像是两个世界。

城内和平安宁,仍是一副平日里的模样。

城外却是活人死人混在一起。那些活着的人,身着破烂衣物,头发许久未曾梳洗,浑身散发着腐臭之气,看起来更像是索命的鬼。他们与城外这个世界融为一体,此刻见城门打开,各个伸拳裸臂,潮水般涌上前来。

守城的人已经换成了临安禁军,自然是一个也没有让他们进来。

大家失望地看着城门渐闭,已知入城无望,正准备散去,却猛然发现,门前多了两辆车,为首的一辆车上站着一个人。

花竹站在车上,又身着官袍,自然分外惹眼。他见人群中已有人注意到自己,不敢多耽搁,放开了嗓子喊道:“诸位乡亲,鄙人是钱塘县的县尉,今日我来,是帮大家度过难关的!城外瘟疫一日不消,我便一日留在这里。等到疫除那天,再随大家一起回城复命!”说罢,刷刷几下,脱了外袍挂在车上,继续说道:“这官服,便是凭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是压了自己的仕途在上面了,言下之意是疫情不转好,他便不再做官。

城外大多是从外地而来的流民,还有从罗村搬出,想要进城之人,他们见花竹那件青色的官服被热风吹得缓缓飘动,也不知他是多大的官,只是都跟着叫好。

花竹看到他们的眼里,升起了丝丝的希望。

希望是个很重要的东西,这一点花竹再清楚不过。

毕竟,他是靠着希望,熬过了十年。

在花竹住在常府的日日夜夜里,他有时会感到胸口升起的一股勇气。那股勇气不是和常家众人对抗的,而是让自己离开常家的。他知道,终究有一天,他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在那个地方,没有人会这样待他。

这个信念如此坚定,以至于花竹都可以看到一个美好的未来在像他挥手。

因为这个未来,他充满了希望,而一旦有了希望,他便可以咬牙坚持下去,一直坚持到走进未来的那天。

眼前的这群人也是如此。

花竹看着他们眼中多多少少亮起来的光,觉得自己刚刚是做对了。

他早已计划好,一出城门便喊话表明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来他担心这些流民见到城中人便喊打喊杀,毕竟已经闭城半个月,被困在城外的人积怨渐盛。二来,他也想给众人鼓鼓士气,今天他若是慢悠悠地进了人群,等众人议论纷纷后再说这番话,就失了先机。话若说得晚了,难免会有猜忌和流言,流言若是起来,想再浇灭就要花一番心思了,他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人手。

如今看来,自己这番计划,倒是执行得不错。众人眼里的光,虽然微弱,但也够了。

花竹带着希望走下车来,却发现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小吏,翻着白眼走开了。

毕竟瘟疫是会传染的。

但花竹不能走,他是自愿来的。

他主动要求前来治疫,看似是为了报复推举他的人,但实际上,并非全部如此。他知道城门外的这些人是被朝廷放弃了,从他五天前入城,见到这些人滞留在城门外开始,他就知道。

此刻他来,便是希望众人知道,还有人没有放弃你们。

花竹是被人放弃过的。在他人生的二十来年里,他总是被忽略、被抛弃的那个。他深知孤立无援的痛苦,不愿再有人经历一番。他上任后这半年多,也算是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不再像幼时那般天真。这半年里,他不是没有动摇过,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条自己一直坚信的路,纵使他知道,这条路早已经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了。

他这么做,是需要勇气的,而且是很多很多的勇气。

但是这次,花竹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他要救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同他希望有人可以回到自己的童年,去救那个小小的自己。但他左等右等都没有人来,花竹等着等着就长大了。

既然如此,就让自己成为自己曾经盼望已久的那个人吧。

花竹先看了看众人的情况。

城门外,患病之人和健康之人混住在一起;地上到处都是大小便,一不小心就会踩上一脚,花竹刚出城门闻到的腐臭味大多源自此处;众人倒还算团结,互相借着扫把、炊具之类的工具,但是这来来往往的情形,更加增加了相互传染的机会。

花竹深呼一口气,正要准备寻个人来问问的时候,就见远处走来两人。

略微靠前的,是个颤颤巍巍的老者,他的身侧,则是个搀扶着他的女子。那女子挽着高髻,一双巧目四盼,见着花竹,伸手给老人指了指方向。

等他们走近,花竹见这女子身着云纹褶裙,外面套一件淡黄色罗禙子,显得纤尘不染,与周遭格格不入。花竹一个晃神,还当自己没在这死人堆里,而是处在城内的街道之内。再定睛一看,那女子竟然是方晓夏!

方晓夏搀扶着老者,老者的身侧,则背了个药箱。见到药箱,花竹眼睛一亮,也来不及琢磨方晓夏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药箱,一副生怕它消失了的模样。

这里居然有郎中!

花竹看着药箱,眼泛泪光,快步迎上去,给老者行礼。

老者浑浊的双眼往挂在车上的官服投去一瞥,随后对花竹一礼,“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找了个背阴的地方,让那老者坐了,向他询问当前的情况。

方晓夏替老者接了话:“罗家翁翁年岁大了,说不了几句话就要休息一番。此次疫情紧急,就由我代劳吧。”

花竹很想问问她为何会在这里,但时下着急的是眼前的疫情,于是也不作声,比了个手势,让方晓夏快说。

方晓夏也不含糊,几句话就说清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这老翁一家,都是罗村的赤脚郎中。疫情刚开始之时,是老翁的儿子罗益为乡亲们治病。因为罗益的治疗,村中瘟疫一度有了控制,却没料想,罗益整日游走在病患之间,也被过了病气,他强撑了半月,撒手而去。

没了郎中,疫病一下子在村里蔓延开,死了许多人。但罗村只有这一家郎中,罗家老翁不忍乡亲们受苦,提了药箱重新出山。但他终归年事已高,便带了家中唯一的孙女在旁,偶尔可以帮忙。可怜这一老一小奔波数日,仍旧没能再控制住已经蔓延开来的疫情。

方晓夏是常在城外各个村落里走动的,她与罗翁家的小孙女相熟,为她治过几次痛经。罗家孙女见疫情失控,便给方晓夏去了书信,盼着她能在城内想想办法。

“所以你就自己来了?”花竹问方晓夏。

“对呀,我本就是大夫,我来帮忙再合适不过了。”

花竹心道,这方家姐弟,一个两个的,都想着来罗村,到时候方衡和方与之得知,不知道要怎么发火。

“那你怎么没在罗村,反而到了城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还没说完呀!我刚准备出城,村中乡民就纷纷离家来临安讨活路,罗家祖孙也就一起跟来了。他们没想到,到了城下,却进不了城门,只能跟着大批人流落在此。我一出城,就在这里见到他们了。”

“所以你们就在这里治病了?”

方晓夏点头。

“那罗村怎么样了?”

“都跑出来了,村子里已经没几个人了。”罗翁叹了口气,指了指周围的聚在一起的人,“罗村活着的村民,都在这里了。”

花竹环顾四周,见众人果然是以家庭为单位,散落在城门口。

“后面如何治疗,老先生有什么想法吗?”

罗翁还未开口,就被方晓夏抢白道:“你带了哪些药材过来,拿来给我瞧瞧。等我瞧完了,我们再看如何治疗。”

花竹见她一身罗裙,周身环佩叮当,忍不住说道:“你还是回去吧,你家人若是知道你——”

“我不要,我本就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分内之事。”

罗翁也朝方晓夏劝道:“丫头,你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还是回城去吧。这里都是流民,你是没办法在这里生活的。”他说着,眼眶里泛出一抹泪光:“我家小丫已经不在了,你还是早日回城保命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定要留下的。”方晓夏态度坚决,说罢,也不管二人,自顾自地去牛车上翻找药材去了。

花竹与罗翁互看一眼,两人都知治疫迫在眉睫,当下谁也没有再提方晓夏的事情,而是转议疫患之事。

一直等到太阳落了半个山坡,两人才算合计完。当晚,花竹便下了三道命令。

一是所有已死之人,全部深埋,如果深埋不成,便要烧掉。二是将染疫之人与康健之人分开,另辟一队人轮番照顾伤患,三组人如非必要,不再互相往来。第三项则是单独分出了男女便溺之处,免得众人再随地大小便。

三项措施一出,顿时引来了多人的不满。

但是好在罗翁旗帜鲜明地站在花竹这边,坚决地表示如此能减缓疫情。他在这群流民中行医许久,威信颇高。再加上花竹此行带了粮食和草药,恩威并施下,反对声见少,三项举措渐渐施行了下来。

第42章宝娣何来,世间女子不易

自从出城,花竹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他每日都要统计患者和死亡人数,记录在册。此行没有文书随他来,随他来的人又都不愿意帮手。于是所有的事情都要他亲力亲为,整日都是焦头烂额。

这日,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跑到花竹面前,她还是稚气的童声,脆生生地对花竹道:“今日患者总共二十五人,另有一人昨夜去世。”

花竹笑道:“这话是谁与你说的?”

小姑娘被问,也不怯场,回道:“我自己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记得这个小女孩,她整日混在流民营地之中,小脸儿蹭得黝黑,但笑起来一口牙齿白花花的,眼睛亮如星辰。

他以为她是哪里来的乞儿,没想到居然识数。既是如此,那定是有爹娘教养了。花竹今日难得得了片刻喘息,蹲下来给小姑娘擦了擦脸,问道:“你叫什么,你爹娘呢?”

“我叫宝娣,阿娘在照顾伤患。”

“阿爹呢?”

小女孩仍旧是脆生生地答了:“阿爹前些日子死了。”

花竹觉得这孩子还小,大概还不晓得生死。但转念又一想,自己十三岁丧父,已知悲痛,眼前这个孩子未免太冷漠了一些。于是又放缓了语气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死了是什么意思吗?”

宝娣大眼睛骨碌转了一圈,说道:“就是再也不会回来打我和阿娘啦!”然后欢欢喜喜地跑走了。

花竹静默了片刻,道了句:“也是活该。”掀帘进帐,清点患者。

整个营地只有一顶帐篷,是花竹带来的,他想着给染疫之人搭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罗翁说此病要通风,于是帐篷并未封死,而是在四周挂了几个布帘遮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众人见花竹入内,随意招呼了几声,便又忙回手头的事情。相处这几天,花竹几乎事事亲躬,他们知道这位大人不讲虚礼,也没什么架子,来到此处,是真心实意来治疫的,也就没有了官民那层隔阂,都拿他当自家兄弟看待。

花竹巡视一圈,做好记录要出门,落笔一瞬间,惊觉今日伤患果然是二十五人,不禁对刚才来去无踪的小姑娘刮目相看。如果她不是瞎蒙的,那便是她确实识数,而且还数得一个不落。

此刻他再想寻那小女孩,对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这诺大的营地几乎无边无际,花竹想着此事晚上再说,便出帐写信去了。

最近几日,他每天都要去一封信给县衙,内容无非三件事:讨粮、讨药、讨人手。

不过信是去了好几封,却都如泥牛入海,音讯全无。花竹索性每天写两封一模一样的,一封给县衙,一封给州府,另外再写两封专门求医求药的,寄给药局和方剂局。这四家,无论是谁愿意搭把手,他都感激之极,再往上的地方,他的信就递不进去了。

花竹都是趁着天色未暗做这事,所以十分地赶时间。因为一旦日沉西山,这里是没有油灯这些奢侈物件的,最多点了篝火,借着火光分药、熬药。

分药是将药材分拣,按照份数堆好,等着熬药之人入锅熬制。九月中旬的天气,还是异常的热,于是熬药这活儿,就都放在晚上来做,还正好可以趁着火光做些白日里没来得及的事情。

花竹写完了信,便混在一群人里分药材。他与这些人已经混的很熟,大娘二姐地一路叫过去,终于坐到了篝火旁。大家手里分着药材,嘴上就开始聊天,花竹趁机问了问宝娣小姑娘的事情,果然他话音还没落,对面的钱二娘和旁边的蒋大娘都开口说识得。

“宝娣她娘就是帐篷里照顾病患的阿蕙。”蒋大娘年岁最大,最先开了口。

提到阿蕙,花竹便知是谁了。花竹搭起帐篷后,她是第一个自愿去照顾疫患的人,如今她几乎日夜都在帐中,花竹倒是不知她还有一个女儿。

“难怪那小丫头顶着个小黑脸。”花竹想起宝娣,心中一阵同情。这小姑娘先是死了父亲,如今母亲也没时间照顾她,只得放任她每日脱缰野马般地疯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还在琢磨宝娣,旁边的韩三姐开口说道:“真是可怜了阿蕙她们母女。”

她这句话说完,也不再多说,但篝火旁众人却是一阵叹息。

花竹有些不明所以,转头问韩三姐:“三姐这话怎么说?”

韩三姐掩了掩嘴,似乎说错了话一般,低了头道:“都是些女子间的流言,官人不必放在心上。”

她这边不说,却是有仗义执言之人,对面的钱二娘接了话头道:“这可说不上是流言,罗英打老婆孩子的时候,我们可是都看见了。”

众人也纷纷附和道:“是啊,他都病成那样了,还要打阿蕙呢。”

花竹听大家这么说,忽然想起阿蕙的模样来——她确实是面上带着伤的。还有一次她低头之时,花竹看见她脖子上隐约透出来的青紫色指印。花竹询问之下,阿蕙只是轻描淡写地道:“来时路上遇了强盗,险些丧命,还好花大人来了。”如今想来,那指印是如何来的,可是说不准了。

刚才闭口不言的韩三姐也参与了进来:“听阿蕙说,罗英是想要带着她陪葬呢。”

又有人插嘴道:“我看罗英天天宝贝着儿子,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是可着劲儿地糟践。”

钱二娘嗤笑:“世间哪个男人不是这样?男尊女卑便是如此。只可惜罗英最后老婆没带上,天天抱在怀里疼的亲亲幺儿,却是跟他一起,被阎王勾去了魂儿。”

大家知钱二娘早年丧夫,靠做媒为生。她是没了拘束,活得肆意快活,但其他人多少有些顾忌,不敢像她那般直言。这世间,男人打老婆,大多数人都习以为常,却从未想过,打在妻子身上的每一记耳光,每一个拳头,都不仅是在伤害肉体,也是在侵蚀灵魂,这种肆无忌惮的暴力,与慢性谋杀无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沉默了半晌,只听角落里传来一声细如蚊蝇的声音:“谁让我们生了女儿身,女子命苦啊!”

大家听罢,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叹息,这对于自己命运的感叹,随着噼啪作响的火星冲向天空,然后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

花竹坐在其中,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原因无他,全因在场只有他一名男子。

花竹知道这些女子们,说得没错。他在城外这些日子,初时不显,但时间久了,他渐渐发觉围绕在患者身边的,都是娘子们。整日里给自己帮手的,也是一群女性。

他带来的那几个小吏,不是推脱自己不舒服,便是早就跑得无影无踪。至于其他男子们,要么已经患疫,要么就躲得远远的,没几人愿意靠近病患。如今在这个营地里面,无论是照顾伤患还是熬药,甚至搬家劈柴都是女子们在做。

这与花竹所学的,甚是不同。

众男子心中的女性,要么是柔肤弱体、能弹善绣的大家闺秀;要么就是斤斤计较、善妒易怒的市井泼妇;再或者,就是人老珠黄、整日里絮絮叨叨的坊间弃妇或是坚贞不屈的贞洁烈女。但是此刻,在花竹面前的娘子们,一个个聪慧敏捷、健壮耐劳,白日里肩扛手提,夜间又缝补熬药,天上地下,几乎不所不能。

花竹在她们面前,有些自愧弗如。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受到如此巨大、如此直观的冲击。他一向认为,女子是不如男子的,不仅是他,他家中众人、学堂夫子、书中所言,皆是如此。但此刻看来,倒是眼前的众娘子们,撑起了营地的这一片天。

花竹看了看映在火光里的一众面庞,心中一片感激。也知自己人生前二十年活得甚是偏颇,起身向众人一揖,很是郑重地拜了一拜。

大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慌了神,都纷纷来扶,花竹却不肯起身,有些哽咽地说:“辛苦诸位娘子了。”

众人被他弄得一脸莫名,她们不过是做着平日里常做的事情罢了,即使是日常生活中,也是要下田栽秧,伺候相公公婆的。坦白来说,这里的工作,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清闲自在几分,哪就值得花大人如此大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火焰仍旧在夜色中跳跃着,偶尔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药材的香气从众女子手中,弥散到空气里,再与篝火的烟味交织在一起,熏走了众人一天的疲惫。

这些默默无闻却又举足轻重的女子们,又撑起了营地的一天。

第43章帙晚追妻,花竹新收小徒

第二日,花竹去帐篷里找阿蕙。

阿蕙连着这些天的忙碌,眼眶下面黑了一大片。

花竹问起宝娣识数之事,阿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宝娣是我教的,家父经商,我从小也学了些术数。”

花竹心道原来如此。

阿蕙见他忽然来问自家女儿的事情,心中忐忑,试探着问道:“可是我最近看管不周,宝娣闯了什么祸?”

花竹忙说绝无此事,又将昨日宝娣给他报数的事情说了,阿蕙这才放下心来,道了句大人稍等,匆匆离开。

不多时,阿蕙又转回来,带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宝娣,走到花竹面前说道:“大人如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可以随时吩咐宝娣。我看大人日日繁忙,若她能分担一些清点患者的工作,那是我母女的福分。”

宝娣听罢,欢欢喜喜地扯了两下花竹的袖子,“花大人,往后您吩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见她笑容,这几日的惆怅散去了不少,问道:“你可知方晓夏姐姐在哪里?”

“她在帐后熬药呢。”

花竹去找方晓夏。

“晓夏姑娘,”花竹朝她行了一礼,“你可还愿再做营地的大夫,与罗翁共同治疫?”

方晓夏奇道:“不是说让我照顾病人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从前是我见识短浅,还请姑娘勿怪。”

方晓夏身上有一股药味,她净了净手,并不多问,只是说道:“我去换身男装。”

“不必。”花竹拦了她,“你穿女装也可以做大夫。”

“若大家不相信我一介女流的医术怎么办?”

“谁不相信你的医术,那边是他的亏处。你不必加入男子的阵营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即使你一身女儿装扮,我们也应该信任你的。”

风吹过方晓夏的鬓发,她抬手将脸侧的一缕发丝拢至耳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日回去,我仔细想过了。我今日要着男装,是因为我要穿上为实现自己理想时穿的衣服。如今女子的服饰,会阻碍我的行动,拖慢我工作的速度。何况,女人也是人的一部分,当我做一个人的时候,其实并未放弃我女子的身份。”

花竹见她如此通透,也不阻拦,由着她换了一身男装。罗晓夏换好衣服出来,朝花竹投去一个笑容:“怎么样?”

“很好,很适合你。”

“多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后面我可以照顾自己了。”

花竹回给她一个笑容,他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衣服穿在方晓夏身上,很是合身,就像是提前准备好带来的一般。方晓夏抻了抻衣角,对花竹问道:“我还是想问问,这段日子里,你一直照顾和保护我,可是因为我们曾有婚约的原因?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要跟你说清楚,当初我同意和你成婚,一来是为了实现我做大夫的理想,二来嘛,也是看在阿弟的份儿上。所以这件事情上,你不必觉得欠我人情。”

“这和方池有什么关系?”

方晓夏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阿弟在边关时的家信,每一封结尾都嘱托我和大哥照顾你,所以当你来问婚事的时候,我就答应了。”

花竹有些惊讶,问道:“他……方池的每一封信?”

“每一封信。”

“那……他……他早就认识我?”花竹看着方晓夏,他的眼睛似乎定住了,目光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我就不知道了,阿弟说他很早便与你相识,但具体的事情,他不愿告诉我。”方晓夏做了一个封口不言的动作,说道:“他说我心直口快,难免会说漏嘴。”

方池认识自己的事情,在花竹心底绕了两个圈,还是没能找到答案。他决定先放下不管,若有机会再见那人,到时候再问个清楚。

花竹想到方家,忍不住对方晓夏说道:“你这次出来,若是被你家人知道了,怕是要发脾气。”

方晓夏眉毛一弯,嘴角带出一丝笑容,说道:“要不怎么说我是劳碌的命呢,刚给弟弟忙完,马上又要帮哥哥跑腿。”她伏到花竹耳边,小声对他说道:“我这次出来,除了治病,也是来帮我哥查罗村旧案的。”

“什么旧案?”

“罗应的案子。据说当时有人救出了罗家小姐,阿哥要我来打听……”方晓夏话一边说话,一边朝花竹靠过来,几乎咬着他的耳朵说道:“你借我靠靠,‘粘豆包’又来了。”

花竹回头一看,刘帙晚正站在远处,双手叉腰,直盯盯地看向这边。

“他怎么来了?”

“自从你和阿弟走后,他一直粘着我呢,如今可能是打听到,我来了这里,于是跟来了。”

“他……这……”花竹想说他这真不怕死,但最终还是在方晓夏面前留了口德,什么也没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宝娣小小的脑袋插进来,接过花竹的话头。

“你知道什么呀?”花竹抚了抚宝娣的头顶。

“那个常玉也是这样的,”宝娣抽了抽鼻子,说道:“晓夏姐姐是临安城里来的,那个人想要通过晓夏姐姐过上好日子。”

“宝娣真聪明,我们不理他。”方晓夏摸了下宝娣的脸,“你去玩儿吧。”

“晓夏姐姐可千万不要上当啊,之前小玉姐姐就上当了,她现在可怜极了。”

“常玉怎么了?”花竹弯下腰,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常玉的消息。

“常玉是个骗子,看到他要躲远一点!”宝娣说完这句话,嗖嗖跑远了。

花竹来不及再问,刘帙晚已经走到眼前。

“晓夏姑娘,花大人。”

方晓夏不怎么理会他,回了一礼后,拉住花竹的袖子,说起疫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们不能一直在城外安营扎寨,时间久了,容易滋生暴乱。”她不愧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大小姐,对于官民矛盾,有着十足的敏感度。

“十年前,镇江的那次疫情,就引起了流民暴乱。”刘帙晚硬插话进来,朝方晓夏弯眉一笑:“晓夏姑娘可有什么吩咐小生去做的?”

“你想要帮忙?”方晓夏问道。

“当然,我此次冒险出城,就是为了晓夏姑娘。”刘帙晚看着方晓夏沉下去的面色,改口道:“就是为了给晓夏姑娘帮忙。”

“那你和倪家三虎一起,上山找药去吧。”

“晓夏姑娘,我一介书生,还是跟着你做些活计比较好,哪能跟他们五大三粗的……”他话没说完,方晓夏已经离开了。

刘帙晚堆笑的面颊瞬间垮了下来,他见方晓夏走远,看也没看花竹一眼,大步流星走开去找三虎了。

第44章三虎碰壁,谜案初见端倪

到了晚上,众人又围在火边分拣今天的药材。花竹有心打听常玉,装作不经意,提起上午宝娣说的事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众人听他说起常玉,纷纷叹了口气。

韩三姐最先开口:“常玉原是罗村人,叫做常金蝉。他从前家庭条件不错,可父母去世后,他接连败光了家产。后来……他没有钱花,便逼着家里的姐姐……逼着家里的姐姐去……”

韩三姐脸皮薄,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对面坐着的钱二娘却没有顾忌,敞开了说道:“逼得他姐姐出去卖了身子,挣钱给他用。”

“后来他哄骗小玉和他相好,本来两人的婚事都快定下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日,常金蝉站在村头,大肆宣扬小玉怀孕了。”

“我们当他是穷的得了失心疯,也没有几个人信他。结果第二日,小玉妈妈居然上吊死了。我们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了。”

“常金蝉这男人,手段是真的可怕。他因为担心小玉家里不同意婚事,就硬将生米煮成了熟饭。”

“只是可怜了小玉。”

篝火前的众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说道。

“那他怎么又和临安城的李家结了亲呢?”花竹想起李睦。

韩三姐捅了捅身边的一个女子,说道:“你从前和小玉相熟,你告诉花大人。”

“小玉母亲去世后,她父亲坚决不让小玉嫁给常金蝉,又让她把肚中孩子堕了。常金蝉见结婚无望,就偷了他姐姐攒下的钱,跑去京中讨生活了。结果才去了一年不到,就得了李家的姑娘的青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三姐见她说完,接过话头来说道:“听说他经常在临安城内做善事,但是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出身,从来不许身边的人提起罗村。”

钱二娘冷冷一笑:“人前不让别人提,人后可没少祸害咱们村!单说他在村里养的那三只虎,说是要统管乡里殡葬发丧,不用乡亲们出丧葬费。但那人葬出去,连个坟头都找不到,这种丧良心的事情,也做得下去!”

“三虎是做殡葬的?”三虎花竹见过,就是被派去采药的那三个人。

三人与其说是去采药,不如说是每天在外游荡来得恰当。这三个不服管教的壮汉,是同姓的堂兄弟,整日里跟花竹要入城的腰牌,说要进城做生意。花竹倒没想到,他们口中的生意是去发丧。

“他们哪里是做殡葬,根本就是在抢劫。”钱二娘继续说道:“谁家死了人,那尸体准保被三虎抢走——”

“咳咳咳!”几声干咳同时响起,打断了钱二娘的话。花竹远远地瞧见,三虎带着刘帙晚走了过来。

“花竹。”刘帙晚还没到跟前,已经唤起花竹的名字,这一次,他换上了曾经温柔可亲的面孔。

篝火烧得猎猎作响,花竹站在旁边,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花竹。”刘帙晚走近,亲亲热热地拉了花竹的手,说道:“三位大哥想借你的腰牌一用。”

花竹抽回自己的手,说道:“不借。”

“若不想借,给我们签个通关文牒也可以。”大虎示意二虎拿出几张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让任何人进城。还请诸位再等等,等疫情得到控制以后——”

“他奶奶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个破落县尉,跟谁摆官威呢?”大虎劈手夺过二虎手中的文牒,塞到花竹眼前,“看到没!你们县太爷都在上面印过章了!”

文牒上盖着仁和知县的印章,花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大虎见花竹软硬不吃,一把扯过刘帙晚的衣领,恶声恶气地对他说道:“你不是说,他是你的好兄弟吗?啊?!”

刘帙晚唯唯诺诺地应着,眼睛看向花竹。花竹压根儿不与他对视,转身离开了。

“咚”地一声,二虎朝花竹后心踹了一脚,花竹没有防备,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他右肩膀上有伤,这一扑,又下意识地用右臂撑了一下,顿时一阵疼痛往心里钻。

二虎这一脚踹出,围在篝火旁的众女子,全部起身,拉人的拉人,呼救的呼救,一时间吵成一团。

方晓夏和宝娣听到声音,也都赶来,宝娣扶起倒在地上的花竹,眼眶红红地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无妨。”

“大人,若好言相劝不行,那可别怪兄弟们用强。”大虎再一次将通关文牒塞进花竹手中。

花竹瞧了他一眼,面色平静地接过,然后将文牒随手扔进了篝火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纸张入火,火势猛地一涨。

“你干什么?”

花竹又解下自己的腰牌,一并扔入篝火中。

“出城当日,我便在这里对大家立下过誓言。除非疫情得到缓解,否则,无论是我,还是任何人,都不得回城。”花竹看着在篝火中燃尽的腰牌,朝大虎说道:“腰牌已毁,三位请回吧。”

大虎抬手要朝花竹打来,却被围观的众人拦住了,人群中指责他们的声音纷纷传来。

“好端端的怎么打人?”

“快给花大人道歉!”

“花大人治疫还不是为了我们好,我们不能不识抬举!”

三虎被一众人围着,难以发作,最终只是咬咬牙说道:“好好,大家乡里乡亲的,你们不帮我们,反而去帮外人,我们走着瞧!”

众人见三虎骂骂咧咧地离开,也都慢慢散了。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刘帙晚凑近了花竹,轻声说道:“花大人端得好计谋,今日此举,不仅在罗村众人面前充了英雄,也会让晓夏姑娘印象深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出言反问道:“说到晓夏姑娘,我倒有件事想问你。她知道你那解额的来历吗?”

花竹一向温柔善良,从不会戳人痛处,刘帙晚没想到他有此一问,面上猝不及防地一红。

刘帙晚的解额是靠他父亲得来的。

这些年,正是因为刘帙晚父亲的多方疏通、四处撒钱,才给儿子争取到一个考试的名额。否则,现在的刘帙晚,连去州试的机会都没有。

刘帙晚掩下尴尬的神色,强撑着说道:“你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方家都已和你退婚,你还死缠着不放。况且……况且我那解额,虽不是我考来的,但也不是买来的,是当时的仁和县令,赏识我的才华,送给我们家的。”

“你说什么?”

“我说我那解额,是送给我的!”

“是谁送给你的?”

“当时的仁和县令。”

当时仁和县令……

花竹怔愣了一下,想起出城前,方池拉着自己去看的仁和县卷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时候的仁和县令,正是当今的镇江知府洪齐天。

花竹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要链接上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于是对刘帙晚追问道:“你再与我说说那解额之事。”

刘帙晚见他面色缓和,当他是误会了自己后觉得愧疚,再次硬气起来,说道:“我靠自己的本事,有人赏识我怎么了?”

“那洪……那仁和县令,当时可是与你家交好?”

“你胡说些什么呢?我们可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

晚风送来一阵篝火的暖意,花竹觉得自己鬓角微微沁汗,他抬手擦了一下,朝刘帙晚递过去一个和煦的笑容。

刘帙晚见惯了花竹的笑容,从前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笑容是只属于他的。但今夜不知为何,他看着花竹这个笑容,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

笑容还是从前那个笑容,但人似乎不再是曾经那个人了。

从前那个仿若一池春水的花竹,如今还是这么笑着,但刘帙晚的直觉告诉他,花竹此刻已经变成了一潭寒冰。

他的直觉也告诉他,自己的解额之事,多半藏着什么秘密,于是他不再多说话,仓皇失措地离开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传了十日信后,花竹的营地里,迎来了第一批救济。

方池来时,正见花竹蹲在背阴的地方,拿了一根木枝,在教一个小女孩识字。

那孩子脸上花猫一样,一双小手也是黑乎乎的,不知她说了什么,两人一起笑了起来。花竹并不嫌脏,伸手刮了一下女童的鼻子,那孩子也不甘示弱,手伸到花竹面前,一把捏住花竹的鼻子。

一会儿玩闹够了,花竹又用那木枝点点地,聚精会神地教了起来。

方池见到这一幕,心中有些不舒服。那女孩子的年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看着十岁出头的模样,花竹今年二十不到,若是有心相许,也不是不可。

再看花竹与她十分亲昵,想起小时候那人教自己读书时,可是一副小小先生的模样,从来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或者说,方池从来没有见花竹如此开心过。

他又仔细想了想,与其说开心,不如说放松更为恰当。他从未见花竹如此放松过。

他还想再看,那边两人已经扔了木枝,分别朝两边走开了。

暑气从天边袭来,方池在有些氤氲的热浪中,看到花竹朝自己走来。

“多日不见。”花竹走上前,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

没有错,这个人比之前放松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前的花竹,整个人是缩在一起的,眼神也总是闪躲,好不容易等他独处,不再需要在人前畏畏缩缩的时候,一双眼睛里要么是大漠孤烟的凄凉,要么就是霜雪连绵的寒意。偶尔眼中聚起的零星笑意,从来都是转瞬即逝。自己还没来得及看得清楚,就已烟消云散。

可今日迎面走来的花竹,虽然眼眶下面一片乌青,但眼角眉梢里还含着未消的笑意,整个人也挺拔起来。他本就有些番邦血统,生得手长脚长,此刻看来,甚至都有些衣袂带风的模样了。

今日阳光很大,又是中午时分,烤得人难耐。方池远远望去,地面上都升起了一阵阵波纹似的热浪,花竹从这热浪里走出,看的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

方池震惊于这人在短短十几天中的转变,但仍旧调整好表情,波澜不惊地与他打了招呼。

花竹的心思却没在方池身上,他眼睛紧盯着他身后的那个挑夫和他脚下的两个担子。满怀喜悦地问道:“州府的救济来了?”

这人身上的笑意仍旧未消,含在眼角,此刻带出几分来,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风情了。

不过……

方池近看花竹身上的衣服,肯定有几天没洗了,一副从泥地里打滚回来的样子。花竹没穿官服,一副寻常人家农夫的短打,头发乱糟糟,胡须昨日定是没剃,脸上带着一圈青茬。靴子也磨得差不多了,在泥点子的点缀之下,还能隐隐看到那快要磨秃了的鞋帮。

他看起来整个人邋邋遢遢,手腕纤细,骨节分明,仍旧是一副孱弱模样。从交叠的领衽中处露出来的脖子,像是从陶土花盆里探出的一截花枝,单手就能折断。但此刻,他的精神很好,这花枝像是已经生根,冒着蓬勃的生命力,朝着阳光生长着。

花竹被正午的阳光晒得眯了眼睛,将目光从远处的挑夫处收了回来。见方池热得额头鼻尖都冒了汗,也不等他回答,招呼他往营地里面走。

那挑夫本就是卖体力的人,对这炎炎夏日里如何乘凉有自己的一套经验,花竹见他一直都站在背阴处,也就没再多言,单只引着方池去了一棵树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树下有几个娘子正在乘凉,见两人走来,并不闪避,而是纷纷扠手失礼。礼毕后,都不错眼珠地盯着方池瞧,叽叽喳喳地问他的来历。

第45章方池施救,花竹言语伤人

花竹见到方池,很是高兴,听见几位娘子们询问,索性替方池答道:“朝廷里派来的大人,来给我们送东西的!”

几人一听,也是精神一振,道了句:“大人们慢聊。”就纷纷往营地里面去了。方池见她们大部分身着破烂衣衫,脚蹬麻鞋草履,迫不及待地奔去和亲朋好友分享好消息的背影热烈又凄凉。不禁心下好一阵感叹。

花竹没瞧见方池眼中复杂的神情,专心挑了个地方坐下,拍了拍对面可以背靠大树的位置,示意方池坐。方池暗笑:他这总是将好位置让给别人的做派,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两人席地坐谈。

方池不想给花竹无谓的希望,开门见山地说道:“不是朝廷派我来的。”

花竹望了望远处的挑夫,有些不相信:“那……东西……”

“几个朋友凑的,粮食家父出的,衣物是与之弄来的,至于药材,”方池笑了笑,接着道:“是和晓夏交好的药行托我带来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没关系,总比没有强。”花竹虽然失望,但面上并无气馁之色,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望舒哭着喊着要来,说是要与你同生共死,我没同意。”

“下次若你再见到他,跟他说我没怪他。”

“让他多对你内疚些时日,也不是坏事。”方池说罢,伸手招了远处的挑夫过来,花竹则去营地叫几位娘子来帮忙清点物资。

娘子们见到方池,并不害羞,钱二娘更是做惯了保媒拉纤的事情,开口便朝方池问道:“官人可曾娶亲呀?”

人群中立刻传来一阵吃吃的笑声,还有几道打量的目光。

方池也不答,只是含笑朝大家点点头。抬眼间,他又看见之前与花竹在一起的女孩儿,她正帮忙将衣物按照男女分开,听到此话,也用一双大眼睛盯着方池瞧。方池顿时心中一股气不顺,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喊花竹去带他参观。

花竹苦笑:“我们这儿瘟疫蔓延,方大人还要参观?”

方池也并不是真的要看,回道:“随便走走。”

花竹只好带着方池去附近转转。两人走到一个小土坡上,花竹指了指东边的营地,说道:“那里是没有感染的乡亲们住的地方,我们轻易不过去,担心过了病气给他们。”转身又瞧了瞧西边的帐篷,继续说道:“染疫之人都住在那边。”

方池看到这里被管理得井井有条,赞道:“这分区而治的法子不错,花大人是有真才实干之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摆了摆手,很是认真地解释道:“不敢居功。你家姐姐出了不少功劳。”

“在治病救人上面,她确实可靠。”

“晓夏姑娘的药,已经开始起效,如果不出意外,再过几日,城门口的营地就可以撤回罗村。”

“看来我的顺溜纸没白烧,回城后,你有什么打算?”

花竹眼中闪过一丝憧憬,“我准备搬去和田妈妈一起住,她年纪大了,需要人照——”

“那正好,我已从临安府搬出,就住在你们那条巷尾,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照顾田妈妈。”

熬药的味道从营地的方向传来,花竹看了眼天色,对方池说道:“你随我过来,我有事情要对你说。”

方池见他双唇紧抿,忽然一种不祥的感觉环绕在心间。

“有什么事情这里说也可。”

花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环顾了下周围,见并无别人,于是开口说道:“上次你与我说的事情,我觉得……我觉得不妥,你给我的那些东西,我放在——”

“这件事,等你回城了再说。”方池打断花竹的话,这答案他不想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疫患已经得到控制,往后你不要再私下前来。你若是因为对我的感情前来接济,难免被人抓了把柄。我与罗村众人如今已是一体,你我如果往来密切,到时候——”

“我不在乎!”方池眼见他和自己划清界限,一时情急,抓住花竹手臂,不让他再往下说。

花竹右臂受伤,被他这么一抓,没忍住抽了口冷气。

“怎么了?”方池见他吃痛,一时间手忙脚乱,他不顾花竹反对,拉开他的袖子看,“伤还没好吗?”

花竹想要抽回手,方池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执意要看他伤口。

“方池!”花竹带着怒气喊他。

方池被他一吼,忽然像是做错事的小童一般,一下子停手立正,只剩一双眼眸呆呆地望向花竹,那眸子里夹杂的慌张和无措,看得花竹心头一痛。

“伤口无事。”花竹本不愿解释,但看着方池那双无措的眼睛,不知为何,安慰的话已经脱口而出。

花竹后悔已经来不及,只能掩饰般地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你可以不在乎,但是方家能不在乎吗?”

方池站在花竹面前,立得板正,他后肩肌肉紧绷,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你上次跟我说的事情,”花竹说得很慢,但是字字清晰,听在方池耳朵里,显得冷冰冰的,“你我之间的事情,绝无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手终于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方池意识到自己把花竹抓得太紧了,他想松些手劲儿,但那双手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他努力调整自己的舌头,试图把话说得云淡风轻些:“为什么刘帙晚可以,到了我却不行?”

花竹露出一丝苦笑,直白坦荡地答了他的话:“从前我年少,对人生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如今我和他,已是更无可能了。”

这一个“更”字,让方池刚刚死去的心,又恢复了些许跳动。

“回去吧。”花竹将手从方池手中抽出,“这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如果我离开方家呢?”方池见他要走,急忙开口问道。

“有没有方家,我们都无法在一起。你那小箧,我给田妈妈了,你去她那拿回来。里面的首饰,够你娶一位好夫人。”

“那个盒子……那盒子是……”

方池想说,那盒子是你给我的,是你让我攒满的,如今我努力了这么多年,终于拿着它来到了你的面前,我怎么可能给了别人。

但他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他在方衡和方与之面前立过誓,自己幼年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方家待自己如亲生,他不能毁诺。

方池用力摇了摇头,就算全部都说出来,又能怎么样呢?

告诉他,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你教过我识字,你喂过我一碗温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这般,花竹就会因为年少的情谊而爱上自己了吗?

更何况,花竹已经忘记了自己,他连“一醉”这个名字都不再记得。

幼时的那场相遇,模糊在他们的生命中,如今再相逢,却是一个不记得,一个不能提。

方池还要开口再说话,但被花竹打断了。

“方池,我还没说完。这不是你或者其他人的问题,而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们在一起,我们或许可以一起讨论案子、一起下值回家,一起面对面吃个饭,我们可能会很快乐,也可能这是我的一生中,最接近理想人生的机会。但是我不能。因为我不仅对自己负有责任,我还对常家、对望舒、甚至对卷宗里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等着我为他们伸冤的人负有责任。”

“是的,这样很累,但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我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如果我们在一起了,或许我们会快乐一段时间,但是要不了多久,我们的关系就会传遍整个临安城,到时候,整个方家,都要受到我的连累,他们会在街坊中抬不起头来。‘就是他们家,给别人养大的儿子,和男人好上了。’方家的所有人都会因此而遭受痛苦,不光是方家,就连常家也不能幸免,我知道常家没有几个好人,但我的那些表兄妹们,他们是无辜的,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遭受牵连。晓夏和与之都还没有婚配,若是我们败坏了家门的名声,到时候他们便难找到合意的姻缘,这是你愿意看到的吗?还有田妈妈,她一直希望我成婚生子,我虽然无法满足她这个愿望,但也没有勇气在她晚年的时候,牵着一个男人的手站在她面前,我实在太怕她对我失望了,因为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亲人的存在了。”

“此外,还有最重要的,有人用生命给我上过课,我不愿再有人因为对我的失望而死去。对不起,方池,我还有太多的牵挂和责任,又太自私,放不下眼前的生活,没办法、也不愿意做那惊世骇俗之事。”

“对不起。”花竹说完这句话,转过身去,也不等方池回答,逃一般地离开了。

而他最后这句道歉,听在方池耳朵里,更像是在道别。

方池没有追,而是难得的悲伤起来。他看向天边,晚霞挤在夕阳身前,被落日映红,将天空染成绚丽的绛红色。他盯着天际看了许久,直到夕阳逐渐消失,晚霞也慢慢散去,只留下一片宁静的夜空。

大概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如同晚霞想要留住夕阳一般,终不过徒劳无功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低下头去,但只过了一会儿,他就又鼓起了勇气。

就算花竹是终要落下的夕阳。

他也不会是轻飘易散的晚霞。

方池从来都不是轻易放弃之人。

更何况是对他爱了一辈子的人。

他要留住花竹。

他方池,偏要留住他。

若太阳终将要落山,那他也要随他坠入永夜。

他这一辈子,是定要跟在他身边的。

无论天涯海角还是刀山火海,不管龙潭虎穴还是地狱天堂。

从十几年前,花竹喂他那碗粥的时候开始,他方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46章疫情反扑,无米之炊难为

方池离开还没五天,疫情忽然反扑,来势凶猛得像是林间野兽,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众人吞噬殆尽。

病患的帐篷一时间之间竟然住不下,方晓夏只好将症状较轻的人移到外面。

花竹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瘟疫忽然在未感染的营地里蔓延开来,之前半月,隔离的方法十分见效,没道理一夜之间就失了效用。但此刻他也无暇细想,只忙着能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病患突增,最先不够用的便是药材,这才过了三天,整个营地的药材几乎见底。花竹的信不知往城内去了多少,县衙仍旧装聋作哑。

花竹无奈,只好厚着脸皮再次修书给方池,盼着方池能帮他往上递递信息,只求可以控制住疫情。

在这些活生生的人命面前,他和方池之间那些情爱上的尴尬,忽然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方池很快回了信,说自己已经在想办法,但随着城外瘟疫的肆虐,城中也渐渐跟着吃紧:官府闭了城门,不仅流民们进不来,新鲜菜蔬蛋肉和每日皆要食用的稻麦豆薯也无法入城。

渐渐的,城中居民难以为继,官府却只放了一个粮仓,粮食不够吃,城内的居民纷纷想着出城去混口饭吃。

府衙见城内日渐混乱,三日之前设了宵禁,又让众人凭文书出城,管控比前段时间又严格了许多。

城池一封,城内物价马上疯涨,于是有人靠倒卖粮食发财。这些人对偷偷出城之人痛恨非常,每每举报至官府,把县衙和州府都忙得昏天黑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读完了信,也是一阵惆怅,看来无论城内城外,这最先遭殃的,总是百姓。他想着过几日再问问城里的情况,却是没有能够再给方池回信。

因为花竹也病倒了。

花竹这一病,整个营地就乱了套。之前众人大多肯乖乖听话,大部分原因是看着花竹在此,心中抱有一丝希望。但官府派来的大人若是死在这里,大家估摸着治疫这事怕是要不了了之。

于是有人开始夜里爬城墙,想要进城。他被守城士兵一箭射死,尸首就躺在城墙下,妻女忙着在营地做活儿,足足过了两日才发现此人不见,找了一圈,抱着尸身大哭。

花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到时候别自己还没死,这群人就先把营地搞瘫痪了。于是他的烧才退了一点儿,就挣扎着去操持大小事务。他深知若是众人得知他暂无大碍,还能遵纪守法几天,至于具体是几天,那也只能看造化了。

方晓夏每天早晚必定要来看花竹两次,她倒是信心十足,她在这些日子的治疗中,已经对此种疫病十分了解,卯足了劲给花竹治。

花竹却有些受宠若惊,自他记事起,只要分东西,他便是家中最后一个,他并不习惯做被优先对待的那个人。常常自责道:“我是来帮你们的,如今倒是成了拖累。”

方晓夏道:“花大人,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是你节省,我们就富裕,更不是你受苦,我们才会开心的。”

“可这汤药,却是喝一碗少一碗。”

方晓夏停了手中的事情,坐到花竹对面:“若是连你也救不了,我这大夫在众人之间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花竹是真心实意地不想浪费了汤药,每天两碗麻杏石甘汤,在现在已是非常奢侈的供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况且这药又格外苦口,他嘟囔着想将药分给阿蕙一份,他知阿蕙也害了时疫,如今已是病重。花竹不想宝娣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她身世本就凄苦,若是母亲再一去,就变成无人可依的孤儿了。

方晓夏听他说起,却是轻叹一声:“阿蕙姐姐,怕是治不好了。”

她这一句,便是给阿蕙判了死刑。如果方晓夏都说治不好,那大半是没有什么希望了,不过花竹不想就这么放弃,试探着问道:“要不要问问罗翁翁?宝娣那孩子实在是可怜。”

方晓夏仍旧是摇头,只是一个劲儿地催着花竹喝药。

花竹苦笑道:“若是大家都死了,独活我一个,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可是任凭他怎么说,方晓夏就是不肯减药,回道:“若是你死了,我们也都活不下来。”

方晓夏说的次数多了,花竹便不再推辞,每天按部就班喝药。毕竟,人活在世,谁都不想死。

除非是没了活路。

此刻的花竹,不想死,也不能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若死了,再去地府,便只有神魂俱散的下场。

药喝了几日,花竹开始慢慢好转,他脱离病榻的第一晚,就有人来找。

是许久未见的宝娣。

花竹一发现自己发热,就将宝娣赶离身边,生怕过了病气给他。

结果这个小姑娘,见黏着花竹无望,跑去病患众多的帐篷里面帮阿娘喂药去了。大概在她心里,没有一个可以依靠和亲近的人在身边,比染了瘟疫还要可怕。

这些事花竹是不知道的,只当她仍旧整日里跑东跑西地游玩。

但此刻宝睇站在面前,见她衣服上都是滴了汤药的痕迹,花竹哪里还不知道她去干嘛了。当下心中一疼,拿了箱子里的甘棠梨给她吃。

这甘棠梨本是上次方池来,揣在身上给花竹的,最初的那几天,花竹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想起来这零嘴。直到最近天天吃汤喝药,整个人都是苦的,于是每日睡前都找来一个吃。今天的这个还没来得及吃,正好拿来犒劳眼前的小小巾帼英雄。

宝娣到底还小,看到零食眼中放光,吧唧吧唧吃得香甜。花竹等她吃完,问起她为何而来的时候,宝娣才惊觉差点忘了正事。

她赶紧端端正正地站好,汇报一般地说道:“韩三姐姐想要见你,她说是跟这次疫情有关的事。”

自从花竹发热,方晓夏就禁止他再去帐篷里走动。韩三姐是这次染疫最严重的人之一,花竹也是好久没有见过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说对方要见自己,花竹也没耽搁,当即起身去了帐篷。他猜想,韩三姐应该是知道些什么,所以一等自己病情好些,就马上托人来邀。之前花竹没精力调查这次疫情的起因,现在他精神渐好,也想着去问问这些最先染病的人,到底是接触了什么,才让疫情疯了一般地传播。

进了帐篷,韩三姐却已是快要不行了。

最近每日都有人逝去,帐篷中的众人早已司空见惯,并不如何惊奇或是恐慌。花竹快步走近,问她要不要喝水,转身就想去拿碗,却被韩三姐一把拉住了衣角。

这一拉的力气,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可说是奇大无比。花竹一个踉跄,心中更是确定了韩三姐有重要的话跟他说。

于是坐在她旁边,伏下身来,听她要说些什么。

韩三姐却是抬手推了花竹一把,让他坐远些,又偏了头,才开始说话。

花竹知她是怕将病气过给自己,心下感动。

“这次疫病的反复,是我引起的。”韩三姐刚转过头去,就开门见山地说道:“那日,我中了些暑气,躺在席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想去取些水来擦身。”

“但我们营地的水,都是从南山村口的井里担来的,我不好意思用大家合力抬来的水,就提着桶自己去汲水。”

“哪想到,刚到井边,便遇到了也来取水的三虎。”

后面她就不再多说,只是兀自抹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她不说,花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三虎这三兄弟,整日在营地里横行霸道、调戏各个娘子。虽然自称“三虎”,但营地众人背地里称三人为“臭大虫”。

花竹苦于没有能用的差役在侧,他空有一个县尉的头衔,却无法约束三人。上次花竹烧了通行令牌后,三虎被众人赶走,就这么消失了一段时间。

如今让他们在夜黑风高的僻静之地,遇到独自一人的韩三姐,发生了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花竹不明白的是,韩三姐为何要说是自己引起了这次瘟疫。

韩三姐大概也知道花竹不解,复又断断续续地说道:“那夜回来,我便开始发烧,我心存侥幸,也担心自己离开大家,再被那三个禽兽糟蹋,便一直没说自己染病。若我早……”

花竹打断她:“此事不怪你。”

韩三姐不再说话,只是暗自落泪。花竹还想再思考下韩三姐这个事儿,但还没来得及琢磨通其中的蹊跷,就见宝娣又跑了过来,拉了拉他,嘟囔道:“晓夏姐姐叫我来喊你。”

花竹去了帐篷后面,就见方晓夏正在摆弄所剩不多的药材。

“韩三姐的事情你知道吗?”花竹问方晓夏。

方晓夏朝他苦笑一下,说道:“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三只老虎实在可恨。”

“先不说那个,我找你来,是商量药材的事情。”方晓夏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我已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今日差了焦祁他们上山采药。”

“跟你同来的那几个差役,他们不添乱就是在帮忙了,哪还能指望这几个人采药?”

“如今这情况,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疫情控制不住,对他们有害无益,若他们能想通这其中的关窍,大概也愿出几分力气。”

“紫苏叶和甘草都用完了,另外黄苓也所剩无几,这样下去,我们恐怕一天也撑不住了。”

方晓夏一贯是乐观的人,花竹难得见她绝望的时刻,安慰道:“我再想想办法。”

“我给家里去了信,大哥说是在筹措,但如今城内瘟疫也渐渐蔓延,加上城门已封,我看是没有多大的指望。”

“明日我上山去采药。”

花竹话未说完,就听到宝娣“哒哒哒”跑来的声响。

“花大人!”宝娣声音里透着欣喜,“有人找你!”

此刻夕阳逆着光,显得有些刺眼,花竹抬头,就见方池在夕阳的余晖中朝自己走来。

第47章国难发财,宫内岁月静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疫情一发展,不光花竹这边举步维艰,就连在城内的方池也是焦头烂额。

如今城池已封,众人皆要凭路引或公凭进城,但入城凭证每日发放的数量有限,许多粮商菜贩拿不到,只能在城外急得团团转。再加上周边地方疫情也逐渐严峻起来,众多时蔬无法供应,一时间城内物价疯涨,最先受难的便是普通民众。

临安城内偷鸡摸狗的事件陡增,但是贼人被捉拿之后,往往偷抢来的活物已经下肚,官府与苦主都无可奈何,只能打几板子了事。一众衙役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打起板子来有气无力,缉捕犯人的时候也多草草敷衍了事。

方池背靠方家,虽然不至于饿了肚子,但是工作与生活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时鲜的瓜果蔬菜基本已在市面上绝迹,若谁家能偷运些进城,那必是要去黑市交易,价格已经飞上了天。至于灯油草纸之类的生活用品,也非高价者不能得。若是大家各取所需还好,但偏偏这个时候人人自危,城中的高官富商,或是用钱或是用权,各个家里囤了个满。于是平民百姓能得到的物资,更显得捉襟见肘。

更有甚者,他们想要借此发财,找了门路从城外偷运物资进城。这批人,临安府和方池一众,虽奉了命捉拿,但多数时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们想着毕竟城内物资短缺,若能开源,多少是个疏解。结果方池偶然见到一个商贩交易,那厮竟然将所有东西全部卖给了侯府。

从前临安城的百姓们,是接着权贵人家指缝中漏出来的东西过活,如今人家不想漏了,那就只有等死一法了。

但好在临安毕竟是天子脚下,众民苦熬了几日,雪片似的申奏就到了皇帝案头。

于是城内又开了两个粮仓,再专门开放一条水路,方便都城内外往来,每日路引也跟着加放了一倍。如此城内饥民饿殍少了许多,只是物价仍旧居高不下。

原因无他,只因这入城资格被人拿捏垄断着,想要进城,必先得到路引,而这路引,非有门路与金钱者不可得。商人们打通关系买路引的价钱,自然是被加在商品上,由百姓买单。

至于开的粮仓,百姓确实分得了粮食,但他们到手的,不及赈灾粮总额的十分之一。那剩下的十分之九,一部分去了大小官员的府中,另一部分,虽流通进了市场,却都是高价卖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贪官与奸商两相勾结,使得物价反而更加昂贵了起来。这些官员们,在封城的过程中吃到了甜头,自然是希望这种情形一直持续下去,故而在奏折中,将城内局势写得十分稳定。

如此又捱了几日,方衡联合了御史台进谏,说临安人民,仍旧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希望天子再次开仓赈灾。

奏折一上,触动了多方的利益,故而今日上朝,整个朝堂如同炸开了锅一般吵闹起来。

侯适率先从一众官员里站了出来,与御史大夫当庭互呛,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了一番。最后侯大人一句话,让能言善辩的御史大夫也无话可说。

侯大人说的是:“敢问当庭哪位家里挨饿受冻了?”

众人一时间沉默。

如果说自己家揭不开锅了,在场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显然没有人到那份儿上,更何况,若谁真的这么说,也是驳了当今圣上的颜面;但若说家中都安好,那是不是就从反面证明了方大人在说谎呢?

方衡是户部尚书,又兼任临安知府,按理说此事他最有发言权,可堂下一众的官员们,都揣摩着皇帝的脸色,看他似乎是并不相信方衡的样子,竟然没有几个愿意站出来帮他说话的。

最终还是御史大夫,拍了拍衣服,上前一步说道:“我等安虞,不代表百姓无恙。临安城的情况,是真是假,是急是缓,还是知府方大人最清楚。”

“方大人毕竟多在朝堂之上,若说城内情况,应是两位赤县令最为清楚。”侯海一句话,又轻轻巧巧地将皮球踢给了根本没有资格上堂的人。

侯适内心赞了一下自家儿子机智,逮到机会,立马接话道:“若是民众苦深,那知县必会上奏,既然陛下开仓放粮后,并未见赤县县令的折子来奏,可见临安城内无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又不声不响地拍了皇帝一记马屁。

“我任临安知府,难道临安城的情况,我自己不清楚吗?”方衡站出来说道,“两位赤县令苦苦支撑,不愿劳动天威,但我作为临安知府,必然要将事实呈上堂来。临安城内目前虽安稳,但隐患众多,还需提早商议对策,以防民众动乱。”

方衡一口气说了许多,却被侯适轻飘飘地一笔带过:“方大人多虑了,既然城内太平,便不急于一时。若朝廷太早行动,反而会令百姓猜测,误以为事态严重。”

站在后面的御史大夫与侯适争执了半晌,到底不肯放过,说道:“既已太平,那为何不恢复往常,开放城门?”

侯适道:“临安城内贵体居多,如今城外瘟疫肆虐,若不有所控制,如何保证城内安全?何况,圣上已经增加发放了路引、通了水路,只等城外疫情扑灭即可。之前开仓放粮,每户所得,够半月之食,城内人民暂时无虞。”

他这么一说,庭上几位大人纷纷附和:他们确实收到了侯适所说的粮食,按人头分配,半月配给,分毫不差。

方衡犹要再辩:“如今城内的偷盗案件,比往年频……”

皇帝被几人吵得头昏,他伸出左手,往右手的虎口处掐了掐,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站在他身边的安公公不着痕迹地朝众人看了一眼,机灵点儿的已经得到讯号,轻声咳嗽,提醒方大人:此事还是改日再说比较好。

皇帝自己正心烦意乱,听到下面住口,也不追问,只是问了句城外疫事是否有人负责,得到临安众县衙在办的答复,便不再问,转议北梁和“钱荒”之事了。

若皇帝知道这个“在办”,只有花竹一个小县尉在忙活,估计要当场革了众人的职。但此事,别说皇帝不知道,在场的官员,也并无几人知晓,知晓的几个,还没来得及提起,朝堂上便已经换了话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当朝之事便是如此,越是上面的人,越觉得事情是多方协作,同心戮力完成的;越是下面的人,越知道,无论什么事,都是一群人敷衍邀功,几个人踏实做事办成的。

如此一来,便苦了众百姓,多少人掏空了家底,只为眼前这一口吃食。只可惜,这短暂的封城,在家国安危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朝堂上还在议论着北梁之事,北梁的二皇子好战,收集了几批驭灵人,正在和大夏抢定州。

“臣以为,当从梁国内部入手。”侯适说起战事来,滔滔不绝,“如今梁国储君之位争夺激烈,若我们帮扶势弱的四皇子,等他登基那一日,两国便有交好的可能。”

“我听说北梁的四皇子,是个驭灵人?”

“不错,四皇子正是将驭灵人带入战场的始作俑者。”

“臣以为不妥,梁国四皇子野心极大,纵使我们帮他登上皇位,也难保他没有吞并大夏之心。”

堂下众臣吵吵嚷嚷的,坐在皇位上的皇帝又开始掐自己的虎口,众人争执了几句,见上位者如此,都极有眼色地住了口。

“今日方太尉怎么没有上堂?”见朝堂内无人说话,皇帝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自家儿子被点名,方衡赶忙上前一步,说道:“回禀圣上,犬子最近感染风寒,怕传染给众位同僚,故而告了几日的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等方爱卿体愈,朕再问问他梁国的事情。他久在边关,定然见解独到。”

侯适的脸,跟着这句话,沉了下去。

但此时的方池,却不知自己被皇帝惦记了一下,正专心致志地在方剂局打秋风。

他最近几日都在忙着草药之事。城内的困局,从根本上,还是要等城外疫情有所缓解后,方可破局。但此刻,城内各处各怀心事,竟然是无一人愿意帮衬。方池在方剂局软硬兼施,如此过了好几日,才总算在城内收集了一批药物,带出城去救济花竹。

第48章圣旨到阵,世间艰难有靠

方池好不容易出了城,但他这次带来的药,却只能勉强解众人的燃眉之急。临安城内的一切都很紧缺,方池能筹措到的药材也不多。

“若这批药材用完,还是没有起色,你们二人便随我回城。”方池安置好药材,把方晓夏和花竹叫到身边,低声说道。

“那怎么能行?”方晓夏和花竹异口同声。

“这是父亲的意思,我只负责传达。”方池对方晓夏说完,转头对花竹说道:“府尹大人让你回去,你听令行事就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严重怀疑,方衡只说了关于方晓夏的前半句,关于自己的后半句是方池瞎编出来的。他刚要张口反驳,就见方池已被方晓夏拉到帐篷后面去了。

“你拉我干什么?”方池一脸不耐烦,他好不容易偷偷溜出城,就是为了多陪花竹一会儿。如今自己还没和花竹说上两句话,就被自家姐姐强行拽开,让他有些烦躁。

“你还想不想和他长长久久?”方晓夏朝花竹的方向望了一眼。

“这还用问?”

“那你就同他一起解决了这场瘟疫,到时候有了过命的交情,你再怎么黏着他,他也不好翻脸。”

方池不说话了。

他这次来,是希望带着花竹去避难的,但如今方晓夏却建议不退反进。他思索了一番,最终朝方晓夏问道:“抗疫这件事,对他很重要吗?”

“非常重要。”方晓夏言之凿凿。

“那我能做些什么?”

“你先留下给我帮忙,我就说我缺少帮手,这样他也不好拒绝。若你有时间,再顺便帮与之查查罗家姑娘的事情。”方晓夏对方池嘀嘀咕咕地说道。

花竹出于礼貌,等在帐篷的另外一侧,不去探听他们姐弟两人的谈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等方晓夏再带着方池回来的时候,方池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踏在坚实土地上的一步,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燃起的信念和决心。

“怎么了?”如今花竹反倒有些好奇,方晓夏到底跟方池说了什么了。

夕阳坠在天边,方池就站在那儿,全身仿佛被金色的光芒所笼罩。他的双眼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两颗璀璨火热的太阳。

“是有方可医了吗?”花竹被方池所感染,带着一丝希望问道。

方晓夏俏皮一笑,说道:“阿弟留下来帮忙。”

“我留下来帮你。”方池重复了一遍。

“你留下来无用,不如回城,我本该叫你带着晓夏姑娘一起回去,但这里实在离不了她,我还是十分自私地想要她留下。”

“谁说我无用的?”

“那你留下来,能帮晓夏姑娘做些什么?”

“我……”方池难得语塞,他“我”了好一会儿,最终说道:“我可以帮晓夏配药。”

“这是什么药?”花竹随手在地上拿起的一味白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就是树叶吗?”方池接过,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然后他看到自家姐姐站在花竹后面,拼命给自己对口型。

“额……这是白……嗯,白蛇?”方池看不太懂方晓夏的口型。

“白蛇爱吃的药。”只犹豫了片刻,方池觉得自己看对了口型,信心满满地答道。

方晓夏捂住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大人还是回城去吧,临安城内更加需要你。”花竹放下手中的白芍,拍拍手要走。

“我总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方池朝着花竹已经转过身去的背影喊道:“为何你总是绕着猫走。”

花竹停下脚步,有些困惑地看向方池:“你说什么?”

“从前我以为你是怕猫或是讨厌猫,但见上次见你和姜姜相处,又觉得并不是这个原因。所以你为什么总是绕着路边的猫走?”

花竹觉得方池有些无聊,正是闹瘟疫的时候,他倒是有时间关心自己和猫的关系。

“你对于任何人、任何事,都太心软,生活中如此,当差的时候亦然。我留在这里,能帮你管理下营地。至少能不让你带来的那几个小吏每日闲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没有心软,我只是没时间去管他们。”

方池走近了些,盯着花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说道:“你知道吗?即使因为你的路过,那些猫中断了吃饭,等你离开的时候,它们还是会回来的。动物们是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食物的。”

花竹的身体忽然僵住了,一时间脑子里空洞洞的,只剩一颗心脏孤独又强烈地跳动着,他往后退了两步,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你怎么……你怎么知道……”

“所以我说你心软,你太替别人着想了,就连自己路过正在觅食的猫,都担心影响了它们。”

方池说完,也不等花竹回答,留下句“后面你且看我的吧”,就抻了抻衣服,帮方晓夏搬着草药走开了。

花竹看着方池的背影,觉得此人干劲十足。他能感觉到从方池身上散发出来的决心,这个人就好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雄狮,随时准备着扑向目标。

只是他的目标是什么呢?

花竹想起方池看向自己的眼神儿,一时间吃不准,他到底是想要治疫,还是要治自己。

“花大人,”焦祁带着官府中的小吏们匆匆赶至,“刚才那位,可是方大人?”

这几个人上山采药不行,观察政治动向倒都是一把好手,方池才来了一刻钟,他们就闻着味儿来了。

“方大人可有什么吩咐?”焦祁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很想回一句吩咐你们去采药,但终究忍住了,只道了句“你们自己去问他吧”就离开了。

刚走两步,花竹又遇到迎面而来的倪家三虎,他心中连道晦气,但还是点头与三人招呼过。

“花大人,留步。”二虎中气十足地喊花竹,“我大哥病了,需要进城去看大夫。”

“此处便有大夫可看。”

“那小娘子怎么能行?”

“若信不过晓夏姑娘,亦可去找罗家翁翁治疗,但切记莫要在营地里乱跑。”花竹近日见三虎,是憋了一肚子气的。按理说,得知韩三姐的事情之后,他是应该依照律法逮捕审问三虎的,可如今他身边无人可用,只能对三虎强奸了韩三姐之事,装作不知,等他日回城,再做审判。

三虎却并不领他的情,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们要进城!”

“进城腰牌已毁,除非疫情缓解,否则谁都进不去。”

“花大人,我们从前听你的,是因为相信你能帮我们治疫。但现如今,你自身都难保,有什么道理不给我们留条生路?”

二虎一把抓住花竹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你去和刚来的那位大人说,让他放兄弟几个入城!否则,要是我大哥死在这里,你也别想活着回去。”

焦祁等人站在一旁,抱着手臂看热闹,他们见花竹的目光看过来,并不帮忙,反而笑嘻嘻地劝道:“花大人,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看还是放三位兄弟进城比较好,你就去和方大人说下,一句话的事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要进城?”方池帮方晓夏放好了药材,刚折返回来,就见几人围着花竹。二虎嬉皮笑脸地放下花竹,朝方池问好。

方池没理他,上前将花竹从三虎包围着的圈子里拉出来,让他远离已经染疫的大虎。

焦祁几人,见方池走近,也都纷纷行礼。

方池扫视众人一圈,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长卷,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托了,说道:“此次我来,是来传旨。”

焦祁这些官府小吏,哪里见过圣职,一下子七零八落地跪了下去。反倒是三虎兄弟,互相看了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跪倒在地。

方池却不着急宣旨,而是“啪”地一下合上了圣旨,说道:“这圣旨是传给花竹大人的,诸位不方便听,暂且都起来吧。”

焦祁等人战战兢兢地起身,盯着方池手中的圣旨看了半晌,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表情。

“你们先退下吧,我要给花大人宣旨了。”

“大人,”大虎上前道,“我们三兄弟的事情,是和城里的李县令通过气的。如今急于归城,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方池将花竹挡在身后,对大虎说道:“你求我无用,这圣旨上写的,便是城外的一应事物,全凭花大人调遣。”

二虎上前想要拉花竹,被方池单手拦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要做什么?”方池朝二虎问道。

“在下和花大人商量件……”二虎的声音越来越小,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此刻别说二虎,就连在场的花竹,也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就像是自己头顶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迎面压过来,让人喘不上气。他朝压力的来源望去,见方池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正望着二虎,二虎却左顾右盼,不敢与方池对视。

花竹看着方池,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战场上积攒下来的血腥气,一下子在旷野中弥散开来。花竹瞬间懂了田妈妈曾经跟他说的,方池身上那种野兽般的感觉。他右手按在银镯上,出于礼貌,尽量不去感受方池的感觉。

但是方池的存在感过于明显,在这扑面而来的感觉里,除了那股子血腥气,对于华住来说,还有一种类似于家的安全感。这种感觉,让花竹几乎是被本能拉扯着想要贴近方池,他能感觉到从方池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安心的感觉。那种感觉,是花竹穷极半生去追寻的,是巢穴的感觉,是归家的感觉,是你在外面披荆斩棘回来后,休息的信号。

花竹拼命压抑着自己靠近方池的冲动。

但就在这时,方池似乎感觉到了花竹的纠结,一抬手,就将他拉近了些,花竹一下子放弃了抵抗,侧身微微靠在方池左肩上——他太累了,需要休息下,他的身体叫嚣着去这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儿,花竹挡也挡不住。

三虎受不住方池强大的气息,早已经夹着尾巴溜之大吉,焦祁等人见他们离开,也没有久留,跟在后面灰溜溜地走了。花竹见周围没有别人,索性安安静静地靠在方池的肩膀上休息了一会儿。

方池抿着唇低头笑了笑,他几乎跳出眼睛的爱意,没有让花竹看到。

过了一会儿,花竹叫嚣着休息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试图转移话题,朝方池问道:“听说最近城内也开始闹瘟疫,你可知田妈妈情况如何?”

方池并不拆穿他的尴尬,反而认认真真地答了:“州府事务繁忙,我最近为了凑药材,都住在州府里,田妈妈的事情并不知晓。不过我把望舒送去了田妈妈那里,至少老人家不会太寂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将斜靠的身子从方池肩膀上移开,方池心中一阵失落,最终酸溜溜地开口,问道:“刘帙晚呢,这次来怎么没有看到他?”

花竹十分罕见地嗤笑一声,说道:“疫情反复后,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来他对仕途的执着比不上自身的性命重要。”

方池抿了抿嘴,轻轻拉过花竹,让他再次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圣旨是怎么回事?”花竹这次却没有再靠着他,而是站直了,一脸严肃地朝方池问道。

方池十分随意地从怀里掏出圣旨来,说道:“从前宣我从边疆回临安的玩意儿,我拿来给你镇镇场子。”

第49章上山采药,花竹几人遇袭

方池来后,花竹已经快要痊愈的病情反而渐渐严重了起来。他逐渐不再出现在人前,营地内的一应事物均由方家姐弟出面摆平。

在他们两人的保护下,花竹拖着虚弱的身体,开始肆无忌惮地使用驭灵力。

现在他对驭灵力的控制,已经渐渐成熟,即使忽然摘了黑黢黢的银镯,也不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了。

如此过了半月,方池带来的那些草药也快要用完。这日傍晚,花竹选了两只鸟,让它们朝后山飞去。

他借着两只鸟的眼睛,在后山中寻找药材,小鸟们飞了快半个时辰,花竹终于找到几个草药所在之处,准备等下过去采药。可就在寻找草药的过程中,花竹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山的林中,翠鸟有些超乎寻常的多。

花竹放开两只鸟,转而感受起山中的其他动物来。

之前的感觉没有错,山里确实有很多的翠鸟。另外,花竹似乎在山上,感受到了……牛。

后山是野兽们生活的地方,牛这种家养的动物,怎么会出现在其中?

花竹觉得不对劲,他再次铺开驭灵力查探了一番,却发现,山里不仅有牛,而且还是两只。他反复确认了三遍,最终决定顺路去看看。

后山不高,花竹走了一半,就发现有人跟着自己。跟踪的人并未刻意遮掩,很容易就花竹被察觉。

“谁在那里?”花竹手中握着一根树枝,已经准备好召唤树林里的动物。

方晓夏牵着宝娣走了出来。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花竹见是二人,摸了摸腕上的银镯,收回驭灵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宝娣有些怯懦地说道:“我担心花大人不熟悉后山,而且天就快黑了,晚上容易迷路。”

方晓夏拍了拍宝娣的肩膀,话说得理直气壮:“我们上山采药,你偷偷摸摸地出来,是发现了什么吗?”

“我最近晚上睡不着,索性上山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药材。你们明日还要在营地操劳,就不要跟着我了。”

“方大人说,不能让你独自进山。”宝娣上前轻轻拉住花竹的袖子,“你若不带着我,我就回去告诉方大人。”

花竹嘴角微扬,这才半个月,宝娣已经成了方池的小眼睛,时时刻刻帮着方池看管自己。

“你这么着急上山,到底有什么事情?”方晓夏见花竹不说话,眉头微凝,再次问道。

花竹只好把两头牛的事情告诉二人。

“怎么会有这种事?”方晓夏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山里有两头牛的?”

花竹撒谎,“之前上山的人看到了,告诉我的。”

方晓夏不再追问,而是催着两个人继续往山上走。

“你明日还要看诊,就不要跟着我熬夜了。”花竹劝方晓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根本不理他这一茬,反倒提起别的事情,“这几日来,一直有件事情在我脑中盘旋不去。你说,若韩三姐真的是那夜染了瘟疫,那应该就是大虎传染的。我听营地里的人说,大虎前些日子已因疫病丧命。”

“他死了?”

方晓夏点头,“奇怪的是,二虎和三虎终日与他厮混在一起,为何至今无恙?”

花竹从小读的是圣贤书,“正气存内,避其毒气”之类的话语背了不下百遍,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偏偏是二虎兄弟这样的人,避开了祸事。

他抱臂而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于是三人一路无话。等到了山上,果然发现拴在破庙里的两头牛。

牛被拴在门栓上面,却没有任何人看管,旁边倒是散落着几把吃剩的草药。

这种时候,谁会用草药来喂牛呢?

花竹蹙着眉头没有说话,他弯腰将草药收好,决定先带着两人往山下走,顺便再采几把药。至于庙里的牛,等到明日,再差人来牵。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月与繁星都未升空,只有一片片的乌云肆意蔓延在天际。

“有人跟着我们。”下山的路上,宝娣最先发现有人跟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闻言,示意二人停步,然后悄悄寻了只翠鸟,借它的眼睛查探着周边,发现跟踪的人竟然是二虎和三虎。

“他们跟着我们做什么?”花竹还没来得及想出个究竟,就听到脚边几声“嘶嘶”声。

“有蛇!”宝娣发出一声惊呼。

花竹身边游来了两条蛇,他刚想控制两条蛇离开,就感觉到这两条蛇已是被人操控着的。

原来三虎竟然也是驭灵人!

花竹撤下驭灵力,想看看他们控制这两条蛇要做什么。

两条蛇分别朝花竹和宝娣游来。

花竹见蛇近身,不再迟疑,用驭灵力将它们赶回。

蛇游至树后,三虎和二虎失去了对蛇的控制权,咋咋唬唬地喊着救命,从树后逃出。

“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花竹让蛇缠住二人。

二虎被蛇缠住,一动不敢动,只能乖乖回道:“没什么,我们就是顺路下山,遇到了几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让蛇缠得更紧了些。

“大人饶命,我们是看到你们发现了两头牛,所以跟过来看看动静。”

“牛是你们的?”

“是我们从罗村领来的,村里没人,我们担心牲畜没人照顾,就帮着养一段时间。”

花竹不信他们这么好心,但他还没来得及再问,树丛中猛地扑出一个女子的身影,一把推倒花竹。

“娘?!”宝娣认出来人,惊呼出声:“你怎么在这里?”

阿蕙推开花竹,自己却被一条黄色的大蛇狠咬一口。这蛇来得悄无声息,花竹又专心审问二虎,一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

方晓夏跑过去给阿蕙包扎伤口。阿蕙身染疫病,说什么也不让方晓夏近身。

“这蛇有毒,我先帮你拔了毒。”

阿蕙摆摆手,仍旧不让她过来,方晓夏却不听,走近帮阿蕙治伤。

“娘!”宝娣站在一旁,急得直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接过黄蛇的控制权,让他游回树丛里去找控制它的人。

世间大多数驭灵人的驭灵力都不高,故而只能近距离控制动物,所以控制这条蛇的人,一定就在周围。

果然,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大虎被黄蛇逼着从树丛里走了出来。他脸色灰黄,确实是染疫之兆。

花竹让黄蛇将他也缠起来,但并不伤害三人。

“原来花大人也是驭灵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大虎说道。

“彼此彼此。原来你还没死,也是让人意想不到。”

大虎冲着花竹咳嗽了两声,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我的时候不多了,我自己清楚。”

“所以要过来杀掉我们?”

大虎却不再回答。

花竹转向二虎和三虎,说道:“大虎已经命不久矣,但是你们却不一样,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谁先跟我说实话,我就放他走。不说的那个人,今天就只能留在林中,和缠在身上的蛇一同过夜了。”

二虎和三虎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为何要杀害我们?”花竹肃声问道。

二人仍旧不语。

方晓夏见他们如此,径直走到三虎身前,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一下子塞进对方口中。

第50章攀枝入市,宝娣反杀三虎

“毒妇,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三虎被蛇缠着不敢动,只能站在原地骂街。

“这是我自己做的毒丸,等会儿你就会全身发痒,若不及时解,明日便会转为疼痛。待到后日,你就会在又疼又痒中死去。”

“你个毒婆娘,果然最毒妇人心!”

“那你是说还是不说?”

“说什么?”

“为何要杀我们。”

“你们发现了我们的牛,自然不能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要杀人?我不信。”

三虎朝方晓夏吐了一口唾沫,花竹拉她避开了。

不多一会儿,三虎身上的药效开始发作,他没了刚才的狠戾,嘴里的叫骂声也转为求饶。

“你说不说?”

“说说说,姑奶奶快把解药给我。”

方晓夏递给三虎一粒药丸,“这药能暂时压制住你体内的毒素,若你不说实话,只需一盏茶的功夫,马上就会复发。”

一小粒药丸被三虎囫囵吞下,他身上的奇痒很快就褪了下去。

“老三!不能说。”二虎给三虎使眼色。

“那你去试试这痒药?!”三虎瞪着牛眼,朝二虎回道。

“快说吧,说完给你解药,否则痒死痛死我都不管你。”方晓夏催道。

“晓夏姑娘,我们实在冤枉。没有人想要害你,我们要杀的,是花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要杀我?”花竹跨前一步,站到三虎面前。

“你挡了我们财路,自然该死。”

“我知你们靠殡葬之事营生,但是如今,患疫之人,却不好发丧,就地掩埋或者焚烧是最优的选择。我领了朝廷治疫之命,不能让你们入城。”

耳边传来一阵干笑。

“花大人真的以为我们赚那几个死人的钱。”

三虎话没说完,身体又开始发痒,方晓夏板了脸,对他说道:“有话快说!”

三虎刚尝过奇痒难耐的滋味,不敢怠慢,当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我们是借发丧之名,将驭灵人送进城。”

此言一出,花竹暗自吃惊,他将这话在心里来回咂摸了几遍,脑内曾经混乱的几条线渐渐变得明晰。若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那么他今日便是走了大运,稀里糊涂地摸到了通天教在临安城势力的边缘。

通天教内的“攀枝入市”,恐怕就是与眼前的三虎相关。

花竹忍住内心的波澜,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听说你们是给常玉办事的?”

“对对,要杀花大人,也非我们本意,都是常玉要求的。”三虎朝方晓夏求饶道:“还请方姑娘放过我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看向花竹,希望他有所定夺,但花竹却没注意到她,他仍旧在暗自琢磨常玉的事情。常玉本就是牙人,做贩卖人口的事情理所应当,通天教让他运输驭灵人,也是水到渠成之事。自己一直觉得常家与通天教有所牵连,怎么就没想到常玉曾是人牙子这件事呢?

如此看来,常玉当年能一举拿到茶引,获得供应贡茶的资格,可能也与通天教有关。但若这两件事真的相关,通天教可就不仅仅是一个江湖组织这么简单了,它必然和朝廷有所牵连。

思及此处,花竹又犯了难:他一个小小县尉,拿什么与朝廷对抗呢?

他低头看了眼腕上的银镯,随即想到自己在地府立下的誓约,在心里叹了口气:左右都是死,不如索性为了驭灵人们拼一把。

“除了你们,参与发丧的还有谁?”花竹重新打起精神,朝三虎问道————“攀枝入市”不可能只有这几个人。

“还有临安城里的安济院,我们负责将驭灵人和尸体,一起送进安济院,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安济院是临安城中的慈善组织,专门负责安置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整日里来来往往的闲杂人士很多,多几个人少几个人,都不显眼。

“你们送进城的驭灵人,都去了哪里?”花竹问道。

三虎指了指地下,露出一个阴气森森的笑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忽然想到简乔和那两具无名的童尸。

“简乔可是你们杀死的?”

“谁?”

花竹在地上画了简乔脚踝上的那个图案,说道:“这个人。”

“记不清楚了,从这个标记上来看,此人是个驭灵人,但我们每天送进去的驭灵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具体死的是哪个,我们就不清楚了。”

“这刺青是你们刺上去的?”

“不是,送来的驭灵人都有类似的刺青,每个人的刺青略有差别,我们不知道出处。”

花竹放开缠绕着三个人蛇,“你们走吧。”

“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方晓夏有些不甘心。

花竹没多解释,现在的关头,治疫要紧,“攀枝入市”的事情,要等回城后,再和方池从长计议。如今花竹和方池,身边皆无人可用,即使今日抓了三虎,也无法将他们送审,只是给抗疫之事徒增负担罢了。

不如等回城,抓了常玉的把柄,一起审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搀着阿蕙,转身往回走。阿蕙却不愿过了病气给他,坚持走在花竹后面。

才走了几步,花竹就感觉身后有劲风袭来。他不是练武之人,对偷袭不甚敏感,等他感到这一招的时候,已是避无可避的绝路。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花竹转身,只见阿蕙扑倒在地,身前插着一把匕首。再往远处看过去,是并肩而立的三虎兄弟,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阿蕙。

阿蕙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口中一阵阵地涌出来。

“阿娘!”宝娣哭倒在阿蕙的身侧,阿蕙却顾及着自己的疫病,轻轻推开了宝娣。

花竹调动驭灵力,想要召唤周围的动物来控制住三虎。驭灵力猛涨而起的一瞬间,花竹动了杀念。

但也只是一瞬间,花竹就发现附近有一条腹蛇,正被人控制着朝三虎快速游来。

花竹看了一眼方晓夏,又看了一眼宝娣,没有阻止这条蛇。

“花大人。”阿蕙微弱的呼唤声从身侧传来,花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

阿蕙用一双灰暗的眼睛盯着他,几乎是恳求地说道:“花大人,我知你是好人,本不该麻烦你,可是我实在无人可托。宝娣虽然倔强淘气,但总算听话,也做得来洒扫做饭之事。”

站在一旁的宝娣见母亲如此说,心中大恸,又要往阿蕙那边去。阿蕙立刻眼光一凛,喝道:“从今往后,你便是花大人的人,不再与罗家有任何瓜葛。若是花大人要打要骂,你且都要受着。”她还想再温言软语地嘱咐宝娣两句,却已经没了力气,只是单手从怀中掏出户籍簿,拼命朝花竹伸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求大人给她个留身之处。若是大人看的起,便让她在府里做个针线人或是拆洗人的活计,大人若实在瞧不上,就替她找个好人家发卖了罢。”

花竹见她颤颤巍巍的手里举着一张户籍,他哪里敢不接,赶忙伸手拿过那张纸,刚想跟阿蕙说自己定会照顾好宝娣,却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眼睛,伸手去探,再也探不出气息。

身后传来三虎的惊呼和咒骂之声,花竹不去理会,而是蹲在阿蕙身前,叹息着说道:“你这一生吃了太多的苦,我定不会再让宝娣,经受那些你已经忍受过的痛苦。”

其实花竹知道,阿蕙早已在染疫之前便死去了。她丈夫曾经落在她身上的每一记耳光、每一个拳头,不仅伤害了她的肉体,也侵蚀了她的灵魂。如此的折磨,无异于对她的慢性谋杀。阿蕙是为了女儿,才一直坚持着活到现在的。

他看了一眼身边竭尽全力控制着腹蛇的宝娣,决心不再让她受苦。

花竹控制着三条蛇,阻拦在三虎离开的方向,他并不想杀三虎,但也明白,今日他是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宝娣要杀三人的决心。

三虎最终都死在腹蛇的毒液下,宝娣抱着阿蕙的尸体痛哭。

方晓夏看了花竹一眼,有些漫无边际地问道:“你就不怕我们告发你吗?”

花竹明白她是在说驭灵力之事,他并未拆穿刚才控制蝮蛇之人并非自己,而是苦笑着回道:“自然是怕的。”

他见方晓夏意味深长地朝着自己笑,又补充道:“虽然是怕,但是甘愿。你与宝娣,都救过我的命,若是有一天去告发我,我也认了。”

他话音才落,脑海中就不受控制地闯入了那日在姚姑娘的庄子里,听到方池说过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相信他不会害你?”

“不是。”

“不是相信,那便是甘愿了?”

花竹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记忆里的这些对话,自己和方池之间的烂账,似乎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难解了。如今随着花竹身体的每况愈下,关于方池的种种,反而总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开始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了,这可如何是好?

第51章医药难寻,营地捉襟见肘

三人将阿蕙的尸体藏好,准备明日叫人来埋了。至于三虎,就全当没看见,留下三具尸首,等着林中的动物们来处理。

回去的路上,花竹见宝娣一脸悲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朝方晓夏使了个眼色,盼望着她能说些什么。

方晓夏牵起宝娣的手,话却是对着花竹说的,“你在庙里捡到的那些草药给我看看。”

花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阿蕙为救自己而死,他却不知要如何安慰宝娣,他自己年少丧父失母,明白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抚慰失去亲人的痛苦。犹豫了半天,最终只能顺着方晓夏的话,谈起了公事。

“你觉得二虎和三虎一直未曾染疫,是吃了庙里那些草药的原因?”花竹掏出怀中的草药,递给方晓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青蒿。”方晓夏接过草药端详了一番,最后说道。

“能用吗?”

“《肘后备急方》里提到过此药,但是不常用。岭南那边有时候用它去瘴疾,只是此物是去热猛药,非是瘴疾不用。”

“瘴疾是什么?”

“就是染了瘴气后患的疫病。”方晓夏若有所思地道:“可能瘴气与病气也有相通之处,现在左右是走投无路,不如一试。”

言谈间,三人已到营地,宝娣一路低着头,此刻放开了方晓夏的手,想要独自离去。

“宝娣。”花竹最终还是叫住她,宝娣停了脚步看着花竹。

“对不起,你娘是为了保护我——”

“不怪你。”宝娣打断了花竹的话,却不再给他多说的机会,匆匆跑开了。

花竹抠着衣角,眼眶慢慢转红。

“如今的情况,治疫要紧。”方晓夏见花竹神情不属,温言相劝。她话音未落,就见罗翁从营地后面走了过来,花竹心中一松,让两位大夫研究药方,逮着机会,起身告辞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与罗家翁翁研究了半宿,最终定了方子,后半夜方晓夏让罗翁歇了,自己照着新药方熬药。

火炉刚点起火,花竹就走了过来。

方晓夏有些责怪地问:“花大人的病还未痊愈,正是要多休息的时候,怎的半夜不睡?”

“我来试药。”

听他这么说,方晓夏忽然想起,自己光顾着研究药方,倒没有想过用谁试药。

青蒿此物,性猛药烈,并不是中原常用药。给病重之人用此药,难保不会一命呜呼;轻症之人,又不一定愿意冒险试药;至于自己试药,虽是许多大夫会做的事情,不过方晓夏和罗翁都未染疫,也就无法试出药效。

此刻花竹自己送上门来,倒是最合适的一位。

方晓夏看了他一眼,没再赶人。

一碗药喝过,花竹对方晓夏道了谢,回房休息。

花竹住的地方,说是房,也不过就是比露天多一个房顶。这个房顶,是用之前从帐篷上拆下的围挡做成的,固定在两棵树之间,能遮阳、可挡雨。比起其他人家用衣服做的房顶,坚固了一些。房顶下面,一张草席,一块大石头,一个藤木箱子,便是花竹的全部家当。

这居住环境比常府差得多,但是花竹却住得舒适。原因无他,自由罢了。他在这里无拘无束,没有人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言行,也不会有人在自己耳边唠叨责难。他做了二十年常家的累赘,如今,终于成了眼前这些人的救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竭尽全力地履行着这个职责。

花竹回到住处,往席子上一躺,等着命运的宣判。他一夜无眠,肚内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也没如何翻江倒海。

第二日天一亮,花竹去找方晓夏,让她给自己号脉。

方晓夏抓着他的手腕,半晌无语,最后扔了句,我去请翁翁来,就走了。

花竹自然不会让老先生奔波,跟在方晓夏身后,主动去找罗翁。

老先生也摸着脉半天不语,最后因为花竹紧张而有些脉动过速才放了手。转脸问方晓夏:“他一直是这样的吗?”

方晓夏点头。

花竹听二人打哑谜,心乱如麻,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此药不能用,还是我不行了?”

方晓夏这才注意到他担心的模样,问道:“我这里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大人要先听哪个?”

这个选择对花竹来说,没有丝毫难度,当即回道:“坏消息。”

方晓夏有些惊讶他回答得果断,当下不再卖关子,答道:“这药要么无用,要么就是花大人没有试出来。”说罢,也不等花竹再问,接着道:“好消息便是大人的病情有所好转,治愈在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不解:“既然我在好转,为何说这药无用?”

方晓夏语气中带了些忧愁,说道:“你本就在好转,今日状况与昨日差不多,说明昨夜用药并未起效。”

罗先生收了剩下的几根青蒿,说道:“还以为得了妙药,却是白白浪费了一天。”

花竹却不肯放弃:“本就是病去如抽丝,又不是仙丹,很难我昨日服了,今日便好。但是至少,我们知道此物无毒,可以再找人来试药。”

他见二人仍旧垂头丧气的样子,又接着说道:“此物既然无毒,就先采来做菜吃,正好营地口粮不多,即使不能治病,充饥也是好的。”顿了顿又有些不太确定地道:“依我看,二虎和三虎两人没染疫症,要么是本身身强体健,要么就只能是这青蒿的原因。”

方晓夏听完他这番话,也打起精神,拿回罗翁收起来的青蒿,“这药我再煎两份,换个人试试。”

对于青蒿此药,花竹没报多大希望,以至于两日后方晓夏跑来跟他说那青蒿治好了刘大姐时,他着实惊讶了一番,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原来那药真的管用?”

方晓夏难得有些支吾地说道:“三个人试药,都是比较严重的病情,只有刘大姐好转了。”

“其他人如何?”

“一个今日不在了,一个并无起色。”

花竹叹气,他今天还没去统计患者,但最近每日都有人逝去,一听不在了三个字,就心中一阵难过。这群人将性命托付给他,他终究没办法让所有人都活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忧总是伴着喜来。这边新药还没研究好,那边旧药就已经见底了。更糟糕的是,粮食也跟着不够了。

方晓夏也是一筹莫展,就是华佗再世,此刻也是没辙。她提议着人去上山采药。花竹摇头,临安城确实是有几座山的,就连大内都是挨着凤凰山的。但外面疫情越是严重,城内守卫就越是戒备,山中早已安排了人值守,一旦发现流民,当即斩杀,不留活口。这些事情,方池来时就已经和众人说过。

至于唯一能采药的那座南山,这段时间,已经被营地众人薅秃了。

可是采药是死,不采药也是死。

花竹病后,给各个衙门都去了信,照旧讨药讨粮讨人。但与之前的信件不同的是,这次花竹言辞恳切地说,若是再无帮助,自己恐怕难以支撑,如果城外营地无人管理,流民势必要作乱。这半是哀求半是威胁的言语,并未得到任何回信。

花竹见临安城内完全放弃了自己,索性不再写信,而是将之前写信的那些时间,全部用来写日志,他想着万一自己真的死在这里,也算是给后面留下些治疫的经验。

写完日志,花竹拿出仅有的一点饭食来吃,一口病还没送到嘴里,宝娣摇摇晃晃地跑来喊饿,花竹于是将仅有的半个饼全都给了她。她刚吃下去半个时辰,又摸着瘪瘪的肚子来找花竹,花竹只好摸摸她的头,劝道:“乖宝娣,你先睡个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宝娣睡下了,花竹却不行。他的银镯越来越黑,睡眠也跟着越来越少。不过好在他习惯了挨饿,在常府生活的十年里,他是常常饿着肚子过生活,饥一顿饱一顿地过了十年。

记忆中自己似乎有过一个很会藏吃食的小厮,他藏东西谁也找不到,每每花竹饿肚子的时候,他都会拿出来东西来给他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可这个小厮是谁,花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到往事,花竹摇摇头,此时不是追思旧事的时候,他需要集中注意力干活。可是肚子饿着,脑子似乎也不好使了。以前总觉得专心做事就会忘记饥饿,但现在饿得久了,才知道,肚子饿的时候,人是专心不起来的。

外面吵吵嚷嚷的,花竹此刻更难集中注意力,他想着反正睡不着,索出门去瞧热闹。

众人正在篝火边围着方池,嘻嘻哈哈地说着什么。自从方池来到营地,他便成了大娘们最喜欢的那个人。方池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怎么爱与别人说话,但却意外地受到营地里众位娘子们的欢迎。

多半是有副好皮囊的缘故。

花竹走近了些,刚好听到钱二娘在给方池说媒。各位娘子皆不知道他太尉的身份,只当他和花竹一样,是县衙里面的小官。

“丁家姑娘非常好,年纪也合适。”钱二娘推了一把身侧的年轻姑娘,殷勤地对方池说道:“她女红不错,绣样尤其描得漂亮。”

方池面色微动。

“让我们私下聊聊。”方池拉了丁家的姑娘,将她带离篝火旁。那女孩子的脸,被夜里的篝火映得通红。

两人的身影被一双眼眸悄然跟随,直至他们寻得一处避风之地。花竹见二人倚靠石壁,一边比划一边细语,心中不禁泛起酸意。他轻哼一声,觉得无趣至极,转身回去睡觉。

当晚,丁家姑娘受方池之托,彻夜未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厢的花竹也没睡好,他梦见方池和丁姑娘的身影在月光下交错,又梦到方家办喜事,来来回回做了几个破碎的梦后,再也无法入睡。

第52章天降神兵,燃眉之急得解

如此又过了五日,营地里喜忧参半,众人的情绪也如潮水般波澜起伏。喜的是,青蒿配成的新方子渐渐起了作用;忧的是,营地周边所有能采的草药,都已经被采光,众人已经再无草药可用。

今日天气终于凉下去了一些,开始有了秋天的感觉。

花竹正凝眉苦思,为筹措草药之事发愁,忽见远方尘土飞扬,数骑飞驰而来。这等声势,竟似劫掠四方的马帮。

花竹叹了口气,心道天要亡我。

等来人奔得进了些,却见为首之人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子。花竹这些天,早就见识了巾帼不让须眉的力量,哪敢轻看了去。但无论他如何重视,也是文弱书生一个,与马帮对敌,无异于蚍蜉撼树。

花竹脑子里转了几转,想着营地里不是病人,便是女人,算来算去只有方池一人会武,于是决定智取。

瞬息间,他脑子里闪过几个对马帮的搪塞敷衍之法,又都被一一否决。思来想去,觉得倒不如直接坦白这边瘟疫横行,整个营地的吃穿用度都是过了病气的。又想到自己出城之时,身上带了几块碎银以备万一之用,可以待会儿拿出来孝敬几位。他不求毫发无损,但求马帮能留下让营地众人勉强再度几日的口粮。

至于几日之后,营地会变成何种模样,花竹如今已经顾不上考虑了。

几念之间,马帮已快到眼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骑在马上的众人并不如何嚣张,全都提早勒了马,缓缓朝花竹驶来。花竹定睛细看,只见除了为首女子外,其余人都并未背箭匣,而是每人身后一个大包裹,马屁股上还拖着另外几包。一众人看上去,像是刚刚劫完了一票活计,满载归来的模样。

花竹见此情景,心中一喜,觉得谈判有望,主动迎了过去。

“几位大侠,”花竹学了从前姚姑娘对江湖人士的称呼,说道:“我们这里都是病患,还请诸位不要再向前行,莫要过了病气才好。”

那女子听他此言,果然不再向前,而是十分爽朗地笑了笑道:“我找花竹、花大人。”

花竹听对方叫出自己姓名,稍楞了一下,随即回道:“在下便是。”

众人见如此容易就找到了,纷纷翻身下马。

“祝十三和姚梦蝶你可识得?”

花竹听到十三和姚姑娘的名字,大松一口气:看来应不是来打劫的,对方大概是两人的江湖朋友,想要在回程的路上歇上一歇。于是也笑道:“与两位有过几面之缘。”

花竹在城外这段时间,渐渐习得言语之道。他对于提及十三曾是父亲手下之事,以及姚姑娘的救命之恩,始终保持着谨慎的态度。他唯恐自己一朝言辞不慎,引来不必要的纷争和仇恨。在这乱世之中,江湖恩怨纷繁复杂,花竹并不清楚其中的纠葛与来龙去脉。

因此,他决定少说为妙,以免因为一句话语而让营地中的百来口生灵遭受无妄之灾。他如今深知,小心行事,方能在这变幻莫测的江湖与朝堂之中立足。

那女子看出了他的谨慎,笑道:“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姚姑娘和祝十三说你们私交甚好。”她朝花竹走近了些,拍了拍他肩膀,“我们受了二人委托,来给你送药,你看放在哪里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听到药字,顿时两眼发光,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天降神兵竟然是来帮自己的,迟疑道:“此话当真?

女子喊了一人上前,打开包袱给他瞧。

这一看,花竹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那包袱里,是满满当当、如假包换的草药!花竹认出防风、常山、麻黄、青蒿这些药,心下顿时激动难耐,恨不得立马就可以将药煎好送入病患之口。

“女侠稍等!”花竹说完,风一般地往帐篷那边跑,此刻他内心狂喜,形象也顾不得,只想赶快寻了方晓夏来,让她看看这些药材。

狂奔到半路,忽觉不对,花竹又一个急刹回身,往来时的路跑回去。

自己怎么这么傻,应该先将送药的诸位安顿好再去啊!万一那几位觉得受到怠慢,一个不开心,打马回程,自己真不知道要到哪里哭去。

马帮众人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风餐露宿惯了,早已经习以为常。几个人中,有的靠在树荫下休息,有的带了马去吃草饮水。大大小小的包袱倒是卸了,三两个一堆扔在地上。花竹见状很是心疼,地上那一个个包裹里装着的,可是营地众人的性命。

方晓夏见到这些草药,也是激动非常,忙不迭的到了谢。但她这几日极其忙碌,话没说两句,又拿着新来的药材,转去帐篷后面配药了。

马帮为首的女子唤做姜九,见营中大夫是一女子,也是啧啧称奇,跟着方晓夏就想去看。花竹忙拦了她:“那边病患太多,当心过了病气。”

姜九也不勉强,就在花竹这里坐着,一副等方晓夏回来再议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刻姜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平日里这石头是被花竹当桌子用的,现在姜九坐在上面,颇有一股山大王的气势。

花竹不敢让山大王久等,忙不迭地去帐篷后换了方晓夏过来,自己则带着一群人,跟在罗翁的身后,照猫画虎地配药。

花竹的桌子前,姜九已经和方晓夏聊了起来。

姜九先开了口:“姑娘这一身衣服很是好看。”

这是寻常女子间攀谈常用的开场白,无非是称赞下对方的衣服发饰,珠玉佩环,或者是胭脂水粉之类。但是此刻放在两人之间,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因为方晓夏今日,穿的是一身男装短打。

方晓夏不以为意:“做活儿方便些。”她脸上带了笑意,看了看姜九又道:“姜姑娘的衣服也不错。”

姜九跟着笑了,她今日也是穿的方便活动的衣服:圆领短衣,戴着襻膊儿,脚上一双皮扎。一副马夫的打扮。

“襦群太繁琐,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即便做得了,也比常人慢些。”想了想又纠正道:“比男子慢些。”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姜九放下东西,未多做停留,便匆匆离去。待花竹配好药材归来,马帮众人已然远去。花竹向方晓夏询问道:“他们何以得知此处药材匮乏?”然而,话刚问出口,他心中已经明了,此事定是方池在暗中相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姚姑娘是飞花堂的人,祝十三也与飞花堂渊源颇深。能让飞花堂送药来的,整个营地,只有方池一人。

方池今日并未现身营地,他近来总是行踪不定,令人难以捉摸。方晓夏对花竹摇了摇头,表示她对方池在江湖上的事情一无所知。

两人转而聊起了营地内的病患情况。

“晓夏姑娘,依你之见,这批药材能够支撑多久?”

方晓夏沉思片刻,回答道:“这次药材颇为充足,只要我们治疗得当,再加上些许运气,或许能够彻底治愈此疫。”

“此话当真?”花竹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方晓夏点头肯定道:“自从阿弟来后,我们营地秩序一直不错,你带来的那几位小吏也愿意出力相助。再加上这段日子我与罗翁的潜心研究,我对这次用药的把握很大。”

花竹长出一口气,眉目渐渐舒展,嘴角的笑意也跟着蔓延开来。

方池走过来的时候,正瞧见花竹嘴边绽出的这个笑容,他几乎看得有些呆住了。直到身侧的十三喊了他一句,这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前行。

花竹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二人,上前招呼道:“原来十三兄也来了,感谢你送来的药材。”

方晓夏朝来人行个礼,并不多话,转去帐篷后面研究药方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药材是姚姑娘筹措的,也要感谢方池寄来的图样,有了图样对比,飞花堂众人才能采到如此多的药材。”

“我还以为是你们买来的,原来竟然是采来的。”

十三一笑,说道:“现在整个浙东路,药材都不好买。好在飞花堂众人身手不错,去深山老林里采个药,还算手到擒来。”

花竹看向方池:“你哪里来的图样?”

“丁家姑娘熬夜画的。”

听他如此说,花竹才意识到,前几日那壶飞醋,自己是白吃了,不禁心下有些汗颜,他微微偏过头去,两只白净的耳尖开始发红。

方池见他如此模样,更是喜欢,嘴角忍不住翘起浅浅的弧度,一瞬不瞬地盯着花竹瞧。

花竹感到身侧投过来的目光,红晕渐渐从耳尖蔓延到了脖颈,一向沉着冷静的眼眸里竟然闪烁出几丝仓皇无措。

十三轻咳一声。

花竹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他别开眼,拘谨又倔强地转回头,硬生生地换了话题,对十三问道:“十三兄这次来临安,所为何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忽略他略显干涩的嗓音,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回答道:“赵青到了临安。”

花竹惊讶地看了方池一眼,一下子对上方池含笑的目光,又迅速将目光转开。他清了清嗓子,暗自叮嘱自己正事为先,再次朝十三问道:“十三兄是来追杀他的?”

“我是来将他绳之以法的。”十三仰头看了一眼天边的云彩,“我要他死,但不会亲手杀他,因为刘易希望他能被依法查办。”

“刘易是被赵青杀死的吗?”花竹想起坟场中的那个墓碑和开在周围的鲜花。

十三低下眼眸,喃喃说道:“他是被我害死的。”

一阵微风夹杂着蝉鸣吹过,吹散了方才花竹和方池之间的暧昧氛围,带来了一股带着余温的忧伤。

花竹看了眼被阳光晒得绿油油的叶子和叶子间隙中漏下来的光,犹豫着问道:“刘易……他……他不是被赵青掳走了?”

这一次,十三沉默了很久,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才抬起头来,说道:“是的,但刘易并未死在赵青那里,而是……”

花竹听他声音哽咽,并不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等着十三调整自己的情绪。

三人沉默良久,十三飞速揉了一把眼睛,而后复又说道:“刘易被赵青带走之后,我又在西夏见到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53章前尘旧事,糊涂纠缠半生6

十三再见到刘易,是在他被赵青掳走的两年后。

那年的兴庆府,还是西夏的都城,蛮人众多,民风剽悍。

十三来此地寻仇。

两年前他从镇江得知自家灭门真相后,便一直寻找曾与此事相关之人,杀之而后快。

就好像,他的人生除此之外再无意义一般。

这两年祝十三走遍了大江南北,每天除了杀人,不做他想。如今,十三年前的仇家只剩最后一人了。

至于他一直追寻的自家灭门的真相,也不过是普通人的贪念所致的悲剧。这种人间惨事几乎日日都在发生,摊上了,就是一辈子的伤痕。

事情的起因,来自当年和祝家同在一个镇上的刘家。他们觊觎祝家在山上那几亩茶园,还有他家不外传的蒸茶技术,于是想着能趁和祝家联姻分一杯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刘家来提亲的时候,祝家并未拒绝,反而早早定下了两家的婚约,将祝家三姐许给了刘家长子刘升。

但刘升到了十三四岁,却越长越歪,成日出入赌场瓦肆不说,更是还未等祝三姐进门,偏房就已纳了两位。

祝家见此情况,便起了毁婚的心事,那时祝家嫡出只有一女一子,于是便托人去跟刘家说,三姐的婚事作废,以后等十三长大些,就来娶刘家女儿。其实这样安排,刘家也不亏,毕竟十三是祝老爷的老来子,疼爱的不行,日后是要执掌家业的。

但彼时十三还是个三岁娃娃,走路都摇摇晃晃,刘家哪等得了那么久,他们一心想早日知道祝家蒸青的秘密,又不好明说,于是断然不同意悔婚。

刘升更是觉得被拂了脸面,气恨非常,恼怒下寻了一个西夏汉子,雇他去毁祝三姐的清白。他想着,到时候祝三姐失身,祝家不想嫁也得嫁,又幻想那时对方对自己曲膝谄媚的样子,不禁觉得痛快非常。

可没想到事情是成了,祝家却掩了三姐失身的消息,要送她去出家为尼,之后又花重金请了耳目查探凶手。刘升眼见要查到自己身上来,只好跟自家人坦白,刘家父母亲戚聚在一起合计了一整夜,最终决定先下手为强。

四日后,祝家灭门惨案传遍建安城。刘升一家也不敢在城内多留,拿着祝家的蒸茶秘方,改名去了镇江。

而今刘家已亡,当时的杀手也被十三在这两年间全部送下了地府,这次他来兴庆,是来寻那个奸淫自家三姐的西夏汉子。此人名为李尧,当初他拿了刘家的钱回了兴庆,又在这里重操旧业。西夏政庞土裂的故土正合他的脾气,这些年做的坏事多了,名声竟也渐渐大了起来。

李尧集结了一帮匪徒,又弄了个小馆子作为接活儿的据点,没想到几年过去,他这个小饭馆生意蒸蒸日上,改名为狮子楼,成了兴庆城内有名的鲍鱼之肆。

十三坐在大堂里掰着一条羊腿吃,看着馆子里的三教九流来回穿梭。

这店里鱼龙混杂,热闹非常,台前后院的节目更是荤素不忌,整个楼里充斥着小姐们的脂粉味、汉子们的汗臭味和酒肉的香气,薰得十三直有些头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喝了两壶酒,探到李尧已在去年将此楼交给儿子打理,就想着先填饱肚子,明日再去他家里招呼。烤羊腿才吃了没几口,便听到有节奏的锣声从场中传来,台下众人也开始跟着呼啦啦叫好。

十三知是到了拍卖奴隶的时候。

大夏境内的仆役多是雇佣而来,极少有人口买卖。但西夏不同,奴役和骡子是在市集里放在一起出售的,甚至奴隶买回去,三天之内发现有伤病还能退换。

然而能在狮子楼里买卖的奴隶,自是与市集间的不同。这里卖的多是姿色出众的男女,并非身强体健的青年劳力,他们不用在院间劳作,却是要在床上伺候主家。

这些人中,尤以大夏的纤弱少女最受欢迎,若是此人有驭灵力,那价格更要上一个档次。也正因如此,奴隶们多以薄纱遮体,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只等食客们酒足饭饱,看一场香艳热辣的拍卖。

十三想着索性今夜无事,正好可以看看行情,他身上银钱不多,等杀了李尧,或许再去捉几个奴隶来换钱也说不定。

台上连着上来三个差不多的西夏女子,要价都是一百两起,最后两三百两成交。十三记住了她们大致的身材样貌后,便觉无趣,耷拉着脑袋把玩藏在袖子里的鱼袋。

他正沿着金线描摹着袋子上的鱼纹,忽然就感到楼里的喧嚣安静了几分,十三百无聊赖地抬眼望去,看到上台的奴隶已经换成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姿色绝美,细腻白嫩的皮肤在薄纱后若隐若现,竟是比方才的女子们还要美艳万分。

十三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台上之人,等他看清对方的侧脸之后,顿觉如遭雷殁——那人竟是刘易!

十三下意识地攥紧掌中的袋子,用力眨了几眨眼睛,又使劲儿掐了自己一把,见刘易并没有消失,于是嚯地站起来朝台上瞧:刘易似乎没变,仍是清淡明润的样子,一头鸦色长发没有束起,懒懒地披在肩头,配上他那双水光潋滟的凤目,透着说不出的风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易身走到了台中央,停脚,转身,漠然地望着众人,于是台下又是一阵惊呼,紧接着议论纷纷。

十三此时也看到了刘易正脸,忽地自梦中惊醒般睁圆了双眼——刘易转过来的左脸颊上,从鬓边至嘴角赫然两道长长的疤痕,那伤疤已经愈合,不是多么狰狞,但放在刘易这张脸上,就像一幅烟林清旷的山水画上泅了几滴重墨,一下子让仙人跌回凡尘,失了所有的不可犯的神圣,也没有了缥缈出尘的美感。

大家见他全貌不禁叹息,台上人牙子见有人失了兴趣,啐了一口,笑骂道:“你们嫌弃个什么?他若不是破了相,此刻定是在芙蓉金帐里供着呢,轮得到今日给你们看?”说罢欲解刘易腰带,给大家看货。

所谓“看货”,是奴隶买卖时约定俗成的规矩,主要看货品身体是否健壮,有无受过大伤或者隐疾,一般都是全裸勘验。

但狮子楼里做的是情色买卖,买主对自己买下的身体有些莫名的占有欲,所以楼里的货品们身着半透白纱,既不至漏了什么毛病没瞧见,又有一种欲拒还迎的风情。但只有一类人除外:来之前便是做皮内生意的奴隶们自是不必遮掩的。一来他们早已被千万人睡过,买主并不在意他们再被看一眼,二来这些奴隶们多是姿容姣好,露出来让大家看看才能售得好价钱。

十三见牙人如此动作,如同一声惊雷在自己头顶炸开,他不知这两年来刘易经历了什么,但心中愧愤交加,几乎是凭着本能走上前去,对那牙人喝道:“住手!”

如同过了半生,十三才意识到楼内众人都盯着自己,他把目光从刘易身上移开,对牙人说道:“我出一千两。”听他出价,台上牙人轻抽一口气,旁边的刘易却仍眉目平和,连看都没有向十三这边看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十三紧盯着牙人放在刘易腰间的手,对方注意到他的眼神,谄笑两声,松了解腰带的手指,又继续说道:“好汉真是豪气,但小底这还没介绍完,这位行首虽生得俊俏,但却是个没有神识的,买回去了可是要好生看管着。”

他边说边悄悄打量十三,见他听了这话眉头紧皱,暗道不好——这市利四倍的买卖怕是要黄!后面那些话连忙吞了回去,复又努力推销起来:“不过我跟官人保证,这人除却脸上两条疤之外,全身上下都是油光水滑缎子一般的,您若回去发现我撒谎,我给您退货没有二话。”

他见十三仍不言语,索性直接问向十三:“这位郎君,这人您还愿要吗?您若是要,我遣人帮你送房里,价格好商量。您若是不要,我这就继续给诸位验货竞价了。”

牙人做惯了买卖,知自己手上这几个人,加一起也就值个几百两,他不愿错过一千两的大买卖,但也不想按头强卖,怕得罪了人傻钱多的祝十三,失了回头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盘算着这笔买卖能成便成,若是不成,几日后再寻几个清秀小倌给十三挑。

却没想到,十三听了他的话,既没犹豫,也没讲价,只说了一个“要”就要去上台领人。

牙人自是欢喜非常,众食客也跟着调笑起哄,觉得十三花费千两买个毁了容的傻子还如此急不可捺,简直是被色欲烧糊了脑子,甚至身侧的酒博士也出声提醒道:“郎君,我们楼里每月都有奴人拍卖,各花各色都齐全着,您可以再瞧瞧看。”

十三也不解释,抓了刘易手腕,带着他就要上楼。路过牙人身边的时候,顺势将袖里的鱼袋扔给了他,说三日后拿此物来房中结清银子。牙人一看鱼袋外绣着的金线,便知十三是不缺钱的,想必小衙内出门没带那么多现银,便也不阻挡,笑呵呵地收了,又忙着去介绍下一位奴隶去了。

刘易一路不说话也不反抗,十分乖顺地任由十三牵进了客房。两人在屋内坐定,十三一肚子疑问,但他见对方不哭不笑,脸上一点儿表情没有,真的像是没了神识,也不敢贸贸然做什么。只能先是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刘易身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还认识我吗?”

刘易似是没听到一般,也不答话,只是拿着桌上的糕点吃起来。十三心中更冷,仿佛有一颗石头坠着往下沉,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渐渐地,胸腔内的石头生出一种窒息感,压得十三几乎喘不过气来。最终他掐了自己一把,鼓起勇气,颤抖着声音朝刘易问道:“你是听不到,还是不能说话?”

第54章前尘旧事,糊涂纠缠半生7

十三对刘易问了半晌,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刘易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并不回答。

十三抓了刘易的手,让他抬头看自己,刘易十分听话地抬起头来,给了他一个称得上温和的微笑。十三看到那个笑容,眼泪刷的一下涌进眼眶,他想过自己再与刘易相逢的情景:刘易定会恨他怨他,他甚至情愿刘易打他骂他,然后跟自己绝交,两人再无交集。但十三从未想过会是今日这般,那人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像以前一样,朝自己笑。

过了一会儿,许是楼下的奴隶交易结束了,牙人敲门侧身进来跟十三问安。十三正好一肚子问题要问,顺势请他进了屋。

牙人做了一笔大买卖,显得极为配合,十三才问了刘易为何不说话这一件事儿,他就竹筒倒豆般全交代上了:“郎君,您多担待,我们临来给他用了药,这会儿正安静乖觉着呢,您让做什么,他便会做什么,但是就是不怎么能说话。再过一柱香时间,等药劲过去,他就能言语,但是也就会耍疯了,到是时候您把他锁进笼子里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罢,牙人着人从外面抬了个半人高的笼子进来,里面放着拴狗用的项圈和皮鞭。刘易听见笼子哗啦哗啦地响,忽地有了反应——他从凳上跳起,三五下扒掉自己身上的薄纱,钻进了床上的锦被里。

牙郎似是司空见惯,只瞟了他一眼,就回头继续眯着眼跟十三笑道:“若郎君想让他伺候,给他吃三颗苏合香丸即可。他吃了便很听话,但不能吃多,多了就睡过去了,如若您喜欢滋味儿烈一些的,这药吃两颗也可。平日里给他栓笼子里就好,药方我放在家里,三日后带来,官人结帐时可一并带走。”说罢行了个礼,放了一瓶回药在桌上,极为有眼色地想走。

十三却还没问完,他一把拉住牙人。

他心里有太多疑惑,比如刘易怎么会变成被拍卖的奴隶,他为何要吃药才会安静,为什么要把他关在笼子里,一堆问题争先恐后地冲到嘴边,到最后却只问了句:“他用了晚饭吗?”

牙郎听他这话,先是一愣,复又噗嗤一笑,拍了拍十三手臂:“放心,顿顿都没落,养得细皮嫩肉的,包您满意。”十三见他神色轻薄、语气狎亵,忽地没了追问的欲望。只道三日后再见,想着到时候再问也不迟,牙人笑嘻嘻地应了离开。

十三走向床边,路过笼子时,心中憋屈得难受,于是扯了床上另一床被子把它盖上后,才俯过身去看刘易。他不明白刘易到底怎么了,但是在他眼中,刘易仍旧是那个看上去气象萧疏,但对他关爱有加的哥哥,那个他为了复仇而出卖和被叛了的哥哥。

刘易见十三身子探过来,神情呆滞却又极其自然地伸出双臂去环他的脖子,被子一下子滑到刘易腰间,露出光洁细腻的皮肤。

十三一下慌了神,既不敢推开刘易的双手,也无力去帮他拉起腰间的锦被。正当他呆愣楞地盯着那白玉般的后背看时,十三的脑子“轰”地一声想起了一件事。

那时他和刘易两人还在太守府借住。有一天自己白日里伙同小狗“银蹄”一起捉弄刘易,自己随口帮刘易翻译狗语,骗了他很多冤枉银钱。等到晚上自己回房,还诳刘易给他去拿桂花糕。

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非要和刘易的挤一张床睡。大概是觉得自己亏欠了弟弟,刘易并没有赶人,而是任十三挤到他床上。刘易躺在床上许久,却仍旧想不起来自己是何时漏听了十三要吃桂花糕的事情,于是推了推身边人:“你下午何时跟我说要给你留桂花糕的,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呢?”

十三憋着笑回道:“就是我汪汪汪的时候说的啊,谁让你这人小气贪财,为了五文钱不肯让我译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好笑,躲在被子里吃吃地笑了起来。

听到这处,刘易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他并不恼,只是跟着十三闷闷地笑。

两人笑够了,又躺着说了会儿话,刘易很快便睡着了。

但是十三却没像往常在刘易的床上那样很快睡过去,他记得那时自己睁着眼睛想什么来着?

是了,自己想要这样的一个哥哥。

但是真的是想要一个哥哥吗?

那会儿无论是自己心里还是身体上的烦躁,他都刻意无视了。

但是后来在镇江城外,他为什么就让赵青带走了刘易呢?

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赵青会怎么对他吗?

他知道的。

但是为什么没有阻止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想不下去了,一回神又感到刘易仍旧轻轻环抱着他,刘易身上没有了从前那股红茶的醇香味道,取而代之的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气。此刻他似乎因为十三好久没动而有些焦虑,不安地轻轻晃动着身子,十三赶忙扯了被子,胡乱给他裹上。然后泄气一般坐在床边,努力想着自己刚刚没想通的那件事。

他与刘易最开始相遇,自己虽没安什么好心,但是也实在说不上与他有仇。后来偷东西失手,丢了牌子,也很难怪到刘易身上。再后来,自己在林间救了他也并不是纯粹因为善良或是正义,之后的相处反而是对方照顾和迁就自己多一些。

十三从小流浪,入过军营、进过商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接触,挨过欺负也欺负过别人,受了不少委屈但也报了不少仇。在他的人生哲学里面,以德报怨那都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别人给你一拳,是要尽力还回去的,不然后面还有可能挨第二拳或者第三拳。

但另一方面,他也不是一个会做出恩将仇报之事的人。大概因为他打小儿得到的爱不多,所以每次都格外珍惜。无论是教他练功夫那个老师傅,还是后来的花吟,他都接受了他们的善意,并且心怀感激地为他们付出自己,不说以命相报,但称得上尽心尽力。

刘易这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对十三不错。

十三能够感受到,从前相处的那些时日,刘易是真心把自己当做弟弟对待的。可是自己为什么要屡次三番地害他呢?

十三不解。

他自认自己不是这样的人,却又实在想不出原因。

头发已经被十三抓乱了,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仿佛在试图压抑着什么,但心里的烦乱,却像微风中的涟漪,静静在他心底扩散开来。十三暗骂一声,又端起桌上凉茶啜了一口。

然后他忽然瞧见了趴在床上的刘易。

刘易仍旧裹着被子,头发散在外面,一张脸也从被子里面探出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不知何由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的目光对上,刘易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把大半张脸躲进了被子里,只留一头乌发在外面,衬得那条锦被格外鲜艳。

十三又是一阵没来由地烦躁,索性起身出了房间,准备去外面转转。

出了房门,他无心欣赏塞外的景色,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当初他为什么没有阻止赵青带走刘易呢?

是因为复仇心切吗?

还是怕刘易留在自己身边,会发生什么事情?

是怕刘易留在身边,自己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吗?

猛地一瞬间,十三意识到:自己对于刘易,既怕又恨。

他怕自己会爱上他,又恨对方让自己沉沦。

这个想法让十三一阵战栗。

但转瞬,十三心里又是一阵轻松。

此处一旦想通,十三这两年来的纠结都有了解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想不通的时候固然不懂,但事情一旦想通,他也不是矫情的人,当下就接受了这件事情。

再回看刘易与自己的过往,十三愈发自责,若不是自己愚笨,怎会牵连到刘易。而这一牵连,就毁了刘易的后半生。

他想着床上蜷缩被子里的刘易,胸口痛极,一想到这人是自己亲手交到赵青手上的,十三恨不得回到两年前,杀死那时的自己。

他又想到刘易独自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的模样,那人脸色苍白如纸,肩膀微微颤抖,双眼空洞无光。十三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筋暴起,极力压制内心的痛苦和懊悔。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悔,仿佛一片黑暗的深渊,吞噬着他所有的希望和勇气。十三不断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些错误的选择,那些无法挽回的后果。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始终没有流下来。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被撕裂开来,每一分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煎熬。他渴望能够逃脱这片黑暗,渴望能够重新开始,但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他只能在这无尽的懊悔和痛苦中度过余生。

还有余生,想到这里,十三微微振奋了一些。或许,或许自己还有余生的时间,能够给刘易一些补偿。

于是当晚,十三没有着急回狮子楼,反而潜进了李尧的家中。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计划杀人,而是偷了一笔钱财出来。

十三决心照顾好刘易,第一步便是将他带回大夏,今夜他若是杀人,难保明日城内不会发生骚乱。他要将刘易平平安安地带回镇江,不会再因为自己的家仇而乱了计划。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因为自己的仇恨出卖过刘易一次,像是为了弥补自己对刘易的亏欠一般,他放过了李尧。

或许是在兴庆府积了德的缘故,十三带着刘易很顺利地回到了镇江。刘易大多数时间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但若是忘记了吃药,便会变得乖戾暴烈,总是找机会寻死。十三不得已,一路上没少给刘易用药。

等到了镇江,十三去山上寻了一块地。他将刘易安置在客栈中睡觉,自己去后山造房子去了。

等到房子建成,山中这间小屋,就成了两人的家。此处不打眼,十三开始慢慢陪着刘易一边养病一边减药。

但他没想到的是,此时他们二人,却已经被赵青所在的飞花堂盯上了。

第55章疫情渐好,各人各回各家

听到这里,花竹忍不住朝方池看了一眼。

“我和十三就是这么认识的。”方池知道他想问什么,没等花竹开口,主动解释道。

“当时方池跟踪了我一个月,我都没发现,他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你那时候太关心刘易了,如今再跟踪你,我只有三天的把握。”

“两天最多了。”十三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笑而不语。

“后来呢?”花竹见两人岔开了话题,忍不住追问。

“后来飞花堂找到我们,赵青上门,要带走刘易。”十三露出一个苦笑,“我学艺不精,与赵青缠斗的时候,没能看顾上他,他……他……”

十三“他”了老半天,终究没能再说出一个字。

“他跳崖自杀了。”方池接过话头。

十三深深地叹了口气,他身体佝偻下去,眼神也变得暗淡无光,像是老了十岁。

花竹看着十三的模样,不敢看向方池,他不知道,若有一天方池死在自己面前,他会是什么心情。然后花竹自嘲地笑了笑,无论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能都无所谓了。他们两人,终究是无法在一起的。

“后来飞花堂内部出了分歧,姚姑娘通过我找到了十三,希望合力除掉赵青。”方池继续说道。

“这次赵青似乎和城内官府有所勾结。”十三整理好情绪,不再提及刘易,他的语气又变得冷静而客观。

花竹有些担忧地看了十三一眼,但最终还是压下了嘴边的话,决定顺着两人的话题,说回正事。

于是他将三虎的事情与二人说了,“既然赵青和通天教沆瀣一气,赵青又出现在了临安附近,那么他很可能是在负责‘攀枝入市’这个环节。三虎可以从安济院里运送尸体,说明‘攀枝入市’是与城内的官府有所牵连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看了花竹一眼,说道:“不是临安府。”

“钱塘县我吃不准,但三虎当时拿给我的入城凭证,上面是仁和县令李大人的签章。”花竹说道。

“如今疫患渐平,我们先回了临安城,到时候我们在明,十三在暗,再联手调查他们。”

“‘攀枝入市’我们已经摸到了门路,顺着三虎这条线往下查过去,没准儿能找到通天教。”花竹想起常玉,转向方池问道:“你在城内的时候,常家可有什么动静?”

方池摇摇头。

“吃药了。”方晓夏端着药碗,朝花竹走来。她仍旧是一副男子装扮,上身一件对襟窄袖短衣,下身穿着小口裤,腰扎皮革带,脚蹬长翰靴。看起来神清气爽,精力十足。

“晓夏姑娘今日打扮得甚是精神。”花竹接过药碗,朝方晓夏夸赞道。

“平日里被衣衫束缚的多,如今解了禁,就再也不想回去了。”方晓夏嫣然一笑,“营地的疫症如今已经解决得差不多,花大人回去有什么打算吗?”

“等我回去,定要说明这段时日的情况,到时候你治疫之功不可没。说不定往后,你能凭借这次治疫的功劳,在临安城内开间药局。”花竹不忍心她这个既有雄心壮志,又满怀才情的女子,被埋没在自己的身份之中。

方晓夏却未被打动,只是笑着说道:“我做赤脚大夫也挺好,其实我真正想要的,不是开店,而是做大夫带给我的尊重和自由。”

花竹深知这两样东西自己无法许诺给她,只好又说了一遍:“我保证,你的功劳我定会呈要报上去,绝不会被别人贪了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晓夏仍旧是笑着的模样,“那这次回去,花大人会得到什么奖赏呢,升官还是发财?”

花竹解释道:“保一方平安,说到底是我的分内之事。此番回去,若是有人想要赏我,升官发财是都可以的。但若无人有这样的心思,便是都没有的。”

方晓夏刚有此一问,是因为她见花竹如此笃定地许诺了自己回去的事情,她与花竹相处这一个多月,知道此人轻易不言诺,但事事言出必行。现在听得他对于自己回去的遭遇都无法把握,故意问道:“花大人自己都前途未卜,如何保证我回去的境遇?”

花竹当她不信自己,心下慌乱了一阵,但还是极有把握地说道:“你没有官职在身,自然不会有人与你争功,再加上我努力争取,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方晓夏此时终于听懂了花竹的话。她生在官家,官场上事情也是明白一二的。一个差役立了功,但是这功劳到底是属于他,还是属于派他去做这件事的上司,就全凭上司的良心了。

花竹此次出城的原因,方晓夏比他本人还要看得清楚。他这一趟,大概只是官府为了能在年底考核之时,提及年中城外疫病,有所交代罢了。花竹处理得好,是县令大人英明;处理不好,那便是他自己能力有限。

花竹既然能被派到这倒霉差事,说明他在钱塘县衙中,定然是没有什么后台的,才会被人如此摆布。

不过花竹在钱塘县没有后台,并不等于在官场上没有后台,方晓夏的目光朝自家弟弟看过去。方池正盯着花竹喝药,感到家姐的目光看过来,朝方晓夏递过去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叫上十三离开了。

于是方晓夏不再纠结于此事,只是朝花竹问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领了自己的功劳,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尊重和自由吗?”

花竹心下一沉:那当然是不能。他就是知道不能,才非要给方晓夏争功。

方晓夏见他不说话,说道:“我打算服侍父亲一些日子,然后离开临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她这么说,花竹暗自惋惜了一阵,但终究没有再劝。因为他实在想不到什么理由阻止她。

这世间的女子,若不想被困在女儿、妻子、母亲这三个身份中,要么舍身去瓦子中卖艺,要么……就是亡命江湖、上山落草了。只因她们可以是摆在家中温婉的物件,也可以是揽在怀里用来炫耀的东西,却从来不能是一个饱满而真切的人。

即使她们实际上确实是,也值得是。

如果她们是了,那么这世间的男子要如何自处呢?

这个世间,从来都是,女子要柔弱,男子则刚强。

如果女子们哪天都刚强了,男子们要怎么办呢,变得柔弱吗?他们自是不愿的。

柔弱意味着被欺,做惯了强者的人,是不愿放弃自己的权利的,于是他们不断地告诉另外那群人:你没有能力,你做不到,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去改变世界,而是在我改变世界的时候,在我身后支持我或者为我叫好。因为你想要从这个世界上得到任何东西,都要通过我;因为你存在的意义就是让我满意。而你,永远也无法超越我,不为别的,只因我天生就比你高贵。

只因我天生就是男子。

如此,世间女子便被男子攥在掌心了。

花竹思考了这一番,不禁在秋日的暑气里打了个寒战。因为他想到了常家,这些年常家对他,何尝不是用的这套方法?

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作为一名男性,在女子们的眼中,是不是也与常家人一般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向方晓夏的目光多了一丝愧疚,有些害怕自己的想法被对方看穿。很是心虚地问道:“你离开临安后,要去哪里呢?”

方晓夏收好药碗,“我已传信给姜妹妹,到时候她来接我,我随她去泗州。”

还好有姜姑娘。

她如今已是飞花堂的二当家,此人虽非良善之徒,却自有天真之处。

飞花堂混迹于江湖之中,也确实需要一个好大夫,而且有姜姑娘和姚姑娘这样身份的人照顾她,方晓夏应该不会受到欺负。

只是她却是要放弃自己官家女子的身份了。

花竹有些替方晓夏感到可惜。

但这一个多月的相处,他深知眼前这位姑娘的能耐。她熠熠生辉的生命,不应因为性别而被埋没。

他希望她能活成一个饱满而真切的人。

方晓夏已经给自己做好了未来的打算,其他众人,要么准备进城讨生活,要么已经在疫病严重之时,去别处流浪了。只剩下一个宝娣,需要花竹安排。

花竹想到阿蕙临终前的嘱托,叫来宝娣商量,问她是愿意随自己回城,还是愿意同方晓夏北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如今洗干净了脸,端端正正地坐着,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问道:“若我跟你回城,是要给你做管家娘子还是使唤丫头呢?”

花竹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于是试探着问道:“给我做妹妹可以吗?”

宝娣听到这话,歪着头很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不答反问道:“那你会给我出嫁妆吗?”

花竹有些奇怪她忽然提起嫁妆的事情,莫不是这小姑娘已经有心仪之人?

但他终究先回答了宝娣的问题,说道:“我会给你出,不过我眼下没什么积蓄,可能不会很多。”

宝娣似乎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道:“没关系,我也不着急嫁人。”

花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可是已经有心悦之人了?”

宝娣摇头。

“那为何要问嫁妆之事?”

宝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没有了刚才的雀跃,讷讷道:“阿爹之前说我是赔钱货,嫁出去还要白搭嫁妆,所以不给我成婚,要我去给人家做使唤丫头。我去的第一天,就被抽了手板,半夜偷偷逃回家,又被阿爹送了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后宝娣变得有些急切,匆匆说道:“但是阿娘临走前说,我可以去你家当管家娘子,管家娘子就不用天天被人打了。”说完这句话,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声音小了下去,用一只手搓着另一手的手指说道:“不过我只会做活儿,不会管家,从前阿爹一直说我笨,是干粗活儿的命,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管家。”

花竹见刚刚还眉飞色舞的宝娣,一下子变得畏畏缩缩,心中更加厌恶那已经死了的罗英,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宝娣却又急吼吼地开了口。

“如果你要我做管家娘子,我可以试试,实在不行,再让我去做粗使丫头。”

花竹摸了摸她的发髻,笑道:“刚不是说好了要做我妹妹的吗?”

宝娣眼中一亮,随即低了头,“那你要给我出嫁妆,不要将我送去别人家做使唤丫头。”

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

花竹忽然对面前的女孩充满了同情,搂了她在怀中,保证道:“我会给你出嫁妆,绝不会将你送去别人家。”

宝娣却不是很相信,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晃:“拉钩!”

花竹无奈,也伸手跟她拉了拉。

宝娣的事情解决了,花竹心中大为轻松,就只等着营地内的几个疫患好起来。到时候,营地一撤,该回村的回村,该进城的进城。他自己的身体,其实已经大好,但方晓夏担心病情反复,加之飞花堂带来的药材也充足,就一直给花竹用着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临安城的门禁,已经松散了许多,先是守门的人撤了一些,而后有城内居民陆陆续续地出城办事。到了今天,城门口的鱼市,已经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商贩在摆摊了,不过仍旧是许出不许进的状态。

花竹也不着急,他如今诺言已经兑现,收了出城的那一身官服,躺在草席上琢磨回城要做的事情。

田妈妈要去瞧瞧。他在城外的这些日子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自己的老妈妈。疫病难捱,对于年岁大的老人尤其如此。

十三那边要好好感谢一番,这次他和姚姑娘帮了大忙。不过花竹思来想去,除了帮他查一查赵青的动向,倒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拿来感谢十三的。纠结了半半晌,最后觉得要不回去之后,给刘易供个牌位,偶尔烧烧纸上上香,估计十三会领情。

麻烦的是方池那边,等到回城,自己就要和他住在同一条巷子。自己虽然已经言辞明确地拒绝了他,但最近几日,两人日日处在一起,关系难免又暧昧起来。毕竟,说到底,这次抗疫事成,要感谢方池的几次相助,花竹不好意思对他冷脸。况且,在花竹内心深处,也无法对方池冷眼相待,因为花竹心里知道,自己是喜欢方池的。

如此颠来倒去想了好久,直到月牙的影子渐渐淡了,花竹才背过身去,准备睡觉。他如今处于没有什么事情好做的状态,只等这边的工作收了尾,进城回家。

但就在他好不容易快要睡着的时候,花竹脑内忽然传来一阵剧痛。

他心中一惊,随即耳边响起翠鸟们的尖叫。

聚集在后山的翠鸟,出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56章夜半点翠,谁人下令灭口

花竹到了后山,就见一群群的翠鸟漫天飞舞。山的南面,张着两张捕鸟网,翠鸟们成群结队地向网里飞去。

只过了一会儿的功夫,一张捕鸟网就已经装满,三四个人影出现,又重新换上一张新的。

花竹找了个隐蔽的草丛蹲下,褪下手中银镯,开始感知头顶上的翠鸟。

这群翠鸟是被人控制着的,而且还不止一个人。花竹环顾四周,除了捕鸟网周围的几个人之外,他没见到任何人。于是他捉了一只翠鸟,借它的眼睛去看。

仍旧是什么都没有。

花竹索性放弃,他铺开自己的驭灵力,开始控制翠鸟们往另外的方向飞去。捕鸟网下面的几人,见许多翠鸟忽然往回飞,大呼不妙,纷纷往南跑去。花竹分出一只翠鸟跟着,看他们要去做什么。

往回跑的三个人,皆是小厮打扮,三人跪在一顶轿子前,对里面的人汇报着情况。

“带我过去看看。”轿中传出一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花竹觉得这声音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听过。

随后轿帘一掀,李睦从里面走了出来。

竟然是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睦的出现,让花竹感到一股拉扯着的压力凭空升起。

迎面而来的气息花竹有些熟悉,他仔细回想了下,猛然发觉:这股气息,竟和上次自己逃出镇江后遇袭的那次,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李睦,便是当时逃走的那位驭灵人?

但此刻的形势容不得花竹细想,他需要集中精神控制翠鸟。

李睦也不是寻常的驭灵人,她驭灵力很高,一下子就从花竹手上分走了四分之一翠鸟的控制权。

两人正在较劲的时候,花竹忽然瞥到一个人影站到了李睦身后。那人从怀中摸出一柄手刀,当下就朝李睦砍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花竹放弃了和李睦的对抗,转而指挥李睦身侧的那只翠鸟,让它去啄人影的手腕。

翠鸟一击即中,人影吃痛,一下子缩回了手。

李睦发现背后之人,转身一瞧,后退一步,惊道:“你怎么在这?”

人影从李睦身后走出,花竹看清此人,原来是赵青。

李睦此时也看到赵青手中的武器,她对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十分谨慎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然是来取你性命,你已无甚大用……”

他话没说完,李睦已经指挥着翠鸟,往赵青脸上啄去。赵青往后飞掠数丈,但跑的终究比不过飞的,他纵使有功夫在身,也马上被鸟群追上。

赵青到底不是好招惹的人,他刷刷几下,手起刀落,一群翠鸟被他砍得七零八落。

花竹趁两人混战的时候,集中力量指挥着翠鸟,让它们往山外飞去。一旦翠鸟飞得足够远,它们就可以逃离驭灵人的控制。

翠鸟渐渐飞走,能让李睦控制的翠鸟越来越少,她逐渐在与赵青的斗争中落了下风。

花竹躲在草丛中,暗暗有些担心——今日李睦若真的死在此处,到时候调查起来,恐怕自己和罗村都要跟着遭殃。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帮李睦一把,就听到赵青朝这边喝道:“谁在那?”

花竹身子一抖,自己此刻暴露,被赵青杀人灭口的几率很大。他正琢磨着是要战,还是要逃的时候,就见眼前一道黑影掠过,方池落在草丛前方,正好挡住了花竹。

“好久不见。”方池朝赵青打招呼。

赵青见是他,也不多说,拔腿就跑。

方池任由他去,并不追,反而转向李睦问道:“夫人夜半至此,所为何事?”

李睦苦笑一声,她环顾四周,看了看散落在地上的捕鸟网——那几个小厮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知撒谎无用,索性诚实回答道:“夫君差我来捕些翠鸟,具体要做何用,我便不知道了。”她又谢了方池的救命之恩,接着说道:“我欠方大人一个人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为何要杀你?”

“此人我从未见过,他为何要杀我,我更不知晓了。”

“他说你已无用处,你们定然是认识的。”

李睦只是笑笑,不再答话。

“即使你欠我一个人情,也无法告诉我?”

“方大人见谅。”李睦深深一揖。

“他们已然想要除掉你,不如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或许我能帮衬一二。”

李睦并不言语。

于是方池不再追问,而是拔剑出鞘,回身划破几个捕鸟网,将已经被捉住的翠鸟们,全都放走了。

“万物有灵,你又是驭灵人,实在不适合做伤害它们的事情。我将你捕来的鸟雀全部放走,就当还了欠我的人情吧。”

李睦低低应了一声,再次朝方池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她脚步声远去,花竹从草丛中起身,他揉了揉已经蹲麻的双腿,朝方池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我看山上一群群鸟雀飞过,担心此事与驭灵人有关,想去找你商议,结果发现你不在,我就过来看看。”

“你可知李睦要这么多翠鸟做什么?”

“边走边说。”方池说罢,伸手托了花竹手臂,往山下走去。山路崎岖,但方池夜间视力很好,他本想牵着花竹的手,或者索性搂着他下山,却又担心花竹不愿,于是只轻轻托着他的手臂,以防他摔倒。

“下个月,是太后的寿辰,这么多翠鸟,恐怕是有人要捉来做点翠冠的。”方池一边扶着花竹下山,一边答道。

“朝廷不是明令禁止铺翠?”

“私下里送就好了。”

花竹想到上次风月楼里,送给婉婉点翠冠的侯海,问道:“会不会是侯海?我看他最爱送这种东西。”

“难说,但无论如何,常家和朝廷里有所勾连,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你准备怎么办?”

“我明日一早要提前回去,今晚这些翠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朝廷要严查罗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点了点头,此事调查起来,李睦必定是不会承认的。今夜控制这群翠鸟的驭灵人到底是谁,恐怕朝廷要派人来营地大肆搜查一番了。

罗村本就是驭灵人聚集的地方,今晚后山出了这么大动静,自己好不容易从疫情中救下来的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可以度过明日的难关。

花竹回到营地,整晚无眠,只等着明日官兵来抓人。

第57章乳母失联,常家大宴宾客

今日下了一场秋雨,临安城内外,终于有了几分秋天的气息。雨水带走了暑气,也带走了人们心头那份由疫情带来的沉重与压抑。

黄色的落叶在微风中轻轻飘落,每一片叶子都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花竹拾起落在脚边的一片树叶,心中轻叹一声。他在营地里等了五天,虽然眼皮一直在跳,但预想中的官差并未到来,于是也抱着一股侥幸的心理,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提起此事。

如今营地里最后一位患者已经康复,众人也都纷纷离去。大多数流民去了罗村——此次罗村死了很多人,空出来的房子,正好安顿这些流民。

方晓夏跟着方池早已提前回城,花竹带着宝娣,随着剩下的人们往临安城走去。

这几日他手上的银镯亮了一些,睡眠也跟着回来不少。看来此次出城抗疫,应该是渡化了部分驭灵人的冤魂。

重生了这么久,终于算是做对了一件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这样想着,已经随着一群人到了门楼下。

众人刚进城,就看见方池候在城门边。

有几位娘子之前见过方池,都欢欢喜喜地与他打招呼,方池回了礼,问花大人在何处。

今日没有人心情不好的,几人叽叽喳喳地给方池指了方向,热热闹闹地就进了城。

方池从人群中找到花竹,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瞧见宝娣跟在花竹身侧。如今她洗干净了脸,又换了一身衣裳,倒不失为一个美人坯子。唯一不足的是,宝娣生得黝黑,两只小黑手正挽着花竹的胳膊,一双大眼睛左顾右盼。

宝娣此刻见有人盯着自己瞧,扯了扯花竹胳膊,等花竹弯下腰来,又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朝方池这边指了指。

花竹抬头看到方池,很是欣喜地朝他挥手。

方池走上前来,见花竹背着一口锅,一边伸手要接,一边问道:“怎么还带了一口锅回来?”

花竹将锅从身上解下来,他身上除了这口锅,另还背着两个包袱。花竹自己的行李不多,身上的包袱多是宝娣拿来,让他带回城的。

特别是这口锅,花竹本是拒绝的,但是宝娣泪水涟涟地说这是阿娘留下的,花竹只能都背到背上,领着这个新认的妹妹上路。

方池刚要接过锅,宝娣银铃般的声音传来:“花哥哥不要给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叹气,只得将自己的那个小包裹递给了方池。

方池见两人一起进城,本就有些吃味,现在看花竹对她百依百顺,更是酸味冲天,往日和宝娣的那点情谊早已抛到了天外,他略微打量了宝娣一番,对花竹问道:“她是要去哪里?”

“宝娣随我一起,我认了她做妹妹。”花竹说完,又补充道:“以后我还要送她出嫁。”

后面这句话刚说出口,花竹就发现自己说的有些多余,补充的这句话,好像是自己着急证明什么一般。他耳尖红了红,也不好意思再看方池,只是低头抚了抚宝娣的头顶。

宝娣倒是一直担心花竹把她卖去做工,此刻听对方主动提起,赶紧连连点头:“是的,花哥哥跟我拉了勾的,要给我攒嫁妆呢。”

方池听罢,脸色稍霁,也跟着说道:“嫁妆没攒够不要紧,到时候,我和他一起送你出嫁。”

花竹的耳朵又红了红,但终究没说什么,牵着宝娣往前走。

路过余庆糕点铺的时候,花竹停了脚步。方池以为他在城外久了,想吃零嘴,于是脚步没停地往店里走,准备进去大买特买一番。等快到门口时,才发现花竹并未跟上来,宝娣倒是撒了之前挽着花竹的手,蹦蹦跳跳地跟在自己身后。

花竹一个人站在阶下,左右看了看,说道:“我要先回去看看田妈妈。”

“好啊,我陪你一起,正好我也好久没去了。”

“方大人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休沐,左右无事,我陪你去看看老人家。”

花竹低下头,红晕已经从耳朵蔓延到脖颈,但他终究没再说什么,抬腿进了店里。

方池拿了两包甘棠梨,花竹见他拿着自己爱吃的果脯,问道:“你也喜欢这个?”

方池但笑不答,只等花竹买齐点心果脯,跟着他往回走。

点心买齐,宝娣最为开心,一路盯着两人手里的包裹,活蹦乱跳地往回走。到了家门口,几人还没来得及放下背着的包袱,就见堂屋里坐着一个人。

常府的严管家正望着几人。

“田妈妈呢?”花竹不理会严管家,朝着空荡荡的屋内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

方池跟着走近屋里,喊了几声“望舒”,也未得到回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老爷让你回去一趟。”严管家的声音一板一眼,对着花竹说道:“家里有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花竹看了他一眼,并不想理会此人。但如今田妈妈去向不知,与其自己瞎找,不如去常府问问,毕竟,常家人在这两个月里,一直住在城内,要比自己更了解情况。更何况,有关“攀枝入市”的事情,他也想找机会去常家查探一番。

短暂思考后,花竹没有推脱,跟了人往常府走。

方池没有阻拦,只是在花竹临走前捏了捏他的手,说自己去找找望舒,又嘱咐了两句晚上回来一起吃饭,这才望着花竹离开。

花竹交代了宝娣几句,一路脚步不停地跟着管家往常家去了。

到了常府,常老爷满面春风地迎了花竹,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催他去内院换衣服。

花竹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照做了——常家多年来对他的打压,已经让他形成了言听计从的习惯。

等花竹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府里来来往往多了很多客人,随即他又在一众客人之中,看到了望舒。

“望舒!”花竹叫他,想问问田妈妈的去向。

望舒正领着几位客人往饭厅走,听见花竹的声音,身子一抖。

“你不是去和田妈妈住了?”花竹朝他走近了些,问道:“你知她去哪里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舒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并不理会花竹,而是急匆匆地引着客人,进了饭厅。

花竹见他如此,也是一头雾水。上次方池不是说望舒对自己心怀愧疚,想要弥补,今日怎么就对自己爱答不理了?

“玉青,你随我来。”还没等花竹想出个所以然来,常老爷就换好了衣服,走出内院。

花竹被常老爷带进了饭厅,只见高高的天花板,已经被锦缎盖了起来,四周的墙壁上,也挂了几幅字画。此刻他抬眼望去,不像是在饭厅之中,反而像是进了一间大书房。

常老爷却是对饭厅的布置很是骄傲,他满面春风地带着花竹进来,站在席前,对每一位来客介绍:“这是我们家的外甥,一直如亲生般教养,如今立了些小功劳,总算不负家中的栽培。”

这种席面,花竹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历过一次。今日站在这里,他顷刻间便明白,这场所谓给自己办的宴席,实际上的主角是常家老爷。自己只需如上次一般,做个需要配合出席的木偶,对着来客们笑笑便可。

他并不介意帮常老爷做些表面上的功夫,但让他郁结于心的是,自从花竹入仕,常家众人便将“待玉青如亲生,吃穿用度都与其他孩子一般无二”,这句话挂在嘴边。

可是实际上,花竹考试前半年的时候,常老太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扔了他的《孟子》。花竹没有钱再买,只好厚着脸皮东借一天,西凑一日,找同学拆借了半年,才算勉强复习完。

平日里花竹生病,常府很少给他请大夫,即使请了大夫,也是吃药谨遵医嘱,剩下的一切照常。但若是谢云谢阳病了,那定是全府上下众人轻声慢语,不要打扰病中的哥儿们休息,吃食也都配合着病人的肠胃来,更不必说,那额外进步的汤药膳食。

所有这些,不胜枚举,若是让花竹说,他能说上一天一夜。

这其中对他的差别,花竹以前一直觉得着并没有什么,自己毕竟是外姓人,常家肯收留他,已经是格外的恩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喜欢的,是自己入仕之后,常家人开始四处宣讲一些他们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比如对花竹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悉心栽培他。其中花竹最厌恶的,便是说待自己与常家其他孩子无异,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幼时受了诸多委屈,如今常家这一句话,便抹杀了他曾经日日夜夜遭受的欺负。他不甘心,也很生气。

今日常老爷大概觉得花竹在城外立了功,又召集起街坊邻居,大肆夸耀起来。

花竹跟着常老爷,逐个和大爷大娘问候过,又被同龄的哥哥弟弟灌了几杯酒水。一圈寒暄下来,他很快就体力不支,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休息。

花竹一边休息,一边望着穿梭在厅内的小厮们,他想找望舒来问问,却一直没见到那孩子。

“玉青,再跟我给叔叔伯伯们敬一圈酒。”常老爷喝了三分醉,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威严,“今天是大家高兴的日子,别扫了街坊们的兴。”

花竹撑起笑脸,勉力支持,最终在常老爷的不断催促声中,撑过了这场宴席。今日这个情况,恐怕探不出什么关于“攀枝入市”的底细,花竹不想跟常家人长叙,回到内院又和表亲与舅舅们应酬了几句,便要告辞。

常老太却并不放过他,递了一个女子的小像给花竹,说最近有个好人家,一定让他瞧瞧。花竹心不在焉地将那画像拿在手里,嘴上却推脱着说要去看田妈妈,改日再议。

他此话一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房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花竹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朝着长辈们行了礼,就想要走。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花竹被秋姨拦了下来,她在常家众人的眼色下,磕磕绊绊地说道:“田妈妈……她……已经不在了。”

第58章身份泄露,伸冤却被封口

花竹听得此言,如遭雷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了秋姨一眼,见秋姨已经低了头,退回到常老太的身侧。于是只好看向周围的人,但他却从众人纷纷回避的眼神里得到了确认。

“田妈妈……她……她不在了?”花竹怔愣了半晌,才讷讷地问道:“为何不告诉我?”

秋姨不再言语,话被常老太接了过去:“你在城外治疫,告诉了你,你也回不来。”

花竹听了这话,一瞬间,感到一股哀戚夹杂着愤怒,从胸腔涌起。他深呼几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但巨大的悲痛,已经让他的嗓子变得嘶哑。

“她照顾我许久,我总是应该知道她的死讯啊!”

常老太知他悲伤,放软了调子安慰道:“人都死了,你回不回来,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你是领了官府的差事出城,若为了家中之事撂了挑子回来,让街坊邻居怎么说?我们不能这么不识大体。”

愤怒终于在花竹的胸腔炸开,一瞬间汹涌的情绪让他说不出话来。此刻千言万语都堵在花竹喉头,他竟然不知道先说哪句才好。

最终花竹怒极反笑,他盯着常老太的眼睛,几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凭什么替我决定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的?”

常老太没想花竹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震惊地抬眼瞧他。她目光与他相接,一时间竟有些不识得这个外孙。

她见惯了的花竹,目光一向是闪躲的,几乎不怎么抬头,非要与人说话的时候,也是盯着对方脖子和下巴瞧。对于自己和常家其他长辈,更是唯唯诺诺,听话到不需要他们费心,若是想要他做什么,一个吩咐、一点暗示甚至只是甩过去一个眼神,他就会乖乖照做。

她还从未在花竹身上见过如此坚定的眼神,那灼灼的目光里满含了悲愤,让人无法拒绝回答他。如今她被这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时间竟然有些惧怕,甚至忘了自己是家中的长辈,有些顾左右而言他地说道:“玉青啊,你要识大体。田妈妈虽然在常府伺候过几年,但说到底,她是花家的人。我们若是插手此事,到时候被人说越俎代庖,恐怕日后,在邻里间不好做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是为了这个!

为了一个好听一点的名声。

为了好在街坊之间做人。

为了别人谈起常家的时候夸赞他们。

花竹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他本不想哭,但眼眶中的泪水像不是自己的一般,就这样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了下来,想停都停不住。

我们大多数人面对悲痛的时候,都会向自己喜爱和信任的人求助,这些人会给予我们勇气去面对人生挫折。人们之所以会有这些自我调节的方式,是因为在我们饥饿时有人喂我们、寒冷时有人为我们盖上被子、感到痛苦或害怕时有人轻轻拍着我们的后背安慰我们。

但如果有人像花竹一般,从来没有被人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过、从未没有人赶来给他帮过忙,他就得找到别的方式照顾自己,他就需要学会用其他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点。

花竹在这些年中,寻得了落泪这一方法,每当他心中疼痛难捱的时候,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落下来,帮他疏解一些悲痛。

但花竹终究不愿在常家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脆弱,更何况,他每次落泪,在常家得到的都只有斥责,从无安慰。

于是此刻,他只是瞪大了眼睛,盼着能将泪水挡一挡。他就这么瞪着眼睛,盯着常老太问道:“她既然是花家的人,那你们是如何知道她的死讯的?”

常老太被问了个正着,一时间显出些许慌乱,她的眼睛往秋姨那边瞟了几瞟,又装模作样地饮了一口茶,不再言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秋姨马上就接到了主子的暗示。她跟随常老太多年,从豆蔻年华到如今徐娘半老,哪会不知常老太此时何意。她心知今日这个恶人必然是要自己做了,于是上前摸了摸花竹肩膀,说道:“田姐姐去世那日,花家婶婶偷偷来知会的,但是说明了花姨娘不愿告知于你,我们若是说了,花姨娘定会知道是花婶婶透露的,到时候难办呐。”说罢又冲着花竹行了个礼,言辞恳切地道:“少爷莫要让老爷太太为难啊。”

花竹听得此言,心下更痛,也不答秋姨的话,只是紧盯着常老太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常老太被花竹这样瞧着,几乎有些不由自主地答道:“五天前。”

五天前……

他知道自己注定要食言了。

田妈妈年事已高,在一众老人里算是高寿,花竹早知她会有离开的一日。甚至花竹上次去见她的时候,田妈妈还叹息,等自己不在的那日,葬礼怕是要冷冷清清。花竹当时不知怎么安慰,他一向不惧谈论生死,但是在自己最亲近、最珍惜的人面前,对于死亡,他还是怯懦。

倒是田妈妈看得开,她抚了抚花竹的额头,道:“如若真的到了那日,你可一定要来为我送行啊!”

花竹听她这么说,眼眶一热。他并没有不让她说这种晦气话,因为他知道,田妈妈说的那日,终究会到来,甚至,会在最近的几年就会到来。花竹忍了忍泪水,点点头应道:“好的,我一定去。”说完,像是担心田妈妈不相信一样,补充道:“到时你在上面看着我。”

但是如今,他终究还是没能去成。

想到此处,花竹再没有了刚才逼问的力气,一下子萎顿了下来。他失魂落魄地出了常府,常家没有一个人拦他,就任由他这样去了。

出了常府的大门,花竹才发现自己不知该往何处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去坟地看看田妈妈,自己答应了要送她最后一程,结果还是失言了。现如今,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得知她死讯后的第一时间去看看她。

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自己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晓。

花竹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却发现怎么也抹不干净。他叹了口气,索性扯住衣摆,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转身往花家去了。

他要问清楚田妈妈安葬的地方。花竹不想田妈妈像他父亲一般,人都去世了多少年,他连尸首埋在哪儿都不晓得。如今他已经长大,不再是任由别人摆弄的小儿,有些事情,是他理应知晓的。

到了花家,花姨娘正在修指甲,听到他问田妈妈的事情,嘴角一撇,说道:“人都死了,问那么多做什么,尸首是安济院给埋的,我怎么知道葬在哪了?”

“什么?连葬礼都没有人给她操办?田妈妈好歹在花家做了一辈子活儿,更不要说她还是父亲的乳母!”

“她是官府判刑处死的,谁敢给她办葬礼?”

“你说什么?田妈妈怎么会——”

“我只跟你说一次,你听好记住了。”花姨娘一下子凑到花竹面前,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田妈妈此人,是驭灵人。她六日之前偷偷出城操纵翠鸟,引起皇城内外混乱,如今已经投案自首,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怎么可能?那日在山上的,明明不是田妈妈。”花竹转身便走,他要去县衙给田妈妈伸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姨娘拦住花竹的去路,继续说道:“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田妈妈死得其所,她是自愿死的。如今她人已经不在,你再怎么折腾,都是白搭!”

“你怎知她是自愿死的?你早就知道她去投案?”

花姨娘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不肯再多说,只是疾言厉色地告诫花竹,此事已了,他若再有所牵涉,倒霉的只能是他自己。

“到时候你的身份暴露,整个花家和常家,都要跟着你倒霉!”

“我的身份暴露?”

“我知你是驭灵人。”花姨娘的语气缓和下来,“你好歹看在花家和常家将你养大的份上,不要连累我们。更何况,田妈妈已经去世,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花竹盯着花姨娘瞧,花姨娘再次缓和了声调,对花竹劝道:“莫要做那些徒劳无功之事,到时候害人害己。”

“田妈妈葬在何处?”

“我真不知,是安济院给她收的尸,家中出现一个驭灵人,花家躲还来不及。”

第59章秋雨寒凉,深夜墓地祭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瞪了花姨娘一眼,花姨娘此刻算准他吃软不吃硬,再次放软了调子,劝道:“不如你去常家问问,当时我让花婶婶和常家说了的。这是十两银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去给田妈妈烧札纸用。”

花姨娘这么说,花竹虽知她在撒谎,但一通脾气到底无处可发。他没要花家的银钱,垂头丧气地往常家折返回去。

到了常家门口,正遇见刚吃完席面出来的邻居,众人面上都喜气洋洋,跟门口送客的常老爷寒暄着。

花竹不想被人瞧见,偷偷绕去后门进了府。

他还没进内院,就见小丙哥匆匆向他奔来。花竹此刻没有跟他打招呼的心思,也不想让人瞧去了自己满脸的泪痕,绕了条路避过。

可小丙哥却是看见了他,大声地唤着:“花少爷!”脚步不停地朝他走过来。

小丙哥是在府中伺候了多年的老人,花竹刚进府的时候,他还是少年模样,如今十年过去,他的孩子都遍地跑了。小丙哥一向为人厚道,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在花竹年幼的日子里给他摆脸色看,甚至小丙哥在厨房当差的那几年,他知道花竹饮食习惯不同,在饭菜不和花竹口味的时候,偷偷塞给过他几次油饼吃。故而花竹对他印象一直非常不错,长大后每次与他见面,也总是真心实意地与他打招呼。

小丙哥见花竹停了脚步,三五步赶上来,他并未理会花竹狼狈的模样,只是压低了嗓子匆匆地对他道:“田大姐葬在城西坟地中,从南数第三排,从东数第六个坟头,没有立碑的那个。”

花竹一听没有立碑,顿时又是一阵心酸,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小丙哥见他如此模样,也是重重叹息了一声,又说道:“田大姐是九月三十那天去的,我担心没人告知与你,一直记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他记着此事,是知道花竹与田妈妈感情深厚,定是要给她立碑的,立碑要写明生卒年月,花竹势必会用到这个日子。更何况,往后的祭拜洒扫,也少不了要在忌日进行。

见他如此细心地为自己着想,花竹心中一暖,哽咽着对他道了谢。

小丙哥却是叹了口气,道:“田大姐在府的时候,对我们都不错。”说完又对花竹道了句节哀,像来时那般步履匆匆地走了。

花竹去了墓地。

此时天色已晚,又刚下过雨,整个坟场都显得阴冷恐怖。

花竹从前胆小,但是此刻却并不怎么害怕。因为知道这里埋着那个一直呵护照顾自己的人,即使她已经不在人世,也定会庇佑着自己。于是走在这葬有田妈妈的墓地里,倒没觉得多么可怖。

兜兜转转绕了几次弯路,花竹照着小丙哥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个坟头。

坟还很新,周围环绕着的,也都是新坟,花竹知道是因为最近疫病的原因。但也因此,整个坟场并无他人,只有花竹的脚步声,和晚风吹动树枝哗哗的响动。

花竹坐在田妈妈的坟前,靠着坟头跟她说话。

他先是道歉,说自己没能如约去给她送丧挂孝,悔恨非常。

然后说了说自己这两个月在城外发生的事情,最后聊起了幼时田妈妈照顾自己的趣事。田妈妈从花竹记事起,就是一副苍老的面容,花竹哽着喉咙,轻轻抚摸着田妈妈的墓碑,喃喃道:“您好像生来只为做我的祖母,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您会真的离开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到此处,又抑制不住地大哭一场,等到哭完了,想起自己不该再让田妈妈担心。于是就提起了方池和宝娣。花竹说起自己遇到这两人,往后的日子里,可以与他们相互照顾,让田妈妈安心地去,不要记挂自己。

方池寻来的时候,就听到花竹絮絮叨叨地在说着这些事情。他站在离花竹几步远的地方,先是轻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花竹明显肩膀一抖,转脸过来,见是方池,挤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笑容。

这笑容在花竹布满泪痕的脸上,显得格外凄凉。

乌云飘过,遮住了仅有的一缕月光,整个坟地变得更加漆黑。方池叹了口气,走过去跪在坟前,十分恭敬地磕了头。

花竹见他如此,喃喃地说道:“本来是要正式介绍你们见面的,终究还是……”话未说完,泪又淌了下来。

方池听了这句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田妈妈说的话,又见花竹整个人有些神思不属,于是跪得离他近了些,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温言劝道:“今天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好吗?”

花竹挣脱开他的怀抱,并不回答,只是默默流泪。

方池见他如此,狠了下心,准备将花竹拖起来,搀扶回家。但手上刚一用力,就感到对方身体上的抗拒,只好又跪了回去,仍旧劝着:“你在这里坐了好久,田妈妈一定也是陪着你的。现在这么晚了,你如果不回去,老人家也是没有办法休息的。”

这么一说,果然管用。花竹转头看了方池一眼,又伸手摸了摸田妈妈坟头的新土,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随后单手撑地想要站起来。

方池见他终于肯走,赶紧扶他起来。两人就这样一瘸一拐地回了花竹新买下的那个小院儿。

花竹进了院子,如傀儡一般木然地走去了厢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实在放心不下,在门口转了两圈,最终打了一盆水端着,想借机进去看看情况。

他见花竹房间的灯烛一直亮着,但是站在门前敲了半晌门都没有人应。

方池最后只好道了句:“我要进来了。”然后径自推门而入。

花竹正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兀自落泪。

方池放了水盆,拧了帕子,像小时候那般给他擦脸。花竹仍旧不动,似是没有见到他一般,任由方池摆布,只是他眼中的泪水,刚被方池拭去,又马上蓄满。

方池给他擦试一番,又见床上有几块泥巴。想着大概是花竹在墓地的时候,粘在身上的,就这样带到家里来也没有人注意。于是又将屋内打扫了一遍,才坐回花竹身边。

方池进屋以后,一直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种丧亲的悲痛,是很难用言语抚慰的。此刻也只是揽了花竹的肩膀,让对方靠在自己怀中。这次花竹没有抗拒,木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方池就这样揽着他,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花竹在这一下下的安抚中,慢慢找回了一些神识。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田妈妈也是这样哄着自己的。

有时候自己在外面受了欺负,哭着跑回家,田妈妈都是先拧了帕子给自己擦脸,然后就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摇晃,有时候也会一下下地拍着后背安慰自己。

想到这里,花竹已经渐渐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但是他今日哭得太久,早已十分疲惫,临到此刻,眼中已是无泪可落,空余下心底无限的悲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保持着这个姿势,抱着花竹坐了好久,直到感到怀中之人渐渐没了什么动静,他才轻声唤了花竹两句,却是没有得到回答。方池逐渐停了拍着花竹后背的手,抬起脸来一看,只见那人眼角额边仍旧挂着泪痕,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将花竹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又盖上被子,忽然意识到,今日这半天,自己叹的气,比之前二十三年都要多。

方池不放心花竹,挥手熄了灯,就在桌边坐了下来。

前两日还有些燥热的秋夜,被最近几场冷雨带来了几分凄寒。今夜的秋风秋雨渐至,吹打在窗户上呼啦啦地响,房屋内外的温度,也跟着一下子降了很多。

此刻院子里飞进来一只家雀,正被守在树下的小猫姜姜瞧见,一个猛扑,叼在嘴里。姜姜今夜已经吃饱,将家雀衔在嘴里也下咽,反而一路跑去主屋。它见田妈妈不在,歪着头动了动耳朵,径直朝着花竹的厢房而来。

方池很快听到了挠门的声音,他起身开了门,姜姜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邀功般地将那家雀往地上一吐,见方池不去拾,还用前爪推了推,又呜呜啊啊地叫了几声。

方池怕它吵醒花竹,连忙走过去,伸手捡起家雀,又摸了摸姜姜的额头,猫咪见有人收了自己的礼物,很是开心,它在地上翻了个身,露出肚皮等方池来摸。

方池一手给姜姜顺着毛,一手拿着那家雀瞧。

家雀的翅膀上掉了许多羽毛,此刻脱离了姜姜之口,努力扑腾着想要逃。

方池今夜不愿杀生,趁着姜姜转身舔尾巴的功夫,开窗放走了它。

家雀忽然获得了自由,在空中断断续续地飞着,但是不一会儿,他就习惯了自己半秃的翅膀,在左右扑腾中找到了平衡,逐渐飞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回头看了看床上的花竹,那人并没有醒,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蜷成了一团,睡在床角。被子一半被他压在身下,另一半则紧紧抱在胸前。

方池又望了望窗外已经不见踪影的小家雀,忽然觉得世间万物活这一辈子,有哪个不是要带着身上的创伤不断前行呢?

他再次叹了口气,没有去管已经被花竹压在身下的被子,而是又拿了一床薄被,重新给他盖在了身上。

第60章午夜梦回,两人抵足而眠

花竹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梦到了最后见田妈妈的那日,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正与田妈妈说着话,对方就一下子躺进棺材中进了灵堂。

然后画面一转,又到了田妈妈出殡的场景,花竹追着棺柩跑,想要看老人家最后一眼。

可是在梦中,花竹要么遇到上坡、要么就是逆风,他的双脚无论如何都迈不动步子,只能眼见发丧的队伍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视野之外。

花竹蹲在原地崩溃大哭,这一哭,就从梦里哭醒了。

醒来的花竹,在黑暗中睁开双眼,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但他很快发觉,刚才的悲伤只是一场梦,正在暗自庆幸之时,就意识到田妈妈早已不在人世,而她去后,甚至都没有办过葬礼,自己连追在发丧队伍后面的机会都未曾有过。

眼角的泪,又静静地从花竹脸上滴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听到他翻身的动静,走到床边,见花竹脸上又布满了斑驳的泪痕,很是无奈地拿被角给他拭了拭,而后弯身在床沿坐了下来。花竹见他过来,也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种种,支撑着坐起,喑哑着嗓子跟方池道谢。

方池见他如此,不由得一阵心痛。他听到这句多谢,便知道花竹已经恢复了许多,至少,眼前这人的坚强外衣此已经披上,旁人是再难从他身上看到前半夜的脆弱和无助了。

他倒了杯水递给花竹,盯着他静默无言地看了片刻,而后,也不管花竹是不是愿意,又一下子将人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抚他后背。

花竹的确需要安慰,但他自幼便学会了独自一人面对人生的艰难时刻。他不着痕迹地从方池怀里挣脱出来,再次轻声对他道谢。花竹知道自己此刻,多少有些口是心非,他明明渴望着眼前的这个怀抱,却被理智拉着,挺直了脊背,端坐在一旁。

风声从窗外传进来,两人就这么沉默相对了片刻。然后方池一声不吭地,再次将花竹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坚实又温暖,花竹舒服地轻叹一声。

花竹的理智渐渐被疲倦压倒,他这么靠着方池,心中虽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确实累了,有个人支撑着自己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差。更何况,那人在轻柔地拍着自己后背的同时,还小声念叨着“睡吧,再睡一会儿”这样的话,像极了小时候哄自己入睡的田妈妈。

于是他索性闭上双眼,在这摇摇晃晃的怀抱中长出一口气,然后放松了身体。恍惚中,他感觉到有人吻了吻自己的发鬓,但他在后背上一下下熟悉的拍抚节奏里,一时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睡倒是一夜无梦,直到天光大亮。花竹睡醒,努力睁了睁眼,但觉眼皮实在厚重,只能半睁着看了看四周。

他先是感到头上有一团东西压着自己的头发,伸手摸了摸,那团东西动了下,跑去了地上。他知道是姜姜晚上嫌冷,上床来取暖的,也不介意,收手揉了揉自己的脸皮,准备起床。

这一夜过后,花竹已经接受了田妈妈离世的事实,现在想起此事来,再不用落泪了。倒不是他不愿再哭,而是他已经筑起理智的高墙,再不能为此事而哭了。

他自幼命途多舛,先是父母和离,而后母亲抛下自己而去,再后来田妈妈离府,父亲去世。这桩桩件件对于花竹十分重要的事情,在常家人眼中却轻如鸿毛,于是每每花竹因这些事情悲伤之时,换来的总是周围人或冷漠或鄙夷的目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久而久之,花竹渐渐忘记了如何哀悼自己命中的悲伤之事,他只记得要擦干眼泪,努力装作自己没有受到影响,一切如常的样子。

于是他考虑起眼下的事情来:他准备今日先去丧葬铺,定个墓碑,然后再去坟上给田妈妈烧点纸钱。他从十三那听来的往生之事,当时虽然不信,但是事情摊到自己家人头上,总是宁可信其有,也不愿苦了作古之人一丝一毫。

花竹准备下床之时,才发现床里面还躺着一个人。

他记得昨夜方池哄自己入睡之事,也不怎么惊讶,见两人衣服都齐整,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蹑手蹑脚地下床。

他心知方池是被自己牵连才熬了夜,又知如此和衣同榻而眠,已是自己能给他的、最亲近的关系了。当下心下一阵叹息,对方池的愧疚之意升起,也没叫醒他。

花竹推门出屋,姜姜嗖地一下跟着窜了出来,找到院中一处地方上厕所。

昨夜又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冽的气息,花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准备去井边弄些凉水洗脸。他今早眼皮浮肿,想着汲些凉水消消肿,好赶紧出门办事。

洗漱完又束好了发,花竹的眼睛仍未消肿,但此刻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起身就要再去墓地。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得门扉一响,却是方池推了厢房的门走了出来。

“今日就留在家中吧,你这个样子过去,田妈妈见了,定然是要不放心的。”

花竹思考了片刻,十分难得地停下了出门的脚步。

方池心想,这人平日里颇有些固执和倔强,但自己几次搬出田妈妈来,倒是百试百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既然不再出门,花竹就去了田妈妈的房内,整理遗物。

田妈妈似乎是突然离开的,房间的小几上,还留着两盏没喝完的茶。花竹很想问问望舒,田妈妈当时是不是被花姨娘叫走的。

但找望舒询问的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昨日花姨娘的话,说得都不怎么好听,却唯有一句是说对了的:如今无论花竹再做什么,田妈妈都不会再回来了。

花竹一直整理到午后,才差不多将屋里的东西都理好。他看见墙角有一口放冬衣的木箱,走到跟前,却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打开。

这箱子里装着的,不仅是田妈妈的冬衣,还有上次田妈妈拿给花竹炫耀的新铜钱。

花竹盯着木箱看了半晌,转身去收拾衣柜。

衣柜整理到一半,花竹猛然发现,衣服下面有一叠压得整整齐齐的荷叶。

在花竹年幼的时候,他喜欢将包果脯用的荷叶留下来,说上面有甘棠梨的香气。长大后的他,早已没了幼时的癖好,却没想到田妈妈仍旧帮他留着这些叶子。花竹闻了闻,果然最上面的那一张,还留有甘棠梨的味道,他忍了半日的眼泪,一下子又落了下来。

方池一直默默跟在花竹左右,他不知道花竹为何落泪,但见他难过,还是走上前,轻轻从身后抱住了他。

花竹默然无声地流了一会儿眼泪,不再收拾田妈妈的遗物,而是转去墙角,盯着那口木箱看。

花竹看着木箱,方池则盯着花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方池来说,这个世界里,除了花竹,他对于其他人事物都没有太多的感情。花竹因为田妈妈的去世感到如此悲伤,让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知所措。方池一向知道怎么应对愤怒——打回去就是,但是悲伤却让他感到陌生和新奇,同时又被打动,他忍不住地想:若是自己有一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也会有人为他如此悲伤吗?

想得多了,他甚至觉得,一个人因另外一个人如此的悲伤场景很美。花竹对于田妈妈的这种悲伤,让他感受到了人世间里的几分温情。

花竹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口木箱,他眼睛上的浮肿渐消,准备去趟钱塘县衙。

“你现在不适合去。”方池拦了花竹。

花竹并不理会,径直往门口走去。

“你若是去喊冤,田妈妈就白死了。”方池转到门口,堵住花竹的去路,“我答应你,后面跟你一起调查,但是此刻你不能去翻供。”

花竹苦涩一笑,“我去与不去,田妈妈都是枉死了。”

“这话不对,田妈妈既然是自己投案,那便一定有她的理由。你现在冒冒失失地去翻案,田妈妈才是白白死去。”方池见他不说话,放缓了调子劝道:“我们等风头过去,再去查探,好吗?”

“即使不去伸冤,我也得回县衙复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方池仍旧堵着门不让花竹走,“今日你不适合去,等到明天,你能摆出一副兴致高昂的样子了,再去衙门。”

花竹一瞬不瞬地盯着方池瞧。

方池被他看得不自在,解释道:“这是官场之道,与之教我的。”

宝娣听到屋内的动静,进来催二人用午饭。

方池见花竹没有反应,说道:“饭菜还是先温着吧。”

“他不吃饭,你也要吃点呀。”宝娣朝方池说道。

“我不饿。”

“去吃饭吧。”花竹忽然开口。

听闻他要吃饭,宝娣欣喜得不行,碗筷盘碟全部端上桌。

花竹只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倒是方池饿得紧了,连吃两碗米饭。

用过了饭,方池提议去丧葬铺子选墓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二话不说,跟着他出了门。

到了铺子里,花竹左挑右选,一直看到铺子快要打烊,才最终按照方池的意思选了一块中规中矩的。

方池解释说,若无守墓之人,墓碑还是不要太华丽的好,不然哪天被人盯上,就容易被挖了坟。花竹觉得有理,也就没有坚持。

第61章酗酒度日,幼时暗巷初见

最近几日,每到暮色西沉,方池就能看到花竹提着两个酒坛子从巷角走来。

如今花竹正式搬进给田妈妈置办的小院儿里,方池也每日跟他赖在一起。这本是方池盼望已久的事情,此刻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情。

因为这些天里,花竹每晚必要喝酒。他喝酒也就算了,却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就直接举着坛子干饮。

大多数时间,花竹在自己房里喝,除非姜姜挠门,否则不开,方池几次都是沾了姜姜的光,跟着小猫混进去的。

后来方池发现,若是自己早早熄了灯烛,花竹就会到院子里去喝酒,他最常去的地方,是院中的树下,花竹就靠着那棵树,整夜一声不吭地喝。

后来两坛变成了三坛,三坛又变成了四坛。

直到今天,方池见花竹双手各拎两个坛子进了院门,觉得此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知道花竹心中苦闷,但夜夜豪饮实在伤身,更何况,如今入了秋,暑气已去、寒气渐起,花竹的小身板,再在院子里整夜坐着,可是要着凉。

方池盯着花竹放在窗边的四坛酒看了一会儿,决定出去溜达一圈,回来便可正好赶上他喝酒的时辰。

花竹喝酒,必是要沐浴后才开始,作为睡前的最后一件事情进行,方池观察了这些天,已经渐渐掌握了这些规律。花竹做事按部就班的性格,倒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方池回来,就去敲花竹的门。花竹不理,方池在门外喊道:“讨杯酒喝!”

果然,那人开了门。

他知花竹的性格,若是说你给他送东西来,那就是在门口喊破了天也无济于事。但如果说来问他要东西,事情就简单得多了。不过方池一直没用此法,只是偶尔跟在姜姜身后挤进去,因为让人帮忙的法子虽然对花竹管用,但多少有些惹人厌。

他不想惹人厌,他不想惹他厌。

花竹给方池倒了一杯酒,递到他面前,自己仍旧举着酒坛喝。

“我带你去个地方。”方池夺过花竹手里的酒坛,“既然要喝,我带你去喝个痛快。”

花竹此刻已经有了两三分醉意,他的眼睛半闭半张,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方池看着他朦胧的醉眼,仿佛此人正沉醉在某个遥远而美好的梦境之中。

窗外刚刚升起的月亮,也跟着梦境朦胧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牵起花竹的手腕,带他出了门。

在柔和的月光下,花竹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他拎着一坛酒,踉踉跄跄地跟在方池身后,问道:“大晚上的,你要带我去哪里?”

在酒精的作用下,花竹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柔和,语速也放缓了不少,仿佛每一个字音都被拉长了许多倍。

方池被他朦胧的醉态撩拨得心痒难耐,恨不得压了这人在墙上,再一次亲个心满意足。但他知道不能趁人之危的道理,花竹此时极为脆弱,若是自己利用了他的脆弱,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点点可能性,也会随着花竹理智的恢复,而马上灰飞烟灭。

他忍住心中的躁动,带着花竹往大瓦子走去。

此时已经入夜,瓦子里热闹非凡。方池一手拎着酒坛,一手牵着花竹,却不往热闹之处去。

“不去丰乐楼喝酒吗?”花竹看到丰乐楼的招牌,嘴里含糊不清地朝方池问道。

“我们去个清净的地方喝。”

花竹被方池引着往后巷走,他见越走越偏,心里莫名对要去的地方有些抵触。但他已经又一坛酒下肚,很多感觉都开始模糊不清,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自己的抵触源自何处,只一心想着找个地方坐下,继续痛饮。

于是花竹也就没有反抗,任由方池带着自己走。

到了后巷,果然一个人影也没有。方池左右看看,仔细挑选了一个地方,靠墙坐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巷子既窄且暗,花竹坐在方池的对面,两人的四条长腿交错在一起。花竹双腿蹬了两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举起酒坛继续喝酒。

“这巷子如此狭窄,若是遇上匪徒,恐怕不好逃脱。”方池看着花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花竹没有认真听,这句话像是今夜的一阵风,吹过去就忘记了。

此刻的花竹,有了六七分的醉意,他似乎已经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他朦胧的醉态展现出一种深深的沉醉与投入,让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与思绪之中。这种状态既美丽又迷人,让人不禁想要跟着,一起沉醉在他的梦境之中。

方池看着花竹,一时间忘记了此行的目的,他忽然觉得,自己愿意放弃这世间的一切,只要他能每日这样看着眼前人。

花竹没发现对面人正盯着自己瞧,他看看来处的灯笼,又看看巷子尽头来往的车马,忽然觉得这世界不再真实起来。

他仿佛看到小小的自己站在御街上,怀里揣着田妈妈绣好的盖头。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个苦笑——这已经是十二三年前的事情了。

“怎么了?”方池见他面色有异,拉了一下花竹的胳膊问道。

“这条巷子,我从前走过。”花竹含含糊糊地说道:“我小时候,有一次差点死在这里。”

花竹不明白,为何今天自己会忽然想起此事。

方池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像是两颗星辰一般照耀着花竹,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当时……当时是怎么……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饮尽了手边的酒,摸索着去够方池带来的那一坛。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我便给你。”方池的目光停留在花竹的脸上,手下却将酒坛往身后藏了藏。

“没什么好说的,出门遇到一个小癫子罢了。”

“说与我听。”方池护着酒坛,不肯松手。

花竹指了指巷子的入口,那里连着御街。

“看到了吗?我那时站在御街上。”

花竹又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正轻轻抬起一只手,想要拦人打听下路,可胸口中的勇气还没来得及提到嗓子眼,身旁的两位娘子就已经只看得见背影了。

小小的花竹第五次摸着怀里的小包裹,默念出门前田妈妈交代的话:“御街走到底,再往西一直走,就会看到‘常宅’的门匾。你绕到后门,敲三声门,停一会儿,再敲两声。把包裹递给来接的元妈妈,拿了银钱就赶快回来。”

无奈今日御街已快要走完,小小的花竹在最后这段路上绕了三回,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田妈妈口里的常宅。

他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几次踮起脚跟想要上前问路,最终又捏着包袱站回了原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当他兜来转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被人“嗖”地一下捉住了胳膊。那人一边轻轻唤着“花二郎”,一边大力把他往旁边的巷子里拽。

花竹在父亲家里行二,自打被寄养在外翁家中之后,鲜少有人这样叫他。此时忽然听到这个称呼,蓦地心头一热,一时间忘记了反抗,只跟着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进去。

牵着他的是个矮小墩胖的婆子,力气颇大,脾气也不小,一边带着花竹朝巷子里走,一边不停地念叨:“这田姐姐也真是的,让这么个小小郎君来送盖头,我就知道你准要迷路,又担心你半路跑去逛夜市瞧热闹了……”

花竹听到小小郎君的称呼,已经心觉不满,又听得对方怀疑自己贪玩误事,忙打断她为自己辩白:“婆婆,二郎已满七岁,入了学堂,不会误事的。”

至于迷路那一句,就当没听见吧,他实在不好意思强说自己没迷路。

那婆子听他这么说,停下脚步,抚了抚他的发髻,怜爱一笑,也不出声,就这么瞧着他。

花竹被人盯着看,忽地想起还不知道对方身份,赶忙后退一步,问道:“您……是元妈妈吗?”那婆子仍旧不说话,只是点点头,又弯下腰帮花竹理了理衣摆,花竹见瞧着自己的那双眼睛似是要哭出来,一时间愣在原地,正抓着袖口的手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惊魂未定的慌张间,却听得对方轻咳一声,转换了表情,压低声音问花竹:“田姐姐让你带来的东西呢?”

花竹听她谈及正事,赶忙把怀里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递给她,又接了对方给的一小块银铤,连道别的话都不敢多说,做贼般匆匆地溜了。

他一路疾行,直到了高头街,才感到踏实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花竹心中的忐忑渐渐退去,脚步也缓了下来,他心中又隐隐升起做成一件事的喜悦。于是花竹停下脚步,在街边买了两颗甘棠梨,准备路上吃。

常家的果脯一向是买蜜煎局的,虽比街边小摊的要好,却也只有在待客的时候才会拿出来。今日花竹自觉办成了一件大事,心中越发喜不自胜,将两颗甘棠梨用荷叶包了,揣在怀中,喜滋滋地往回赶。

花竹一边走还一边想着,田妈妈竟然和她的好姐妹相差那么多,两人一起长大却一个温吞慢热,一个雷厉风行,就连外形也是一个瘦高一个矮胖。想到此处,更觉有趣,来时找不到路的愁闷也跟着一扫而空。

此时二鼓刚过,坊巷间热闹尚盛,花竹不愿跟人群一起挤在大街上,也担心被熟人瞧见了去。买好零嘴后,便挑了一家瓦舍背后的小巷回家。这条小巷可以从御街的一头进去,出来便到十官巷。

临安府大大小小的燕馆歌楼不下千家,几乎全部分布在御街东西两侧,前头瓦子里飘来的京词宫调,混在夹杂着酒香的夏夜晚风中,直把人熏得昏昏欲睡,却也衬得这条窄巷格外孤单凄凉。

花竹在巷子中转了个弯,将银钱和果脯轻轻往怀里按了按。他一路走得还算顺畅,可没想到,就在眼见要走出巷子的时候,忽听到前方传来一声低低的呻吟,花竹往前望去,就见一个人影靠在墙边。

他一下收住脚,心中暗自盘算:千万不要遇到拦路劫财之人。

这么想着,花竹一时间心慌意乱,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待在原地,观察着前面这团人影的动作。

看了半晌,见对方只是蜷靠在墙边,衣衫凌乱,身旁放着半只破碗,里面似乎还装着些米粥,并没有要移动的迹象。

见到此景,花竹只当是遇到了乞儿,奓着胆子往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到走进,却越看越觉得不对:那人看起来比自己还小,衣衫虽破烂,却没有整日摸爬乞讨、无处梳洗的脏乱,脸上除了有几处淤青和擦伤,干净白皙得很,让人看不出是男是女。

花竹思忖着,这人怕是哪家的厮儿或是女使,犯了主家忌讳,被打完了赶出家门,初尝落魄,讨了半碗残粥,却难以下咽呢。

可待到靠近些,花竹又闻到丝丝血腥气,再往前看去,果然地上除了破碗残粥,还有斑斑血迹。待想要再仔细瞧瞧的时候,偏偏一片乌云挡住了头顶的月亮,他忽然想到此人之前的呻吟声,暗道不好:今日怕是遇到了个跑花灯的,被人抓了现行,打个半死丢在这后巷。

花竹想要回身,沿来时的路出小巷,可是这条巷子来时路长,自己这样折回,一来担心耽误了回去的时间,引得田妈妈着急;二来此人已在前面堵了路,若是反身逃跑,自己不一定跑得过他。

花竹思忖片刻,最终只得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快步前行,只盼着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才好。

万没想到,待到花竹离他几步远的时候,那人忽然睁开了双眸。

他一双凤眼瞪得晶亮,眼尾通红,像是哭过,只是神色里又没有一丝委屈的样子,只剩满眼戒备和凶狠。

第62章缘聚缘散,缘起一碗粥饭

花竹看到对方的眼神,后背一凉,条件反射般地想要去摸胸口里藏着的银铤,又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停了手。他生怕被对方瞧出了端倪,只能尴尬地整了整衣襟——好在他今日出门,一身小厮打扮,并没有荷包明晃晃地挂在腰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偷眼瞧着那人眸子里的凶光,只觉额角唇边都沁出了汗,似乎连里衣都湿了一层,但他又不敢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怀着侥幸,照着之前的速度继续前行。

人对祸事的预测总是出奇的准确,花竹还没走出几步,就在快要与对方擦身而过时,那人果然抬起脚,对着他的踝骨踢来。花竹早就防备着他,一个侧身轻松避过,却没料到对方嗖地起身,一把搂住花竹,将他向后推去。

花竹虽早防备着劫财,却万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同归于尽的招式,这条后巷本就狭窄,此时已经无路可退,花竹被那人扑了一个踉跄,后脑“咚”地一声撞到墙上,肩膀上的衣服也撕开了一块。

花竹大惊,忍着疼喊道:“这位郎君,这位好汉,自家与你无冤无仇,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可千万莫要伤我性命。我怀里有些银钱,这就拿给你罢。你还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只是……只是……”他口齿不清地说了一大串,也不知对方听没听进去,刚想要伸手掏钱,却又被那人压在身前。

于是只能慌慌张张地再次补充道:“我……我家就在这附近,若是三鼓时还未返家,爹爹翁翁要来寻的……我……我只是个小厮,真的没有什么的,哎!不对不对……”花竹知是自己扯谎说漏了嘴,暗暗咬了一下舌头,住了口。

双方沉默了一会儿,花竹见对方一直不说话,只是压在自己身上,便又奓着胆子唤了两声:“小哥,这位小哥?”

他一边说话,一边试着推开对方,这时花竹终于把那人瞧了个仔细——的确是位小哥。他一边暗想果然比家里面的小娘子们力气大多了,一边趁机往外走。

却没想到,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得后面那人喃喃说着“粥”、“吃”之类的字眼,花竹却也来不及管那许多,一直逃到灯火通明的马家桥才停脚。

他边顺气边想,巷子里那位,大概个癫人,以为自己要抢他粥喝,这才对自己先下了手。

他看了看肩膀处的破口,心中气愤又惊慌:这次回去是免不了一顿数落了,本来自己已经漂亮地完成了田妈妈交代的事情,这下全搞砸了。随后又抬手触了触后脑的包,一阵气恼翻涌上心头,只恨不得那癫子死了才好。

这样一想,花竹一下子又刹住了脚,心道不好,匆匆往回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回到小巷,见那人还伏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更是大惊,慌忙奔上去,拿起地上的破碗就扶着他喂起粥来。

等一碗混着些泥土和血迹的粥喂下去,花竹确定这人今晚死不了,这才松了口气,顺势坐在地上休息。

不料他气还没有喘匀,对方就已悠悠转醒,他再一次扑向花竹,边哭喊着你还我粥来,边伸手向花竹身上打了过去。

花竹累积多时的火气顿时一下升高了三丈,也不管不顾地一边还手一边骂道:“你个狗厮鸟,我跑回来救人,你居然恩将仇报。要不是我喂了你那碗粥,这会儿子你早就死透了,哪儿还来的力气打我?”

那人听了他一顿骂,忽然收了手,他用力砸吧一下嘴,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茫然,“给……我……吃了?”

花竹见他停手,赶忙趁机接话:“可不是,你嘴边还挂着米汤呢!这可抵赖不得!”

那人听了这话,仿佛梦游似的抬手摸摸下巴,果然湿漉漉的。他又吧唧了一下嘴,大概还能感觉到有些许米粥的清香留在唇齿间。

花竹乘胜追击:“你看!我没骗你吧!”

那人仍是愣愣的,也不接话,花竹见他似是懊悔,也没有了再说的心思,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要走。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啪”的一声脆响,花竹转头,看到那人甩手给了他自己一个耳光,声音之大,在这夜晚的偏巷里,似乎都听得到回声。

花竹万没想到,这人打别人不问缘由,对自己下起手来也是莫名其妙,一时间呆怔了,只顾着瞧着他,忘记了前行。

对方倒像是一巴掌把自己打醒,拾了破碗,起身摇摇摆摆地进了瓦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到花竹归家,已是三鼓过半。

田妈妈早已急得团团转,看到花竹进屋,一时间不知是把他搂在怀里亲一下,还是按在地上打一顿才好。

又见到他衣服撕破了一块,惊道:“这是怎么了,遭了劫了?”

花竹拍了拍田妈妈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出银钱递给对方,笑说:“没有没有,回来时路黑,给绊了一跤。”

田妈妈先是“唉”了一声,不知是松一口气还是轻叹了一声,一边帮花竹换衣服一边念叨:“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要是等我没了,二郎可如何是好。”

花竹听到这些心里憋闷:本来自己很稳妥地送到了东西,好好一个证明自己长大了的机会,不仅就这样被搅黄了,还勾起了田妈妈的伤心事。他一下把买回来的甘棠梨扔在桌子上,越发对那巷子里的小癫子记恨非常。

花竹喝完了最后一口酒,看了一眼对面的方池,说道:“就是这样。”

“后来那小癫子去了哪里?”

“我怎么知道?”

“你再没见过他?”

花竹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听到这个回答,恨不得抓着花竹的领子告诉他:那小癫子后来做了你的小厮,帮你净脸穿衣、端茶喂饭,也差一点成了你的哥哥。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陪着你从童年走到少年,再从少年变成青年了。

他想告诉花竹,我们的缘分不是只有暗巷相遇的那么一刹那,我们相处过整整两年的时间,你教过我读书写字,我伺候你穿衣吃饭,替你擦过眼泪,也帮你教训过欺负人的同学。我认识你,比刘帙晚和简乔都要早得多,在很久很久以前,你就是我珍而重之,视若宝物的人了。

他想告诉他,他刚刚说的那人,此刻就在他面前。

他想告诉他,那夜之后,才是我们之间长长岁月的开始。

但这些话,在他心口绕了一圈,最终走到喉咙的,却只有“原来如此”四个字。

第63章侯氏水深,众人功劳被抢

这日,方与之带着婉婉到了花竹家里。

宝娣正追着姜姜满院子跑,自从她随花竹进城,姜姜这只小猫的日子便失了安宁。原因无他,宝娣痴迷于猫咪耳朵尖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看到姜姜就要亲它的耳朵。

宝娣见来了客人,自认为是家中的半个管家娘子,放过已经被逼上树的姜姜,十分殷勤地招待起二人来。

婉婉的目光落在宝娣身上,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可是阿蕙的女儿?”

宝娣盯着婉婉,被她惊人的容貌夺走了呼吸,一时间竟忘了言语。直到方与之在旁又重复了一遍,才如梦初醒般地回道:“你认识我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方池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从窗户探出头看了一眼,对正在研读案卷的花竹说道:“与之和婉婉来了。”

花竹闻言,心中涌起一丝尴尬。他上次与婉婉面对面相见,还是在临安府衙的大堂上,婉婉为他作证“竹林吹笛”的时候。

之后想去风月楼感谢她一番,却被侯海截了胡。

至此两人都没见过。

等婉婉和方与之都进了堂屋,宝娣给众人上好茶,花竹仍旧不敢看婉婉一眼,只盯着方与之,问起镇江洪知府的升迁之路来。

他这几天埋首卷宗,一心想查出“攀枝入市”的背后之人。翻来查去,最终发现当初仁和县令洪齐天的嫌疑最大。

方与之听他提起洪齐天,眼神一黯,看了一眼身侧的婉婉,说道:“洪齐天是跟着侯适一路升迁上来的人。”

婉婉帮方与之换了杯热茶,说道:“侯家野心不小,现在看来,恐怕他们便是通天教在朝廷里的靠山。”

“婉婉姑娘慎言,此话若是传出去——”

花竹话未说完,被方与之摆摆手打断,他朝花竹一笑,说道:“我给大家重新介绍一下,罗婉,罗应将军之女。”

花竹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罗应是谁。他看了眼坐在婉婉身边陪着的宝娣,心中有些责怪方与之的毛躁,怎么如今连他说话,都不懂避讳——宝娣还是个孩子,万一不小心将婉婉的身份说了出去,到时候方家也要跟着倒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刚想嘱咐宝娣两句,就听宝娣问道:“罗应就是那个带着众将投诚了朝廷,又建立了罗村的前朝大将吗?”

婉婉点头:“正是他。”

“阿娘以前还在他家做过帮佣呢,阿娘说罗将军十分了不起!”宝娣看向婉婉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崇拜。

婉婉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宝娣的头顶。

方池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方与之问道:“既然婉婉姑娘是罗应之女,那你们两个岂不是有婚约在身?”

“正是。”方与之粲然一笑,伸手覆上了婉婉的手背。

方池见他二人甜蜜,朝花竹看了一眼,暗自叹了一口气。

“若侯家是通天教的靠山,后面的事情恐怕难办。”花竹思考着侯家与洪齐天的关系,完全没注意到方池的变化。

“当初侯适只是礼部一个小小侍郎,他献计帮陛下收回军权,这才升的官。后来他对罗家和驭灵人赶尽杀绝,他是踩着这些人的尸骨,升上的参知政事之位。”说起侯适,婉婉银牙紧咬。

方与之拍了拍婉婉的手背,权当作安慰。

“侯家之事,我们改日再议,今日我来,是嘱咐你一件事情。”方与之转向方池,“家里那封圣旨你是不是拿去城外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捏起一块茶点,也不看方与之,转向宝娣说道:“你最近是不是总给姜姜拍屁股,这猫现在看到我就撅起屁股打滚儿。”

方与之一巴掌拍在方池肩膀上,“跟你说正事呢。”

方池喝了口茶,顺下嘴中茶点,“怎么了?”

“最近宫里忙着庆祀,你趁着现在天家没工夫整治你,赶紧进宫坦白你假传圣旨之事。”

方池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过两日我便去。”

“明日就去!”方与之瞪了他一眼,又转向花竹说道:“今日我来,也是跟你提前通个气,钱塘县的主簿在疫情中去世了,作为对你出城抗疫的嘉奖,明日你复工,沈大人会提你做主簿。”

花竹倒没想到自己能升职,他扯了下嘴角,露出这几日里第一个笑容。但这笑容只持续了一瞬,他的心头马上被一丝暗影所覆盖。

这暗影如同夜空中突然掠过的一片乌云,不知为何,花竹隐隐觉得,自己这出此刻看似美满的戏,用不了多久,就会走到煞戏的时候。

果然,方与之继续说道:“你既然升了主簿,此次疫患之事便算结束,往后都莫要再提。”

“我答应过晓夏姑娘,要将她和众位娘子的功劳上报,总不能——”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今日特意来嘱咐你。晓夏那边我已经和她通过气,此次疫情期间,她一直留在家中,并未出过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

“还有你说的罗村娘子们,就算你将她们的功劳报上去,也只会被篡改。如今太后寿辰和南郊大典在即,切莫翻起任何风浪,不然天子脚下,别说是你,就是方家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花竹见方与之面容严肃,心下已经凉了半截,但他还是争取道:“此次抗疫,令妹和诸位娘子,实在功不可没,我不能一声不吭地独揽了功劳。”

方与之没忍住笑了起来,“你哪有功劳?此次疫患得治,那是天子福泽深厚,功在礼部。礼部已经操持着祭天还愿了,就连临安知府都分不到一星半点的功劳,跟你钱塘县的小小官员有什么关系?”

花竹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你在官场久了,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做实事的,有些人是邀功的。世间万物都各有其位置。”方与之见他不语,继续说道。

花竹看了一眼婉婉,问方与之:“你也打算守住自己的位置吗?”

方与之知道花竹想说的是什么,但他和婉婉之事,不是三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于是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继续说道:“我再嘱咐你一次,宫内庆祀在即,城外疫患这种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千万莫要再在明面上提起。”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推到花竹面前,“这银子是我和父亲凑的,你拿去给罗村的众位娘子分了,算是临安府弥补她们的。”

花竹感到一口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发不出来。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和方与之发脾气——他知道方与之是好意,若自己莽莽撞撞地跑去帮众人邀功,恐怕不仅讨不到功劳,大家还都要跟着吃挂落。

但这口气压在胸间,花竹实在是憋闷得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与之今日的话都已带到,也不多留,转了木牛流马就要告辞。婉婉抚了抚宝娣的发髻,又帮她理了一遍衣服,这才追上方与之,跟着出了门。

花竹送了两人几步,便折回厢房,房里还有几坛酒,他拍开封泥,也不管此时还是上午,端起便喝。方池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番,最终还是没有阻止他。

过了半晌,方池端着饭菜进了屋。

“吃些东西。”

花竹转头瞧了一眼天色,“还没到午饭时间。”

“你早饭用得少,既然要喝酒,就先吃点垫垫肚子。”

花竹没动筷子,反而放下了酒坛,去堂屋拿上方与之留下的银子,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方池拎了件衣服,追在花竹后面。

花竹不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若要去罗村,先把银钱换了东西。”

“什么?”

“马上秋末,今年罗村疫患严重,田里颗粒无收,冬天一到,村子里的粮食和衣服肯定不够。我们先将银子换成东西,再去看望比较好。”

花竹暗怪自己粗心,当下跑了几个铺子,买好粮食衣物,他任由方池尾巴一样跟在身后,雇了辆牛车出城。

到了罗村,花竹一户户地去拜见曾经帮过他的娘子们。他心怀愧疚,说什么也不肯在她们家中用饭,都是放下衣物和粮食就走。

各位娘子们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并不介意功劳没能上报,反而对花竹安慰道:“村里刚给我们立了个碑,就在村口呢,花大人有时间了去看看。”

听到此话,花竹心里稍稍得了一点慰藉,临走的时候,特意去村口瞧了瞧。

立在村口的碑并不大,先是一段狗屁不通的碑记后,刻着几排名字。花竹凝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

碑上刻着的,全部都是男人的名字,这些人中,有些甚至他都不认识,更不要说给抗疫出过功劳了。而那些女子之名,则被随意地置于角落,仿佛微不足道。她们的身份,仅被冠以“某某之妻”、“某某之女”的头衔,甚至连那位曾虐待妻女的罗英,也因为阿蕙的功劳,得以上榜。

花竹握紧的拳头渐渐颤抖起来。他的眼眸中闪烁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此时,一头红狼自山脚下疾驰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见花竹控制不住自己的驭灵力,抓了他的手腕,喊道:“花竹!”

花竹闻声抬头,通红的双眼直视着方池。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手指因紧握而发白。

方池一下下摩挲着花竹的手背,放缓了语调劝着:“吐气。”

花竹依言做了几个深呼吸,终于控制住了自己。

“回去。”花竹对那只迎面奔来的红狼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又嘶哑。

红狼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离去。

方池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花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再次深吸几口气,才算将这股怒气压了下去。

怒火被强行压制,花竹眼中涌出了泪水。

“我对不起她们。”他哽咽道。

方池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是这世间本就如此。此次抗疫,你与众位娘子并肩作战,无分彼此。然而,这世道却总是让那些贪婪之人得逞,你们不过成为了他们升官发财的垫脚石。”

花竹流着眼泪往回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去的路上,花竹又买了几坛酒,方池知他心头苦闷,并未拦着,只是陪他坐在桌边饮酒。

“我扳不倒他们,”花竹含含糊糊地说道,“严丽君和三虎已经死无对证,洪齐天那边亦无实据。村子里的娘子们也要回到从前那般默默无闻的生活了。我忙活了一大通,终究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你今天喝多了。”方池按住花竹的手。

“我甚至连常家都查不出什么,晓夏姑娘之前说要……出城去,或许这对她也是好事情。”花竹喝光了酒,瞪着眼睛看方池。

方池将装着甘棠梨的碟子推到花竹面前,“不想吃菜,就吃些果脯点心吧。”

“你说,田妈妈……田妈妈到底是常家还是花家害死的?”花竹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常淑芝……她是个不错……不错的姑娘,你为何不娶她?”

“你怎么话都说不清楚了。”方池将花竹抱到床上。

“说不清楚话的,不是我,是……”花竹朦胧的眸子看向方池,“他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他说话很不利索……是从前……从前在我身边的……身边的一个常随。”

方池闻言,身体一僵,“你想起来了?”

第64章女童报案,往事初见端倪

方池还想再问,却发现花竹已经睡了过去,他帮他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静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方池换了衣服,进宫领罪。

等到花竹醒来,见周围无人,他并不知昨晚方池彻夜守候,起床去县衙点卯。

花竹这几日都躲家中看卷宗,今天是他正式复职之日,他想着自己要升主簿,心中极为愧疚。

刚到县衙,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她衣衫破烂,手腕上都是淤青。

“你怎么了?”花竹俯身问道。

“我要报案。”小姑娘声音沙哑。

花竹领她进了县衙,正好碰见沈安澜。

“怎么带了个小丫头来?”

小女孩见沈安澜身着县令官服,未等花竹回答,抢先跪地哭诉道:“启禀大人,民女被人诱拐,关在常家茶坊中,今日乘其不备逃出,请大人为我做主!”

花竹听到“常家茶坊”四字,心中一凛:他正愁找不到常家拐卖驭灵人的证据,今日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往女孩子的脚踝处看去,果然见到一块刺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带人去常家茶坊看看。”沈安澜将小姑娘带到内堂后,吩咐花竹。

花竹巴不得亲自调查常家,立即召集了一批衙役,急匆匆地去了。

到了常家茶坊,掌柜听说有人报案自己拐卖女童,当即关了铺子,十分坦荡地让花竹搜查。

他表现得如此磊落,以至于花竹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早有防备。

“大人!在这里!”花竹心中的担心刚刚升起,就有衙役找到了证据。

他走过去一看,就见后院的柴房里,放着两个豁口的陶碗,一个碗里装着清水,一个碗里还有些没吃完的食物残渣。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问掌柜。

“这是我们关狗的地方。”

“狗呢?”

“狗……狗昨天晚上被偷了。”

“大人,发现一件衣服。”另一个衙役从柴草堆的后面,拎出一件女童上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衣服是谁的?”

“这……这我不知道啊,难道是狗叼来的?”常家茶坊的掌柜挠头,“这要……要问东家了。”

花竹押着掌柜回了县衙,又派人将常玉带来。

常玉和掌柜上了堂,都说柴房里是养狗的,沈安澜召来早上报案的女孩,两人也表示不认识。

“就是他,拐卖的我!”女孩子指向常玉。

常玉身子一颤,“你说什么?”

“我本是镇江人氏,一路被塞在茶行的车中送到临安,就是此人将我关在柴房中。他还说等时候到了,就将我卖走。”

“大人,冤枉!”常玉跪在堂下喊冤。

花竹在沈安澜耳边低语几句。

沈安澜转向女童:“齐蓉,你脚踝处的刺青是从何而来?”

女童没料到有此一问,略显茫然地答道:“我从出生就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是什么时候被拐卖的?”花竹问道。

“一个月之前。”

“你将拐卖之事细细说来。”

齐蓉便将常玉如何用糖果哄骗自己,然后将她绑上马车之事说了个遍。她吐字清晰,说得有鼻子有眼,很难不让人相信。

但花竹却不信。

他不信自己刚刚顺着三虎查到常玉,就有人将常玉的罪行递到眼前。

他不信这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更何况,齐蓉说,她生下来脚踝处就带了刺青。这刺青是“攀枝入市”运送驭灵人的凭证,不可能是生来就有的。

通天教知道花竹在查“攀枝入市”,也知道花竹查到了常玉,这女孩子报案,是他们的弃车保帅之举。

他们要抛弃常玉了。

常玉还在大呼冤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沈安澜却已经让人将常玉押下,准备先搜了常家,改日再审。

当晚,李睦来到花竹家。她发髻微斜,没有任何发饰装点,甚至还有一缕头发搭在脑后。

宝娣见有客人进来,想要派座上茶,李睦却是摆摆手,说道:“我有急事,特来求见花大人。”

宝娣看她泪眼朦胧,犹豫了一番,只好去叫花竹。

花竹正控制着一只老鼠,在观察狱中的常玉。他如今对自己的驭灵力已有七八分掌控,能让距离很远的动物为己所用。

方池则站在一旁为他守门。

敲门声响起,方池朝宝娣比划一个噤声的手势,自己起身随她去见李睦。

李睦见推门进来的是方池,也不问他为何在此,而是直入正题地说道:“不知花大人可在?”

“你有什么事情,先跟我说也可。”

“我家郎君今日莫名其妙入狱,还盼大人给我夫妻一个相见的机会。”

常玉的事情,花竹已经和方池说过,他们二人本就计划今晚去探监。但方池忌讳李睦上次城外召集翠鸟,嫁祸给田妈妈之事,不愿轻易帮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舒已经失踪数日,田妈妈到底是谁害死的,两人还没有头绪。

李睦见他不语,也猜到方池的心思,主动说道:“那日召集翠鸟之事,非我所愿,实在是我夫君强逼的。至于后面田妈妈的事情,我更不知晓。我是直到她被问斩,才知她帮我顶了罪。”

“那日在后山,要杀你的人是谁?”花竹此时也来到前厅,朝李睦问道。

李睦朝他递出一个苦笑:“方大人认识他,花大人何苦再问我?”

“他为何要杀你?”

李睦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若是我当日死了,说不定夫君便不会遭此劫难。”

“你若不说,我们没办法帮你。”

“花大人,你带我去见夫君,到时候我让他告知于你如何?”李睦擦净腮边眼泪,说道:“常家如今已经沦为弃子,等我见到夫君,定不让他对大人有所隐瞒。”

“常玉已经转到临安府牢狱,如今我也无能为力。”花竹对李睦说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李睦听得此言,马上转向方池:“求方大人行个方便。”

方池朝花竹看过去,见他轻轻点头,说道:“我派人去和杨牢头打个招呼,他这人贪财,你多塞点银子给他。”

“我装扮成你们家的小厮,陪你同去。”花竹说道。

李睦见方池答应,转身就要走。

“等等。”花竹开口叫住她,“你差人将外面那个身量跟我差不多的随从叫进来。”

李睦没有多问,亲自出门去叫。

“有必要这么谨慎吗?”方池凑近了,跟花竹耳语。

“敌在暗,我在明。最好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去探监,我担心对方还有后手。”花竹说道,“你在临安府大狱里是熟面孔,还是不要跟去比较好。”

等花竹跟随从换好衣服,又安排他去自己房中休息,这才跟着李睦出了门。

到了监狱,杨牢头果然收钱办事,将二人放了进去。

花竹见到常玉,也不兜圈子,上来便问:“田妈妈可是你让她去顶罪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苦笑一声:“花大人,此事不是小底所为,但您若问是谁去让田妈妈去送死的,我倒是有几个猜测。”

“你且说来。”

常玉露出一个为难的笑:“这是小底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说。况且,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花大人做局陷害的我。”

“我若要陷害你,便会让那女童去仁和县投案,绝不会自己招惹嫌疑,让她来钱塘。”

“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那会是谁?”

常玉不再说话了。

“你此时不说,那拐卖女童的罪名,可要做实了。”

“花大人知我是冤枉的,单凭那女童脚踝处的刺青便可知晓。”

“是吗?那女童脚踝上的刺青是何意?”

常玉狐疑地看了花竹一眼,似乎在确定他是不是真心实意问的这一句。而后他见花竹满脸坦诚,嘴唇抖了抖,说道:“无非是牙人们用来区分货物的标记,她说生来就有,足可证明,是在说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难以作为呈堂证供。”

“我手上有几个牙行的名字,若花大人能将他们找来作证,定能还我清白。”

“我若不愿呢?”

“那花大人就无法知晓,到底是谁害死了田妈妈了。”

“现在不是你跟我讲条件的时候。”花竹看了常玉一眼。拿了简乔的刺青给他看,“这刺青是什么意思?”

常玉狡黠一笑,“大人算是问对人了,这刺青是半路买来的驭灵人之意,以这样式来看,此人驭灵力不算高。”

“这个呢?”花竹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是他偷偷画下来的方池脚踝的刺青,“这刺青是双色的,较浅的部分是红色,较深部分是青色。”

常玉瞳孔猛然收紧,他又仔细打量了花竹一番,十分谨慎地说道:“牙行从未见过这种刺青。”

“牙行没见过这种刺青,那哪里见过?”

常玉摇摇头,不再言语。

“你如今身陷囹圄,只有我能救你,若你不说实话,只有等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大人,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是不是惹得起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诉我,不必操心其他。”

常玉仍旧摇头:“这关乎我们全家的身家性命,说不得。”

“夫君,你便把你知道的与花大人说了吧,这次探监,是方池大人安排的,若有方大人的帮助,说不准……说不准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花竹见他犹豫,决定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来,若他猜对,或许能从常玉口中套出些消息,若他猜错,今日探监也没有什么损失。

“你所害怕的,无非是侯家。那日派赵青杀李睦之人,是侯家;如今陷害你的人,亦是他们。侯家已经舍弃了你们,你若不与我合作,恐怕性命难保。”

常玉犹豫很久,最后说道:“除非方横大人亲自审理此案,不然我什么都不说。”

“你已经转到临安府的监狱来了,知府亲审不是什么难事。”

这时杨牢头走了过来,说道:“常家夫人,探监时间到了,还请回吧。”

“夫君忽然入狱,还有很多家事没能交代完,请牢头再宽限些时候。”说完,又往对方手里塞了几张银票,“请杨大人行行方便。”

牢头看了眼银票,又装模作样地催促了两声,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深呼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对花竹说道:“你去城外葛岭,那边有个黄龙洞,你到了跟师傅说来取‘龙鳞’,他若不给,你便说‘火焚钱塘,水淹黄龙,惊雷山裂,泉水自出。已是改朝换代之时。’他若带你去黄龙洞里拿东西,你不要跟着,坚持让他去紫霞洞。”

“要取什么?”

“指证幕后主使的证据。实不相瞒,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得到侯海的口信。让我明日上堂,指证你才是偷运驭灵人入城的幕后主使。到时候你们府里的严管家会来作证。”

花竹心底一颤,暗道幸好今日自己跟来探监,否则明日进牢狱的,说不定便是自己了。

常玉还在说,花竹生怕漏过重要的信息,不敢分神儿。

“侯家是打着我们相争的主意,想要自己独吞通天门。”

侯家果然和通天门有所牵扯!

花竹稳住心神,脑内飞速分析着常玉的话,从他这番话里看来,通天门似乎是被常家、侯家和其他几方势力共同控制着的。

花竹很想问“我们相争”是什么意思,这话听起来,似乎花竹也是管控通天门的势力之一。但他不想点破自己今日说的话都只是猜测,也就没有再往下问。只是问道:“‘攀枝入市’运进来的驭灵人,都藏在哪里?”

常玉刚想答话,杨牢头又走了进来,朝李睦笑道:“夫人,不是小人故意打扰,只是您家管家让我务必给您传个话,说您家小姐走失,让您尽快出去见他一面。”

此话一出,在场三人皆变了脸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和常玉对视一眼,两人此刻心里都清楚,从常淑芝走失的那一刻,他们的联盟就面临破裂的危险了——侯家带走了常淑芝,除非花竹能将常淑芝找回,否则常玉只能按照原计划与侯家合作。

常玉果然马上闭口,不再说话。

“你去找方池,让他从临安府派人出去寻。”花竹对李睦说,“我回钱塘县衙找人帮忙。”

李睦一脸慌乱地看着常玉。

“去吧。”常玉朝李睦说道,“若是找到淑芝,差只家雀来报信。”

花竹和李睦都未多做停留,匆匆出了大牢,各自忙碌去了。

花竹却并没有去钱塘县衙,他一边背着暗号,一边上了山。

今夜找到常淑芝的希望渺茫,他要先把常玉所说的证据拿到手。

夜晚的月亮升起又落下,花竹跟着道士爬了半宿的山,最终拿到手里的,只是一方砚台。他将砚台拿在手上端详,见那砚台上刻着两方酒壶,还有“一醉”二字。

“一醉。”花竹默念这两个字,觉得异常熟悉。

第65章午夜梦回,一醉初到常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日清晨,常淑芝仍旧没有音讯。

花竹坐在自家的窗户前,差使着一条毒蛇,去杀常玉。常淑芝找不到,常玉只能死,否则,今天提审,自己必然百口莫辩,唯有锒铛入狱的结局可选。

游蛇三拐两拐,好不容易进了常玉的牢房,却只剩下常玉的尸体。

他是被人割喉而亡。

常玉死得如此及时,以至于花竹很难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方池。

除了他,花竹想不到别人。

思及方池,花竹拿起手边那方砚台,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记得方池第一次到常家定亲的时候,那位来作证的文字铺掌柜说过,当时自己父亲定了两方砚台,一方刻“扶风”,一方刻“一醉”。

“扶风”是自己彼时的表字,而“一醉”……

“一醉”是那次赴宴,李睦称呼方池的表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己的父亲和方池,十几年前便认识。

常玉说,这砚台是指正幕后凶手的证据。

方池的脚踝处有解释不清的刺青。

这样看来,方池与通天教,似乎有着自己并不知晓的联系。

花竹不是独断的人,他不会在没听到方池解释之前就下结论。

他要找方池问个明白。

却没想到,整整一天,都没见到方池的踪影。一直到了晚上,方池才出现在花竹家门口。

他手上拎着一个小篓子,招呼花竹和宝娣一起吃拨霞供。

窗外下起雨来,风炉在屋内烧着,花竹隔着氤氲的雾气看向方池,问道:“我们从前是不是认识?”

方池未料他有此一问,不留心让兔肉烫了嘴,含含糊糊地说道:“你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从前就认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坐直了身子,他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花竹掏出墨砚放在他面前,继续追问:“你的表字,为何会出现在我父亲的墨砚上?”

“这东西你从哪儿找来的?”

“你还没答我的问题。”

方池抚摸这墨砚,看着花竹,却不答话。

宝娣察觉氛围不对,快速扒拉了两口饭,极为有眼色地放下了碗筷,回自己屋里睡觉去了。

方池目送宝娣出门,一直等到她房内的油灯亮起,才开口,“我答应过方家,不再提自己从前的身世。”

“你若不告诉我,我也是可以去问十三的,他跟随我父亲多年,多半知晓你们的关系。”

方池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那日,你带我去瓦子里喝酒,”花竹不错眼珠地望着方池,“就是希望我想起那段往事,对吗?”

方池仍旧坐得笔直,他并未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你曾救过我的命。”

“那个小赖子就是你吧。”

方池不答反问:“上次你说你有个说话不利索的常随,你还记得吗?”

花竹的眼睛眯起来:“我应该记得吗?”

方池从房间角落里,拿出花竹存起来的酒,仰头喝了一大口。之后任花竹怎么追问,都只是喝酒,并不答话。

当晚花竹没能再问下去,他努力回想自己的童年往事,忽觉疲惫异常,草草洗漱过后,很早就上床睡觉。

方池留在房中收拾东西,花竹见他忙碌的身影,莫名有些心安,犹豫了几番,赶人的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柔和的月光透过半开窗帘,斑驳地洒在床上,照亮了花竹沉睡的脸庞。方池借着酒劲,从花竹腕上摘下他终日戴着的银镯,戴在了自己手上。花竹的眉头微皱,但并未醒来。

银镯离手,花竹的梦境开始变化。那些早已遗忘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模样,那时的他只有七岁。

正是自己送盖头去常家的那一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盖头送过去半个月后,常家大小姐风光出嫁,田妈妈却被打发出府。

田妈妈离开常府那日,天气晴好,鱼池旁的柳树刚开始抽新芽,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离别的日子。

七岁的花竹帮田妈妈提着一个小包袱,送她到门口。他前天晚上大哭一场,现在紧紧攥着包袱皮,好像只要攥得足够用力,就可以晚些分离一样。

田妈妈泪眼婆娑地看了花竹一眼,该嘱咐的昨日早已说过,不能说的也一直无法告诉他。于是她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拉过花竹的手,放在掌心里摩挲了一阵,最终狠下心扯过包袱,坐上牛车走了。

花竹自是不舍,好在他自幼便习惯了与人分离。像是当初爹娘两人和离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带回了外家翁翁家里,再也见不到爹爹,也不许他再提起这个人。他那时心下悲痛又无可奈何,只能夜夜抱着娘掉泪,后来娘亲许是不耐烦了自己,不到半年便去了池州,他只能日日从田妈妈那里寻求一些安慰。

田妈妈本是花竹父亲的乳母,花竹出生后又一直照料花竹,对花家的忠心非同寻常。花竹父母和离后,她因为担心花竹,不顾花吟挽留,硬是跟到了常家。

常府招仆役,一向贵壮贱老,再加之花竹父亲这一层关系,故而整个府里都对田妈妈厌恶非常。

严管家是个惯会讨主子欢心的,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把田妈妈打发走,但无奈田妈妈谨言慎行,一直没能寻到什么由头,就这样让她陪了花竹近一年。

入冬以来,田妈妈腿疾复发,一直卧榻修养。严管家本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却无奈常家虽不是大户,常老爷却是个自视甚高、极好脸面的,生怕在街坊邻居中落下话头,于是一直没有赶田妈妈出门。现在拖到了开春,也算全了对田妈妈的仁义,竟没有跟花竹打一声招呼,就打发田妈妈回去了。

现在花竹身边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离开了,他除了把那人的包袱攥紧一些,却没有任何办法。

眼见牛车的最后一丝影子消失在街角,花竹终于泄了气。他双眼迷离地呆立在门口,花竹这两日哭尽了力气,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强撑到正午时分,终于咚地一声栽倒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田妈妈走后,花竹房里便没了人照顾。

不过打他进府,就一直和表哥常云同住在常老夫妇的院子,偶尔表弟常阳也会一起来住,杂役仆人算是共用。

田妈妈走后,除了花竹偶尔多穿几天脏衣服之外,倒也看不出院子里有什么不同。

这样过了近月余,花竹虽然还是离别的情绪中,动不动会躲起来哭,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也开始慢慢和家里的孩子们玩到一处。

这天,整个常府都在给廊柱重上油衣,墙面也顺便用青石灰重新抹过,待到青石灰上了墙,常老爷又请了画工来绘图。

花竹和常阳这一群孩子们无事可做,都挤在院中打打闹闹跑来跑去,和漆柱画墙的雇人还有端桌抬凳的小厮混们在一起,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等到傍晚,常老爷叫所有孩子到自己房中听训,花竹看管家一路上眉头皱起,嘴角下拉,顿觉事情不妙。他迅速在心中回想一遍今日自己做过的事情,虽想不出什么错事,但心中却仍旧忐忑难安。

花竹走进院中,小心翼翼地站在表姐常月身后,他放缓呼吸,恨不得隐身在人群里。静待了一会儿,见众人皆无声响,花竹便又低着头斜睨了身前的常月一眼,看她也是耷拉着肩膀,缩着脖子,于是更加战战兢兢起来。

待到常老爷含怒的声音从头顶的方向传来时,花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你们看看这墙上的手印是谁的?”

花竹抬头顺着常老爷的手指看过去:墙中间半干的青石灰上,赫然一个清晰的手掌印,当当正正印在常老太供奉的佛龛下面。那个手掌印不大,看起来像是小孩子的,常老爷大概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叫来家里的孩子们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这个手掌印,花竹心下一松:不是他,他没有扶过这面墙。

他站得直挺了些,却并未出声,想着等事主站出来承认,好了结了这场风波。如果他太快站出来否认,反而容易被人栽赃心虚,花竹在这种事情上吃过几次亏,于是只缓了缓僵硬的身子,不发一言。

可是过了好久,四个孩子中,没有一个人承认,都只是喃喃说着“不是我”,“不知道”之类的话,花竹也只能跟着摇头。

常老爷见他们这样,怒气更盛,板着脸训斥道:“是谁弄上去的?现在不承认的话,等下查出来是哪一个,我就要去请家法了。”

花竹听着心中一颤,见仍旧没有人回应,身体又开始发僵,他几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这声音如此大,就好像是做贼心虚的表现一般,于是他立时不那么确信了:他不记得自己做过此事,但万一是他忘记了怎么办?万一是他当时玩儿得太忘我了,手印在墙上儿不自知怎么办?

花竹越想越心虚,几乎都要上前去承认是自己了,却又在心中保持着一份不甘的清明:他不记得自己做过,真的不记得,还是再等等看吧。

见还是没有人主动认错,常老爷气得说话都拔高了腔调:“好!都不承认是吧,你们就一个个把手伸上去,对比一下手印。”

听得这话,花竹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抖了起来,又不敢低头看,生怕被人瞧出心虚。他紧盯着墙上的手印,想着万一它和自己的手掌重合要怎么办,到时候就算是罪加一等了吧,如果辩解说不是自己,会有人相信吗?

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紧张和慌乱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常云的额角已经滴下了两粒汗珠,自然也没能看到他忽然背到身后绞在一起的手。

如此僵持了一会儿,那厢常云又下了几颗汗,众人仍旧约好了般一动不动,就连常老爷都不再催促。常老太见状走了过来,她瞧见众人神色,扯了帕子上前给常云揩了一把额头,对常老爷说:“等下要用晚饭了,让孩子们去洗涮下吧,明天漆工来了再补就是了。”

众人心下一松,又听见常老爷重重的一声闷哼,都如获大赦般回房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隔了一日,常云身边的侍童被发卖了去,说是因为照顾小少爷不周。常云虽不是长孙,却是长房唯一嫡子,常家自然千娇万宠,加之他在这一辈中年纪最小,长辈也觉得多些爱护和照顾理所当然。于是走了一个侍童,又补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专门给常云使唤,另一个则放在了院子里。

午饭时,常老太在席间跟众人说道:“昨日来了两个小厮,一个给了云儿,另一个就给花竹用吧,正好补了田妈妈的缺,你也不必每日思念了。”她停下来看了花竹一眼,又接着说道:“不过你们兄弟三人常在一起,下人们也理应相互照应着,那小厮就先放在院子里锻炼几日。今年花竹也入了学堂,可以学着自己做些事情了,我们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不必学那些娇滴滴的世家公子们。”

花竹听了这么一番话,心中酸涩,一口蒸饭梗在喉间。倒不是为了多一个或少一个使唤的人,而是常老太那句“补田妈妈的缺”伤了他的心。

就好像,一个对他那么重要的人,在这府中根本不值一提,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那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然后再在饭桌上随口提一句,她的位置就被人替走了。

花竹心中恨不得大喊大叫:“没有人能补田妈妈的缺!”

但他面上却不敢有任何不悦,反而依礼起身向祖父母道了谢。

一顿饭吃得煎熬,花竹回院便瞧见一个身着小厮服饰的少年束手站在连廊边,他身上的短褐大概是别人换下的,不仅大了一圈,袖口和肩肘处还打了几处不新不旧的补丁。

他瞧着脸生,显是新来的两人之一,若是给常云的人,府里即使不给新衣,但总不会让小少爷房里伺候的人穿破衣服。

那么这个套在大一号衣服里的厮儿想必是“派给自己”的那位了。

第66章花竹生病,偶遇偷嘴小厮

花竹叹了口气,瞧见那小厮身边围了几个人,脚下是一桶打翻的水,心知又是厮役间相互为难的小技法。他也不说破,直了直腰杆走上前,朝着新来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人似是此刻才看到花竹,此起彼伏地唤了几声“少爷”,纷纷走开了。

常府虽然不大,也不是多显赫的人家,但是规矩极多。大约是常老爷一生仕运不济,下面的三个子女也都平平无奇,自觉在这皇城脚下无甚存在感,便总爱关上门,在礼节上摆些大门大户的排场。

在常府,无论是谁,见到辈分比自己大的,都要马上唤人,于是不大的府院里起起伏伏的“阿娘好”、“见过二哥”、“见过小娘子”,生生把三进的院落喊出了五进的热闹。

花竹不是常家人,自然没有常家的排行,于是下人们就只喊一声“少爷”。有时候花竹很感激常老爷这古板霸道的规矩,如若不是非要喊这一声“少爷”,家里这些飞蓬随风的厮役们,估计只会当府里没有他这号人。

花竹还在想着,面前那人回了话:“一醉。”

花竹一愣,府里小厮大多都是姓后面一个排行,像什么“黄大郎”、“张小乙”之类的,这里光是“小丙哥”就有两位,好在一位姓曹,一位姓季,不然真能把人搞昏头。

女使们更是连排行都无,都是“赵丫头”、“王丫头”地叫,若是姓氏相同了,两人便按照年岁分别叫做“赵大丫头”和“赵小丫头”。

听闻此人居然有名字,花竹好奇心起,接着问道:“姓什么?”

不料那人却答道:“没……没有姓。”

他说话不仅结巴,还有些含糊,要人十分认真地听,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识字?”花竹继续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不。”

花竹满腹疑团:一般若是本人有个正经名字,必是多少识字的,不然弄个名字,自己都认不得写不出,又有什么用呢?而且人家都是有姓无名,这位倒是不走寻常套路,是个有名无姓之人。

待要再问,便听得那位季姓小丙哥的声音传来:“一最!”,然后他从院子门口探进头,身子却不进来,对着“一最”眨眨眼:“再不来,菜汤都没了。”

一醉看了眼花竹,对他点头行礼,拾起地上的木桶匆匆走了。

花竹在常府本就没什么威严,早已习惯了下面的人对他敷衍,也没觉得冒犯,只是兀自在心里琢磨起世人的姓名来。

他见过的有姓无名之人大多是因为祖辈没读过书、或是家中孩子太多,即使给每个娃娃取了名字最后也落得混乱不清,索性大郎二郎,小乙小丙地叫。等到出了门再加上姓氏,便可以在攘来熙往的市井中用一辈子。若是两家姓氏一样,那便是本家,两人称兄道弟,正好为自己多一份助力。

但是这“一最”确实蹊跷,既然肯给孩子起个名字,又是这么大的口气,那多是家底不错的人家,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姓氏呢?

更何况,随便取个姓氏便可在这芸芸众生中多出几个便宜亲戚,哪怕未曾相识,同姓之人也总有些天然亲近,说话办事自然好通融一些。

可这个人偏偏没有姓。

***

如此过了几天,这日花竹在学堂里便觉不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打在他脸上,直晃得人发昏。好不容易挨到放学,花竹一路头重脚轻走回家,仍是觉得头晕脑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一面担心自己怕不是害了什么怪病快要死了,一面又觉得似乎没什么事情。他之前从未有过如此体验,也不敢贸贸然叫人,怕本是小事又无端给别人添了麻烦,惹人生厌,也怕是自己大惊小怪,给他人徒增笑料与谈资。

于是索性躺在床上和衣睡了。

这一睡便从下午一直到了晚饭,期间秋姨来叫人,花竹恹恹地,迷迷糊糊应付了几句,说是不去吃了。常家众人习惯了他在饭桌上缺席,也无人再问,等花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

他在昏昏沉沉中梦到了田妈妈。

梦中田妈妈瘦了很多,干瘪的双手上布满了斑点,皮肤松松垮垮垂下来。她坐在旧时花家的那张榻上,跟对面坐着的花家管事说想吃胡饼喝热水。

花竹久逢故人,心中酸涩极了,唤了一声田妈妈想要上前,却不知被谁拉了一把,场景一下子转到了常府房内。他被常家人团团围着,却只一心想给田妈妈送热水和胡饼,可身周的众人拦住他,七嘴八舌地说道:“花竹,你这衣服穿得不对,要穿好衣服才可去见人。”

“哎呀,你这幞头折错啦,快快摘下来。”

花竹惦念着田妈妈,也不管为何在这梦境中,自己一个七岁的小童要戴幞头,只是耐着性子飞速换衣服。

他脑海中清晰地回现着田妈妈苍老憔悴的样子,又不敢相信,跟了自己那么多年的老妈妈,如今连喝一口热水都要讨吗?他一连换了几身衣服,众人却仍说不对,急得他扯了凉衫。

梦里被困于常府的花竹,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老妈妈饥渴而死,躺进了灵堂。

然后他终于穿对了衣服——他穿上了爷爷去世时那件白孝,匆匆出了常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梦中前脚刚踏出常府,花竹便猛地惊醒。

此时屋内屋外没有任何灯光,只有月色朦朦胧胧地从窗户透进来。常老太一向节俭,每到月圆这几日,府里便不再点灯,只留大门口外两盏灯笼。

花竹就这样静静躺了半刻钟,他整个人浸入这从梦中绵延出的悲伤里,像是站在海边,任由悲痛的海浪一阵一阵敲击着他的胸膛,一直等到浪潮渐小,他才起身看了看对面的床榻:房内除了他再无一人,想是常阳今晚又去常老爷和常老太的屋子里就寝。

花竹独自一人惯了,也没点灯。他头昏脑沉,披了件直裰准备去院子里醒醒脑。

初夏的深夜还很凉,花竹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一激灵,抬头就看到桂花树下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那树不高,遮不住人,一下就被他瞧见了。

花竹低喝:“何人?”

一醉正躲在院子里啃小丙哥塞给他的半块蒸饼,忽看到一个人推门而出,那个人发色极黑,一双眼睛雾霭朦胧,里面似是盛满了忧郁的夜色。

他入府时日不长,各房的主子刚刚认全乎,看那间屋子里出来的不是常阳,心下便明白这位是初来那日给自己解围的“花猪”少爷了。

他连忙把饼揣进胸口,低低应了声:“小……小底……一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听到这个名字,暗自放心了不少,他刚见到一团黑影,心中怕极,又不敢叫人来帮忙,只好强作镇定。

看到眼前这位既不是摸进来的偷儿,也不是爱捉弄他的表哥表弟,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这人顶替了刚刚自己梦中人的工作,花竹忽然见他,心中又是一痛。想着赶紧让他离开,刚想挥手赶人,转瞬小孩子作弄人的心思又在心中升起,想着正好四下无人,自己好好跟他摆摆少爷威风,让他知道田妈妈的缺不是那么好替的。

于是这个七岁的孩子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凶巴巴地拍拍身旁的位置,朝对面人说道:“你过来。”

一醉早就存了跟他当面道谢的心思,无奈这位少爷平日里见首不见尾,整日不是窝在房间看书,就是躲在屋内睡觉。他一直在院子里做活儿,半个月来愣是一回也没碰上过。

于是他走上石阶,恭恭敬敬地对花竹行了一礼:“见过少爷。”

花竹见他不坐,并不勉强,反正自己也不是真心相邀,但见他神色恭敬,生硬的语气微微缓和了些,问道:“你在树底下干嘛?”

“吃……吃饼。”

“……”

花竹倒没成想他半夜不睡,跑来花树下吃饼,有些不知如何回应。于是两人相对沉默了一阵,又同时开口:

“谢谢少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不去房里吃?”

听到花竹问他,一醉下意识地按了按揣在胸口处的饼,道:“房里……不……不太方便。”

他这么一说,花竹马上便明白了:这群人欺负新来的,抢他吃的。

换做平日,这种事情,花竹是绝不会管的,倒不是他不想参与,而是力所不及。他作为一个外姓人,在小孩子中间格外受排挤,自是知道受欺压的委屈和辛苦。

花竹不愿别人也经受这种憋屈和痛苦,所以刚来常府时,总是出言制止下人之间的欺凌。只是他管了几桩之后,仆役们虽当时恭恭敬敬,转头便更凶狠地欺负起那人。

最后一次,是花竹看到表哥的长随常昆拿了王丫头的一个老虎娃娃取乐,那个娃娃是王丫头娘亲做给她的,她一直带在身边。花竹刚来时总也睡不好觉,王丫头说老虎娃娃镇邪,而且里面放了酸枣仁儿,放在床头有安神之效,还拿给花竹用过。

花竹放了一夜没觉出有什么,便还了她。

此时见她被捉弄,花竹当即喝令常昆把娃娃还给她,不料对方非但不听,还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举起娃娃逗弄起花竹来。

后来常阳进了院子,见表弟被自己书童气得都快哭了,虽让常昆还了娃娃,但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地讥讽了花竹一盏茶时间。

花竹开始还争辩,但毕竟一嘴吵不过两嘴,最后只剩抹眼泪的份儿。

常阳看他哭了,又给他起了几个“花金豆”、“花哭包”之类的诨名,一边喊着一边带着常昆进屋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时花竹母亲常筝还未去池州,花竹气不过,便跑过去告状,万没想到被阿娘劈头盖脸训斥一通,让他少惹事,有时间多读书或是去老太太那边帮忙料理花草。

花竹气得复又大哭,不明白他好歹在这里被喊一声“少爷”,怎么连个仆役都管教不了,常筝见他气红了脖子,又哭红了眼睛,于是丢给他一方帕子,却仍板着脸说道:“不是娘不疼你,你要看看你现在靠谁吃饭,那常昆不仅是从小跟着阳儿的伴读,更是咱们的远亲。”

花竹气鼓鼓地争辩:“那又怎样!我也不是靠他吃饭,我还是翁翁的外孙呢!”

常筝听得此话,只是低低地叹出一声:“那不一样的。”便不再言语。

花竹见她不出声了,梗着脖子喊道:“如何不一样了,你是翁翁的亲女儿,我是你亲儿子,就是要比常昆那厮亲啊!”

“我是女子,又已成过婚,血缘再亲也不算数的。”常筝见花竹还是一脸不服气,又道:“如今我们母子寄人篱下,你不要平平招惹事端,给别人添麻烦。常昆是你远房表哥,又得你外婆喜爱,往后不许跟他起争执。”

她训斥完了花竹,拿回已沾了儿子眼泪的帕子去洗,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花竹哀怨道:“要不是你那没良心的爹,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都怪我当初瞎了眼,非要跟他,若是那时去了朱家,现在好歹也是衣食无忧的日子。”说到这些,她眉心拧起,又是一声长长的哀叹。

经过这件事,花竹也不怎么管仆役间的吵闹了,一来知道没人帮他,二来住的时间久了,外翁和外婆对花竹的态度也被大家看在眼里,他说的话,也就越发不管用了。

在人情往来上,府里的下人们很少有自己的喜恶,对谁好与坏,多是跟着自家主子的脸色,说到底,都是看常老爷和常老太的态度。

花竹不受两位老人的重视,自然也没有人在意他,所以随着在常府住的时间越来越长,下人们也就越来越敷衍,花竹说什么他们是鲜少肯听的。

但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这是顶了田妈妈的缺、名义上派给自己的厮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果平日里自己知道田妈妈被人欺负,就是冒着被打戒尺的风险,也要帮田妈妈讨回来的。更何况,刚才这人还因好几日前的事情,跟自己说了谢谢。

花竹这人一向护短,他在常府里不曾拥有什么东西,更没有和他亲近的人,所以一旦有什么被他划入了自己的范围里,他是要掏心掏肺地护着的。

他是想为难这人没错,但那是想让他知道田妈妈的差事不好做,其他仆役欺负他并不会让花竹好受一丁点儿。

花竹看他一直捂着胸口那块饼,心中憋屈,仿佛看到了在常家受气的自己。顿时言语间又带出些火气来,凶神恶煞一般地跟他说道:“你来我屋里吃。”

一醉似乎是被他的话吓到了,结结巴巴地说着不合规矩。

花竹恶声恶气地解释道:“你在这里吃,等会儿来人了就要被发现,而且大哥去外翁屋里睡,常昆也跟去了,里面没人。”

一醉思考了片刻,抬腿就朝屋里走。

花竹见他动身,也想追上。不料自己坐得有些久,猛然起身后眼前一片黑,花竹一阵头昏脑胀,只好闭上眼睛原地站着。

一醉却是听进了他之前的话,转身回来催促道:“快些啊,等会……有人……人来了怎么办。”

第67章夜宿内院,一醉被疑偷窃

花竹心想这人还真是给个杆子就往上爬,刚才那点儿同情顿时湮灭了一大半,但他邀请已经发出,断没有当场反悔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只能站在原地,默默翻了个白眼。

到了里屋,花竹坐上床,指着房中的桌凳道:“你坐那吃吧,要喝茶的话自己倒。哎,哎……你别用那个茶盏,那是我的,用旁边常阳的那个。”

一醉见桌上的茶盏都是少爷们的,讪讪缩了手,静静坐在桌边掰饼吃。

花竹本是要给他摆摆少爷威风,但到底少年人的好奇心占了上风,想起那日院里没问完的话,张嘴问道:“你为什么叫一最?”

一醉听他问话,胡乱抹了把嘴,答道:“娘……我娘……的唱词里……‘人生大梦,一醉……方休’。”

花竹顿时心下了然:原来是歌姬之子,难怪有名无姓,还没有排行。这人的名字是喝酒的意思,并不是自己之前所以为的,是父母对孩子成为最棒的期许。

他自觉解除了一个大谜题,心情舒畅了些许,抖抖被子钻进去,也不管吃饼那人,揉了揉仍有些发晕的太阳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你自己找地儿睡,别睡常阳的床,他会发现。”就又自顾躺下了。

一醉吃光了饼,抬头见对方已睡熟,便拿起桌上花竹的茶盏喝了几口凉茶,准备回去。他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又回身搭了两把椅子,在花竹房中睡了。

第二日,一醉醒时天还没大亮,他把家具复位,又用茶水涮了几涮昨日用过的茶杯,顺手把花竹下学乱扔的包裹理了理,悄悄走出房门。

刚出了门,就发现伺候常老太的秋姨,早已带着几个女使在院子里忙来忙去。常家二老一向起得早,下面的人也都要跟着早早开始忙碌。但院里的孩子们贪睡,所以众人的动作又都是轻悄悄的。

一醉并未在内院工作过,加之入府时间短,一直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是到卯时才开始忙碌,压根不知主家的院子里还有这么一出,暗道一声“糟糕”,放轻了脚步想悄悄溜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碧叶正忙着给缸里的鱼换水,抬头见一醉从偏房里走出来,惊得一跳。一句“啊”正要出喉咙,随即意识到阳少爷还未起,又赶忙用湿漉漉的手捂了自己的嘴。

但她这些响动,已经惊动了阮子里的其他人,众人的目光纷纷向她投来,又顺着碧叶的视线转向站在门口的一醉。几人在院子里相互对视,又顾着没醒的常阳,一时间竟是谁也没有出声。

秋姨正好端着常老爷的洗脸水出来,赶上这一幕,对众人轻斥:“都傻站着干什么,做你们的活儿去!”

一醉得令,拿起一把扫帚,准备浑水摸鱼。

碧叶拉了拉秋姨的袖口,低声说道:“他刚从欢哥儿房里出来。”

欢哥儿,即是常阳的乳名,只有照顾他长大的丫头和妈妈们才可以叫,是府里身份地位的隐性象征。

秋姨听了这话,狐疑地看着一醉:“你去欢哥儿房里做什么?”

一醉灵机一动:“守……嗯,守夜。”

“瞎话!”秋姨见他胡扯,一下动了气,“昨夜欢哥儿在老太太房里睡的。”

一醉一脸无辜:“花少爷……给他……守夜。”

听他这么说,一院子的人才想起那房里还住着个花竹。但花竹一向不喜与人来往,无论是府中的哥儿姐儿,还是院子里伺候的小厮女使,没一个跟他亲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况且,花竹虽是个还没长大的毛孩子,平日里却比大官人院子里快出阁的大姊姊还要沉稳几分,这样的人是断不会要刚来的厮儿进房守夜的。

于是众人纷纷道:“怕不是去房里顺了东西吧。”

“定是趁欢哥儿不在进去偷窃的。”

“搜他身呀。”

“还是禀了老太太处理吧。”

女使小厮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院内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常老太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转脸瞧了瞧还在熟睡的常阳,皱着眉让人去唤秋姨进来问话。秋姨把铜盆递到碧叶手上,跟众人比个噤声的手势,叮嘱他们看住了一醉,拧身进屋去了。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秋姨得了老太太的吩咐出来,招了院子外两个仆役,一起去敲花竹的房门。几人敲了两下没见回应,径直推门而入。

一醉见大家都往屋内看,竟是没人管自己,也站在门口往里张望,心想幸好出来前收了桌凳,洗了茶盏,不然房里乱糟糟一片,自己真是百口莫辩。

三人在房里搜寻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去叫还在睡床上的花竹。

秋姨唤了好几次,见花竹仍一动不动,心中突然一颤,惊恐地朝门口的一醉看了一眼,伸手去拉花竹的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这一觉睡得沉,整个人陷在深深的黑暗里,连梦都没再做。他感到有人在拉他的被子,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两声,仍旧没睁眼。

秋姨见他只是睡得沉,大出一口气,拉了拉花竹胳臂,道:“少爷,起床了,老太太有事要问你。”

花竹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觉头重脚轻、浑身酸痛,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他用尽全力却只能勉强翻个身,让自己脸朝秋姨,算是回应了刚刚的话。

秋姨见他转过来的脸上双颊通红,嘴唇干裂,忙俯身探了探花竹的额头,然后一下子缩了手,转头瞪了一眼一醉:“你就是这么守夜的?这都烧成什么样了?”

花竹感到秋姨不再继续叫自己起床,又迷迷糊糊拉起被子,蜷缩了身体再次睡了。后来其它人说什么、吵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见。

等到他终又睡醒,已经过了晌午。

常老太坐在他床前,见他醒过来,嗔怪道:“你这孩子,发热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直到此时,花竹才确定,自己昨日的不舒服原来确是因为病了,他不知如何答话,只垂着眼不吭声。

常老太见他这样,也不愿多留,嘱咐完按时喝药就要离开,走前想起什么似的说道:“那个厮儿,对你倒是忠心,就是人不怎么机灵,说话还磕磕绊绊的,打了他几个板子,你也别怪他。”

花竹还在想是谁这么倒霉被罚了板子,就见一醉端着药碗走进房门,他双手捧碗,没有敲门,用肩膀顶了一下门板就侧身挤进屋。常老太嫌他不懂规矩,又自持身份不想直接训人,斜眼瞥了一醉一眼,起身走了。

花竹倒是一点儿没在意,因为跟一醉一起进来的,还有一阵又辛又苦的药味,这味道从花竹鼻腔进入,一下子直冲颅顶,薰得他直皱眉。一想到这药是给自己喝的,花竹更觉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恨不得马上再闭眼睡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把药碗放在床头,束手站到一旁:“少爷,喝……药,喝药。”

花竹不想喝这苦汤,没话找话地转移话题:“听说有人挨了打?”

一醉:“我。”

花竹:“……”

两厢又是沉默了一阵,还是花竹先开了口:“为什么?”

一醉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花竹,用了十分的耐心对花竹说:“你晕……晕倒。”

说罢,怕自己没说明白似的,还比划了一个倒地不起的手势。

“我自己生病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负责照顾我的。”

一醉倒也坦诚,把自己早上编的瞎话,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又解释刚才秋姨正式将他派给花竹,这板子挨得也不算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听得奇怪,问道:“那秋姨没问你为何要给我守夜吗?”

“问了,我说少爷怕黑,见我路过,叫我进来的。”他这句话说得流利,显然是已经练习过好多遍了。

“明明是你半夜出来偷吃饼!”花竹怒从心起,到了嘴边却化作“咳咳”几声,把自己呛了个眼冒金星。一醉见他咳嗽,赶忙给他拍背。又拿起药碗,正直又无辜地说:“少爷,药凉……凉了……会更苦。”

经过这么一折腾,花竹起初还因他挨了板子产生的些许愧疚顿时烟消云散,拿过药碗,屏气喝了。

这日之后,一醉就留下了,算是名副其实地顶替了田妈妈的差事,也开始按月领几个铜板的银钱。

常府里一些人觉得一醉刚进府搞不清状况,一心想去内院伺候,结果胡乱抱大腿马失前蹄,抱住了外姓这一位;另一些人觉得一醉棋出险着,别管他受不受宠,先进了内院再说,更何况,花竹与常阳同住一屋,又在常家老爷的院子里,虽然花竹这人跟谁都不亲近,但一醉可以天天在内院里面晃,难保不会得哪位的青眼,更别说光是进了内院就约等于脱了一半奴籍,马上有月钱可领。

于是大家都对一醉又是嫌弃又是嫉妒,越发爱在暗中为难他。

第68章初习文墨,后山惨遭戏弄

一醉既然跟了花竹,便十分尽责地整日跟在他身边。花竹嫌他说话不利索,一有机会就教他读书。

这日花竹学堂放假,他索性留在屋子里,专心教了方池一下午。方池这人不笨,很多文字都已经识得,但说话就是含含糊糊,说不清楚。

“你小时候说话,也是这般模样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低下头去,讷讷地说道:“我小时候……是被……被扔走的,我在狼……狼窝里活着,然后到了瓦子,干活……干活就行,不需要……说话。”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花竹算是听明白了,这人从小到大,没有人与他说话,所以语言功能没有发育好。

“那你往后,多与我说话。”

“好。”一醉答应得十分利落,“谢谢。”

而后两人相对,一时间又无话可说。

花竹叹了口气,决定强行找个话题来聊。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聊聊母亲吧。”谢筝前些日子去了池州,花竹正对自己母亲想念得紧。

“我……我娘……对我好,又很坏。”

“你说你娘亲对你又好又坏?”花竹疑惑的看了方池一眼,“为什么?”

“她扔了我……又给我……给我饭吃。”

“她把你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点头。

“说话。”

“是的。她扔我在郊外,被狼叼走了。我活下来……嗯……”一醉停顿了一下,花竹耐心地等着,“后来又遇到,她给我……给我饭吃。”

一醉说话口音很重,加上他话说得断断续续,没什么逻辑,花竹也是听得云里雾里。最后思索了一番,勉强回应道:“你娘给你饭吃,那还算对你不错。”

一醉摇头。然后他伸出一双长臂,一把将花竹抱在怀里,一颗头在他脖颈间蹭来蹭去。

“她坏,你对我好。”

花竹推不开他,只能任由方池抱着。两人相处了这些时日,花竹发现,方池虽然话说得不怎么利索,但是肢体语言十分丰富,并且他十分擅长利用自己的身体动作表达他的喜恶。

这样抱着自己,是真心喜欢的意思了。

如此过了一月有余,暑气渐盛,常家几个孩子结伴去石佛山采花捉虫。

石佛山离清和坊不远,花竹想起一年前,自己半夜摸出来送盖头,也是差不多在此处。

那日回家之后,田妈妈还亲自给自己了换衣服。如今不知田妈妈在做什么,腿痛有没有减轻些,是不是也在惦念着自己,这些日子自己在学堂里总是得到夸奖,却再也无人可说,再也没有人为他感到快乐和骄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思及此处,花竹心下一酸,出来游玩的兴致顿时消减了大半,一路上都恹恹的。

常阳见花竹低头不语,一下子起了捉弄的人的心思。他环顾四周,在地上寻到一只死蝉,攥在手里,朝花竹递过去。

“给你个好东西。”

花竹还在晃神,以为是摘的果子让他拿着,伸手便接。

常阳眼见他上钩,心下暗喜,手背朝上,慢慢松了五指,把那只死蝉放到花竹手心。

花竹兴致缺缺,也没细看,握了东西就准备往兜子里放,手还没摸到腰间忽觉触感不对:不像是野果,更像是个蜻蜓,但是这个蜻蜓的身体似乎有些大……花竹底头一看,顿时如同见了鬼。

那油亮的大眼,黝黑的硬壳,手中那物不是只蝉还能是什么?

他条件反射般地甩手,死蝉一下掉到地上,他额前冷汗直冒,头皮过电一般发麻,身体也接连打了两个冷战,又连连后退好几步。碰到了死蝉的那只手更是不断在身侧擦拭,仿佛要抹掉刚那只死蝉留在他手心的东西一样。

他这个样子,一下就取悦了剩下的兄弟两个,那二人笑的前仰后合,几个随从也跟着捂嘴嗤笑,一瞬间一群孩子叽叽咯咯好不热闹。

常月这个姐姐还算厚道,踢了一脚那只蝉的尸体,安慰花竹:“死的,怕什么。”

她不踢还好,这一脚,直接把那死蝉又踢回花竹脚边,花竹又和地上那油亮亮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这一哭,姐弟几人也失了搭理他的兴致,各自去山间玩耍了一番,才带花竹回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跟在一行人后面,抽噎了一路。快到涌金池的时候,常月回眸瞪了他一眼,姐弟四人都明白这是快要到家,让花竹别哭了。

常老爷对于面子格外看重,若是让附近的街坊邻居看到家里的哪个孩子在外面失了礼,连带同行的几个谁也免不了一顿罚。

花竹抽抽搭搭止住了哭,入府之后,谁也没理,直接回了屋。

一醉今天被秋姨点名叫去祠堂帮忙洒扫,所以并未跟着几人出门。此时他见花竹顶着一双兔子眼回来,便知他定是又被戏弄了。

花竹这个人,年纪虽小,但大多数时间刻板严肃得很,也不是说他没有少年人的活力,这人风筝比放得最高,蹴鞠踢得最好,是一众小公子中的游戏好手。

但是偏偏,他对待人和事的态度都极为严肃认真,自己言出必行,也听不出别人的玩笑话。花竹从不戏耍别人,如若遭了别人戏弄也是无法一笑了之。

正巧常阳是个活泼性子,总爱招惹他,于是一醉入院伺候这几个月,几乎每隔几天就能看见花竹顶着一双兔子眼,独自坐在床上或者桌前生闷气。

一醉看了几个月,渐渐心生不忍,拧一把帕子给花竹擦脸用,免得等下被老太太看到他红肿的双眼,再遭一顿骂。

花竹路上哭过一通,脸上泪痕驳驳,接了帕子却一个劲地狠擦右手,他那只手早已白白净净,没有污渍,也没有伤疤,一醉见状甚是不解,走过去问道:“少爷,这是怎么了,手已经很干净了啊。”

他这几个月,得益于花竹每日不厌其烦地与他说话,如今开口说起话来,已经十分流利。

花竹不语,很嫌弃地甩了甩手,又打了个哆嗦,却仍旧不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醉见他露出的半截小臂随着这是个冷战,冒起一层鸡皮,心下便有些了然。

于是又拿了条帕子,上前边给他擦脸边问:“大少爷又扔粉蛾给你了?”

花竹听得粉蛾两字,缩了一下头,答道:“不是。”

一醉不明白。

“知了。”

一醉手下顿了顿,明白今日为何花竹哭花了脸。

这位小少爷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两种虫类——会掉粉的虫和带硬壳的虫。其中怕硬壳虫大过怕掉粉虫,怕大型硬壳虫大过怕小型硬壳虫,在大型硬虫中,又以怕会叫的蝉最甚。

怕到什么程度呢?

那小少爷连蝉蛹都不敢看一眼,蝉蜕更是不必说,从来都是绕着走。今日居然直接摸了蝉的本体,难怪一副要把手剁了的样子。

一醉拉了拉嘴角,把唇边的笑意压了下去,弯腰又给花竹擦了擦那只被蝉“污染”了的右手,安慰道:“没事。已经没有痕迹了。”

花竹哪里不知道已经没有痕迹了,但那冷冰冰、硬扎扎的触感还是停留在自己手上,怎么擦也擦不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对于花粉蝶的恐惧是后天形成的,母亲还在他身边的时候,为了让花竹少出门抓些蝴蝶,便对他说蝴蝶翅膀上的粉会让人变哑巴,花竹这才对会落粉的生物产生了恐惧。在这之前,什么花蛾、蝴蝶他可喜欢了。

但是他对知了的恐惧却是与生俱来的,是一种莫名其妙地的生理性恐惧,没有任何理由,只是单纯的害怕,这种害怕更纯粹,也更深入。所以若是个粉蝶,花竹顶多委屈些时辰,或者恶心一会儿,倒不至于这样哭,但是这个知了,真的是他的克星。

当晚吃饭的时候,难得全家围坐在一起,常老爷问起学堂里的事情。

花竹一向成绩不错,虽不说对答如流,但常老爷的问题基本都回答全乎了。常阳却连千字文都背得磕磕绊绊。

常府上下,特别是两位老人,对常阳这位长孙寄予极大的期望,因为他入学之前,为人极为机灵,看起来就是一副聪明相。可没想到蒙学才启,这孩子心思完全不在读书上,仍是喜爱之前上房捉鸟、下水捕鱼这些事情。

常老爷不禁格外恼怒,停了筷子板起脸来,盯着常阳道:“你要在学习上多用功,不要总是想着玩闹。看看你表弟,跟你同在一个学堂读书,还比你小十个月,他都会背了,为什么你不行?常昆你是少爷的陪读,多陪他读书做功课,不要两个人一起贪玩!明天把千字文背熟,我要亲自检查。”

常阳二人挨了斥责,谁也不敢出声,默默领了命回房。花竹也不敢接话,跟着几人一起退了席。

平时常阳得两位老人宠爱,惯是睡在常老太屋子里的,但是今日他被一通数落,估摸着是要睡在自己房里了。

经过这一天的折腾,花竹实在不想面对他们主仆二人,却是又没办法,说到底,自己住的还是常阳的房间,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推门进屋。

一醉因为不是常家远亲,亦不是伴读,自然没有资格跟主人家们一起吃饭,这会儿估摸着还在后厨帮忙,毕竟常老太秉承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是不会让任何一个下人有太多清闲时间的。花竹早已习惯一醉的缺席,自己打水洗了脸,又点了灯坐下读起话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阳自然有常昆帮他打点,于是翘着脚盯着花竹,等到花竹坐下来看话本,便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有些人白天出去玩儿,等到晚上来点灯熬油地用功呢。”

第69章往事翻涌,深夜互表心意

花竹仍旧为白天里被戏弄的事情心情低落,也不想接话,瞪了常阳一眼继续低头看书。可是今天常阳大概是挨了训的原因,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花竹。仍旧追着说道:“娘娘不是说了让我们给下人们以身作则,多多节约吗?你这样浪费灯油,到时候翁翁又把损耗算到我房间来。”

其实常阳只是因为晚饭时被跟花竹比较,觉得自己比不过对方而心生怨气,想要找个由头发泄一下,但是花竹不懂这些,只当表哥对自己有意见。

甚至常阳也没有意识此处的真正原因,只是非要在此时此刻说两句自己的表弟才觉得舒服。

于是等常昆端着茶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花竹坐在桌边掉眼泪。

“哟,花猪少爷怎么又哭了?”常昆故意叫了花竹的绰号,这个绰号是常阳的得意之作,每次他听到别人这么叫花竹,就会格外开心。

这次也不例外,常阳的心情立时好了一大半,喝了一口茶,一起调侃起来。

“人家要晚上用功读书,我说了一句他费灯油,这就开始掉金豆了,我看他不是花猪,是金猪哈哈哈哈哈哈。”

“金猪掉金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竹气不过,站起来跟二人吵嘴。

常昆存了讨好常阳的心思,比平素更加夸张地嘲笑花竹。

后来花竹说了一句他很后悔的话,以至于此刻他再次梦到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还是泪水不断。

那晚他因为常阳的话,熄了油灯,屋里显得有些昏暗,他常常想,如果那一晚他没有跟常阳两人计较,是不是就不用起后面的争执,自己也就不会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他一直不属于这个家。

花竹后来说了常昆一句“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引起了主仆二人的疯狂嘲笑。大概那天常昆很得常阳欢心,于是常阳非常明确地告诉花竹:“他在这个家里比你更加有资格。”

花竹心中不服,我是翁翁娘娘的亲外孙,他一个远房亲戚,怎么就比我更有资格了?

常阳告诉他,即使再远房,他也姓常,而你,姓花。自始至终跟我们常家没什么关系,翁翁娘娘只是收留你,跟收留一条狗没什么区别。你不要太高看了自己。

那天晚上,花竹一下子明白了很多事情。很多他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都有了缘由。比如为什么家里得了新鲜的频婆果,自己要最后一个拿;比如为什么翁翁娘娘很爱跟街坊邻居强调说“我们待花竹跟其他孩子没有区别”;比如为什么自己不能在晚上读书;比如为什么此刻对面主仆两个可以如此嘲笑逗弄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原来在所有人眼中,自己是不配的。

于是花竹忽然就不想哭了。

他熄了灯,侧身躺进被裹里,不再回嘴。常阳又挑拨了几句,见他不吭声,也没了兴趣,拉着常昆又去老太太房里撒娇去了。

花竹听着他们走远,胸口忽然升起一股勇气,带着一醉离开常家的勇气。

多年后,花竹才渐渐理解那时候的自己,那时的他那么幼小,不得不靠着身边亲人的抚育活着,可是当这些人只能给他物质上的照顾而在情感对他虐待的时候,他期许了自己一个未来,一个坚定不移的未来。他要靠着对这个未来的憧憬和坚信活下去,这是一个人类的求生本能。

不过话说回来,任何一个生物,上天把他丢到人间,他也只得不顾一切地努力活下去。后来花竹见过很多类似的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方法让自己坚持走下去,有些人极度夸大自我否定他人,有些人选择攻击自己,而他选择了一个未来。大概是他曾经被田妈妈很好的爱过,使得花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幸福和快乐这一回事的,他只能不断地依靠这个来给自己力量,让自己一直向前走,直到有一天到达他憧憬中的那个地方。

这一切都是需要勇气的,而且是很多很多勇气。所以后来花竹看到有些人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是理解的,因为在他人生中的很多个时刻,他也曾失去过勇气和力量。甚至有时候他觉得,那些选择放弃自己的人,是比他更有勇气的,对于花竹来说,前往一个未知的世界,太可怕了。

不过自从花竹看明白了常府局势之后,反倒和众人能够和平相处起来——他渐渐不再觉得委屈,更多的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还没有能力让自己离开常家独自生活,另外他也明白,现如今自己要依靠常家的施舍长大,于是学着不着边际地讨好众人。

如此一来,常老爷越发觉得花竹乖巧懂事,再加上入了学堂以后,花竹一直得到先生夸赞,先生也会说几句“这孩子也是得了常先生的栽培才能安心读书”之类不痛不痒的夸赞,让常家老爷偶尔觉得脸上有光,心情好了,也会过问下花竹的功课。

这么一来二去,倒是常阳的日子不太好过,他不得不生活在“你表弟都比你功课好”的阴影下,若是花竹只一心用功读书也就罢了,偏偏他各类游戏也都手到擒来,在学堂中也颇受欢迎。常阳只觉自己是姑姑和离这件事情中的最大受害者,只想让这位表弟赶快离开,自己好恢复常家长孙以往的风光。

方池坐在床边,握着花竹的手,又喝了几口酒。他今夜心中烦闷,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他看着花竹的睡颜,用了全部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俯下身去吻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注意到花竹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的胸膛起伏的频率加快,仿佛在梦中追逐着什么,又像是一副快要醒来的模样。

花竹这晚的梦,做得冗长。他的眼角开始湿润,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滑落,消失在柔软的枕头中。然后他的手指微微颤动,仿佛在试图抓住梦中渐行渐远的记忆。

等花竹醒来的时候,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就见方池正坐在自己床边。

那人正一手端着酒碗喝酒,另一手拿了一方帕子,在给自己擦眼泪。

方池。

一醉。

花竹盯着眼前人看,一时间分辨不出现实与梦境。

一股酒气萦绕在房间内,一醉给自己擦手拭泪的触感还在,花竹没忍住,轻轻朝对方唤了一声。

“一醉。”

方池一双略显醉意的双眼看过来,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又伸出手来给花竹擦了下眼角的泪痕。

花竹觉得回忆中的那人渐渐和眼前这人重合,比起照顾自己的那两年,他变了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风华难掩的凤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双眼睛此刻正盯着自己瞧。

花竹伸手握住方池给自己拭泪的手,屋内的气氛忽然暧昧了起来。

方池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响,随后一个翻身上了床。

花竹还在睡意里没有完全清醒,见方池上床,习惯性地往里面挪了一下。然后他猛然想起,自己幼时,也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是常常和对方同榻而眠的。

“你是怎么离开的?”花竹望着帐顶,尽量语气平淡地问。

“你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点。”

“想起了什么?”

“你来常家,我教你说话习字,你照顾我的生活。”花竹并不隐瞒。

“你教我说话习字的时候好严肃,”方池搂住花竹,花竹并未抗拒,“你对宝娣就不是这样。”

“宝娣与你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何不同?”

“我对宝娣,只是顺手教一教,但是当时对你,却总觉得自己负有责任。你那时话都说不全,若是不认真教你,哪天你离开了我,恐怕活不下去。”

方池一笑,心中对宝娣的嫉妒,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将花竹圈在怀里,又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臂,挂在方池腕上的银镯碰在花竹胳膊上,花竹觉得很安心。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当时一醉是怎么离开的了。

花竹记得那天,是个晴朗的秋日午后,暖阳照着他从学堂回家,他兴冲冲地拿着字帖往回赶,就等着回家教一醉写字。

但他进屋的那一瞬,就知道那人已经离开了。

一醉偶尔会被差使着干些其他活计,从洒扫祠堂到后厨帮忙都有,也不总是专门呆在家里等他的。

但是那天,花竹一开门,就知道他离开了。

一醉的衣服还在,但他离开了。

一醉雕的小鸟还在窗台,但他离开了。

花竹就是知道,他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房间里,充斥着一股离别的气息。

花竹甚至没有开口问。

他一直都没有问一醉为何走,又去了哪里。常家也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离开的原因。

奴仆,算作家中资产,要么发卖换钱,要么送到别人家换人,怎么处置,花竹从无置喙之地——连他自己都是属于常家的财产,更何况他身边的常随。

有几次常老太要将一醉调去灶屋帮厨,那时候花竹撒娇耍赖,几乎是拼了命地将一醉留在身旁。其实他从那时候起,就知道两人早晚有离别的一天。

所以他整日板着个小脸,教一醉说话,又让他背书识字——他没什么能给他的,也自知无力护住他,只能将能做的全做了,但求分开之后,一醉还能在这世间,有个立足之地。

可他一想到一醉的离开,就仿佛心里破了一个洞,风呼呼地灌进来,吹得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田妈妈离开后,花竹心中的苦痛,一直无人可说,多少个只有窗外月亮陪伴他的夜里,他只能默默流泪。一醉来后,花竹心里的那些东西,常常借着教这个人说话的时候聊起。如今,他才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那人便离他而去了。

花竹太习惯突然的离别了。

无论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田妈妈,都是仓促地离开了他,他几乎没机会说一句再见。花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的问题,不然,上天为何连告别的机会都从不给他呢?

花竹忽然想起自己那些闷声痛哭的深夜,那些无法成眠的清晨。这些曾经痛彻心扉的日子,现在看来都是十分珍贵的时刻,它们让花竹更加贴近地了解了人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满腔赤忱,换人间几度秋凉。

如今花竹早认清了生活,再捧不出丹心碧血,单剩一具已经腐掉的魂灵扒在身上。

花竹忍住眼泪,让自己从之前的回忆里抽离出来。他看向一醉那双未曾变过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感到自己再次无法自拔地被他缠绕了。

童年,少年。前世,今生。

他离开了他,又归来。他忘记了他,又想起来。

然后一墙凌霄花闯入花竹的脑海,花竹想起那日,刘帙晚和自己在墙下说的话。

“你这是喜欢他。”

原来自己是从之前,就爱着他的。

花竹感到喜悦和悲伤,他能感到,方池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两人就在这静默中拥抱了好久。

“我从前想带你一起离开常家的。”花竹在黑暗中说道,“我想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带你离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露出一个笑容,又觉得眼眶有点酸。

“我是被发卖出去的,我当时想着,自己总会有一天,要变得很厉害,然后回来找你。”

花竹没有说话,他伸手搂住方池的腰,加深了这个这个拥抱。

所谓两情相悦,无非是醉意朦胧间,想到那人的脸,看过去一眼,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他等了万年。

细密的吻,从脖颈开始,慢慢蔓延到唇上。花竹觉得自己漏风的那个洞,正被眼前的人慢慢补上。方池的吻,缓慢又坚定,他等了这么多年,此刻并不着急,反而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从容。

“别再忘记我了。”一个吻落在花竹耳廓上,花竹跟着微微颤抖起来。

“我那个时候……我……”腰带被人轻轻解开,花竹握住腰间的那双手,“我其实……”

方池见他退缩,也不勉强,又将人搂回怀里,一下下吻着他的后颈。

“那个时候,我其实……”花竹想说,我那个时候其实是喜欢你的,但这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好在方池是在意身体多于言语的人,他并不介意花竹未说完的话,反而发现了他身下的变化。

“你……”方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他又开始结巴,声音里也充满了犹豫和不确定,“你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望花竹身下凑了凑,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你想要我。”

“嗯。”比起方池的小心翼翼,花竹在这件事上,倒是落落大方,他那些无法说出口的爱恋,就让他们化为行动吧。花竹再次抓了方池的手,将它们放到自己的腰带上。

这不是默许,而是在邀请了。

第70章再上公堂,镇江之行泄露

方池一下子坐起身来,他那双眸子里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璀璨而夺目。花竹看着他的眼睛,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他那明亮如星辰的瞳孔。

那双瞳孔里含有无尽的热情和期待。

花竹被这双眼睛所蛊惑,不由自主地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

这几乎是在催促了。

方池飞速解开他的腰带,襴衫退去后,是白色的长衫。然后方池解衣服的手开始颤抖,他伸出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想要止住颤抖,却无济于事。

他盼望这一刻,几乎用了一辈子,事情真的发生在他面前的时候,方池的身体反而出现了丝丝畏惧。

方池抬手抚上花竹的脸庞,似乎在确认眼前之人,他又俯下身来吻了他几次,一双凤眼紧紧盯着花竹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了?”花竹疑惑道。

“我这里又空虚又充实,又快乐又悲伤。”方池拉过花竹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

“我知道,”花竹撑起身子,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吻,“我也是。”

方池笑着,一下下解开花竹的衣服,然后一滴眼泪落在花竹赤裸的胸膛。

“我好像坏掉了。”方池朝花竹解释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快乐,却会掉眼泪。”

花竹擦掉他眼边的泪水,“没关系的。”

方池笑了一下,不再犹豫。

面前是他想了一辈子的人,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们因为任何原因分开。

方池的手抚上花竹的胸膛,这双手所到之处,花竹跟着轻轻地颤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咚咚咚”门外响起敲门声。

花竹身子一僵。

“别理。”方池的手顺着他的腰线向下,开始解他身上最后一件衣服。

敲门声还在继续。

“去看看。”花竹拉住自己的衣服。

方池在他身上挨蹭,就是不动身。

“我们有的是时间。”花竹吻了下方池的侧脸,“去开门。”

方池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又跟花竹讨了两个吻后,终于妥协了。

站在门口的是宝娣,还有祝十三。

“什么事?”方池面色不虞,盯着二人瞧。

宝娣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也没想起来问为何开门的会是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给田妈妈寻的那块墓地,我们将人重新安葬过去了。”十三扶住退后的宝娣,开口说道。

“墓地怎么了?”方池眉头紧锁,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墓地无事,”十三朝房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但田妈妈的尸体,挖出来的时候,只剩下一个头。”

方池眉宇间的纹路锁得更深,他朝十三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匆匆回去将银镯还给花竹,就跟着十三出了门,一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回来。

花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追问,但那场只开了个头的缠绵,让他心中漏风的那个破洞被堵住了不少。

第二日一早,他整理好心情,照常去点卯。心中一想到晚上归家,便有方池在等待,嘴边露出一个笑容。

刚到县衙,就见仁和县的一众衙役等在门口。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朝跟衙役站在一起的沈安澜问道。

“李县令要你走一趟。”为首的都头说道。

花竹见沈安澜点头,也没再问,跟着衙役们到了仁和县衙。

县衙大堂上,正跪着一名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县令见花竹进门,惊堂木一拍,衙役将花竹压倒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花竹见堂上气氛突变,忍不住问道。

“今年九月,你在哪里?”

花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我在盐官,修捍海塘。”

“有人说在镇江见过你。”

“那不可能。”

堂下跪着的女子抬起头来,一根手指指向花竹:“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的姐姐!”

花竹转向那人,看着她与严丽君相似的面容,心下了然——这时严丽君的妹妹讨债来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公堂上见眼丽娟。

但他还是装作一头雾水的模样,问道:“你是谁?”

“我是严丽君的妹妹,严丽娟。今天我便是来为我姐姐伸冤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说我杀了你姐姐?”

“正是。”

“我并不认识你姐姐,为何要杀她?”

严丽娟不语。

她姐姐做的是诱拐驭灵人的买卖,说起杀人理由,花竹确实没有。

花竹见她不语,又问道:“我一介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怎么会杀人?”

“你虽力气单薄,但是有刀可用。”

严丽君当时是被众驭灵人群殴致死,这人在说谎。

“可有尸体为证?”花竹再次问道。

“姐姐早已下葬。”

“那便是没有凭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严丽娟示意跟她来的人拿出一张纸,“这时镇江官府仵作验尸的尸单。”

花竹心道,严丽君是镇江府尹的夫人,怎么验尸,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盐官那边,我得到消息,你一直在请假。”花竹还在思考,堂上李县令已经说道。

“我请假,并不代表我跑去镇江杀了人。”花竹扬声说道:“更何况,我没有理由杀她。”

“我有证人。”严丽娟说道。

“传。”

一个茶酒博士模样的人,被带到堂前。

“此人九月份的时候,在镇江见过你!”严丽娟露出一抹笑容,对花竹说道。

花竹识得此人,他正是当时客栈的老板,方池没少吃他们家的烧鸡。

见那人盯着自己瞧,花竹的身体,一下子瑟缩了起来,他微微低了一点头,以防那人认出来自己。但随即想到,越是躲避,越显得自己心虚,索性挺直了腰杆,瞪着眼睛,朝着对方望过去。

第71章堂上酷刑,无头尸首引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想到,带进来的店小二却只瞟了花竹一眼,就摇头对李县令说道:“不是此人。”

严丽娟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问道:“何以见得?”

“与方大人同去的那个小厮,是练武的身形,此人不是。”店小二再次上下打量了花竹一番。

花竹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幸好当时互换了身份。

堂上出现了一阵沉默。

而后,严丽娟清了清喉咙,朗声对李县令说道:“我还要告发,花竹杀害我的三个侄儿。”

“你且说来。”

“我三个侄儿原是罗村人,分别叫做大虎、二虎和三虎。”

“你是常玉的妹妹?”花竹问道。

“表妹。”严丽娟并不隐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心下了然,果然“攀枝入市”和“镜水出月”,是他们的家族产业,看来是严丽娟得到了常玉的死讯,开始着急了。

“三虎死亡当日,还有其他人在场。他们三人中,一人是染疫而亡,另外两人是被林间蛇蝎咬死的。”

“胡扯!”严丽娟气急败坏。

花竹见她如此,反而镇定下来,说道:“我有证人。”

“证人何在?”李县令说道。

花竹说了宝娣的名字,“她是罗村人,我在城外抗疫的时候,一直跟在我左右。”

李县令竟然真的请了宝娣上堂。

宝娣看着年纪不大,但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地说了三虎的死因,言之凿凿地表示和花竹没有任何关系。

严丽娟却不以为然,转向堂上县令:“她一个丫头片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呢?”

“为何我说话不算?”宝娣看向严丽娟,“如果因为我是女子,我说的话就不可信,那你我同为女子,县令大人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呢?”

严丽娟一时哑口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伶牙俐齿,继续朝李县令说道:“当时还有知府大人家的晓夏姐姐在场,她是官家女子,大人也可传她上堂来问。”

李县令顿时左右为难起来。

宝娣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严丽娟,她声音清脆地说道:“这个女子诬告朝廷命官,理应杖罚五十,还望大人秉公处置!”

说完,毫不畏惧地看了李县令和严丽娟一眼,似乎在催着县令大人行刑。

严丽娟的目光游移不定,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渐渐布满了冷汗。

“大人!”她颤抖着开口,“民妇冤枉。”

她紧绷着身体,急促而慌乱往前爬了几步,而后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对李县令说道:“花竹此人,是驭灵人,我没有污蔑他,就是他驱蛇杀害了我的侄儿!”

“你信口雌黄!”宝娣昨日刚从花竹这里学得一个成语,今天马上用在严丽娟身上。

“是与不是,一验便知。”严丽娟坚持。

李县令犹豫不决,按理说,他没有资格仅凭严丽娟一句话,就当堂勘验花竹是否是驭灵人。但今早,已经有人跟他通过气,务必要将花竹定罪,来传话的人,他亦惹不起。

他迟疑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先保住自己官位再说,于是当即召了衙役过来,要验花竹身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人,你怎可凭借对方一面之词,便对朝廷命官用刑。”花竹说道。

“你有什么证据?”李县令转向严丽娟,他知道花竹说得有理,也不敢做得太过,于是试图将责任转移到严丽娟身上。

“若验出来,花大人是无辜的,民妇甘愿领罚。”

李县令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挥手,让衙役给花竹上刑。

宝娣见情况不对,偷偷退了堂,往县衙门外跑去。

刑具上身,花竹并不挣扎。

自从田妈妈顶罪而亡之后,花竹觉得自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甚至今日上刑勘验驭灵人身份,反而让他心中踏实一些,觉得对田妈妈的愧疚少了一点。

花竹被粗麻绳紧紧地绑在木凳上,他面色苍白,眼中带着些绝望。

公堂上的气氛渐渐紧张起来,严丽娟退到一旁站定,刑吏手持皮鞭和铁烙,面无表情地站在花竹身侧。李县令朝他点点头,刑吏毫不留情地抽打花竹的背部或手臂,皮鞭的破空声和花竹强忍的呜咽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没有出声,他的衣衫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显露出瘦弱的身躯和凸起的筋骨。

刑吏见李县令没有叫停的意思,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花竹的背部,也渐渐被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忍受着痛苦,无论遭受怎样的折磨,他都紧闭嘴唇,对要前来的动物严防死守。

如若自己的身份真的要在今天暴露,花竹宁愿自己坐实了高级驭灵人的身份,直接被送到边关战场送死。

至少死得痛快。

严丽娟站在一旁,她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她此行的目的,便是除掉花竹。

公堂上逐渐弥漫着血腥气息,花竹牙关紧咬。

“回去,都回去。”花竹控制着城内和郊外蠢蠢欲动的动物们。

李县令眉头紧锁,盯着堂下的花竹,又看了看站在一侧的严丽娟。

花竹的嘴角微微颤抖,开始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刑吏扔掉手中的皮鞭,改换铁烙持在手中。

烧红的铁烙印在胸膛的一瞬间,花竹再也忍耐不住,他痛苦地尖叫出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着一股皮肉烤焦的味道,花竹的意识渐渐不再清晰起来。

他好像听到方池的声音,又感觉自己落入一个轻柔的怀抱之中,但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控制动物们的身上,所以对这些事情没有太在意。

等到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正在自家的床上。

他前胸后背皆有伤痕,所以并未躺在床上,而是被人撑着,半靠在一个怀抱里。

“你醒了?”方池的声音传过来,他轻柔的声音里带了些颤抖,花竹头一次听到他如此小心翼翼地说话。

“嗯。”花竹应了一声,“有动物们来吗?”

“放心,没有。”

花竹松了一口气。

“严丽娟那厮趁乱逃走了。”

“他和常家是一家的,常玉没能指证我,所以换了她来。”

“先不说这个,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些,不然伤势难愈。”

“你怎么来了?”

“宝娣来叫我的,”方池帮花竹拢了拢落下的发丝,以防它们粘黏在伤口上,“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提前跟我说好吗?”

“我哪知道知道严丽娟会来。”

“这几日我都不去宫里了,在家陪着你。”

花竹摇头。

“他们已经盯上我了,别让我牵连了你。”

方池从他嘴上轻轻偷走一个吻。

“我们本就是一体的。”

“既是如此,昨晚你彻夜未归,是去做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三有些急事。”

花竹盯着方池看,他不说话,但显然是不相信。

“等你好了,我再和你说,好吗?”

“我们不是一体的吗?”

方池叹了口气,探过头去,亲了亲花竹微微发凉的鼻尖。

“先吃了饭,吃了饭我就告诉你。”

花竹乖乖喝了一碗粥,放下汤匙后,朝方池问道:“现在能说了吗?”

方池便将田妈妈重新安葬,发现只剩下头的事情与花竹说了。

“什么?”花竹身子萎顿下去,方池扶住他,不让伤口碰到。

“怎么会这样?”

“我在查了,不光田妈妈一人,城郊那片坟地,很多尸首,都缺了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忍住眼眶中要落下的泪,强迫自己思考此事的缘由。

“安济院。”他最终说道,“三虎当时便是给安济院做事,那片坟地又都是安济院埋葬的尸首。此事与安济院脱不了干系。”

第72章未施援手,弑父谁是真凶

第二天傍晚,花竹在家中养伤,方池带了一捧月季,插在窗边的花瓶里。

“下次别带了,”花竹看着水中的月季,有些惋惜地对方池说道:“让它们生在原有的地方,挺好的。”

“你要养病,左右无事,看看花草,心情会好。”

方池见他含笑看着自己,解释道:“我生病的时候,晓夏会摘些花来,让我不至于无趣。”

“你什么时候生过病?”

“说来话长了。”

“说到说来话长,”花竹从床上下来,坐到桌边,“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认识我父亲的。”

刻着“一醉”的那方墨砚静静躺在桌上,常玉告诉花竹这是指证通天门的证据之时,花竹还以为上面会有些陈年血迹,或者是其他的杀人痕迹,可现在瞧来,这砚台除了有些干裂以外,跟别的砚台没有什么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完全是一方普普通通的被抛弃了十年的墨砚,哪有任何经历过凶杀的样子?

方池将砚台拿在手中,反复看了几遍,说道:“你一定要知道吗?”

“此事不光关系到你我,更关系到通天门。”

方池伸出手,一下下抚摸着那方墨砚,迟疑不决地看看花竹,又看看窗边的月季。

“我们既然要联手调查此案,你早晚要告诉我的。”花竹又道。

方池深吸了一口气,他抚摸着墨砚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终于,他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

“我是春娘的儿子。”

春娘……

花竹在脑内思索一番,没用多久,就想起对方是谁。

春娘,是父亲要纳的那位侧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是自己父母和离的原因。

花竹得了这么个答案,怔愣了半晌,才喃喃说道:“原来如此。”他说完话,拎起桌边的酒坛,喝了一口酒,方池想要阻拦,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父亲和春娘……是……”花竹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他们是因为我认识的。”方池打断花竹,“娘来看我,恰巧你父亲也来看你,他们便遇见了。”

房间里变得落针可闻。

“对不起。”方池盯着窗边的那束月季花,没有看花竹,“我不是故意的。”

花竹一时无话,低下头专心喝酒。

难怪自己总是对母亲怀有一股愧疚之情,原来春娘竟然是因为自己,才和父亲相遇的。

自己重生这一遭,这些事情居然都忘得一干二净。

“别生我气。”方池见他不语,拉过花竹的手,心中有些忐忑。

“你可知,常玉为何说此物是指证幕后主使的证据?”花竹平心静气地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别生我气。”方池仍旧喃喃地重复着刚才的话。

“你是通天门的人?”

“此话怎讲?”方池一下子挺直了身子。

“这砚台父亲给你定的。”

“这砚台,从未到过我手上。”

“你来常家……嗯……”花竹面上一红,他本想说你来常家提亲的时候,话到嘴边,又觉不妥,改说道:“你那次来常家,说给我的那方砚台,父亲死时,是带在身上的。”

“嗯。”

“那有没有可能,他带在身上的,是给你的这方砚台?”

“也有可能,当时我也没有近距离看到。”

“当时?你看到?”花竹从椅子中坐直,他身上的伤口被牵扯到,忍不住地疼痛起来。

“你慢点。”方池轻轻撑住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花竹抓住方池的胳膊,“告诉我。”

“你若答应不生我的气,我就告诉你。”

“你说。”

“我要是说了,你不仅不能恨我,甚至都不要生我气,好吗?”

“你做了什么值得我恨的事情吗?”花竹的半张脸从酒坛后面露出来,盯着方池看。

方池的脸色变得非常小心翼翼。

“你若不说,我马上就要生气了。”花竹说道。

“你父亲死的那天,我在场。”方池说完一句话,马上清了清喉咙,偷觑花竹脸色。

花竹感到有些喘不上气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没有救他。”方池坐在那里,他双手紧握在一起,指尖微微颤栗。

花竹看着方池,方池的眼神却在房间里四处游移。

“你说你没有救他是什么意思?”花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父亲不是因为失火没能及时逃出去世的吗?”

方池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要挤出一个微笑缓解自己的不自在,但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紧张的抽搐。

“是……是那天,那天我去找阿娘……我……我刻了一只小鸟给你,想,想借阿娘的胭脂……胭脂上色。”方池忽然结巴起来,他偷偷看向花竹眼神中充满了紧张,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我准备从后窗摸进房间,因为阿娘不愿瓦子里的人见到我。然后我发现……发现……”

“接着说。”花竹盯着方池,声音犹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

“发现窗户被人从外面钉死了。”方池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既阴沉,又沙哑,“我觉得不对劲,当下没有声张,只是透过窗户纸往里瞧,就看到……看到你父亲,正拿着一方墨砚,照着我娘的头猛击。”

“什么?”

“然后瓦子里有人喊走水了。”方池看起来犹豫又不安,他踟蹰了一会儿,最终说道:“我没有救他,跑回了家。”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十三去查田妈妈的事情了,赵青果然和安济院有所联系,说不定他能顺着这条线索,找到‘攀枝入市’背后的靠山。”方池不知道为何这些话,从自己嘴中冒出来,他太紧张了,几乎承受不住对花竹坦承此事的时刻,于是不由自主地开始转移话题,“我去问问十三,他查得怎么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花竹声音发抖,人也微微颤栗起来。

“你别生气。”方池扶住他的肩膀,急急忙忙解释道:“我那天刚跑回常府,严管家就将我卖出了城。”

“后来……后来我逃跑了,想……想回来找你,却听说……听说……听说你父亲葬身火海的消息。”

一滴眼泪从花竹眼眶滴出,未等它落在面颊上,方池已经慌慌张张地抬手擦掉。他想把花竹抱在怀中,却又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口。

“再后来……再后来,我发现自己被一群江湖人士追杀,我更不敢回去见你。我一路逃命,在逃命的途中,无意间救了与之和晓夏,被方衡认养后,就一直跟着他们躲在静江府。”

花竹克制住自己身体的颤抖,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说你答应过方家,再不说起你的身世。”

“是。对不起,我第一次去常家的时候,就想告诉你的,但是——”

“方衡严禁你透露自己的身世,是担心当初追杀你的人找上门来,还是担心发现你是娼妓之子,毁了他的仕途呢?”

方池觑着花竹的脸色,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追杀我的人,我在边关的这几年已经查清,是飞花堂。我进入飞花堂后,得知买我命的人是常玉。”

“常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天……”方池翼翼地选择着词汇,“失火那天,常玉也在屋内。”

“他杀了我父亲?”

“我不知道。”

“若是他杀了我父亲,为何他又说这砚台是指正幕后凶手的证据?”

方池摇头,他盯着花竹的脸色,慎之又慎地问道:“你生我气吗?”

“生你什么气?”

“我没救……没救花吟。”

“我父亲杀死了你的母亲,我有什么资格生你气。”花竹闭上眼睛,“若说生气,你比我更有资格生气。更何况,我的父亲,多半是常玉杀死的,你当时就算想救,也不一定能救得下来。”

方池见他不生气,紧绷的脸庞逐渐放松下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释然,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对花竹说道:“别想那么多了,这里面的事情我们慢慢查,总会查出来的。”

“飞花堂当时也是属于通天门的。”花竹说道,“如今飞花堂独立出来,通天门便派出严丽娟来取我性命,她多半继承了她姐姐手中的‘镜水出月’。”

花竹喝光了酒,方池拿过酒坛,扶他上床坐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常玉说,是侯家让他指证我,这样的话,严丽娟那边,也一定与侯家有所勾结。”

方池让花竹靠在自己身上,这些日子花竹因为身上的伤躺不下去,方池就让他侧靠在自己身上入睡,等他睡着了,再将他放到被子上。

“嗯。天色不早了,先睡吧。”方池轻轻揽过花竹,放低了音量说道:“安南进贡了十只大象,给南郊大典之用。但有一头大象中途产子,所以放在城东安置。等你伤好些了,我带你去看小象。”

“本来侯家计划的是,联合严管家一起指证我,但是为何严丽娟上堂的时候,却没有让严管家来作证呢?”

方池有些无奈地看了花竹一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睡觉。”

花竹挣开他的怀抱,不小心扯到了后背的伤口,他倒抽一口气。

方池不敢拉他,放在肩膀上的手再次轻轻拍了拍,说道:“痛痛飞飞。”

“你说什么?”花竹嘴角付出一丝笑意。

这是他今晚第一个笑容,方池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

“你忘了吗?”方池跟着笑起来,“小时候我挨了严管家的揍,你对我说的。”

“管用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很管用。”方池慢慢将人拉回怀中,“先睡吧,明天我带宝娣去买几件衣服,她来了这些日子,我们都没时间管她。”

“嗯。”花竹朝窗外望去,见已是月坠山腰之时,于是闭上眼睛,靠在方池怀里,“斗柜里有银子,你明日拿去用。”

第73章结伴出行,宝娣粉墨登场

等花竹睡熟,方池让他侧躺在锦被之上,出了门。

宝娣早早等在花竹房门口,见方池拎着酒坛出来,抽了抽鼻子在方池身上嗅,闻了半天没找到酒气,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个酒都是花哥哥喝的?”

方池点头,去了主屋,如今他日日和花竹住在一起,索性收拾了田妈妈之前住的屋子,放自己的衣物用。他见宝娣已经打好了洗脸水放在房间,问道:“你不是说,不要做这些身边人的活计吗?”

宝娣一脸惆怅,盯着洗脸水有些绝望地道:“我估摸着,花哥哥是没法儿给我出嫁妆了,以后还是要我做活儿养他。”

方池见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儿皱起来,揉了揉她面颊,安慰道:“你花哥哥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不会被这些事情打倒的。”说完,见宝娣仍旧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道:“就算他不给你嫁妆,你现在凭着这张脸,也定可以嫁个好人家。”

宝娣却是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仍旧皱着小鼻子,半信半疑地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还说我不好看?”

方池笑道:“前些日子你太黑,最近捂白了许多,已经漂亮起来了。”

宝娣听了这话,跑去自己屋子里照镜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回来,满面愁容地跟方池说:“我看不出来有何不同。”

方池抚了抚她眉心,道:“明日我们去买个新镜子来,到时你就能看清了。”

宝娣叹了口气,一副你骗不过我的表情摇了摇头,端了方池用完的水盆,出去收拾洒扫了。

方池见她瘦小的身影远去,又想起隔壁的花竹,这一个两个都是愁容密布的模样,让自己都跟着忧郁了起来。

整个小院儿就在这股忧伤的气息中慢慢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是旬休,方池见花竹并未早起,也不叫他。难得一日太平无事,便让他好眠至自然醒吧。

宝娣大概真的是感到了危机,今天早早起来做饭,还非要等花竹一起吃。方池刚在饭桌前坐下,就看到宝娣拖着睡眼惺忪的花竹,一起走了进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

“不是说今日要带宝娣出去采买?”

“你伤势未愈,还是好好在家修养。”

“是要去买镜子吗?”宝娣听到两人聊天,插嘴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点头,宝娣从来时就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家里又没有她能换洗的衣服,今日正好去衣服铺子里逛逛,再顺便给花竹带点儿蜜饯回来。

“给我带些酒回来。”花竹说道。

方池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含糊其辞地说道:“我去给你盛点饭。”

等到方池去了厨房,宝娣拉了拉花竹袖子,问道:“昨天方家哥哥说,你会给我攒嫁妆是吗?”

“是的,你放心。”花竹把宝娣爱吃的红烧鱼换到她面前,“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有些担心。”

“担心没有嫁妆吗?你放心,等你成婚的时候,我一定帮你备好。”花竹夹了一筷子鱼给宝娣,“说到这个,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要不要我帮你物色一下?”

宝娣还有两年就要及笄,她的婚事可以提前相看起来,免得耽误了年岁,到时候不好嫁。

宝娣往门口看了一眼:“方家哥哥这样的,就很不错。”

花竹含笑看着宝娣,正好方池端着一碗饭走进门来。

“不如你问问他意下如何?”花竹问宝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用问了,我已经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了,而且不是我。”宝娣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

“你笨啊,方家哥哥如果喜欢我,肯定会邀我去看小象了。”宝娣吃了口鱼肉,对花竹说道:“昨天他在门外,练习了好久怎么邀请人去看小象,不知道最后邀请谁去了。反正没问我。”

花竹面上一红,他本想逗逗宝娣,却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

“你们在说什么呢?”方池把饭碗放在花竹面前,轻轻敲了敲碗沿,“多吃点。”

“在说你喜欢的人。”宝娣笑着,朝方池打趣道:“你邀请到那人去看小象了吗?”

方池意味深长地看了花竹一眼,见他脸上的红晕一直染到耳后,露出一个笑容,说道:“人家还在考虑呢。”

说完,也不给宝娣再问的机会,替她夹了几筷子菜,催促她赶紧吃完出门。

有了早上这个小插曲,花竹便没有跟着二人出门,他托了养伤的借口,回到屋内研究侯家、常家和严家的关联去了。

方池带着宝娣,去了御街。

旬休日的御街上热闹非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左瞧瞧右看看,简直被各个店铺外摆着的东西迷花了眼。方池却是目标明确,先去蜜煎局买了几包果铺,就拉着宝娣进了成衣铺子。

如今方池可算是临安城内的名人,特别是在这些衣服首饰铺子之中,名气甚大。

只因前两日城内的才子佳人榜又出了新榜,这次方池赫然位居榜首,可谓风头正盛。

掌柜见是他进来,一时间笑弯了眼,巴不得这位多在自家买几件衣服,穿出去给他做做活招牌。

等到方池说要买女子衣物的时候,掌柜心下更是惊喜了一番,不过这惊喜中,却是喜大于惊。

他想着方池大概是有了相好,如此大的一个八卦,居然是自己先知道。紧接着又想到,若是他的相好穿了自家衣服出门,那自己可就要赚的盆满钵满了。

女装价钱,历来较贵,在行业中干了一辈子的掌柜又怎会不知道。

最直观来说,同样一匹普通料子,裁成成衣,女子衣服要比男子多赚五十文。若是那高档一些的服装,多赚几十贯都不成问题。

掌柜眯着眼,等着看是哪位仙女入了方池的法眼。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最后方池推了身后的一个小丫头出来的时候,掌柜着实愣了一下。

这丫头细看之下,确实长相不错,但无论是穿着还是举止,别说定然不是那方家公子的相好,就连做个内院的丫头,方家都未必会要。一时间,掌柜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稀碎,刚才如火的热情也熄灭了大半。

但无论买卖大小,生意终归是要做的。掌柜回身,拿了几件女使的常服给方池挑选。

女使是靠伺候人为生的工作,装扮多求简洁方便,故而都是一些围腰、交领衣之类的衣服。虽然比宝娣身上的好了许多,却并不如何好看。

方池扫了一眼,就都推给宝娣,让她自己去选。

宝娣走过去左看右看,选了两件,但是眼睛却一直盯着挂在店面后方的那套衣服瞧。

这套衣服不是绣品,而是用印花制成,上面印有水红花鸟纹样。共分为四件,分别是一件罗制褶裙、一件青绿色腰带和一件红色落花流水纹领抹,另有一件广袖直领对襟璇袄,两襟缀着藤黄色菱纹花边。

既是能挂出来展示的衣服,那定是当季流行的样式,宝娣虽不懂这些,却有一种朴素的直觉,那就是觉得这身衣服格外好看。

方池不想扫了这孩子兴,今日出行,宝娣一扫昨日惆怅,出来的这个半天格外兴致高昂。此刻见她眼睛一直瞥向那衣服,便对掌柜说道:“那套衣服拿给她试试吧。”

掌柜听得此言,吃了一惊。这身衣服,是他们铺子里最贵的一套了,如今方公子竟然要给这小姑娘试。

他心中猜想,大概这姑娘不是方府的使唤丫头,而是攀亲来投奔方家的远房,再或者,就是方家两位公子中某一个收的童养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没有哪个使唤丫头,能让自家公子亲自带着出来选衣服,掌柜立时觉得自己刚刚看走了眼。他这一思量,也不敢怠慢,招呼了自家娘子出来,给宝娣试衣服。

宝娣年纪还小,这衣服穿在身上,略显宽大。

但是宝娣从未穿过如此华丽细致的衣服,她沉浸在这漂亮衣服中不能自拔,一时间恋恋不舍,不想脱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向方池,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目光中满是恳求。

方池见她将情绪全部写在脸上,也觉这孩子可爱。

衣服虽大一些,但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买了,来年还能再穿。他记得自己与花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衣服也常常都是大一号的。于是没有纠结,给三件衣服统统付了银子,又让掌柜娘子改下这件的衣服的腰带,就算是要下了。

宝娣没想方池真的给自己买了这衣服,一下子欢呼起来。也不管店里的其他人,开心得像只小鸡仔一般蹦蹦跳跳。

等到掌柜娘子要改腰带的时候,宝娣却是不愿意。

她现在对这套衣服中意非常,一时一刻都不愿脱下。掌柜娘子好说歹说,又保证只需半刻钟便好,宝娣都不愿意。最后只好许诺送宝娣一顶“点妆红”的花冠,并帮她梳好,这才终于拿到了那腰带。

那“点妆红”的冠子其实也是宝娣一眼相中的,与这套衣服红色的印染花纹正相配。

但宝娣觉得能方池能给她买这套衣服,已经是天降大喜,不再奢求其他。现在见掌柜娘子主动要送,刷刷两下抽了腰带,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塞进她手中,眼睛却紧盯着那冠子瞧。

方池见她如此孩子气,也是哭笑不得,于是并不着急走,找了个座位坐下喝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掌柜娘子改了合适的腰带出来,往宝娣身上一系,就连方池也是吃了一惊。

宝娣生得标志,本就是弱骨丰肌、秾纤得中的身材。现在整个人裹在大一号的衣服中,袅娜的纤腰掐了起来,露出狭窄流畅的腰线,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别有一番弱柳扶风的美。

掌柜娘子也是啧啧称奇,笑说果然是人靠衣装,这小娘子肌骨生得好,不搽脂粉也风流。又十分用心地给宝娣梳了发。

宝娣自己也是欢喜非常,觉得此番打扮完毕,自己定然会得到许多人的喜欢。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她一边接了掌柜递过来的另两件衣服,一边拉着方池的胳膊,欢天喜地地就往外走。她这一动起来,刚刚那弱柳扶风的气质,顿时烟消云散。

方池心想,果然这种衣服,还是适合那些拘在闺阁中的女子来穿。宝娣这种走路带风的人,也只有在不动的时候,才和这身衣服的气质相符。

但他终究还是带着宝娣去了趟方梳行,买了昨日说起的新镜,又给她添置了几把篦子木梳。

从铺子里出来,宝娣简直幸福得快要昏过去,颠颠地跟在方池身后,仰着头问他:“方池哥哥,为何要给我买许多木梳?”

方池心中暗笑,这刚买了一堆东西,自己立马就从“方家哥哥”变成了“方池哥哥”,听起来比花竹那“花哥哥”还要亲近几分。

他也不拆穿宝娣,安安稳稳地受了这称呼,回道:“只是些红绿牙梳,还不算什么,只是给你日后梳头和装饰用的。等你再大一些,还要买花冠首饰、胭脂水粉来装扮的。”

他见宝娣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笑道:“既然开了这个头,便难再回去了。士庶之间,有车服之制,你以为自己买的是一件衣服,但实际上,买的是一种身份地位,你着此衣物,必然其他方方面面都要与其匹配。这锦绣罗帛一上身,珠翠头面之类的装饰也就要与你如影随形了。再往远了想,你穿着这身衣服,都是不好自己出门的,要雇了轿夫来抬才可以。”

宝娣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番话,只听明白了最后那句自己不能出门,便本能感到头上的花冠有些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个“点妆红”的花冠,讲究的是几条红色缬子,色红而小,与其他什么“醉西施”、“叠香英”、“冠群芳”比起来,可说是简陋许多。但简陋也意味着轻盈,按理说她不该觉得重,但不知怎地,宝娣就是觉得如有千斤压在自己头上。

刚刚对这冠子的喜爱之情,一下子就消减了大半,身上的衣服也不如适才好看了。宝娣嘟囔着想要拆了这花冠重梳。

方池却是有些为难地道:“你这花冠,我会拆可不会梳。”

宝娣自幼生在乡野,对于擦边的下流话可谓十分敏感,她父亲罗英便是个中好手,整日嘴里不干不净的惯了。宝娣此刻忽听方池如此说,心中顿觉不舒服,捂了捂发顶,生怕方池给她拆头发一般往后退。

不过这次,却是宝娣是误会了方池,方池此话里绝无一点调戏之意,而是在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着。其实在那成衣铺娘子给宝娣梳头的时候,他就犯了愁,心想今日逛了一圈回家,万一这孩子以后每日都要弄花冠,自己和花竹是断然不会的,到时候大概只能再雇个梳头的娘子来教她。

他这边还在发愁中,宝娣那马上就要拆了重梳,方池自然如临大敌,赶忙说自己会拆不会梳。

好在最后宝娣不知想起了什么,又保护起自己那花冠来。

方池被她弄的莫名其妙,最后只当她小孩子心性,想起一出是一出,也不再纠结,从巷子里一转而出,去了一家布料行。

第74章店中偶遇,豪客倾心娇娘

给宝娣打点妥当后,方池就准备去布料行挑几匹布,给自己和花竹做两件衣裳。

花竹自从那夜从墓地回来,就再没回过常家,自然也没有几件衣服在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花竹一向对穿着打扮并不在意,甚至,他的房间里,一直连面镜子都没有。于是整个秋天就这么凑合了过来。

如今秋日将去,方池想给他裁几件冬衣来穿。

特别是想到自己和花竹的衣服是从同一匹布上裁下来,方池就觉得很是满足。但这种心思,他是断不会与旁人说的,只是跟宝娣道:“我们去给你花哥哥买件衣服,再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布料,顺便也给你裁一身。”

宝娣此时已有些兴致缺缺,但仍旧提了裙摆跟在方池身后。

方池进门之后,让掌柜拿了料子给宝娣自己挑,自己则去另一边看起了布料。

这间布料行比刚才的成衣铺高档许多,有一间专门给女宾隔出的房间,以防哪家大家闺秀来了,不好意思站在外面挑拣。

此时掌柜见方池带着一个衣着不俗的小娘子进来,心思并不比之前那位掌柜少,顿时将宝娣奉为上宾,十分殷勤地拿出店里最好的布料给她看。

宝娣从小就不是奢侈的人,今日她得了身上这一套衣服,已经心满意足。况且,刚刚方池那一番话,让她对面前堆起来的丝丝滑滑的漂亮衣料,有了一丝畏惧。

她忽地想起之前花竹跟自己说他刚上任不久,银钱不多的话来。

于是决定不再让方池破费。担心万一今日将钱全部花光,明天他把自己卖去别人家可就坏了。于是将手上将每匹布都摸了一遍过瘾后,便不再有什么动作。

今年疫病肆虐,经济状况并不怎么好,这家布料行,也是有很多衣料滞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秋日眼看就要过完,秋天的衣服已经穿不了多久,掌柜巴望着能有哪家财大气粗的闺秀小姐可以购置点薄纱,不然等到隆冬时节,他这里的仓储压力,就会变得很大。

今日他见方池让宝娣自己来挑选,顿时觉得理想的冤大头已经出现,一口气拿了所有上等秋衣料子给她选。于是,拿来的一堆布料里,多是些绍兴的轻庸纱和相州的暗花牡丹花纱。

此刻掌柜见宝娣只是摸了两下,就没什么兴趣的模样,还当她识破了自己,只好撤了纱料,说再拿些时兴的来给小娘子看,就转到柜台后面去翻找冬料了。

宝娣手上没了东西摆弄,只好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她正四处张望之时,就见门帘一晃,走进来了一男一女。

这地方虽然将女宾单独分开,但也并非强制,偶尔两人结伴进来,掌柜也断不会赶人。中间这分开的一道帘子,不过是显示自己店铺上档次的一个伎俩罢了。

宝娣却不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见只招待女宾的地方忽然进来了一个男子,哎呀一声捂了脸,像是被人瞧去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她也不晓得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可能因为这里是女宾区,一下子走进来一个男子,让她不太舒服;也可能,就像是方池所说,她穿上了这一套千金小姐的衣服,规矩也便跟着多了起来。

等宝娣反应过来,也不好再若无其事地把手拿掉,只是从指缝中偷看来人,想看看同行的男子有没有走。

那男子没走。

非但没走,还朝着宝娣这边瞧起来。

他身侧跟着的女子是婉婉,宝娣上次在花竹家中见过的,此时她也正往宝娣这边看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顿时有些纠结。

她知道是刚才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但被人这样盯着看,更是觉得害羞。最后她只能放下了手,装作没看到那男子一般,低着头出去找方池。

那男子的视线却是直勾勾地追着宝娣,他如此露骨的眼神,让宝娣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摆在菜场案台上的肉,正被人打量着成色,准备称斤按两地买下来。

一直到宝娣走出房间,她仍觉得如芒在背,十分难捱。

方池这边已经选了一匹“白叠巾”,正准备再看,就见宝娣有些扭捏地从隔壁走了过来。她这次走得缓慢,不似刚才那般蹦跳,面上也平静,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倒真是有了几分闺中小姐的做派。

宝娣走到方池身后,才算松了口气,见那黏糊糊的目光没有追出来,心下宽慰了许多,拉着方池的袖子要走。

方池这边还没选完,刚要开口让宝娣等等,就听到有人唤他名字。

“方池兄。”

说话的男子,正是刚才在帘子那边紧盯着宝娣瞧的人。

宝娣不喜欢他,不光是此人一直盯着她瞧,还因为他从掀帘而入的那刻起,手便搂在婉婉的腰臀处上下游走,一副十分猥琐的样子。

此刻她见这人独自跟着自己走了出来,又一副和方池很是熟稔的模样,心中毛毛的,直往方池身后躲,恨不得对方看不见自己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抬头,见来人是侯海,也打了声招呼,却并不如何亲昵,继续低头研究布料。他现在手上的,是一匹西北毛织,绒毛捻得很薄,既可作春秋服装,亦可做冬日里衣之用。但这番邦之物,不仅价格极贵,且以二丈为一匹。方池估摸了下,自己大概只有给花竹裁个窄袍的钱。

他今日见识了宝娣这一番装扮后的反差,想着花竹平日里实在是太朴素了些。

花竹作为县尉,出门穿衣,一向不会坏了规制,所以并不会穿得太差,但也仅限于此了。他基本上都是衙门如何要求便如何穿,方池从未见他在穿衣之事上用过心,觉得甚至他连一件最普通的凉衫都没有。若不需当值的时候,身上永远是看腻了的两件交领襕衫。

侯海见方池埋头苦选,也凑近了去看,见是西北毛织,当即找到了话头,说道:“这‘褐里丝’我去年买了一匹,做了件袍服,甚是轻便暖和,再配上杂色锦绣捻金丝番缎,那是一等一的漂亮。”

“不过‘捻金丝番缎’这里是没有的,你若想要,我带你去市西坊的刘家彩帛铺去看看。你别看他家没入‘团行’,但新奇玩意儿不比别家少。”

刚才掌事收好宝娣的那几匹夏纱,就见侯海带着婉婉进门。此刻正陪在侯海身后,一心一意地伺候着这个大主顾。听到侯海这么说,搓着手陪笑道:“官人若是想要,小店也可以去订的。”

侯海所说的“捻金丝番缎”,是关外回鹘那边产的一种锦缎,是如今临安城内的稀罕货,虽价格高昂,但并不如何流行。故而都是有人需要,付了定钱后,才会采购。

侯海听罢,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道:“谁买个缎子还要等着,肯定是哪家有现成的去哪家啊。”说完瞟了瞟站在方池身后的宝娣,笑着招呼道:“我看这位小娘子,穿那番缎定是不错,要不要我带你去瞧瞧?”

方池刚要替宝娣推辞,就见对面的门帘一动,却是婉婉已经选好了料子出来了。

她主动上前挽了侯海的手臂,娇声说道:“官人有所不知,这世间的东西,都是要靠等,才称得上一个‘好’字的。就说这番绸,自然是当年新织的最好,千里迢迢送来,还夹带着些外番风情呢。若是城里直接买现成的,就少了些乐趣,弄不好还落上了去年的灰尘,那就晦气了。”

掌柜听她如此说,脸上顿时一亮,向婉婉投去赞赏的目光,嘴上“正是,正是”地不断附和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侯海没注意掌柜的表情,倒是从婉婉的一席话里听出了些言外之意,投向宝娣的目光更多了几分玩味。

方池见他频频望向宝娣,本就不喜,现在结合婉婉这番话,更是心下一阵嫌恶,跟侯海道了句“失陪”,招来伙计准备结账走人。

婉婉此刻显然也注意到了侯海黏在宝娣身上的目光,又见方池如此反应,瞬时间心中明了了此时情景,只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其实她刚那样说,并非是真心如此想,只因她与这店铺掌柜是有着利益关系的。

风月楼的姑娘们都有些自己相熟的店铺,这些店铺大多是衣服头面、胭脂水粉之类。往来相熟后,脑筋活络的掌事们就打起了姑娘们的主意,毕竟风尘中的女子们,总少不了有相好送些东西,如果这些东西能从自己店铺里买,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所以若是哪个姑娘带了人来自己店铺采买,掌柜便会给姑娘们一定比例的回扣。

婉婉今日带侯海来这间没什么名气的布料行,也是图了这回扣的银子,所以顺嘴就帮掌事说了句好话,想着等下央侯海给她定一匹那“捻金丝番缎”。

却没想到这话到了侯海耳朵里就变了味儿,更加意味深长地盯着宝娣瞧。但刚刚出口的话,已是无法收回,婉婉只好绝口不提那番缎之事,柔声哄侯海去里面瞧自己选的料子。

方池这厢也不多留,订好了布料就往外走。

哪知方池刚带着宝娣出了门,就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窜进门去。

“望舒?”方池拉住那人,定睛看了一会儿,才叫出他的名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75章望舒现身,花竹代人赴宴

“你最近躲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方池皱眉看向望舒,手上的力气没有松。

望舒也不介意,见是方池,面上一喜,欢声叫道:“大人,好久不见!”

方池则是眉头微皱,再次问道:“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望舒闻言,稍显羞涩地搔了搔头,轻声答道:“我订婚了,去城外住了些日子。”

“订婚?”

望舒点点头。

“怎么不和你家少爷说一声?”

“咦?少爷不是去镇江了吗?”

“你家少爷就在北桥住着呢。”方池说道:“他找了你好久。”

此言一出,望舒惊愕无比,手中所拎之物掉落一地,他顾不得其他,拔腿便跑。方池摇头一笑,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裹,却不追赶。待他数到十时,望舒已气喘吁吁地返回,他换了口气,急切地问道:“少爷住在北桥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花竹正在厢房内翻阅卷宗,他坐在窗前看了一天,觉得腹中饥饿难耐,刚想起身去厨房找点吃的,就听见外院门被推开的声音。

然后一缕残影飞过,一边哀嚎,一边朝主屋去了。

花竹站在厢房门口,看到拎着大包小包的方池和宝娣,朝他们问道:“那是谁?”

方池一笑,还没来得及答话,那一片残影又从主屋飞出来,一下子撞进花竹怀里。

“少爷!”望舒眼泪汪汪。

花竹未愈合的伤口被他撞得生疼,赶紧将人扶正了,问道:“怎么回事?”

“少爷!”望舒只是哭。

“你去哪儿了?”花竹扶他进屋坐下,“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我怎么找你都找不到。”

“我去成婚了,”望舒抹了一把眼泪,“严管家把我卖到城郊杨家去了。他还说……还说少爷你去镇江了,因为生我气,所以不带着我了。”

方池端着一盘果脯进了屋,“宝娣等会儿才能做饭,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她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在拆头上的花冠。”

“少爷,那是你新聘的女使吗?”望舒抽了抽鼻子,“你果然是不要我了吗?”

花竹拿了一颗甘棠梨吃了,又将果脯推给望舒,示意他吃。

“先说正事,我上次去常府就想问你了,田妈妈去自首那一天,是谁来院子里找她的?”

望舒抽抽嗒嗒的,抹了一把鼻子,才回道:“是花姨娘,我还给她们泡了茶呢。”

“花姨娘和田妈妈说了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们声音很小,而且是关起门来说的。”

“你把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跟我们说一遍。”

“那一天,花姨娘来找田妈妈,田妈妈不想见她,但她说是和少爷有关的事情,田妈妈便让她进屋来了。我给她们两人泡了一壶茶,进去的时候,花姨娘正在和田妈妈说……说……”

“说什么?”

“好像是在说罗村的驭灵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具体是怎么说的?”

“花姨娘说‘花竹这次出城去管罗村的闲事,肯定是沾了腥了,罗村那么多驭灵人,不管是谁做的,总归会算到他头上。’”

望舒说完,从盘子里取出一枚果脯来吃,一边吃一边继续说道:“不久之后,花姨娘就走了,然后田妈妈就跟着出了门。我本想收拾好东西等田妈妈回来,结果严管家带着我爹娘来,叫我回去成亲。”

“上次我在常府见到你,你为何躲我?”

“严管家说你生我气,让我不要往你身前凑。”

“那为何今日又来见我?”

“因为,因为杨家马上要搬离临安了,我觉得,还是当面跟你道歉,让你原谅我比较好。”

花竹一时无话。

“少爷,你别生我气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望舒环顾四周看了一圈,喃喃道:“田妈妈答应我,帮我跟你说好话的,田妈妈哪里去了?”

望舒见无人理他,站起身来,就要出门去找田妈妈。

方池拉住他,低声说道:“田妈妈不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望舒睁着一双大眼睛,显得有些茫然,“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此时宝娣来叫花竹,花竹起身出门,留下方池给望舒解释。他想起田妈妈还是会伤心,无法在这房中久留。

花竹刚出了院子,却见刘帙晩正在院门口徘徊。

花竹不想理他,装作没看见,转身往堂屋走去。

“花竹!”刘帙晩殷勤上前,拉住花竹,问道:“方池、方大人是不是在你这里?”

“你有何事?”

“我来传个口信。”

“给方池?”

刘帙晩将花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问道:“方大人可是要纳妾了?”

“没听说。”

“那他身边跟着的一个小姑娘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问这些做什么?”

“侯大人想请那位小娘子,明日到丰乐楼一叙。”

花竹看着刘帙晩,说道:“你现在帮侯海做事了?”

刘帙晩避而不答,只是说道:“口信儿我带到了,明日巳时过半,务必赴宴。”

言罢,他疾步离开,仿佛害怕花竹的追问。

花竹想及今日方池携宝娣逛街,大概偶遇了侯海之事。侯海此人,素来好色,今见宝娣姿色,恐怕心生邪念,欲图染指。

他轻揉额头,转身往厨房走,心中却仍牵挂着侯家之事。通天教疑云重重,侯家难逃干系。至于参与深浅,花竹尚难断言。侯海是侯家三人中较易接近者,他决定明日代宝娣赴宴,一探究竟。

找个决定,他没有跟任何人说。

次日巳时过半,阳光斜洒于丰乐楼的朱红门楣之上,花竹准时而至。他报了方池与宝娣的名字,进了包间,静待侯海。

隔壁的宴席热闹非凡,宾客们的谈笑声如潺潺流水,透过薄如蝉翼的墙壁传入耳中。

花竹无意间听闻隔壁竟在谈论婉婉的赎身之事,心中一动。想到婉婉与方与之的婚约,他不禁靠近墙边,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倾听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官妓要赎身,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听说是官府那边开了口。”

“莫不是要转为私妓,继续接客?”

隔壁的笑声此起彼伏,忽有一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想多了,她能赎身,定是有了朝廷的靠山。”

“哦?张兄可知是哪位大人?”

花竹正欲继续细听,忽觉房门一动,有人推门而入。他慌忙坐直身子,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故作镇定地招呼道:“侯大人。”

侯海见是花竹,并未露出过多惊讶之色,依旧礼貌地与他寒暄,随后在桌对面坐下。

“花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

花竹正要回答,却见刘帙晩与店小二一同步入房间。

“帙晩,”花竹朝他打招呼,“怎么还留在临安,不需回苏州准备春试吗?”

花竹如今不再顾忌刘帙晩的心情,说话捡着捅他心窝的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想到,刘帙晩并未觉得冒犯,反而笑着说道:“没想到我和侯大人有些前缘,我现在就在大人手下帮忙。”

“春试还考吗?”

刘帙晩看了侯海一眼,见侯海并没有什么表示,面色白了白,说道:“到时候再说。”

侯海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刘帙晩的情绪变化,一边招呼花竹入座,一边对他说道:“听说花大人在城外抗疫的时候,有几个马帮的流匪来抢劫?”

“几个江湖侠客,送了些草药给我们。”

侯海抽了抽鼻子,咧开嘴朝花竹一笑:“花大人这么说可就不对了,那马帮众人,现正是被通缉之人,特别是为首的两个女匪,已经定了死罪,花大人怎么会得到他们的帮助呢?”

花竹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了一下,他压下心中的惊讶,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才道:“侯大人说得是。”

侯海见他服软,眼中亮光一闪,对花竹说道:“梁文斯前些日子被撤了职,贡院学官的位置还空着,花大人可有去贡院当差的想法?”

刘帙晩坐在旁边,听见侯海此语,带着几分绵甜的意味叫了侯海一声。

这一声传到花竹耳朵里,顿时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侯海没理刘帙晩,仍旧看着花竹,等待着他的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官愚钝,恐怕无法胜任。”

“听说方池给你送了个漂亮个女使?”侯海见他不想去,也不勉强,转而问起宝娣来。

“不是,”花竹不想宝娣和侯海有所牵扯,说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侯海看了一眼刘帙晩,爆发出一阵大笑,刘帙晩不知所以然,但也十分捧场地跟着笑起来。

“你……”侯海转向花竹,几乎笑岔了气,“梁文斯第一次见你,便说你是个断袖,我念着当时你与常家有婚约,没往心里去。”

花竹咬紧了牙关,没有说话。

“现在刘帙晩都跟了我,你居然当着他的面,说你要娶妻?”侯海拍了拍刘帙晩,笑道:“他就算娶了那小娇娘,在床上也做不起来吧!”

刘帙晩看了花竹一眼,尴尬地笑笑,朝侯海点了点头。

“那女子到底是谁?”侯海收敛了笑容,目光如炬地盯着花竹,似要看穿他心底的秘密,“你休想骗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25shuwu.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竹咬住腮帮子,想着要不要把宝娣编排给方池。

“别说她是方池未过门的妻子。”侯海看穿了花竹的心思,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不屑,“方池看你什么眼神,我比你还清楚。”

花竹面上一红,正欲开口辩解,却听得门外响起敲门声。

“侯大人,方池大人求见。”掌柜的声音从门外悠悠传来,打破了房间内的紧张气氛。侯海朝刘帙晩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刘帙晩会意,起身前去开门。

门扉轻启,方池携宝娣站在门外。侯海目光一扫,见到宝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伸手邀请二人入内。

第76章名门被拒,女子立志读书

“侯大人,这是家中新认的妹妹,听闻侯大人有意相见,特地带她前来叨扰。”方池微笑着介绍道。

侯海听到“妹妹”两个字的时候,眼神一暗,腹诽方家怎么这么爱认养子和养女。他心中暗想,她若真是花竹的未婚妻,他倒是有几分信心可以将人抢到身边来,但她若是方池的妹妹,人进了方家,可就难再随随便便地出来了。

毕竟,方衡如今,还占着户部尚书一职。

然而,侯海对于情场上的事,向来自信满满。他相信只要略施小计,即使他不主动抢夺,眼前这位小娘子也会为他倾倒,甘愿成为他掌中的玩物。

侯海亲自为宝娣引座,满脸堆笑地询问道:“敢问姑娘芳名?我侯海生平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清雅脱俗的小娘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早已从方池那里得知侯海意图,对他奉承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地回应道:“小女子罗宝娣,不敢当大人如此夸赞。”

侯海见她谦逊有礼,更是心生喜欢,继续道:“姑娘过谦了。世间虽美人众多,但如姑娘这般既温婉又端庄的,实属罕见。”言罢,他瞥了一眼宝娣的双手,故作好奇地问道:“不知姑娘是否读过诗书,女红手艺又如何?”

宝娣顺着侯海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略显粗糙的双手,反问道:“侯大人觉得,读书有何用处呢?”

侯海微微一笑,回答道:“男子读书,为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女子读书,则是为了抬高身价,将来能嫁得如意郎君。”

宝娣闻言,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似乎在思考着侯海的话。

侯海见状,自觉已经打压了她的锐气,转为温言劝道:“姑娘即便未曾读过书、女红不佳也无妨,我侯家藏书万卷,不在乎你是否目不识丁。若你进了家门,我到时可聘个请绣娘来教你。”

他说完这些,见宝娣依然不语,又补充道:“在这京城之中,能像我这般不介意你学识和手艺的高门大户,怕是找不出第二家了。”

宝娣听罢,轻轻向侯海拜了一拜,婉言谢绝道:“多谢侯大人厚爱,但小女子自知福薄,恐难承受大人如此抬举。”

侯海没想到宝娣会如此直白地拒绝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愣住。他急切地说道:“小娘子何出此言?自从那日一见你,我便对你情根深种,这几日以来,我念你想你,都未曾再碰过其他女子,你岂能不信我的真心?”

宝娣心中嗤笑,暗想:“我自从出生至今,还没碰过任何男子呢,你又有何可炫耀之处?”然而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说道:“侯大人的厚爱,小女子实不敢当。”

言罢,她再次向侯海行礼,随后在方池的陪同下,离开了房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侯海生平未曾遭遇过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一时间竟有些失神。他不可置信地看了刘帙晩一眼,似乎在求证刚才的一切是否真实发生。

花竹见侯海如此,明白今日一聚,显然再不能问出什么。他见方池二人离去,也识趣地跟着告辞了。

侯海接下来的怒火,就留给帙晩一人来承受了吧。

方池三人回到小院儿,谁也没问对方是如何得知今日邀约之事的。

宝娣刚刚见了侯海,可说是败兴而归。她进了院子,也不和两人招呼,抱了还在堂屋里打盹儿的姜姜,就回自己房里拆发髻、换衣服去了。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宝娣穿回了从城外带过来的破旧衣衫,来到花竹房内。

花竹正在和方池商量十三的安排,见宝娣换了衣服,问道:“你方池哥哥不是给你裁了许多漂亮衣裳,还有那么多的钗环配饰,怎么都不穿戴了?”

宝娣不知怎么就不高兴了,有些气鼓鼓地答道:“那些东西漂亮是漂亮,可是我每日梳头就要小半个时辰,再穿上那些衣服,做活儿都比从前慢了,每天和姜姜玩儿的时间都变少了。”

花竹笑道:“可要给你弄个攀膊儿?”

宝娣摇头:“不是攀膊儿能解决的。头上戴的那些东西,压得我颈子不舒爽,而且晚上拆来拆去好麻烦。”

花竹觉得这姑娘有一种朴素的智慧,也不再劝,低头整理摊在桌子上的卷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池接了话,对宝娣说道:“美就是要麻烦的。”

“那我便不要美了,我整日里忙活来忙活去,自己也看不到,白白便宜了你们。”

花竹失笑,暗忖这孩子的想法还真是与众不同,于是说道:“那便去买些好的布料,不要整日这些粗布麻衣的。”

宝娣想起两次见到侯海的经历,抖了抖背后的鸡皮疙瘩,道:“我不去!”

“这是怎么了?”花竹见她发脾气,停了手中的活计,问道。

“我以为穿了新衣服,打扮好看就能得到别人的喜欢。”宝娣的声音,变得细小又颤抖,含了许多的委屈在里面,“最近虽然得到了一些人的夸奖,但他们看我的眼神,我却又高兴不起来。”

花竹放下卷宗,微微倾身,靠近了宝娣。他觉得,既然阿蕙将这孩子托付给自己,那么自己便有义务教她一些人生的道理,于是说道:“你知道吗?这世间的喜欢和爱,也分为很多种。这其中,建立在尊重上的爱,才是真正的爱。你觉得不舒服,是因为他们确实喜欢你,但这种喜欢,是对一个物件的喜欢、想把一个好东西据为己有的喜欢,因为这里面没有尊重,所以你会觉得不舒服。”

宝娣听得似懂非懂,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但终究没挤出一句话来。

方池在旁边听着,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你所厌恶的,是靠打扮自己,来获得别人的占有性的喜欢。”花竹最终对宝娣说道。

宝娣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中透露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决意:“我从今天开始,要读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闻言,嘴角微翘,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并未直接回应。而方池则侧目看向宝娣,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探究:“怎么突然有了这样的念头?”

宝娣抬头,目光如炬,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坚定:“我读书,不仅是为了增长见识,更是为了效仿先贤,忠君报国,领略这世间的山河大川。”

方池闻言,轻轻一笑,语气中透露出一丝赞赏:“你身为女子,读书不能帮你上朝堂,也就没有忠君报国一说。但晓夏曾经说过,女子读书,多多少少能赋予她们一些独立的精神。”

“那我便要读书!”

花竹在一旁听了二人的对话,先是对方池投去了一眼责备的目光,有些怨他擅自鼓动宝娣读书。随即,他转向宝娣,声音柔和而真挚:“从前我教你识字,是因为我曾被罗村娘子们的力量所震撼。那段日子,是我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女子并不比男子逊色,只是少了一些展现自己的机会。那时,我曾天真地想过,要帮助女子逆天改命,但如今看来,那时候的我,实在是太自大了些。”

宝娣却有些不以为然,她说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男人欺骗我们的伎俩罢了。”

“你如何知道?”

宝娣轻笑:“我有了一点才,便已能知晓了。”她偏过头想了想,又道:“不过也不能说此话完全不在理,当我知晓以后,也便成了男人们心中的无德之人了。”

花竹笑了起来,觉得宝娣的逻辑倒是很严谨。那场抗疫带给她的力量,终究是改变了她,可是他们这些人却没能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宝娣的改变,对她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宝娣见他面上忽晴忽阴,心道自己这个当事人还没怎样,花竹倒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发起了愁。

花竹看着宝娣,最终叹息道:“其实也并不怪你,任是谁,在那场疫情以后,见到娘娘姨姨和姐姐们做的那些事情之后,都很难再回到相夫教子的世界里面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双眼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说道:“她们连瘟疫都能扛下来,甚至还救了他人。我知道自己能有多大的能量之后,自然很难再甘心屈居人下了。我来世间一遭,不是为了给人铺床生子,日日夜夜围为着一群人操劳,然后假装自己是他们之中的一份子。我生来是要感受风怎么吹,水如何流;我想去看太阳如何落下,月亮怎样升起;我想知道花朵为何会盛开,我想去了解马儿因何而嘶鸣。我想做这世间的一份子,做那飞云瀑布,做那峭壁苍松,而不是某个人、某个家族的附属之物,像那鸡犬一般懵懵懂懂一生。”

花竹忽地想起了方晓夏在回城头一天晚上,和他所说的话。

不知她未来如何,能不能活成一个自由而完整的人。

花竹思及此处,忽然心潮澎湃,他的心思跟着眼前的宝娣与记忆中的方晓夏燃动了起来,暗忖这些女子当真了不得,便是当今的男儿之身,又有几个能有如此志向与胸怀呢?

再结合时下情势,宝娣此语可谓是开天辟地、惊世骇俗了。

花竹心中百回千转,面上却只是笑道:“那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可要如何是好?”

宝娣见他松口,在花竹身边坐下,挽了他的胳膊,也笑道:“不如花哥哥将这钱交与我,咱们去痛快游玩一番可好?”

花竹失笑,这孩子刚还一副女中豪杰的模样。那番发言,搅得自己都神思激荡,此刻一下子就变回了孩童心态,只想着出去玩。

他瞧了瞧宝娣,敛了笑,正色道:“刚你那番话可是当真?”

宝娣看他忽然严肃起来,一时分不清他指的那句话,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回道:“自是当真的。”

花竹见她困惑的模样,也知自己话中歧义,又问道:“你说你想去访山川、探河流,做这世间实实在在一份子的那番话,是真心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宝娣亦是板了脸色,郑重其事地点头应是。

“若要做到那番话中之事,你须得下苦功。一来,要识文断字;二来,要学一技之长。如此,方可在这世间不依附他人而安身立命。”

花竹见宝娣不语,又补充道:“再来,你还要磨心砺性,在面对坊间对你的猜测污蔑时,能矢志不渝、一往无前。还要再加上些运气,方能如你所愿。”

宝娣见他一口气说了如此多,呆呆看了花竹一会儿,兀自问到:“花哥哥也是这样做的吗?”

花竹被她这突然的一下问到,也是愣了半晌,他想了想自己自幼时到如今的坎坷,叹了口气道:“我亦是如此,不过挣扎至今,还未能得偿所愿。”

宝娣听到这个答案,却是夹带着几分欢喜地道:“那我与花哥哥一起努力!你将那嫁妆作了我的学资去吧!”

方池见他二人一唱一和,说得热血沸腾,于是跟着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带宝娣去学堂看看。若是学堂的夫子问起来,就说我是你的父亲。”

宝娣扑哧一笑,说道:“你哪里像是我父亲,最多当我哥哥,花哥哥才更像我父亲。”

花竹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冒犯,只是暗笑:宝娣这一句话,可就将自己的辈分抬上去了。于是也不接话,只是瞧着方池,等着看他怎么回应。

方池见他含笑望着自己,也顾不得宝娣了,只想把这副模样的花竹抱在怀里狠狠亲几口。他忍住胸腔里的冲动,笑着对花竹说:“你就是平日太严肃,多像现在这般笑笑,才不会显得老气横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听他这一句话,明夸暗贬,决定不接他的话,顺着宝娣的话头说道:“老气横秋没关系,至少我还能当两位的父亲。”

宝娣入学之事,就这样定下。

两人本想将宝娣送去学堂,宝娣虽年纪大了些,但两人觉得,只要脸皮够厚,也未尝不可。可是到了学堂,却发现有问题的不是年纪,而是性别。

连去了几个学堂,都不收女子。

这可难住了花竹,他攒的那些银两,送宝娣去学堂还够,但若是请个老师来家里,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来教。

好在最近一个月,花竹的睡眠并未增加,他腕上的银镯还是黑着一大块,这让花竹在夜晚,多了许多时间。

于是他夜晚查案,白天上班,等到下值了,再抽空教宝娣读书识字。

但花竹毕竟公事繁忙,也并非日日得空能辅导宝娣。宝娣却是个爱学的,若是花竹没时间管他,就颠颠地跑去方池那里问东问西。

方池虽称不上满腹经纶,但好歹幼时花竹认认真真给他开过蒙,再加上他后来去了方家,也跟着方式兄妹正正经经上了几年学,教一个宝娣自是不在话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花竹得知方池应付得来,便也不吭声,毕竟宝娣读书,也不求考什么功名,于是便放任了宝娣日日缠着方池。

第77章黄雀在后,两府交易成谜

通天门的事情,花竹思考了几天,还是决定从安济院入手。他借着上街巡查的机会,整日在安济院附近转悠。

渐渐的,他发现,送葬的队伍出城后,都会去罗村后山上的一处寺庙。那寺庙残破,只有两三个和尚留守,更别说有什么香火了。

寺庙清净,适合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今日花竹跟衙门请了假,决定偷偷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去破庙看一看究竟。

可他还没跟出去多久,刚随安济院众人出了城门,就感到有人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肩膀。今天花竹干的也是见不得光的勾当,自然十分紧张,被人这么一拍,险些原地跳起来。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池躲在自己身后。

“你干什么?”花竹被他惊了一跳,有些没好气地问道。

“你离得太远了,现下他们出了城,马上就要跟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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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你跟着我。”

方池说罢,往前走了几步。

“哎……”花竹轻声唤他,但见方池已经从城墙后溜出,也只能迈着小步追上。

两人在发丧队伍后面坠着,就这么跟着他们上了山。

那拨人到了寺庙门前,就见几个和严丽娟一起的镇江衙役推开了院门,安济院的人,用半车金银跟他交换了两个麻袋的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值钱?”花竹压低了声音问方池。

方池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贴着花竹耳边说道:“还有人跟着他们。”

花竹不敢出声,直朝方池瞪眼,那表情明显在问是谁。

方池觉得他可爱,一时间忘记回答,忍不住抬手掐了掐对方的面颊。

花竹被掐,下意识地躲闪,这时安济院那边发现动静,朝这边吼道:“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霎时间一动敢不动。

花竹听到脚步声朝自己这边走来,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他想主动站起来现身,却被方池紧紧按住。

身侧不远处,哗哗一阵声音,然后一个清朗温柔的声音传过来:“你们又是哪位?”

是个女子的声音。

是方晓夏的声音。

花竹认得这把嗓子,对方池用口型说她的名字。

方池点点头,紧紧按着花竹的手臂,改为搂着他。

“你来这做什么?”安济院的人问。

“还能做什么,采药呗,你们又是来这做什么?”

镇江府的衙役也凑了上来,见方晓夏只有一个人,抓了一把她的衣袖,说道:“妹妹独自一人上山采药,多危险呀!”

方晓夏不理他们,扭头就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衙役猛地从身后抱住方晓夏,说道:“小娘子别走,陪哥儿几个聊聊天。”

这话说得轻浮孟浪,花竹听到耳朵里,一下子想要站起身来,却被方池紧紧搂住,方池用口型对他说:“无碍。”

你姐姐正被人调戏呢,怎么会无碍!花竹在心里暗骂方池无情。

“你们几个,”方晓夏顿了顿,应该是逐个看向几个人,然后才说道:“是镇江府来的衙役吧。”

对面几个一愣,谁也没有答话。

“怎么,上次在公堂上,只打了严丽娟,没有罚你们几个,这是皮痒了,今日来讨罚的?”

“你是谁?”方才调戏方晓夏的那个声音又传来,但明显底气不足了许多。

“不记得了?我是当今户部尚书、临安府尹方衡的女儿,上次审案,我正准备来作证的。”

“原来是方家大小姐,”另外一个不熟悉的声音说道,“多有得罪,我这位兄弟今日喝了点酒,还望您莫要怪罪。”

然后是窸窸窣窣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估摸着是几个人在朝方晓夏行礼。

“你们不赶紧回镇江,怎么反而在这清净之地喝起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才调戏方晓夏的那个声音开口,他没有回答方晓夏的问题,反而继续赔罪道:“冒犯了姑娘,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和我这酒鬼计较。”

“怎么,得知我是官家女子,酒就能自然醒过来了是吗?”

那人仍旧赔着不是。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回姑娘的话,严大姐身体未愈,我们陪她在这里养伤,等伤好后,再启程回镇江。”

“那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回去照顾你们的严大姐啊!”

几人见方晓夏不再追究,赶紧进了寺门,而后,又生怕方晓夏再追来一般,关了寺庙的大门。

至于安济院的那一帮人,他们中有识得方晓夏之人,早在看见方晓夏现身的时候,就悄悄溜走了。

方池见众人离开,松开紧搂着花竹的手,拉着他站起来。花竹的双腿已经蹲麻了,起来后一个踉跄,扑倒在方池怀中。

“我就觉得有人跟着我,原来是你们。”方晓夏看到二人,盈盈一笑,跟他们打招呼。

“不是我们,是赵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

“我是看到赵青跟着你,才一路跟来的。”

“啊?那你怎么和花大人在一处?”

“我是跟着安济院来的。”花竹解释道。

第78章罗村立像,恋情不见天日

“先逃走的那拨人,是安济院的?”

花竹点头。

“他们怎么和镇江府扯上关系了?”方晓夏问道。

“说来话长,”方池转向方晓夏,“你独自出来不安全,下次找几个人陪着。”

“怎么不安全了,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

“他们正好是上过公堂的,你说了自己的身份,他们能相信。若遇到几个不信的,到时候霸王硬上弓,你多危险。”方池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倒是没想到,原来权利,可以醒酒。”花竹站在旁边,默默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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