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说话了,可还不如不说:“滚开,白眼狼。”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们。
谢春深黑下脸来。
木漪使劲挥开他的手,继续背过身去墙边干自己的活。
他也不再自讨无趣,只在暗地里观察她干活时喘不上气的窘迫,聊以自慰。
干了半个月,冬渐深,下大雨时,木桩会被水腐蚀,要给木头上磺漆,正缺人的时候,木漪突然没有再来。
谢春深在傍晚时,鬼使神差地踌躇在她家附近。
五六年前所盖的房子已经年久失修,本该翻新的防水土基此时被水渗破,墙角长满青苔绿藓,阴湿斑驳,满目萧条。
谢春深敲门,来开门的是穿着青衣,布履只着半只的年轻男子。
他被谢春深露在衣外的样貌,惊了几瞬,口吃道:“你,你找谁?”
谢春深伪装出一番礼貌,抬手作揖:“木漪今日没有来上工,陈家赶工期,托我来问,她还去不去了。”
“去去去,你是哪家的小公子?”这人嘿笑,“她生病了,我也让姑姑催过几趟了,可她实在是起不来啊,缓两天,缓两天她肯定就能去!”
谢春深一派从容:“那我进去看看,也好给陈家回话。”
屋里连点灯都不曾,私塾已经被用来堆积渔具和捞上来作菜的草鱼,连正堂也弥漫着放鱼后残留的腥臭味。
她的卧寝已被霸占,与采英住在一间。
小塌上没有床帷,是什么情况一眼便看尽。
采英在她额上覆了块冷水麻巾,也在试图照顾,口中嘀咕:“她烧起来了,怎么喊都不应,不是故意缺工。”
因为谢春深的样貌过于出众,采英说完抬了头,一下便认出他。
当下脸色大变,立刻抬手指着他鼻尖斥责:
“你怎么才出现?!当初你夫子病逝,你受他多少教养,拿走多少文墨书本,灯火纸笔,又吃了我家多少鱼肉米粮?可竟然连来我木家祭拜都不曾。小舟说的没错,你就是这天底下最刁的那只白眼狼!”
采英骂完,就要求他带木漪去治病。
谢春深平静笑:“凭什么。”
“前几日家人过寿辰,买了肉酒,我家已没有余钱,她不上工,这几日的工钱也还没能拿回来!”采英理所当然,“你还问凭什么?凭你欠我们家的五年恩情!”
一场战乱,加上一段不长不短的光阴,将这个恃宠而骄、锦衣玉食的妇人变得尖酸刻薄,她没了丈夫依仗,便全靠对未来的伶仃幻梦,来支撑这弹尽粮绝的生活。
谢春深看透这一切。
他站在那里垂手,并没搭她这个腔,反而莫名其妙地问起:“小舟是谁?”
采英皱起眉,指向旧榻:“是她,是她的乳名!你们也算青梅同窗,你竟不曾知?”
谢春深笑笑。
“青梅我不敢攀,虽是同窗却也不熟,何况男女有别,所以我不知。再说木先生告诉过我,她的小字是千龄。”
“你倒是撇的干净!既然不想救人,那就滚出去,”采英怒喝,“别再碍我的眼!”
“让我看看。”
谢春深走近,面对着几乎是另一个曾经的自己,他抬手便摸上她的脖子,烫得吓人。
采英有些惊诧,立即上来将他的手甩开。
昏暗的四壁里,空气木冷,她一脸发了霉般的晦气:“你觉得你长得好看,就可以对我的女儿为所欲为了?我告诉你,我看不上你!也看不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这是个小地方,世风日下,我虽然因老小生计平日苦她,但她的清白旁人还别想玷污!”
“夫人想太多。”谢春深背过手,捻了捻他指尖那种掐脖的温度,像摸了一把新火,他笃定:“还不看医,她就会死。”
“.......”
“不死,也会烧傻。”
“我背她去就医,你扛她起来。”
谢春深将她背在身上,软而烫灼的一团,他疾步去县内唯一一家医馆。
长这么大,谢春深第一次有心情救人,但仍旧不是出于报恩或者怜悯一类的情绪,而是源自一种见不得光的,不好被直接剖拿出来,让外人知晓的私心。
他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活得比他还惨的人。
要是这个人就这么死了,他还怎么暗自庆幸,暗自欣慰下去?
至于后来他突然离开,成了谢家子,她又为什么成了木芝,这就是后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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