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江后身边,周身气息皆暖,木芝躺在那里,身下若船晃荡,双目紧闭不敢多发一言。
她年纪尚小。
纵有无边野心,也不曾有机会迈出一步,正是蛰伏着藏于暗处,等待厚积薄发之时,但一道声音轻轻唤她。
“我知道你没有昏了头,将眼睛睁开吧。”
江皇后的声音冷而静。
见她仍无动作,江皇后忽然俯身过来,盖住的眼皮前慕然一团阴影摇晃光晕,耳边金玉碰撞,伶仃环响,乱人心扉。
木芝惶惶睁开了眼,口舌蠕动:“娘娘.....我......我醒了。”
“呵。”
江皇后轻笑一声,所覆的面上铅粉脱落,落于木芝唇舌周围,呛得她想咳嗽又生生忍住。
近距离中,这个不可一世的女人褪去铅粉掩饰,肌肤斑驳,眼角也挤出细纹,她俯瞰木芝几息,用尖而长的指甲划过木芝脸颊。
所落之处,少女的肌肤吹弹可破,纱布下渗出的血,更给了她惹人怜爱的契机。木芝遏制呼吸,放低胸口起伏,在她手下不禁颤动,似一只受伤后又被逼上刑架的白兔。
江皇后瞬间就敛了含笑神色,言语若刀子,剖开她的伪装。
“在洛阳城,出身不显又有惊人美貌的女子,注定傍不得高门大户。
一旦过了嫁娶之年,身若无所依,迟早会碾落成尘,成为供他人酒后凌虐的姬妾。
你是吾收的八个女郎里出身最为低微的,既然没有一条更好的路能走,却也不愿按吾之计,侍奉天子以求得余生庇佑?这,是为什么?”
木芝方想说话,江皇后一手压迫而来捂住她口鼻。
她呼吸被阻,憋闷的红从耳根蔓延脸边,从前的本事,在这压倒式的无边权利面前,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不用狡辩,吾听的烦!”
她说完,又一下放开她。
木芝捂着胸口深口吸入空气,间或几声压抑的咳嗽,肩膀随呼吸上下耸动。
江皇后利落甩袖,端直身体,捂过她的手重回引枕,懒懒打量着她的狼狈:“何内司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你长得像吾一个故人。
你既然醒着,不妨听吾说说。
二十多年前,曹氏先帝要为陛下赐婚,陛下当年尚官拜中书郎,他本意要娶洛家美人,一道圣旨,却让他心仪的洛氏另嫁河西将军,吾反倒成了他的妇人。言至于此,你应该能懂我的话了?”
木芝撑锦席起身,袖口抚散白玉孔雀香炉外冒的烟丝。
随即颔首:“娘娘之意,是小女与那洛氏美人长相有几分相似。”
“陛下的审美情志无人比吾更精通,你是我放于后宫豢养的礼物,青春若流水东去,我早已年老色衰,又身下无子依托,何尝不是陷于弱处?本欲将你当成那份旧日情怀献于陛下,让他圆一未尽心愿,也能再多挂念我们夫妻多年情分。”
木芝的一切都被她看破,在心下恶寒。江后之言她并不全信,但绝不表露出一丝猜疑。在强弱分明的情况下,强势的一方若想对自己灌输什么,那都必须是对的。
江皇后自怜一霎,转盯着她:“你是嫌陛下已非壮年,委屈了你?”
木芝将头摇成拨浪鼓,“并非如此!”
江皇后不介意她的口是心非:
“你若只是一味和顺蠢笨,如你外表这般,吾倒会再作考虑让陛下见你,可今日之举已经证明,你会用心计,且用得还远在其余七人之上,吾不会再将你送到太春宫。”
太春宫乃元稹帝夜宿之所,是帝王寝殿。
木芝咽了咽口水,深深低下了头:“娘娘会如何处置小女......”
“处死。”
木芝心房猛缩。
下瞬,听得江皇后闷笑几声。
她以调香的铁匙,像逗猫犬一般,拨动木芝细巧的下巴。
“你叫木芝?世人只怪女子的美貌会乱了天下大局,却不曾想过她们的心智也是,今日你既拼死救了吾,无论你目的为何,吾都不会再为难你。若你不肯利用你的美貌在宫里立足,那日后便——”
江皇后垂在引枕的柔夷抬起,竖起一根食指,从她的面庞悠然指向下,最后隔空,停在她藏着那颗不平之心的胸口,打了个转。
“——攻心为上。”
木芝听完这一段,第一次尝试着,直视这个一国之母的眼睛。
江皇后很满意她的目光。
那里头有初生的,还未曾被打磨掉的野性。
这恰恰是江皇后最想要的,但大部分贵族女人们身上又最稀缺的东西,它远比一张完美的皮囊珍贵。
“成为我在后宫的一把刀吧,木芝。”江皇后将那把铜匙递给她,“就像这香,只闻其味、不见其形,灭人于无影。只要你配合吾,你想要的名利,皆可收入你的囊中。”
木芝微动,很快她转移目光端坐起身,忍着此时身上的痛,向皇后膝行几步,匍匐跪拜之后,她抬手接下那根滚烫的铁匙,五内俱颤。
她道:“小女听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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