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位是周叔在开车。

赵慧看看被顾江辞打开的后座车门，以及车上唯一剩余的副驾驶位置，茫然转向苏清禾，焦急冲她使眼色。

到底坐不坐？

不是她不想坐，主要就看先前苏清禾对他们父子二人的躲避姿态，直接坐上去会不会不合适？

苏清禾扫了眼车内。

一大一小，不甚相似的面容，但容貌都同样出色。

前者眼眸无波，眉宇间夹杂一抹关切，似乎真的是一次日常寒暄。

后者倒是兴奋，不停想要知道几人是如何认识的，热情催促她们快上车。

苏清禾垂眸低头，坐了进去。

见她进去，赵慧很自觉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

车子启动。

“爹，姐姐，你们还没说是怎么认识的呢？”

“真是稀奇，爹过去见到女同志只会避之不及，生怕被什么人误会，现在竟然会主动邀请你们上车。”

顾时的视线在几人身上转来转去，又趴到顾江辞腿上。

仰着头问他。

“爹，我就说这个姐姐不错吧，你是不是也觉得她们很好？”

“嗯，很好。”

男人嗓音轻柔温雅，似春日微风拂动，声声入耳。

赵慧坐在前面，看不见后面的人什么表情，但总觉得这个很好里面没有包含她。

苏清禾也觉得怪怪的，可说不清是哪里怪。

这句话后，车内寂静下来。

只有顾时一个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赵慧第一次觉得，坐车回去的时间，比走路还要漫长。

简直就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在离研究基地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下。

赵慧如释重负下车。

苏清禾转身想要下车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顾江辞叫住她：“苏清禾同志，有点事想要请教，能麻烦你留一下吗？”

苏清禾没回应，第一时间看向赵慧。

赵慧很识趣，摆摆手：“你们聊，我先回，陈教授给我留的题我还没写完，得赶紧回去写。”

她走后，周叔自觉下车，给车内三人留下空间。

顾时自从听到苏清禾的名字，整个人就完全呆住。

等周叔下车，他再也忍不住看向苏清禾，小脑瓜愣愣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昨天我问你苏清禾，你说她不在基地…”

怎么现在她却成了苏清禾本人？

顾江辞才知道昨天还有这一遭，也看过去。

“你是不是以为小时是我亲生的？”

被当面揭穿，苏清禾脸颊温度不自觉上升。

“不是，我知道他不是你亲生的。”

她和顾江辞年龄相差无几，算得上一同长大，自认为下乡失踪前对其还算了解，当时对方绝对不可能有孩子。

而顾时看起来起码有五岁，所以不可能是她离开期间，顾江辞结婚生下的孩子。

那么便只有两种可能，收养或者继子。

以顾家人的作风，这两种可能似乎都不现实。

不知为何，苏清禾潜意识没有往下想，毕竟当年两人仅是朋友，就连定婚之说也是家里想让她以此来避免下乡，最后还没有成…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童音猛地钻入苏清禾耳中，伴随而来的还有一个肉嘟嘟的身体软软的。

顾时扑进她怀里。

“姑姑！”

苏清禾猛然，抬头看向顾江辞，眼中满是惊愕，还有些期待。

唇瓣微微颤抖着，再次向他确认——

“他叫我什么？”

“姑姑！”顾时又叫一遍，小脑袋在她怀里欢快地滚了两圈，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姑姑坏，要不是姑姑故意骗我，我们昨天就能相认了。”

他语气带着打趣，显然没有真的怪她。

苏清禾眼眶却瞬间红了，眼泪啪嗒落下。

家里出事前，嫂子怀孕不过五六个月的时间，之后家里出事，父亲和哥哥要下乡，嫂子急着和他们家撇清关系，和哥哥办理离婚回娘家。

当初那个时候，一个人出事全家受连累。

为了撇清关系落井下石的人数不胜数，哪怕是自家人。

更甚者有子告父，父逐子，当场断亲，跟着队伍一起往家人身上扔臭鸡蛋，写长文上台批判，以示唾骂的。

因此嫂子走的时候，哥哥说他不怨，只是嫂子肚子里的孩子已有生命，盼对方如果可以的话，能给孩子一个活路。

那时嫂子没答应。

所以苏清禾从没想过，父兄走后，她还能有一个至亲血缘的侄子在世。

带着这个念头，她紧紧抱住顾时，仔细端详他的五官。

像，确实像。

先前没留意，如今看来顾时不论是眉眼还是唇形，都像极了苏家人，与她也有几分相似。

心绪复杂之际，历史重现。

顾时递来一个小手绢，像苏清禾得知家人不在那次一样，问她：

“姑姑，擦擦吗？”

“好，谢谢。”

苏清禾破涕而笑，感激地转向顾江辞。

“更要谢谢你。”

她知道顾家作风森严，顾父更是严厉惯了，肯定不会允许他收养一个毫无血缘关系，更甚者还是一个已被下放，身上有污点人员的儿子。

可顾江辞仍然收养顾时五年，将其养大成人，这个中途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艰难。

这声感谢来的郑重其事。

“虽然咱们以前关系好，但一码归一码，你养了小时五年，就是对我们苏家有恩，对我有恩。”

“大恩大德无以谢，以后不论什么事，只要你找我，我能做的都会帮你。”

“不论…什么事？”顾江辞语气中，似有一抹意味深长。

“是啊。”

苏清禾理所当然点点头。

在众人皆落井下石之际，他还能雪中送炭，顶着外界和家里的压力，帮苏家养大顾时，太难能可贵了。

就算顾江辞不来找，以后真有事需要她，她肯定也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你现在有事吗？”

顾江辞：“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苏清禾嗯了一声，想起顾时。

“既然事情都知道了，那顾时以后…”

“先跟着我，”顾江辞接过话，“你目前在京城没地方住，不方便照顾。”

苏清禾想着也是。

住处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顾时目前只有五岁，从小到大都跟在顾江辞身边，贸然分开肯定无法适应。

但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

得抓紧时间挣钱伸冤，拿回苏家的房子。

想到这里，苏清禾不由问起顾江辞。

“你知道当年，苏家是被谁举报的吗？”

过去不问，是不想苏家的事牵连其他人。

可顾江辞收养顾时五年，要说牵连，早就牵连上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