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7章 国事从不是儿戏
叶向高也随着皇帝上船,作为万历起居注的编写人之一,他现在有功夫看林辅成的奏疏了,因为皇帝具体上哪条船,他也不知道也不必知道,等到下了船,自然有宦官领他前往。
他在废寝忘食地阅读着林辅成的奏疏,殷宗信给陛下的就只是一个总纲,林辅成的调研,写了数万言之多,对于叶向高而言,这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林辅成提出了效率为先,利润为辅,损失部分的利润,不会让产业转移,但一旦效率丢失,就会转移。
这是一个总纲领,而林辅成还重点分析了关于产业集群,产业为何会某地集群的原因。
决定这个产业在此地集群有五个因素,资源丶人口丶投资丶研究和市场。
按照大明目前的交通情况和生产力水平,影响权重依次排列。
资源是必须要最优先考虑的,因为即便是最便宜的航运,也是非常昂贵。只有一些利润丰厚的货物才会支付高昂的运费后仍有利润。
如果选择在资源较少的地区,会让产业的成本随着原材料的距离快速增长,除了松江府上海机械厂之外,大明机械厂全都在煤炭丶矿山的旁边。
除了成本增长导致利润降低外,效率也会降低,因为距离越远,意外的可能就会越大,原材料丶产业的稳定性就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而人口是第二要素,劳动赋予了价值,而当下以手工作坊为主,机械作坊为辅的生产模式,缺少人口就缺乏劳动力,缺乏劳动力就缺乏赋予价值的能力,进而影响生产效率。
投资则是其三,正如陛下所言,徐州有自然禀赋,而且也有产业工匠,机械厂迟早会有,但什麽时候有,那就没人说得清楚了,投资是极为重要的,而且投资也是以效率为主导,而非利润。
根据林辅成在江南丶在南洋的观察,投资者是可以承受『亏本买卖』,前提是巨大的投入激发效率,可以占领足够的市场,期许长久的利润。
研究则是人才培养,人为万事万物之根本,一旦人才培养掉队,效率会相对于竞争对手会快速降低,对生产工具丶生产关系丶生产方式的改良速度,会因为人才培养不足而降低,效率降低。
研究就是第四大因素。
最后则是市场。
如果按照利润为先的旧观念,那市场应该是最重要的,但根据林辅成的观点,市场只是构成产业集群的五个因素之一,而且是最后一个,因为市场是可以培养的。
在吕宋有一座铜瑞镇,在吕宋的西南角,远离主航道的同时,交通不太便利,林辅成刚刚抵达的时候,那边还是一个小渔村。
等他从爪哇岛的椰海城回到吕宋的时候,铜瑞镇因为铜矿聚集起了人气,各种商品随后就到了。
吕宋铜瑞,昔时渔村,因矿成镇,商贾自至,周礼有云:以次叙分地而经市,以陈肆辨物而平市,诚如是也。
「按照他的观点,大明才应该是整个世界最大的市场,因为大明拥有任何国家无法比拟的人口优势,最多的乡贤缙绅和稳定的政治,之所以眼下泰西是世界最大市场,完全是内需培养不足导致。」
「这里面最大的阻碍是:钱荒,其次是分配。」叶向高小心翼翼的做好了俗文笔记,为了防止出现歧义,他没有用文言文注释,而是俗文俗句。
林辅成的原话是:我朝物阜民丰,何逊泰西?盖钱法未通,如血脉不畅;分配失序,似经络壅滞。昔文帝除盗铸令,贯朽粟陈;今万历维新,市易大兴。
若能疏通泉府,均平阡陌,则四夷百货,不召自来。
以大明庞大的躯体,想要疏通泉府,即解决钱荒问题,那就只有黄金叙事的大明宝钞,多少黄铜和白银,都无法满足大明这个饕餮的胃口。
而分配林辅成没有深入讨论,因为张居正阶级论第二卷就是讲的分配,这是个老生常谈的话题。
从产业竞争,林辅成谈到了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斗争,产业竞争即国家竞争。
在林辅成看来,因为三个因素,国家必然争斗。
第一个因素,就是国家一定是以生存为第一要务,统治阶级必须要维护自己国家的存在,而且最重要的依靠就是军事保证,否则王朝更替丶胡虏铁蹄南下,统治阶级必然向下滑落;
第二个因素,人心隔肚皮,你永远无法得知其他国家的真实意图,在彼此的斗争中,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在斗争中倾尽全力;
第三个因素,当下大航海时代,缺乏一个凌驾于一切国家之上的权威意志的存在,则一旦发生了矛盾和冲突,则缺少有效力量和手段进行干涉。
国朝是凌驾于国朝一切集体之上的力量,所以可以调节矛盾,行使调节能力,即行使权力。
而世界缺少这样一个权威意志的存在,导致矛盾的调节和干涉,异常困难。
而且林辅成也斩钉截铁地表示,在可见的未来,不会有这样的意志存在,即便是大明也做不到。
因为无论做什麽,经济战争丶贸易战争丶人才战争等等,最终的结果都是军事战争,而军事战争的最后,一定是地面武装力量推进,其他一切都是辅助手段。
地面武装力量无法推进,则无法实现有效统治。
而海洋这一巨大水体,又成了阻隔地面武装力量投入的最大阻碍。
即便是以大明京营的强横,依旧拿仁川没有任何的办法,还是从陆地上突破了汉城的防线,让仁川汉城防线彻底崩溃,水师才能登陆仁川,和京营一道,将倭寇赶回了忠州。
海洋对地面武装力量投入的巨大阻碍,是有历史可循的,比如忽必烈征倭,比如费利佩二世打英格兰,都是困难重重。
基于上述三个因素,不会诞生世界级霸主,世界格局以区域霸主为主要形式,林辅成提出了地区霸权即主权的主张。
而大明要维持地区霸权,就要让产业集群,集中在大明军事能力的辐射范围之内。
当然林辅成也表示,世界各国的政治发展不同,大部分的国家,做决策就跟小孩过家家一样,大明已经是五千年历史的老人了,不要过分理会政治幼稚环境下的儿戏。
大明真的丢不起那个人。
「真的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林辅成是抵达了椰海城丶旧港丶马六甲海峡,看到了彼此之间的竞争,才能说出如此话来,而且他讲的很有道理,目前,我的学识和认知,无法反驳。」叶向高研读了林辅成的整本奏疏,由衷的说道。
尤其是世界以地区霸权为主要形式进行斗争,是叶向高无论如何都无法想到的。
当然林辅成评价他国政治如同儿戏,叶向高也十分认同,他给皇帝写起居注,他觉得林辅成太客气了,哪里是儿戏,分明全都是虫豸。
看在白银的面子上,陛下不骂人,已经是对白银最大的尊重了。
叶向高灵光一闪,开始在书箱里翻找了起来,他找出了所有的起居注,开始快速翻找了起来,他找了足足一刻钟,才颇为惊喜的说道:「找到了!」
「大光明教魁首面圣朝见,言日不落事,上曰:」
「明非以天下共主自居,四海之主者,实乃危途也。穷兵黩武,糜费苍生,更需负天下道义之重,此非圣王之道也。」
「若欲称霸寰宇,必倾海内银钱以缮甲兵,遣王师布威四方,行诈术除异己。此等作为,实悖大明礼义廉耻之教也。」
「市舶所入白银,皆我生民血汗所易;海外番银,悉我子民勤织巧作,以货殖易之。」
「若以万民膏血,逞帝王武功,此非牧民之责,乃悖天之行。」
「皇明所允之事,如顺水推舟;皇明所禁之事,若逆流行船。此即皇明天朝之道,如费利佩二世欲并葡国,皇明不允,遂助葡人守土;今葡国求为大明货殖之埠,朕许之,则其事易成。」
「对就是这段!」(558章)
叶向高无比的兴奋,这是陛下接见大光明教大牧首马丽昂的时候,讨论日不落帝国之事,皇帝的完整回答。
「陛下果然圣明。」叶向高看完了起居注,由衷的说道。
早在林辅成没有提到全球分工效率主导丶产业集群五个因素丶世界各国斗争的三个原因,并且因为海洋阻碍,导致地面武装力量部署困难,只会诞生区域霸主这个论点之前。
陛下就已经对国际竞争,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了!
做世界霸主,是个陷阱。
叶向高颇为振奋,因为陛下真的非常英明,陛下英明,则万历维新就可以持续的维持下去了。
这本起居注上,还有万士和的亲笔批注,万士和就写了四个字,睿哲天成,这四个字也是张居正讲筵之后,在文华殿上,对陛下的评价。
在叶向高看来,万士和的评价已经非常中肯了,万士和根本不是个谄臣!
在叶向高研读林辅成的《百工兴衰聚散五枢论》的时候,大明皇帝已经抵达了南湖别苑行宫。
南湖别苑行宫在南京城外莫愁湖畔,大明皇帝第一次南巡的时候,就修了这一个行宫,其馀时候都住的民舍。
后来各地衙门为了迎接皇帝继续南巡,才相继修了济南府桃山驿新宫丶徐州行宫丶扬州瘦西湖行宫等等。
天气不是很好,烟雨朦胧,而一队车驾,驶入了莫愁湖畔,除了每半年检修一次之外,莫愁湖行宫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的,很快张宏就带着宫人们开始打扫。
缇骑如同掘地三尺一样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隐患。
巨大的封舟还在长江上飘着,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在封舟上,殊不知皇帝已经下榻行宫,张居正丶戚继光是外廷少数知道皇帝确切位置的人。
一直到第二天封舟靠岸,迎驾的应天巡抚王希元丶南衙缇帅骆秉良丶松江水师总兵陈璘丶水师提督内臣张诚丶南衙织造太监张进丶魏国公徐邦瑞丶徐维志才知道皇帝没有在船上,南衙官员收到了皇帝的旨意。
皇帝休息三日,让南衙准备公审事宜,五十六家以贩卖大明丁口为业的势要豪右之家,满门抄斩。
而后皇帝会在南衙停留两个月的时间,办完南衙选贡案后,才会继续南下。
「江南好,是真的好啊,这呼吸都顺畅了几分。」内阁次辅王崇古看着莫愁湖的风光,心情极好,也就是他身份特殊,只能死在任上,否则他真的想致仕留在江南。
张居正不语,一味地看奏疏丶贴浮票。
这王崇古仗着自己年纪大,什麽活儿都不干,事事件件都贴个『从元辅议』,主打一个没有意见。
「宫里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肯定也知道了。」王崇古看张居正终于贴完了浮票,说起了他听说的一件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瘦西湖行宫发生的事儿,陛下也没有刻意下旨保密,这慢慢就传开了。
张居正倒是没否认,确定的说道:「当天我就知道了,王者无私,陛下没有家事儿,都是国事。」
内阁当然要知道,因为如果真的让冉淑妃北归,两个皇子,怕是也命不久矣,这种宫里的巨大变化,外廷自然要知道。
王者无私,天下江山系于皇帝一人。
「你不觉得…我是说…哎呀,我的意思是,完全没必要嘛,那是陛下枕边人,不用把治吏的手段,拿出来治理后宫,我觉得王皇后母仪天下,处置张弛有度。」王崇古表达了自己的观点。
王崇古觉得陛下处置不好,不如王皇后。
皇帝既然告诉张居正,就是告诉外廷,内阁要对这件事有个态度,哪怕是含混不清。
张居正沉默了下,摇头说道:「陛下其实是个至情至性之人,那时候谭纶重病,不省人事,陛下每日都要询问情况,变成今天这样,实乃江山社稷之重的必然。」
陛下的是个很宽仁的君主,无论谁反对,张居正都是这个态度。
在矛盾冲突没有激烈到不可调和之前,陛下都是愿意商量,且愿意给极好条件的,规则也很明确,再一再二不再三,当然,该动手的时候,陛下不会犹豫。
可是长期政治斗争,让陛下变成了这样,是国事所累。
怪冉淑妃动心思?宫里每个妃嫔都会动这种心思;
怪皇帝处事偏激?任何人坐在那个位置上,经历了十七年复杂残酷斗争后,都会变成那个样子。
但凡朝臣们有点恭顺之心,少弄点选贡案这类的逆案,陛下也不会如此的偏激。
张居正其实理解皇帝,选贡案的关键时刻,皇帝对冉淑妃起了疑心。
宫里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王景龙闯进了乾清宫丶皇宫中轴线付诸一炬丶西山袭杀丶仁和大火等等,这些案子,让皇帝不得不起疑心。
针对陛下的刺王杀驾,从来没停止过,冉淑妃动心思,万一想要在外廷有所助益…
「要怪就怪陛下登极之时,大明局势危如累卵吧,哎。」王崇古听张居正如此说,重重的叹了口气。
万历初年主少国疑,天下危如累卵,皇帝变成这样,只能怪大明国势每况愈下。
陛下逐渐成为了是一台冷漠的丶无情的政治机器,这对大明当然是好事,但对陛下个人和身边人而言,是一种天大的不幸。
陛下这台冰冷的机器,过去十七年做决策,对外不受威胁丶对内不受任何所谓民意的裹挟,毫无感情,追求大明国家利益长期化丶最大化的博弈输出机器。
张居正颇为庆幸地说道:「不过也还好,皇后千岁还能劝得住,不必过分担心。」
王崇古不再多言,他在张居正的奏疏上,贴了个浮票,其实阁臣们都心照不宣,有一个问题,无法回答。
那就是,现在王皇后还在,自然还能劝得住,万一,王皇后不在了呢?
只有天知道了。
朱翊钧在万历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抵达了南衙莫愁湖行宫,开始筹备南衙公审事宜。
张诚是这次选贡逆案的主持者,他将所有的卷宗带到了行宫内,开始挨个面呈陛下,越是呈奏,张诚说话声音越小,不是他差事办的不好,是因为陛下的脸色越发冰冷。
「所以说,朕远远低估了这次选贡案的规模。」朱翊钧看出张诚的紧张,收敛了一些怒气,开口询问道。
张诚俯首说道:「从案卷来看,其规模之庞大,远超廷议之设想,江西丶湖广丶浙江丶福建部分地区丶广州也是如此,逆党罗列投献之家名册,凡是在册,学业全都受阻。」
「不仅仅局限于南衙的江左江右。」
「陛下,还有个事儿,求到礼部,礼部诸官不敢上奏,就求到了臣这里。」
从案卷显示,有一批山西豪奢户在万历初年也曾卷入逆党。
那时候,王崇古反出晋党,摁着晋党的势要豪右刷圣眷,晋党中人有不少,就加入了逆党的行列之中。
但很快,晋党就跑了,因为晋党的根基是晋商,晋商唯利是图。
皇帝的燕兴楼是真分红,真金白银往家里抬银子,这批晋党给皇帝一千万银买命钱,还有三年就彻底回本,唯利是图的晋商们,反覆权衡利弊后又跳反了,跑到王崇古门上磕头去了。
这批富商巨贾,就有六十馀家,上了投献之家的名册。
唯利是图的晋商,十分恐惧,他们觉得自己没有完全躲过这次的巨大政治风波,这会儿晋商们在京师活动,看能不能政以贿成,送陛下点银子买命。
而这次晋商选择的方式,是砸给丁亥学制。
礼部不敢收这笔巨款,甚至都不敢问陛下的意思,这轻易卷到这种案子里,先问问九族的意见比较好。
晋商们也在南京活动,希望张诚能放过他们一马,张诚哪敢在这种大事上糊弄陛下,就如实说明了情况。
「什麽时候的事儿?」朱翊钧面色平静的询问道。
张诚将案卷找了出来,呈送御前说道:「万历五年到万历七年,晋人离去,完全是这些逆党,根本不是真心接纳这些晋人,连拜帖都不收,晋人见自讨无趣,也就离开了。」
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敲动了着,思考了片刻说道:「那时候万历维新前途不明,晋人也在王次辅那里受了不少的委屈,算他们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了,再无逆举,就不必追究了。」
选择跳船的不再少数,既然不是死不悔改,没必要过分追杀。
「臣倒是以为,银子还是要收的。」张诚倒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十分确定的说道:「人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即便是迷途知返,但逆举既定。」
「没有任何的追究,不用付出任何的代价,他们还会这样继续做,旁人看到,也会这样做。」
「有理,多少?」朱翊钧点了点头,认可了对张诚的意见,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申时行丶王家屏如此,冉淑妃也是如此,朱翊钧这个皇帝也不例外。
「一千万银。」张诚俯首说道:「六十六家,把南洋种植园都抵押了出去,凑了一千万银出来。」
「晋商在南洋还有种植园?」朱翊钧大感惊奇,这晋商真的是唯利是图,哪里赚钱哪里就有他们的身影。
「这还是托了陛下燕兴楼交易行的富,要不深处内陆的晋商,很难在开海里获利。」张诚起初也感到惊讶,详细了解后,才知道了原委。
晋商成为投献之家,也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逆党的银子,不是阿片,就是人口买卖丶私市,晋商挨了那麽多毒打,对陛下的狠辣,一清二楚,看到这种生意,不跑才怪。
「林烃临死前交代,江西二百八十家书院,也存在南衙选贡的现象,缇帅骆秉良派缇骑明察暗访,发现了端倪,只不过江西的情况又非常的复杂,还是让骆缇帅说吧。」张诚不是江西书院情况侦办之人,他让骆秉良来讲。
骆秉良俯首,站直了身子,取来了堪舆图,江西堪舆图上标明了二百八十家书院的位置,骆秉良的手点在了九江府上,开口说道:「江西的势要豪右们,他们抬高了入院的门槛,以白鹿洞书院为例。」
「若是想要在白鹿洞书院入学,首先得附籍九江府,不肯附籍丶迁籍者一概不收;其次就是要置办产业,也就是书院周围稳定的居所,说是学业为重;」
「书院周围又是只售不租,想要置办一套,中人之家倾家荡产而不可得。」
「如果没钱也没事儿,可以借贷,这些势要豪右,在江西二百八十家书院门前,均有钱庄放钱,只要肯压上自己的一切,就可以借钱了。」
「而这些势要豪右们,多数都是这些书院外民舍的背后东家,即便是少数旁人掌控,也许以厚利收回银钱,就这样,依托书院无中生有,赚的盆满钵满。」
「但臣查证了这二百八十家江西书院,没有南衙选贡案的投献之家的名册。」
江西书院的确如林烃所说,存在类似现象,但江西各大书院的主要目的还是赚钱。
束修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了,他们搞出了学业为重的固定居所丶借贷的利滚利经营模式。
「没有所谓投献之家的名册,自然不是逆党。」朱翊钧首先对江西的情况进行了定性。
骆秉良眉头紧蹙的说道:「臣在走访的时候,发现了个怪事,所有学院都有宿舍,如果学子在他地,学习真的很好,入院选考名列前茅,可以免束修,住在学院之内,甚至吃穿用度皆由学院提供。」
「唯一的要求就是附籍。」
朱翊钧为之愕然,思索了下说道:「这些学院就是靠这种方式,打出名堂来,然后利用自己学院的名气赚钱?并且继续拉拢优异学子附籍,继续打响名声?」
「栽得梧桐树,凤凰自然来,陛下圣明。」骆秉良俯首说道。
他真的是大开眼界,这江西把学堂这门生意,办的那叫一个有声有色。
给优秀学子提供一切可以提供的帮助,就为了他们高中后,给学院提供名气,而后利用这些名气,吸引那些有钱却不聪明的学子来赚钱。
骆秉良又补充道:「可能以前,江西这些学院的确是学阀,没人介绍,就无法入门,但万历十年起,从白鹿洞书院开始,就变成了这种样子。」
骆秉良的调查显示,在万历十年之前,这些学院的门槛,的确高吓人,白鹿洞书院至少需要三位德高望重的名儒介绍才能入学,但这七年来,已经完全变了经营模式。
书院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在白鹿洞书院的带领下,这种新营利方式,很快就在江西完全铺开来。
朱翊钧对这种转变是非常认可的,对于耻于言利的大明而言,这种教书育人的学院,向营利方向转变,需要极大勇气,也怪不得林烃为首的逆党,看江西的学院不顺眼了。
江西学院的行为,算不上是投献,但也可以看作是对儒学丶道德崇高的背叛。
朱翊钧问道:「那麽朕最后一个问题,他们交税了吗?既然已经是盈利性质的书院了,不交税,就让稽税院追欠吧。」
「交了。」骆秉良嘴角抽动了下,有些无奈,全都合法纳税,每一笔款项的来龙去脉,都是一清二楚。
这些书院也很清楚,把教书育人当买卖做,很容易被人诟病,若是被人抓到偷税,那真的是人人喊打了,怕是会万劫不复。
朱翊钧想了想叮嘱道:「嘶,连税都肯老实交,对大明禁忌了如指掌,还是再查查为宜。」
「臣遵旨。」骆秉良俯首领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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