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3章 勿以赢小而不麻
寮国宣慰司的祖上是原来大理国的朝贡国朝景咙国,忽必烈攻灭大理国后,景咙国人离开了云南,前往了寮国定居,所以寮国这个地方,从建立之初,就和云南的苗民语言相通,文化相同,血脉相连。
在刀揽胜和寮国勐主心里,投靠大明,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因为祖祖辈辈都是如此生活的,对于蛮夷而言,自适应认爹贯穿了他们的历史和现在,甚至是未来,安南可以,东吁可以,大明自然也可以。
挑来挑去,大明这个爹,似乎最善良。
鸿胪寺少卿俞良史有些无奈,这和他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他学的内容都是修文德以柔远人,如果远人还要跟你打,那就是文德不够,还不够温和丶包容丶尊重对方,需要继续修文德,更加柔和丶变通丶增加特例来招徕与安抚远人。
如果仍然无法安抚,那就是文德不够,还得修。
但礼部的风气在万士和的带领下,彻底坏掉了,动辄蛮夷狼面兽心,畏威而不怀德,如果听不懂人话就揍一顿,只要不想死,蛮夷自己会和自己和解,就能听明白大明在讲什麽了。
这种风气之下,鸿胪寺的外事工作,就变得极为强硬了起来。
俞良史觉得这种风气不对,但是实践经验又告诉俞良史,的确如此,土蛮汗丶俺答汗丶建州女真丶朝鲜丶倭国丶安南丶东吁丶红毛番,似乎这些蛮夷都是如此,大明好好说话,这些蛮夷从来不听,只有揍一顿后,事情才能聊明白。
红毛番建立了吕宋总督府,建立了果阿总督府,揍了一顿之后,这些红毛番就不敢造次了。
但金毛番太远了,大明揍不到,大明从万历九年开始,就一直要求金毛番撤销私掠许可证,维护海上营商环境,保证自由贸易,但是金毛番就是不听,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也没有什麽用。
寮国的情况和这些蛮夷又有不同,寮国挨得揍,不是大明揍得,是旁有恶邻,无可奈何。
大明到寮国的官道驿路,是寮国人自己修的,他们把一切能拿出来的全都拿出来了,这就是抓紧一切机会,傍上大树好乘凉,打通了到大明的官道驿路,寮国的一切都变得好起来了。
刀揽胜犹豫再三才说道:「我在路上听闻大明相继占领了朝鲜丶倭国丶琉球丶吕宋丶婆罗洲丶爪哇丶旧港总督府丶东吁,这不是我们勐主们应该担忧的事儿,我们勐主更关心如何被大明所接纳,幸好一切都顺利。」
「我只是觉得大明似乎在抛弃一些仁义,这是为何呢?」
刀揽胜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但是还是担心大明道德滑坡带来的极其恶劣的影响,害怕寮国人成为了大明再兴路上的代价,即便如此,刀揽胜依旧希望可以并入大明,哪怕是成为代价的一部分。
在讲出并入大明这句话之前,刀揽胜已经想了好几年了,最终做出了决策。
对于刀揽胜带领的国民而言,应该害怕的不是被人利用,被人利用说明有用,最害怕的是无人问津,这样代表你没有任何用,谁都可以欺负。
哪怕成为大明再兴的代价,也要并入,因为交了血税,就真的可以融入大明了。
「你知道刘备吗?」俞良史想了想问道。
「我知道,他是诸葛丞相的主公,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刀揽胜非常肯定的说道,在三宣六慰,诸葛武侯庙遍布各个城邦,因为诸葛亮是整个西南小国的启蒙者,乐器丶农作物丶农具丶防止瘟疫蔓延的办法等等。
俞良史这才继续说道:「在东汉末年诸侯蜂起,昭烈帝仁慈一生,从未屠城,携民渡江,白帝城托孤时,仍在告诫蜀后主刘禅,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可是仁善一生的昭烈帝,在取益州的时候,还是坚决的去拿了,因为他不拿,益州就是曹操的了。」
「道德也好,仁善也罢,若是你被消灭掉,你所有的信念丶你的道德丶你的追求都化为了乌有,没人会记得,还会在你的坟头上耀武扬威,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天下被烂人所占据,看着万民在痛苦中哀嚎。」
「三国耗尽英雄气,两晋尽是鼠辈出。」
俞良史解释了大明为何抛弃了一些高道德,对外开始展现出自己的锋芒,而不是过去的柔远人。
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就俞良史自己看来,这就是个选择题,大明不这麽做,泰西的那些番夷也要这麽做,与其便宜了蛮夷,不如大明自己去占领。
红毛番已经把总督府建到了大明的家门口吕宋,建到了大明领土濠境之上。
如果有的选,俞良史希望蜀汉那群理想践行者们,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一统天下。
可惜,诸葛亮丶张飞等人的子嗣们,都肯为蜀汉殉国,依旧无法挽天倾,因为地盘太小丶实力太弱丶兵少将寡。
魏晋南北朝几百年,生灵涂炭战火无休无止。
「我听得不是很明白,但大明这麽做一定是对的!」刀揽胜认真思考,放弃了思考,选择了拥戴!
大明这麽大的地盘,这麽多人,这麽多读书人,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必然是有原因且对大明有利,对大明有利,就是对寮国有利,大明越是富裕,手指头缝里露出一点点,就够寮国世世代代安定生活了。
「我们寮国人可以成为大明军征战东吁的向导,对于雨林,我们非常了解!」刀揽胜迫不及待的展现自己价值了,他十分肯定的说道:「在我们那里,要加入一个部落,只有一起杀敌之后,才值得信任。」
这也是黔国公沐昌祚教刀揽胜说的话,就是表功,其实早在大明和寮国接触之后,就有一些寮国人加入了大明军成为了向导,探路丶寻找水源丶避开蛇鼠丶寻找贼巢和药草等等。
刀揽胜能入京,其实是他们已经支付了一些加入大明的血税,为大明开疆拓土建立了一定的功勋,获得了黔国公府丶云南衙门的认可,才获得了入京朝贡的资格,刀揽胜能走进京师,已经是用尽了全力。
「我看到黔国公的奏疏,相信你说的话。」俞良史笑着回答道。
刀揽胜急切的说道:「真的,我们寮国人也是很能打的,不是任由安南和东吁缅贼欺辱,我们也曾经差点攻破安南的都城,差点将东吁白象王斩于阵中,奈何还是人数太少,每次获胜,都无法扩大我们的战果。」
「我相信,但你要留在京师,你儿子回到囊汉(今万象),帮助大明建立统治。」俞良史换了个说法,不再肯定对方而是要求对方,明确的告诉他们应该怎麽做,减少沟通的障碍。
「好的!」刀揽胜终于不再惊慌,听懂了大明官员的话。
俞良史扶额,只能说万宗伯那套理论,是真的好用,似乎只有这种趾高气昂,指使的语气,对方才能听明白大明究竟什麽意思。
万宗伯有一套蛮夷自适应认爹说,而沈鲤沈宗伯有一套蛮夷常赢说。
在沈鲤看来,蛮夷无论做什麽,都必须要一个字:赢。
绝对不能输,输一点都不行,必须要赢,而且要无尽的赢,源源不断的赢,赢得没边的赢,赢无止境,即victoriae infinitae(无限胜利,永远胜利。)
这是大明观察泰西红毛番丶金毛番的形式逻辑后,得到的结论,而后从大明附近的蛮夷身上得到的结论。
比如匈奴会宣布自己是『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强行在国书的抬头上赢过大汉;肆意羞辱刘邦皇后吕后,然后单方面宣布获胜,并且在草原传唱孤狼戏凤。
最后匈奴被大汉的铁骑杀的远遁万里之外,不敢滋扰;
比如突厥立的碑《阙特勤碑》上,汉文写的都是恭顺,而突厥文则是我全胜的悖论,突厥要是赢了,颉利可汗怎麽会在长安跳舞为生呢?
但突厥的《阙特勤碑》就是要写我全胜,并且在碑文上铭刻『余等令突厥民达于天下有黄金之汗国』丶唐军『百战皆败』等等虚妄之言。
比如后突厥毗伽可汗,还吹嘘自己『四十四出征丶二十次亲丶败大唐四十次』,这战报显然是撒谎了,因为战线在不断的向西北扩张,和毗伽可汗的吹嘘南辕北辙。
比如辽国有个典礼,叫春猎射柳,就是在开春的时候,辽国的国主,将宋朝的皇帝画像挂在柳树上,然后辽国君主射箭,『箭穿宋帝像』后,开始春季的围猎,澶渊之盟的签订,算不上是辽国的全胜,但辽国依旧坚定的宣布全无敌。
比如安南国会纪念两姐妹,征氏姐妹,认为她们是反抗汉朝的英雄人物,而且经过近千年的加工,两个人身上迭加了太多的神话故事,甚至被尊为徵圣王。
但大明礼部查遍了旧典,才找到了这两个女子的记载,《后汉书马援列传》曰:交址女子徵侧及女弟徵贰反,明年正月,斩徵侧丶徵贰,传首洛阳。
大概就是,她们造反了,然后马援带兵过去,平定了叛乱,把脑袋送回了洛阳。
比如,倭寇明明在朝鲜战场上节节败退,但是传到倭国国内的战报,总是非常滑稽,织田信长都不能确定前线的具体情况,最后大明打到了倭国本土,倭人无不惊骇,我们不是一直在赢吗?怎麽大明军打过来了?
这些都是沈鲤为了完善自己的蛮夷常赢说,找到的论据,不仅仅是泰西的蛮夷,甚至连大明周围的蛮夷也是如此,无时无刻不在胜利。
(蛮夷常胜机要疏——节选)
沈鲤认为,蛮夷存在基础即为『必须赢』的生存机制,一日不赢,即面临脆弱共识的整体崩溃,所以只能宣布无限胜利。
中原并非如此,从古至今都没有无限胜利的说法,赢了两句话,输了三本书,才是常态。
戚继光征朝鲜,指挥得当,稳站稳打,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精心谋划,其谋划让倭国明明白白去死,看穿了戚继光的规划,也只能按着戚继光的规划去做,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场掌控?
但大明这边的记载就只有『六捷安边』这麽一个概述,又没输,记录那麽多作什麽?
汉朝时候,大汉视『白登山之围』为奇耻大辱,并没有宣布过白登山是汉军大胜,而是厉兵秣马,击败了匈奴后宣布获胜;
明朝的时候,土木堡天变后,大明用尽了手段,把被俘的皇帝要了回来,最后也先的脑袋被阿剌知院砍了下来,送到了大明换了赏钱;
中原可以接受输,甚至要对输进行全面的分析丶全面反思,然后再赢回去。
《蛮夷认爹说》和《蛮夷常胜说》构成了礼部现在处理蛮夷之事的基本逻辑,这两个逻辑共同推动了一个方法论,对待蛮夷,打他一顿,他自己就知道该怎麽做了。
蛮夷常胜说,是非常难缠的,因为大明任何的尊重丶礼让丶优惠丶善待,都会被蛮夷解构成一种赢,进而让蛮夷变本加厉。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倭国,大明已经把倭寇推下海了,倭寇还在国内赢赢赢,还不打算投降,准备跟大明鱼死网破,神火飞鸦火烧长门,还是没有把倭寇叫醒,只有大明军火烧京都,倭寇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只有战争,真实的丶看得见的暴力,最直接的胜负,才能摧毁蛮夷常胜说,才能彻底瓦解蛮夷的常胜,蛮夷才会自己和自己和解,进而屈服于大明的意志。
蛮夷认爹说和蛮夷常胜说,经过了实践检验之后,就更加让礼部官员确信,对待蛮夷最好的办法,就是打一顿。
两任礼部尚书,算是彻底把礼部的风气给带坏了。
按理说寮国带着国土和国民来归顺内附,无论怎麽看,都是大赢特赢,值得大书特书之事。但鸿胪寺少卿俞良史则觉得,这中间缺少了一个过程,打一顿的过程,蛮夷居然自己就想通了,有点不可思议。
寮国的投诚是非常有诚意的,甚至是肯支付血税来投靠的,俞良史被这两任礼部尚书的歪理学说,给带偏了。
刀揽胜在大明京师定居了,按照从二品的鞑官领俸禄度日,而他的儿子被大明册封为了寮国宣慰使回寮国主持军务。
万历十六年十月初二,刀揽胜被宣到了通和宫觐见。
「臣寮国宣慰使刀揽胜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刀揽胜规规矩矩行礼,五拜三叩首不敢有任何不恭敬,这一路走的有多难,他自己非常清楚,因为不恭顺厌恶了大明皇帝,功亏一篑。
他走过了千山万水,寮国人加入大明军为大明军披荆斩棘,寮国人上下齐心协力修通了官道驿路,才换来了这麽一个,他这个首领觐见天子的机会。
一切事宜都谈妥了,若是因为他坏了事,他对不起那些苦苦挣扎的国民。
刀揽胜不敢有任何不恭顺,唯恐坏了寮国千百年来唯一一次成为天朝上民的机会。
最⊥新⊥小⊥说⊥在⊥⊥⊥首⊥发!
「免礼,坐下说话。」朱翊钧满脸笑容的说道:「不必拘谨。你儿子刀示恭,还要留在京师一段时间,不是朕要留他,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大好,肚子里有太多的虫子了。」
刀揽胜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战死了,只有这麽一个小儿子了,二十四岁,但是情况不大好,十分的瘦弱,大医官们经过诊断,发现长期服用生水,导致刀示恭肚子里都是虫子。
「都是虫子?」刀揽胜惊骇无比,他也不能生了,就这一个儿子,死了就真的没继承人了。
「如果不加治疗的话,他恐怕时日无多。」朱翊钧非常肯定的说道:「肚子里的虫子很多,非常危险。」
「恳请陛下搭救。」刀揽胜手都在颤抖,他带着儿子入京是为了表示诚意,这才知道,儿子居然身患重病。
刀示恭的病情已经影响到了生活,瘦弱和什麽都吃不下都是表现。
「你们那边佛学兴盛,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诵此咒,如食众生肉。这是饮水偈咒,但是念偈咒,不能把水里的虫子念死,这些小虫子钻到了刀示恭的肚子里,越来越大,但情况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朱翊钧解释了下寄生虫的概念。
解刳院曾经解刳过一个倭人,脑袋打开里面也都是蛔虫,自那之后,对于寄生虫的防治,就变成了大明国朝的重点。
刀示恭的情况,还没有恶化到那般地步,需要打掉寄生虫,静养数日即可,根据解刳院的研究,蛔虫这东西虫卵在肠道散溢,进入肺部,在肺部发育,沿着气管进入咽喉部分,最后在肠道内发育成虫。
所以打虫子的治疗,需要一段时间,尤其是刀示恭这种长期感染者,朱翊钧解释清楚了为何要留刀示恭一段时间。
朱翊钧带着些宽慰的语气说道:「这中间会用到一些砒霜,主要是不只是蛔虫,所以蛔蒿不管用,你安心,解刳院大医官医术了得。」
「你相信朕吗?」
「谢陛下圣恩。」刀揽胜再俯首,他相信陛下的话,因为强壮的儿子,最近半年突然开始消瘦了起来。
朱翊钧露出了笑容,刀揽胜知道感恩,知道说感谢的话,而且也相信大明,当然朱翊钧没有诓骗刀揽胜,他儿子的情况,再不医治,真的会死。
「你们寮国有医倌吗?」朱翊钧询问着寮国的情况。
「有,陛下,有的,但是我们不知道啊!」刀揽胜听皇帝介绍了寄生虫的生存方式,吓得浑身哆嗦,他和儿子的生活习俗相同,怕是也有这种情况。
「这样,让寮国的医倌到大明入学,学成后回到了寮国,建立惠民药局。」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每年可以来二十人,每人一百二十银的束修,可以用货物冲抵,膏火费是每年每人六银,这个钱和大明学子一样,由朝廷贴补。」
「番邦蛮夷入学,每生一万银,绝不还价的,但是寮国有诚意有决心并入大明,那朕自然不以蛮夷对待。」
「臣叩谢皇恩,陛下…臣…」刀揽胜直接跪在了地上,不停的磕头,这一刻他忽然理解,并入大明的实际意义,绝非是安全那麽简单,而是人活的有个人样。
刀揽胜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什麽叫做王化,这从来不是一个虚妄的概念,而是人活着像个人的现实。
大明正在构建自己的普及医疗制度,现在连制度都没成型,但培养大量医倌,已经成为了共识,而寮国并入,正好乘上了东风而已。
「丑话,朕喜欢说在前面,若是寮国反叛附逆作乱,如麓川旧事,朕决不轻饶。」朱翊钧坐直了身子,看着刀揽胜,告诫刀揽胜,绝不要辜负大明的善意!
辜负大明善意的代价,绝不是寮国可以承受的。
刀揽胜有点着急,他憋了半天,才再拜俯首帖耳的跪在地上说道:「寮国人愿为大明鞍前马后!」
「起来吧。」朱翊钧笑着说道:「朕听黔国公说过了,寮国勇猛,身先士卒,不惜身,涉险之地为大明探闻敌情之事,昨日因,今日果,今日,寮国算是并入大明了。」
「臣谢陛下隆恩。」刀揽胜再拜,他知道,从今天开始,寮国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寮国了,安南为何逞凶中南半岛?不就是因为他们被中国统治了近千年,才能如此为所欲为吗?
从今天起,寮国人就不是寮国人,而是大明人了,是安南人的爹了!
是的这也是勐主们愿意在归顺内附书上签字的原因,只要并入大明,就是东吁缅贼和安南人的爹了,这种身份上的转变,让他们非常的在意,这也是一种赢,哪怕是建立在投靠大明的基础上。
朱翊钧和刀揽胜聊了小半个时辰,主要询问东吁的情况,从刀揽胜口中,朱翊钧才得知,东吁已经分崩离析,各自为战了,莽应里的命令,连东吁城都出不了。
站在大明的角度去看,西南方向的进攻,似乎小打小闹一样,很久才会传来一份捷报,也没有什麽收获,虽然一直在取胜,但都是小胜,但在东吁人看来,大明的每一次进攻,让所有东吁人窒息,惶惶不可终日,如同丧家之犬。
在刀揽胜离开之后,冯保将起居注拿到了陛下面前,起居注要陛下过目,陛下可以把一些不喜欢的内容去掉。
「不是,寮国归附这件事,也能赢的这麽大吗?」朱翊钧惊讶的看着起居注上的长篇大论。
他非常确信自己跟刀揽胜就是闲聊了半个时辰,就是了解下东吁在中南半岛的实力,在不碰大明的情况下,东吁缅贼绝对是小霸王,可惜莽应里个蠢货,觉得大明是个破房子,非要踹,跟大明碰一碰。
起居注中,长篇大论,快写成万言书了。
从景咙国开始记录,到寮国如何被东吁缅贼丶安南欺负,到大明如何为寮国伸张正义,东吁丶安南如何不恭顺,不听从大明的调解,悍然动武,首鼠两端,缅酋莽应里,如何胆大包天居然主动进攻大明,最终招致雷霆之怒。
内容之详尽,几乎等同于一卷番国志书,朱翊钧敢肯定,东吁丶寮国丶安南绝对没有如此详尽的国史。
冯保解释道:「陛下,对于大臣们而言,这是万历维新以来,第一次修文德以柔远人的胜利,大明没打寮国,寮国自己来降,当然值得大书特书,这可是柔远人的胜利。」
「这不是大明军能征善战,打的东吁抱头鼠窜,寮国畏惧大明天威,才肯归附的吗?」朱翊钧一摊手,这不是柔远人,不是大明建立了木邦府,寮国连官道驿路都修不通,就会被安南人干涉了。
冯保非常确信的说道:「大明没打寮国就不是武力征服,就是寮国慕王化而归顺,就是修文德了。」
「也行吧,勿以赢小而不麻,勉强说得通,就这麽着吧。」朱翊钧想了想没有做出修改的指示。
大明读书人虽然不是蛮夷,但也是要赢的,大明也有自己的闭环赢学,这一点沈鲤在讨论的时候,也没放过大明。
沈鲤不是批判的态度,而是认为大明缺少了一定要赢这种病,不是那种饰伪的赢,而是真正的赢,在沈鲤看来,一个族群向一个文明的演化,根本所在,就是要赢。
要赢的彻底,后人才不会受累,要赢,要在大航海的争锋中获胜,不给后人留下巨大隐患。
「沈宗伯说,宋人什麽都有,就是没有赢。」朱翊钧将满篇都写满了赢的这一篇起居注还给了冯保,说了一句话,算是批示。
宋朝很好,人口很多,科技在增长,商业十分的繁荣,但就是一直输,没有决定性的大胜,最终导致南宋甚至连天下都亡了。
若是宋太宗赵光义在高粱河打赢了,而不是坐着驴车跑了,对于两宋而言,或许就没有那麽多遗憾了。
缺少决定性的胜利,以至于两宋始终困于凝聚力之上,动弹不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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