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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汤药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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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午后,麻脸婆和与来串门儿的任多娇闲唠嗑,见金书山和黄士魁走进屋来,“呦呦”两声说:“这不是大队官嘛,怎么有闲工夫上我家来?”金书山刚坐到炕沿上,一脸严肃地问:“三娘啊,你孙子小疤瘌几岁了?”麻脸婆笑呵呵地说:“十一岁了。”金书山夸道:“疤瘌真是个好孩子,虽然脸不美观,人品却好,看来是你们教育有方啊!”任多娇说:“没你说的那么好,这小子,特淘!”金书山继续夸道:“淘小子出好的呀!你看他品德多高尚,遇到别人有危险,能见义勇为,这是发扬革命优良传统和大无畏的英雄主义精神哪!”说得麻脸婆脸上的浅麻子又醒目起来,美滋滋地说:“咱疤瘌确实是个热心肠,但不是啥英雄人物,你夸的有点儿大。”任多娇问:“是疤瘌做了啥好事儿了?”金书山忽然抹抹眼角说:“索良家的百灵上河套洗澡挨淹了,是疤瘌把她救了!我代表大队党支部表示真诚的慰问。疤瘌是好样的,疤瘌不愧是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的好少年,他奋不顾身,舍己救人,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听到这里,麻脸婆的面目表情由欣喜一下转为吃惊,几步跨到了金书山面前,不是好声地问:“这话是啥意思?疤瘌他咋了?到底咋了?”这一连声的问话根本没有回答的空儿,见她问完了,黄士魁这才语气沉重地说:“今天中午,一群孩子在河湾洗澡,那百灵把裤子泡湿吹鼓,用鞋带扎成气裤玩,玩着玩着落了水。疤瘌奋不顾身,把百灵拖上来自己沉下去了,估计是牺牲了。”麻脸婆追问:“啥是牺牲?”任多娇忙告诉她:“就是死了。”麻脸婆身子再也没有了昂劲儿,倾斜着倒在了炕上。任多娇急忙来呼喊:“姑,姑,你醒醒,醒醒。”呼唤半天,麻脸婆才哽叽一声缓过气来。

疤瘌确实是救人溺亡的。时逢伏天,酷暑难耐,几十个半大男孩女孩都到东河湾处,把衣服脱在岸边,跑进浅水区玩耍。顽皮的孩子推着水花,打着水仗,尽情撒欢。百灵索性把松紧带单裤在水里泡透,拉紧裤带,用草绳扎了裤脚,把裤子吹得鼓鼓的,然后抱着骑着玩儿,惹得一些女孩羡慕。一群小嘎子搂了一阵狗刨,打了一阵漂洋,纷纷跑岸上坐下来晒阳阳。一块浮云遮住头顶的太阳,把湾岸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小疤瘌站起来高唱:

一把火,两把火,太阳出来晒晒我。

忽然,他看见百灵抱着深蓝色的气裤向稍深的水域浮游过去,急忙喊:“别往里游,快回来——”突然,那气裤像一只蓝兔子从怀里蹦了出去,百灵一阵扑腾,搅得水花翻飞,不一会儿身子就沉了下去,只有那气裤像蓝鹅一样顺水浮游着。疤瘌急腾腾跑进河里,脚丫子溅起无数浪花。他奋力游向百灵,一个猛子扎下去搜寻。过了一会,他终于拽着百灵的羊角辫冒出了水面,用力拖着向岸边游,刚把她推给接应的两个男孩子,自己向上窜了两窜却沉了下去。孩子们一片惊慌,纷纷跑上岸,胡乱地穿了衣服,跑向村里。

人们在河湾里一遍遍搜寻,始终没找到疤瘌。张嘎咕连续扎了几个猛子,累得躺在浅滩上直喘粗气。贾船夫闻听河湾出事,划着船也加入到搜寻的行列,他载着金书承、金铁匠、姚老美、索良、贾大胆等人往下游寻找,但是搜寻了一下午连个影儿也没看到。麻脸婆沿着河沿疯跑,跌倒了,爬起来,又跌倒了,就向河边爬,抓住水草,撕心裂肉般地嚎叫:“我的金穗啊——我的疤瘌呀——”细浪汩汩,水草嘶嘶,却听不到小疤瘌的回答声。

麻脸婆被任多娇搀回家时天黑透了,她喃喃自语:“我没把疤瘌给看好,可怎么向他死去的爹娘交代呀!”见她一直在抹泪,众人就劝说一阵。夜深了,麻脸婆迷迷糊糊地看见小疤瘌回来了,孩子说:“奶,我在下游急弯的枯树丫里。”伸手一抓,什么也没有抓住,打个把式醒了过来。只听门窗一阵风响,游目四顾,却没看见小疤瘌的影子。金铁匠问:“你,你咋啦,你,你做梦了?”麻脸婆说:“小疤瘌回来了,快去开门。你听,你听,门外有声……”金铁匠开了外屋门察看一回,一阵风吹过房东的钻天杨,树叶哗啦啦的响动搅乱了夜的沉寂。

天光大亮,按照麻脸婆的说法,金铁匠带几个人又去寻找。说来也奇怪,小疤瘌的尸体果真卡在了急弯处横倒的枯树杈子里,全身被水泡胖肿了。把他拽上岸,湿漉漉的翻过来一看,容貌都变了样。架起干柴,就地火炼,金书承叹息道:“金穗呀金穗,你爹短命,你妈短命,没想到你也命短。”得知准信儿的麻脸婆在家起不来炕了,额头敷着毛巾直哼哼:“我的孙呀,你咋还没活过我呢!”索良和媳妇前来探望,说了一番歉意的话,临走放炕上二百元钱,让给婶子补补身子。

麻脸婆一病不起,直说脑袋胀痛,眼目眩晕,还有耳鸣,金铁匠急忙找来郝大夫给看病。问了症状,把了一会儿脉,还未等大夫开口,金铁匠就急问:“我,我老婆病不要紧吧?”“不要紧,吃几副汤药能好利索。”郝大夫习惯地用手往脑后捋捋油光瓦亮的大背头,说起病症来:“这病是情志失调、病体虚弱、伤心过度引起的,用天麻汤能治疗肝阳上亢引起的头痛眩晕和失眠。待会儿,你们去人上卫生所取吧,先喝三副看看效果。”

回到卫生所,郝大夫给麻脸婆开了处方,有天麻、钩藤、石决明、杜仲、牛膝、桑寄生、栀子、黄芩、益母草、茯神、夜交滕等几味药。黄香芪照方抓药,细心用戥子称量。她忽觉下体鼓胀,去大队院子西南角的公厕去了一趟。回到卫生所,刚打包完毕,金铁匠就取走了。任多娇精心帮着熬制,按方给姑姑喂服,麻脸婆病情日渐好转。这天太阳当头,郝大夫到村民家看病,顺道去金铁匠家看了一眼麻脸婆,金铁匠说老婆子吃了几副汤药见强了,郝大夫嘱咐再抓两副汤药巩固一下就好利索了。

令人没想到的是,麻脸婆吃了最后一副药却出现了严重的副作用。这天早上,黄三怪脚步急急地走进黄士魁家,一脸严肃地说:“大哥,出大事了!麻脸婆头痛目眩,呼吸麻痹,还伴有腹胀等症状。病人已经抬到了大队部,快去看看吧。”黄士魁随黄三怪赶忙奔向大队部。只见院子里许多群众正在围观,二禄嚷嚷道:“要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这是吃了郝大药包给开的药病大发了,肯定是药的问题,这人可是够呛啊!人都这样了,问问大队管不管。”黄三怪说:“二大,你说啥呢?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黄士魁拨开众人,来到麻脸婆面前,只见患者躺在架子车上,脸色惨白,昏迷之中哼哼叽叽:“哎呀,谁给我头上扣了柳罐斗,哎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黄士魁看麻脸婆确实病得不轻,却寻不见金书山,黄三怪说:“老金姐夫今儿早上去县里了。”公冶平小声说:“八成是躲了。”黄士魁吩咐:“大平,把患者先送公社卫生院。”

送走了麻脸婆,黄士魁把黄三怪叫到前门房子商量事儿。黄士魁说:“我总觉得这里边有鬼。郝大药包向来不出差错,香芪也细心,咋会出这事儿?”黄三怪说:“这事儿不好办,要不等金书记回来再说吧!”黄士魁说:“那不行,等他回来说不上几天呢!处理结果等书记回来,调查工作不能耽搁。”艾育梅坐在炕桌边吃饭时帮着分析案情:“如果处方不出错,就排除郝大夫。如果不是药剂员疏忽,那就是有人故意使坏在药上做了手脚。”黄士魁说:“有道理。在这节骨眼儿上,金书山躲了,他横是怕得罪人,我不能躲事,我不怕得罪人,我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

麻脸婆家喝剩的汤药根儿都倒在自家后园子李子树下的空地上,黄士魁把药渣收起来,用纸包好,交给黄三怪:“待会查看完卫生所,你带着药渣和处方,去公社卫生院找雍和院长,让他帮忙判断一下有没有问题。”

两人来到卫生所仔细查看现场,黄三怪忽然发现病床底下有一张旧报纸,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鞋印,用手拃比量一下,说道:“这胶鞋印,大概有四十三码。咱村穿这号码鞋的人多了,能不能是雍大牙的?”黄士魁说:“雍大牙脚小,不是他的。”只将报纸叠好,放进口袋里,可心里已经怀疑上了一个人。

下午,黄三怪从公社回来,对黄士魁说:“麻脸婆已经脱离了危险,雍和也查看了药渣。他说,要准确判断还是很困难的,对照处方做了大致的判断,说郝大药包开的处方应该没有毛病,或许问题出在药量上,是药量过大起的副作用,说有一味药的实际药量超出了处方药量许多,明显不正常。那味药是桑寄生。”艾育梅说:“这更说明有人故意动了手脚,要想主持公道,就得把案情咬硬坐实。”

大队部办公室内,郝大夫和黄香芪垂头坐在长条椅子上,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黄士魁、公冶平、黄三怪。窗外,黑嚓嚓围了许多村民。黄士魁吸了一口旱烟,抖了抖化验单:“郝大夫,你是正常开药,按照平时惯例,药量确实比有些大夫开的大些,但是这引不起副作用。专业人士判断,其中有一味桑寄生药药量过大,请问,这是你特意让这么抓的吗?”郝行一说:“没有,平时都是按照处方抓药,从不给某味药加量,开完处方就去巡诊了。”黄士魁向黄香芪发问:“香芪,抓药期间,你离开过卫生所没有?”黄香芪点头说:“上了一趟厕所。”黄士魁分析说:“大队厕所在院子西南角,离卫生所二百来米,上一趟厕所用不了多长时间。如果有人来过你是能知道的。香芪,还有谁来过卫生所?你必须如实回答。”

黄香芪低头不语,黄士魁从她不自然的神态察觉了什么,沉默稍许,一字一板地说道:“香芪,药量出了问题,一种可能是有人趁你上厕所的时候进来做了手脚,一种可能是你工作出现了疏忽,弄差了剂量。如果你知道是谁做的手脚,而你知情不报,那可就是你的责任了。”黄香芪扬起脸,急忙说:“不是我!”黄士魁逼问:“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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