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完了私情，李子青与许青白开始聊到军务。

此次，大匈军队犹如狂潮席卷而来，纠集各大诸侯王、草原领主，号称合兵六十万，兵锋强盛。

大越截获军情后，紧急排兵布阵，火速调集了四十万军队分成两线，撒在了边境线上。

朝廷那边，更是空前的重视。

被大匈整整烦了十几年了，似乎再也没了耐性，欲要来一场决战，一劳永逸地解决掉麻烦。

此次，大越不仅从地方调来了兵员补充扩编进边军队伍里，以确保各支边军满编满员，更是前所未有地派出大批宦官进到军营，专行督察之职，整顿军纪。

殿前大太监黄昭，持九龙节，出任大监军，直达圣听。

又有一众大小黄门，分别进入各支部队，出任监军使，合力抗敌。

边境上，风雨飘摇。

人人如紧绷的弓弦，随时蓄势待发。

就在许青白赶来的前几日，两朝军队已经交上手了。

大越这边，虽然在人数上落了下风，但是占了守城之利，初番小规模交战，双方各有胜负，对整个局势的影响不大。

......

李子青走在前头，说道：“既然回来了，待会儿就赶往崔嵬军大营报到吧！你如今依旧还顶着他们的主将的头衔，虽然这段时间不在，一直由一名偏将代管着，但这支部队是由你一手组建起来的，它的所有优势和弱点没人比你更清楚，它在你手里，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许青白回道：“很久没回来了，手有点生，可能还得先适应一阵。”

李子青说道：“眼下你回来了也好，底下那些小兔崽子们，可都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这位主将回来，好领着他们建功立业呢！”

许青白笑了笑，有些自豪地说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当年组建崔嵬军挑选兵员的时候，其中就有一条，但凡那些兵油子、暮气沉沉的人一律不要，就算年纪小点、身手弱点也没事儿，血气锐气不能少！所以，选出的这批人里面，肯定不乏虎狼之辈！”

李子青点点头，说道：“你这支崔嵬军是好样的，这些年大战小战，但凡出阵，个个都不孬，无愧虎狼之名！”

许青白对自已这支部队很有底气，说道：“他们都是些好苗子，我就知道一些人，这里面既有兵才也有将才！我相信，等这场大战过后，崔嵬军中，必定能涌现出一大批战功赫赫的年轻人！”

李子青正色说道：“兵虽然都是尖兵，但你也不要掉以轻心！这一次情况又有所不同，如今两边都举全朝之力，倾巢尽出，颇有要一战定乾坤的架势。一场大战过后，输的一方，可能就会面临王朝根基动摇的局面，以至于谁都输不起，届时肯定会放手一搏！”

许青白见李子青语之间，多了些慎重，小心问道：“二师伯，你对接下来这场战事怎么看？”

李子青简意赅道：“初战即决战！”

许青白闻，暗自分析了一下边境行事，点头附和。

如今，两朝都将几十万大军驻扎在边境线上，面对如此数量的军队，任何一方供养起来都将吃力。显然，双方都经不起一场长期的消耗战，甫一接触，可能就会面临各自蜂拥而上的局面！

李子青又说道：“这一次，还有一个暂时不知道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的情况。朝廷安插进来一批监军，虽然提前说好了无权决断军机大事，但保不准会有个别奸宦，为了争权夺利，届时出现外行指挥内行的情况…”

许青白问道：“既有此虑，二师伯为何不据理力争？”

李子青摇摇头，说道：“你需切记，牧守一方，最忌功高震主！这些年，朝廷虽对我信任有加，但我这个大将军背后，也从没断过一些风风语。说我在边境坐大、权柄滔天的有，说我拥兵自恃、养寇自重的有…安插监军一事，如果再断然拒绝，无疑会在朝廷与边军之间生出一道间隙，未战而先内耗自损！”

许青白问道：“以宦官填充各级监军，倒是可以整顿军纪、督办军务、确保军令畅通，但如此一来，如果有宦官横加干涉，指手画脚，岂不贻误了军机？”

李子青回道：“许多事情都是一把双刃剑，是砍人还是伤已，全看用剑之人怎么个用法！所以师伯才有此嘱咐，等你他日领兵在外，不可不防，不可不鉴！”

许青白点头称是。

谈完了这个，李子青接下来又向许青白提醒嘱咐了一个事情，这倒让许青白一惊，多少有点出乎意外。

当年，为解边境线上的燃眉之急，大越那支骑兵部队前出大匈境内进行袭扰。陷入绝境后，经过一番争取，又临时由许青白领着两万骑兵继续北上，而作为主将的徐国章则带领着七千伤兵蛰伏在一处山谷里，伺机回撤。

当时，许青白一路掩盖那七千伤兵的行踪，吸引敌方主力跟随自已北上，却不料还是被追来的小兵王裴秀发现了端倪，随后传讯给了后方的安阳王慕容泓。

而那位安阳王慕容泓下手也不含糊，眼看捞取军功的机会就摆在眼前，便领兵寻到了这伙残部的下落，全部剿杀！

按理说，结合各方面的消息来看，主将徐国章应该是战死了才对！

但约莫在半个月前，作为斥候的白羽营抓回来一位舌头。经过一番固有的流程，终于撬开了这名舌头的嘴巴，截获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原来，徐国章并未战死！

当年，他们被合围在那处山谷里，殊死抵抗到最后，孤立无援，被敌人斩杀殆尽。但最后剩下来的徐国章并没有选择战死，生死来临的那一刻，他心生怯意…

不似那些前赴后继冲上去战死的普通士卒，身为主将的他，似乎还有选择，要比他们多一条出路！

于是，他缴械投降之后，没过多久，便被那位安阳王给说降了。

这些年来，大匈那边，利用暗处的徐国章秘密渗透，据说已经成功收买了一批大越前线的将士，只等着关键时刻，反戈一击…

半个月前被白羽营抓到的这名舌头，刚巧便是借着大战已起，往来于两朝之间，秘密传递情报的！

而既然是如此大的谋划，机密程度自然也是最高等级的！

这名舌头所知有限，这次只是过来准备接头，至于对方是谁，又将提供什么情报，他一概不知。

……

李子青提完了这个事情，对许青白说道：

“如今已是风雨欲来，因为这事，又平添了不少不确定！对面究竟渗透到了何种程度，又究竟收买了哪些人，我们都暂时不得而知。你回到崔嵬军中后，一定要对此有所警觉，切不可掉以轻心！”

许青白点头暗自记下，又问道：“不知崔嵬军这次是何任务？”

李子青转身回来，正色说道：“崔嵬军的长处在于野战奔袭，坚壁守城发挥不出它的优势来…况且，此次我隐隐预感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诡秘，我想要崔嵬军作为一只奇兵，关键时刻一击制敌！”

李子青将许青白带进书房，掌灯铺图，手指处于侧翼方向的临川郡，说道：“你带领三万崔嵬军秘密驻伏王莽山上，待双方战事胶合，时机成熟，再来一招猛虎出山，迅速打扫战场！”

许青白盯着桌上那张地图，将边境地形地势尽收眼底，想了想，说道：“主力大军如何部署？”

许青白想到，埋伏于侧翼苦等战机并无不可，只是这么一来，我方原本就不宽裕的兵员又要被分去一股有生力量了，而留在正面接敌的兄弟们，压力将骤增…

地图上，李子青沿着那条蜿蜒的浊水河拉了一条线，回道：“大越主力，尽渡浊水河，死守北岸！”

许青白闻大惊道：“渡水设防，到时候退无可退，是否为明智之举？”

李子青笑道：“兵法是死的，人是活的！适逢双方百万众的会战，我大越一方，兵寡将少，这次便要反其道而行，背水一战！”

许青白被李子青这个大胆的计划惊讶到了，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如此大的手笔，如此大的气魄，恐怕举世也只有李子青一人才敢拍板！

许青白见此事已经在军中得以铺开，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各支部队都在按照这个总部署做着准备，此时已经没了退路。

两军交战，最忌朝令夕改，自乱阵脚，否则，很容易未战先败！

李子青将许青白的表情看在眼里，这时气骂道：“怎么了，你小子打过两场仗，自觉斤两足了，这是要质疑师伯了？”

许青白如实回道：“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肯定有自已的道理！但古往今来，能够做成的人极少，多以失败告终！难就难在这个‘存’和‘生’上面，不少人将自已置于险境，破釜沉舟后却又不能别开生面，这样反倒成了待宰的羔羊…”

李子青有些尴尬地说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师伯在这边一呆就是十几年，很多事情都已了如指掌，这个计划已经酝酿准备了许久，并非一时心血来潮，纸上谈兵！你只需依计赶往王莽山驻伏，等到时机成熟，到时候一举定乾坤！”

许青白此时眼睛一亮，问道：“难道…崔嵬军就是那别开生面的关键后手？”

李子青过来拍了拍许青白的肩膀，轻声说道：“此行，你责任重大！师伯以及大越四十万将士的性命安危，可都系于你一人身上了…”

说道这里，李子青又揭露道：“崔嵬军这次的去向，所知者只有寥寥几人，已被定为绝密，就连那随军的监军都被我给顶了回去！你们切记要隐秘行事，时机未到，不可提前暴露了行踪！”

许青白不知怎的，眼皮子直跳，心里也有些慌，但这又只是一种直觉，全无根据！

临走前，他正儿八经朝李子青叮嘱道：“师伯，万事小心…”

李子青看到许青白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还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不料等了半天，却等来这么一句俗话。

虽有些俗套，但李子青甚感宽慰，此时朗声笑道：“哈哈，放心去吧，师伯未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