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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岫毫不掩饰唇角的嘲弄,抬着下巴发出一声嗤笑。
拿着法衣的女修瞬间尴尬地红了脸,仔细想想,将女子所穿衣物递给一个男子,纵然自己是好意,落入对方眼里,只怕也是羞辱。
她涨红着脸,正打算将法衣收回时,眼前的少年已经接过了衣物。
“多谢。”
含笑似的嗓音配上挑起的眼尾,说不出的动人艳丽,女修的心砰砰直跳。
愣了一瞬,才想起对方要换衣服,众人忙不迭背过了身去。
窸窸窣窣的声响落定,众人知晓这是换好了,才慢慢转过了身子。
转身瞬间,几乎忘记呼吸。
那身裙装本身的色泽有些过于艳丽,人穿了,往往会被压下几分,而穿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配着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眸,却自有几分风流韵味,让人移不开眼。
若不是知道眼前这人是男子,而非女子,那可真是
可纵然那是男子,这等容貌,只怕也是世间罕有。
一时之间,众人瞧得都有些愣住了。
云出岫向来自诩美貌,如今见了沈临渊这身打扮,再加上旁人那目不转睛的眼光,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委屈,登时变了脸色,瞪着杏眼,“瞧什么啊,我们是来试炼的,不是来玩的”
说着,她又气哼哼地看向沈临渊,意有所指“再说,他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可疑吗”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为沈临渊打抱不平了起来。
“他方才不是说,是来得迟了些吗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再说了云雾秘境之内,设下了宗门的大阵,若有人闯入,早就被搅成齑粉了,怎么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就你知道”云出岫被说得辩无可辩,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能跺着脚,对沈临渊说“你,快带我们去找灵兽。若找不到,本仙子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可会让你知道好看。”
“”说实话,沈临渊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嚣张蛮横的姑娘了,这不禁让他想到在遇上越止戈之前的世界里,依稀记得也有一个这种脾性的人,叫什么来着
沈临渊支着下巴,开始思索。
美人托腮愁思,都美得不似人间人物,男修们不争气地又红了脸。
云出岫气得直接转身走了,男修士们则是挤到沈临渊旁边,一靠近,又是一阵恍惚。
定了定神,才问道“师弟,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沈临渊边想边走“一位故人。”
“哦”
众人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什么故人是红袖添香的佳人还是
“我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儿了,只依稀记得她有些像师姐,只是”
“只是什么”
沈临渊忽然抬起头,醍醐灌顶似的惊醒。
“她后来死了。”
“”
这真是个秽气的故事呸呸呸得亏云师妹没听见
云雾秘境内,灵气充沛,随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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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珍贵,也越危险。
沈临渊只走了几步,便蹙起了眉峰。
方才他们的言谈倒是让他想起来方才进入时,确实受到了一股阻力,可这阻力却并不像对方所说的那般厉害。
再加上,那位无论如何也不敢靠近的车夫
似乎有一团无形的黑影笼罩着这个秘境,未知的阴谋正逐步靠近。
“你的手受伤了,我帮你先治疗下吧。”方才借给沈临渊衣物的女修靠过来,对着对方受伤的手臂施了个治疗术。
“这里是秘境,随时都会有危险,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说的对。”
治疗术下,手臂很快恢复如初,沈临渊甩了甩手,道了声谢。
他落后两步,望着前方几人,却始终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按着沈临渊刚才所指方向走了小半晌,别说灵兽了,便是灵力也越来越稀薄了。
云出岫又发起了大小姐脾气“你确定是往这里”
沈临渊正在措辞,如何忽悠眼前的女修时,一道浩然剑气乍现于前,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将沈临渊与其余几人分隔开来。
来人一身白衣,脸上覆着一个修罗鬼面,鬼面蒙住了剑修的上半张脸,只露出半截精致的下巴,以及一张凉薄的唇。
手中森然长剑指向沈临渊,越昭涯说出的话也像他的剑一样冰冷。
“你是何人”
众人先是被剑气吓了一跳,待见到来者是何人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云出岫更是喜出望外,“师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越昭涯的剑动也不动“杀他。”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那温柔女修更是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会有什么误会”云出岫跳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她不满地反驳“师兄平日里可出过错你不要为来历不明的人狡辩。”
说到这里,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场子,挺直腰杆,哼了一声“我就说这家伙可疑,被我猜对了吧。”
周围人叽叽喳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沈临渊。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然想好了说辞。
越昭涯的剑就那样直直对着沈临渊,方才那一剑,让对方背过了身去,他始终没能看清对方的模样,入眼只有那抹霸道的红。
想好说辞后,沈临渊挂起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笑,缓缓转过身。
一点,一点
整张脸暴露在越昭涯的视线里,手中的诛邪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薄唇微动,笃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沈婉儿。”
有那么一瞬间,沈临渊只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不是,你认错了。”他义正严辞,恨不得再三强调“我叫沈临渊。”
“没有。”越昭涯已然收了剑,翩身飞下,来到沈临渊面前,一字一顿道“昭涯不会认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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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昭涯继续说“我之前在沈府见过你一面,你与我记忆中毫无分别。”
少年说的话很亲昵,可音调却冷似寒冰,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可记忆中,这样的姿态只有一个人会有。
旁人只见原先还有所抗拒的沈临渊,突然就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矫揉造作地想要靠上他们越师兄的胸膛。
除沈临渊外的所有人
越昭涯被震的连退两步。
可沈临渊动作更快,一把揭过越昭涯的面具,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轻快地笑了。
“好久不见。”
对方那熟稔又亲昵的态度倒让越昭涯有些不适应,没了面具遮挡,沈临渊可以发现他眼底的每一丝细小变化,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去惹他一下,看看那双眼眸里还能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什么这就是师兄你说的凡间的未婚妻他是个女的”云出岫简直要抓狂了“可我刚才见他一幅男儿打扮,师兄你真的没认错吗”
越昭涯只一想,便想到想来以男儿身份,在外行走会方便许多,他心下理解。可面上,却不好将他的私事与无关紧要的人说。
顿了顿,他只能再次重复道“昭涯不会认错自己的妻子。”
云出岫简直气极,杏眼瞪向沈临渊,她思慕师兄已经多年,不成想却被一个凡间女子截了胡更可恨的是,这人的相貌还远胜于她
收回嫉恨的目光,云出岫回过神来,继续道“就算她真的是师兄的未婚妻,可师兄不是说,她是一介凡人吗一个凡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定是不怀好意,有所企图”
“我自会带她回宗门,向师傅禀明一切。”
“师兄”
好的坏的都说了,眼见越昭涯还是不为所动,云出岫几乎气疯了。
忽然之间,异变突生。
众人脚下所站土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灵气肆意涌动,再不像方才柔和,而似刀剑狠狠刮着每个人的皮肉
团团黑雾涌入结界,所到之处,花草树木全部枯萎,化成血水。
地面逐渐塌陷,人群被冲散,沈临渊被越昭涯拉向了自己的身边,坐上了飞剑,紧接着,他连忙捏碎碎身携带的玉简。
传讯玉简碎裂,代表着遇到了十万火急的危险,片刻都不能耽搁。
龟裂的土地下方,一个个身形鬼魅的人影钻了出来,望着在空中漂浮的几名小仙,像看见了什么无上美味,舔了舔自己的唇,笑道“今日,鬼爷爷便抓几个修真界的小鬼来尝尝仙”
“魔族”
众人大惊失色,云雾秘境里怎么会有魔族
只见嗖嗖几道黑影闪过,漂浮在空中的修士便死了几个,其中一名男修吓得慌忙操控着自己的法宝想往外奔去。
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黏腻冰冷,如毒蛇吐信般的嗓音“别走嘛。”
他只觉得身侧一阵发寒,动也不敢动。
下一秒,他脸上的惊恐还未散去,头却被削去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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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云出岫悲痛大哭,吸引了所有魔物的视线,那么一个娇嫩的少女,想想也知道,该有多美味。
女魔头舔了舔刀刃上的鲜血,急驰而去,却猛然被一道光影弹了开来。
“护体法宝”
光是刚才那一击,她便知道此物威力非凡,不是他们所能抵抗的,不如干脆放弃,反正这里的猎物还有。
阴冷的美目一转,便转向了沈临渊与越昭涯。
“哟,还是一对璧人呢。”
女魔头掩着唇娇柔地笑了起来,可谁都不敢放松警惕,面前的女人,眨眼之间便可取你性命。
笑声未断,女魔头忽然来到越昭涯身边,那速度快到让人无法察觉
“在等我吗”
咯咯的笑声后,越昭涯的身体却蛮横扯出,丢入地底的塌陷处,而那里无数低等魔物正从地底爬出,渴求着新鲜的血肉。
“赏你们了。”
“至于这位姑娘,生了这样一幅好皮囊,不若磨成粉,涂在我的脸上,定能让我容光焕发。”女魔头娇笑着探出手,想要去抚摸沈临渊的脸颊。
原想着,不过是一个筑基都不到的小修士,解决起来是轻而易举,然而手刚进一寸,一道冷冽罡风划过,女魔头心中警铃大作,急忙退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右手五指竟被齐齐切断
沈临渊强行操控破军,脑海突突的冷,喉口涌起一阵猩甜,他面不改色地咽下污血,提着让所有妖魔为之变色的长剑,笑意盈盈“谢谢姐姐美意,可我还不想死呢。”
他紧握手中长剑,好在前几个世界积攒下来的气运,足够他短暂使用破军,可强提真气的滋味仍旧不好受。
可他必须镇定。
压下翻涌的血气,再提一口真气,血气直冲脑海,一双眼眸瞬间变作通红,却让人退避三舍。
“破军,来”
轰隆隆
震天雷声惊响,魔物最为恐惧的惊雷之力传来,当下萌生退缩之意。
恰在此时,一道浩然剑气将洞口魔物劈开,越昭涯遍体鳞伤地站在那里,与沈临渊遥遥相望。
“好极了。”
沈临渊彻底放下心来,神色凛然,雷霆剑意自穹顶劈下
“不好快退”
魔头意识到不妙,慌忙道。
可还是有些迟了,死在雷霆一剑下的魔物不计其数。
风尘散去,秘境一片狼藉。
沈临渊哇的一口吐出喉间鲜血,破军剑归入眉心,他再支撑不住,从云间跌落。
在一瞬间的迟疑之后,越昭涯还是快步过去,伸手接住了对方。
只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沈临渊压着越昭涯的手径直坐到了地上。
越昭涯满眼错愕他没接住
沈临渊却是边咯血边把退到一边,道“我能走。”话音刚落,他又哇的咳出一大口血。
沈临渊越昭涯“”
越昭涯“我来扶你吧。”
沈临渊刚想非常不要脸地搭住恋人的肩膀,结果手还没碰到,只听扑通一声,对方已经倒在了地上,直接昏迷不醒了。
“”沈临渊无奈地笑了笑,他坐在地上缓了缓,接着捞起越昭涯,将人背了起来。
秘境内,此时一片狼藉,云出岫有护体法宝在,只受了些皮外伤,昏了过去,性命并无大碍。
沈临渊只望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背着越昭涯往外走去。
光亮处,没有风沙,没有荒凉,满目翠绿,竟是一片鸟语花香的森林,与他先前进来的入口大不相同,沈临渊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个桃源仙境。
正疑惑间,他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惊慌失措地大叫“小娘子,这是咋了满身是血的,在山里遭了狼了”
作者有话要说问你可以吗
沈大佬答我可以,男人不能说不行。一边咯血一边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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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明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外人了,今日傍晚,大伙正收拾了农具,准备归家时,却听一声大喊“快,快叫王先生来一趟,有人在后山深处遭了狼了”
王先生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夫,虽然眼盲,但一生本事却不小,村里人但凡身体上有个不适,都爱找他医治。当世医馆收费甚高,王大夫看病却是分文不取,久而久之,人们也多称他一声先生,以示尊敬。
一听到有人在山里遭了狼了,那些个反应快的立马醒转过来,马不停蹄往王先生家里跑去。
后山常有野兽出没,村里人平时都不敢进去,只敢在外围寻些吃食,就连村里的小孩都被大人再三警告过不可以去后山玩耍,否则就活活打断你的腿。
就几年前,村里还冲下了一批野猪,咬死了一堆牲畜不说,还将几个村人给吞食了。那场面太过触目惊心,时至今日还历历在目。
这会,乍听见李家二郎这么一喊,顿时心惊胆战地往他身后望去。
这一看,村里人的心底都是一阵恍惚。
无他,只因为,贞明村的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就这一亩三分地,何曾见过这么俊俏的“小娘子”
纵然“小娘子”满身血污,脸色发白,也掩不住“她”让人惊艳的容貌。
村里的汉子一下子就看呆了,那眼珠子更是恨不得黏在沈临渊身上,旁边的妇人见了,恼怒地拧了一把丈夫的腰,才将人的心神唤回。
沈临渊背着越昭涯,刚从九死一生的处境里死里逃生,还没缓过劲来,就来到了这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来不及深思,这里与秘境,还有先前沈家所处之地的联系,因为背上那个人的身体正在发烫。
“有没有休息的地方,可以借我二人歇个脚”刚经历一场鏖战,五脏六腑皆受到损伤,如今沈临渊说起话来,声音稍显虚浮,落在众人眼里,那就是活脱脱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
不过听到“二人”两字时,众人方才醒觉对方的背上还背着个人。
李二郎最先回过神来,招呼道“去我那儿,去我那儿,我还没娶媳妇,刚好有间空房可以给你们住。”
沈临渊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点了点头。
李二郎擦了擦手上的淤泥,看着面前俊秀的小娘子,脸有些发红。
他还当对方不会答应呢。
于是,李二郎便领着沈临渊往他家走去,村里的男人醋溜溜地盯着他,心说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能和一个大美人天天住在一块。
而他们只能现在多看两眼,饱饱眼福。只是,还未等他们看几眼,就被自家婆娘拎着耳朵,往家走去。
李二郎刻意放缓了脚步,可没走多远,也不见沈临渊跟上,正疑惑间他就瞥见沈临渊那近乎白纸般的脸色,再瞧瞧对方那微微喘气的吃力模样,忙殷勤地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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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微微侧开身子,避开了,对上李二郎有些错愕受伤的神色,他勾起唇,笑了笑,非常没有心理负担地给越昭涯甩锅。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原是如此”李二郎顿时恍然大悟,他看了看沈临渊,又看了看他背上的越昭涯,突然就鬼鬼祟祟附在了对方耳朵边,低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从家里私奔出来的”
沈临渊顿时梗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说这小子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而李二郎却见“小娘子”一脸震惊,仿佛在说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他看向沈临渊,左眼写着果然如此,右眼写着敬佩万分,保证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沈临渊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呵呵。”
李二郎听了还挺乐,心说这张娘子真是人美心善,连笑声都如莺鸟般清脆,就是身量瞧着稍微高了些。
“这里便是我家了。”没走多远,李二郎便推开一扇木门,走了进去。小屋非常简陋,前院有个井,院里还散养着几只鸡。
李二郎去去去的,将鸡赶到一边,然后领着沈临渊走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不大,却胜在干净整洁,位置向阳,夕阳的余韵透过木窗照射到小床上,很是温馨。
沈临渊只粗粗扫了一眼,便从细枝末节处明了这屋子怕是李二郎让给他们住的。既是善意,那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笑了笑,倒是真心说了声谢谢。
李二郎也腼腆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红着脸道“不妨事,我先去给你打些水,你和你的小郎君好好擦一擦。”
李二郎推门出去后,沈临渊彻底放松下来,他喘了口气,忽然间眉头紧锁,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肩被人死死地扣住了。
越昭涯微弱却又滚烫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耳边,双眸紧闭,眉峰蹙起,明明已经失去知觉,他的双手却仍是警惕地扣着沈临渊的肩膀,仿佛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随时发狠,卸下这双手臂。
沈临渊忽然觉得心脏像被人捏紧了,无法读取更多情报,让他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小越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让对方在不省人事之际仍然如此不安。
他坐在床榻上,身子稍稍往后仰,一手托住越昭涯,一手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背,温声细语地哄着“别怕,我在。”
一声又一声的轻唤似乎终于撼动了对方的心,紧抓着的双手稍微松开了些,可仍旧没有完全放手。
沈临渊心底的怜惜更浓,他侧过脸,轻轻吻了吻越昭涯的手背,低沉的嗓音里包含的是醉人的温柔。
“小越,师尊在。”
这一声低喃,像一个魔咒,打开了少年最深处的枷锁,他彻底松开了手。
沈临渊托着他,让对方躺在了床上。
越昭涯躺在床上后,身体不自觉地蜷缩在了一起,似乎抗拒着任何人的触碰,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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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李二郎惊喜的嗓音隔着墙传了进来。
“小娘子,王先生到了”
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医者由小童搀扶着,摸摸索索走了进来。
医者双眼浑浊不清,确实是个眼盲者。
然而不知为何,在他踏入的那一瞬间,沈临渊却诡异地察觉到了一股异常,但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脑海中一掠而过,沈临渊便没放在心上。
小童扶着王先生走到床榻之边,握着那双如槁木般的手轻轻搭在了越昭涯的手腕上。
王先生搭脉品了品,那双浑浊的眼眸似乎闪了闪,他咦了一声,问“敢问二位从何处来”
李二郎抢着说了,“他二人是从家里私奔逃出来的,小娘子脸皮薄,先生再问,怕是让人不敢回答。”
王先生既没应声,也没点头,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他收回手,捋着胡子,沉吟道“你这位朋友,伤口不深,都是些皮外伤,可伤口处却染了一种剧毒。毒素蔓延极快,老夫一生闻所未闻,如今那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不出数日,便要侵入心脉,倒那时,药石无灵,回天乏术。”
李二郎一听就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沈临渊定定地望着王先生,笃定道“先生有法子解毒。”
闻言,王先生望向沈临渊。明明那是一双盲眼,此时却仿佛洞悉了你的一切。
沈临渊眉头紧锁,声音也渐渐冷了下来“先生想要什么”
那双浑浊的盲眼一瞬不瞬瞧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刹那间,眼底那让人忌惮的东西也消失不见了。
“等我想到,会告诉你的。”
说着,他低下头对小童说“金洋,取我药箱来。”
“是,师傅。”
“还请诸位回避一二。”
王先生笑得云淡风轻,沈临渊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在跨出门的瞬间,他咬破舌尖,心头血化作隐身符咒,藏在了木门的缝隙处。
李二郎瞅瞅王先生,又瞅瞅沈临渊,将门一关,就去追沈临渊。
“诶,你等等我啊。”
来到院里,李二郎见沈临渊板着一张脸,活像个在世的阎王,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的沈临渊可怕极了,他小心翼翼开口安慰道“王先生的医术很好的,放心好啦,你的小情郎会没事的。”
“我知道。”沈临渊偏过头,隔着墙盯着那间屋子,眉头微皱,心中开始飞快思索起来。
这边,李二郎也打了一盆水,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盈盈道“说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沈临渊眼珠一转,嘴皮子一碰,就扯了个谎。
“我叫沈婉儿。”
“这名字可真好听。”李二郎夸奖的很实诚。
沈临渊望向他,忽然好奇道“你家里人呢”
“几年前,野猪下山,我爹娘那日吃了酒,睡的沉,活生生被吃掉了。”他蹲在地上,逗弄着雏鸡,随口道。
摸着雏鸡的绒毛,李二郎又转过身,笑嘻嘻地回道“不过我有个很厉害的哥哥,他学问做得极好,前两年就考上镇上的私塾啦哥哥说了,等他中了举,就会回来接我啦。”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哥哥呢”
话音刚落,沈临渊就听到了雏鸡发出的尖细的声音,似乎是感受到了无法忍耐的疼痛。
沈临渊的心猛地一沉。
李二郎随手将雏鸡的尸体丢到一边,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
“我不可以给哥哥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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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李二郎又变回了方才那腼腆害羞的模样,他满目担忧地瞧了瞧那间屋子,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不知道你那位小情郎的伤势怎么样了”
说着,他又笑嘻嘻地望向沈临渊,说道“瞧我差点忘了,我去给你问唐大婶要件干净的衣裳,待会等你那情郎看完了,你也赶紧擦擦身子,换一换吧。”
沈临渊没有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心里警醒万分,面上却是不曾表露分毫。
“多谢李二哥。”
“甭客气了,我这就去给你问啊。”李二郎拍拍手,迈开腿就往外走,沈临渊就那样目送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
就在快要转过拐角的那一瞬间,沈临渊却见眼前那人的头颅像是一百八十度旋转了过来,一双黝黑的眼眸隐在房屋下的阴影里,几乎没有眼白。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听得见树上聒噪的蝉鸣声。
“你叫什么名字”
李二郎竟是又问了一遍。
沈临渊挂起柔弱无助的可怜神色,将一个纤纤弱质的女郎刻画的惟妙惟肖,嘴皮一碰,眼都不眨一下,便恶心至极地继续扯谎。
“我叫沈婉儿。”
李二郎显然也被这矫揉造作的声音梗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咧开嘴笑了,声音随风而来。
“我不会忘记的。”
人一走,沈临渊就放松下来,他的目光扫向那只死状凄惨的雏鸡,又想到刚才李二郎问了两遍他的名字,他摸着下巴,思索着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不多时,王先生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仍由小童搀扶着,走得极为缓慢,凭着微弱的声音分辨了下,他对着沈临渊的方向说道“你那位朋友已无大碍了。”
说着,他又拍了拍小童的手,问道“现在几时了”
小童恭敬地回道“天快黑了。”
“那要赶紧回去了。”说着,王先生另一只拄着拐的手在地上点了两下,也不没望着谁,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这夜里,可不太平。”
往前走了两步,李二郎也从屋外赶了回来,见王先生出来,脸上一喜“屋内那人没事吧”
王先生咳了声,道“他没事。”
“那便好。”李二郎松了口气,“若是年纪轻轻,就落下了病根就惨咯。”
沈临渊瞧着他们一来一往,看似正常的回答,却觉得这些话里似乎都藏着他不懂的深意。
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并不适合轻举妄动。
对上李二郎,他仍旧表现的与方才无异,见对方手里拿着的衣裳,“惊喜”地低呼了一声“幸好李二哥你寻来了衣裳,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王先生的脚步顿了顿,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往外走去了。
李二郎弯着眼睛,哈哈大笑。
沈临渊接过衣服,道了声谢便回了屋。展开手里的衣物,通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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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嗤笑着将衣服丢向一边,“鬼域伎俩。”
拿到衣服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上面有夺取生气的咒法。这等邪咒,为正道所不齿,反而是魔教中人最爱的手段。
原以为是到了个世外桃源,结果却是个魔窟。
不过,他的人生准则向来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真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他也始终坚信自己会从万死之局中寻出一条生路。
沈临渊伸出手掌,贴在木门上,感受到了他的灵力,心头血逐渐现出模样,接着漂浮到空中晃了几下,没入他的眉心间。
刹那间,一道话语传入他的脑海。
上挑的眉眼短暂睁大了一瞬,沈临渊啧了一声“倒有点意思。”
收回心绪,他来到床榻边,伸手摸了摸越昭涯的额头,确认对方确实已经退了烧,这才放下心来。
目光往下一瞥,沈临渊便发现,越昭涯的领口略微敞开了些,他的胸口处应是受了伤,王先生给他上了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然而随着对方呼吸的起伏,殷红的血迹似乎透了出来。
沈临渊有些担心,便想伸出手揭开领口好好瞧一瞧那伤势。
谁料,他的指尖还未碰到衣领,越昭涯那双冰冷的手已经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力度之大,带了些果决的狠劲。
越昭涯刷的睁开眼,沈临渊没有错过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警惕。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越昭涯才松开手,苍白的嘴唇张了张,道“对不住。”他的声音很是沙哑,似乎说起话来还有些费劲。
他四周望了望,缓缓也察觉到了异常,眉头深锁“这里是哪里”
在云雾秘境里的记忆,很零散,他只记得自己被女魔头丢到了恶魔丛生的入口,上百只恶魔啃食着他的肌肤,后来他拼尽全力,挥出一箭
接下来的事,已经有些模糊了。
似乎是他的这位“未婚妻”将他背了起来,接着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不知道。”沈临渊耸了耸肩,凉凉地说了句“可能是个吃人的村子吧。”
话音刚落,就听木窗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配上沈临渊那话,凭添了几分诡异。
“这里很不寻常,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越昭涯挣扎着想要起来,却牵动了伤口,殷红的鲜血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染得鲜红。
沈临渊强硬地将人按了回去,一双桃花眼弯着笑了。
“小道长,逞强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
越昭涯还想再挣扎下,却发现他的“小娇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是力气却是惊人的大,但是以他如今心动期的修为,不应该挣脱不开啊
然后,他忽然睁大了双眼。
他的修为
沈临渊顺势放开了手,轻轻道“看来小道长发现了,这个地方邪得很,我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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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如今只是个凡人。”
越昭涯的神色短暂的愣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没有慌乱,也没有诧异,只是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样的从容,倒让沈临渊更加喜欢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吗”
越昭涯抬起眼,看了沈临渊一眼,那双霜雪似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习惯了。”冷峻的少年只说了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
他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心中的杂念似乎有些多,几乎干扰了他的正常思维。
越昭涯深深呼出一口气,在心中默念着心法,哪怕灵力无法流转,却也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无数刀锋舔血的深夜,他便是这样,独自一人,寻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疗伤。
若还活着,他便依旧是玄灵门的越仙长。
若死了,那他便什么也不是。
人情冷暖,他早已尝遍。
可怕的习惯已经根植于他的骨髓,他的血肉。
然而今日却有些不同。
沈临渊坐在床榻边,先是懒洋洋地靠在了越昭涯的肩头,接着翘着两只晃晃悠悠的腿,身体的摆动起伏,时不时就撞一下越昭涯。
沈临渊有一秘技,他总能准确无误地将人惹毛。
越昭涯忍了几下,终于忍不住了,道“你让开些。”
“你是我未婚夫,不该你让我吗”沈临渊侧过脸,两人挨得极近,侧脸的瞬间,越昭涯几乎觉得对方的唇要吻上自己的脸颊,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
越昭涯狼狈地别过脸,可沈临渊更快,他牵住那双冰冷的手,含笑似的嗓音一字不落地传进越昭涯耳中。
“你要习惯的事情还有很多。”
沈临渊的手指放肆地插入对方的指间,来了个十指相扣。
“等出去了,我会一件一件教你。”
那嗓音像是一条蛇,顺着指尖攀附上他的身躯,一圈又一圈,缠紧了他。
越昭涯心下狂跳,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眸里的镇定陡然崩散。
沈临渊瞧着对方略微冒红的耳尖,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女装,心下恍然原来这样也可以。
说话间,天已然完全暗了下来,阴凉的风顺着木窗的缝隙透了进来,可诡异的是,村子里安静极了,就连黄昏时,沈临渊听见的蝉鸣声,此时也听不见。
今夜的明月似乎也被黑云笼罩了,窗外,没有一家人家点了灯,黑漆漆的,处处透着诡谲。
万籁俱寂里,只有风把木窗吹得吱呀作响,沈临渊站起身,抬手就将木窗合上了。
然而,这窗却不是完全密封的,而是雕刻上了不知名的细小纹饰,约莫只有蚂蚁大小的纹饰,细细地分布在木窗周围。
渐渐的,暗红色的光从窗户里透了进来。
哟,还有些瘆人呢。
沈临渊没心没肺地欣赏着。
越昭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将沈临渊往后拉了些,他注视着那扇窗子,神色肃然,说出了骇人的话语。
“那些不是光,是”
“眼睛。”
“”沈临渊一脸毛骨悚然的看向那扇窗。
木窗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或高或低,然而此时,那些小孔处竟都透进了诡异的红光。如果真如越昭涯所说,红光是眼睛,那外面得站了多少人。
砰砰砰
木窗被拍响了。
起初,只是轻轻的拍,很快,那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重,似乎要将木窗给震飞。
越昭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伴着那瘆人的拍窗声,窗外又传来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声音,那声音阴测测地唤道“沈婉儿沈婉儿来开门。”
“”
沈临渊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口。
越昭涯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被老婆瞪了一眼,沈临渊立马收敛神情,摸了摸头发,试探性的讨好道“我是不是该表现得害怕些”
作者有话要说沈临渊皮这一下我很开心
大家觉得这章吓人吗应该还好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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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昭涯睨了他一眼,“门外的东西在叫你的名字。”那嗓音冷冷淡淡,听不出喜怒。
“别开门就是了。”沈临渊摊了摊手,十分从容。
小场面,小场面,不需要惊慌。
砰砰作响的拍窗声几乎将人的耳膜都给震碎,然而任凭外面的“人”如何叫唤,屋子里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猛烈的敲窗声猛然就止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李二郎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骗我”
越昭涯听了一耳朵,眉峰微蹙“你与他说了些什么”
沈临渊望望天,又望望地,最后一本正经“太多了,不记得了。”
“”
在李二郎气急败坏的声音中,窗上映着的那诡异的红光终于慢慢的,慢慢的散去了。
诡谲的夜,终于伴着曦光离去。
越昭涯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昨天夜里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了,只知道,在这里,体内的灵力受到了桎梏,再加上受了伤,比起平日里来,劳累了不少。
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角,模糊的视线逐渐变作清晰,然,他的余光往旁边一瞥,瞥见了不属于自己的衣袍。
所有的五感,知觉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极大。
他的身上,正横卧着一截雪似的皓腕。
陌生的气息将他笼罩其中,避无可避。
越昭涯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他腾的一下直起了身子。沈临渊在他起身时,也醒了过来,瞥见少年泛红的耳尖,他慵懒地直起身子,拿起自己的衣服,远远望着,就好像将越昭涯揽在了怀里一样,后者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眼。
沈临渊将他的姿态望在眼里,他抽回手时,不经意擦过了少年的腰,后者一下子绷直了身子,然后嗖的一声翻身下了床。
他连头都不敢抬,眼睛死死盯着脚尖,脑海里嗡嗡作响,什么平心静气的咒语在此时都不管用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那截手腕,只有两人相拥时的温度,只有对方的气息。
于他而言,陌生的接触。
“是昭涯唐突了。”越昭涯深吸了一口气,霜雪似的眸子里多了些懊恼,“我不该如此。”
沈临渊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裳,如果越昭涯此时抬眼看一眼,就会发现自家这位“未婚妻”与他一样,那一马平川的胸膛怎么瞧都是个男的。
再过不久,他就会发现,当日谁唐突了谁,那还真不好说。
沈临渊踩着鞋下了榻,这具身子比越昭涯还小几岁,此时身量尚未长开,瞧上去还有些雌雄莫辨。
越昭涯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也不敢抬头,只听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对方赤着的双足一下子映入他的眼底。
越昭涯的呼吸又停滞了一瞬,他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
沈临渊笑了,“你慌什么”
“是昭涯失礼。”越昭涯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拉回心神,彻底转过了身子。
沈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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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忽然又传来李二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明快,与夜里的诡谲完全不同。
“你们醒了吗昨个儿狩猎队的打了猪,让我们去分肉呢。”
听他这么一喊,屋子里的两人顿时都没了什么旖旎的心思。沈临渊和越昭涯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越昭涯走去给李二郎开了门。
李二郎见到开门的是越昭涯,先是愣了愣,再是真情实意地笑了起来“一夜过去,你的伤看起来好多了。”
毫无阴霾的开朗模样,让越昭涯的心里又忍不住打了一个突。
他捏了捏掌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沈临渊将人往后拉了一下,笑着道“昨天夜里,我睡的不太踏实,总感觉外边的院子里有什么动静。李二哥听见了吗”
“动静”李二郎疑惑了一瞬,接着恍然大悟道“也许是那些家禽在闹腾吧。”说着,他还有些羞赧地红了脸,小声道“吵到你了吗”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看来是真的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整个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方才你说要去分猪肉”
经由沈临渊一提醒,李二郎一拍大腿,想了起来,“对对对,你们就跟我一块去吧,听说这次猎到了头大的,够吃上好几天肉了。”
一路走在贞明村小小的泥路上,偶尔有三两作伴的孩童,时不时传来几声嬉闹声,四周种满了枣子树,田里的农人们正在耕地,李二郎边走边通知他们去拿肉。一听说有肉吃,每个人的脸上都增添了不少藏都藏不住的喜意和急促。
若不是昨天恰好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谁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表面祥和,犹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竟会如此阴森可怖。
越昭涯落后了两步,这样的距离,恰好可以让他将那些村人,和沈临渊的行迹都收入眼中,若出现危机时刻,他也可以及时做出反应。
沈临渊余光扫向身后的少年,脚步放缓了些,径直牵住了少年的手。
他清楚的察觉到,越昭涯的手一下子僵住了,甚至想要挣脱,带着些不知名的恐惧。
沈临渊却牵得极牢,他想要驱散这个少年身上的寒冷。
“小道长,跟紧些,若是丢了,我可寻不到你。”
越昭涯脑海里嗡嗡作响,似乎又想到了最初那段可怕回忆,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一双又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没有人可以信任。
他的手上,染满了洗不掉的鲜血与罪恶。
然而此时这双手,却被人紧紧地牵住了。
心,似乎狠狠抽动了下。
越昭涯慌乱不已,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不行,不可以
他很清楚,他修的是无情道。若再这样下去,放任自己的情感肆意增长。总有一天,他要杀了眼前这个人得求天道。
他定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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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见“她”,只是因为师傅算出他命里与“她”有因果,要了却这一段因果,他才能继续修炼。
原本想着,只要给予“她”一纸婚书,自此两人各奔前程,也算相安无事。若“她”实在要他作陪,他也愿意,凡人一生,只不过匆匆百年,弹指一瞬间,他不怕。
可他怕动心。
眼前的人似乎有魔力,“她”似乎能看穿自己的所有心思,紧闭的心房在对方面前形同虚设,那人大剌剌地喘了进来,似乎要在他的心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越昭涯死死盯住沈临渊,周身释放出杀意,似乎想借此来逼得那人蒙生退意。
他设想过千万种沈临渊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听说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肆意地扬了起来,沈临渊扣住越昭涯的手,将人扯近了些,“你大可以试试。”
李二郎转过头来,就看见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模样,他艳羡道“你们感情真好。”
沈临渊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那当然啦。”
越昭涯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又气又急,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临渊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轻声说“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间的道有千千万万条,没有谁规定哪个人必须怎么走。”
听了这话,越昭涯顿时愣怔在原地。
“她”怎么会猜到自己心底在顾忌些什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越昭涯忽然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人用了些力,捏得他的手有些疼。
“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沈临渊眼底的笑意尽数散去,哪怕他的脸上没什么神色,可越昭涯不知为何觉得,这人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触目惊心。
被竹竿挑起,架在地上的哪里是什么猪,分明是一具具人的尸体。
然而,整个村子里的人却全是喜气洋洋的,这个说着要些腰子炒菜,那个说着不要肥肉
鲜血和碎肉洒了一地,隔了老远,还能闻到那股腥臭的味道。
村人们都自发地排着队,等到自己分到肉的那一刻,小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奶声奶气指着那头说“肉,肉”
李二郎一边招呼沈临渊他们排队,一边不住地拿眼去瞧。见过后,还喜气洋洋地说“今儿这猪猎得好,肥瘦适宜,一定非常可口。不像几个月前那头,太老了,肉都柴了,吃得实在没劲儿。”
听李二郎这么大大咧咧说着“吃肉”的事情,沈临渊的心里觉得有些反胃,可面上却是没带出些什么,他四下扫了扫,没找到想要找的人,开口问道“这么热闹的场面,王先生不来”
“先生喜静,平日里都不大出门的。”李二郎慢慢说道“而且,先生并不喜欢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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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喜欢吃还是知道真相不敢吃
沈临渊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是捂着胳膊,矫揉造作的靠在越昭涯身上。
“不瞒李二哥,我这胳膊其实也受了伤。现在被风一吹,疼得更厉害了些。那肉我们就不拿了,我先去王先生家,让他帮我瞧瞧。”
“那也行,还是身体重要。”李二郎往四边指了指,道“直走最后一家就是王先生的家了,你们的肉我会帮你们拿着的。”
“多谢。”
直到李二郎转过身,沈临渊才松了一口气,他握紧越昭涯的手臂,低声道“我们去见王先生。”
越昭涯点了点头,他不忍地别过眼,不想再去看那样的人间惨剧。
沈临渊和越昭涯走得远了些,直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散去了,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了下来。
沈临渊的心里说不出些滋味,望着越昭涯有些惨白的脸色,道“抱歉,我的话似乎一语成谶了。”
当初越昭涯醒来问他,这里是哪里,沈临渊随口胡诌了一句也许是个吃人的村子。
没想到这句话如今却是应验了。
越昭涯回过神来,他看向沈临渊,神色难得缓和了些,“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介怀。”
沈临渊看着越昭涯认真的模样,终于把那句“我没介怀,我就是看你神情郁郁,想逗逗你”给咽了下去,转而露出了嘻嘻哈哈的嘴脸。
“小道长这话说得真好,对几个人说过了”
越昭涯“”
越昭涯根本不想理他
来到王先生的门前,还未踏入,先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走进去一瞧,沈临渊就看见那天的小童,正忙前忙后侍弄着花草。
而王先生正坐在庭院里,身上盖了条毯子,似乎正在小憩。与方才那堪比地狱的血腥场景一对比,这里倒真像是那与世无争的人间仙境。
小药童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是他们来了,便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走到两人面前,轻声道“是来找先生看病的吧,那你们要等等,先生刚睡下。”
正说着,就听王先生带着困意的声音缓缓响起“金洋,谁来了”
“先生怎么醒了。”金洋连忙跑过去,将王先生扶了起来,又将毛毯笼在那人消瘦的身躯上,这才安下了心,轻声道“是昨日新到村里的两位。”
“快请,快请。”王先生的神色有些激动,只说了两句,又猛地咳了起来。
金洋连忙用帕子捂住对方的嘴,几声猛烈的咳嗽后,帕子上映出一滩黑色的血迹。
金洋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王先生缓了一口气,又道“二位见笑了,我们进屋子谈吧。”
沈临渊和越昭涯互望了一眼,接着跟上王先生的脚步,进了屋子里。
王先生坐下后,对金洋说“我肚子有些饿了,你去做些桂花糕来。”
一听先生有食欲,金洋一下子开心了起来,雀跃道“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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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金洋出了门,王先生有些怅惘地叹了句“真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也不再打马虎眼,而是开门见山地对着沈临渊和越昭涯,道“我很高兴,你们熬过了第一夜。”
“第一夜”沈临渊一下子拧起了眉。
如果说昨天那只是第一夜,那么接下来,还会有第二夜,第三夜,乃至更多
“是的,第一夜。”王先生慢慢说道“第一夜,如果你没有透露真名,那么它们,就无法进入。”
听到此处,越昭涯忽然眼神一凛,怪异地看向沈临渊。
沈临渊一无所觉,继续问出心中的疑惑“王先生对这里很了解”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呵”王先生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接着抬手摸了摸脖子里挂着的一个旧香囊,抬手间,沈临渊瞥见他手腕上异常清晰的,深紫色的伤痕,那伤痕,瞧着像是被人用绳子狠狠绑住的,并且看那颜色,那伤痕怕是很新。
“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他叹了口,缓缓说道。
两百多年
越昭涯惊了一瞬,他能清楚的感知到眼前的老者不过是一个凡人,然而凡人又是如何能有几百年的寿命简直荒诞。
“这话还要从许多年前说起”王先生眨了眨那双浑浊的眼睛,揭开故事的扉页。
起先,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怪事,直到村子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才让人注意到了端倪。
先是忽然有一天,原先死去的人突然又回到了大家的身边,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就连他本人也不记得。
白天的时候,他就和正常人一样,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然而到了夜里,他便会开始渴求活人的鲜血。
就这样,村子里的活人越来越少,而“死人”却越来越多。他们不会受伤,不会生病,更不会变老,似乎拥有着无尽的生命,只需要一点点人血,就可以延长自己的寿命。
然而天道从来是公平而又冷酷的,很多年后,第一个活死人再次死亡,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再没能睁开双眼。
然而村子里的人,早已陷入这可怕的噩梦里,第二次死去的人就会变成他们嘴里所说的“猪”,吃了猪肉,他们的身体会变得更加康健。
直到有一次,有一个活死人无意间吃了一个外乡人,而那个外乡人在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真名,于是,让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这个活死人取代了外乡人,拥有了更加漫长鲜活的身躯。
想要拥有鲜活的身躯,从目前来看,只有两个方法,一吃“猪”,二取代知道名字的外乡人。
这样说来,李二郎三番两次询问沈临渊的名字,也说得通了。
就这样,整个贞明村里的人,忘记自己已死的事实,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里,白天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晚上却是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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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岁数绵长,想来也吃了不少”沈临渊冷笑着嗤了一声。
王先生知道他在冷嘲热讽些什么,可这是事实,他没办法反驳,只是如此说道“也许你们不清楚,白天和夜里完全是两个人,是什么感受。你根本不知道夜里的你会做什么,也不会想起你是个已死之人。”
“长生之道,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快乐。”王先生喘了口粗气,才将话说完了。
沈临渊并不想和他打太极,开门见山问道“先生昨日想让我答应的事情是什么”
寻常人听了他的这番言论,定是要感慨几句,或者为他们的遭遇打抱不平,而眼前这人倒是直截了当,就是不知是真的心硬如铁,还是早有筹谋。
“那日,有外人在场,我不便多说。”王先生忽然撩开袍子,跪了下去“我求仙人,能将洋儿带走。”
“洋儿是那个小药童”沈临渊回味了一下,突然惊觉“他是活人”
王先生的神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是,他是活人。”
这下,沈临渊和越昭涯都震惊地愣在了原地,他们神色复杂地看了王先生一眼。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在这个地狱般的魔窟里活这么久,想来必定有人要时时刻刻护着他而这个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沈临渊眼底的冷芒终于退去几分,他抿了抿唇,将王先生扶了起来,也没有急着应承,只说道“这事,并不容易。”
“我知道。”王先生呵了一声,他抚摸着脖子里的旧香囊,浑浊的双眸里似乎射出了精芒,他有些狡猾地说道“你别无选择,我在你珍视之人身上下了毒,随时都可叫他毒发身亡。不信你便问问他,近来是否心神不宁,你再看看,他的颈后,是否长了朵未开的莲花。”
沈临渊一惊,连忙拉开越昭涯的后领一看,果不其然有一朵未开的莲花,花型娇艳,却只打开了一片花瓣。
“此毒名为五瓣莲,花开五片,就是神仙都难救了。”
沈临渊扯出一抹冷笑,“先生好计谋。”
“我只求他平安。”王先生依旧面不改色。
沈临渊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答应了。”
“多谢。”王先生一直紧绷的神色彻底松了下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能谅解。”
这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越昭涯却有所觉,对方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的心中涌现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于是轻轻拍了拍沈临渊的掌心,安抚道“我没事。”
说话间,金洋也带着糕点,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真香啊,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王先生笑眯眯地说道。
“先生趁热吃一块吧。”
金洋说着,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王先生嘴边,袖口滑落,越昭涯的瞳孔忽然缩了缩,他的心间有些酸楚。
“我们走吧。”他说道。
沈临渊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于是直起身子,和王先生拜别,走了出来。
出去后,沈临渊也没看越昭涯,只是看着前方道“你看见了”
越昭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都被对方看在眼里,愣了一瞬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金洋的手腕上有伤,是被人啃咬出来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
从目前来看,能伤到金洋的,如今看来只有王先生一人,可是如果伤到他的人真是王先生,他为何又如此悉心地照顾对方呢
“没错。”沈临渊点点头,他停下脚步,看向越昭涯,问道“可你看金洋的眼里有恨吗”
亲眼所见种种,金洋定然不恨王先生。
越昭涯想不通,于是抬起眼眸,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明白。”
沈临渊笑了笑,他伸出指尖,点在越昭涯的胸口处,“是因为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唯有情,才可化腐朽为神奇,化不可能为可能。随心而动,才是天意。”
“小道长,你明白吗”
沈临渊指尖下,越昭涯的心砰砰作响。
可是他明白吗
玄灵门的越仙长,修的是无情剑,证的是无情道。
情是什么
他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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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和越昭涯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金洋边追边喊“等一下”
小少年身量都没长开,步子不大,追起来有些费劲,等沈临渊他们停下,金洋又跑了一段才追上人,他喘了口气,这才板起脸,冷着声音道“我知道,师傅想请你们带我走。”
看金洋那副了然于心的态度,沈临渊猜测这应该不是王先生第一次拜托别人将金洋带走了,只是在他们之前的那些人,可能都没能活着走出贞明村。
金洋瞪着他们,眼神里尽是敌意,身子微微弓起,手臂略微张开了些,像是在用自己微弱的身躯护着那座飘满了药香的小小院落。
也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这样阴气森森的鬼蜮之地,小少年的身躯相比同龄人而言瘦弱的多,那双稚嫩清澈的眼眸里虽然有些许胆怯,可他仍是抿紧双唇挡在两人的面前。
不去选择正常人所生活的世界,反而愿意留在鬼魅横生,随时可能丧命的魔窟。
越昭涯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脑海中似乎一闪而过某些模糊的片段,似乎在他已经记不清的时候,也曾有人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挡在他的身前。
血海滔天,哭声阵阵,茫然的孩童望着被一剑洞穿,挡在他身前的父母模糊的记忆中,那森然的剑意没来由地使越昭涯浑身一阵,心上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随心而动,才是天意。”
沈临渊方才所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他的脑海里,越昭涯只觉头痛欲裂,他勉力抬起眼,咬了咬苍白的唇,望向金洋,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求证。
“你为什么不愿意走”
金洋先是诧异地看了越昭涯一眼,接着有些怜悯地望着他。
“连这都不清楚,你真可怜。”
轰然一声
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彻底破碎。
越昭涯的道心,隐隐有些不稳。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是撞入了身后人的怀抱。
沈临渊揽着越昭涯,笑盈盈地看向金洋,没有动怒,反而像极了一个宽厚的长辈,说教道“少年啊,人生的路还长着呢。没有谁生来就会什么,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金洋怪异地瞅了沈临渊一眼,皱着眉道“你年纪也不大,做什么来给我说教。”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多管管你的小情郎吧。”
金洋抬头看了眼天空,此时艳阳高照,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这里的白天极短,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你们自求多福,如果连第二夜都过不了,也别再提什么带我走的蠢话了。”
沈临渊呵了一声,咂舌道“这小鬼还真不可爱。”
说着,他又将手掌按在越昭涯的肩膀上,微微使了些力,沉静的声音缓缓扫去笼罩在越昭心上的阴霾。
“我说过,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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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执起越昭涯冰凉的手圈在自己的掌心间,又说了一遍。
“你不明白的,你不理解的,你未曾体会过的,我都会教你。”沈临渊一点一点圈住那只冰凉的手掌,笑意盈盈“来日方长,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直到这一刻,越昭涯才仔细去感受两人交握的双手。
他自小开始练剑,经历无数风霜,手上早已布满了粗硬的茧子。然而握住他的那双手,白皙修长,就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心有所觉,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察觉到掌心间的异动,沈临渊一下子就笑了,“就是这样,顺着你的心,旁的别多想。如今我们还被困在这鬼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人已经被困住了,何必让心也深陷泥淖呢”
“小道长,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若说沈临渊前面的话只是让越昭涯稍微放开了些,最后一句却是正中死穴。
越昭涯有些懊恼地垂下眼眸。
是了,现在危机四伏,他不该在这时候还心有杂念。
默念着平心静气的咒语,越昭涯缓缓闭上眼,再睁眼时,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冷心冷面,果断决绝的越仙长。
只是,那双一向几乎能冻僵人的双眼,在望向旁人时,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
“多谢你,昭涯明白了。”
沈临渊没再多说,只是牵着少年的手掌,微微勾了勾唇角。
回到家中时,李二郎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空无一人,可是沈临渊和越昭涯的心情并不轻松。
院子里的石桌上,正摆着一盆“猪”肉,浓烈的腐肉的味道扑鼻而来。
从王先生那里听说了“猪”肉的由来后,两人再见到面前这副景象,除了惊悚以外,更多的是令人作呕的恶心。
“嘎嘎”
枝头间,乌鸦叫了两声,一双猩红的眼眸盯着石桌上的腐肉,拍打着翅膀盘旋在天际,映着那轮修炼变作深沉黯淡的红日。
沈临渊和越昭涯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天,就要黑了。
“先进房间。”沈临渊道。
从第一夜的情况来看,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那些“活死人”便没有办法进到屋子里。
越昭涯点了点头,跟上沈临渊走了进去。
进入房门后,沈临渊将门窗紧紧扣上了。一转身,便见越昭涯手里拿了一堆符咒,然后一股脑儿塞到了他的怀里。
“你修为低,若遇危险,这些符咒或可救你。”
越昭涯没有询问“沈婉儿”一个凡人如何进的了云雾逆境,也没有问“她”从何处学来的仙法,只是想要保护对方。
这份掩藏的极深的温柔与包容让沈临渊哑然失笑,道“那你怎么办”
越昭涯偏过头,眼也不眨,只与沈临渊对视,他理所当然,又平静至极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理应护你周全。”
在说这话时,越昭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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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无奈,只能又将符咒塞回去一半,眨了眨眼。
“既是夫妻,那自然该患难与共,一人一半。”
越昭涯眼见沈临渊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度,犹豫良久,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可是心底却是暗暗做下了决定。
若真遇到危险,他会牺牲自己。
沈临渊只一眼,便知道越昭涯在想些什么,他心下五味杂陈。
他的小越,从来就是这样,若旁人稍微对他好了一些,哪怕只有一分,他也要豁出十分的命还给对方。
又傻又天真,半点不会算计。
哪有人像他那样,只因为一些小小的恩惠,便傻乎乎地将一颗真心交上,临了,还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以前的沈临渊并不明白,现在的他却渐渐有了些明悟。
不管是哪个世界,“越止戈”得到的爱从来都很少,所以当有人撕开他漆黑的世界,将光明带进来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成为他的“救世主”。
他不懂得如何付出,也不会巧言令色,甚至不擅长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欢。
直到现在,沈临渊才清楚对于越止戈而言,那份无声无息的陪伴就是他能表达的,最浓烈的爱。
夜幕降临,黑暗似乎在一瞬间笼罩了整片大地。
黑暗中,沈临渊摸索着握住了越昭涯的手。
掌心下,那双手微微颤了颤,却是没有松开。
与昨日一样,自从天暗以后,外面便听不见任何声响。
寂静黑暗的房间内,沈临渊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窗外不知何时,想起来咿咿呀呀的唢呐声,伴着唢呐声,渐渐也响起了人们的道贺声。
仔细听听,那唢呐声分明是喜乐。
若不是现在正值黑夜,外面又都不是活人,还真像是在举办热闹的婚礼了。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五感被瞬间放大,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砰砰砰
沈临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慢慢的加快了。
忽的,房间内不知何时竟然竖满了无数红烛,而在这一刻,这些红烛竟然齐齐亮了起来。刺目的光,让沈临渊一下子偏过头,闭上了眼。
黏腻阴冷的触感攀附在沈临渊的肩膀上,他缓缓睁开眼,赫然,一张惨白的纸人脸闯入他的视线。
纸人画着深深弯起的双眸,一双嘴几乎咧开到脸颊,双颊上还涂着通红的腮红,两只小小的纸手正拉着沈临渊的衣领,浓厚的血腥味从它身上传来。
它开了开口,用怪异无比的声音道“原来新娘子在这呀。”
一瞬间,无数纸人从黑暗中涌出来,它们拽起昨天被沈临渊丢在凳子上的丧服,欢快地绕着他转圈圈。
“吉时到了,快换衣服,快换衣服。”
沈临渊仔细瞅了瞅那些忙前忙后的小纸人,心中嘶了一口,悠悠叹了口气。
一时之间,小纸人齐刷刷看向他,尖细的声音几乎震碎人的耳膜。
“新婚之日,不能叹气,不能叹气。”
“我没叹气。”沈临渊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我只是在好奇,为什么你们的眼睛左右不对称,一边大,一边小,瞧着怪别扭的。”
回应他的,是纸人们更加刺耳的声音。
听上去,仿佛是委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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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谲的红烛光晕下,沈临渊愣是从那张阴森可怖的惨白面颊上看出了一丝委屈,一排排小纸人呜呜咽咽地哭着,实在太过凄惨。
其中一个纸人更是可怜兮兮地伸出了小手,似乎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丝慰藉,沈临渊心下好笑之余,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非人的手掌。
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帮你重新画个眼睛”
小纸人一听,哭泣的声音一下子止住了,它哧溜一声飞到沈临渊的掌心,讨好地蹭了蹭对方,两颊的红晕有些加深,瞧着是害羞了。
沈临渊忍不住用手去戳了戳,接着拿起画笔给它画了起来。
越昭涯缓缓放下手里的符咒,他盘膝坐在一边,看着沈临渊和小纸人的互动,眼底闪现过一丝迷茫。
为何他不惧怕那些被称之为鬼魅的妖邪
为何人类与邪魔歪道也能如此亲密地相处
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灯火摇曳,一排排小纸人安安静静坐在四周,好奇又忐忑地看着作画人,而视线中心的人,却恍若未觉,只是一笔又一笔,认真地画着。
有时,画得偏了,越昭涯便能看见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但是很快就被对方掩饰了过去。
看着看着,久违的安逸涌上心头,在无人可见的小小角落,越昭涯难得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沈临渊画得起兴,刷刷几笔,没花多久就让小纸人们焕然一新。
小纸人们互相看看,可怖的眼底竟然多了分欣喜,就连方才还觉得尖锐刺耳的声音此时听起来也多了点可爱的味道。
“谢谢,谢谢。”
可是道完谢,它们一下子又想起了正事,要让眼前这个温柔的人穿上嫁衣,然后由它们领出去和人成亲。纸人们狭小的脑袋里并不明白什么叫成亲,但是它们清楚地知道,以前那些新娘子,成亲之后,浑身就变得冷冰冰的。
它们喜欢这个人身上的温度,喜欢他为它们画画时的温暖,它们后悔了,不想让他成亲了。
可是外面还有人等着呢,该怎么办呢
小纸人们急得呜呜直叫,抱着丧服在房间内围成一团,绕起了圈子。
沈临渊一动,它们就急了,齐刷刷抓住他的袖子,尖着嗓子喊道“你别去,你别去。”
小纸人们的力度很大,沈临渊一时不察,被拽的身子一晃,脚步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就看见越昭涯侧过脸,抿唇浅笑的模样。
他一边拉好自己的衣领,一边矫揉造作地揉着胸口道“小道长你这一笑,可让我的心都乱了。”
越昭涯“”
他别过眼,冷着声音道“你看错了。”
片刻后,他飞快瞧了沈临渊一眼,又补充道“我没笑。”
“对对对,你没有一边偷看我,一边开心地笑。”沈临渊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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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眼底那看穿一切的狡黠,让越昭涯既窘迫又羞恼,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
“现在该怎么办”
沈临渊的指尖在小纸人身上点了几点,目光似乎顺着木窗去到了外面。他轻笑一声,唰的一声将丧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双狡黠的眼眸在红烛下格外生辉,沈临渊如此道“走,我们去抓个人来。”
他冲着越昭涯勾了勾手,接着附在对方耳边说了一番话。
而这时,李二郎的院子里,正密密麻麻站着无数村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苍白的丧服,双颊上却都涂着艳丽的腮红,一双双没有眼白的猩红瞳孔,映着漆黑的夜,让人毛骨悚然。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一双双眼睛,正死死盯着那一扇小小的木门。
每一个人,都不曾有任何动作。
直到
吱呀一声传来。
所有人望向那扇木门,嘴角咧开,阴森的笑意四散蔓延。
然而很快,那笑便僵在了脸上。
他们瞧着纸人脸上那双炯炯有神,可爱至极的双眸,青白的脸上竟然被沈临渊瞧出了些许呆愣。
“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好在,小纸人们尖细的嗓音很快拉回了所有人的心神,他们瞬间走向那位“没有任何反应”的“姝色少女”。
沈临渊完全放松了五感,假装自己就是一个已经被夺去灵魂的生人。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冰凉黏腻的触感一下子传遍了全身,沈临渊动也不动。
来人只是握了握他的手腕,又很快放开了。那人走到一旁,和人嘀嘀咕咕,小声说着什么。
“他们察觉到你有些不对劲了。”
脑海里刚响起越昭涯的话,沈临渊就看见了一只硕大的猩红色眼眸,确切的说,是在那一瞬间,有一个活死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对方靠的极近,正一瞬不瞬盯着他。
若是旁人,怕是早就被吓得慌了神,然而沈临渊依旧像是恍若未觉,动也不动,就连眼珠也没有转动几分。
那人盯了沈临渊许久,似乎找不出他的破绽,最后推开几步,高喊“新娘接到,送亲咯。”
这一嗓,就像一个开关。
原先还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变得鲜活起来,唢呐声,鞭炮声齐刷刷地响了起来,正在这寂静阴森的深夜。
沈临渊被人扶着坐进了一顶小轿,轿帘放下后,他也不敢喘气,只小心翼翼按了按系在腰间的玉佩。
一行人吹拉弹唱,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
沈临渊被扶着下了轿,只一眼,他的心便慢慢沉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坟场,大大小小的坟包将他们这伙送亲人笼在了其中,随着小纸人一声“新娘子到咯”,原先跟在送亲队伍里的人飘荡着,走向属于自己的坟包。
坟场行昏礼,讲究。
沈临渊在心底咂了咂嘴。
然而,真正诡异的事情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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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刚才曾与沈临渊有对视的活死人,此时正站在一旁,有模有样的主持起了昏礼。
“先请郎君更衣”
话音刚落,就见那些走向坟包的活死人,一手伸进泥地掏了掏,接着拉出自己的棺材,从里面取出丧服,三两下换好了衣服。
沈临渊粗略数了数郎君的数目,竟有不下数十人,顿时如鲠在喉。
如果王先生所言不假,那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举办“昏礼”,而那些在他之前进来的少女,下场又会如何
“再请郎君与新妇共饮”
一个个穿着丧服的男人,端着“酒”,来到沈临渊面前,齐刷刷地看向他,目光灼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喝”
沈临渊没有动。
那些人见他动也不动,猩红色的眼眸里升腾起了难以压抑的欲望,上前走了几步,竟是想将酒直接从他嘴里灌进去
眼看着离得最近的人就要抓住沈临渊的手臂了,却见后者空洞的眼神一下子变作凛然,手中的符咒四散丢去
砰砰砰
接连几声爆响,将靠近他的活死人炸得人仰马翻。
他拍了拍腰间的玉佩,附在玉佩上的小小符咒陡然间化成越昭涯的样子,他将一个符咒拍在其中一个活死人身上。
刹那间,那人就变成了一张小小的符咒。
越昭涯一把抓过塞进自己的怀里,冲沈临渊点点头,眼看那些活死人正在努力爬起来,忙喊道“走”
最后一张化形符,耗尽。
沈临渊抓起越昭涯的手,往前急驰奔去。
身后的活死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愚弄了,刹那间,整个空气内魔气涌动,所有的活死人在这一刻全部苏醒,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抓住逃走的“外乡人”。
沈临渊和越昭涯一路跑了许久,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始终没断。
漆黑的夜,两人交握的手掌间早已被汗水渗透。大脑的神经被紧紧绷住,喉间像有烈火在灼烧,想喘一口气也不能。
又跑了几步,沈临渊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狠绝,他拽住越昭涯的手,忽然一个转身,绕了个道,竟是又回到了坟场。
果不其然,人都去追他们了,这里竟成了一个短暂的安全之地。
沈临渊掀开一处棺材,拽着越昭涯一起躺了进去。
棺材很窄,因此两人的身体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
越昭涯小小的喘了一口气,忽然,他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疑惑的神情。
他的腿间似乎挤入了一样异物
几息思索间,越昭涯忽然变了脸色,他愤怒地瞪向沈临渊,“你”
一个字都没说完,沈临渊却牢牢捂住了他的嘴。
越昭涯能察觉到对方似乎又压低了些身子,两人的身躯几乎是“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对方身驱每一寸的模样。
那分明
那分明是个男子
荒唐简直荒唐
明明是个男子,竟然还对他做出做出那种事
越昭涯气得眼睛都红了。
然而现在他还不能去质问眼前这个男人为何要骗自己,因为外面又传来了零散的脚步声,应该是有几个“活死人”又折了回来,正在这附近搜查着。
愤怒,恐惧,羞赧无数情绪在一瞬间涌上心头。狭小的棺材里,空气本就稀薄,越昭涯百感交集,胡思乱想间呼吸就这样岔了一瞬,他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
窒息的痛苦让大脑无法做出思考,意识模糊间,不知是谁在耳边轻喃了声熟悉的“别怕”,接着,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人撬开了他的双唇,将空气渡给了他。
越昭涯费力地睁开眼,只能望见那双熟悉的桃花眼,幽深的眼眸里,清晰完整地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玄灵门的越仙长,初次动心于闭塞的小小棺材里。那人渡气于他,眼中深情,笔不能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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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些,沈临渊这才松开对越昭涯的桎梏,小小地喘了一口气。
然而,气还未完全吐出,只听咔嚓一声,棺材被人移开了。
两人的心几乎停了一瞬。
好在,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先生身旁的小少年金洋。
金洋瞧了他俩一瞬,颇有些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接着侧过头,轻声说道“先生,他们在这儿。”
远远的,沈临渊和越昭涯就听见王先生似乎笑了一下,接着道“带他们回去吧。”
“真麻烦。”金洋小声抱怨了一句,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对沈临渊伸出了手,催促道“要不是先生,我才懒得救你们。”
两手交握的瞬间,沈临渊察觉到的是钻入骨髓的黏腻冰冷,就如同那些活死人一样。他有些诧异地看了金洋一眼,然而后者却已经转过了身,去搀着王先生了。
沈临渊压下心底的疑惑,将棺材里的越昭涯也拉了出来。
金洋领着他们绕了个弯儿,回到了王先生自己的院落。金洋先催促他们进了门,又四下瞧了瞧,确认没人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给院子落上了锁。
一回头,看见王先生又扶着凳子开始咳嗽,他的眼底不可控制地浮现出一丝戾气,瞪向沈临渊和越昭涯,道“你们就不能安分些吗”
说着,他连忙扶着王先生坐下,边给对方喂水,边一下又一下拍着对方的背给人顺气,少年的动作温柔到了极致,眼底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深情,沈临渊瞧了一眼,忽然了然于心地在心底哦了一声。
金洋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王先生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我想两位还是不信任我。至少,不是完全信任。”
沈临渊也不去遮掩,只是让越昭涯将那片符咒招了出来,随手一扬,凭空就出现了一个昏迷的活死人。
金洋的瞳孔缩了缩,他紧紧扣住王先生的手臂。
“先生,他们把那东西带回家里了。”
王先生却是气定神闲,“不知二位有何考量”
“正如你所说的,我们并没有完全信任你,所以”沈临渊反手扣住活死人的臂膀,将人牢牢按在身下,接着手肘一个用力,粗暴地将人唤醒。
随着那人吃痛醒转,沈临渊挑着眉眼道“我也是想验证验证先生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王先生笑意渐浓“你想如何做”
身下的活死人嗅到了活人的气息,一双眼眸早已猩红不已,口水横流,一边怪叫着,一边费力挣扎仰头,似乎想要狠狠咬下沈临渊的血肉。
沈临渊不为所动,手肘又一使力,猛地撞向那活死人的脸颊,将人牢牢钉死在地上,轻嗤道“别动,还没轮到你呢。”
活死人还想再挣扎几下,却都被沈临渊给了。身着白色丧服的“姝色少女”懒懒散散地坐在那里,身下是被揍得鼻青脸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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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该知道,我在你的小情郎身上下了毒。”
“是的,他是我的软肋。”沈临渊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越昭涯一时愣怔,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感触。
“但是先生就没有软肋了吗”沈临渊的目光慢慢飘向金洋。
半大的少年气急,恼羞成怒着想和沈临渊来个比试。
王先生一把按住金洋,接着道“那我们就再等一夜。”
“明日是去是留,由你而定。”
沈临渊没再说话,要了间空屋子,绑着人去进行他的验证。
待沈临渊和越昭涯离开后,王先生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不见,他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一双眼眸在黝黑和猩红间不断切换。
金洋被他大力地推到一边后,连忙爬起来,他撩开自己的衣袖,手脚并用爬过去,将伤痕累累的手臂伸到对方面前“先生,求您了,求您了,吃我的血肉吧。”
活人的香气几乎要燃尽王先生的理智,猩红色的眼底里是难以掩饰的,他缓缓张开嘴,尖利的牙齿对准金洋的手臂。
金洋眼里露出喜意,急切地把手递得更近了些。
“先生,快吃吧”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王先生却忽然唤回了自己的理智,他猛然往后退去,头猛的磕在了椅背上,这份疼痛让他终于恢复了些许意识。
浑浊的双眼里滚下泪珠,王先生颓败地倒在一旁,声音沙哑。
“你知道的,我早该死了”
他缓缓将头转向金洋,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为什么还没有死呢”
浓烈的,几乎淹没一切的绝望让金洋终于崩溃了,他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尖利的指甲嵌入血肉,那双永远无法被对方看见的漆黑眼瞳,在一瞬间变作猩红。
然而,那双代表着屠戮的猩红色眼眸却正在流出,象征着绝望与后悔的泪水。
金洋扑过去,抱住王先生的双腿,将头枕在上面,泪水不停落下,他语无伦次地道着歉,却不知道这声道歉究竟是为谁。
接连几天的饥饿早已将人逼疯,他的双手紧紧扣着扶手,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王先生费力地喘了一口气,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和以前一样把我绑起来,打晕我。”
金洋红着双眼做完了这一切。
短暂的昏迷下,王先生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嘴角牵出一抹极浅的笑。
那一瞬间,金洋的心中悲痛到了极点,他终于彻底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无法挽回的无力感。
金洋茫然地捧起对方的手,贴上自己的面庞,他失魂落魄地趴伏在对方的双膝上,姿态卑微到了极点。
“求您求您再看我一眼。”
猩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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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从前一样,再看我一眼”
为什么不能像前几次那样,陪他过完一生呢为什么这次偏偏要选择丢下他呢
“是我做错了吗是我做错了吗”他不停地问着昏迷中的人,然而对方却注定给不了他答案,一叠声的询问下,他绝望地垂下了眼眸,沙哑的说出最后那句话。
“我只是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贞明村的夜格外的漫长,一直到沈临渊在那活死人身上做了好几个实验,这天才悠悠醒转。
醒来后的活死人果然不记得夜间发生了什么,眼见自己被捆在凳子上,神情骤变,本能地就想呼救,然而嘴里却被牢牢地堵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整整半夜的实验结果,基本可以断定王先生所言不假。
见沈临渊终于从实验中回过神来,越昭涯抿了抿唇,却是没将心中最大的疑惑问出口,而是解下外衣,披在对方的身上。旁的话,一路也没有。
可尽管如此,沈临渊也一下子明白了对方心底究竟在想什么。他拢紧越昭涯的外衣,接着望向对方的背影。
“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越昭涯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等出去了再说。”
王先生似乎比昨日憔悴了许多,而原先总是恨不得做他小尾巴的金洋也不见踪影。沈临渊心底有诸多猜测,却是什么也没问,只说道“我已验证清楚,先生所说不假。今夜,我就会行动。”
“那便好。”王先生似乎松了口气,“多谢。”
“倒也不必,我只是有我心中的牵挂罢了。”沈临渊道。
“我明白。”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王先生听了却觉得这比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更使人信服,“你放心,解药我会让洋儿带给你。”
“那便好。”沈临渊灌了口水,长腿一迈,已然走到了门口,只是在转身离开时,那双眼眸却忽然望向了王先生,声似寒霜,“我若离开,第一件事便是毁了这里。”
话音刚落,王先生便笑了。这是沈临渊第一次见到对方露出那样真诚的笑容,没有任何杂念,只为了心中那份欢喜。
“只可惜,还没见过厉城的风光。”他轻声道。
“厉城”
“那是我亡妻的家乡,据说是难得的人间仙境,只可惜我这一生都被困在了这小小的天地,半步都不能离开。”他叹了一口,呓语似的呢喃“但愿此去,能再无束缚,纵横天地,去看一看厉城的风光。”
沈临渊没有再问了,回过头的一瞬间,却发现金洋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院子里,他似乎也憔悴了不少,眼窝深陷,就像丢了魂魄一般。
身后的拐杖声渐渐远去,王先生已然进了内室。
风拂过树顶,桂花簌簌落下。
金洋陡然间回过神来,他望了眼那间空屋子,忽然转头对沈临渊说“我知道你要去什么地方,我能带你去。”
沈临渊没有应,也没有不应,反而饶有兴味地看向金洋“你究竟是谁”
金洋勾了勾唇角,一抹不属于少年人的成熟冷漠浮现在他的脸上。
“这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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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和越昭涯在白天只是稍微打了个盹儿,休息了片刻,第三夜便已悄然降临。
王先生和金洋似乎闹了矛盾,白天时,沈临渊几乎没怎么见到金洋,到了夜里,王先生却又闭门不出。
沈临渊冷眼瞧着,却不打算多管。他看着金洋,开门见山道“什么时候走”
金洋像是才被对方唤醒,他不悦地扬了扬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隐忍着握紧了双拳,良久,他才收回视线,站了起来。
“现在。”
贞明村丢了两个村外人,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有人在四处搜寻。只不过白天来打探的那些人,都被金洋给挡了回去。而此时入了夜,金洋却更显从容,领着沈临渊和越昭涯轻巧地避过那些搜查的人,拐了几个弯儿,竟是又回到了昨日那片坟场。
零零散散的墓碑分布在四周,众人几乎被包围在其中,微弱的光亮在此刻看来也凭添了几分诡异。在这样的环境中,金洋似呓语般缓缓开了口。
“第一个死去的,是一个秀才的弟弟。”
“那秀才是个不学无术的懒货,拿了家里的积蓄却没有好好读书,反而是花天酒地,日日流连于烟花场所。每每回家,便哄骗他的父母和弟弟,说他读书费钱,惹得年迈的父母拖了一身病也不去治,年幼的弟弟为了凑钱去做长工,结果累跨了身子。”
“就这样他一直哄了多年,直到有一年,他弟弟偷偷来看望他,正好看见他引以为豪的兄长正站在勾栏院的门口,与花枝招展的姑娘拉拉扯扯。旁边正走过几个学子,眼露愤慨,小声嘀咕了几句,恰好被弟弟听见了。”
“原是他那位好兄长早在一年前就被书院退了学,什么等我将来高中,就带你们过好日子,都是谎言。他那位好兄长,读了这么些年书,学问不好,说谎倒是在行。”
金洋说到此处,讥讽地冷笑了声,他一眼望向某个墓碑,迈步走了过去。
那墓碑四周很是干净整洁,没有杂草,似乎有人定期打扫过,然而与周围的干净整洁不同的是,那墓碑上竟是按满了一个又一个血手印,甚至于,碑身上还有坑坑洼洼的痕迹,像是被人泄愤似的击打过。
沈临渊拧着眉辨了辨,依稀认出墓碑最上面是个李字,一瞬间,脑海中某些零散的记忆拼接成线索。
他的目光锁在那个李字上,沉声道“李二郎曾说过,他在镇上有个兄长,学问做得极好。”
“呵。”金洋发出一声嗤笑,不知是在嘲讽对方的愚昧,还是自欺欺人。他的指腹慢慢滑过那些坑坑洼洼的印记,“若真是敬爱的兄长,他便不会杀了对方。”
“最先和我交易的就是他。”金洋缓缓侧过身子,黝黑的瞳孔在一瞬间变作猩红,越昭涯一下子绷紧了神经,而沈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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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洋难得正眼瞧了瞧了他,笑道“你这个小鬼倒是有趣的紧。”
“多余的奉承就不必了。”沈临渊懒散地打断对方的话,“比起这些,我更想听接下来的故事。”
“接下来”金洋曲起自己的右腿坐在坟包上,将头缓缓搁了上去,左腿随着他的身体起伏轻轻晃动着,紧接着,那双猩红的双眸就露出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冰冷笑意。
“我见到了人间地狱。”
自那日去镇上,偶然窥见兄长过得是这些荒唐日子以后,李二郎一直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
对于穷到极点,穷到可以出卖一切的家庭来说,哪怕是一些小钱,都可以成为互相残杀的理由。
李二郎恨极了那个掏空家里,不务正业的兄长,可那时他的理智尚在,就想先将兄长请回家好好谈一谈。
见到兄长后,他直接戳穿了对方拙劣的谎言。可谁承想,即便被戳穿了谎言,他的兄长也没有悔改,反而声嘶力竭地责怪他们,说他们根本不懂他在书院过的是什么日子,因为穷,只能穿洗得发白的衣服,因为穷,他买不起笔墨纸砚,因为穷,他要忍受来自同窗的讥讽
听着兄长一声又一声的抱怨,李二郎忽然愣怔在了原地,胸口闷闷的,怎么也喘不过气。明明在很多年以前,他的兄长还曾温柔地拍着他的头,告诉他等高中了,就接他和爹娘去镇上,过好日子。等安定下来了,还要教他读书写字。
那一瞬间,李二郎就像魔症了似的,他觉得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男人,一定不是自己的兄长,他口里一边喊着“你把我哥哥还回来”一边举起一旁的斧子,砍向了面前的兄长。
身下人的挣扎和求饶他都听不见了,李二郎心底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那个温柔善良的兄长就会回到他的身边
鲜血流淌了一地,而这时恰好回家的李家夫妇,就亲眼目睹了小儿子残杀二儿子的惨烈现场。
越昭涯听到这里,胸口一阵翻涌,脸也有些发白。他不可控制地想起了最难堪的那段回忆,眼前都似乎蒙上了一层血雾。
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悄悄握紧了掌心。
金洋还在继续说着未完的故事。
李家夫妇并不知道大儿子的那些荒唐事,在他们心里,大儿子从来就比小儿子优秀太多,聪明乖巧不说,还生的俊秀,嘴巴又甜,谁人见了都得夸上一句。
更不用提,大儿子还口口声声说这次科举他有把握,考中了就能接他们去享福了。
美好的画面还在眼前飘着呢,却砰的一声被自家小儿子给砸了个粉碎。李母气得胸口起伏,两眼发昏,抓着手边的农具就要打李二郎。
而那时,在李二郎的眼里,父母和兄长一样,是被邪灵霸占了身体,只要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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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只剩下满地血腥。
金洋就是被这滔天的怒气和血海给吸引来的,他从未见过如此有趣的人类,觉得这实在好玩极了,就和李二郎做了交易。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我早就被盯上了。李二郎刚刚转化成功,我就被那群道士打成了重伤,丢进了这里。”金洋望了望外边笼罩着的那层结界,摊了摊手“再然后,他们就在外边下了结界,将我们都困在了这里。这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之后,由李二郎开始,整个贞明村在漫长的岁月下,渐渐被同化成了一个只剩下活死人的村子。
而始作俑者,正是心怀恶念的李二郎,和有心利用的金洋,以及那群设下结界的道士。
从他们封印贞明村的举动来看,他们清楚地知道“活死人”意味着什么,所以设下结界,为的就是不让这场灾难扩大。
可如果真是如此,那应当早早有人过来肃清了这一切,不该等了百年之久,也没人来处理此事。除非,他们有意让贞明村的活死人繁衍生息。
想到这一点,沈临渊眉间一跳,猛的望向金洋。然而后者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此道“多的,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修士设下的结界,困得住活死人,困得住修为低下的修者,却困不住我。”金洋的掌间缓缓积聚起魔气,接着对着结界拍出轰然一掌。
整个空间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空气急速流转,几乎要撕裂一切。
咔咔咔
蒙在空中的夜幕四散龟裂,灼灼的日光投射进来,金洋眯着眼望向天空,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笑。
“好久没见过了,天亮的模样。”
烈日照射到的一瞬间,整个贞明村都被点燃了,冲天的火舌裹挟着热浪,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要将这一个小小的村落吞噬。
坟场处也在一瞬间燃起了烈火,结界破碎,越昭涯在一瞬间就感受到了体内的灵力波动,他唤出飞剑,拉着沈临渊上了剑。
接着,他御着飞剑,来到金洋面前,冲对方伸出了手,清润的眼眸里直到今日也透彻如清泉,越昭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我答应了先生,要带你离开。”
那双清润的眼眸让金洋一时恍然,然而很快,他就后退两步,拒绝了越昭涯的好意,他从怀里摸出一枚丹药抛了过去。
越昭涯接过药,那头金洋笑着道“那是解你毒的解药,至于我,我是不会走的。”
“临走时,再让我送些东西给你们。”
妖冶的红自他的身上亮起,渐渐的,凝成实体,化成一只红色的飞鸟,没入沈临渊的体内,而越昭涯则接到了他抛来的一个须弥芥子袋。
火光下,附着在金洋身上的法术失效,他的身形逐渐拉长,缓缓变成成年男性的模样,身后的火焰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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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光下,那只飞鸟头也不回地没入了火海中。
“钉铃”
百年来,再未响过的风铎忽然响了起来,王先生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拐杖摔到了地上,浑浊的眼里渐渐滚出泪水。
“太好了”
伴着这场叹息,他缓缓抚向脖子里的旧香囊,慢慢阖上了双眼。
在他闭上眼不久,一只金色的飞鸟突然降落到他的肩头,靠在他的身边,依恋地用头不停地蹭着对方,直至烈火将一切吞噬。
老人与鸟的故事很简单,带着俗套的无趣。
最初,在老人还只是个少年时,捡到了被打成重伤的飞鸟,悉心照料。那一日,风吹起风铎,发出清脆声响。
飞鸟从未见过眼神如此澄澈的人类,几度使坏,换来的却是少年更加贴心的照顾。温柔总是使人贪恋的,后来飞鸟离去,少年暗自垂泪。
不久后,少年的院子里来了位棋士。少年天生一双盲眼,棋士就握着他的手,教他辨认棋子,教他落子。
最初的心动,就是从这样无趣的俗套中诞生了。
后来,棋士离开
少年已经长成了青年,心灰意冷之下,他遵从村里长辈的意见,娶了妻。他从未碰过他的妻子,然而妻子的温柔,妻子的举动却让他觉得十分熟悉。
尽管他不想承认,但是他的妻子像极了当年不辞而别的棋士。
再后来,妻子也死了,只留下一个香囊。
这之后,少年还遇到过很多人,最后一次是名叫金洋的小小少年。
然而也许,这位小少年至此都不会知道,不管是飞鸟,棋士,妻子还是他之后遇到的许多人,其实都是同一个人。
如果他能看见,便会发现这些人望向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不论见到的是少年时期的他,还是垂垂老矣的他。
飞鸟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了让少年能够拥有漫长的生命,而将自己的血偷偷喂给了对方。
他的率性而为,他的偏执自私,在最后一刻,让他尝尽了苦头。
在化为灰烬的那一瞬间,他不可控制地想起了那名“姝色少女”,在心底有些恶劣地揣测着。
尽管对方掩饰的很好,可是他在那双眼眸的深处,看到了不亚于他的控制欲。
如果可以,真想看看他们的结局。
少年与飞鸟的故事,在火光中画上了句点。
越昭涯忽然握紧了自己的心脏,他喃喃道“厉城厉城我想起那是什么地方了。”
他望着身下冲天的火海,面上有被风送来的温度,不烫,更像是轻风拂面。他的心间一时思绪万千,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厉城,是魔域王都十二城池中最华美的一座,据闻那里金玉遍地,处处都是珍奇。而这代厉城城主,原型是一只金色的飞鸟,早在千年前就被仙君打成重伤,陨落已久”
若是千年以前,那与金洋所说的时间线就对不上了。
越昭涯飞低了些,将手送入火海,眼眶微酸。
“不疼”他回头望向沈临渊,“是假的。”
话音刚落,眼前的贞明村以及火海全都消失不见了。
四周有刚经过激战的痕迹,半点没有贞明村桃源仙境般的美丽,可这却是越昭涯熟悉的地方,云雾秘境的出口。
沈临渊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是真的。”
他引着越昭涯望向那个须弥芥子袋,又按向自己,让对方感受到他身体内汹涌的灵力。
越昭涯的神色一时恍然,分不清真假,正是大梦一场,一梦千年。真真假假,不可言说。
“接下来,想去哪儿”沈临渊轻轻拍了拍越昭涯,唤回他的心神。
经此一遭,越昭涯的脑海里都乱糟糟的,他需要回宗门,让他独自消化下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玄灵门。”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我终于100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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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昭涯的伤势还未痊愈,他的身体无法支撑他进行长时间的御剑飞行,于是便领着沈临渊去了榕城的一家客栈稍作歇息。
榕城作为国都,本就繁华,近日来又是太子大婚将近,各路人马纷纷汇聚于此,处处锣鼓喧天,张灯结彩,实在是热闹非凡。
正因此,各个客栈都几乎人满为患。沈临渊和越昭涯寻了半晌,才找到落脚的地方。
沈临渊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安顿好了,就与客栈内的伙计攀谈起来。
“外面张灯结彩的这么热闹,可是有什么喜事”
“客官您是从外地来的吧”伙计看了对方一眼,“少女”穿着不起眼的罗裙,施了障眼法的面容也看不出有何姿色,他扫兴地在心底啧了一声,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再过几日,太子便要大婚了,自然热闹。”
沈临渊了然点头,“怪道如此热闹。”
“那可不。”伙计与荣有焉地抬起胸脯,拽着几个常听来的词,颇为自豪道“太子殿下一表人材,娶的也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据闻,这位小姐生的花容月貌,与太子正是相配。”
正说的得意档口,伙计却忽然瞥见对方一副见鬼了的神情。
“你说新娘是谁”
“国公府的大小姐啊。”
“这位小姐姓甚名谁”
“”伙计怪异地看了沈临渊一眼,有些羞恼地低声告诫“你个乡下小丫头,好不知礼数,小姐夫人的名讳哪能是我们这些人能知晓的。”
心底暗骂这丫头真是上不得台面,伙计却又端着架子,“好心”告诉道“不过既然是永昌公的嫡女,那必然是姓沈了。”
沈临渊“”
他嘶了一声,在心底暗叹。
这就是所谓的无巧不成书吗兜兜转转,他竟然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又或者
他眼神忽然一亮,往上一瞧,接着噔噔噔跑到越昭涯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清清冷冷地传来一声,“进。”
沈临渊推开房门,进去就抱着双臂,靠在门边,笃定道“你故意带我来这。”
“非是故意。”越昭涯抬了下眼眸,只轻轻望向沈临渊,目光没有任何躲闪。
“只是昭涯心中有惑,想要求一个答案。”
“有惑”沈临渊靠在门上轻轻笑了声,越昭涯轻易就可透过障眼法看见那人真实的皮相。贞明村事迹最后,金洋将一身修为都传给了沈临渊。
自云雾秘境初见,越昭涯就知道眼前这人的容貌是人间罕见的艳丽,如今对方修为渐涨,那张艳丽的面容更是美得具有攻击性,给人以近乎侵略的压迫感。
越昭涯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眸,心下一片平静。
“你知道我在疑惑什么。”
“我又不会卜算,我怎会知。”沈临渊迈着步子,来到越昭涯面前坐下,自斟了一盏茶,纤长的指尖端起茶杯,飞起的眼角似乎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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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小道长心中的惑,是因为我不是女儿身呢还是你在疑惑,是否已经对我产生了别样的”
话音未落,沈临渊的面前已经横上了一把冷意森然的长剑。
越昭涯面无表情,“莫要胡言。”
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冷的,像数九隆冬的天儿,恨不得把人给冻僵。可偏偏,那双眼眸的深处,是坚冰化作的柔软,碰一碰,就软成满湖春水。
沈临渊偏爱将那湖池水搅起涟漪,搅得对方手足无措,再无法伪装自己。
他缓缓勾起唇角,刹那间,近乎妖冶的美丽撞入越昭涯的眼里。
那人轻轻地笑着,无视面前长剑的冰冷,带着三分揶揄,和七分了然于心的熟识。
“哪怕被人戳中心思,也不要随意动怒。”沈临渊的双指夹住冰冷的剑锋,将之移开一寸,恰好露出漂亮的眼眸与之对望。“你的心思,太好猜了。”
沈临渊明显察觉到在他说完之后,对方的呼吸乱了一瞬,可是偏偏面上仍是瞧不出什么分别。他在心底喟叹一声,倒是有些想念在贞明村里,那个无法动用灵力的小越了。
越昭涯静静瞧了他一瞬,缓缓将剑收起,眉峰微蹙,这才继续开口,“你故意瞒我性别。”
“小道长上来便问罪呀。”沈临渊半点不恼,也没有半分被揭穿的心虚,依旧笑嘻嘻地坐在那里,接着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这才道“可我却是不认的。”
“小道长啊,你可从未问过我的性别。还是说”他直起身,往前倾了些,桌子并不大,沈临渊这一倾身,几乎要挨到越昭涯的鼻尖,他的笑声像藤蔓,一圈圈,绕紧了人。
“你觉得你的道侣就只能是个女子”
越昭涯的呼吸一乱,他猛地站起身,身下的凳子哐当倒地。
“我我从未想过这些。”
“哦”沈临渊拖长尾音应了声,这缱绻的声线却让越昭涯的心更乱了三分。
“那从现在起,便好好想想,反正啊,来日方长”沈临渊见好就收,不再拿话去招惹越昭涯。他清楚对方的性子,有时招惹得狠了,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沈临渊走到门口,手按在门扉上,慢慢侧过身来。如今的他,得了金洋的修为,整个身躯一下子抽条长开了。曾经雌雄莫辨的嗓音,若非刻意伪装,如今听来却是一个风流多情的年轻公子。
他这般道“对了,小道长得记着了。我不叫沈婉儿,我叫沈临渊。”
“临渊羡鱼的临渊。”
“可别忘了。”
说着,便听对方轻笑了声,离开了房间。
沈临渊阖上门扉出去了有一会儿后,越昭涯才慢慢回过神来,他缓缓扶起地上的凳子,心思有些愣怔。
于他而言,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他缓缓闭上眼,再睁眼时,眼底有过痛苦与挣扎。
总有一天,他会杀了对方。
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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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夜,越昭涯心底那纷纷扰扰的心思终于沉下去了一些,他起了个大早,为两人卜了一卦。
卦向上的结果与先前完全一致,可见沈婉儿越昭涯眸子晃动了下,他在心底缓缓纠正自己,不,是沈临渊。
回想起昨日那人离开时,一字一句告知自己名姓的模样,越昭涯在心底默念着那三个字。
沈、临、渊。
他轻轻晃了下脑袋,似有所愁思。不知为何,当听见这三个字的瞬间,似乎有种跨越时空的熟悉感,让他久久不能回神。
沈临渊进来时,就看见越昭涯站在窗前,楞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片龟甲,在龟甲之上,似乎还附着着神秘的纹路。
这便是修士的其中一种手段卜算了。
在原先的世界里,沈临渊也接触过,可未曾细细了解过。卜算最要求施术者心思纯净,毫无杂念,这样卜出来的卦向才最为准确。
而光是心思纯净这一点,就是沈临渊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事了。
他看了看那龟甲上的纹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干脆问道“你卜出什么了”
越昭涯早知道他进来了,听见声响只是慢慢转过了身子,这般回道“前几日,从贞明村离开,我便卜过一卦。如今又卜,结果一致,想来应该不会再错。”
他拖着龟甲,放到沈临渊的掌心里。
“你的因果还在榕城,尘缘未断,难登仙途。”
这也就是为什么越昭涯非要入尘世,履行婚约的缘由了。若是尘缘不断,他的修为便再难精进。可如今
越昭涯在心底叹了一口,不动神色地看向沈临渊。
对方已踏上仙途,只要斩断如今的尘缘,那他们之间的婚约也可一并一笔勾销。自此,路归路,桥归桥,他不会再伤他分毫。
“我的因果”沈临渊接过龟甲,对这个结果倒是没有任何吃惊。他明白越昭涯没有说谎,尘缘未了,是无法登上仙途的,只是不知道这份因果究竟应在谁的身上。
“你心中可有什么头绪”越昭涯轻轻问道。
沈临渊知道对方想问,知不知道这份因果在谁身上。可说句实话,他来到这个世界,接收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也看不出“沈婉儿”和谁交情甚密。要真说起是谁和他有因果,一时之间倒还真想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将龟甲放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结果,越昭涯也没有任何意外,他顿了顿,提了个意见。
“也许,沈家会有什么线索。”
沈家
沈临渊在心底呢喃着这两个字,倒是颇有兴味地勾起了唇角。
“也好,如今大姐嫁与太子,风光无限。我这个离家多日的妹妹,自然是该带着未婚夫一起回去瞧瞧。”
“”越昭涯诡异地沉默了下来,也不知是为沈临渊那毫无芥蒂称自己为妹妹的坦然,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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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两人都决定好了先去沈府探探这因果究竟应在谁身上。
国公府因搭上了太子这条船,一时之间水涨船高,前来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一直到入了夜许久,那围在门前的人才渐渐散去。
值夜的小厮打了个盹儿,揉了揉困倦的双瞳,再睁眼时,却发现对面正站着个俏生生的“绝色美人”,顿时眼睛都亮了。
然而美人的个子异常高挑,身后还跟了个面无表情的罗刹脸。
小厮被越昭涯冻得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他咳了声,努力绷直自己的背脊,试图在美人面前落下个好印象。
“国公爷已经休息了,你二人若想拜见,明日趁早来吧。”
话音方落,他便见眼前的美人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几乎看酥了他的心,然而下一秒,美人的话却骇得他肝胆俱裂。
“进去通个话,就说二小姐回来了。”
“二二小姐”
小厮像是陡然惊醒,他猛地抬眼去瞧沈临渊,方才还觉得无一处不美的美人,此时在这黑漆漆的夜里,竟然显得异常鬼气森森。
他的双腿开始不自觉地打起颤来,股间涌现出尿意,心中一边狂骂与他同值的那人怎的如厕这么久,还不回来,一边又在心底尖叫。
二小姐,哪个二小姐
他娘的二小姐坟头的草都有两米高了
正当他苦思冥想,搜肠刮肚想些除魔的法子时,他那同值的人终于回来了。只听那人一声尖叫,几乎划破黑夜,惊起蛙声阵阵。
“我的亲娘嘞二小姐您还没死啊”
沈临渊“嗯”
我寻思着我不过是离个家,逃个婚,怎么已经被死亡了。
这和我设想中的剧情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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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那一声叫唤顿时惊得府内上下都醒了过来,沈临渊与越昭涯没等多久,就见昌平公并夫人匆匆赶来,两人应是刚睡下没多久,虽然仪容没有半分不雅,可眼底却是多了几分恼怒。然而这些恼怒在看见沈临渊的那一刻,都化成了惊恐。
眼前的“少女”变了不少,原先那唯唯诺诺的神色尽数褪去了,如今一双眼里尽是游刃有余的散漫,倒将原先不俗的姿色展现得淋漓尽致,显得更加明艳逼人。
然而王氏一点也不想看见这种转变,尤其是在见到眼前的“少女”一下子抽长的身形时,手更是一下子紧张地捏紧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即使再妒恨,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真是生了副好皮囊,无一处不美。就连眉眼间,也能看出与昌平公有几分相似。
然而,眼神这人越是好,王氏就越是妒恨。她与昌平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纵然是方面她逼死了那个丫鬟,昌平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揭露出此事。可这些年,她曾经深爱过的丈夫却渐渐变了。
王氏清楚的知道这一切改变的缘由她生不出儿子。
儿子,儿子,儿子
这个词几乎逼疯了她
有时她甚至怨毒地想,生了儿子就该高人一等吗她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如今更是即将嫁与太子,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等他朝太子即位,她的女儿就是这天下万民皆要跪拜的皇后娘娘,她的外孙会是万民跪拜的君主。
谁家儿郎能堪比
然而她心里又清楚的明白,女儿再优秀,在昌平公心里,最在乎的仍然是有一个继承他血脉的儿子。
不仅她的丈夫这么想,就连她的娘家近日来也纷纷劝她,趁丈夫的年纪还不是特别大,赶紧张罗着多给他纳几个小妾,争取能生出个儿子来,给沈家开枝散叶。
眼下,昌平公前脚刚择出了小妾的人选,后脚她最恨的“沈婉儿”便回到了这里
一定一定不能让自己的丈夫知道眼前这人,便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儿子
昌平公看着面前身材颀长,眉眼间有三分肖似自己的“少女”,神色一时恍然。
“你是婉儿”他喃喃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沈临渊从善如流地握住对方的手,硬生生地逼出了一滴眼泪,演技飙到十成十,他动容地喊了一句“爹。”
“”越昭涯沉默着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这一声熟悉的称呼,倒是一下子唤醒了昌平公的记忆。他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在兰儿四处玩耍的时候,她艳羡地望着对方,看见他望向她时,便像个受惊的小鹿似的,怯生生地叫一句爹。
十几年前,因为愧对王氏,所以对于眼前这个孩子,他从未正眼看过这个孩子。如今不知是年纪大了,贪恋着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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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和越昭涯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在转瞬间想起来,他们在贞明村被困了整整三天,如果其中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的话,那么非常有可能,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度过了三年。
尽管心下十分讶然,可他面上没有任何表露,只是依旧动情地哭着,俨然已经完全代入了角色。
“是女儿不孝。”
“父女”俩久别重逢,声泪俱下,相拥而泣。王氏气得险些绷不住脸上的笑,她张了张口,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外边风大,咱们还是先进屋子去谈吧。”
“多谢夫人。”
看着沈临渊那张投乖卖好的脸,王氏只觉得心里梗得更厉害了些。
入了府,沈临渊三言两语间便“解释”完了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
越昭涯听对方在那里面不改色地扯谎,心底颇为无奈,他偷偷作法施术,探了探沈临渊的因果是否在昌平公夫妇身上。
沈临渊不动声色地与越昭涯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出否定的答案后,他从善如流地作出一副疲惫状,从正厅内退了出来。
府内下人惯会踩低捧高,见沈临渊忽然在国公爷面前得了宠,对着沈临渊二人便各种殷勤献好。
除了脸厚如城墙的沈临渊,越昭涯也没被如此亲密地对待过,身体僵硬地对付着前来讨好他们的下人。
沈临渊瞧在眼里,心底偷偷笑了下后,便挥退众人,把空间留给了两人。
等到那些人散去,越昭涯才松了口气,浑身放松下来。
昌平公似乎是为了补偿这个“女儿”,于是没让她再去原先那个偏僻的小院,重新给她指了个幽静雅致的院子。
院子中央置办着张石桌,旁边挖了个小小池塘,几株睡莲正在月色下,静静绽放着美丽。
越昭涯平静地陈述道“你的因果不在他们身上。”
“这可难办了。”沈临渊摸了摸下巴,眉眼挑起。
越昭涯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按照常理推算,凡人的因果一般都应在父母等亲人身上,又或者是恋人,友人,极少数会应在交集甚少的人身上。
可“沈婉儿”一生,几乎没出过沈府,与他有交集的人,都在这一亩三寸地,没道理找不到。
如今看来,仅剩的因果只能应在那人身上。
沈临渊和越昭涯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沈君兰。”
沈君兰,原身的姐姐,府里嫡出的大小姐,即将与太子成婚,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从刚才昌平公的对话中,他们便知沈君兰如今不在府里,也是不巧,他们到的前一天,对方刚被皇后请进宫里。
越昭涯紧紧皱着眉头,“无诏,修者不得入皇宫。”
修仙之人,最要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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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自带累世龙气,身负苍生气运,如若修士与对方牵连过深,引得气运动荡,天下大乱,那这名修士便会受到天道降下的震世雷劫。
为避免修士与帝王接触,天道更是降下两道法则。
修士行踪不得叫凡人知晓。
修行者,若无皇帝征召,不得入龙气笼罩之地。
因此,修士入凡间时,是无法在凡人面前暴露自己身份的。越昭涯来沈府提亲时,捏造的身份也只说自己是一个小地方的乡绅。
想到这里,越昭涯忽然又觉得有些心乱如麻。
当日来时,他从未想过会与对方有这么深的交集,而且,那人与他一样,皆是男子。
好在只要这事了断,他们的婚约也会一并断去。自此,再不会有人来搅乱他的心神。
正想着,他便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沈临渊,却没想到对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冷不丁被抓包,越昭涯短暂地慌了神,他强自镇定下来,僵硬地转移话题。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小道长啊”沈临渊双手抱胸,就那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态度,飞起的眉眼搅得越昭涯心乱不已。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越昭涯飞快回道,然而话音刚落,他便懊悔地咬了咬唇。
回答得太快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沈临渊将对方那窘迫懊恼的样子看在眼底,他太清楚对方的心思了,所以几乎是在知道越昭涯故意将他带来榕城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斩断和自己的尘缘。
“哦,是吗”
沈临渊缓缓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他不会出手阻拦,因为他要让对方自己亲眼看到
两人之间纠缠几世的情缘。
夜风起,沈临渊缓缓走向越昭涯,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他抬起手,撩开了少年额前的碎发。他望着前方,脚步未停,看似毫无流连的痕迹,声音却是温柔得能使人溺毙其中。
“那就祝你好梦。”
轻轻擦过额前的手并未停留,可越昭涯却觉得那份灼烫的温度几乎烫到了自己的心底。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远了,越昭涯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他的双腿打了个颤,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他懊恼地按住自己的眉眼。
在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有些人,有些事,当你决定去远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深深陷了进去,永远也逃不开了。
这一夜,修炼无情剑已久,自觉七情六欲断了个彻底的越仙长,做了个难以启齿的梦,以至于第二天起床时,他几乎是被雷劈似的坐在床上,回想着梦中发生的一切,他更是恨不得拔剑自刎。
他怎能他怎能如此不知廉耻
沈临渊刚得到消息,说是皇帝听闻昌平公昨夜找回了丢失三年的女儿,心下好奇,就宣旨让他与越昭涯两人进宫一趟。
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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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这个好消息,沈临渊立刻马不停蹄地来告诉越昭涯,他一时心急,就忘了敲门,结果推门而入的瞬间,就和衣衫不整,面色潮红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沈临渊下意识的就揽住了少年窄瘦的腰身,两人几乎是亲密无间地抱在了一起。
少年身上干冽的清香混杂着情欲的气味,一股脑儿钻进沈临渊的鼻腔。有了几个世界的丰富经验,沈临渊怎会不知越昭涯身上的是什么味道,可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所以才格外的难以置信。
他瞪圆了眼睛,盯着怀中的人,迟疑地问出口“你”
回应他的是少年杀气腾腾的眉眼,和一声怒不可遏的“滚”
沈临渊被越昭涯丢出了房门,他后知后觉摸了摸挨了一巴掌的脸,心里半分不恼,反而觉得方才对方动怒的神情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越昭涯这气来得气势汹汹,绵长不休,等到了王宫里,也仍未完全散去。
只是碍于天子面前,他才不得不收敛了一二。
沈临渊失望地叹了长叹了一口气。
失踪三年,以为早就已经身亡的女儿完好无损的回到家里,已经是一大喜事,再加上,这人还是太子妃的亲妹,更是激起了皇帝的好奇,因此一道旨意将两人宣进了宫。
沈临渊又将搪塞昌平公的那段说辞,声情并茂地说给了天子听,天子听罢,极为动容,感慨地称颂沈越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心中好奇得到了满足,天子也发了善心,知道沈临渊回到家中,还未见过自己的姐姐,便大手一挥,让宫人领着他们去找太子妃。
沈临渊等人倒时,沈君兰与太子正陪着皇后赏花。越昭涯不动声色地施放灵力,想检验沈临渊未断的因果是不是应在沈君兰身上。
那道灵力直直地往沈君兰的方向去了。
越昭涯和沈临渊俱是一喜,心道是了,这因果一定是应在沈婉儿那同父异母的姐姐身上了。
然而事情却注定没有这么简单,只见那道原本笔直前往的灵力,在中途忽然转了个弯儿,然后直直地没入了沈君兰身侧的太子体内。
越昭涯“”
沈临渊“”
宫人正喊道“皇后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太子妃千岁。陛下仁德,知晓太子妃的妹妹昨日刚被寻回了家,今日便领来给太子妃见见,也好使得姐妹团圆。”
皇后大笑抚掌,“陛下真是贴心。”
沈临渊和越昭涯叩拜行礼完,还未抬头,就听见一道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
“既是君兰的妹妹,那日后也是孤的妹妹了。一家团聚,实属喜事。”
沈临渊缓缓抬起头,那张美得近乎带有倾略性的面容一下子暴露在众人视线里。
太子脸上的血色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几乎是拼尽全力忍住,才没让自己失声惊叫出口。
可就是那么一瞬间的变色,却让沈临渊和越昭涯再度确认了一点。
“沈婉儿”未断的因果,就在太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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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太子在转瞬间就收敛了他的心绪,但是那一刹那的惊变还是被沈临渊和越昭涯给捕捉到了,然而除此之外,皇后与太子妃似乎都没有发现异常,唯独沈君兰在望向沈临渊时,眼底不可控制地冒出了妒火。
一场谈话,表面融洽,实则每人心里都各有想法。
一场宫宴,终于让沈临渊和越昭涯知道“沈婉儿”的因果系在了谁的心上。只是,对象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是血浓于水的亲人,而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这陌生人还身居高位,对方身上所笼罩的若有似无的龙气也在时时刻刻提醒二人,这是下一任人间的君王,他是天下黎明的主宰。
然而,沈临渊挖遍了原身记忆的角角落落,也没能找出“她”与太子之间有何关联。
对着越昭涯那副探求的眼神,沈临渊连忙举手投降“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说罢,他又无奈地补充了一句“你该明白我的心在谁那。”
这番话,说的露骨又直白,就差直接把心底的剖开宣之于口,越昭涯一下子就想到了昨夜那场荒诞又缠绵的梦境,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良久才欲盖弥彰地说了句“与我何干。”
沈临渊哦了一声,忽然岔开话题,摇头晃脑地提起早晨那事“说来,今日清晨我去你房里寻你时,似闻到了一股味儿”
话至此处,他支着下巴,神情散漫,从唇舌间蹦出的音节却缠绵至极,勾得越昭涯耳尖通红,然而沈临渊此人,却是正襟危坐,仿佛此时正在勾人的人不是他一般,唯独眼底露出了些许揶揄的笑意,活脱脱一个衣冠禽兽。
“不知小道长能否告诉我,那是什么味道”
沈临渊此时的神情,像极了那个荒诞的梦境。
梦境中的那人,也正是用这般漫不经心的神情,用这般蛊惑人心的语调,一层层撕下他的伪装,将他逼得退无可退,最后陷入无法挣脱的狂潮。
那双桃花眼里装的不仅仅是深情,更是一个捕猎者在悄悄露出的獠牙。
眼前的人,虽然美丽,却也同样危险至极。
而越昭涯没有办法招架这样的危险。
冰冷的剑客从来不怕动心,怕的只是动心时的身不由己,却还在言不由衷。
沈临渊轻而易举戳穿了对方的伪装,越昭涯眼眸闪了一瞬,他的面上瞧不出任何分别,心下却已经慌得寻不到任何出路,一颗心已经乱到了极致。
有人教他如何施展最精湛的剑术,有人教他如何于危境中杀出生路,有人教他如何摒弃杂念一心求道,可从未有人教过他,倘若心乱了,情生了,又该如何克制
沈临渊像是早就看穿了他心底的所思所想,他缓步走到越昭涯面前,抬手,轻轻按在对方的肩上,曾经在贞明村里说过的那句话,再次在越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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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去克制它,你的剑应该随心而动。”
然而,此时这一句轻喃,带了些许不易被人察觉的喟叹。越昭涯敏感地察觉到,那人似乎正在惋惜着什么,似乎在对方眼里,他应该是这样的人。越昭涯不自觉地拧起双眉,模糊中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不得其解。
肩上的温度缓缓抽离,越昭涯却忽然抬眼,“你究竟是谁”
沈临渊一下子就笑了,他伸出食指,轻轻点在越昭涯的唇上,黝黑的眸子里突然露出狡黠的笑意。
“我啊,是这世间最爱你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将感情宣之于口,直白得根本不给人任何躲避的机会,也突然的没有给越昭涯任何反应的机会,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就仿佛将人逼近了死角。
可同样的,他也没有正面回答越昭涯的问题。
越昭涯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暗潮涌动,最后慢慢站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沈临渊,突然沉声说了一句“我好像现在才第一次认识你。”
沈临渊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笑了笑,大方地冲对方张开了怀抱。
“我不介意你再多认识我一点哦。”他暧昧地眨了眨眼,“比如在某些方面”
原本指着能炸出些什么的越昭涯“”
事实证明,在打嘴炮这方面,越昭涯是无法战胜脸皮厚如城墙的沈临渊的。
今日这场谈话过后,越昭涯有意识地避了沈临渊几日,可是后者却知道,这样的躲避,只不过是在映证心里的猜想。
只有心乱如麻又不得排解时,才会想着躲避不是吗
他不急,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介意再多等一会。
然而,越昭涯还没等到时,沈临渊却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说不速之客好像也有些不太准确,毕竟那正是与“原身”有因果的太子殿下。
这几日,沈临渊从下人的口中,也零零散散拼凑出了太子与沈君兰的爱情故事。
太子名叫刘璨,是当今天子的嫡子,中宫所出,身份尊贵,自小就展现出了过人的天赋,再加上生母早逝,皇帝对先皇后很是敬重爱护,因此早早就被立为了太子。据闻,太子温文尔雅,是个谦谦君子,待谁都如沐春风,唯有一点,常被人诟病,那就是常年不肯娶妻。
任凭天子与皇后如何劝说,送来多少美人,太子永远是那句“儿臣暂时无心成家之事。”
这一无心,可就无心了多年,直把天子愁秃了头,朝野上下也是恨不得剖开太子的胸膛瞧一瞧,瞧瞧那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铁石心肠。
好在,后来太子便入宫禀了圣上,原来当年那些话只不过是借口,他早有心仪之人,那人正是长平侯家的长女沈君兰。昌平侯祖上也有从龙之功,如今也是安分守己,从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再者,相比那些手握重权的重臣,皇帝也更加乐于见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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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位置已经太稳了,朝中重臣无不交口称赞,余下的兄弟无一人能与其一争高下。再上一步,可不就是那九五之尊的位置所以,皇帝对于太子的选择,实在是欣喜,因此在下赐婚诏书时,更是把沈君兰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直言是天下女子典范。
普通百姓并不知隐在光辉下,权力的汹涌,他们只知太子为了侯府千金,等了数年,只为娶她为妻,一颗真心,让人动容。于是,也纷纷夸起太子,说太子是世间难得的重情重义之人。
然而,此时,这位重情重义的太子,今日却将沈临渊约到了一个僻静的无人处,正满目含愁地望着他,轻叹“你可还记得我”
他没有说孤,而是用上了我。这份难得的心意,若任何一名寻常女子站在这,怕是早已融化了心肝,化成满腔柔情。然而沈临渊不是,他异常冷静地看着太子,又将脑海中的记忆翻找了一遍,百分百确认原身没有见过这个人后,淡漠地吐出三个字“不记得。”
记忆是一个人所有情感和性格的构成点,若是“沈婉儿”的记忆中,从未有过刘璨的印象。要么,他从未见过对方,要么,对于他来说,刘璨此人只是一个陌路人,见过便忘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只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这段因果来自于刘璨的自我幻想。
刘璨心底抱着一丝希冀,指望着能从“沈婉儿”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然而如今事实摆在他面前,所有的幻想都被碾了个粉碎,他苦涩地叹了一口“你忘了也是该的,毕竟你我连名字都不曾知晓。”
他缓缓抬头看向沈临渊,眼中深情毫不掩饰。
刘璨如今名义上的母后,是他的姨母。幼年时,因为姨母与母亲相似的容貌,血浓于水的连系,他也曾动过真情,真心实意地喊过对方母亲,对方也曾真心实意将他看作自己的亲生儿子。
然而,当后来姨母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时,刘璨却察觉到了这位养母态度上的转变。可因为对方迟迟没有任何举动,他也就处处欺瞒自己,直到那次他领命出京,被亲信所叛,遭遇扶杀,他才彻底冷了心。
他的好姨母,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他于万死之境中杀出一条生路,拖着一口气,不知走到了谁家的府中,幸得府中小姐相救,才堪堪活了性命。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人见到他时,似小鹿般受惊的眼神,也无法忘记,那人照顾他时的温柔神情。彼时,他遭至亲至信背叛,眼中所见无一处不黑暗,唯独她,不惧怕那时困兽似的,凶狠的他,给予了他人间最后一丝温情。
后来,他在京中的人手来得太快,快得他来不及与她分别。后来,经过多方打探,他才知晓,原来那日救他的人是昌平侯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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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儿和沈君兰到底由同一个父亲所生,眉眼间有些许相似,再加上当时他受了重伤,五五感有些迟缓,所以纵然沈君兰的性子与记忆中不大相同,刘璨也只以为记忆中的少女只是长大了,明媚开朗了。
直到那日
他于殿中见到“沈婉儿”,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认错人了那一瞬间的惊骇,险些让他失控。
而当刘璨望向沈临渊时,后者也终于得以窥见这个世界的真正剧情。
待他看完全部,这才了然明悟。
怪不得翻遍沈婉儿的记忆,都找不到关于“刘璨”的任何片段,因为那与世界主线有关。
原来这个世界的“沈婉儿”是主角,他虽然有着极其坎坷的出身,但是因为曾经于危难之际救过男主刘璨一命,所以让刘璨动了真情,不惜为他扫平一切。两人的再见,也颇为戏剧化。
那时,刘璨与剧情中一样,认为沈君兰是当年救过自己的少女,心中相思难解,便偷偷来看望她,恰好撞见了因为被逼婚,而欲上吊自杀的沈婉儿。见到对方面容的那一瞬间,刘璨才知晓自己找错了人,他一直恋慕的是府中的二小姐。
于是,后来就是一段十分俗套的我爱上了一个女子,她是我的白月光,但是有朝一日我发现她竟然是个男子,可是兜兜转转我发现还是爱他,真正的爱情无关性别的俗套故事。
而在原本的世界中,越昭涯只是随笔带过的一个角色,只说他在知晓未婚妻悔婚时不曾恼怒,反而送上贺礼,极为大度,便再也没有过多赘述了。沈君兰也不过是一个因为嫉妒“妹妹”,在过程中疯狂使坏,最后不得善终的恶毒女配。
原本的剧情下,沈婉儿和刘璨才是命定的伴侣。
然而,如今阴差阳错,沈临渊变成沈婉儿后,直接逃了家,没有见到刘璨。
对于这种情深似海的爱情故事,沈临渊颇为戏谑地啧了一声,态度冷漠到了极点。他这个人,旁人初见时,只会被他那三分含笑的眉眼给骗了,只当是一位多情又风流的公子,可若是深交了,便会知道在这份吊儿郎当的皮囊下,藏着的是比谁都冷硬的心肠。
在未遇到越止戈之前,系统曾这样评价过他,说他这人样样都好,唯独没有善恶正邪之孙,做事全凭喜好,高高在上,让人恐惧。
那时他只觉得好笑,他向来自负,又眼高于顶。
这千万年的游戏人生间,能让他动了真情的,唯有越止戈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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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璨望着沈临渊那无动于衷的神情,满腔的热情终于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几乎将指甲嵌入了掌心间。
如今,他有了自保的实力,可以与姨母抗衡。父亲年纪已经大了,曾经那个让他仰视的伟岸身影,如今鬓角已经花白,精明的双眼已然浑浊。余下兄弟个个不成器,没有一个能与他比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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