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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青山书院每到了一期末尾,总会来一场测验,按照成绩将甲乙丙丁四个班级的学生重新排布。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可每年真正能考进甲班的学子也是寥寥无几。
所以当听见沈临渊说他要考进甲班时,封琪只觉得对方是在痴人说梦。
原本封琪以为这只是两人之间的随口戏言,做不得真,可偏偏,只是一夜过去,沈长岳说要考进甲班的消息便已经传遍了整个书院,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一个京城知名的纨绔,据说自小也没读过四书五经,每日上课不是发呆便是睡觉,竟也想考入甲班。而且距离测验开始,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了,若真叫他考进去了,那才是真的天方夜谭。
还真当自己仗着些小聪明得了陛下喜爱,就可以这般猖狂,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实在令人讨厌的紧。
然而面对旁人的闲言碎语,沈临渊还是该吃吃,该喝喝,怎么潇洒快活怎么过,似乎完全没将那些话放在心上。
越风清知道沈临渊的“豪言”之后,一瞬间便想起了那日少年所说的“人定胜天”,他还记得对方脸上那张扬自傲的笑,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一时之间,不禁失笑着摇了摇头。
可若要在三月内考进甲班,谈何容易越风清抿了抿唇,接着便拿起笔,翻开书页,一字一句地在上面书写着什么。
若有人在这时过来瞧一眼,便会发现那上面都是对经义的注释,不仅如此,越风清还在旁边加上了自己的理解,和辅助理解的实事,显得格外清晰。
甲班的学子一日只上一堂课,多的时间,便留给他们自己去参悟体会,因此越风清的时间还算充裕。
接连写了三天,越风清才堪堪将四书之一整理完。到了午休时分,他却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乔安。
乔安先是和越风清说了不少近日来的趣事,接着才小心翼翼看了眼他的脸色,轻轻问道“师兄近日是和沈师弟吵架了吗”
这句话一出,越风清被砸得险些愣在了原地,他像是才回过神来一样,声音都慢了一拍。
“为何这么说”
乔安咬了咬唇,这才如实说道“师兄还不知道吗这几日,你每每见到沈师弟,都偏头走过,装作看不见呢”
乔安还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事情,这回,越风清是彻底呆愣在了原地,整个人竟有些无措地慌乱起来。
可越是慌乱,他的面上便越是震惊,让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因此落在乔安眼里,更是坐实了越风清与沈长岳不合的事实。
“你瞧。”在越风清恰好看不见的一处死角里,封琪撇了撇嘴,冲身旁人说道“你那位好师兄,可是真没把你放在心上呢,亏你还每天眼巴巴地凑过去。”
沈临渊瞧了眼越风清,目光微敛,竟让人觉得有些冰寒。他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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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哎你等等我啊。”眼见沈临渊迈步就走,封琪连忙追了上去。
急促的脚步声一下子唤回了越风清的心神,他望向声音传来的那个死角,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血色尽失。
乔安还在旁边不住地道着歉“对不起师兄,其实方才沈师弟就站在那儿呢”
后面的话,越风清都听不清了,他只觉得声音发涩,那句“无妨”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午休结束后,越风清回到学堂,却发现自己的课桌上,不知为何竟是被泼上了水。书本全都浸泡在水里,不知泡了多久,书页都已经皱了起来。
傅瑾迎在一旁,打着哈哈道歉“抱歉,抱歉,方才手里提了壶水,一时不查,越师兄大人有大量,便饶了我这回吧。”
明明已经是谷雨时节,马上便要立夏了,越风清却觉得吹过来的风仍是那样刺骨。
旁人只见这位平日里虽高高在上,却也从未发过火的师兄第一次板起了脸。
“道歉。”越风清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刹那间,整个学堂里的人都静了下来,屏着呼吸去瞧眼前发生的一幕,傅瑾迎也是愣在了当场,仿佛从未想过越风清会这样得理不饶人,连个台阶都不肯给他下。
他勉强笑了笑,故作轻松道“师兄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越风清一步不让,只凝起眉眼,又重复说了一遍“道歉。”
周围的议论声也响了起来,傅瑾迎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拱了拱手,一揖作到底,扯出一抹冷笑,如此道“好好好,我道歉,师兄别生气了。不过几本书而已,我明日赔你几套,望您大人有大量,别与我一般见识。”
这话说得极有煽动性,巧妙地将众人的视野转到了越风清得理不饶人身上。一时之间,也有一部分学子心中范起了嘀咕。
不过是几本再寻常不过的书本,湿了便湿了,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呢
周围议论纷纷,越风清却像是浑然不觉,他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愣了片刻后,竟是解下了自己的外衫,将素白的衣服当成是抹布,将水渍擦了个干净。
擦干后,右手按上那被泡皱的书页,顿了数秒,才缓缓翻了开来。只一眼,他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原先做的那些批注被水泡过之后,墨水晕染开来,糊成了一团。整整三天,没有一丝一毫停歇,他所有的心意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指尖蜷紧,越风清停顿良久,将桌子上那些泡烂的书本理了理,接着从书篓里拿出了新的一套。深深呼出一口气,竟是又开始磨墨写起字来。
一旁的外衫滴滴答答滴着水,可少年的目光依旧温柔专注。
傅瑾迎切了一声,厌恶地别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故作清高。”
直到日暮西垂,学堂里的人都走光了,越风清才回过神来,他望了望天色,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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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光瞥到那叠泡涨的书本,越风清垂了眉眼,良久,他将最上面那叠书收了起来,接着便往寝室走去。
一走进去,就看见沈临渊正靠在床榻边,嚼着一颗脆桃。见他进来了,便眉开眼笑地打了个招呼。
“哟,回来了。”
越风清心中又惊又喜,可面上却仍是毫无波澜,他小声恩了一句后,便坐到案桌前,继续写着批注。
望着越风清的背影,沈临渊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自从越风清回到甲班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时间便越发少了。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回到寝室,沈临渊见着的也永远是对方认真临字温书的模样。
相比起那些天纵奇才的少年,越风清的每一步都有他努力过的身影,踏踏实实地印着每一个脚印,一点一点丰满自己的羽翼。
不怨天忧天,不叫苦连天,倒真应了那句“尽人事”。
越风清坐了多久,沈临渊便瞧了多久。
似乎是手里的书本终于习完了,越风清缓缓舒出一口气,接着转过身,撞入一双笑盈盈的桃花眼里。
室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越风清的手指一曲,忍不住就别过了眼。
沈临渊仰靠在榻上,翘着个二郎腿,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可语气却是有些发酸“好师兄,都三日了,你这是准备这辈子都不理我了”
他长腿一迈,几步走到越风清面前,慢慢响起的脚步声让后者更加无措,可偏偏面上还是那副冷淡的神色,宛若崖上冰雪,高不可攀。
面对沈临渊的质问,越风清一下子想到了乔安今日午休时说的话,他的声音不自觉急切了三分,闷闷地道了声“不是。”
“那你没什么不敢正眼瞧我”沈临渊变戏法似的,探到了越风清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的眼眸。
越风清心里慌得七上八下,正想起身离开,却发现沈临渊的双臂已经撑在了扶手上,将他圈在了里面。
“你瞧,你又想逃了。”沈临渊说起这话时,声音里都忍着笑,他略俯下了身子,在离对方脸颊只有毫厘之间的地方,才堪堪停了下来。
那霸道的气息再次将他笼罩其中,越风清边往后躲,边抿住了唇。两人实在挨得太近了,仿佛只要他轻轻一动,就能触碰到。脑海里嗡嗡作响,唯独耳边那近乎无赖的声音格外清晰“我的好师兄,喜欢什么可别藏起来。”
颈间忽然感受到一股凉意,沈临渊已经挑起了挂在越风清脖子里的玉佩,修长的指尖勾缠着玉佩上的红线,他笑得就像个山间的妖精。
“藏得久了,我找不到了怎么办”
那含笑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奈,让越风清整个人都险些跳起来,他眼睫轻颤,讷讷地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
越风清抽回玉佩,刚想不管不顾站起身,却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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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你又想逃了。”沈临渊无奈地笑了笑,他忽然执起案桌上的笔,没个正形地歪坐在扶手上,上半身软软地贴上越风清。
“这样吧,我现在来问师兄几个问题。”沈临渊晃着笔,如此说道“若是答错一题,我便在你脸上画朵花。”
越风清很想就此作罢,可是只要对上那双眼眸,他便像是失了心魂,失了理智,像是飞蛾扑火,本能的就想靠过去。
“第一题。”沈临渊举着笔,忽而便笑了“我送的玉佩,师兄可还喜欢”
越风清的耳尖一下子便红了,可面上仍是那副清冷寡淡的模样,他抿着唇,眉峰微蹙,似乎正在想着措辞,可沈临渊却不会给他任何躲闪的机会。
他将笔转了个身,用冰凉的末端碰了碰越风清发红的耳尖,哑声道“别撒谎了,我都瞧得清清楚楚的。”
越风清的身子猛的一颤,良久,他梗着脖子,细若蚊蝇似的说了句“我没有”
话音未完,沈临渊便啧啧两声,笑着打断了他,“我说了,我都瞧得清清楚楚的。”他晃着笔,在越风清的脸上画了几笔。
停笔后,他左手撑拳,放在唇边笑了声。
“这画倒与师兄相配的紧。”
“第一题师兄已经错了,第二题可别再犯错了。”沈临渊晃着两腿长腿,声音轻快,步步紧逼“那日的桃花酿,好喝吗”
越风清“”
“沉默便当你是否认了。”沈临渊提着笔又在对方脸上画了几笔。
之后,沈临渊又问了几个问题,那问题挑的尽是些让越风清无法招架,恨不得将头埋到地洞里的问题。
很快,便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师兄这三日避着我,是在做些什么呢”沈临渊止住了笑意,目光灼灼,仿佛不问出一个答案就不会罢休一样。
刹那间,越风清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他很想告诉对方一切,可是不知为何,面对沈长岳时,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瞻前顾后,甚至于,很多时候,都无法坦诚地说出心里的话。
良久,也等不到眼前人的答案,沈临渊在心底喟叹了一口,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越风清只看了一眼,便猛然瞪大了双眼。这书,赫然就是今日被泡烂的那本
“怎么会在你这”
“对啊,奇了怪了,它怎么会跑来我这里。”沈临渊翻开书,故意摆到越风清面前“师兄你瞧,这书可奇了,上面尽是些化开的墨水团,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还我”眼见沈临渊越说越不着调,越风清有些急了,忍不住就想要伸手便想去抢。
可沈临渊却比他更快,他轻巧的将书换到另一只手上,笑得前仰后合。
“原来,这墨团似的书是师兄你的啊。”他仗着身高优势,举着手里的书,颇为无赖地道“可我瞧着,这书上写的都是些肉麻情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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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八道。”越风清又气又急又羞又恼,一张脸都涨红了。
“不是吗”沈临渊忽然按住越风清的肩膀,将人按回座椅,膝盖撑在对方的两腿之间,单手扣住越风清的下巴,目光灼灼,他居高临下地问道“师兄,我说过了,喜欢什么可别藏起来。”
他脸上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可眼神却温柔得几乎能让人陷进去。
“藏得太久了,我找不到了怎么办”
他的小越,总喜欢将自己藏起来。喜欢也好,讨厌也罢,在那张清冷的面容上,你很难找到分毫。
他的在乎,他的爱意,总是沉默而又笨拙。捧着一颗真心,跌跌撞撞向你走来,却又怕你发现,小心翼翼到近乎卑微的地步。
以前的他,总是错过,总是不明白。
沈临渊捧起对方的脸,将额头抵上去,轻声道“别藏了。”
“你戴着我送的玉佩,是心悦我。”
“你为我喝了桃花酿,是心悦我。”
“你为我去写经义注释,是心悦我。”
沈临渊一字一句戳穿对方的伪装,最后他索性将那人单薄的身子拥进了怀里,失笑着说了声“我都知道了。”
越风清一下子想起初次见面时,那人映着漫山遍野的桃花,灿然一笑。藏书阁的禁闭室里,那人轻拥着他,讲述书生与白狐的故事。花朝节那日,昏暗的小巷内,那人头顶烟花,向他走来。
他见到的沈临渊,正是这般无坚不摧的温柔。对方霸道的切断了他所有的退路,让他放弃挣扎,甘愿自心间生出不惧轮回因果的情意。
不知过了多久,沈临渊忽然放开人,他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忍着笑如此道“不过,师兄,就寝前,最好先将脸洗了。毕竟那上面还有我画的花呢。”
越风清愣了数秒,一下子想了起来,他忙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生出了止不住的笑意,他轻声骂了句“无赖。”
镜子里,眉眼如画的少年脸上并没有什么墨笔画上的花,只有几个大字,清楚分明地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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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晚剖白之后,越风清倒是不再避着沈临渊,而是恨不得将一天内的所有时辰,都花在给对方温习课本上,满卷之乎者也,直把后者补得头昏脑胀。
好在,此时正值农耕时节,历年来,青山书院的学子在这个时节都会去农田里,帮忙耕种。按夫子们的话来说,这便是要他们时时刻刻铭记着自己的根。
山脚下就有一处小村落,每年这时候,知道学子们要来,村人们心里都很高兴,早早地便站在村口迎接着。
再加上今年不同以往,听说京城内那位“雷霆真君”也要来呢人可是神仙转世,可得好好见见
于是,等到青山书院的夫子引着学子们来到这小村落时,迎接他们的是异常热烈的村民,那热情劲儿让众人恍惚以为是天子驾到。
村长热切地握着夫子的手,急不可耐地问道“听说今年,那个啥,雷霆真君也来了”
在村长说话时,身后的村人们更是用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四处打量着人群,似乎是在寻找究竟哪个才是鼎鼎有名的真君。
“”夫子诡异的沉默了一瞬,半天才干笑了声,道“只是京城的传言罢了。”
顿了顿,他还是将沈临渊叫了出来。
那群村人们便见一个少年缓步走了出来,任何锦衣华服,金银玉石到了他的身上,都成了那张桃花面的陪衬,气质卓然,浑然不似凡人。
“学生沈长岳,见过村长。”
“啊呀这、这这”老村长红着脸将人扶了起来,“这可使不得,快些进来吧。”
这下,身后的那些人便争先恐后地站出来,要做那引路人,只为了和沈临渊说上几句话。
眼见旁人那副殷勤劲儿,傅瑾迎嫌恶地移开眼,酸溜溜地啐了口。
“有甚可瞧的,一帮愚民。”
有人离得较近,听了这话便是不悦地拧起眉,低声道“你这话便错了,我父亲近日也去了军器监,听闻沈长岳造出的那天雷引实乃护国的利器,便是为了我大夏,你也不该说这话。”
傅瑾迎刚想回嘴,却发现那人正是兵部侍郎的嫡子,悻悻地闭上了嘴。
入了村落,众人先换上了适合农耕的粗布衣裳。今年负责帮忙耕种的大部分都是新入学的学生,第一次见到农田,那是不管瞧见什么都满眼新奇。
农村的人本就朴实,见学生们连器具都农具都不会使用的样子,便憋着笑,主动教他们如何去用。
偏生沈临渊长得太俊俏,气场又强,还顶着个雷霆真君的称号,观望着想上前的人有很多,却迟迟没有人靠近。
沈临渊驻足望了会儿,接着便扛起耙子,迈开长腿走向了越风清。
右手按在了对方素白整洁的衣襟上,留下了一个脏兮兮的掌印,沈临渊歪头探出一张笑意盈盈的桃花面,语气甜腻,像在撒娇“好师兄,教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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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风清的目光垂在那“脏手印”上,停顿了数秒,几不可察地瞬间蹙起了眉峰。
沈临渊明明瞧见了,可偏偏有些坏心眼地又换了个边,再印上一个手印。
“我第一次,没经验。”
说着,整个人便是歪歪斜斜地靠了上去,眼看那只沾满灰尘的手就要摸上越风清的脸时,后者深深吸了一口气,扣住那支手臂,将其折了过来,握在耙子的柄上,清冷的眉眼略飞起些,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别闹。”
“奥。”沈临渊从善如流地应了声,语气很是轻快。
封琪将这一幕完全瞧在了眼里,他慢吞吞走到已经有模有样犁着地的乔安身旁,咳了声问道“喂,我也第一次,没经验,教教我呗。”
说着,便已经悄悄红了脸。
谁知,回应他的是乔安格外冷漠的眼神,以及无情的话。
“让让,别挡道,忙着呢。”
封琪“”他显然是被气到了,正想抓住人说什么,却没承想人没抓住,脚下却被什么给绊了一下,然后一下子摔倒在了泥地里。
刹那间,泥水四溅,溅了封琪全身,狼狈到了极点。周围的人见了这一幕,一下没绷住,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堂堂皇子殿下,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封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生气地用手里的耙子狠狠耙了刚才绊倒他的那块地。
这一耙下去,将上边的碎土剖开了,覆盖的野草歪歪斜斜地倒向一边,刹那之间,那被掩藏在泥土里的臭味,混合着泥土本身的腥味,一阵阵的飘了出来。
“这什么味儿这么冲。”封琪厌恶地捏着鼻子,骂骂咧咧地蹲了下来。正准备将“罪魁祸首”挖出来,可谁知,只瞧了一眼,他便猛的捂住嘴,胸腔间一阵翻涌,他险些吐出来。
泥泞的田地里,有一双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乔安离得近,一眼就看见了封琪的异状,好奇之下,她也凑上去看了一眼。
下一秒,刺耳的尖叫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多时,那恐怖的“东西”便被人挖了出来。
那是一个已经开始腐烂的头颅,脸上沾满了泥泞与碎石,长长的发丝纠缠着细长的草根,一时之间竟让人分不清哪是草根,那是发丝。
在场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残忍的一幕,有不少人已经捂着嘴干呕起来。
夫子的脸色也很难看,却还是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先报官吧。”
帮忙农耕,却挖出了一个头颅,这骇人听闻的一幕让众人再没了继续的心情。只要一想起自己方才竟然和一具尸体在一起耕地,便觉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而且,谁知道刚才那缠在手掌间的究竟是草根,还是尸体的头发。
村人们的脸色也变了,比起学子们的震惊,他们只觉得异常恐慌。按照这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显然已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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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们的村落如此了若指掌,手段又如此残忍的敌人,竟然还藏在暗处。只是细细一想,村长便觉得冷汗都要落下来了。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还是身后的后生眼疾手快,才将人捞了起来。
夫子缓了缓心神,对着惊慌失措的学子们高声道“大家安静,先去换身衣裳,再与我去报官。”
听了夫子的话,所有人都飞也似的丢下手里的农具,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还不停地搓洗着沾在身上的泥浆。
沈临渊换衣服换到一半时,忽然听见门外似有人走过的声音,那声音很轻,若不仔细听,几乎很难察觉。
系着腰带的手放缓了些,沈临渊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玉佩往上一抛,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向了声源地。
“何必躲躲藏藏呢”
“哎哟,你干嘛呢。”封琪捂着红肿的额头走了进来,他捡起地上的玉佩,嚯了一声“沈公子还真是财大气粗,价值千金的玉佩说扔就扔。”
说着,他将玉佩又抛给了沈临渊。
沈临渊接过玉佩,凝起眉眼问封琪“你方才来时,有没有见着什么人”
“没啊,你问这干嘛。”他龇牙咧嘴地捂着额头,忙不迭走到铜镜前瞧了一眼,接着夸张地大叫道“我靠你这个负心汉,你把我打破相了。”
“放尊重些,谁负你了”沈临渊轻飘飘地斜了他一眼。
“是我,是我行了吧。”回想起两人当初花天酒地,风流快活的逍遥日子,再想想如今对他横眉冷对,用玉佩砸他脑袋的沈长岳,封琪留下了悔恨的泪水。“怪我识人不清。”
没等封琪再说话,沈临渊忽然想起这茬,便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话一出口,封琪也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拉起他的手,急道“出大事了。”
沈临渊问“怎么了”
封琪被这么一问,却突然开始吞吞吐吐出来,话也说不利索了。
沈临渊显然也急了,眉眼都凌厉了起来,他扯住封琪的衣袖“究竟怎么了”
封琪被他忽然爆发出的气势吓了一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吞吞吐吐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越师兄不见了。”
那发涩的声音诉说着残酷的事实,砸的沈临渊险些回不过神,他下意识地说了句“你说谎。”
“我真没骗你。”封琪也急了,忙道“不信你去瞧,里里外外,大家都找遍了,没人找到他。”
话音刚落,封琪就见沈临渊连腰带都顾不上系,便冲了出去。
沈临渊径直冲向越风清方才呆的房间,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正低着头,神色不安地议论着什么。
沈临渊连忙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只一眼,他便清楚地瞧见,那散乱在地上的衣衫,以及衣衫上面那一枚兔子形状的暖玉。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玉佩,只不过如今那上面却沾上了斑驳的血迹。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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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风清睁开眼时,便一下子确定了自己的处境。他的头上被罩了个黑色的麻袋,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察觉到自己被一人扛在肩头,头颅朝下,那人似乎正走在什么崎岖不平的小道上,不曾停歇的颠簸感让他头晕目眩。
昏迷之前的记忆瞬间回拢,就在进屋换衣服的那个档口,后脑勺狠狠挨了一下,如今仍是火辣辣的刺痛。行凶者并没有替他进行简单的包扎,越风清能清楚地察觉到血液顺着身体的纹路,一直滴滴答答地往下滴去。
晕眩感不住袭来,越风清定了定心神,咬了咬舌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走了多久,越风清才察觉到那人停了下来。接着,身子一空,他整个人被丢到了地上,有人如此说道“头儿,人带回来了。”
“做得好。”
越风清只听见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慢慢逼近的脚步声,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头上的麻布袋便被扯了下来。时间久了,伤口已经和麻布黏在了一起,如今被人不留情面地撕扯了下来,尖锐的刺痛感让越风清一下子蜷起了手指。
“瞧瞧,原来人已经醒了。”
伴着昏暗的灯火,越风清也终于看清楚了声音主人的长相,那是一张极其俊秀的面容。剑眉星目,发髻上插了支竹钗,一袭白衣,倒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气质。
可偏偏,他的周遭站着的都是些凶神恶煞的汉子,腰佩武器,做一副土匪打扮。环顾四周,越风清一下子便知道了这里是何处。
青山书院的学子都知道,这是鬼涧崖,山路崎岖,野草蔓延,坎坷波澜又诡谲多变的山道,进可攻,退可守,是最好的藏匿地点。
“你是谁”越风清凝眉问道。
闻言,那“白衣书生”嘴角噙了一抹浅浅的笑,道“在下李有成,有志者事竟成的有成。今日用这等法子将越公子请来,其实也只是有事相商,只是手下人手段粗鲁了些,望公子不要见怪。”
“来人,给越公子看座。”
李有成说完后,便有几人麻利地将越风清手上的绳索给解开了,拎着他的衣服让他坐在了李有成的旁边。
坐下后,越风清呼出一口气,将自己的衣领拢好,眉目清冷,便是身处险境,脸上也未曾显露出一分一毫的惧意。
“越公子倒是和你的父亲一样。”李有成意义不明的说道,他的手指在案桌上轻点两下,接着挑起眉眼,嘴角扯出嘲讽的笑,就那样望向越风清。
“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越风清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几分,他沉下眉眼,凌厉的眼神望向李有成。
“何意”
“阿呀呀,险些忘了,越公子可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李有成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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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停下。”李有成低喝一声,语气虽然不重,却让那莽汉脸色白了几分,悻悻地退了回去。
李有成这才继续转头看向越风清,却不料,正对上一双清冽刚直的眼眸,那双眼睛像极了他那位铁面无私的父亲。
只是一个对视,便让李有成一下子回忆起了当日的景象。
那人用不带任何温度的情感如此说道“斩立诀”,轻描淡写地就夺走了他父亲的生命。所有的幸福,在一日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切,都和越恒这个狗官有关。
是越恒,杀了他引以为豪的父亲。而现在,他抓到了越恒的独子越风清。
越风清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李有成,没有震惊,也没有畏惧,只是用陈述的口吻如此说道“你是济灵君的儿子。”
当年,樊城落了一场大雪,冰封千里,冻死无数,再加上那一年,北狄人恰好来犯,正值年关,沉醉于团圆气氛里的樊城人谁都没有预料到这次突袭。
虽然最后,北狄人还是被赶了出去,可是城里的粮食却被抢走了大半。皇帝得知消息后,当机立断就派人给樊城带去了大批的粮草。可是谁也没想到,等粮食到了樊城的时候,却是连原先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那一年,樊城下了最大的一场雪,乞儿遍地走。可偏偏,县令的府邸日日歌舞升平,从朱红的门框里时时传来寻欢作乐的糜糜之音。
正是路有冻死骨,朱门酒肉臭。
那一年的樊城,是所有樊城人心底最黑暗的时光。在最劣等的环境里,人性的所有丑恶都无处遁形,饥饿让所有人变成了魔鬼。
李有成的父亲在这时站了出来,他自封为“济灵君”,声称是救济苍生的神灵,领着无辜百姓拿起手里的武器,冲进了县令的府邸,将整个县里的无能官员杀了个干净,又大开粮仓,接济樊城百姓,这才让所有人都活了下来。
百姓们为了感念他的功德,甚至为他修了庙宇,日日感怀他的恩情,便是孩童间,也编了首朗朗上口的儿歌,来歌颂济灵君的恩德。
当然,事情到了这里仍未结束。等此事传进京城,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当时,也有许多人为如何判案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说济灵君是正义之举,杀的是贪官污吏,当歌颂。也有人称济灵君虽行的是正义之事,做的却是杀人的恶行,不当歌颂。两派人马争论不休,迟迟没有得出结论,最后是大理寺卿越恒对此案下了最后的定论。
济灵君李思被判了斩立诀,而其他参与的主要成员,都被判了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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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便有无数人提出了反对的意见,直说济灵君此举实乃行侠仗义,越大人未免太过不近人情。可不管旁人如何众说纷纭,李思也仍是被判了死刑。
渐渐的,樊城再无人敢提“济灵君”三字,连同当初供奉他的那些庙宇,也被拆了干净。
当年这一案,越风清也在场,他亲眼见过李思。刚才李有成那对父亲强烈的敌意,让他一下子想起了“济灵君案”,也让他一下子就觉察到了眼前这个青年和济灵君相似的眉眼。
见自己的身份被道破,李有成也不恼怒,只是捏着手笑了起来。
“看来,越公子的记性还不差。”
李有成缓慢站了起来,将门打开,他的手指向门外,示意越风清往外看去。
越风清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外面都是些抱着孩子的妇孺,身上穿着的尽是些麻布衣衫,一双双枯败的眼神只有在见到越风清时,才变得鲜活起来,只是那份鲜活里,却尽是仇恨。
越风清忽然觉得手脚发凉,喉口有些发涩,心底有了个不好的猜测。
李有成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变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开口道“瞧见了吗越公子,这些女人和孩子,都失去了丈夫和父亲,都失去了自己的家。这些败谁所赐”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就连眼眸也猩红了不少。
“是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害得我们家破人亡,只能苟延残喘地藏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过着草寇的生活。”
越风清浑身一震,良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强硬地逼迫自己不依赖视线,只用那一双眼,将眼前的人一点一点映进脑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过头,对着李有成,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李有成几乎被气疯了,一直压抑着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被点燃,他红着眼睛高声道“你知不知道”
尖锐的声音在这一刻忽然戛然而止。
昏暗的烛火下,一道血痕滑过少年如画的眉眼,苍白的唇瓣看上去毫无血色,单薄的衣衫勾勒出一个近乎消瘦的人影,仿佛风一吹,便能倒下似的。
在这一刻,所有见到越风清的人,都会这样觉得这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
可偏生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却用一双冷峻的眉眼,让李有成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我并不觉得我父亲的决断有错。”少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他一字一顿如此道“若有朝一日,我也坐上了那个位置,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做出同样的决断。”
“我为他感到骄傲。”
掷地有声的声音砸得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所有人都没想到越风清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便是李有成也没想到,在他的设想中,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初次被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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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他怎么能将当年那个案子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李有成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神色,所有的凶狠在这一刻表露无遗“你知道什么”他揪起越风清的衣领,喷火的眸子紧盯着越风清。
“如果我父亲不那么做当年樊城就会变成一座空城你这种从小没吃过苦的少爷又知道什么你明白饿到极致的感受是什么吗”
“不,你不知道。你们这群人,拥有了一切,自然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对我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指指点点。”
“可凭什么同样是命难道你们就比我们高贵”
“当然不。”越风清就任凭李有成这样抓着自己的衣领,头上的血迹滑过他苍白的唇角,少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细弱,却又坚定无比。
“所有人,在生死面前,都是平等的,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理由。可是,法理不应当存情。”
越风清喘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圣人有言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我想你明白其中的含义。”
“能换来天下太平的从来都是理,而不是情。”
“若人人都凭感情处事,世间理法将荡然无存。”
“所以”越风清猛的咳了几声,斑驳的血迹衬着苍白的嘴唇,更显得他羸弱无比,可那清冽的嗓音,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除了抱歉以外,我无话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期末了,真的很忙,抱歉让各位小宝贝等了这么久
今天开始,就恢复更新了么么啾,为了补偿大家,明天开始,我就加更几天,努力抓紧更完这个世界。
然后2020年了先说一声迟来的新年快乐,祝各位小宝贝身体健康,胡吃海塞也不胖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能不被任何人贴上标签,脚踏实地的,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啾啾啾,爱你们。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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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风清失踪一个时辰后,当地的仵作终于确认了耕田里死者的身份,正是一个月前失踪的大理寺司直,刚过而立之年,正月里终于得了个嫡子,正是其乐融融之际,却忽然失去了踪迹。
再见到他时,被人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遗弃在了这一处耕田里。经过官吏们的搜寻,很快,便在耕田里找到了徐司直的其他身体部分。
与最先发现的头颅一样,其他部位也尽数腐烂,被埋在地里,散发出阵阵恶臭。
一想到方才自己就那样赤着双脚,就踩在对方的尸骨上耕作,不少学子已经脸色巨变,捂着嘴蹲到一旁干呕了起来。
独子被掳走,越恒也赶到了现场。可问出口的第一个问题,却是这句“死者是何人”
仵作显然没想到越恒的第一句话竟会问这个,愣了一瞬急忙垂首说道“回大人,应是月前失踪的大理寺司直徐大人。年龄,身高等均可对上,属下还在他身上发现了大理寺的令牌。”
一系列证据,条理清晰地摆在越恒面前,他点了点头,随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低头看了眼,叹了口气,如此道“大人,现在我等该做些什么”
不远处,沈临渊蹙眉望着前方的越恒,偏头对封琪说了声“我猜他会说等。”
那群人大张旗鼓地丢下尸体,又带走越风清,想来目的并不单纯。敌在暗,我在明,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
素白的指尖摩挲过兔子形状的暖玉,沈临渊强压下心头的焦躁感,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才再度睁开眼,喃喃道“真是风雨欲来,多事之秋啊。”
封琪原还想呛上几口,说你心尖尖上的越师兄如今被贼人给掳走了,你倒是还能说上几句风凉话,结果刚一抬眼,对上那双桃花眼,忽然便像被双大手掐住了脖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直到很多年以后,封琪仍然记得当时这个让他胆战心惊的眼神,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人性的温度,冷酷得让人头皮发麻。曾经的那些鲜活无赖,似乎也只给了越风清一人而已。
鬼涧崖内,第一次谈判决裂。越风清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让李有成觉得所有的力气都像砸在了棉花上,一口气憋在胸腔间,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他捏紧手心,按了按发胀的眉心,这才缓缓冷静下来,李有成缓缓地合上门扉,笑着道“越公子不妨先休息会儿,待会或许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伴着“吱呀”的声响,厚重的门扉合上了,越风清偏头听了听,外面该是落了锁。
李有成锁完门,一转身,便对上莽汉有些犹豫不安的神色。
“怎么了”他冷哼一声,径直从对方身边走过“都到了这一步了,别和我说你怕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莽汉急声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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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李有成的眉眼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不要替我做决定。”
李有成长长呼出一口气,鬼涧崖阴冷的风吹起他披散的长发,清润的目光略过月幕下的山川森林,他的声音稍微放轻了些。
“这是父亲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
不知过了多久,那莽汉才缓缓跪在了地上,高大的身躯匍匐在李有成身后,是一种极度虔诚的姿态。
“信已经送出去了。”
“做的好。”夜风中,李有成露出了一个短暂即逝的笑容。
与此同时,一直静静等候的沈临渊等人终于收到了来自“匪徒”的信件。
送信人是个小乞丐,只说三天前,有个漂亮的大哥哥给了他一个元宝,让他今天这个时辰来送一封信,旁的也问不出些什么名堂。
展开信件,里面是一张道路清晰的地图,将鬼涧崖大大小小的山道都标注得一清二楚。除此之外,另一张纸上,却是用着规整的台阁体书写着一段话。大意便是,家父乃樊城的济灵君,小子姓李名有成,想请诸位上山一叙。
受邀的人群里,除了有越恒以外,竟还有此次前来农耕的所有青山书院的学子。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摸不准这李有成究竟在想些什么,倒有不少人在听到济灵君三字后变了脸色,低声纷纷议论了起来。
“是当年那个案子吧。”
“是啊,我到现在都觉得当年那罪判得太重,可越大人何其铁面无私呐,对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还是判了重刑。”
“现在,他的独子被掳走了,谁知道是不是报应呢”
一声接一声的议论声,纷纷扰扰的,不断响起,可越恒脸上的神色连变都未变上一分。
待听见“济灵君”三字,沈临渊便一下子想起这是原世界中的哪段剧情了。
在原来的剧情中,越恒便是在这里名声扫地,最后为了平定天下人的口舌讨伐,英帝无奈之下,只好暂时让越恒去樊城躲避一阵子,也正是在这个档口,北狄人再度来犯,越恒最终死在了铁蹄之下。
收回思绪,沈临渊四下扫了一圈,便发现大家都在收拾行囊。不管心底作何感想,这群人,面上都得表露出一副关爱同窗的模样。
他扯了扯嘴角,不再去看其他。
很快,越恒便领着青山书院的学子们,沿着地图上所标注的路线,缓缓向山间行去。因为山路崎岖,所有人都没有骑马。
山间小道,陡峭巍峨,十分不好攀爬。书院里的学生大多都是些文弱书生,此时夜深露重,石头小道上染了水汽,一不小心便会脚底打滑,让这群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小书生吃尽了苦头。
便是越恒在场,也有不少人低声抱怨了几句。
乔安边走着路,边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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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在这漆黑的夜里,这声音便是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封琪心叫不好,眼疾手快捂住了乔安的嘴巴。可是已经为时已晚,乔安的这番话彻底将所有的矛盾激化,登时便有人站了出来。
“乔师弟这话可就错了,什么叫落井下石我们这群人,和越风清无亲无故的,为了他,在这深更半夜,爬这陡峭险峻的山道,在你眼里,竟都成了落井下石。乔师弟好一张颠倒黑白的嘴,倒把我们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乔安彻底被激怒,她扯开封琪的手,不甘示弱地骂了回去。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心里怎么想你自己最清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呸,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简直欺人太甚”
“都给我住口”越发不堪入耳的言论终于让一旁的夫子动了怒,他高喝一声,制止了两人无意义的吵闹。他沉着脸警告道“书院的规矩,可别忘了。你二人回去之后,都给我去禁闭室呆个三天冷静冷静。”
夫子一喝,那些纷纷扰扰的抱怨声一下子便消失不见了。
可沈临渊却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安宁而已。青山书院内的矛盾一直都有,贵族与平民之间的,权力与地位之间的博弈一直都存在,只不过先前,一直没有一个导火索,将之点燃。
而如今
沈临渊望着前方逐渐逼近的,闪动着的火芒,凝起了一双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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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本就寒凉,更别提鬼涧崖如此险峻的山头,森寒的夜风自狭窄的甬道中呼啸而出,吹动着晃动的烛火。烛火幽幽,照亮了这一座小小的寨子。
寨子外,正站着一个翩翩少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夜风吹起他的衣袍,竟有几分仙人之姿。
李有成简单行了个礼,温声道“小子李有成,在此等候多久了,请诸位随我前来。”
说着,他将寨门一开,现出里面的景象来。
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照亮黑夜的火把,连个人影也见不着。四下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火焰燃烧的声音。
明明眼前只有李有成一个人,可所有人俱是忍不住提起了心,互相对视一眼,这才迈开步子跟着对方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内院,李有成才停下了脚步,他笑道“请诸位在此等候片刻,小子去拿个东西,马上便回。”
那道白衣人影很快便走进了门内,四下阴森可怖,封琪缩着脖子往沈临渊身边躲了躲。
“这小子瞧着也太渗人了些,你说他待会不会给我拿个人头出来吧。”
一想起白日里,与他对视的那个已经腐烂了的头颅,封琪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打了个哆嗦,伸出拇指和食指,小心翼翼地捏住了沈临渊的衣摆,怂得像个小鹌鹑。
“”沈临渊面目表情地扯下他的手指,凛着眉眼将四周的景色全都收入眼底。
这寨子显然是新建的,除了李有成此时进去的房间以外,其余的地方尽是用些破布给简单遮了遮漏风的地方。
他和越风清住了那么久,自然知道对方有多畏寒。平日入睡时,若是门窗没关好,他就会缩成虾子似的一团。
捏了捏手心,沈临渊的眉心间难得带上了少许戾气。
不多时,李有成便回来了。
与封琪的猜测有些相似,他的手里拿的虽然不是人头,却是一个牌位,上面清楚的写着济灵君之灵位。在这幽暗的山林间,显得异常诡异。
李有成捧着父亲的牌位,脸上却仍旧挂着谦和的笑容,就像是一个虚心求教的学生,他冲着越恒深深作了个揖,然后道“越大人好久不见,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小子”
越恒的神色变都未变,他只说了两字“记得。”
“不愧是大理寺卿大人,记性过人,小子佩服。”李有成摸索着手里的牌位,忽而扯出了一抹近乎讽刺的笑,目光灼灼,紧紧盯着越恒,他道“只是不知向来公正廉明的越大人,断案多年,可是问心无愧”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所有人都想到了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济灵君案。拯救了整座樊城百姓姓名的义士,最后却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闻言,越恒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朗声道“老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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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个问心无愧。”李有成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越恒,眼底的讽刺几乎化为实质。
“可我却不这么认为,当年先父杀贪官,开粮仓,才救下满城百姓。他并不怕死,可你们这群伪君子竟然在他死后,还要藏住他身上的功绩”
“高堂庙宇之内,夜夜笙歌,却不闻百姓啼哭之声,简直荒唐”李有成忽然放声笑了几下,接着他的目光在学子们的身上一一逡巡而过,哑着嗓子道“便是青山书院这座闻名天下的学府,也是藏污纳垢的肮脏地方。”
“瞧瞧你们这群人,虽然穿着同样的衣裳,可内里却早已被分成了三六九等。”
“寒门学子,苦读十数载,付出不知多少艰辛才能考入的书院。那些官家少爷,便是平日里吃喝嫖赌,不学无术,得了祖宗荫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去。”
“天理何在公正何在”李有成不停歇地发出数声质问,最后一声更是震得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小子不才,斗胆再问越大人一声,这世间理法当真公正您当真问心无愧”
犹如惊雷炸响,李有成的话震得所有人的心头砰砰直跳,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青山书院中向来不乏寒门子弟,此次出来农耕的寒门子弟也有不少。李有成这番话,却是让所有寒门子弟的心血都沸腾了起来。
是啊,同样都是人,凭什么有些人出生便拥有了一切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四下骚动起来,寒门子弟与旁的官宦子弟两看相厌,曾经相处还算融洽的同窗如今竟分出了泾渭分明的界线。
越恒迟迟没有作答,李有成更是得意,逼近几步,朗声道“怎么了越大人,是不是说不出反驳的话了”
正在这僵持之际,沈临渊却忽然笑了一声。这笑格外格外清晰,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信步走了出来,身着华服,腰佩美玉,正是李有成字字讨伐的“官宦子弟”。
沈临渊也学着方才李有成的样子,简单行了个礼,道“学生沈长岳,听了这么半天,倒也有些许疑惑了,不知这位李兄台能否为学生解答一二。”
李有成的目光在那锦衣华服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停驻在那张冶丽俊美的面容上,厌恶地挑起眉峰,良久才道“但说无妨。”
沈临渊竖起手指,问“第一敢问李兄方才所言,可指我大夏朝官宦子弟都是碌碌无能之辈”
李有成冷哼了一声,道“然也。”
沈临渊迷起眼,竖起第二根手指,又问“敢问李兄平日里所见寒门子弟,尽是些孜孜不倦之辈”
李有成一愣,瞬间明白了对方这两个问题的含义,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愣了片刻,他才露出几分微恼的笑意,吐出两字“诡辩。”
“非也非也,李兄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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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手执折扇,一摇打开,遮住半张脸,继而缓缓道“李兄说得也未免太过绝对,有以偏概全之嫌。”
“我见识虽不多,却也知晓官宦子弟,有爱美玉财帛的庸才,却也有勤奋踏实的真才。寒门子弟,有孜孜不倦,寒窗苦读,一朝折桂的传奇,那等碌碌无为,自暴自弃的庸人却也不胜枚举。”
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道“李兄将人看得太简单了。”
“有人身处泥淖,也出淤泥而不染。可有人纵是前人给他搭出一个似锦的前程,他照样活不出个人样。”
“便是你说的那些达官显贵,往远了去说,祖上都是地里刨食的贫民。”
“我朝科举盛行,百年之前,圣阳太后即位时,不论男女,只需有才便可青云直上。便是今时今日,寒门子弟想要谋求一条出路,也远比先前来得容易。”
“李兄说的不公正又从何而来若说是祖山荫蔽”沈临渊半抬着下巴,有些倨傲地说道“我先祖固守边疆数十载,骨肉分离数十年,直至归西之时,也不能一家团聚。为守这大夏王朝,我先祖多少儿郎战死沙场,这份荣耀是用滚烫的鲜血与边疆的风雪铸就的。”
沈临渊忽然解下自己身上的衣袍,露出精壮的身躯,让所有人都吃惊的是,他的身上竟然遍布着各式各样的伤痕,更有甚者,有些伤痕已经有了些许年头,看上去触目惊心。
“这些伤,自我幼年时便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身躯上。我的母亲,虽然荒唐,却也忠君爱国,时刻不忘先祖遗讯,时刻磨练着我。”
话至最后,他侧过头看向李有成。
“这份荣耀,你若是想要,那便拿去。”
原剧情中,沈长岳时刻流连烟花场所,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端和县主施加的压力与责任太大,这个懵懂青葱的少年不想去背负,因此荒唐了好几年。直到喜欢上乔安,为了心爱的女子,才阴差阳错走上了母亲为他铺就的道路。
沈长岳最爱的是江南烟雨下的美人,泛一叶轻舟,饮好酒,快意人生,可最后,却独自守在边疆,与漫天飞雪黄沙相伴,热血抛洒,便是最后名垂青史,可他的爱与魂却都已经葬在了京城。
所有人都被沈临渊身上遍布的伤痕震得愣在了原地,谁都没想到平日里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少年,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沈长青眼神复杂,他被沈临渊刚才那番话砸得几乎回不过神,从他懂事起,家里的所有人都和他说那个堂弟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丢尽了沈家人的脸。沈长岳和他爹一样,都是他们沈家出的败类。
可如今看来,事实分明不是这样的。
他咬了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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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慢慢拉上衣襟,又道“至于你说的你父亲那桩案子,诚然济灵君的本意是好的。可”话至此处,那双桃花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温度,他冷声道“杀人便是杀人,理法不容有情。”
“若有朝一日,理法中都存了情,才是大夏朝祸乱的开端。”
“越大人身为大理寺卿,自当问心无愧”
这一瞬,眼前的华服少年和方才的少年竟是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一个说着“无话可说”,一个说着“问心无愧”,同样坚定的眼神,同样不容置疑的语气,狠狠砸在了李有成的心间。
难道这么些年,自己坚守的正义都是错误的吗
不这不可能
他捏紧手里的牌位,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然,袖中寒光一闪,众人只见李有成举起了手里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胸膛猛然刺去
竟是想要以死明志
“不好,他想要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旁人都没反应的档口,沈临渊飞起一脚,让李有成手里的匕首踢飞,因为力度太大,后者因为惯性直接趴在了地上。
李有成趴在地上,视野里现出一双精致的靴子。那是一双极其华贵的长靴,绣工精良,便是料子,也是价值千金,单单一双鞋,便是寻常人家几年的生活开销。
他缓缓仰起头,正对上少年嫌恶又冷然的眼神。
“以死明志呵,懦夫行径。或许,大理寺的牢房更适合你。”
这场惊心动魄的“农耕之行”,最后以首犯李有成被捕落下帷幕。
沈临渊找到越风清时,他正被捆在椅子上,血流了满头,一张脸苍白无比,可背却挺得笔直。
听见声响的一刹那,他警惕地望了过来,眼见是沈临渊,才放松下了心神,缓缓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没有惊喜,没有感动,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你来了啊。”
像是所有的伤痛都在刹那间化归了烟云浮尘,在见到沈临渊的时候都变得不值一提。
沈临渊摸了摸鼻子,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实地,也笑了起来。
“我来了。”
他几步走过去,边解开捆在对方身上的绳索边问道“等很久了吗”
越风清却没再多说了,只是摇了摇头。
察觉到了对方的疲惫,沈临渊没有再问什么,只是解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越风清身上,然后背对着他,将整个背现给对方。
“上来。”
越风清一下子绷直了身子,失血过多,本就有些混乱的大脑此时更是乱成了一团糟,他像个刚刚上学的稚子一样僵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沈临渊瞧见了这一幕,忍不住也低笑了一声,笑过后,便催促道“快上来,路还远着呢,就师兄你现在这个状态,半路可得栽倒在山道上。省些力气,别给大家添麻烦了。”
若说前面那些话,还不能动摇越风清的意志的话,最后那一句,却是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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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这下,越风清没有再犹豫,伸出手,勾住了沈临渊的脖子。
冰凉的手不经意擦过温热的肌肤,沈临渊却像是浑然不觉,背上背着的这个人很轻,却是他整个世界,他两手脱住越风清的双腿,将人往上颠了颠,语气轻快“回家咯。”
抓捕了“罪魁祸首”,一行人的心情便是轻松了很多,越恒忙着将李有成带回大理寺,甚至没有等到越风清出来,便匆匆忙忙下了山。
大部分学子知道事情解决,更是长呼出一口气,马不停蹄下了山。
等到沈临渊背着越风清出现时,外面几乎没剩下什么人,倒是封琪和乔安一直在等着他们。
“哎哟,你们可算回来了。”封琪举着个火把,见到沈临渊眼底一亮,赶紧小跑着过来了,边跑还边小心翼翼护着火把。
直到这微弱的火焰没有熄灭的迹象,他才松了口气道“快走吧快走吧,再晚些,这火可就灭了。”
“行,走呗。”
“越师兄没事吧”
“没事,好的很。”
“哎哟我去你个大爷,我瞧见人家身上的血了,沈长岳,你这混球怎么睁眼说瞎话呢乔师弟,你瞧,这是不是血”
说着,封琪便将火把凑了过去,清楚地照见了越风清脸上的血迹,乔安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语无伦次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
“哎,你道什么歉,人又不是你绑架的。嘶别说,你哭起来就和姑娘似的,还怪好看的。”
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直传进越风清的耳朵里,这是他鲜少有过的体会。从小到大,越府上下,都是谨言慎行,寡言少语,便是其乐融融的节日,也不曾有过这般热闹聒噪的场面。越风清歪靠在沈临渊的肩上,小小的勾了勾唇角。
沈临渊放缓脚步,压低声音问道“吵到你了”
越风清缓缓摇了摇头,小声道“没有。”
沈临渊这才放下心,笑了,“那便好。”
不知过了多久,沈临渊听见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对着前面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欢喜冤家,他嘘了一声,轻声道“小声些,他睡着了。”
封琪和乔安对视一眼,皆是不约而同红了脸,然后小声拌着嘴。
“都怪你”
“这是两个人的事儿,怎么能都赖我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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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济灵君案以不同的形式再度被翻了出来,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与此同时,李有成的那番言论,也以飞速传遍了整个京城,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寒门与权贵之间的矛盾,向来是历代的核心矛盾,帝王遮遮掩掩,如今却被一贼匪给扯下了遮羞布。
流言不止,甚嚣尘上,便是青山书院里,这几日的气氛都焦灼了几分。
流言愈演愈烈,到了后来,不知是有心人引导还是什么,矛头竟然指向了越风清。先前都夸越风清是难得的少年英才,如今风头一转,竟都说这少年英才靠的都是身为大儒的外祖,将对方所有的才学贬得一文不值。
不仅如此,在青山书院里的高门子弟,这几日以来,明里暗里也受到了不少非议。说来说去,无外乎就那几点,靠着祖宗荫蔽,无所事事。
这流言一直持续了月余,更巧的是,在这流言蜚语的档口,北狄人再度进犯,等京中收到消息时,边疆已经连失三座城池,在北狄的铁蹄与寒刃之下,大夏朝引以为豪的军队显得不堪一击。
一时之间,整座京城人心惶惶,再无暇去顾及其他。
与原世界中如出一辙的场景再度出现,血淋淋的人头被摆上了天子的案桌,同时,还有一封气焰嚣张的信,上面提了北狄人对大夏的要求。
将六公主嫁与淳于皇子,并奉上万两黄金,便撤兵。若不允,北狄的马蹄将不会停下。
“简直欺人太甚”英帝怒目圆睁,直接将手里的信撕了个粉碎,他转头望向大太监,语气不善地问道“惊雷引研制得如何了”
大太监一下子跪倒在地,战战兢兢地回复道“该是大成了,陛下不若请沈小少爷来问问”
英帝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才将心底的怒火压了下去,“就依你说的办,宣,端和县主之子沈长岳。”
青山书院内,正是三月之期结束,所有学子进行测验之日。
不少人还记得沈临渊三月之前放下的大话,就等着看他今朝原形毕露,吃瘪的模样呢。可也有不少人,被先前鬼涧崖那番言论所震撼,心内的秤不自觉就往对方那边倾了倾。
临考前,沈临渊叫住了越风清,他懒洋洋地靠在门前,挡住对方的去路,挑着眉眼笑道“好师兄,你不鼓励我一下吗”
越风清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抱着胸反问“你待如何”
沈临渊刹那间露出灿烂的笑容,他张开双臂,声音婉转得仿佛有九曲十八弯。
“那就抱我一下吧”
越风清“”
瞧着面前那比他还要高大,却笑得格外灿烂甜腻的少年,越风清被狠狠噎了一下,但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上前几步,伸出手,抱住了对方。
相拥的瞬间,熟悉的桃花酒香瞬间钻入鼻腔,越风清不禁哑然失笑。
“你又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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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也笑了“那就劳烦师兄替我保密了。”
清俊的少年搂着他的腰身,沈临渊从怀里摸出暖玉,垂首替对方仔细系上,他轻声道“别再弄丢了。”
说着,他松开这个拥抱,随手将散乱的长发束了起来,转过了身。
“走了。”
说着,沈临渊推门而出。风吹起他的衣袍,白衣猎猎,那身影竟让越风清察觉到了无法言说的熟悉感。
明明就在眼前,却好像伸出手,也无法触碰到。
等意识回拢的时候,越风清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伸出了手,素白的手腕悬在半空中,空落落的。
他的眼眸黯了黯,正要将手收回时,前方的沈临渊却忽然一把抓住了他悬着的手腕,对方并没有回头,可轻快的声音却像是最温暖的风,扫去了他所有的阴霾。
“我先前才和你说过,别把自己藏起来。你瞧瞧你,险些又给忘了。”
原本悬空的手,在这一瞬间被紧紧握住了。越风清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快活得好像会迷失自我,却又甘之如饴。
沈临渊没有回头,可却感觉到对方缓缓回握住了自己的手,在越风清看不见的角度,他眉眼俱弯,灿然一笑,张扬至极。
测验分为上下两场,顺利结束了上午的测验之后,下午却出了意外。
两位公公拦下了沈临渊,谄媚地弯腰赔笑“沈少爷请留步,陛下请您入宫一叙。”
周围的学子纷纷停下了脚步,或惊诧,或猜疑的望向这边,唯独沈临渊泰然自若,眨眼间便猜测到了发生了何事,于是拱手笑道“还请两位公公带路。”
和聪明人打交道自是令人心情愉悦,两位公公笑容更盛,领着人坐上一辆马车,往宫里急驰而去。
这一日,谁都不清楚英帝和沈临渊密谈了什么。只是自从这次谈话后,沈临渊在青山书院内的所有东西,都在当天夜里被带回了县主府。
傅瑾迎瞧着那忙前忙后的小厮,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我便说他不敢赌,想来是害怕暴露真才实学,索性便躲回家里了吧。”
沈长青微拧起眉,沉声警告“别胡说。”
几次三番被人下了脸面,傅谨迎也绷不住脸上的笑,语气不善道“行行行,你们沈家人上下一心,我不说了行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傅谨迎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在沈长青胸口上点了几下,抬眼望向对方,讥笑道“沈长青,你少在这里给我装君子,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心里清楚得很。”
没过几日,英帝的一道旨意却震惊了朝野上下,原是端和县主之子,主动请缨,甘愿前往边疆,对抗北狄,帝王感念其一片赤子丹心,允许其随军同行,即刻出发。
越风清接到消息时,沈临渊应该已经走出了城门。
整个青山书院的学子,只见到一向冷静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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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风清一路跑到马厩,却发现封琪手里正牵着匹马,见他过来,忙不迭把缰绳塞进他手里,急道“你可算来了,快走快走。”封琪一边推着人,一边道“北门的守卫我都打点过了,你现在过去,应该还来得及追上。”
越风清一个翻身上了马,侧身对封琪说了声“多谢。”
封琪连忙摆手“别说了,快去找他吧。”
越风清点了点头,他扬起马鞭,骏马发出嘶鸣声,扬沙万里,一骑绝尘。
封琪看着他飞驰而去的背影,愣怔许久,才后知后觉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怪叫道“我去,是哪个蠢材说越风清不擅骑术的”
北门果然如封琪所说,已经被打点过了,越风清不再迟疑,纵马急驰。
一路急急而奔,不知跑了多久,久到心底的焦虑越来越大,越风清才终于见到了前往边疆的军队。
可眼前的人实在太多了,放眼四周,哪里找得到沈临渊的踪迹。越风清捏着缰绳,骏马在原地打着转,胸前的暖玉一下又一下撞着肌肤。
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
“沈长岳”等回过神时,少年清朗的呐喊声已经回响在了天地间。
一声过后,依旧没见到人,越风清眼底的焦虑更重,正待他还想再喊一声时,耳边却忽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人纵马而来,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漫不经心的眉眼,可在见到他时,却带上了有些无奈的笑。
“你慢些,慢些。”
沈临渊骑着马来到他的面前,神色有些无奈,又温柔。
“怎么了急哄哄的跑来这里,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越风清喘了一口气,望着那熟悉的眉眼,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他有太多的问题,太多的话,比如为什么不告诉他要出征,为什么出征前不来见他
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出口,结果唇瓣上下一碰,却变成了一句硬邦邦的“路上小心”。
沈临渊一下子没绷住,噗的笑出了声,却还是忍着笑,点了点头。
“我会的。”
越风清捏紧了缰绳,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状,沈临渊伸出手,扶正了对方因为纵马而歪歪斜斜,倒在一旁的玉簪,轻声道“快入夜了,城外风寒,快些回去吧。”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等我。”
最后一个字落地,沈临渊收回视线,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纵马离去。
停滞片刻的队伍再次行驶起来,黄沙飞舞,这群年轻人将要奔赴这个国家最为恶劣的地方,见证最为残酷的战场,用血肉之躯,捍卫着整个王城内所有百姓的安宁和乐。
对于沈临渊来说,他自由散漫,冷情寡义惯了,自始至终,他要护的都不是这天下苍生,而是有越风清在的这一片世外桃源。
可谁也没想到,沈临渊的“很快便回来”,竟然一直拖到了三年后。
青山书院内,所有夫子对着那篇让人惊叹不已的策论啧啧称奇。
落款处,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大字
沈长岳,潇洒至极。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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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补一下订,就可以看到所有的啦。“廉生”不可控制地想起了孟廉生和季白露,一时之间,他险些分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死不瞑目的孟廉生还是杀伐果断的沈临渊。
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一瞬间的怒火盖过了理智。
血泼震动,无数血徒自血池中跳起,张牙舞爪地冲向沈临渊。此时,日落西山,黑夜降临,北朔城中阴风阵阵。黑夜,是血徒狂欢的舞台。
血徒不知畏惧,没有思考能力,得到母体命令,便争先恐后冲向了沈临渊。
“廉生”扭曲地笑着,迫不及待想要看见沈临渊血溅当场。“不过是个小小的元婴期”
整座北朔城都几乎成了血徒,万千血徒汇聚成的煞气足以要了出窍期大能的性命,而雷霆真君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元婴期。
他惋惜地看了沈临渊一眼,一等一的好相貌,让他心底又不自觉地妒恨了起来,眼看着玄衣剑修被血徒淹没,他扯出一抹笑,讽刺道“可惜了。”
然而下一秒,天地剧变,灼热的炎火炙烤着包围住沈临渊的血徒,眨眼间化为灰烬,自九霄云巅落下的惊雷将整片血池批成两半,连同池底的那些魑魅魍魉一同葬送在破军剑之下。
“廉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失神了片刻,不过他也瞬间回过了神,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抵挡一二。
可沈临渊的剑却比他更快。
只一剑,便洞穿了“廉生”的左胸。
心脏是血徒的弱点,沈临渊一清二楚。
“廉生”死死盯着沈临渊,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道“你明明就是元婴期,为什么”
刺穿心脏的剑气很明显就是元婴期修士的修为,可若是元婴期修士又哪来这么大的威能
“可惜了。”沈临渊面色冷峻地抽回破军剑,将这句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廉生”。
“廉生”倒在了地上,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无数的鲜血自他体内涌出最后,只剩下一滩鲜红刺目的血,与艳丽的红衣。
沈临渊脚步不停,顺着系统给的光点前进。
每走一步,胸腔间狂躁的灵力便冲撞上一分,撞的他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这具身体自然只是元婴期的修为,为了尽快赶到越止戈身边,他吞服了暴涨修为的药物。逆天而行,本就会遭到反噬。
此时,沈临渊体内的灵力得不到发泄,便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大有要破体而出的趋势。
“再不打坐消化掉那些灵力,你会爆体而死。”冷冰冰的电子音自脑海中响起。
“你想的太多了。”沈临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嬉皮笑脸的笑“都说祸害遗千年,像我这样的,必定是要遗臭万年的。”
系统不再言语,身为电子产物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既然提醒无效,它也不会过多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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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体已死,其余的血徒已然不足为惧。哪怕此时正值深夜,血徒们在破军剑面前也完全不堪一击。
越靠近光点,两边便多出了几排牢笼,每个牢笼里都关着几名豆蔻年华的少女。地面上,随处可见的断肢残骸与污血让他不忍地微微叹了口气。
剑气一荡,几个牢笼应声而破。
少女们惊疑不定地往里面又缩了几分,惴惴不安地看着满身是血的沈临渊。
直到沈临渊说完你们可以回家了,她们才互相对望一眼,边哭边跌跌撞撞地往外狂奔而去。
算算时间,青岚应该也到了,她们会得到及时的救助,不需要他再担心。
唯独
光点所标识的地点就在眼前,沈临渊压下胸腔间翻腾的血意,快步向里走去。
昏暗的地牢内,只有一扇铁牢。
牢中的少年双目猩红,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匍匐在地上,双手双脚好像都使不出劲,只耷拉在地上,而牢笼另一侧,少女死死扒着栏杆,捂着嘴哭的双眼通红。
见到沈临渊进来,红肿着双眼的少女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心神,她慌忙拍打着牢笼,哑着嗓子喊道“救命啊快救救我们”
沈临渊瞬间拆毁了牢笼,快步走到越止戈面前,少年此时已然像一个失去理智的怪物,闻到人的香气就躁动不已,可沈临渊的脸色竟是变都未变,伸出手就想将人揽进怀里。
少女急忙出声道“小心啊你不能”
碰他两个字被一双冰冷的双眼冻在了喉口,少女缩了缩脖子,察觉到危险的她决定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沈临渊伸出手将越止戈抱进怀里,双目赤红的少年闻到了香甜的味道,强烈的饥饿感驱使着他想要去品尝一番,可每当他靠近沈临渊的脖子,又会痛苦地皱起眉,咬着唇将头扭向一边,似乎是在潜意识里拒绝自己成为一个饮血为乐的怪物。
然而,自始至终,越止戈的四肢都像是失去力气一样,软啪啪地横在地上。
沈临渊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少年的指尖,只一瞬又缩了回来,几息之后,他才再次伸出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臂。
软绵绵的,筋骨俱断。
一瞬间,整个地牢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下了几度,沈临渊的语气冷得像是冰渣子。
“谁干的”
少女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崩溃地嚎啕大哭“都怪我,都怪我是小越道长为了保护我,所以才把自己的四肢都废了。他说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在失去理智后不会伤害我。”
眼睁睁看着别人为了她,废去自己的双手双脚,少女的心里已然充满了愧疚,她恨着自己的贪生怕死。她的精神早已处于崩溃的边缘,沈临渊的问题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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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未见,改变的又岂是沈临渊一人。十七岁时,沈临渊尚能在越风清身上找到一丝属于少年人的稚嫩,就如白雪轻压的那一棵嫩芽,在枝头间轻轻晃动着。可如今在对方身上,只剩下如清水般饿温润如玉,比先前的越无端少了一丝尖锐,多了一些沉静。
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着,倒把身后的小厮急坏了,也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竟让他们家少爷停了下来,他忙不迭走到越风清身旁,小声催促道“少爷,您可得快些回去了,老爷和夫人可还等着你呢。”
越风清这才像如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他敛下眉眼应了声,接着驱着马来到沈临渊面前。
众人只见风华绝代的状元郎忽然俯下身子,凑在对方面前说了句什么,那脸上带疤的青年听完后一下子勾起了唇角,发出一声轻笑。再然后,便是状元郎扯住缰绳,继续往前走了,而那带疤青年却是带着笑,往别处去了。
至于其他围观群众却是有些疑惑地望着那道身影,总觉得眼前这人莫名的有些熟悉,而部分想起对方究竟是谁的纨绔子弟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等等,这还是当年那个风流韵事满京城的沈长岳吗
久未归京,沈临渊见过越风清之后便回了家。向来泼辣娇蛮的端和县主在见到对方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时,忍不住变了脸色,一瞬间背过了身去。沈临渊瞧见她转身偷偷摸摸擦拭眼角的举动,给他的便宜爹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安慰起妻子,而沈临渊便趁着这个空隙偷溜了出去。
回家一次,他换回了曾在京城时的装扮,一身华服,手上摇着把折扇,若是忽略他脸上那道伤疤,活脱脱一个翩翩佳公子。过路人见了那伤疤,总忍不住唏嘘不已,可他本人却是混不在意,四处张望着,在边城待得久了,见什么都新鲜。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街上的小贩们也收起了摊子,早早归了家。
沈临渊在临近的酒楼里坐了会儿,等到月色沉沉,这才走了出去,他走在石阶小道上,心情却是轻异常的轻快,三年前起,这条路他已经走了无数遍,几乎已经烂熟于心。没过多久,便来到了熟悉的墙下,他拍了拍手,熟练地翻身上墙,结果刚一上去,就望见了底下正扛着梯子的越风清。
四目相对,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沈临渊摸了摸鼻子,“好巧。”
越风清沉默着将梯子架在墙上,踩着梯子上了墙,坐在对方身侧,绷着张脸,没有接话。就在沈临渊以为对方打算沉默到底时,越风清才低声说了句“欢迎回来。”
那声音太低了,像是随时能消失在风里。
沈临渊却是一下子就笑了,“这话你白天时说过一遍了。”
他支着脑袋侧头去看越风清,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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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拉近的距离让越风清一下子绷紧了身子,手心捏紧,几乎出了汗。三年未见,可眼前的人似乎一点也没变。
凑近闻了下,沈临渊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单手撑在越风清身侧,腰肢半弯,半抬着头看向对方,一双桃花眼里尽是狡黠的笑意。
“瞧瞧,原是我的好师兄给我带酒来了。”随着调笑的语气,沈临渊不费吹灰之力,从越风清的身后摸出了一小坛酒。凑近闻了闻,那是他最喜爱也最熟悉不过的桃花香。可越风清自从进了家门便再没出去过,酒从何而来,答案显而易见。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坛,“藏了多久了”
早在酒坛被拿走的那一刻,越风清就认清了现实,此时听沈临渊这么问,他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顿了顿,才低着头小声回道“三年。”
沈临渊没再说什么了,只是拔掉塞子,仰头猛灌了一口。
越风清小心拿眼觑着对方,月光下,男人绷直的下颌线勾人心魄,溢出的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滑,让他不禁有些口干舌燥。他定神瞧着那双阖上的桃花眼,他曾亲眼见过其中的瑰丽色彩。蓦然间,沈临渊忽然睁开双眼,就那样斜睨着看向越风清。
越风清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有种被抓包的窘迫感,赶忙想着转过头,可下巴却被一只手牢牢扣住了。沈临渊扣着他的下巴,迫着那人和自己对视,肆意的张狂劲儿几乎从眼眸里溢出来。
“有胆子偷偷为我藏酒,却没胆子看我”
“小师兄啊小师兄,原来你胆子这么小”这声小师兄叫得格外甜腻,裹挟着美酒的香气,让越风清有些头晕目眩,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清润的眸子缓缓抬起来,素白的指尖抚上沈临渊脸上那道伤疤,答非所问“疼吗”
沈临渊愣了愣,接着才无奈地收回手,他曲起手指,在越风清的额头上轻轻敲了下,“又逃你可比我还赖皮呢。”他换了个方向,直接仰躺在越风清的腿上,翘着二郎腿,时不时晃动几下,末了还皮了一句“伤疤可是男人的浪漫。”
他一边晃动着脚丫,一边和越风清说起这三年来在边疆发生的事情。那些凶险的事情,他都一笔带过了,有趣的事情,倒是说的活灵活现,若忽略他满身的伤痕,和眼底的血丝,真当他这一去过得是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沈临渊说了多久,越风清便静静听了多久。
不知说了多久,沈临渊才停下了话头,他抬眼看向越风清,忽然开口问道“这三年来,师兄又在做什么呢”
刹那间,风都忽然静止了。
越风清依稀察觉到有人扣住了他的腰,那双手正隔着衣襟轻轻摩挲着他的肌肤,被那双含笑的眼眸蛊惑着,他似乎什么也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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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笑得更是快活了,他捧住越风清的脸,像个山间的小妖精。
“好巧,我也是。”
整整三年,思念都不曾停歇,反反复复回忆着你说的每一句话,你的每一个神情。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总之,等越风清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压在身下,十指被紧紧扣住,几乎喘不过气来,耳边传来下人们细碎的声响。
“我听见声了,少爷这边仿佛有动静呢。”
脚步声逐渐逼近,越风清一下子就慌了神,挣扎着就想要爬起来,可沈临渊却将人死死按在怀里,他结束缠绵的吻,抱着人躲在阴影处,小声道“别怕,看不见我们的。”
果不其然,下人们提着灯笼四处照了照,又见越风清房屋紧闭,没有一丝声响,其中一人才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奇了怪了,我方才分明听见声响了。”
另一人打了个哈欠,道“我看你是今夜喝醉了吧,快些回去吧,明儿还要早起呢。”
“也对,可能刚才就是一只野猫走过罢了。”
两人提着灯笼又慢慢回去了,院内再度回归沉静。沈临渊大大方方松开手,越风清却是惊魂甫定的长舒了一口气,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切,他有些心慌意乱,忍不住悄悄挪了挪身子,离沈临渊远了些,接着红着耳尖催促道“你快些回去吧。”
沈临渊双手抱头,挑眉看向他,回了他一声“喵”,然后挪了挪身子,又恬不知耻地靠了过去。
越风清“”
沈临渊伸出手指,绕着那一缕青丝,意有所指道“三年未见,我就只有这么些奖励。好师兄,你当真是个无赖。”
越风清往后又缩了缩“你待如何”
沈临渊笑着放下手里那一缕青丝,伸了个懒腰,道“便先欠着,等我想起时,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说着,他一个翻身,灵巧地越下了墙。
站在墙下,他冲着越风清的身侧指了指,轻声道“那里放着的,是我给师兄准备的礼物。”
越风清愣了愣,转过身才发现在他的身侧果然放着一个布包,也不知道沈临渊究竟是什么时候放上去的。他缓缓拆开布包,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后,越风清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沈临渊站在下面,继续说道“三年前,与师兄同游花朝时,师兄曾在有这人诗词的灯笼前停留了会儿,我便猜想,师兄定是喜欢这人做的文章。”
“巧的是,我去边疆,虽见多了风沙,却也找到了这一二孤本,若能得师兄一笑,便甘之如饴。”
越风清的心底狠狠震颤了下,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喜好会被发现。
哪怕是在花朝节那日,他停留的时间也只是比平时稍微长了些而已,寻常人哪里会发现。若不是真的在乎,谁又会来注意你的一举一动。
刹那间,情意所催生的幼苗眨眼间变成参天大树。越风清抱着那叠书卷,对着沈临渊露出了近乎爽朗灿烂的笑意,那是冰雪消融后才有的转瞬即逝的美,看得沈临渊几乎忘记了呼吸。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心神,在心中哂笑。
小越啊小越,你可真是个小无赖。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更新的小剧场
很久很久以前
沈大佬你是个小无赖。
小越脸红
很久很久以后
沈大佬你是个小无赖。
小越一本正经和你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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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岳沉寂三年,京中无一丝声响,就连回京,也如细雨落池塘,只激起了小小的涟漪波澜。然而就当所有人都快忘记这个人时,英帝却忽然下了一道旨意以军功封沈长岳为三等侯安平侯,并设下洗尘宴。此诏一出,朝野震惊,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了当年那张嬉皮笑脸的纨绔嘴脸。
就连整日流连烟花场所的小白脸都封侯了,偏你还醉死在温柔乡里,遛狗逗猫,不知今夕是何年。同样是纨绔,怎的不学学人家
被念叨的多了,京中的纨绔们也恨透了沈长岳,个个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呸上一口,大有“明明说好做一辈子的纨绔,你却背着我们搞七搞八”的愤懑感。
可不管朝野上下如何震惊,沈长岳的功绩像风似的转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据说啊,沈家这个小郎君在边疆犹如天神转世,制造出了无数让北狄人闻风丧胆的神器呢先前,陛下为了保护他的安危,才没有大肆封赏,如今消息虽然还没有传到京城,但是北狄仿佛已经破了呢简直是令人拍手称快的好消息
要不是陛下看在他年纪尚小,谁知不会封个一等公呢
寻常百姓常念叨的都是沈临渊的丰功伟绩,以及三年前那流传的仙人转世之说,可有适龄女儿的人家却动了心思。
这沈小郎君,满打满算也不过刚满弱冠,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纪,再加上年少有为,家世也算显赫,倒一下子成了京城中的香饽饽,直接导致这洗尘宴上,多了无数花枝招展的女郎。
英帝也是好意,想着喜爱的小辈刚立了大功,又还未娶妻,特地恩许前来参加洗尘宴的官员们可以带上妻眷来,也让皇后帮忙相看相看,有无适龄的女子,可以与之相配。
英帝走后,皇后身边的小宫女撇了撇嘴,酸溜溜道“陛下对他倒是好,连殿下都赶不上,仿佛他才是皇子呢”话至此处,她也意识到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慌忙跪在了地上,求绕道“奴婢该死”
“无妨。”吴氏扶了扶发髻,漫不经心地警告“只是这话,却不可再对旁人提及。”
说着,她阂上眼眸,挥了挥手“本宫乏了,你退下吧。”
小宫女应声退下了,等她走后,吴氏身旁的嬷嬷才轻声道“娘娘,还是像之前那样,先找个由头把她调走,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吗”
吴氏没有说话,只是纤长的指甲套在桌面上点了两下,算作回答。
“老奴明白了。”
有些话,不能从皇后的凤栖宫里传出来。
对待沈临渊,英帝可谓是宠到了极致。身为皇后,吴氏倒也并不恼怒,坐上这个位置,她也能猜测出天子心里所想一二。
沈临渊若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不会常开心扉去疼爱对方,这皇家父子之间,染上了权力的痕迹,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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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沈家这个小子,能踩在陛下的底线内博得如此宠爱,不得不说是个人才,只可惜和齐妃那个贱人生的儿子走得太近,碍眼的很。
沈临渊素来散漫惯了,洗尘宴上,一杯接一杯的酒水下肚,脸上还得挂着假笑,等到结束时,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家中的马车早就在宫墙外等着了,沈临渊向英帝辞别,转身往外走去,谁知走到一半就被一醉醺醺的少年勾住了脖子。
“呸,你这个家伙,回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无声无息的。”封琪咬牙切齿地勒紧了沈临渊的脖子。
沈临渊轻而易举地反手将人制住了,转眼一瞧,就发现封琪什么人也没带,忽然之间也明白了什么,他摆了摆手,将下人挥退“说吧,什么事”
封琪打了个酒嗝,撇着嘴蹲了下去“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沈临渊“哦。”
封琪挤出两滴眼泪“但是他是个男人。”
沈临渊“哦。”
封琪“”他觉得自己一颗水晶玻璃做的纯情少男心受到了伤害,悲伤地控诉“你好冷漠。”
沈临渊斜了他一眼“你和乔安闹矛盾了”
封琪瞬间梗着脖子回复“没有”接着对上沈临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他才泄气似的,将那日所见的场景告诉了对方。
“那日我刚得了新奇的玩意,便想拿给他,谁知一去他家,便看见一女子进了他的家门”封琪的声音几乎都噎住了,他抽抽泣泣地继续说“那女子进他家,仿佛是进自己家,定是他的小情人无疑。”
他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眼,看着沈临渊,哽咽道“你说我该怎么办”
沈临渊默默将那张哭得皱在一起的脸转向旁边,才道“你看清那个女子长相了吗”
“没。”封琪又打了个酒嗝,一把鼻涕一把泪,继续道“我当时气急了,就直接回来了。”说着,他又生气地呸了一句“再说了,爷为什么要瞧她,定是个罗刹鬼,才配不上乔师弟。”
醒醒,你口中的罗刹鬼就是你的乔师弟。
沈临渊一下子就猜到封琪是撞见换回女装的乔安了,只可惜没看见正脸,阴差阳错地产生了误会,封琪心生不快,在洗尘宴上喝了半天酒,如今醉得不省人事
简直蠢得活该啊。
封琪越说越气,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沈临渊歪头看了眼对方这副无赖样,心中升起无限迷惑。
这便是将来的帝王
大夏要亡。
喊来一旁的太监,对着地上那滩“不省人事”的烂泥,沈临渊道“送殿下回宫。”
“诺。”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万万没想到,等沈临渊一早醒来时,京城内却传出了另一个有些暧昧不清的谣言,将沈临渊封侯的风头一下子压了下去。
说是昨个儿三皇子喝醉了,强要了李翰林家的闺女,如今人正在大殿内跪着呢。
虽然还未正式传出确切的消息,可那谣言却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有说三皇子行为不端的,也有说李家这是攀上高枝要发达了。
只有少数当日吃过越家状元酒的人家紧闭起了嘴,旁人或许还不知,可他们却是一清二楚,这李蘅芜,可是要说给越家小子的姑娘两家都换了庚帖了,怎么就被三皇子截了胡
就是不知道,这究竟是三皇子被鬼迷了心窍,还是李家人存了飞黄腾达的心。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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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简直糊涂”李翰林负手在厅内踱来踱去,瞧着跪在面前的女儿气得面颊通红,可到底是骨肉至亲,也说不出更重的话,缓了半天才指着女儿恨铁不成钢道“芜儿,你该知道,越大人与你爹乃同窗,看在爹的面子上,你嫁过去,过的该是何等逍遥快活的日子。可你竟然”一回想起今日同寮们看他的揶揄的目光,李翰林便觉得这张老脸简直没地方放,看着这个曾经让她无比骄傲的女儿,如今却是气得几乎昏厥,话都哆嗦了起来。“那是大理寺卿的独子,说来还是我们家还是高攀了的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要去攀扯皇子殿下这么多年,爹教你的圣贤书,你都读到哪里去了”李翰林气极,忽然电光火石间又想到一点,急急问道“你老实告诉爹,你是不是早早就喜欢上三殿下了”“女儿与殿下之间从未有多私相授受的事情。”任是李翰林面红耳赤说了一通,李蘅芜本人却是冷静得很,她静静地磕了一个头,缓缓道“我不愿嫁与越公子。”如此决然口吻,听得李翰林踉跄几下,跌坐在了座位上,抚着胸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李夫人一边替丈夫顺气一边看向女儿,含着泪急声问道“芜儿,你做事向来稳重,这究竟是为何”李蘅芜哆嗦了几下嘴唇,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她垂下眼眸,静静地冲着父母磕了三个头。“望爹娘成全。”听说这个消息,沈临渊并不意外。俗话说的好,每一对终成眷属的情侣,在他们结合的道路上,都横卧着无数男二女二的破碎的心。如果说沈长岳是原本世界中的痴情男二,那么李蘅芜就是那个心思深沉,促进男女主感情的女二。
前世,她也与越风清订了婚事,一开始,听闻对方是越家独子,少年英才,李蘅芜也动过心,幻想着和对方琴瑟和鸣,但是很快,越恒身亡,越风清前往北狄,死在那片陌生的国度。
转眼间,适龄的男儿都有了家世,自己的年龄也大了,李家千选万选,给她选了个侍郎家的嫡次子,她的丈夫为人敦厚老实,一生兢兢业业,但是最后却站错了队,新帝登基,她被流放边关,得了顽疾,在路上病故了。
好在苍天有眼,一朝让她回到了定亲前。她深知未来登基为帝的是三皇子,因此设计与对方攀扯上了关系,只可惜李蘅芜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
“少爷,县主已在外头等着了。”丫鬟的声音自外间传来,将沈临渊的思绪唤回,他应了声,随机穿上衣服,推开门大不步往外走去。
日光洒在沈临渊的面上,那张曾经让人魂牵梦绕的桃花面如今多了条伤疤,生生多了几分煞气。小丫鬟只瞧了一眼,便心惊胆颤地低下了头,曾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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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和县主远远地就瞧见,自己的儿子一路走来,各个丫鬟小厮都胆怯地低下了头,目光在那道疤上停留了一瞬,强打起精神,笑道“你瞧瞧,你瞧瞧,三年未归,倒把他们给吓着了。”
沈临渊一个跨步上了马,扫了周围人一眼,目光所及之处人人战栗,他浑不在意地拉起缰绳“母亲说笑了。”
“你啊。”端和县主叹了口,才说“也罢,我不多说你。今日,你与我一同去庙里烧个香,也省得我每日提心吊胆。”
“儿子明白。”
端和县主扶着侍女的手坐进了马车,一行人朝着城外出发。
沿路的人瞧见华阳巷里驶出了一辆马车,知晓那是端和县主家的,纷纷避让开来,生恐冲撞了贵人,只那些无知幼童还拿好奇的眼光打量着那骑着白马的青年,懵懂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心中有些好奇爹娘口中常说的凶神恶煞的雷霆真君,瞧上去面容虽然可怕了些,可笑起来是真的好看哩,就像那漫山遍野的桃花呐
保宁寺位于山腰处,此山虽不高,但到山腰处,却仍是需要走些路,京内女眷大多是坐着轿子一直到了半山腰处,才下来走上最后的几枚台阶,以示诚心,可一到山脚,端和县主便下了轿子。
按理说,这个时节来寺庙的人并不多,可偏偏他们却遇上了并不想见的人沈家的长房夫人以及“沈长岳”的堂兄沈长铭。
沈临渊一个翻身下马,瞧着面前几人的神情,心里估摸着对方应该也不想见到他们。只是啊,无巧不成书,天意弄人,倒成了这般尴尬的局面。
沈长铭万万没想到三年后的再见竟是在这样的地方,三年前,他的这位顽劣不堪的堂弟曾扬言要考入甲班,可谁知成绩还未出来,便主动请缨去了边关抗击北狄,青山书院内人人都说,这沈临渊怕暴露了自己的真才实学,这才临阵脱逃,做了缩头乌龟
可没过多久,夫子们张贴出来的那篇惊艳绝伦的策论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若这策论是院内的旁人写了也就罢了,偏偏那是沈长岳写的,那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纨绔写的
就连早已不问世事,只顾种花垂钓的祖父看了这篇文章都发出了一声叹息。
沈长铭明白这声叹息意味着什么,祖父是在感慨,这样好的子孙却偏偏和他们沈家不亲,偏偏是沈随云的孩子。
沈临渊离开后的第一年是沈长铭最难熬的时间,因为这一年,时常有人拿对方与他做比较,曾经,被吹捧的人一直是他,他虽然觉得不该如此,这事有些对不住沈长岳,却从未出声制止。
可当那个被奚落的人换成了自己,沈长铭才知道这世间最伤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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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到了第二年,沈长岳的消息不再传开,这样的对比才慢慢少了些,到了第三年,几乎没有人再谈论沈长岳,而这三年内,沈长铭几乎是不分昼夜地埋头苦读,只为了在这一届的科举上拔得头筹,可偏偏,这次的状元是越风情,少年英才,出尽了风头。
然而,状元郎的风姿很快也被安平侯给盖过去了。
眼前的这个人,哪怕面上多了条伤疤,如今也是实打实的侯爷,圣上亲封,军功赫赫,谁人不知沈长岳三个大字,谁人不知安平侯如神迹一般的威能。洗尘宴上,他出尽了风头,只此一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话,放在他身上,似乎完全不能应验。
沈长铭悄悄捏了捏掌心,喉口有些发涩,只觉得脸上滚烫无比,恨不得找个地洞埋进去。
倒是沈大夫人拧了拧眉,简单行了个礼,道“今日倒是赶巧,来上个香还遇上了县主与侯爷,倒真是有失远迎。”
端和县主雍容华贵地笑了笑,姣好的面容花朵似的绽放开来。
“嫂嫂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咱们说来也是亲家,不必如此见外。”她目光一顿,划过沈长铭的脸,笑容更盛“这位便是侄儿了吧,一眨眼都这么大了,如今在做什么差事呢”
自沈随云尚了县主后,沈家与县主府几乎便不曾往来过,如今县主这样亲亲热热的讲话,实在让大夫人颇不适应。
此时听见端和县主这个问题,她的脸色更差。若是从前,沈长岳还是个纨绔时,她少不得耀武扬威一番,毕竟她的儿子可是种了举,如今在翰林院做着编修,可偏偏沈长岳现在已经是三等侯
那可是侯爷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给他提鞋都不配
沈长铭也觉得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犹如针扎一般,他勉力笑了笑,道“回县主,侄儿如今在翰林院做编修。”
“翰林院可是好地方呢。”端和县主道“这做的好了,等个几年,资历有了,将来我这侄儿也许能进内阁也说不一定呢。”
这话看着是在夸奖,实则是在暗讽翰林院可是个熬人的地方,多少人熬了一辈子也熬不出头呢。
县主尖刺的言论让大夫人一下子变了脸色,她几乎绷不住脸上的笑,深深呼了口气,才扯出一道冷笑,道“多谢县主美言,不过男儿嘛,三十而立,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不急于一时,要是做了那只出头鸟,一朝从云端跌落也是有的。”
“这倒是奇了。”端和县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看向沈临渊,道“我只听说过少年英才,什么时候还有而立之才了我儿可曾听过”
沈临渊忍着笑,搀扶住对方,一本正经道“儿子读的书不多,不知道。”
“也是,你个蠢材,让你多读些书还不听,偏偏跑去边关,瞧瞧现在,落了满身的伤才换了一个三等侯,不如留在京内做个小编修,虽然俸禄少了些,却清闲。”
端和县主这唱戏似的一段话险些把大夫人气得晕倒在地,大夫人抬起手哆哆嗦嗦指向对方,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端和县主扬起畅快的笑,道“想来嫂嫂是累了,我也不多叨扰,便先上山了。”说着,拉起儿子的手便往山上走去。
走了几步,离人远些了,沈临渊才问道“母亲今日何故说这些尖酸刻薄的话”
端和县主冷哼了声,挑着眉道“自你回京来,就不断有流言传出与你有害的流言蜚语,我一查便知道是谁做的。”
“她想害的我儿失去一段好姻缘,我只说几句话刺上几句算是便宜她了。你既是县主之子,亦是大夏的安平侯,将来自是天高海阔任你飞翔,怎能被后宅的阴私手段给害了”
说了这么一长串,端和县主也叹了口气,看向自己的儿子,道“如今你也到了该考虑婚事的年纪,母亲今日来庙里,便是要问一问你的姻缘。”
“只有你这姻缘定下了,母亲这心里才踏实。”
话音刚落,端和县主便见自己的儿子垂下了眉眼,眼神里似划过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知子莫若母,她讶异道“我儿可是我心许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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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宁寺沿路都种满了四季常红的枫树,如烈火般绵延,落叶纷飞,和着时不时响起的钟声,三三两两的香客拾级而上。
端和县主问完这话,沈临渊没有急着回答,只是扶着母亲,往上走了几步,反笑道“母亲先前可从来不急我的婚事的。”
“就你先前那不着调的样子,哪家姑娘瞧得上你”端和县主斜睨了沈临渊一眼,径自松开手,换丫鬟搀扶着,这才继续开口“如今你封了侯,算是立了业,也是时候该考虑成家的事了。”
说到此处,她恰好望见沈临渊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这伤疤横贯整张面容,生生将原先的俊美压了下去,凭添十分凶悍的煞气。
光是瞧着,便让人心生畏惧。
端和县主移开目光,心中升起作为母亲的酸涩,一时之间倒是有苦难言,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沉默着走了一段路,沈临渊才再度开口,如此问道“母亲为何想让我成家”
时人都说男儿一生成家立业,为家族开枝散叶才是正道,可端和县主年少时就敢将沈随云提回家,对这种婚姻向来不敢苟同。
叹了口气她挥退下人,带着儿子慢慢往上继续走去,开口道“我与你父亲幼年相知,彼此情投意合,与他成婚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
“人生一世,何其短暂,母亲只希望你能寻得一真心待你,你也真心待他的人,互相扶持照料,也不枉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说话间,两人已然走到了半山腰处,面前就是庄严肃穆的庙宇,端和县主停下脚步,望向自己的儿子,舒了一口气,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心上人究竟是谁了吧。”
“母亲莫急。”沈临渊也笑了,他扶着端和县主转了个身,轻声道“那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端和县主顺着往前望去,艳丽的红枫下,唯有一人长身而立,一身白衣,端方如玉,映着这漫山遍野的枫林都失了颜色。
只可惜,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位男子。
一时之间,端和县主险些无法站立在地,呼吸都屏住了,脑海里有了个可怕的猜测,直搅得整个人浑浑噩噩,无法思考。
百年前,安王与越大人的美谈,时至今日,也能使无数人动容。端和在还未出阁前,便爱看话本子,其中有一篇,便描写的是安王与越大人,名为雪拥千山。
其中动人心弦,知己相交,冲破所有俗世理法终于走到一起的感情,就如烈火,热烈得让人心间发烫,让人为之震撼。
她曾经也赞颂渴望过这样的爱,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儿子走上了这样一条路,那她又该如何
沈临渊的嗓音淡淡响起,佐证了端和县主的猜测。
“我的心上人,正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越风清。”
千猜万想,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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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对方还竟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越风清这三个字,在京城内的圈子里可不陌生,小小年纪便取得头名,再加上有一位位高权重的爹,前途不可限量。
说句实话,在知道沈长岳的心上人竟然是越风清时,端和县主心底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他怎么会看上你
而她也这么说了,闻言,沈临渊先是一愣,既而便是笑开了,“我倒是没猜到,母亲会有这一问。”他摸了摸鼻子,道“我原以为,您会狠狠训斥我一顿。”
“你从小到大的糊涂事做得多了,不差这一件。”端和县主按了按眉心,突然觉得有些头疼,“可如今这一件,却是最麻烦的。”
“还请母亲成全。”沈临渊正了脸色,恳切道。
知子莫若母,端和县主清楚的知道,只一个照面,她便知晓自家儿子是动了真心了。恍惚间,她忽然想起三年前,英帝为北狄皇子设下的宴会。
想通一个关窍,脑海中的画面也越发清晰。
那一日,意气风发的少年执剑入场,脱下外衣,随手丢给另一个少年。
又或者,越风清射出的雷霆一箭,是她的儿子制作的。
再或者,听下人回报,她儿子随军出发的那一天,越风清这样一个严谨自律的孩子,竟然不顾书院院规,纵马追了数十里,只为了最后的道别。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在这一刻,竟然觉得合情合理。
她原本以为,两人只是感情较好的同窗,可如今看来,只怕是少年慕艾,倾心已久。
端和县主忽然就想到了沈长岳离开的这三年内,每年过节,家里总会收到不知谁送来的礼物,虽不贵重,却可看出送礼人的用心程度,原先,她还想着莫不是沈家人想开了,想要缓和两家人之间的关系。现在想想方才沈大夫人那态度,她心底悚然一惊,这送礼人恐怕另有人在。
她猛然抓住了沈临渊的手,盯着越风清看了几眼,慌忙道“母亲和你说件事”
这边,端和县主拉着儿子在说着话,那头,方亭兰与越风清也恰好望了过来。
瞧见沈临渊的那一瞬间,越风清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难以自抑的喜意,恰在这时,方亭兰开口了,“对面是县主和侯爷吧,倒是巧了。既如此,你也该随我去打个招呼。”
刹那间,心头所有欢喜都被这冷淡的语调给浇灭了。越风清绷紧了自己的身子,舌尖有些发涩,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好。”
县主府与越家隔了不止两条街,两家人更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去,更别说端和县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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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一对比,端和县主更觉自家儿子是癞想吃天鹅肉,曾经脸上没疤时,光看脸,倒也相配,如今沈长岳这小子就像个活阎王,也不知给人家灌了什么汤,惹得这般俊俏的小郎君淌这浑水。
恰在这时,方亭兰已然走了过来,打了个招呼。端和县主也做好了思想建设,她摆出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亲昵地挽住方亭兰的手,邀请对方同游。
方亭兰知道眼前这位县主,向来不喜欢读书人,而她从小到大,也一直恪守礼仪,便是闺中姐妹,也没做过如此放浪形骸的举动。
她盯着端和那双手瞧了半晌,眼角抽动,似是忍了又忍,最终干瘪瘪说了句“哦。”
方亭兰抗拒的意图写了满脸,端和县主却像是没察觉到,自顾自拉着人往里走了,远远瞧着,倒像一对亲亲热热的小姐妹。
这会子,落后几步的沈大夫人也刚好和沈长铭走了
上来,见着这一幕,简直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这什么时候,端和县主与方氏竟然如此亲昵了
越风清看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察觉到旁边沈临渊在靠近,呼吸停了一瞬,四周偶有香客走过,人来人往,倒让他紧张了起来,刚想跨步往前走去,袖子却被人扯住了。
沈临渊瞧着对方那紧张得都抿起的双唇,松开手,双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地绕着越风清走了半圈,最后停在对方面前,玩味道“小越师兄怎么见了我就跑”
越风清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接话。
沈临渊笑了,他左右各瞧了几眼,方道“咱们换个地方聊聊。”
说着,也不等人反应,直接拉着人就往僻静的小院走去。
到了小院,四下无人,沈临渊微微俯下身子,凑近了些,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先前送你的礼物可还喜欢”
越风清一下子想到了那几本孤本,面上忽然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神情,似是羞赧,似是恼怒,半晌才冒出了一句“你有辱斯文。”
“哟。”沈临渊凑的更近了些,一双桃花眼笑嘻嘻地望向越风清,“这么说,小越师兄全看完了”
沈临渊一靠近,越风清便想往后退,可谁知半步未退,对方便扣住了他的腰,凑在他耳边轻声,一字一顿,异常清晰地问道“好看吗”
越风清的耳尖腾的一下子全红了,气恼到不知道说什么话。
沈临渊送来的孤本里,只在最后,藏着一本活色生香的话本子,那细致入微的描述直到今日回想起来,越风清依旧觉得头皮发麻。
他自幼熟读圣贤书,一言一行循规蹈矩,何曾见过这种东西。那日读到这本书时,越风清险些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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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扔掉,眼不见为净,可一想到那是沈临渊送来的,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最后只能红着脸塞进了书架的最底层。他的书房,平日里无人会来,倒也安全,只是每每想起来,或是望向那个角落,都会令人头晕目眩,坐立难安。
这一切,都是拜沈临渊这个罪魁祸首所赐,而现在,罪魁祸首本人竟然还恬不知耻地问他“好看吗”
不等越风清回答,沈临渊的手指已然滑过对方劲瘦的腰肢,激得后者眼睫轻颤,抿紧了双唇。
“我已经与母亲说了我与你的事情”
沈临渊大咧咧地坐在石凳上,抛下第一个重磅炸弹。
越风清一下子就白了脸色,“县主她知道了”
“别急。”沈临渊牵住越风清的手,慢慢圈紧,“她很喜欢你。”
“三年来,你送的礼物,她都很喜欢。”
短短三句话,震得越风清几乎愣怔在原地,担忧,欣喜,愧疚,复杂的情感规矩而来,将他淹没,他似乎想要勾动唇角,但好半天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知道了。”他的话依旧很少,声音依旧很轻,明明没有过多的表述,却让沈临渊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
他明白,对于他的小越来说,能说出这四个字,已是最大的欢欣。
沈临渊笑了,他轻轻将人拽过来,越风清弯下身子,两人就这样简单地环抱在了一起。
沈临渊道“多谢。”
多谢你轮回几世,依旧心悦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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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在京中只待了一年,便再次被派往了边疆。许是先前的胜利,让英帝在这个青年身上看见了不可估量的潜力,这一仗,他信心满满,誓要将北狄彻底打服。
与四年前,受人讥讽嘲笑离去不同,此一别,万众瞩目。英帝更是亲送到了城门口,将多年的配剑赐给了沈临渊。
“朕便在皇城中待卿凯旋。”
“臣定不辱命。”沈临渊叩拜跪地,双手接过剑,目光略过英帝时,却发现眼前这个帝王的鬓角已经有些许花白,神色也不如当年奕奕,身后的各个皇子野心勃勃。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翻身上马,对着封琪点头告别,好友之间的告别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也许,等到他再次回来,这个今日眼神依旧透彻的青年已经坐上王位,坐拥万里山河,守着心爱的姑娘,目光凛凛,尽显天子威仪。
沈临渊有预感,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已经发展到了尾端,这大概是他和封琪,乔安最后的告别。
少年时期的同窗情谊,最是刻骨铭心,待到最终分别时,心中自然会涌起不舍。不过,这份不舍在心间只搅起了小小的涟漪,便消散不见了。
他经历了太多的人生,生死离别一一尝过,这样的情绪,只像一阵风,拂过,却不会留下一些痕迹,说一句薄情寡义也不为过。
沈临渊的目光一一扫过四周的人群,他像个高高在上的神灵,带着审视漠然的态度,始终没有让目光落下。直到他遥遥望向与他同行的青年,那双漠然的眼眸里才逐渐有了温度,嬉笑的态度有了实感,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
“走了,师兄。”
这一去,沈长岳与越风清两人,一文一武,将边疆进犯的外邦人打得节节败退,英帝龙心大悦,再升沈长岳为护国大将军,并格外恩许,将来他若有子,嫡子可以直接承袭他的侯位封越风清为庆宁伯,子嗣同样承袭爵位。
此诏一出,沈临渊和越风清两人便成了京中闺秀圈里的香饽饽。便是嫁过去头两年都在边关又有何妨,那可是实打实的爵位,且这爵位还有实权,再者,听闻这将军与伯爷那生得可是一副好相貌,怎能不心动
越府,和县主府的门槛,几乎被说媒人给踏破了。可说来也稀奇,任是这媒婆说得天花乱坠,这两家倒好,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石沉大海,一丝水花都未激起。
渐渐的,大家也都在传,莫不是这大将军和伯爷有什么隐疾不可一开始,谁都没往那方面去想,直到后来,三皇子即位,下了一道赐婚诏书。等众人读了这诏书,那是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
他们没看错吧陛下竟然给大将军和庆宁伯赐婚了
纵是百年以前,安王与越大人的关系在京城内,到了人尽皆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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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沈长岳和越风清竟得了天子赐婚天子金口玉言,代表的是天意,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听闻这诏书还是将军亲自求来的,京中顿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男人们万分不能理解,他二人如今位高权重,有着炙手可热的权力,什么娇妻美妾求不到,怎得就喜欢上了硬邦邦的男人这浑身上下,不都一样吗有甚心动的
而女人们或震惊,或嫉妒,或酸楚,这都不谈,只在心中安慰自己罢了罢了,输给一个男人也没甚大不了。
“你瞧,他二人,便是不在京中,也要给我寻个麻烦。”封琪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叹道。虽说如此,可嘴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乔安柔柔地为他披上一件大氅,忽然目光一亮,喜道“下雪了”
封琪也笑了,他握住乔安的手,道“是,他们也该回来了。”
过了年,沈临渊和越风清便该回京了。封琪和乔安早就兴奋得不得了,那快活的劲儿都让他们想起曾经在书院里,无拘无束的生活。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等再回到京城,他们熟悉的“沈长岳”和“越风清”都已经不在了,熟悉的灵魂脱出躯壳,剩下的事情法则会填满。
“沈长岳”和“越风清”依旧会存在,却不是沈临渊和越止戈了。
时空穿梭口前,莹莹光芒汇聚成团,渐渐勾勒出一个少年的身形。沈临渊抚摸着那团光影,突然按着眉心,低笑了声“说来,我还欠你一场婚礼呢。”
明明走过这么多世界,唯独这一点,却始终没有给他。
一时间,感慨万千。可很快,沈临渊便凝了凝心绪,带上光影,毫不犹豫再度跳入了时空中。
“哎哟我的二小姐,您就别生气了。怎么觉得自己生在国公府,就真是金枝玉叶了,也不看看自己的娘是个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丫鬟,爬了老爷的床,才有了你。要不是当年老夫人怜惜,你这种下贱胚子早该被沉塘了。”
“可偏偏,有些人看不清自个儿,明明是个野鸡,却偏想做那飞高枝的凤凰。如今给她寻了这样一门好亲事,她却偏偏不领情,还折腾起来了,真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两个人一唱一和,便是没有戏台子,也把这戏给唱全了。
“都住嘴。”为首的夫人低声喝斥了声,可眉眼间却是难掩的讥讽与喜意,她扣了扣雕花的窗户,像个慈眉善目的和蔼人,说出的话却一声比一声剜心刺骨。
“老爷也是煞费苦心,才给你寻了这门亲事,莫再闹小姐脾性。这庚帖都已经交换,定已经下了,便是再反悔,你爹的脸面,国公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听里面依旧没动静,王氏低声骂了句“小门小户,没眼力见的东西”,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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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便领着人走了。
一行人轰轰烈烈的来了,又轰轰烈烈的走了。等院内再度安静下来时,倒在地上的“姑娘”也渐渐醒了过来。
甫一醒来,脖颈间传来的刺痛便让沈临渊猛的皱紧了眉头,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才终于回过神来。
下一秒,目光凝向身上明显是姑娘穿的裙装,一向沉静内敛的沈临渊脸色惊变,伸手探向下半身
一番惊魂摸索,他才抹了抹额上的虚汗,彻底松了口气。
紧接着,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再次传来。然而这个世界的记忆,却只是从原身出发,讲述了“她”所能看到的世界。
原身名叫沈婉儿,是国公府家的“二小姐”,亲娘早早离世,只有“她”一个人在府内凄凉度日。
国公爷与国公夫人少年相识,感情甚笃,便是王氏三年只生了个女儿,国公爷对她也仍是敬爱有加。可偏偏,原身的娘趁国公爷醉酒,爬上了床。原想着能飞上枝头,谁料一夜被翻红浪之后,国公爷居然想要处死她
后来,还是顾念到那年是老夫人大寿,不宜见血,才给丢了出去。
谁知,只是一夜,原身的娘便有了身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生下了这个孩子,等生下孩子后,再度登门,在门外日日哭,国公爷遗弃亲生骨肉,闹了天大的笑话,逼迫国公府开门放人。
这丫鬟原先想着,母凭子贵,国公府里可还没有公子呢,她这一亮相,怎么也能捞个侧夫人当当。可谁知,真到了厅堂上,望向端坐上方的王氏与国公爷时,她却险些吓破了胆。
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上一次见到,是有个小丫鬟没照顾好大姑娘,让大姑娘受了凉,发了好几日的热,王氏怒极,便下令仗毙了那个小丫鬟。
想到此处,她更是吓得抖起了身子,王氏走到她面前时,这丫鬟更是往后跌了过去。
身后早有婆子等着,架住了丫鬟的手,王氏低头看了眼婴孩的脸,嗤笑了声“倒长得俊俏,不知是个丫头还是小子”
丫鬟惊惧之下,忽然想起王氏三年没生下嫡子,这是她的心病,若是她说了,便是死路一条,至少不能现在说情急之下,她慌忙道“是个女儿奴婢生的是个女儿”
“哦是吗”王氏却不信,偏要去揭孩子的襁褓,丫鬟吓得脸如纸一般惨白。危机时刻,还是老夫人出场,言明这是家里的血脉,要留下来。
这么一打岔,检验的功夫就被打断了。
原身就做了府里的二小姐,而那丫鬟却在一年后悄无声息地失踪了。
沈婉儿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个女孩子,直到六七岁时,他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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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日浑浑噩噩度日,一丁点的小事都能让他吓得魂飞魄散,精神已经处在崩溃阶段。而这之后发生的一件事,正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前不久,有个少年拿着信物来到国公府,说自己的祖母与国公府的老夫人是手帕交,曾约定日后若后代为一男一女,便结为连理。
可上一代,都是男子,这愿望自然落了空。如今,少年的祖母知晓国公府的孙辈得了两个女儿,弥留之际,便央求自己的孙子,一定要娶国公府的小姐为妻。
于是,沈婉儿,一个假装女人假装了十几年的男人,有朝一日得知自己竟然要嫁给一个男人了,哭闹着拒绝这门亲事。
旁人只当她嫌贫爱富,却不知沈婉儿最害怕别人知道他有个更加骇人听闻的秘密。
他自小没了亲娘,府里上至父母姐妹兄弟,下至小厮仆从,谁都当他是一滩烂泥,所有的委屈,痛苦,无人敢说,无人能听。战战兢兢过了十几年,胆子比老鼠还小。
他惧怕自己的生父,也惧怕名义上的母亲,谁都不敢信任,抱着秘密惶惶恐恐地度日,整个人早已到了极限。
沈临渊来之前,他便在横梁上自尽了。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多余的人物,多余的信息半分没有,沈临渊也就无从推敲,究竟这世界中的谁会是他心心念念的越止戈。
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心道王氏怕是早就知道沈婉儿是个男子,可她瞒着全府上下,没让任何人知晓。这份深沉的心思,当真是好手段。
毕竟,后院是女人的天下,无声无息“逼”死一个庶女,可比庶子简单多了。
原身的娘,做出的最糟糕的决定,就是将自己的儿子带回国公府。便是当日那丫鬟说出了原身的真实性别,王氏也有手段能让一个婴孩早夭。就算国公爷知道了,妻子与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他摸着下巴,想王氏留下这个孩子,恐怕也是故意为之。只要国公爷看见这个孩子,便会想起当日的情形,对王氏的愧疚便会更深一分。而因为当日丫鬟的那句谎言,王氏也可以在背后使劲折辱她的儿子。
这丫鬟应该原先想着,等孩子大些了,立住了,不会轻易夭折了再说出真相,可她万万没想到王氏比她更狠,一年后就让她“消失”了。
回顾完所有的剧情,沈临渊站起身,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裙子,走到铜镜前,望着镜子里窈窕动人的姝色“少女”,一时恍然,心中涌起了难以言说的诡异感。
他移开目光,走到衣橱里,翻箱倒柜好一阵子,简单收拾了几件轻便的裙装,拿了些细软首饰,然后将下身的裙装一系,走了出去。
沈婉儿的院子外边就是后院,这会子正是饭点,恰好没人守着,沈临渊熟门熟路地翻墙溜了出去。
轻巧地落地后,他双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沈临渊“”
嚯,好一个身娇体软的“小娘子”。
几日后,一辆牛车缓缓驶出城门。
牛车上,一身轻装打扮的小少年嘴里衔了棵草,翘着二郎腿,沐浴着阳光,喟叹道“快哉,快哉。”
逃婚真刺激,滚他奶奶的未婚夫。
沈府内,一名清润的少年站在国公夫妇面前,身长而立,声音谦和有礼。
“岳父岳母放心,在我心里,婉儿已是我的妻子。与她完婚,是祖母临终的愿望,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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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只载了一程,听闻沈临渊还想继续往外走,一张黝黑的脸大惊失色,连忙摇头。
“去去去,这生意我可做不了,你快走,快走。”
说话间,更是直接将人从车上推了下去,驾着马车忙不迭行去,那慌张异常的举动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沈临渊拾起地上的行李,掸了掸灰,摸着下巴思忖道这世界好像还有点名堂,只可惜“沈婉儿”一辈子都被困在小小的后院,更多的讯息也探寻不到。
沈临渊挑起眉眼望向刚才让车夫为之骇人的远方,那是一片森林,以人的目力来看,远看不到边际,此时明明还是正午,他所站之地,艳阳高照,可那森林处,却是阴风阵阵,处处透露着诡谲,寻常人见了,怕是要惊破了胆。
“哟,有点意思。”沈临渊呸呸吐掉嘴里的草芽儿,从包袱里摸出一个苹果,边吃边往前走,神态自然,仿佛面前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而是世外桃源。
这片森林,几乎将这一片的土地全都隔绝了。沈临渊出来时的那座王城,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倒显得有些被遗弃于世界外的可怜。
走得越近,那股子邪气便越浓厚。将最后一口果肉吞下,沈临渊咽下最后一口果肉,眉峰微簇。
这里,似乎有一道天然的屏障。虽然看不见,却将两个天地彻底隔绝开来。
颠了颠手里的苹果核,沈临渊嗖的一声扔向那看不见的屏障。
只见白芒惊闪,危机突现
一道凌厉的光影从森林处迅疾射出,径直将苹果核震得粉碎。
然而寒芒未停,震碎果核之后,仍旧以强硬之姿逼向沈临渊。后者急退几步,甩出手中的包裹,迎向寒芒。
震天一响过后,包裹化为齑粉。与此同时,那层屏障现出了一个人形大小的缺口。
沈临渊喘着粗气倒在地上,他晃了晃脚腕,嘴角抽动了一下。
好家伙,脚崴了。
只听咔的一声,沈临渊面不改色将自己崴掉的脚踝掰正,原地跳了跳,拍了拍手,在那缺口即将缩小时,一个纵身越了进去。
一眨眼,这片森林便将少年的身影吞没了。微风拂过,只剩下死寂,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仙门顶端,女仙们正聚堆说着近日来的八卦。
“听说了吗那位小越师弟前不久入凡尘,去找他的未婚妻子了。”
旁的女仙吃了一惊“可宗门里上上下下不是都说,咱们的出岫师妹和师弟才是一对吗”
“那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有人嗤了声,道“再说,平日里,那丫头仗着自己是掌门之女,眼高于顶,都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也该让她碰个壁了。”
“只不知这小越师弟的未婚妻姿容,比起出岫师妹如何”
细碎的闲谈声很快便被执法长老打断了,觑了眼这些脸色发白的女仙,执法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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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得了命令,女仙们忙转身飘然而去,也不敢去问方才她们说的话,对方有没有听见。
见众人远去,执法长老忽然觉察到了什么,掏出水镜一观,便发现西边森林处的结界有被闯入的迹象,当下骇得脸色大变,本想亲往处理,可这时,掌门却传来简讯,让他速去顶峰议事。
正在踌躇不定之际,执法长老恰好望见远方走来的白衣少年,心底顿时一松,忙唤道“昭涯,过来。”
越昭涯神色不变,谦卑地行了一礼,问道“长老有何要事吩咐”
执法长老看着眼前谦和有礼,温润的少年郎,心下感慨了一句旁人若见了这幅皮囊,怕是会把对方当成一个人畜无害的少年。可偏偏,也正是这少年,当年试练时,一人一剑,杀尽了林中所有的魔物,白衣染尽鲜血,清润的眸子里难掩让人震颤的杀意。
这是掌门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整个玄灵仙门为了将来培养的最锋利的一把剑。
越昭涯修的是无情剑,加上他的天资,早晚有一天会得正大道。可掌门却算出,这孩子命里有一道难过的情关。只有过了,才能顺利飞升。
而如何让一个无情剑修堪破情关唯一之法,便是杀了心爱之人。
因此,纵然掌门对出岫千宠万宠,想与越昭涯做道侣这一点,却是万万不能。
听闻,眼前这少年已去凡尘中找了他的未婚妻。若是能够杀了她,那他们玄灵仙门便能一血前耻,培养个惊艳绝伦的剑仙鬼才出来。
哪怕他这么久都未说话,眼前的少年也依旧没有任何不耐烦,就连弯下的背脊都不曾变化。
这是个好苗子,他足够听话。
执法长老在心内满意地点点头,接着才道“云雾仙境有异,你速去查探缘由。若发现异类,就地格杀。”
“弟子明白。”
缓缓直起身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让人几乎屏住呼吸的面容。若沈家夫妇站在这里,便会发现,这少年正是前不久说要和沈婉儿完婚之人。
但两者之间,仍有不少不同之处。
如果说沈家夫妇所见的少年眼底,是如水一般的温润,那么如今站在仙门出的少年眼底,则如一团坚冰,只看一眼,便会让人浑身发颤。
越昭涯提起剑,神色冷峻地往仙境飞去。罡风正正,吹动少年剑仙的衣袍,吹动他腰间系着的小小兔形玉佩。
另一头,沈临渊跳入结界之中,在地上滚了半圈之后,恍然惊觉。
啊这再熟悉不过的感觉。
天地间充沛的灵气让他的四肢百骸舒服得打了个颤儿。
“还真是意外之喜呢。”
原想着,这世界又有什么“子不语怪力鬼神”的新设定,却不料,是个老朋友。
修仙这事,他最在行了。
这里灵气浓郁,外部又设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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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若是被宗门之人发现,有旁人入了这结界,只怕凶多吉少。
可机会就放在眼前,错过了这个村,也许就没这个店了。沈临渊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想到什么便是毫无顾忌,桀骜自负到了极点。
他要力量。
内心如此呼喊着。
盘腿坐下,他呼出一口气,直接闭目开始修炼。
在沈临渊入定的那一瞬间,天地间的灵气似乎像有所感应一样,成群结队地涌入对方的身躯中。
灵气入体,原先的羸弱之感顿时消失不见,只剩下通体的舒畅。但是渐渐的,随着灵气涌入得越来越多,凡人之躯所能容纳的已到了极致,痛苦便开始蔓延全身。
无法涌入的灵力开始混乱起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几乎撕裂身躯的痛让人头皮发麻,经络处突突涌动,好像随时会爆裂开来。
然而沈临渊仍旧不停,脑海中汇出一束精神力,霸道地,强硬地,引领着所有的灵力来到丹田之处。
压缩
压缩
再压缩
良久,丹田中的灵气终于拜下阵来,转化成一道道金色的玉液,像个金色的水潭似的,躺在沈临渊的丹田内。
炼气九层,只差一步便可筑基。
这样霸道吸收灵力的法子,简直骇人听闻,哪有眼看自己身躯快要炸裂,仍是不管不顾吸收灵力的疯子。
只要出了一小步差错,很有可能便是身死道消。
可沈临渊自开始时就从未怕过,凛然的眉眼中藏着令人畏惧的气魄,这人,绝对的自信。
然而
小小的意外却还是发生了。
晃了晃毫无知觉,耷拉着的左臂,沈临渊异常淡定。
啊断了啊。
不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娇蛮的声音。
“快些啊,刚才灵力都往这边涌去了,定是有异宝出世”
云出岫话音未落,声音便像卡在了喉咙口,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人,眼神中有惊艳划过。
她原先一直以为越师弟是这世人最好看的人,可没想到在这秘境之中,竟能见到与越师弟同样好看的人。
与越昭涯不同的是,眼前的人的长相更加浓烈,像是一团火,闯入你的视线中,将你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给点燃了。
哪怕对方此时衣着褴褛,也难掩其姝色无双的容貌。
紧跟着云出岫的几名弟子顺着对方的目光一看,也纷纷被美色震在了原地。
云出岫最先回过神来,一想到刚才自己竟然盯着一个陌生少年瞧了半天,还被旁人看在眼里,心中羞愤至极,对沈临渊的观感也没最初那般好了,她抬起下巴,蛮横地道“你是谁啊之前进秘境时,怎么没见着你”
沈临渊从善如流“我来晚了。”
多的便不再多说了。
小朋友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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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可有见到什么异宝”
哦,原来是自己修炼引来了这帮小朋友。
沈临渊摸着下巴坏笑了下“倒是见到了一只灵兽。”
云出岫一喜“在哪。”
“喏,往那边去了。”沈临渊随手指了个方向。
云出岫大喜,连忙带着人往那处走去,可走到一半,却又回过神来,她指着沈临渊,颐指气使道“你,和我们一块去。万一你骗了我,待会找人都找不着。”
“还有”她皱眉看着沈临渊身上的衣物,道“你把衣服换了,瞧着碍眼极了。”
“没带。”沈临渊耸了耸肩,两手一摊。
云出岫翻了个白眼,直接对跟着自己的人说“谁有多余的衣物,给他换上”
几名男修士皆是羞愧地低下头,身为男子,自当不拘小节,来秘境是为修炼,又不是游玩,谁会想到要带衣裳。
磨磨蹭蹭良久,才有一名女修红着脸将衣服递给沈临渊,声音低得像蚊子似的。
“我只剩这件法衣了,你先换上吧。”
沈临渊一眼就发现,推到他面前的是一件内有秘术禁咒的法衣,穿了这件衣服,寻常的攻击根本破坏不了衣物本身,对于凡人而言,珍贵非凡。
可再珍贵,也掩盖不了,这是一件裙装的事实。
沈临渊电光火石间想起在沈家时,沈婉儿衣柜里那一堆各有千秋的裙装,额头突突直跳。
他怎么就和女装过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女装只有0次和无数次
我爱女装攻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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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出岫毫不掩饰唇角的嘲弄,抬着下巴发出一声嗤笑。
拿着法衣的女修瞬间尴尬地红了脸,仔细想想,将女子所穿衣物递给一个男子,纵然自己是好意,落入对方眼里,只怕也是羞辱。
她涨红着脸,正打算将法衣收回时,眼前的少年已经接过了衣物。
“多谢。”
含笑似的嗓音配上挑起的眼尾,说不出的动人艳丽,女修的心砰砰直跳。
愣了一瞬,才想起对方要换衣服,众人忙不迭背过了身去。
窸窸窣窣的声响落定,众人知晓这是换好了,才慢慢转过了身子。
转身瞬间,几乎忘记呼吸。
那身裙装本身的色泽有些过于艳丽,人穿了,往往会被压下几分,而穿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配着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眸,却自有几分风流韵味,让人移不开眼。
若不是知道眼前这人是男子,而非女子,那可真是
可纵然那是男子,这等容貌,只怕也是世间罕有。
一时之间,众人瞧得都有些愣住了。
云出岫向来自诩美貌,如今见了沈临渊这身打扮,再加上旁人那目不转睛的眼光,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委屈,登时变了脸色,瞪着杏眼,“瞧什么啊,我们是来试炼的,不是来玩的”
说着,她又气哼哼地看向沈临渊,意有所指“再说,他一个陌生人,无缘无故,突然出现在这里,不可疑吗”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为沈临渊打抱不平了起来。
“他方才不是说,是来得迟了些吗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再说了云雾秘境之内,设下了宗门的大阵,若有人闯入,早就被搅成齑粉了,怎么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就你知道”云出岫被说得辩无可辩,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只能跺着脚,对沈临渊说“你,快带我们去找灵兽。若找不到,本仙子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可会让你知道好看。”
“”说实话,沈临渊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嚣张蛮横的姑娘了,这不禁让他想到在遇上越止戈之前的世界里,依稀记得也有一个这种脾性的人,叫什么来着
沈临渊支着下巴,开始思索。
美人托腮愁思,都美得不似人间人物,男修们不争气地又红了脸。
云出岫气得直接转身走了,男修士们则是挤到沈临渊旁边,一靠近,又是一阵恍惚。
定了定神,才问道“师弟,这是在想些什么呢”
沈临渊边想边走“一位故人。”
“哦”
众人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
什么故人是红袖添香的佳人还是
“我想不起她叫什么名儿了,只依稀记得她有些像师姐,只是”
“只是什么”
沈临渊忽然抬起头,醍醐灌顶似的惊醒。
“她后来死了。”
“”
这真是个秽气的故事呸呸呸得亏云师妹没听见
云雾秘境内,灵气充沛,随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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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珍贵,也越危险。
沈临渊只走了几步,便蹙起了眉峰。
方才他们的言谈倒是让他想起来方才进入时,确实受到了一股阻力,可这阻力却并不像对方所说的那般厉害。
再加上,那位无论如何也不敢靠近的车夫
似乎有一团无形的黑影笼罩着这个秘境,未知的阴谋正逐步靠近。
“你的手受伤了,我帮你先治疗下吧。”方才借给沈临渊衣物的女修靠过来,对着对方受伤的手臂施了个治疗术。
“这里是秘境,随时都会有危险,还是小心些为好。”
“你说的对。”
治疗术下,手臂很快恢复如初,沈临渊甩了甩手,道了声谢。
他落后两步,望着前方几人,却始终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按着沈临渊刚才所指方向走了小半晌,别说灵兽了,便是灵力也越来越稀薄了。
云出岫又发起了大小姐脾气“你确定是往这里”
沈临渊正在措辞,如何忽悠眼前的女修时,一道浩然剑气乍现于前,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将沈临渊与其余几人分隔开来。
来人一身白衣,脸上覆着一个修罗鬼面,鬼面蒙住了剑修的上半张脸,只露出半截精致的下巴,以及一张凉薄的唇。
手中森然长剑指向沈临渊,越昭涯说出的话也像他的剑一样冰冷。
“你是何人”
众人先是被剑气吓了一跳,待见到来者是何人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云出岫更是喜出望外,“师兄,你怎么会来这里”
越昭涯的剑动也不动“杀他。”
所有人都被唬了一跳,那温柔女修更是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会有什么误会”云出岫跳着打断了对方的话,她不满地反驳“师兄平日里可出过错你不要为来历不明的人狡辩。”
说到这里,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场子,挺直腰杆,哼了一声“我就说这家伙可疑,被我猜对了吧。”
周围人叽叽喳喳,却丝毫没有影响到沈临渊。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然想好了说辞。
越昭涯的剑就那样直直对着沈临渊,方才那一剑,让对方背过了身去,他始终没能看清对方的模样,入眼只有那抹霸道的红。
想好说辞后,沈临渊挂起平日里那吊儿郎当的笑,缓缓转过身。
一点,一点
整张脸暴露在越昭涯的视线里,手中的诛邪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薄唇微动,笃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沈婉儿。”
有那么一瞬间,沈临渊只觉得自己要裂开了。
“不是,你认错了。”他义正严辞,恨不得再三强调“我叫沈临渊。”
“没有。”越昭涯已然收了剑,翩身飞下,来到沈临渊面前,一字一顿道“昭涯不会认错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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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昭涯继续说“我之前在沈府见过你一面,你与我记忆中毫无分别。”
少年说的话很亲昵,可音调却冷似寒冰,连一丝起伏都没有。
可记忆中,这样的姿态只有一个人会有。
旁人只见原先还有所抗拒的沈临渊,突然就像个开屏的孔雀似的,矫揉造作地想要靠上他们越师兄的胸膛。
除沈临渊外的所有人
越昭涯被震的连退两步。
可沈临渊动作更快,一把揭过越昭涯的面具,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他轻快地笑了。
“好久不见。”
对方那熟稔又亲昵的态度倒让越昭涯有些不适应,没了面具遮挡,沈临渊可以发现他眼底的每一丝细小变化,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去惹他一下,看看那双眼眸里还能绽放出怎样的光彩。
“什么这就是师兄你说的凡间的未婚妻他是个女的”云出岫简直要抓狂了“可我刚才见他一幅男儿打扮,师兄你真的没认错吗”
越昭涯只一想,便想到想来以男儿身份,在外行走会方便许多,他心下理解。可面上,却不好将他的私事与无关紧要的人说。
顿了顿,他只能再次重复道“昭涯不会认错自己的妻子。”
云出岫简直气极,杏眼瞪向沈临渊,她思慕师兄已经多年,不成想却被一个凡间女子截了胡更可恨的是,这人的相貌还远胜于她
收回嫉恨的目光,云出岫回过神来,继续道“就算她真的是师兄的未婚妻,可师兄不是说,她是一介凡人吗一个凡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定是不怀好意,有所企图”
“我自会带她回宗门,向师傅禀明一切。”
“师兄”
好的坏的都说了,眼见越昭涯还是不为所动,云出岫几乎气疯了。
忽然之间,异变突生。
众人脚下所站土地突然剧烈震颤起来,灵气肆意涌动,再不像方才柔和,而似刀剑狠狠刮着每个人的皮肉
团团黑雾涌入结界,所到之处,花草树木全部枯萎,化成血水。
地面逐渐塌陷,人群被冲散,沈临渊被越昭涯拉向了自己的身边,坐上了飞剑,紧接着,他连忙捏碎碎身携带的玉简。
传讯玉简碎裂,代表着遇到了十万火急的危险,片刻都不能耽搁。
龟裂的土地下方,一个个身形鬼魅的人影钻了出来,望着在空中漂浮的几名小仙,像看见了什么无上美味,舔了舔自己的唇,笑道“今日,鬼爷爷便抓几个修真界的小鬼来尝尝仙”
“魔族”
众人大惊失色,云雾秘境里怎么会有魔族
只见嗖嗖几道黑影闪过,漂浮在空中的修士便死了几个,其中一名男修吓得慌忙操控着自己的法宝想往外奔去。
却听耳边忽然传来一声黏腻冰冷,如毒蛇吐信般的嗓音“别走嘛。”
他只觉得身侧一阵发寒,动也不敢动。
下一秒,他脸上的惊恐还未散去,头却被削去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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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云出岫悲痛大哭,吸引了所有魔物的视线,那么一个娇嫩的少女,想想也知道,该有多美味。
女魔头舔了舔刀刃上的鲜血,急驰而去,却猛然被一道光影弹了开来。
“护体法宝”
光是刚才那一击,她便知道此物威力非凡,不是他们所能抵抗的,不如干脆放弃,反正这里的猎物还有。
阴冷的美目一转,便转向了沈临渊与越昭涯。
“哟,还是一对璧人呢。”
女魔头掩着唇娇柔地笑了起来,可谁都不敢放松警惕,面前的女人,眨眼之间便可取你性命。
笑声未断,女魔头忽然来到越昭涯身边,那速度快到让人无法察觉
“在等我吗”
咯咯的笑声后,越昭涯的身体却蛮横扯出,丢入地底的塌陷处,而那里无数低等魔物正从地底爬出,渴求着新鲜的血肉。
“赏你们了。”
“至于这位姑娘,生了这样一幅好皮囊,不若磨成粉,涂在我的脸上,定能让我容光焕发。”女魔头娇笑着探出手,想要去抚摸沈临渊的脸颊。
原想着,不过是一个筑基都不到的小修士,解决起来是轻而易举,然而手刚进一寸,一道冷冽罡风划过,女魔头心中警铃大作,急忙退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右手五指竟被齐齐切断
沈临渊强行操控破军,脑海突突的冷,喉口涌起一阵猩甜,他面不改色地咽下污血,提着让所有妖魔为之变色的长剑,笑意盈盈“谢谢姐姐美意,可我还不想死呢。”
他紧握手中长剑,好在前几个世界积攒下来的气运,足够他短暂使用破军,可强提真气的滋味仍旧不好受。
可他必须镇定。
压下翻涌的血气,再提一口真气,血气直冲脑海,一双眼眸瞬间变作通红,却让人退避三舍。
“破军,来”
轰隆隆
震天雷声惊响,魔物最为恐惧的惊雷之力传来,当下萌生退缩之意。
恰在此时,一道浩然剑气将洞口魔物劈开,越昭涯遍体鳞伤地站在那里,与沈临渊遥遥相望。
“好极了。”
沈临渊彻底放下心来,神色凛然,雷霆剑意自穹顶劈下
“不好快退”
魔头意识到不妙,慌忙道。
可还是有些迟了,死在雷霆一剑下的魔物不计其数。
风尘散去,秘境一片狼藉。
沈临渊哇的一口吐出喉间鲜血,破军剑归入眉心,他再支撑不住,从云间跌落。
在一瞬间的迟疑之后,越昭涯还是快步过去,伸手接住了对方。
只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
沈临渊压着越昭涯的手径直坐到了地上。
越昭涯满眼错愕他没接住
沈临渊却是边咯血边把退到一边,道“我能走。”话音刚落,他又哇的咳出一大口血。
沈临渊越昭涯“”
越昭涯“我来扶你吧。”
沈临渊刚想非常不要脸地搭住恋人的肩膀,结果手还没碰到,只听扑通一声,对方已经倒在了地上,直接昏迷不醒了。
“”沈临渊无奈地笑了笑,他坐在地上缓了缓,接着捞起越昭涯,将人背了起来。
秘境内,此时一片狼藉,云出岫有护体法宝在,只受了些皮外伤,昏了过去,性命并无大碍。
沈临渊只望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背着越昭涯往外走去。
光亮处,没有风沙,没有荒凉,满目翠绿,竟是一片鸟语花香的森林,与他先前进来的入口大不相同,沈临渊险些以为自己来到了个桃源仙境。
正疑惑间,他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惊慌失措地大叫“小娘子,这是咋了满身是血的,在山里遭了狼了”
作者有话要说问你可以吗
沈大佬答我可以,男人不能说不行。一边咯血一边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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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明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外人了,今日傍晚,大伙正收拾了农具,准备归家时,却听一声大喊“快,快叫王先生来一趟,有人在后山深处遭了狼了”
王先生是村子里唯一的大夫,虽然眼盲,但一生本事却不小,村里人但凡身体上有个不适,都爱找他医治。当世医馆收费甚高,王大夫看病却是分文不取,久而久之,人们也多称他一声先生,以示尊敬。
一听到有人在山里遭了狼了,那些个反应快的立马醒转过来,马不停蹄往王先生家里跑去。
后山常有野兽出没,村里人平时都不敢进去,只敢在外围寻些吃食,就连村里的小孩都被大人再三警告过不可以去后山玩耍,否则就活活打断你的腿。
就几年前,村里还冲下了一批野猪,咬死了一堆牲畜不说,还将几个村人给吞食了。那场面太过触目惊心,时至今日还历历在目。
这会,乍听见李家二郎这么一喊,顿时心惊胆战地往他身后望去。
这一看,村里人的心底都是一阵恍惚。
无他,只因为,贞明村的人一辈子都没出过村子,就这一亩三分地,何曾见过这么俊俏的“小娘子”
纵然“小娘子”满身血污,脸色发白,也掩不住“她”让人惊艳的容貌。
村里的汉子一下子就看呆了,那眼珠子更是恨不得黏在沈临渊身上,旁边的妇人见了,恼怒地拧了一把丈夫的腰,才将人的心神唤回。
沈临渊背着越昭涯,刚从九死一生的处境里死里逃生,还没缓过劲来,就来到了这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来不及深思,这里与秘境,还有先前沈家所处之地的联系,因为背上那个人的身体正在发烫。
“有没有休息的地方,可以借我二人歇个脚”刚经历一场鏖战,五脏六腑皆受到损伤,如今沈临渊说起话来,声音稍显虚浮,落在众人眼里,那就是活脱脱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
不过听到“二人”两字时,众人方才醒觉对方的背上还背着个人。
李二郎最先回过神来,招呼道“去我那儿,去我那儿,我还没娶媳妇,刚好有间空房可以给你们住。”
沈临渊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点了点头。
李二郎擦了擦手上的淤泥,看着面前俊秀的小娘子,脸有些发红。
他还当对方不会答应呢。
于是,李二郎便领着沈临渊往他家走去,村里的男人醋溜溜地盯着他,心说这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能和一个大美人天天住在一块。
而他们只能现在多看两眼,饱饱眼福。只是,还未等他们看几眼,就被自家婆娘拎着耳朵,往家走去。
李二郎刻意放缓了脚步,可没走多远,也不见沈临渊跟上,正疑惑间他就瞥见沈临渊那近乎白纸般的脸色,再瞧瞧对方那微微喘气的吃力模样,忙殷勤地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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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微微侧开身子,避开了,对上李二郎有些错愕受伤的神色,他勾起唇,笑了笑,非常没有心理负担地给越昭涯甩锅。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原是如此”李二郎顿时恍然大悟,他看了看沈临渊,又看了看他背上的越昭涯,突然就鬼鬼祟祟附在了对方耳朵边,低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从家里私奔出来的”
沈临渊顿时梗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在说这小子脑袋里装的都是浆糊吗
而李二郎却见“小娘子”一脸震惊,仿佛在说这都被你猜出来了
他看向沈临渊,左眼写着果然如此,右眼写着敬佩万分,保证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沈临渊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声“呵呵。”
李二郎听了还挺乐,心说这张娘子真是人美心善,连笑声都如莺鸟般清脆,就是身量瞧着稍微高了些。
“这里便是我家了。”没走多远,李二郎便推开一扇木门,走了进去。小屋非常简陋,前院有个井,院里还散养着几只鸡。
李二郎去去去的,将鸡赶到一边,然后领着沈临渊走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不大,却胜在干净整洁,位置向阳,夕阳的余韵透过木窗照射到小床上,很是温馨。
沈临渊只粗粗扫了一眼,便从细枝末节处明了这屋子怕是李二郎让给他们住的。既是善意,那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笑了笑,倒是真心说了声谢谢。
李二郎也腼腆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红着脸道“不妨事,我先去给你打些水,你和你的小郎君好好擦一擦。”
李二郎推门出去后,沈临渊彻底放松下来,他喘了口气,忽然间眉头紧锁,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肩被人死死地扣住了。
越昭涯微弱却又滚烫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耳边,双眸紧闭,眉峰蹙起,明明已经失去知觉,他的双手却仍是警惕地扣着沈临渊的肩膀,仿佛一有风吹草动,他就会随时发狠,卸下这双手臂。
沈临渊忽然觉得心脏像被人捏紧了,无法读取更多情报,让他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小越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让对方在不省人事之际仍然如此不安。
他坐在床榻上,身子稍稍往后仰,一手托住越昭涯,一手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背,温声细语地哄着“别怕,我在。”
一声又一声的轻唤似乎终于撼动了对方的心,紧抓着的双手稍微松开了些,可仍旧没有完全放手。
沈临渊心底的怜惜更浓,他侧过脸,轻轻吻了吻越昭涯的手背,低沉的嗓音里包含的是醉人的温柔。
“小越,师尊在。”
这一声低喃,像一个魔咒,打开了少年最深处的枷锁,他彻底松开了手。
沈临渊托着他,让对方躺在了床上。
越昭涯躺在床上后,身体不自觉地蜷缩在了一起,似乎抗拒着任何人的触碰,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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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李二郎惊喜的嗓音隔着墙传了进来。
“小娘子,王先生到了”
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医者由小童搀扶着,摸摸索索走了进来。
医者双眼浑浊不清,确实是个眼盲者。
然而不知为何,在他踏入的那一瞬间,沈临渊却诡异地察觉到了一股异常,但是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在脑海中一掠而过,沈临渊便没放在心上。
小童扶着王先生走到床榻之边,握着那双如槁木般的手轻轻搭在了越昭涯的手腕上。
王先生搭脉品了品,那双浑浊的眼眸似乎闪了闪,他咦了一声,问“敢问二位从何处来”
李二郎抢着说了,“他二人是从家里私奔逃出来的,小娘子脸皮薄,先生再问,怕是让人不敢回答。”
王先生既没应声,也没点头,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他收回手,捋着胡子,沉吟道“你这位朋友,伤口不深,都是些皮外伤,可伤口处却染了一种剧毒。毒素蔓延极快,老夫一生闻所未闻,如今那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不出数日,便要侵入心脉,倒那时,药石无灵,回天乏术。”
李二郎一听就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沈临渊定定地望着王先生,笃定道“先生有法子解毒。”
闻言,王先生望向沈临渊。明明那是一双盲眼,此时却仿佛洞悉了你的一切。
沈临渊眉头紧锁,声音也渐渐冷了下来“先生想要什么”
那双浑浊的盲眼一瞬不瞬瞧了他一会儿,忽而笑了,刹那间,眼底那让人忌惮的东西也消失不见了。
“等我想到,会告诉你的。”
说着,他低下头对小童说“金洋,取我药箱来。”
“是,师傅。”
“还请诸位回避一二。”
王先生笑得云淡风轻,沈临渊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在跨出门的瞬间,他咬破舌尖,心头血化作隐身符咒,藏在了木门的缝隙处。
李二郎瞅瞅王先生,又瞅瞅沈临渊,将门一关,就去追沈临渊。
“诶,你等等我啊。”
来到院里,李二郎见沈临渊板着一张脸,活像个在世的阎王,不知为何,他觉得这样的沈临渊可怕极了,他小心翼翼开口安慰道“王先生的医术很好的,放心好啦,你的小情郎会没事的。”
“我知道。”沈临渊偏过头,隔着墙盯着那间屋子,眉头微皱,心中开始飞快思索起来。
这边,李二郎也打了一盆水,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盈盈道“说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沈临渊眼珠一转,嘴皮子一碰,就扯了个谎。
“我叫沈婉儿。”
“这名字可真好听。”李二郎夸奖的很实诚。
沈临渊望向他,忽然好奇道“你家里人呢”
“几年前,野猪下山,我爹娘那日吃了酒,睡的沉,活生生被吃掉了。”他蹲在地上,逗弄着雏鸡,随口道。
摸着雏鸡的绒毛,李二郎又转过身,笑嘻嘻地回道“不过我有个很厉害的哥哥,他学问做得极好,前两年就考上镇上的私塾啦哥哥说了,等他中了举,就会回来接我啦。”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你哥哥呢”
话音刚落,沈临渊就听到了雏鸡发出的尖细的声音,似乎是感受到了无法忍耐的疼痛。
沈临渊的心猛地一沉。
李二郎随手将雏鸡的尸体丢到一边,脸上依旧挂着灿烂的笑容。
“我不可以给哥哥添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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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瞬,李二郎又变回了方才那腼腆害羞的模样,他满目担忧地瞧了瞧那间屋子,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不知道你那位小情郎的伤势怎么样了”
说着,他又笑嘻嘻地望向沈临渊,说道“瞧我差点忘了,我去给你问唐大婶要件干净的衣裳,待会等你那情郎看完了,你也赶紧擦擦身子,换一换吧。”
沈临渊没有放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心里警醒万分,面上却是不曾表露分毫。
“多谢李二哥。”
“甭客气了,我这就去给你问啊。”李二郎拍拍手,迈开腿就往外走,沈临渊就那样目送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越走越远。
就在快要转过拐角的那一瞬间,沈临渊却见眼前那人的头颅像是一百八十度旋转了过来,一双黝黑的眼眸隐在房屋下的阴影里,几乎没有眼白。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听得见树上聒噪的蝉鸣声。
“你叫什么名字”
李二郎竟是又问了一遍。
沈临渊挂起柔弱无助的可怜神色,将一个纤纤弱质的女郎刻画的惟妙惟肖,嘴皮一碰,眼都不眨一下,便恶心至极地继续扯谎。
“我叫沈婉儿。”
李二郎显然也被这矫揉造作的声音梗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咧开嘴笑了,声音随风而来。
“我不会忘记的。”
人一走,沈临渊就放松下来,他的目光扫向那只死状凄惨的雏鸡,又想到刚才李二郎问了两遍他的名字,他摸着下巴,思索着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联系。
不多时,王先生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仍由小童搀扶着,走得极为缓慢,凭着微弱的声音分辨了下,他对着沈临渊的方向说道“你那位朋友已无大碍了。”
说着,他又拍了拍小童的手,问道“现在几时了”
小童恭敬地回道“天快黑了。”
“那要赶紧回去了。”说着,王先生另一只拄着拐的手在地上点了两下,也不没望着谁,也不知道在对谁说。
“这夜里,可不太平。”
往前走了两步,李二郎也从屋外赶了回来,见王先生出来,脸上一喜“屋内那人没事吧”
王先生咳了声,道“他没事。”
“那便好。”李二郎松了口气,“若是年纪轻轻,就落下了病根就惨咯。”
沈临渊瞧着他们一来一往,看似正常的回答,却觉得这些话里似乎都藏着他不懂的深意。
可如今敌在暗,我在明,并不适合轻举妄动。
对上李二郎,他仍旧表现的与方才无异,见对方手里拿着的衣裳,“惊喜”地低呼了一声“幸好李二哥你寻来了衣裳,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王先生的脚步顿了顿,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然后往外走去了。
李二郎弯着眼睛,哈哈大笑。
沈临渊接过衣服,道了声谢便回了屋。展开手里的衣物,通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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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嗤笑着将衣服丢向一边,“鬼域伎俩。”
拿到衣服的一瞬间,他便察觉到上面有夺取生气的咒法。这等邪咒,为正道所不齿,反而是魔教中人最爱的手段。
原以为是到了个世外桃源,结果却是个魔窟。
不过,他的人生准则向来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真到了刀架在脖子上的那一刻,他也始终坚信自己会从万死之局中寻出一条生路。
沈临渊伸出手掌,贴在木门上,感受到了他的灵力,心头血逐渐现出模样,接着漂浮到空中晃了几下,没入他的眉心间。
刹那间,一道话语传入他的脑海。
上挑的眉眼短暂睁大了一瞬,沈临渊啧了一声“倒有点意思。”
收回心绪,他来到床榻边,伸手摸了摸越昭涯的额头,确认对方确实已经退了烧,这才放下心来。
目光往下一瞥,沈临渊便发现,越昭涯的领口略微敞开了些,他的胸口处应是受了伤,王先生给他上了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然而随着对方呼吸的起伏,殷红的血迹似乎透了出来。
沈临渊有些担心,便想伸出手揭开领口好好瞧一瞧那伤势。
谁料,他的指尖还未碰到衣领,越昭涯那双冰冷的手已经死死扣住了他的手腕,力度之大,带了些果决的狠劲。
越昭涯刷的睁开眼,沈临渊没有错过对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警惕。
看清楚来人是谁后,越昭涯才松开手,苍白的嘴唇张了张,道“对不住。”他的声音很是沙哑,似乎说起话来还有些费劲。
他四周望了望,缓缓也察觉到了异常,眉头深锁“这里是哪里”
在云雾秘境里的记忆,很零散,他只记得自己被女魔头丢到了恶魔丛生的入口,上百只恶魔啃食着他的肌肤,后来他拼尽全力,挥出一箭
接下来的事,已经有些模糊了。
似乎是他的这位“未婚妻”将他背了起来,接着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
“不知道。”沈临渊耸了耸肩,凉凉地说了句“可能是个吃人的村子吧。”
话音刚落,就听木窗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声响,配上沈临渊那话,凭添了几分诡异。
“这里很不寻常,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越昭涯挣扎着想要起来,却牵动了伤口,殷红的鲜血将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染得鲜红。
沈临渊强硬地将人按了回去,一双桃花眼弯着笑了。
“小道长,逞强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情。”
越昭涯还想再挣扎下,却发现他的“小娇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但是力气却是惊人的大,但是以他如今心动期的修为,不应该挣脱不开啊
然后,他忽然睁大了双眼。
他的修为
沈临渊顺势放开了手,轻轻道“看来小道长发现了,这个地方邪得很,我们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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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如今只是个凡人。”
越昭涯的神色短暂的愣怔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只说了句“我知道了。”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没有慌乱,也没有诧异,只是安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样的从容,倒让沈临渊更加喜欢了。
他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吗”
越昭涯抬起眼,看了沈临渊一眼,那双霜雪似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习惯了。”冷峻的少年只说了一句话。
说完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
他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心中的杂念似乎有些多,几乎干扰了他的正常思维。
越昭涯深深呼出一口气,在心中默念着心法,哪怕灵力无法流转,却也能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
无数刀锋舔血的深夜,他便是这样,独自一人,寻个无人的角落,静静地疗伤。
若还活着,他便依旧是玄灵门的越仙长。
若死了,那他便什么也不是。
人情冷暖,他早已尝遍。
可怕的习惯已经根植于他的骨髓,他的血肉。
然而今日却有些不同。
沈临渊坐在床榻边,先是懒洋洋地靠在了越昭涯的肩头,接着翘着两只晃晃悠悠的腿,身体的摆动起伏,时不时就撞一下越昭涯。
沈临渊有一秘技,他总能准确无误地将人惹毛。
越昭涯忍了几下,终于忍不住了,道“你让开些。”
“你是我未婚夫,不该你让我吗”沈临渊侧过脸,两人挨得极近,侧脸的瞬间,越昭涯几乎觉得对方的唇要吻上自己的脸颊,心脏猛的跳动了一下。
越昭涯狼狈地别过脸,可沈临渊更快,他牵住那双冰冷的手,含笑似的嗓音一字不落地传进越昭涯耳中。
“你要习惯的事情还有很多。”
沈临渊的手指放肆地插入对方的指间,来了个十指相扣。
“等出去了,我会一件一件教你。”
那嗓音像是一条蛇,顺着指尖攀附上他的身躯,一圈又一圈,缠紧了他。
越昭涯心下狂跳,一下子抽回了自己的手,眼眸里的镇定陡然崩散。
沈临渊瞧着对方略微冒红的耳尖,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的女装,心下恍然原来这样也可以。
说话间,天已然完全暗了下来,阴凉的风顺着木窗的缝隙透了进来,可诡异的是,村子里安静极了,就连黄昏时,沈临渊听见的蝉鸣声,此时也听不见。
今夜的明月似乎也被黑云笼罩了,窗外,没有一家人家点了灯,黑漆漆的,处处透着诡谲。
万籁俱寂里,只有风把木窗吹得吱呀作响,沈临渊站起身,抬手就将木窗合上了。
然而,这窗却不是完全密封的,而是雕刻上了不知名的细小纹饰,约莫只有蚂蚁大小的纹饰,细细地分布在木窗周围。
渐渐的,暗红色的光从窗户里透了进来。
哟,还有些瘆人呢。
沈临渊没心没肺地欣赏着。
越昭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将沈临渊往后拉了些,他注视着那扇窗子,神色肃然,说出了骇人的话语。
“那些不是光,是”
“眼睛。”
“”沈临渊一脸毛骨悚然的看向那扇窗。
木窗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或高或低,然而此时,那些小孔处竟都透进了诡异的红光。如果真如越昭涯所说,红光是眼睛,那外面得站了多少人。
砰砰砰
木窗被拍响了。
起初,只是轻轻的拍,很快,那速度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重,似乎要将木窗给震飞。
越昭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伴着那瘆人的拍窗声,窗外又传来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阴冷声音,那声音阴测测地唤道“沈婉儿沈婉儿来开门。”
“”
沈临渊一个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出口。
越昭涯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被老婆瞪了一眼,沈临渊立马收敛神情,摸了摸头发,试探性的讨好道“我是不是该表现得害怕些”
作者有话要说沈临渊皮这一下我很开心
大家觉得这章吓人吗应该还好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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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昭涯睨了他一眼,“门外的东西在叫你的名字。”那嗓音冷冷淡淡,听不出喜怒。
“别开门就是了。”沈临渊摊了摊手,十分从容。
小场面,小场面,不需要惊慌。
砰砰作响的拍窗声几乎将人的耳膜都给震碎,然而任凭外面的“人”如何叫唤,屋子里的人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猛烈的敲窗声猛然就止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李二郎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骗我”
越昭涯听了一耳朵,眉峰微蹙“你与他说了些什么”
沈临渊望望天,又望望地,最后一本正经“太多了,不记得了。”
“”
在李二郎气急败坏的声音中,窗上映着的那诡异的红光终于慢慢的,慢慢的散去了。
诡谲的夜,终于伴着曦光离去。
越昭涯已经不记得自己在昨天夜里是什么时候睡下的了,只知道,在这里,体内的灵力受到了桎梏,再加上受了伤,比起平日里来,劳累了不少。
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角,模糊的视线逐渐变作清晰,然,他的余光往旁边一瞥,瞥见了不属于自己的衣袍。
所有的五感,知觉在这一刻被放大了极大。
他的身上,正横卧着一截雪似的皓腕。
陌生的气息将他笼罩其中,避无可避。
越昭涯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他腾的一下直起了身子。沈临渊在他起身时,也醒了过来,瞥见少年泛红的耳尖,他慵懒地直起身子,拿起自己的衣服,远远望着,就好像将越昭涯揽在了怀里一样,后者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眼。
沈临渊将他的姿态望在眼里,他抽回手时,不经意擦过了少年的腰,后者一下子绷直了身子,然后嗖的一声翻身下了床。
他连头都不敢抬,眼睛死死盯着脚尖,脑海里嗡嗡作响,什么平心静气的咒语在此时都不管用了。
他的脑子里只有那截手腕,只有两人相拥时的温度,只有对方的气息。
于他而言,陌生的接触。
“是昭涯唐突了。”越昭涯深吸了一口气,霜雪似的眸子里多了些懊恼,“我不该如此。”
沈临渊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裳,如果越昭涯此时抬眼看一眼,就会发现自家这位“未婚妻”与他一样,那一马平川的胸膛怎么瞧都是个男的。
再过不久,他就会发现,当日谁唐突了谁,那还真不好说。
沈临渊踩着鞋下了榻,这具身子比越昭涯还小几岁,此时身量尚未长开,瞧上去还有些雌雄莫辨。
越昭涯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也不敢抬头,只听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对方赤着的双足一下子映入他的眼底。
越昭涯的呼吸又停滞了一瞬,他有些狼狈地移开目光。
沈临渊笑了,“你慌什么”
“是昭涯失礼。”越昭涯深深吸了口气,这才拉回心神,彻底转过了身子。
沈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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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忽然又传来李二郎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明快,与夜里的诡谲完全不同。
“你们醒了吗昨个儿狩猎队的打了猪,让我们去分肉呢。”
听他这么一喊,屋子里的两人顿时都没了什么旖旎的心思。沈临渊和越昭涯对视了一眼,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越昭涯走去给李二郎开了门。
李二郎见到开门的是越昭涯,先是愣了愣,再是真情实意地笑了起来“一夜过去,你的伤看起来好多了。”
毫无阴霾的开朗模样,让越昭涯的心里又忍不住打了一个突。
他捏了捏掌心,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沈临渊将人往后拉了一下,笑着道“昨天夜里,我睡的不太踏实,总感觉外边的院子里有什么动静。李二哥听见了吗”
“动静”李二郎疑惑了一瞬,接着恍然大悟道“也许是那些家禽在闹腾吧。”说着,他还有些羞赧地红了脸,小声道“吵到你了吗”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看来是真的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让整个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方才你说要去分猪肉”
经由沈临渊一提醒,李二郎一拍大腿,想了起来,“对对对,你们就跟我一块去吧,听说这次猎到了头大的,够吃上好几天肉了。”
一路走在贞明村小小的泥路上,偶尔有三两作伴的孩童,时不时传来几声嬉闹声,四周种满了枣子树,田里的农人们正在耕地,李二郎边走边通知他们去拿肉。一听说有肉吃,每个人的脸上都增添了不少藏都藏不住的喜意和急促。
若不是昨天恰好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谁都不敢相信,这样一个表面祥和,犹如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竟会如此阴森可怖。
越昭涯落后了两步,这样的距离,恰好可以让他将那些村人,和沈临渊的行迹都收入眼中,若出现危机时刻,他也可以及时做出反应。
沈临渊余光扫向身后的少年,脚步放缓了些,径直牵住了少年的手。
他清楚的察觉到,越昭涯的手一下子僵住了,甚至想要挣脱,带着些不知名的恐惧。
沈临渊却牵得极牢,他想要驱散这个少年身上的寒冷。
“小道长,跟紧些,若是丢了,我可寻不到你。”
越昭涯脑海里嗡嗡作响,似乎又想到了最初那段可怕回忆,一具又一具倒下的尸体,一双又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没有人可以信任。
他的手上,染满了洗不掉的鲜血与罪恶。
然而此时这双手,却被人紧紧地牵住了。
心,似乎狠狠抽动了下。
越昭涯慌乱不已,他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不行,不可以
他很清楚,他修的是无情道。若再这样下去,放任自己的情感肆意增长。总有一天,他要杀了眼前这个人得求天道。
他定了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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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见“她”,只是因为师傅算出他命里与“她”有因果,要了却这一段因果,他才能继续修炼。
原本想着,只要给予“她”一纸婚书,自此两人各奔前程,也算相安无事。若“她”实在要他作陪,他也愿意,凡人一生,只不过匆匆百年,弹指一瞬间,他不怕。
可他怕动心。
眼前的人似乎有魔力,“她”似乎能看穿自己的所有心思,紧闭的心房在对方面前形同虚设,那人大剌剌地喘了进来,似乎要在他的心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越昭涯死死盯住沈临渊,周身释放出杀意,似乎想借此来逼得那人蒙生退意。
他设想过千万种沈临渊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听说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肆意地扬了起来,沈临渊扣住越昭涯的手,将人扯近了些,“你大可以试试。”
李二郎转过头来,就看见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模样,他艳羡道“你们感情真好。”
沈临渊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那当然啦。”
越昭涯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又气又急,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临渊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轻声说“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间的道有千千万万条,没有谁规定哪个人必须怎么走。”
听了这话,越昭涯顿时愣怔在原地。
“她”怎么会猜到自己心底在顾忌些什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越昭涯忽然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人用了些力,捏得他的手有些疼。
“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沈临渊眼底的笑意尽数散去,哪怕他的脸上没什么神色,可越昭涯不知为何觉得,这人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触目惊心。
被竹竿挑起,架在地上的哪里是什么猪,分明是一具具人的尸体。
然而,整个村子里的人却全是喜气洋洋的,这个说着要些腰子炒菜,那个说着不要肥肉
鲜血和碎肉洒了一地,隔了老远,还能闻到那股腥臭的味道。
村人们都自发地排着队,等到自己分到肉的那一刻,小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奶声奶气指着那头说“肉,肉”
李二郎一边招呼沈临渊他们排队,一边不住地拿眼去瞧。见过后,还喜气洋洋地说“今儿这猪猎得好,肥瘦适宜,一定非常可口。不像几个月前那头,太老了,肉都柴了,吃得实在没劲儿。”
听李二郎这么大大咧咧说着“吃肉”的事情,沈临渊的心里觉得有些反胃,可面上却是没带出些什么,他四下扫了扫,没找到想要找的人,开口问道“这么热闹的场面,王先生不来”
“先生喜静,平日里都不大出门的。”李二郎慢慢说道“而且,先生并不喜欢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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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喜欢吃还是知道真相不敢吃
沈临渊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是捂着胳膊,矫揉造作的靠在越昭涯身上。
“不瞒李二哥,我这胳膊其实也受了伤。现在被风一吹,疼得更厉害了些。那肉我们就不拿了,我先去王先生家,让他帮我瞧瞧。”
“那也行,还是身体重要。”李二郎往四边指了指,道“直走最后一家就是王先生的家了,你们的肉我会帮你们拿着的。”
“多谢。”
直到李二郎转过身,沈临渊才松了一口气,他握紧越昭涯的手臂,低声道“我们去见王先生。”
越昭涯点了点头,他不忍地别过眼,不想再去看那样的人间惨剧。
沈临渊和越昭涯走得远了些,直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散去了,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了下来。
沈临渊的心里说不出些滋味,望着越昭涯有些惨白的脸色,道“抱歉,我的话似乎一语成谶了。”
当初越昭涯醒来问他,这里是哪里,沈临渊随口胡诌了一句也许是个吃人的村子。
没想到这句话如今却是应验了。
越昭涯回过神来,他看向沈临渊,神色难得缓和了些,“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介怀。”
沈临渊看着越昭涯认真的模样,终于把那句“我没介怀,我就是看你神情郁郁,想逗逗你”给咽了下去,转而露出了嘻嘻哈哈的嘴脸。
“小道长这话说得真好,对几个人说过了”
越昭涯“”
越昭涯根本不想理他
来到王先生的门前,还未踏入,先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走进去一瞧,沈临渊就看见那天的小童,正忙前忙后侍弄着花草。
而王先生正坐在庭院里,身上盖了条毯子,似乎正在小憩。与方才那堪比地狱的血腥场景一对比,这里倒真像是那与世无争的人间仙境。
小药童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是他们来了,便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走到两人面前,轻声道“是来找先生看病的吧,那你们要等等,先生刚睡下。”
正说着,就听王先生带着困意的声音缓缓响起“金洋,谁来了”
“先生怎么醒了。”金洋连忙跑过去,将王先生扶了起来,又将毛毯笼在那人消瘦的身躯上,这才安下了心,轻声道“是昨日新到村里的两位。”
“快请,快请。”王先生的神色有些激动,只说了两句,又猛地咳了起来。
金洋连忙用帕子捂住对方的嘴,几声猛烈的咳嗽后,帕子上映出一滩黑色的血迹。
金洋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王先生缓了一口气,又道“二位见笑了,我们进屋子谈吧。”
沈临渊和越昭涯互望了一眼,接着跟上王先生的脚步,进了屋子里。
王先生坐下后,对金洋说“我肚子有些饿了,你去做些桂花糕来。”
一听先生有食欲,金洋一下子开心了起来,雀跃道“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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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金洋出了门,王先生有些怅惘地叹了句“真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也不再打马虎眼,而是开门见山地对着沈临渊和越昭涯,道“我很高兴,你们熬过了第一夜。”
“第一夜”沈临渊一下子拧起了眉。
如果说昨天那只是第一夜,那么接下来,还会有第二夜,第三夜,乃至更多
“是的,第一夜。”王先生慢慢说道“第一夜,如果你没有透露真名,那么它们,就无法进入。”
听到此处,越昭涯忽然眼神一凛,怪异地看向沈临渊。
沈临渊一无所觉,继续问出心中的疑惑“王先生对这里很了解”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呵”王先生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接着抬手摸了摸脖子里挂着的一个旧香囊,抬手间,沈临渊瞥见他手腕上异常清晰的,深紫色的伤痕,那伤痕,瞧着像是被人用绳子狠狠绑住的,并且看那颜色,那伤痕怕是很新。
“我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他叹了口,缓缓说道。
两百多年
越昭涯惊了一瞬,他能清楚的感知到眼前的老者不过是一个凡人,然而凡人又是如何能有几百年的寿命简直荒诞。
“这话还要从许多年前说起”王先生眨了眨那双浑浊的眼睛,揭开故事的扉页。
起先,谁都没有注意到这怪事,直到村子里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才让人注意到了端倪。
先是忽然有一天,原先死去的人突然又回到了大家的身边,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就连他本人也不记得。
白天的时候,他就和正常人一样,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然而到了夜里,他便会开始渴求活人的鲜血。
就这样,村子里的活人越来越少,而“死人”却越来越多。他们不会受伤,不会生病,更不会变老,似乎拥有着无尽的生命,只需要一点点人血,就可以延长自己的寿命。
然而天道从来是公平而又冷酷的,很多年后,第一个活死人再次死亡,这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他再没能睁开双眼。
然而村子里的人,早已陷入这可怕的噩梦里,第二次死去的人就会变成他们嘴里所说的“猪”,吃了猪肉,他们的身体会变得更加康健。
直到有一次,有一个活死人无意间吃了一个外乡人,而那个外乡人在无意中透露了自己的真名,于是,让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这个活死人取代了外乡人,拥有了更加漫长鲜活的身躯。
想要拥有鲜活的身躯,从目前来看,只有两个方法,一吃“猪”,二取代知道名字的外乡人。
这样说来,李二郎三番两次询问沈临渊的名字,也说得通了。
就这样,整个贞明村里的人,忘记自己已死的事实,被困在这个小小的村落里,白天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晚上却是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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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岁数绵长,想来也吃了不少”沈临渊冷笑着嗤了一声。
王先生知道他在冷嘲热讽些什么,可这是事实,他没办法反驳,只是如此说道“也许你们不清楚,白天和夜里完全是两个人,是什么感受。你根本不知道夜里的你会做什么,也不会想起你是个已死之人。”
“长生之道,没有世人想象中那么快乐。”王先生喘了口粗气,才将话说完了。
沈临渊并不想和他打太极,开门见山问道“先生昨日想让我答应的事情是什么”
寻常人听了他的这番言论,定是要感慨几句,或者为他们的遭遇打抱不平,而眼前这人倒是直截了当,就是不知是真的心硬如铁,还是早有筹谋。
“那日,有外人在场,我不便多说。”王先生忽然撩开袍子,跪了下去“我求仙人,能将洋儿带走。”
“洋儿是那个小药童”沈临渊回味了一下,突然惊觉“他是活人”
王先生的神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是,他是活人。”
这下,沈临渊和越昭涯都震惊地愣在了原地,他们神色复杂地看了王先生一眼。
一个活人,怎么可能在这个地狱般的魔窟里活这么久,想来必定有人要时时刻刻护着他而这个人是谁,答案不言而喻。
沈临渊眼底的冷芒终于退去几分,他抿了抿唇,将王先生扶了起来,也没有急着应承,只说道“这事,并不容易。”
“我知道。”王先生呵了一声,他抚摸着脖子里的旧香囊,浑浊的双眸里似乎射出了精芒,他有些狡猾地说道“你别无选择,我在你珍视之人身上下了毒,随时都可叫他毒发身亡。不信你便问问他,近来是否心神不宁,你再看看,他的颈后,是否长了朵未开的莲花。”
沈临渊一惊,连忙拉开越昭涯的后领一看,果不其然有一朵未开的莲花,花型娇艳,却只打开了一片花瓣。
“此毒名为五瓣莲,花开五片,就是神仙都难救了。”
沈临渊扯出一抹冷笑,“先生好计谋。”
“我只求他平安。”王先生依旧面不改色。
沈临渊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答应了。”
“多谢。”王先生一直紧绷的神色彻底松了下来,“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希望你能谅解。”
这话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越昭涯却有所觉,对方这话是对他说的。
他的心中涌现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于是轻轻拍了拍沈临渊的掌心,安抚道“我没事。”
说话间,金洋也带着糕点,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
“真香啊,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王先生笑眯眯地说道。
“先生趁热吃一块吧。”
金洋说着,捻起一块桂花糕,递到王先生嘴边,袖口滑落,越昭涯的瞳孔忽然缩了缩,他的心间有些酸楚。
“我们走吧。”他说道。
沈临渊知道他心底在想些什么,于是直起身子,和王先生拜别,走了出来。
出去后,沈临渊也没看越昭涯,只是看着前方道“你看见了”
越昭涯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的举动都被对方看在眼里,愣了一瞬后,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金洋的手腕上有伤,是被人啃咬出来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似乎有些迟疑。
从目前来看,能伤到金洋的,如今看来只有王先生一人,可是如果伤到他的人真是王先生,他为何又如此悉心地照顾对方呢
“没错。”沈临渊点点头,他停下脚步,看向越昭涯,问道“可你看金洋的眼里有恨吗”
亲眼所见种种,金洋定然不恨王先生。
越昭涯想不通,于是抬起眼眸,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不明白。”
沈临渊笑了笑,他伸出指尖,点在越昭涯的胸口处,“是因为情。”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唯有情,才可化腐朽为神奇,化不可能为可能。随心而动,才是天意。”
“小道长,你明白吗”
沈临渊指尖下,越昭涯的心砰砰作响。
可是他明白吗
玄灵门的越仙长,修的是无情剑,证的是无情道。
情是什么
他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6000字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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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和越昭涯没走几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金洋边追边喊“等一下”
小少年身量都没长开,步子不大,追起来有些费劲,等沈临渊他们停下,金洋又跑了一段才追上人,他喘了口气,这才板起脸,冷着声音道“我知道,师傅想请你们带我走。”
看金洋那副了然于心的态度,沈临渊猜测这应该不是王先生第一次拜托别人将金洋带走了,只是在他们之前的那些人,可能都没能活着走出贞明村。
金洋瞪着他们,眼神里尽是敌意,身子微微弓起,手臂略微张开了些,像是在用自己微弱的身躯护着那座飘满了药香的小小院落。
也许是因为常年生活在这样阴气森森的鬼蜮之地,小少年的身躯相比同龄人而言瘦弱的多,那双稚嫩清澈的眼眸里虽然有些许胆怯,可他仍是抿紧双唇挡在两人的面前。
不去选择正常人所生活的世界,反而愿意留在鬼魅横生,随时可能丧命的魔窟。
越昭涯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脑海中似乎一闪而过某些模糊的片段,似乎在他已经记不清的时候,也曾有人不顾一切,挺身而出挡在他的身前。
血海滔天,哭声阵阵,茫然的孩童望着被一剑洞穿,挡在他身前的父母模糊的记忆中,那森然的剑意没来由地使越昭涯浑身一阵,心上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随心而动,才是天意。”
沈临渊方才所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他的脑海里,越昭涯只觉头痛欲裂,他勉力抬起眼,咬了咬苍白的唇,望向金洋,不知是在询问,还是在求证。
“你为什么不愿意走”
金洋先是诧异地看了越昭涯一眼,接着有些怜悯地望着他。
“连这都不清楚,你真可怜。”
轰然一声
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彻底破碎。
越昭涯的道心,隐隐有些不稳。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却是撞入了身后人的怀抱。
沈临渊揽着越昭涯,笑盈盈地看向金洋,没有动怒,反而像极了一个宽厚的长辈,说教道“少年啊,人生的路还长着呢。没有谁生来就会什么,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金洋怪异地瞅了沈临渊一眼,皱着眉道“你年纪也不大,做什么来给我说教。”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还是省省力气,多管管你的小情郎吧。”
金洋抬头看了眼天空,此时艳阳高照,扯了扯嘴角,冷笑道“这里的白天极短,再过不久,就要天黑了,你们自求多福,如果连第二夜都过不了,也别再提什么带我走的蠢话了。”
沈临渊呵了一声,咂舌道“这小鬼还真不可爱。”
说着,他又将手掌按在越昭涯的肩膀上,微微使了些力,沉静的声音缓缓扫去笼罩在越昭心上的阴霾。
“我说过,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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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执起越昭涯冰凉的手圈在自己的掌心间,又说了一遍。
“你不明白的,你不理解的,你未曾体会过的,我都会教你。”沈临渊一点一点圈住那只冰凉的手掌,笑意盈盈“来日方长,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
直到这一刻,越昭涯才仔细去感受两人交握的双手。
他自小开始练剑,经历无数风霜,手上早已布满了粗硬的茧子。然而握住他的那双手,白皙修长,就像一件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心有所觉,他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察觉到掌心间的异动,沈临渊一下子就笑了,“就是这样,顺着你的心,旁的别多想。如今我们还被困在这鬼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人已经被困住了,何必让心也深陷泥淖呢”
“小道长,咱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你可要打起精神来。”
若说沈临渊前面的话只是让越昭涯稍微放开了些,最后一句却是正中死穴。
越昭涯有些懊恼地垂下眼眸。
是了,现在危机四伏,他不该在这时候还心有杂念。
默念着平心静气的咒语,越昭涯缓缓闭上眼,再睁眼时,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冷心冷面,果断决绝的越仙长。
只是,那双一向几乎能冻僵人的双眼,在望向旁人时,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
“多谢你,昭涯明白了。”
沈临渊没再多说,只是牵着少年的手掌,微微勾了勾唇角。
回到家中时,李二郎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空无一人,可是沈临渊和越昭涯的心情并不轻松。
院子里的石桌上,正摆着一盆“猪”肉,浓烈的腐肉的味道扑鼻而来。
从王先生那里听说了“猪”肉的由来后,两人再见到面前这副景象,除了惊悚以外,更多的是令人作呕的恶心。
“嘎嘎”
枝头间,乌鸦叫了两声,一双猩红的眼眸盯着石桌上的腐肉,拍打着翅膀盘旋在天际,映着那轮修炼变作深沉黯淡的红日。
沈临渊和越昭涯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天,就要黑了。
“先进房间。”沈临渊道。
从第一夜的情况来看,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那些“活死人”便没有办法进到屋子里。
越昭涯点了点头,跟上沈临渊走了进去。
进入房门后,沈临渊将门窗紧紧扣上了。一转身,便见越昭涯手里拿了一堆符咒,然后一股脑儿塞到了他的怀里。
“你修为低,若遇危险,这些符咒或可救你。”
越昭涯没有询问“沈婉儿”一个凡人如何进的了云雾逆境,也没有问“她”从何处学来的仙法,只是想要保护对方。
这份掩藏的极深的温柔与包容让沈临渊哑然失笑,道“那你怎么办”
越昭涯偏过头,眼也不眨,只与沈临渊对视,他理所当然,又平静至极道“你是我的妻子,我理应护你周全。”
在说这话时,越昭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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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临渊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无奈,只能又将符咒塞回去一半,眨了眨眼。
“既是夫妻,那自然该患难与共,一人一半。”
越昭涯眼见沈临渊一副不容置喙的态度,犹豫良久,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可是心底却是暗暗做下了决定。
若真遇到危险,他会牺牲自己。
沈临渊只一眼,便知道越昭涯在想些什么,他心下五味杂陈。
他的小越,从来就是这样,若旁人稍微对他好了一些,哪怕只有一分,他也要豁出十分的命还给对方。
又傻又天真,半点不会算计。
哪有人像他那样,只因为一些小小的恩惠,便傻乎乎地将一颗真心交上,临了,还要搭上自己的一条命。
以前的沈临渊并不明白,现在的他却渐渐有了些明悟。
不管是哪个世界,“越止戈”得到的爱从来都很少,所以当有人撕开他漆黑的世界,将光明带进来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成为他的“救世主”。
他不懂得如何付出,也不会巧言令色,甚至不擅长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欢。
直到现在,沈临渊才清楚对于越止戈而言,那份无声无息的陪伴就是他能表达的,最浓烈的爱。
夜幕降临,黑暗似乎在一瞬间笼罩了整片大地。
黑暗中,沈临渊摸索着握住了越昭涯的手。
掌心下,那双手微微颤了颤,却是没有松开。
与昨日一样,自从天暗以后,外面便听不见任何声响。
寂静黑暗的房间内,沈临渊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忽然,窗外不知何时,想起来咿咿呀呀的唢呐声,伴着唢呐声,渐渐也响起了人们的道贺声。
仔细听听,那唢呐声分明是喜乐。
若不是现在正值黑夜,外面又都不是活人,还真像是在举办热闹的婚礼了。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五感被瞬间放大,所有的声音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砰砰砰
沈临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慢慢的加快了。
忽的,房间内不知何时竟然竖满了无数红烛,而在这一刻,这些红烛竟然齐齐亮了起来。刺目的光,让沈临渊一下子偏过头,闭上了眼。
黏腻阴冷的触感攀附在沈临渊的肩膀上,他缓缓睁开眼,赫然,一张惨白的纸人脸闯入他的视线。
纸人画着深深弯起的双眸,一双嘴几乎咧开到脸颊,双颊上还涂着通红的腮红,两只小小的纸手正拉着沈临渊的衣领,浓厚的血腥味从它身上传来。
它开了开口,用怪异无比的声音道“原来新娘子在这呀。”
一瞬间,无数纸人从黑暗中涌出来,它们拽起昨天被沈临渊丢在凳子上的丧服,欢快地绕着他转圈圈。
“吉时到了,快换衣服,快换衣服。”
沈临渊仔细瞅了瞅那些忙前忙后的小纸人,心中嘶了一口,悠悠叹了口气。
一时之间,小纸人齐刷刷看向他,尖细的声音几乎震碎人的耳膜。
“新婚之日,不能叹气,不能叹气。”
“我没叹气。”沈临渊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我只是在好奇,为什么你们的眼睛左右不对称,一边大,一边小,瞧着怪别扭的。”
回应他的,是纸人们更加刺耳的声音。
听上去,仿佛是委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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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谲的红烛光晕下,沈临渊愣是从那张阴森可怖的惨白面颊上看出了一丝委屈,一排排小纸人呜呜咽咽地哭着,实在太过凄惨。
其中一个纸人更是可怜兮兮地伸出了小手,似乎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一丝慰藉,沈临渊心下好笑之余,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只小小的,非人的手掌。
他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帮你重新画个眼睛”
小纸人一听,哭泣的声音一下子止住了,它哧溜一声飞到沈临渊的掌心,讨好地蹭了蹭对方,两颊的红晕有些加深,瞧着是害羞了。
沈临渊忍不住用手去戳了戳,接着拿起画笔给它画了起来。
越昭涯缓缓放下手里的符咒,他盘膝坐在一边,看着沈临渊和小纸人的互动,眼底闪现过一丝迷茫。
为何他不惧怕那些被称之为鬼魅的妖邪
为何人类与邪魔歪道也能如此亲密地相处
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灯火摇曳,一排排小纸人安安静静坐在四周,好奇又忐忑地看着作画人,而视线中心的人,却恍若未觉,只是一笔又一笔,认真地画着。
有时,画得偏了,越昭涯便能看见那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但是很快就被对方掩饰了过去。
看着看着,久违的安逸涌上心头,在无人可见的小小角落,越昭涯难得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沈临渊画得起兴,刷刷几笔,没花多久就让小纸人们焕然一新。
小纸人们互相看看,可怖的眼底竟然多了分欣喜,就连方才还觉得尖锐刺耳的声音此时听起来也多了点可爱的味道。
“谢谢,谢谢。”
可是道完谢,它们一下子又想起了正事,要让眼前这个温柔的人穿上嫁衣,然后由它们领出去和人成亲。纸人们狭小的脑袋里并不明白什么叫成亲,但是它们清楚地知道,以前那些新娘子,成亲之后,浑身就变得冷冰冰的。
它们喜欢这个人身上的温度,喜欢他为它们画画时的温暖,它们后悔了,不想让他成亲了。
可是外面还有人等着呢,该怎么办呢
小纸人们急得呜呜直叫,抱着丧服在房间内围成一团,绕起了圈子。
沈临渊一动,它们就急了,齐刷刷抓住他的袖子,尖着嗓子喊道“你别去,你别去。”
小纸人们的力度很大,沈临渊一时不察,被拽的身子一晃,脚步踉跄了几下,险些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稳,就看见越昭涯侧过脸,抿唇浅笑的模样。
他一边拉好自己的衣领,一边矫揉造作地揉着胸口道“小道长你这一笑,可让我的心都乱了。”
越昭涯“”
他别过眼,冷着声音道“你看错了。”
片刻后,他飞快瞧了沈临渊一眼,又补充道“我没笑。”
“对对对,你没有一边偷看我,一边开心地笑。”沈临渊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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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眼底那看穿一切的狡黠,让越昭涯既窘迫又羞恼,只能生硬地岔开话题。
“现在该怎么办”
沈临渊的指尖在小纸人身上点了几点,目光似乎顺着木窗去到了外面。他轻笑一声,唰的一声将丧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那双狡黠的眼眸在红烛下格外生辉,沈临渊如此道“走,我们去抓个人来。”
他冲着越昭涯勾了勾手,接着附在对方耳边说了一番话。
而这时,李二郎的院子里,正密密麻麻站着无数村人,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苍白的丧服,双颊上却都涂着艳丽的腮红,一双双没有眼白的猩红瞳孔,映着漆黑的夜,让人毛骨悚然。更令人绝望的是,这一双双眼睛,正死死盯着那一扇小小的木门。
每一个人,都不曾有任何动作。
直到
吱呀一声传来。
所有人望向那扇木门,嘴角咧开,阴森的笑意四散蔓延。
然而很快,那笑便僵在了脸上。
他们瞧着纸人脸上那双炯炯有神,可爱至极的双眸,青白的脸上竟然被沈临渊瞧出了些许呆愣。
“新娘子来咯新娘子来咯”好在,小纸人们尖细的嗓音很快拉回了所有人的心神,他们瞬间走向那位“没有任何反应”的“姝色少女”。
沈临渊完全放松了五感,假装自己就是一个已经被夺去灵魂的生人。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了,冰凉黏腻的触感一下子传遍了全身,沈临渊动也不动。
来人只是握了握他的手腕,又很快放开了。那人走到一旁,和人嘀嘀咕咕,小声说着什么。
“他们察觉到你有些不对劲了。”
脑海里刚响起越昭涯的话,沈临渊就看见了一只硕大的猩红色眼眸,确切的说,是在那一瞬间,有一个活死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对方靠的极近,正一瞬不瞬盯着他。
若是旁人,怕是早就被吓得慌了神,然而沈临渊依旧像是恍若未觉,动也不动,就连眼珠也没有转动几分。
那人盯了沈临渊许久,似乎找不出他的破绽,最后推开几步,高喊“新娘接到,送亲咯。”
这一嗓,就像一个开关。
原先还死气沉沉的气氛顿时变得鲜活起来,唢呐声,鞭炮声齐刷刷地响了起来,正在这寂静阴森的深夜。
沈临渊被人扶着坐进了一顶小轿,轿帘放下后,他也不敢喘气,只小心翼翼按了按系在腰间的玉佩。
一行人吹拉弹唱,很快便来到了目的地。
沈临渊被扶着下了轿,只一眼,他的心便慢慢沉了下来。
这里是一处坟场,大大小小的坟包将他们这伙送亲人笼在了其中,随着小纸人一声“新娘子到咯”,原先跟在送亲队伍里的人飘荡着,走向属于自己的坟包。
坟场行昏礼,讲究。
沈临渊在心底咂了咂嘴。
然而,真正诡异的事情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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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刚才曾与沈临渊有对视的活死人,此时正站在一旁,有模有样的主持起了昏礼。
“先请郎君更衣”
话音刚落,就见那些走向坟包的活死人,一手伸进泥地掏了掏,接着拉出自己的棺材,从里面取出丧服,三两下换好了衣服。
沈临渊粗略数了数郎君的数目,竟有不下数十人,顿时如鲠在喉。
如果王先生所言不假,那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举办“昏礼”,而那些在他之前进来的少女,下场又会如何
“再请郎君与新妇共饮”
一个个穿着丧服的男人,端着“酒”,来到沈临渊面前,齐刷刷地看向他,目光灼灼,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喝”
沈临渊没有动。
那些人见他动也不动,猩红色的眼眸里升腾起了难以压抑的欲望,上前走了几步,竟是想将酒直接从他嘴里灌进去
眼看着离得最近的人就要抓住沈临渊的手臂了,却见后者空洞的眼神一下子变作凛然,手中的符咒四散丢去
砰砰砰
接连几声爆响,将靠近他的活死人炸得人仰马翻。
他拍了拍腰间的玉佩,附在玉佩上的小小符咒陡然间化成越昭涯的样子,他将一个符咒拍在其中一个活死人身上。
刹那间,那人就变成了一张小小的符咒。
越昭涯一把抓过塞进自己的怀里,冲沈临渊点点头,眼看那些活死人正在努力爬起来,忙喊道“走”
最后一张化形符,耗尽。
沈临渊抓起越昭涯的手,往前急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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