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多百姓涌入集市街,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来戳死裴坚。
也不是为了来买摩喉罗。
这群激动的百姓,是来感谢小神童崔岘的啊!
当崔家在忙活着新店开业的时候。
赵志案的审查官员们,自京城出发。
先到开封府,而后在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大人们的陪同下,赶到了南阳知府衙门。
与这些上官一起回来的,还有被迫留在开封许久的宋知府。
但有趣的是。
这群官差大人们来南阳后,不着急断案。
反倒先公布了一个经由吏部、户部、工部共同起草,内阁批准的、利好南阳县的政令。
因上官们到得早。
许多府衙的南阳官员们,睡眼惺忪的在下面听着。
包括急吼吼来恭迎天官的叶怀峰。
便见那为首的官差打开一本折子,念道:“自今年秋日起,免除南阳县百姓三年徭役。”
叶怀峰猛然一个哆嗦。
其余南阳官员们眼睛都瞪直了,表情发飘,险些以为自己没睡醒。
官差又道:“免除未来五年,南阳县百姓六成粮税。免去《悯农二首》作者崔岘家二十年徭役、粮税。”
“另,将《悯农二首》作范诗,推广天下学堂。”
嘶!
整个知府衙门一片安静。
每位官员脸上都写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撼。
不是……虽知道这是利好南阳的政策,可这利好的也太生猛了吧!
免三年徭役,免五年六成粮税。
天呐!
这种好事情,千百年来都不见得能发生一次吧。
南阳县的百姓们,今日绝对要提前过年了!
而很显然。
南阳能批到这般利好政策,全因崔岘,全因《悯农二首》啊。
宋知府都快要高兴傻了,一把年纪了整个人兴奋的脸色发红。
先是忙不迭跟官差大人们道谢。
而后他看向全体激动的南阳官员,焦急道:“快,命县衙、府衙所有差役,加急张榜,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我南阳百姓。”
“另外,一定要写清楚,朝廷褒奖我南阳百姓,全因神童崔岘所作《悯农二首》。”
“你们快去……不不不,本官得亲自过去,替我南阳百姓,谢谢小神童啊!”
如果说,先前宋知府去崔家慰问,有政治作秀成分在。
那么今日。
他哪怕贵为知府,也得赶过去,替全南阳百姓,向崔岘鞠躬致谢。
因为这是福泽家乡,利好万民之功绩啊!
宋知府想带着全衙门官员,立刻去找崔岘致谢,但又回头看向一帮京城来的官差,脸色为难。
天官们神情和煦,笑道:“我等先自行歇息,宋大人快去替百姓,感谢小神童吧。”
“多谢各位大人体恤!下官这就去!”
宋知府赶忙道谢。
而后带着吴同知、叶县令,以及一众南阳官员,神情激动的出了衙门。
一盏茶功夫后。
县衙、府衙先后贴出公告榜。
怕百姓们不识字,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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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不出意外,整个南阳县城都跟着轰动了!
消息从衙门传出。
接着在各个街道、巷子里迅速传播、蔓延。
猪肉铺里拿着刀的汉子兴奋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坐在街边唠闲话的老婆婆猛然站起来,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有男人在院子里,抱着自家婆娘又哭又笑。
有女人在串门告知邻里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整个城市都陷入一场巨大的狂欢当中。
“真的,衙门里的老爷亲自说的!从今年秋天起,免除南阳县城所有百姓三年徭役!”
“太好了,太好了啊!”
“不仅免徭役,还免未来五年足足六成的粮税呢!”
“天呐,那今年秋收,家里能囤下不少粮食了!”
“官府的差爷们说啦,咱们南阳之所以能享受到这些政令,全因小神童崔岘作了《悯农二首》。陛下得知后,深受感动,赞扬小神童诗写得好,而后褒奖咱们南阳百姓哩!”
“感谢小神童!感谢小神童啊!”
大量的百姓们,在听说此事后,纷纷神情激动的准备亲自找崔岘道谢。
他们一路打听,去了仲景巷。
但却扑了了个空。
而后得知崔家今日新店开业,于是激动的人们又赶去集市街。
不仅百姓。
宋知府等全体衙门中人,也神情激动的赶了过来。
崔岘、裴坚等人被这个阵仗吓到,纷纷后退到泥宝斋里,准备关门。
老崔氏等崔家人察觉到动静,出来张望,一个个也慌了。
哎呦我的娘!
怎地来了这么多的人呐!
再然后,崔家一大家子人,和崔岘、裴坚等七八个小子们,全都呆滞住。
便见街道上。
那群来势汹汹的人群,在瞧见崔岘以后,竟先后红着眼鞠躬道谢。
“多谢小神童!多谢小神童啊!”
“你是咱们南阳的功臣,是咱们南阳百姓的恩公啊。”
“对对,感谢小恩公!”
“你不仅帮大家除掉了赵志那个狗官,还替全南阳百姓谋福。朝廷免除了我们三年的徭役,和五年六成粮税。”
“小恩公,请受我们一拜!”
啊?
听到大量百姓们的话,老崔氏等人总算是弄懂了事情的始末。
但——
这事情听起来怎么这么玄乎呢!
一点都不真实啊。
老崔氏扶住门框,整个人都有点发懵:“咱家岘哥儿,被皇帝陛下夸赞神童?还因此免除了整个南阳县城三年的徭役,和五年六成的粮税?”
“老天爷啊!”
那可是皇帝陛下啊!
陈氏、崔仲渊夫妻俩脸色晕晕乎乎,恍若做梦。
旁边。
裴坚、李鹤聿、庄瑾、高奇四位少爷同样看的瞠目结舌。
而后,四人激动了!
他们合力,把不停往后退的崔岘推出去,向众人兴奋嚷嚷道:“看,他就是崔岘,他就是小神童崔岘呐!”
“《悯农二首》是他作的,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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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皇帝陛下都夸赞他,还免除了咱们南阳百姓的徭役、赋税。乡亲们快看,他是不是特别俊俏!”
众目睽睽之下,崔岘闹了个大红脸,只觉得好生羞耻。
百姓们是真喜欢、感激小神童,纷纷笑着予以回应。
“纵观南阳县城,都没有比小恩公更俊俏的哩!”
“除了又白又俏,还会作诗!”
不仅百姓们前来道谢。
稍晚一些时候,宋知府、吴同知、叶县令,以及一众南阳官员们,也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在无数百姓们的见证下。
一帮官老爷们齐齐向崔岘鞠躬致谢。
老油条宋知府难得没有再演戏,脸上表情十分动容真挚:“崔岘,本官要替南阳县全体百姓,向你致谢!”
“你为南阳做了一件利好万民的好事啊。”
那日的场面,百姓们许多年都忘不掉。
全府衙、县衙的官老爷,齐齐向小神童崔岘鞠躬致谢。
小神童先是躲闪,而后被迫受了礼。
接着,他从泥宝斋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笑着朝众人回礼:“诸位大人,以及在场的所有父老乡亲。小子崔岘,承蒙大家厚爱。”
“然,此事并非岘一人之功。”
“半月前,在河西村,得无数父老相助,我们才能将那赵志绳之以法!”
“今日南阳承福泽雨露摘得善果,全因先前父老乡亲们自己种下善因。”
“小子如今才八岁,实在担不起诸位鞠躬行礼!但,小子想说的是,若来日小子能走出这南阳,也必定将家乡放在心里,不忘今日父老乡亲之厚爱。”
“望我们南阳,和南阳的每一位乡亲们,都能有个大好未来。”
人们看向脊梁笔挺,神采飞扬的小神童崔岘,满眼惊艳赞叹。
而后发出震天欢呼。
远处。
宋知府怔怔的看着崔岘,心想,这小子,是真就此乘势而起了啊。
他的未来,绝对难以估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来感谢小恩公崔岘的百姓实在太多。
于是。
崔家‘泥宝斋’开业不到半日,店铺里的东西,便全卖空了。
一件都没剩下!
提前挂上‘本店打烊’的牌子后。
裴坚等几位少爷,和一众崔家人,在店铺里,将崔岘团团围住,目光火热。
崔岘被他们看的有些发毛,下意识后退一步,茫然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哎呦瞧瞧这话问的!
老崔氏深吸一口气,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岘哥儿,你可是被陛下给夸赞了啊!”
过去二十年,她日日盼望老天爷:让崔家祖坟冒股青烟,出个文曲星吧。
未曾想。
崔家这股青烟冒的这般猛烈,文曲星真落下来了!
甚至还惊动了陛下!
老崔氏以前做梦都没敢做这么大。
裴坚在旁边同样带着震撼:“是啊岘弟,连陛下都夸你是神童。还因为你,减免了南阳县百姓的徭役,粮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崔岘眨眨眼,虚心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庄瑾、李鹤聿、高奇三人也都郑重看过来。
……呃。
裴坚顿时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但不妨碍他一脸笃定道:“意味着,你这次超厉害的!”
嗐!
庄瑾很是无言:“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就不必再多说了。咱们还是先来算算账目吧。”
对对,算算账。
今日新店开业第一天,东西可都全卖完了呢!
钱柜里,好几个大抽屉,全都装满了。
一帮人合力数钱。
崔伯山拿着算盘,等合完总账后,他满脸难以置信。
老崔氏急切道:“老大,究竟多少啊,你赶快说!”
崔伯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应该是54两零390文。”
哎呦我的娘!
崔家几个女人瞠目结舌。
连裴坚等人都很是吃惊。
这才第一天营业啊!
就算去掉三分之一的毛利,那也有足足三四十两银子进账。
一天时间,赚了小半套南阳房产?
嘶!
随后,大家又齐齐看向崔岘,表情呆滞。
崔岘见状摊了摊手:“只是今日刚好凑巧,碰到全城百姓来道谢,大家捧场而已。”
“随着《虹猫》热度降下来,摩喉罗的生意也会逐渐变差。所以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写新的话本吧。”
“除此之外,还得扩大市场。带着泥宝斋走出南阳县,开到南阳府,甚至河南省去。”
“届时我们不必再拘泥于摩喉罗生意,各个行业都要有所涉猎。”
“所以祖母,你可莫要被这点小钱吓到。咱们南阳河西崔氏,能不能彻底崛起,成为世家大族,都得靠你带着我们,往前冲呐。”
想要成为世家大族,功名、声望、钱财、关系、大宅等等,都得全方位升级。
这仅靠崔岘一人,肯定做不到。
得全家一起努力。
听到这番话,老崔氏心脏砰砰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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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连忙赧然摆手:“这……岘哥儿,我大字不识的老婆子,我不行,我不行的。”
崔岘闻言就笑:“祖母,谁敢说你不行?你可太行了!当日赵志欺负咱们,祖母你一拍桌,带领咱全家人拧成一股绳,最终把那赵志绳之以法!”
“你可是咱家的主心骨哩。”
老崔氏被夸得脸色发红。
林氏、陈氏两个儿媳笑着在旁边附和:“岘哥儿说的对,娘,你厉害着呢。”
这天,老崔氏脸上的红晕都没消退过。
甚至回家后,她也没有像往常那般,盯着两个儿子说‘老大老二赶紧去温书’。
人都是会成长的。
她困在河西村崔家二十年,常年郁郁寡欢,心结沉重。全身心都盯着两个儿子,恨不得他俩钻进书本里,没日没夜读书。
而这短短半年来,小孙子带着崔家走出河西村,获得声望,赚到钱财。
让崔家扬眉吐气。
甚至连老崔氏自己,都咬牙哆嗦着,参与了扳倒赵志一案。
然后她发现:那权势滔天的赵县丞,原来也能被她们一家子收拾掉。
开一个摩睺罗店铺,一天可以赚到原来崔家半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小孙子岘哥儿真的很厉害,很优秀。
带着他们从泥巴地里走了出来。
那么作为崔岘的祖母,作为这一家子的主心骨,她自己,是不是也得咬牙立起来?
岘哥儿在为崔家之崛起而努力。
自己这个老婆子,又凭什么不努力呢?
她躺在床上,想着岘哥儿鼓励自己的话,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意动。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说:你逼迫了两个儿子那么多年,可曾试着逼迫自己一把?
与其鸡娃,不如鸡自己啊!
次日一大早。
老崔氏早早起床,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她看了多年,却第一次打的五禽戏!
崔仲渊、崔伯山起床后,瞧见这一幕,差点以为看花眼了。
崔伯山试探性喊道:“娘?”
老崔氏回过头,颇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老大,老二,你们能不能教教娘。娘想认字儿,也想学学如何算账。”
恰逢这时候,崔岘也起床了。听到这话,顿时竖起大拇指:“祖母果真是行动派,好样的!”
老崔氏不知道什么是‘行动派’。
但听出孙子是在夸赞自己,赧然笑道:“先试着学一学,还不知道能不能学会哩。”
于是,接下来这些天,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俩懵了。
娘不再时刻盯着他俩学习。
因为老崔氏自己,也忙着开始学习咯!
崔岘将祖母的转变看在眼中,心情极好的去上学。
伏牛巷。
裴坚等人照旧在巷子口等着他们。
瞧见崔岘过来。
裴坚从书箱里掏出几张‘赏票’,当作折扇给自己扇风,还煞有介事道:“哎呀,今日还是有点热奥。”
“吴夫子奖励的赏票,用来吹风刚刚好。你们知道的,我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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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没有炫耀,但他嘴巴都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庄瑾、高奇、李鹤聿几人,也都各自将赏票取出来,超刻意的扇风。
赵志案过后,几位少爷也在成长。
课堂上学习的知识,在课外实现了教育的意义。
而在课外懂了教育的意义,在课堂上,才真的能沉下心来学习啊。
就如吴清澜夫子说的那般: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只是,见几位大哥这般嘚瑟。
崔岘打开书箱,指着里面满满一书箱的赏票,笑道:“真羡慕你们,可以把所有赏票拿在手里扇风。我这些,十只手都拿不过来。”
被秀一脸的裴坚四人:“……”
好了知道了,不许再说了奥!
他们嘻嘻哈哈笑闹着去学堂。
赵志案过后,整个裴氏族学里的学习氛围都极好。甚至以前经常板着脸骂‘朽木’的吴夫子,最近也都满脸笑意。
众学子刚在课堂上落座。
便见吴清澜走进来,说道:“今日学习一首新诗。”
大家都没太过在意。
结果吴清澜看向满课堂的学子,停顿片刻,自己先笑了:“这首诗,叫做《悯农二首》。经由礼部大人们商议,将这首诗作为范诗,送往天下学堂,供学子们学习。”
哗!
听到这话,课堂上安静下来。
而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崔岘,眼睛里尽是激动与振奋。
还有浓浓的崇拜!
裴坚更是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夫子,那岂不是说,全天下所有的学子,以后都会知道《悯农二首》,都会认识崔岘?”
老天啊!
那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名扬天下’了!
吴清澜笑着点头:“自然!”
得到夫子肯定得答案。
这下不止裴坚,其余几位少爷,和满课堂的学子们,都振奋欢呼出声。
“崔岘兄,你太厉害了!”
“来日功成名就,莫要忘记咱们这帮同窗。”
“崔岘兄,以后你就是我在士林儒学圈层里的最强人脉了!”
被围在中间的崔岘笑眯眯朝诸位同窗拱手:“好说,好说。”
裴坚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夸赞的崔岘,很是替他高兴。
但没来由的,又生出些许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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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近学习很是努力。
并非先前那种,到处咋呼吆喝自己要学习,自我感动式的浮躁努力。
而是真的沉下心来在读书。
经历了赵志案后,裴坚觉得自己成熟了一些。
具体成熟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但吴夫子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和煦,还破天荒得到了好几张赏票。
他不再被留堂了。
以前让自己觉得头疼的书,现在沉下心来背诵,都能流畅背出来。
写的字帖,也比以前好上很多。
甚至远在开封府的父亲、祖父,都破天荒写信回来,把他好生夸了一番。
祖母裴老夫人更是每日欣慰赞叹‘我家坚哥儿出息咯’。
学堂里,再也不会有人笑话他‘朽木’。
可是人的想法,真的很奇怪。
以前被无数人嘲讽奚落的时候,裴坚虽说有些难受,但从不会觉得自卑。
现在分明人人都在夸他,他反而越来越心虚,越来越怯场。
于是自卑便这样悄然在心底滋生。
因为裴坚心里清楚,他并不优秀。
读书使人明智,读书越多,越能发现自己的不足、与渺小。
那些艰涩难懂的书籍,岘弟看上一遍,轻松就会了。
而他要努力跟上夫子的节奏,在课堂上保持十二万分的努力,回家后继续挑灯夜读,才能勉强跟上。
少年成长的烦恼之一便是——
在心气儿最高的年纪,认清自己大概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庸之人。
尤其是,他还有个名扬天下的神童小弟。
但裴少爷全身最硬的向来是那张嘴,他心里那些自卑,绝对不可能往外说。
甚至越自卑,越要表现的若无其事、臭屁嘚瑟。
一天的课业结束了。
四位少爷,和崔岘,以及崔钰都按时放学,大家都不再被留堂。
晚霞漫天璀璨,傍晚凉风习习。
放学路上。
裴坚背着书箱突然开口,把一帮小兄弟们震得不轻。
他得意道:“兄弟们,跟大家说个事儿啊。明年,我准备下场考科举了。”
啊?
庄瑾以为他在开玩笑呢,笑嘻嘻道:“别吹牛了,你要是下场考科举,那我也去。”
裴坚挑了挑眉,也不反驳,只是笑。
然后换庄瑾笑不出来了。
李鹤聿磕磕巴巴的说道:“不是,你来真的啊?”
连崔岘都很是惊讶。
裴坚‘嗯’了一声,表情难得正经了些:“你们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早晚都是要下场考科举的。”
“我五岁开蒙,到现在,学了六年,总算隐约摸到了一些门道。”
“近日我祖父写信给夫子,询问了我的情况。和夫子商议后,他们决定,让我开始学习做八股文。”
高奇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情,喃喃道:“可是,这已经是下半年了。你刚开始学习八股文,明年上半年就参加科举,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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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坚笑道:“参加科举,并不代表一定要中榜啊。我提前下场,先感受一下。也算是为以后科举做好准备吧。”
奥。
听完这话,庄瑾、李鹤聿、高奇三人讷讷对视,总觉得不对味儿。
这可是裴坚啊老天!
兄弟们当中最纨绔、最朽木、最不靠谱的裴坚!
他突然就要考科举了!
想想就觉得很荒谬。
见三位损友这个表情,裴坚笑道:“兄弟们,别这样。人总是要成长的,咱们总不能一直混下去。”
“想想赵志案,若非岘弟带着咱们出谋划策,又写了《悯农二首》,如何能赢的这般漂亮?”
“想来,这便是读书的意义。”
“而咱们来学堂读书,不就是为了来日参加科举吗?”
天啊,这番话真的很不‘裴坚’。
唯有崔岘听完后,笑看着裴坚,夸赞道:“大哥,你长大了。”
裴坚得意一挑眉,又恢复了往日那股吊儿当啷的劲儿:“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走到伏牛巷口。
他嘻嘻哈哈和众人挥手,背着书箱回家。
李鹤聿、高奇、庄瑾三人也相互道别。
但看得出来,方才裴坚那番话,给他们的冲击力很大,因此几人表情都有些恍惚。
而崔岘站在路口,看着晃晃悠悠洒脱回家的裴坚,眉头微微蹙起。
崔钰在旁边问道:“阿弟,怎么了?”
崔岘摇了摇头。
不知是不是多想了,他觉得裴坚状态有些奇怪。
·
当崔岘等人放学的时候。
傍晚,天边霞光将将消逝。
一个胖乎乎、模样和蔼、身穿儒衫的老者,坐着驴车,慢悠悠进了南阳县城。
胖老者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小县城,赞叹道:“这便是我小徒弟生长的地方?果真人杰地灵、民风淳朴啊。”
人杰地灵倒还好说。
刚进城,就瞄了一眼,是怎么看出民风淳朴的啊?
负责赶驴车的仆从闻言咧了咧嘴,提醒道:“老爷,人家那神童娃娃,还没有答应做你徒弟呢。”
胖老者脸色一僵,羞恼道:“就你话多!迟早的事儿!”
仆从被训斥了也不怕,提议道:“那我去找人打听一下,神童娃娃家住在哪里。”
胖老者直摇头:“不妥不妥!咱们还是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写张拜帖,先去南阳县学吧。”
仆从纳闷道:“咱们不是来收小神童为徒的吗?去县学作甚?”
胖老者轻哼一声:“还不是因为李端那厮办得好事儿!不知道提前给老夫写信,如今我那小徒弟因《悯农二首》已上达天听,名扬天下。”
“我千里迢迢上赶着贴过来,显得好生市侩。看人家有了名声,才来巴巴收徒。”
仆从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
胖老者大怒:“当然不是!而且,老夫在外好歹有些薄名,如今贸然登门让人家拜师,被拒绝了怎么办?老夫我不要面子的!”
“所以你记住,我此次,并非特地不远千里为收徒而来。是刚好游历到南阳,顺便去南阳县学讲课。”
“总之,先把老夫来到南阳的消息散布出去。”
“我那乖乖徒弟听到消息后,说不定第一时间就来拜师了。”
真是好一个‘说不定’。
仆从讷讷无言半晌,说道:“万一人家神童娃娃没来找你呢?老爷你千里迢迢过来,不就为了收徒。何必把事情弄得这般复杂?”
胖老者这次也迟疑了,不确定道:“应该……不至于吧?这些年,不管老夫走到哪里,都有很多人想要来拜师的。”
“还有,老夫再次跟你强调一遍,我不是来收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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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住前,他满脸自信。
可等躺在客栈的床上后,他却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直至后半夜。
仍旧睡不着的东莱先生走出房门,把在另一间卧房睡觉的仆从唤醒。
仆从困得眼前发黑,痛苦道:“老爷,我知道,你真不是来收徒的。”
“……”
东莱先生神情微滞。
而后抱怨道:“咱们也总不能一直睡客栈,我实在睡不安稳。还是得去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暂时安家。”
什么叫做‘不能一直住客栈’?
难道不是你非要住客栈的吗,而且这才住进来几个时辰而已。
哪里来的‘一直’啊!
仆从努力瞪大困顿的双眼,实在没心思同他辩驳,虚弱回应道:“老爷你说的对,我明日便去租赁房屋。”
东莱先生问道:“那你准备去哪里租赁呢?”
仆从满脑袋小问号。
我们第一次来南阳,人生地不熟,什么都没来得及去打听。
你觉得我能知道去哪里租赁吗。
可话到嘴边,看着老爷眼睛里的期盼,仆从悟了。
东莱先生轻咳一声,目光闪躲。
仆从假装思索很久,这才道:“啊,这真的是一个很难抉择的大难题呢。”
“不如这样,老爷你明日去县学露个脸,好生出出风头。”
“我去打听一下小神童家住在哪里,然后把房屋租赁在他们家隔壁吧,或者对门也行。”
东莱先生闻言,矜持迟疑道:“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目的性太强了,很有巴巴上赶着贴过去的嫌疑。”
仆从面无表情附和道:“确实。”
“……”
东莱先生脸色一僵,随后假装若无其事道:“算了,反正这等小事,你看着做主吧。老夫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说完后,他背着手喜滋滋离开。
仆从痛苦的挠了挠头,心中吐槽:老爷你这般不值钱的模样,当真是没眼看。
偏偏还要假矜持。
等到时候人家神童娃娃不理睬你,有你哭的时候。
次日。
东莱先生早早起床,赶往县学。
他看起来模样憨态可掬,穿着一件普通儒衫,把拜帖递过去的时候,县学的门房都没怎么在意。
可当拜帖送进去不足半盏茶时间。
县学的教谕、训导,带着一大帮学子们,呼啦啦冲了出来。
“东莱先生?”
“竟然真的是东莱先生!”
“老天啊!咱们县学何德何能,竟然能有幸接待东莱先生!”
“学生拜见东莱先生!”
他们个个神情激动,脸色涨得通红,满眼都是崇拜。
县学的教谕、训导,更是使劲弯腰鞠躬,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这,便是名儒效应啊!
全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和偶像,名震文坛的超级大儒,东莱先生!
东莱先生笑呵呵接受了众人的行礼。
而后不经意、超刻意的解释道:“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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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听到这话,南阳县学的夫子、学子们只觉得幸福到快要晕厥过去。
东莱先生竟然是来给他们上课的!
教谕激动的浑身发抖,颤声道:“多谢先生!学生替南阳县学的学子们,多谢先生前来传道授业解惑。先生,您里面请!”
在众人激动的簇拥下,东莱先生进了县学。
而后不出意外。
周雍来到南阳县学讲课的消息,如风一般,迅速在整个南阳文人群体中传开了。
凡是听说此事的人,无不瞠目结舌、神情期盼。
这是向大儒请教的好机会啊!
若是幸运一点,被东莱先生看中,收作弟子……那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在一片激动的学子当中。
唯独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俩神情茫然。
他俩在河西村读死书多年,和外界文坛近乎失联,因此对东莱先生周雍的‘含金量’一无所知。
等听完同窗们激动的讲解后。
兄弟俩嘴巴张的老大:这样厉害的人物,怎地来南阳啦?
另一边。
东莱先生的仆从,则是去打听神童娃娃家的住址。
崔岘如今在南阳绝对属于‘名人’,仆从很容易就打探到了仲景巷。
而且也是巧了。
仲景巷里刚好空出了一户房屋。
听说这家人也姓崔,但是和神童娃娃家起了龃龉,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神童娃娃因圣上免南阳粮税一事,被百姓所喜爱。
于是这户崔家人难免遭其余邻居白眼奚落,在仲景巷过不下去了。
索性决定卖掉房子,搬去别处。
仆从打听完事情始末,觉得这地方挺符合老爷的需求——
距离神童娃娃家这么近,就差住人家院子里了。
哪怕是个破茅草屋,老爷都会满意的。
所以仆从大手一挥,从牙行里租赁下这户房屋。
随后,他去县学找老爷。
老爷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这种小事,你做主就行。”
结果一转头。
东莱先生便同县学的学子们和蔼说道:“老夫会在南阳逗留一段时间,目前住在仲景巷里,你们有疑难问题,可以来家里请教。”
县学的学子们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晕晕乎乎的不真实。
他们这辈子,竟然能有幸得名家大儒指点学问?
而听到这话的崔伯山,崔仲渊互相对视,表情既吃惊,又激动。
好巧!东莱先生竟然跟他们住在同一个巷子啊。
于是这一日。
不出意外,仲景巷外挤满了穿儒衫,神情恭敬,前来请教的学子们。
原崔老头家大门敞开。
学子们从院子里,一路排队到巷子外,当真好生壮观。
仲景巷里的邻居都在议论此事。
崔岘、崔钰兄弟俩放学归家,瞧见这大场面,也被唬了一大跳。
这……什么情况啊?
兄弟二人站在巷子里侧耳听了一会儿,大概了解到,好像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儒,在这里住下了。
于是很多读书人前来请教。
大儒?
崔岘心中一动,路过原崔老头家院子门口的时候,还特地往里面张望。
但因为人太多,他什么都没瞧见。
等回到家,瞧见父亲、大伯也在跟家里人谈论‘大儒’。
崔岘好奇问道:“爹,那个什么东莱先生,很厉害吗?”
崔仲渊当即道:“是的!爹听人家说,这位东莱先生,可是一位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如今文坛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受天下读书人追捧尊崇。”
“不仅学识渊博、名声赫赫。”
“他还有一位师弟,是今河南布政史李大人。”
“而东莱先生的师长,来头则是更加惊人,是当今内阁次辅徐大人。”
好家伙!
难怪外面排起那么长的长队。
崔岘眼睛亮起来,心思陡然活络。这么粗的大腿,不抱简直不是人啊!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想个法子,佯装不经意抱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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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先生家大门外排队的学子,直到天黑,才依依不舍散去。
崔岘站在门口,朝那边张望片刻,而后轻‘嘶’了一声。
这大腿,实在太粗太诱人。
所以和他一样,有抱大腿想法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但完全可以理解。
人家这老先生,不仅自己是名儒,还有个布政史师兄,以及内阁次辅老师。
有学识、有名望,有实权,有后台。
成功要素直接叠满了!
简直是完美‘靠山’,天塌了,都能有能力帮忙顶住那种。
崔岘当初为走出河西村,忽悠大哥裴坚,本质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靠山嘛。
可大哥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实在不经靠。
以后崔岘哪天玩儿脱了,莫说大哥。整个裴家也不见得能替他撑住。
再说,就大哥这个情况,将来还得崔岘自己立起来,替他做靠山呢。
所以该怎么先跟隔壁大儒建立联系,探探人家口风?
比如您老人家有没有收个徒弟的意愿呢。
在下不才,倒是挺愿意的!
要是您老没有收徒弟的想法,那就退一步,大家交个朋友也行啊!
崔岘略作思索,还真想出一个好办法。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么厉害的大佬,竟搬进了仲景巷来。
但既然搬进来了,那大家就是邻居嘛。
新邻居来了,去打个招呼,寒暄认识熟悉一番,这是祖母最擅长的。
想到这里,崔岘赶紧去找祖母老崔氏。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崔岘刚关上院门,走进堂屋。
便见老崔氏坐在卧房桌案前,在油灯下,一边哆嗦握笔,一边崩溃大哭:“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伯山,仲渊。娘脑子笨,实在是学不会啊!”
崔伯山面无表情,想笑,但是又绷住了。
而崔仲渊则是道:“娘,你这个年纪,正是努力用功、学习开蒙的好时候。你要是不学,将来儿子们如何有颜面跟爹交代?”
“更何况,咱崔家的未来,可都攥在你手上了。你看岘哥儿,一学就会,钰哥儿最近也进步神速。”
“怎地到了娘你这里,就死活也学不会呢?”
老崔氏哭声骤停,大怒。
崔仲渊梗着脖子道:“娘以前就是这般教训我和大哥的。”
“……”
老崔氏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半晌后又开始哆嗦着哭:“学,娘继续学!”
看着这一幕的崔岘,默默退了出去。
开蒙识字学算数这种事情,不管是五岁,还是五十岁。只要你开始学,都得先疯上一阵子。
算了,别再折腾祖母了。
老人家看起来……也怪不容易的。
这一夜,老崔氏的枕头都是湿的。
因为开蒙真的太难了。
太难了啊!
次日,学堂休沐。
东莱先生也许是昨日累着了,门外挂了‘谢绝见客’的牌匾,因此仲景巷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崔岘心里惦记大儒靠山,没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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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绝对算得上是仲景巷最受欢迎的人。
因此一露面,各家邻居都来热情打招呼。
这家给送点瓜果,那家给送盘点心,不足一盏茶功夫,怀里便被‘投喂’了各种零嘴儿。
甚至还有人来找他断官司的!
眼看远处有几位邻居互相指责,老远就嚷嚷着要找‘小神童’评理。
崔岘不着痕迹往前走几步,好巧不巧,站在东莱先生家门外不远。
片刻后。
张婶子、李婶子,以及孙老叔,和三个年轻伙计一起,先后对崔岘说道:“小神童,你可要为我们评评理啊!我们只信你。”
围观邻居见有热闹可看,也都凑了过来,好奇道:“什么纠纷,还得找小神童来评理。”
结果一问,好嘛,原来是算账算不明白。
而且还是两桩账面纠纷。
张婶子去年向李婶子家借了三斗小麦,去年小麦价格为每斗20文。
今年小麦价格涨了,涨到每斗30文,和每斗30文的大米价格相当。
刚好李婶子家最近缺米,于是想让张婶子还自家三斗大米。
张婶子自然不乐意,觉得自己亏了。
双方互相指责对方想占便宜,吵得不可开交。
至于孙老叔这边,则简单些:他是一家店铺的东家,但是铺子倒闭了,如今只剩下900文的活钱。
三个被拖欠薪资的伙计来要账。
一个伙计做工30天,一个伙计做工40天,一个伙计做工50天。
当然原本并非是整数天数。
据几位伙计说,这是他们见东家实在不容易,把零碎的工日给抹掉了。
就这么两个‘案件’一出,巷子里邻居们顿时吵作一团。
“哎呦,这一看就是张婶子亏了嘛!”
“可是李婶子要三斗大米,难道不是很合理?价格是一样的。”
“不然让张婶子还三斗小麦,不就行了。”
“这仨伙计的账,我是真算不明白,得去找个账房先生呀!”
“孙老叔铺子都倒闭了,哪里有钱找账房先生哟。”
问题是。
李婶子在气头上,气呼呼道:“我就要三斗大米。”
张婶子也气的不行:“那你就是占便宜!”
赵老叔一摊手:“反正我这里就900文,你们仨自己商量着分吧。”
三个伙计面面相觑,他们就是分不明白啊!
最后,几位苦主都期盼看向崔岘。
众多争吵的邻居,也都看向崔岘。
崔岘听完这两个案件,顿时就笑了。
这不就是最基本的,《九章算术》里粟米章平账,和衰分章摆平嘛。
只要学过现代数学,便很容易解答。
可对于古人来说,确实会一头雾水。
莫说眼前这些百姓。
便是厉害的读书人来了,也得先拿笔算一算。
和能力无关,因为他们没学过这种解题方法。
看似简单的两个案件,包括了现代数学中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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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坊邻居们期待的注视下,崔岘略作思索,有了答案。
巷子里众人不知道的是。
旁边院子里。
东莱先生鬼鬼祟祟贴在院墙处,也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仆从坐在一旁洗衣裳,瞧见这一幕,很是无言:“老爷,您这是作甚?”
东莱先生轻‘嘘’一声,压低嗓门道:“莫要打扰我,认真听。”
仆从谴责道:“听什么?听神童娃娃和邻居唠家常?老爷,偷听并非君子所为。”
东莱先生摇摇头,神情高深莫测:“非也非也。这并非在唠家常,而是在解算数难题。”
“虽说此两题并不难解。但就算是老爷我,也需要算盘、或者纸笔,稍作推演。”
“而这两题,对于八岁孩童来说,还是太难了些。”
“且等我写出答案,然后出去帮几位邻居解决难题,刚好在老夫的乖乖徒弟面前……”
东莱先生这话没说完。
巷子外。
崔岘清清脆脆的声音传进来:“张婶子,你应该还李婶子家两斗半大米。”
“赵老叔,你这三个伙计,按照做工时间从高到低,分别应该拿375文,300文,225文。”
院子里一片安静。
仆从目光诡异的看向东莱先生,一句话没说,但好似又说了很多。
东莱先生脸色骤然涨红,最终也没好意思去拿算盘。
自己吭哧吭哧算了一小会儿,之后震惊的瞪大双眼:“竟然全对了!这孩子难道还会即时心算?”
仆从站起来,把洗衣盆里的水泼出去,说道:“算了,老爷,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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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桩官司很简单就断完了。
三个伙计其实没懂。
但三人简单粗暴一合计:干活儿最多的分的钱最多,干活儿最少的分的钱最少。
很合理啊。
于是痛快让孙老叔给了钱,并谢过小神童,揣着钱走了。
两个婶子这里,其实也没懂,为何最后竟出了个‘半斗大米’的情况。
但她们确实是比较信任崔岘的,所以犹豫思索片刻,也没再多纠缠。
张婶子当场回家,带出来两斗半大米,交还给李婶子。
此事本该到这里愉快结束。
可今日除了偷摸在自家‘听墙根’的东莱先生,还有个姓马的秀才公,也在巷子不远处,关注着这场‘还粮纠纷’。
马秀才自然是想来抱大腿的,可苦于找不到机会。
但现在,他觉得机会来了。
因为崔岘把这个账算错了!
等到两个妇人当场交接完粮食,马秀才轻咳一声,走过去故意大声笑道:“小神童对吧,你这个账目,肯定是算的不对。”
“若按照去年的粮价,借方应该还赁方三斗粮。若按照今年的粮价,借方应该还赁方两斗粮。不管怎么算,万万都不可能出现两斗半粮的情况。”
“看来咱们的小神童虽然写诗天赋惊人,却并不精通算数啊哈哈哈。”
这话说得就很有学问。
既通过指正崔岘的错误,以达到获得东莱先生注意的目的。
又担心自己表现过于尖锐有打压后生之嫌,惹东莱先生不喜,所以还特地肯定了崔岘的诗才。
听到这话,两位婶子表情都迟疑了。
其余邻居们心里也都泛起嘀咕,毕竟眼前这位,是个秀才公呢。
难道小神童真算错啦?
唯有崔岘不吭声,笑眯眯看着马秀才表演。
马秀才轻咳一声,朝着东莱先生家大门一拱手:“诸位想来也听说了,这户院落里,住着鼎鼎大名的东莱先生。”
“你们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请东莱先生出来,帮大家算一算账。”
说完,马秀才回过头,一脸期待。
这般过了许久。
东莱先生家院子里安安静静,仿佛主人没在家似的。
气氛很是尴尬。
马秀才脸色僵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崔岘在心里乐不可支:兄弟,上赶着的买卖不是买卖,倒贴货是最不值钱的!
但还好有你做了倒贴货,一下子就显得我更值钱了!
听我说,谢谢你。
心里有了主意,崔岘看向马秀才,适时递了个台阶过去:“敢问这位秀才公,那您觉得,是该按照去年的粮价算账,还是今年的粮价算账呢?”
听到崔岘递话过来,马秀才感激又羞愧的看了对方一眼,下意识准备回答。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愣住了。
张婶子、李婶子,以及一帮街坊邻居们,也都看向马秀才。
马秀才苦苦思索片刻,最后迟疑道:“嗯……自然该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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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
这话一出,李婶子眉开眼笑,把那两斗半大米重新递回张婶子,底气十足:“看吧,连秀才公都说啦,你应该还我三斗。诺,这两斗半还你,你马上给我添到三斗去!”
张婶子愤愤的瞪了一眼马秀才。
而后她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拎着那两斗半的粮,一言不发回了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婶子见状慌了,赶紧跑过去敲门:“你关门干啥,你不会是想赖债吧?”
张婶子一句话不吭。
看来还真准备赖账了!
这下子,满巷子邻居哗然,李婶子哭爹喊娘。
马秀才傻眼了,又开始出主意:“嗯……要不按照今年的粮价算?或者……那妇人欠粮不还,报官!”
邻居们这才明白,这什么秀才公啊,就是个傻子!
一会儿按照今年的价格算,一会儿按照去年的价格算。
那究竟要怎么算?
而且谁家乐意因为几斗粮报官,都是街坊邻居,有拌嘴纠纷在所难免。真报了官,以后怎么在巷子里立足!
有人嘀咕道:“什么秀才公,一点小事儿都解决不了。刚才小神童明明都把事情解决了。”
马秀才气恼到不行,因为他明明把账算对了!
但也怪哉,账对了,怎么反而起纷争了呢?
恰逢这时候。
嘎吱一声。
东莱先生开门走出来,他好像是刚发现这里的纷争一般,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马秀才脸色骤然涨红,怎么偏偏他最丢脸的时候,东莱先生出来了!
百姓们便七嘴八舌把事情说给东莱先生听,顺便狠狠指责了一番马秀才添乱帮倒忙。
最近邻居们都听说了,这位新搬来的老者,是个厉害的大儒呢!
马秀才硬着头皮道:“回先生的话,学生自认为没有算错。”
东莱先生不置可否。
他看向站在巷子口,怀里端着各种小零嘴儿的崔岘,心中满意点头。
俊俏、机灵,受欢迎,不错。
适合做学生。
崔岘同样在看东莱先生,第一眼对这老先生的外在形象表示认同。
和蔼,儒雅,有风度,甚好。
适合做老师。
片刻的对视过后,东莱先生问道:“方才你说,应归还两斗半粮,是怎么算出来的?”
众人闻言都看向崔岘。
崔岘朝对方拱了拱手,笑道:“回禀老先生,这借粟还米一事,看似是道算数题,其实也是道人情题。”
“去年借粮的时候,两位婶子自然不会特地约定,若粮价上涨、或下降,收益或损失该由谁来承担。”
“既然这样,那以随时在波动的粮价,来作为衡量租借粮食的标准,就是不合理的。”
“如今粮价上涨,按去年粮价算,张婶子亏一斗。按今年粮价算,李婶子亏一斗。亏损额比例过大,全部施加在某一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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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百姓是不懂通货膨胀,风险承担,价值配比的。
但没关系,《九章算术》里早就写出了一个‘公式模型’——按照这个模型推理,要么双方‘小赔’,要么双方‘小赚’,绝对公允。
谁也挑不出毛病。
崔岘这话,也让众人频频点头!
他们听懂了。
连一开始觉得自己没错的马秀才,都听愣住了。
在东莱先生的注视下,便见自家乖乖小徒弟摊了摊手,笑眯眯道:“所以,这就要出现损失平摊的情况。两斗半不偏不倚,双方都为市场波动价格,承担了一半的损失,两位好邻居大度携手,共度难关。”
“但咱们往好处想,两斗半的粮,以今年30文的价格来算,价值75文。李婶子去年赁出去三斗价值20文的粮,价值60文,最后回收75文,小赚15文。”
“而张婶子,去年借了三斗粮,如今只用还两斗半,也小赚半斗粮哩。”
这话说完,大家都哄笑出声。
他们听懂了。
其实这样算下来,因为粮价波动,两个婶子都有一点亏损,但也不至于谁吃大亏,谁占大便宜。
很公正。
小神童心思巧妙,反把亏损说成小赚,是让两个婶子好好平账呢。
果然。
李婶子不哭了,大声道:“小神童已经给出答案了,张家的,你快还我两斗半的米。”
张婶子把门打开,将两斗半米还了。
二人在邻居的说和下,赧然握手言和。
而后,一群人又来把崔岘夸上天:哎哟,不愧是小神童哦,比秀才公都厉害呢!
马秀才尴尬到无地自容,但也不敢再小觑崔岘。
崔岘笑眯眯接下邻居们的夸赞,还做了个漂亮的总结:“借时麦贱还时贵,折中公允两家惠!两位婶子,都是咱仲景巷的好心人,懂互相体谅嘞。”
两个婶子被夸得满脸泛红。
其余邻居也纷纷夸赞,顿时巷子里一派其乐融融。
崔岘余光看向东莱先生,心想,我这番出色表现,还不得把你给迷死?
别等了,快来收徒吧老师!
东莱先生确实被迷得走不动道了。
别人只看到崔岘解决了一桩难题。
但东莱先生看到的,是稚子算账,大人熄争,算术之法,稳稳落在市井烟火之中啊!
能想出这样的解决办法,除了得会算数,还得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这般优秀的学生,哪个老师看了不迷糊?
那简直迷死了!
东莱先生心里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但又端着大儒风范。
想狠狠夸赞一番小徒弟,又担心徒弟觉得自己不够沉稳。
恰逢这时候。
那马秀才尴尬极了,于是只能佯装忙碌,没话找话,向东莱先生拱手,虚心请教:“先生,今日学生前来,是有问题想要请教。”
“敢问先生,《春秋》笔法褒贬存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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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北虏南倭双双来犯我大梁,先生以为,当效仿《春秋》修德怀远,亦或严夷夏之防?”
左邻右舍们处理完借粮纠纷,又开始好奇围观读书人讲解学问。
结果一个个听得神情茫然。
娘嘞,这说的是人话吗,怎么听不懂呢?
而听完这个问题的崔岘,惊讶的看了一眼马秀才。
因为这短短两句话,需要以史证经,破经传矛盾,引当下时政,以王道权衡为中心,结合理论与实际,并史鉴与经义来作答。
总之一句话——
这问题问的有点东西啊。
但东莱先生却直接道:“这是谁帮你出的问题?”
崔岘噗嗤笑出声。
马秀才越发尴尬到羞愤欲死。
他为了向东莱先生请教时能被高看一眼,特地去找一位举人前辈,帮忙捉刀了一个很厉害的问题。
却不曾想,弄巧成拙。
在巷子里卖弄,被崔岘比了下去。
问的问题,也被东莱先生直接戳破。
好在,东莱先生虽然讲话比较直接,但还是认真作答:“《春秋》城濮之战,晋文公胜楚而盟诸侯。夫子书曰:天王狩于河阳。故,《公羊传》实与而文不与,是为修德化夷。”
“然,吴楚僭号,夫子却书曰:吴入郢。此为《穀梁》夷狄虽大曰子,时愈乱,防愈峻。”
“故曰:夷夏之防,本乎德之盛衰。”
“武帝击匈奴,海内虚耗。太宗平突厥,安史踵其后。”
听闻此话,马秀才浑身一震。
这个涵盖诸多层面的问题,竟然被东莱先生如此轻松解决。
简单来说,马秀才问的是:读《春秋》后发现,圣人通过对字句删改记录历史,以表示褒贬。《公羊传》强调大一统,《穀梁传》却注重正名分,两本书都赞同尊王攘夷,却又各自有侧重点。
如今南北各有蛮夷来犯,我们读了《春秋》,应该以德感化接纳外邦,还是严防死守跟外邦的界限?
而东莱先生引两次圣人截然不同的表述,和两个历史先例,回答:
咱们若用强,就打,但不能莽,否则会耗空基业。咱们若用怀柔,就去招安,但也不能太过软弱,否则敌人就会蹬鼻子上脸。
这看似是个简单的道理。
但把《春秋》《公羊传》《穀梁传》两相参证,以史证经,轻松破掉了经传之间的矛盾。
而后。
东莱先生又道:“是以,你我读《春秋》之古经,应行权变之史。之于蛮夷,或开市互易,或德化兼济。子曰:无可无不可也。”
这段话,就牵扯到当下时政了。
东莱先生看似讲了很多,实则好像又没给出明确答复:那究竟是打,还是接纳呢?打的话怎么打,接纳又该怎么接纳?
但其实本质上,应该是当今坐在龙椅上那位,还没彻底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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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东莱先生不能明确给出答案。
马秀才听得懵懵懂懂。
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学到,大儒三言两语,破经传矛盾,实在令他心折震撼。
他甚至觉得有所感悟,找到了一些精进学业的妙法。
这是待在房间里读死书,一辈子都不可能领悟到的。
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因此马秀才向东莱先生长鞠一躬,激动到甚至哽咽出声:“学生多谢先生教诲!学生多谢先生教诲啊!”
周围的百姓们听不懂,但不影响他们纷纷鼓掌叫好。
东莱先生人前显圣完毕,矜持点头,余光却忍不住打量崔岘。
心想:为师这般表现,不得迷死你?
别等了,快来拜师吧乖乖徒弟!
说实话,崔岘确实有被迷到。
不仅仅是东莱先生这般信手拈来,举重若轻的经史互参。
更因为他对当下时政的老辣看法,对圣上心意的揣摩,对大梁王朝国力、国策的了然于胸。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这话自然是假的。
否则马秀才不至于问出一个问题,东莱先生就知道,这题不是他能问出来的。
崔岘若是待在这个小小的南阳城里,跟着吴夫子,或者别的夫子学习,学上十年二十年,也不见得有东莱先生指点一番,来的有用。
读四书五经只是学习的工具。
最终,他是要走科举仕途,步入官场的!
而进入科考考场那一刻,就注定了,你不仅仅要会学习。还得从四书五经当中,洞察圣心,钻研时政。
所以拜师,不仅仅是为了有个后台。
他还可以是你科举功名路、乃至人生路上的领航者。
反之。
带着一个天资聪颖的徒弟上路,同样是大儒老师百般渴求的人生幸事。
因为一身学识与抱负,总要有人来传承衣钵。
这对天生相适配的师徒,站在巷子里,互相对视,惺惺相惜。
双方一个目光稚嫩脸带笑意,一个儒雅端庄沉稳随和,心中同时默念‘倒贴货是不值钱的’。
并努力散发善意,企图对方先开口拜师或收徒。
然而,最终无事发生。
崔岘笑眯眯朝着东莱先生拱手,而后在转身回家的一刹那,脸色愤愤:可恶,这都拿不下你?
好样的,老头,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东莱先生朝着崔岘点头示意,接着在回到院子后,神情郁闷:怪哉,这都不来拜师?
好样的,小子,老夫这次就盯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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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各自归家。
次日。
崔岘在祖母的崩溃哭嚷声中,照旧和崔钰一起,去裴氏族学上课。
东莱先生家门外,同样又排起了长龙队伍。
但奇怪的是。
东莱先生只短暂开了半日门,便谢绝见客。
据前去请教的某位学子说,东莱先生似乎收到了一封信,读完后便勃然大怒,没了授业解惑的心思。
难道是北虏南倭来犯?
再或者,京城政权中心有大变动?
但其实真相是——
仆从去南阳驿馆,取到了一封写给自家老爷的信。
来信人是季甫先生。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季甫先生也是如今士林当中的名儒,和东莱先生并称当世最厉害的两位大儒。
传闻,两位先生关系匪浅,相交莫逆。
经常互通书信,切磋学问。
而今日季甫先生,给东莱先生写的信,足足有二十页之多。
忽略掉那些没用的屁话,这封信简单概括一下意思就是:
听说你巴巴不远千里,去南阳收徒了?收到没有啊?希望你没收到。
老子最近收了个很牛逼的徒弟,能拳打《悯农》脚踢《咏鹅》那种。
你这老小子,不仅学问不如我,收的徒弟也比不上我徒弟。
所以菜就得多练,知道不?
院子里。
看完信的东莱先生气到脸色发红,不停来回踱步:“气煞老夫,当真气煞老夫!”
仆从在旁边,忙活着把书箱里的书倒腾出来,在阳光下晾晒。
并说道:“老爷让一让,你挡住阳光了。”
东莱先生神情微滞。
而后他想了想,目光期待的问仆从:“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老夫锦衣夜行,过于低调。我那乖乖徒弟,不知我是东莱,所以一直没来拜师?”
仆从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同情:“有的,是有这种可能的,老爷。”
东莱先生被这个目光看破防了,大怒:“晒书就晒书,话这么多作甚!闭嘴,干活儿吧你!”
另一边。
裴氏族学。
裴坚正式决定,开始跟着吴夫子学习作八股文,晋升‘大班’。
除了他。
庄瑾、李鹤聿、高奇三人,竟也准备进入大班。
也不知是单纯有样学样,还是暗搓搓被裴坚卷了起来。
但不管如何,作为夫子,吴清澜很欣慰。
他站在课堂前方,笑着感慨道:“你们四个,从前最是让为师头疼。如今终于沉稳下来,开始步入正途了,大善。”
“从明日起,为师便教导你们作八股文章。”
“说起作八股,东莱先生的八股,乃公认的文坛一绝。听闻他老人家如今,正在南阳。算了,扯远了——”
这大概是所有老师的通病,在课堂上很容易东拉西扯。
裴坚几人听着夫子的夸赞,颇有些赧然,毕竟以前他们几个,好像确实挺混不吝的。
崔岘在旁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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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先生很是和蔼,愿意传道授业解惑,很多学子都来找他请教学问。”
“学生昨日还看到,一位秀才公向他请教学问,并执弟子礼以示尊敬呢。”
“听我爹说,东莱先生还特地去县学授课了。”
秀才公去请教学问?去县学授课?
一群学子们闻言,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裴坚也好奇道:“那什么东边来的先生,竟这般厉害?”
吴夫子脸上的欣慰笑容骤然一收:“莫要胡说!”
裴坚缩了缩脖子。
但有道是——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听完崔岘这话。
吴清澜眼睛猛然亮起来,激动道:“崔岘,你这话倒是提醒为师了!既然刚好裴坚等人正需要学习八股。那不如为师厚着脸皮,去东莱先生家,请他来咱们学堂授一节课吧。”
“崔岘,你准备一下,同我去拜访东莱先生。”
崔岘压下嘴角的笑意,佯装为难:“这……不太好吧。我一无名稚子,贸然登门,恐遭老先生嫌弃,不妥。”
吴清澜不赞同道:“此言差矣!像是你这样满身才气的稚童,老先生必定会惜才的。而且,你刚好知道老先生家的住址。”
“届时你带为师过去,为师去叩门。你好生表现,给老先生敬杯茶。老先生一开心,说不定就同意了。”
崔岘想了想,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于是,这个事情就算定下了。
当日午后。
吴清澜带着崔岘,去东莱先生家叩门。
东莱先生心情不好,并不想见客,跟仆从说道:“不见,就说老夫病了。”
仆从说:“好的老爷,我这就去跟外面来拜访的小神童说,您生病了。”
东莱先生闻言蹭的一下从塌上坐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值钱,激动道:“慢着!老夫这病突然就好了!快快有请,快快有请啊!”
“等等,先等等,容老夫换身衣裳。”
乖乖徒弟终于来拜师了!
他作为老师,自然得好生整理一番仪容啊。
然而半盏茶时间后。
特地换上新衣,隆重开门迎接乖乖徒弟的东莱先生,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好消息:乖乖徒弟来登门了。
坏消息:乖乖徒弟是带着他老师一起来的。
这人生啊,果真大起大落。
无视仆从同情的眼神,东莱先生宠辱不惊的将这师徒二人迎进门,泡以好茶热情款待。
同时。
他挑剔、嫉妒的目光,不停在吴清澜身上打量,心想:此人看起来平平无奇,老夫究竟输在哪里?
吴清澜感觉很奇怪。
东莱先生鼎鼎大名,他自是不敢在对方面前造次。
可老先生这目光,看起来怎地跟要吃了自己似的可怕?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吴清澜定了定心神,同崔岘道:“崔岘,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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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给先生敬个茶。”
崔岘闻言乖巧道:“好的。”
他依言端起桌上的茶盏,走过去恭敬递给东莱先生,说道:“请先生喝茶。”
东莱先生笑眯眯接过,并未送入口中饮用,反手放在旁边案上。
他是个很有原则的大儒,并不喝别人家弟子敬的茶。
崔岘好生尴尬。
果然,上赶着做倒贴货是不值钱的!
还好今日把吴清澜拉来了,这要是自己一个人来登门,被这样对待,怕是尴尬的都无地自容。
敬完茶。
崔岘快速转身,回到吴夫子身边站定。
吴清澜尚没有注意到这小事,毕竟面对一位当世大儒,他有点紧张。
因此难免绷紧了些,说道:“东莱先生,我这学生叫做崔岘,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东莱先生心想:懂了,原来此人是来炫耀的。
岂有此理!
抢了老夫的得意弟子就算了,还特地让得意弟子来给老夫敬茶!
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若非崔岘在这里,东莱先生肯定就拂袖而去了。
吴清澜说完后,没等到老先生的回应,越发紧张。
心想还是别铺垫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于是他又特地站起来,朝着东莱先生拱手道:“先生,晚辈是裴氏族学的夫子。听闻先生大义,速来有传道受业解惑的美名。”
“因此学生斗胆,想请东莱先生,来我裴氏族学,为年幼的学生们授课传道。”
“我裴氏族学文风端正,也有像是崔岘这般才思敏捷、天分十足的学子。若先生肯来指点授课,实乃我裴氏族学师生之幸。”
他说完后,厅堂里一片安静。
一直没等到回应,吴清澜愣住了,小心翼翼抬起头。
便见方才还面无表情的东莱先生,突然态度大变。整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赞叹的笑容:“哈哈哈,原来你竟然是学堂里的夫子!善!大善!”
“你热情相邀,老夫自然会去的。这样,不如我们现在就……额,现在已经是下午。”
“那就明日,明日一早我过去,你看如何?”
啊?
吴清澜傻了,心想这也是我能决定的吗?
不过他还是很激动,磕磕巴巴的道谢:“自然可以,自然可以的!先生,我这学生,刚好也住在仲景巷。”
“明日一早,让他带您去裴氏族学,您看可否合适?”
那可太合适了!
东莱先生点头表示同意。
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急急将放在桌上的茶盏端起来,喝了好大一口,赞叹道:“好茶,好茶啊哈哈哈。”
有的人看似在笑。
但其实心里早已哭晕过去。
弟子茶,老夫的弟子茶啊!
所以刚才究竟在拿乔什么?
喝一口能死吗?
茶盏落桌还能算是敬茶吗?
他前后态度转变实在过于让人摸不着头脑,因此吴清澜很是费解,但又不敢多问。
崔岘同样好生疑惑。
这究竟几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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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昨日未接徒弟茶盏,让茶盏落桌的东莱先生,心虚站在门外,翘首以盼等待徒弟。
崔岘应该起床了,但还未出家门。
站在巷子里,隐约能听见崔家有个老妇在哭嚷哀嚎‘太难了’。
什么太难了,日子过的太难了吗?
乖乖徒弟家应该很是清贫。
不行,老夫一定要尽早收徒,把徒弟照顾好了!
这时。
崔家院门打开,崔岘、崔钰兄弟二人走出来。
崔岘带着阿兄,一起跟东莱先生恭敬行礼:“老先生,我带您去裴氏族学,您请。”
东莱先生点头致意。
而后,三人一起先后走出仲景巷。
崔家两位小兄弟在前面。
东莱先生在后面。
双方全程无交流。
东莱先生好生尴尬,数次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扪心自问,他自己若是给人敬茶,别人不喝直接放桌案上,他肯定也恼羞。
与此同时。
走在前面的崔岘,则是用余光偷偷打量侧后方的东莱先生,神情越发狐疑。
他怎么觉得,这老头儿一直在看自己呢?
但没道理啊。
昨日那茶……额,说起这个崔岘就很无言。
所以那茶算是喝了,还是没喝啊!
这个问题还挺关键的。
崔岘并非孤傲之人,也不是说拉不下脸面去主动拜师。
但此事你不能冒然登门开口,得释放点信号,或者接收点信号。
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
古人最是讲究这个,尤其对方还是位大有来头的名儒。
要先对上眼儿。
要你懂我的心照不宣。
要我懂你的点到为止。
而后,再等一个水到渠成,恰到好处的天赐良机,成就一番师徒佳话。
至于该如何‘对眼儿’呢?
那真没有比学堂更合适的地方了!
因此,崔岘通过吴清澜夫子,将东莱先生请到了裴氏族学授课。
今日裴坚等人知道岘弟要带东莱先生来族学,所以自行到学堂等待。
为了迎接老先生,整个学堂打扫的十分干净。
学子们翘首以盼。
吴清澜更是早早在族学外迎接,瞧见东莱先生后,激动躬身道:“学生恭迎先生到来,裴氏族学何其有幸,能得先生指点。”
“先生,您随我里面请!”
这话并不夸张。
能有幸得名儒授课,确实是学子们的幸事。
只是这群学子终究年纪太小,哪怕听夫子再三强调,东莱先生如何厉害。
他们也听的很是懵懂,最好奇的还是:这厉害老先生,究竟长什么模样?
在裴坚等人好奇的注视下。
东莱先生走进课堂,笑呵呵道:“诸位好,老夫便是东莱。怎么样,这般普通长相,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
众人顿时哄笑作一团。
裴坚壮着胆子嬉笑道:“非也非也,老先生很是俊俏呐!”
东莱先生闻言爽朗笑出声,他看向说话的裴坚,最后目光却落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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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岘回看了他一眼。
双方目光短暂相接,而后各自若无其事挪开。
课堂里,一帮小学子笑的更开心。
吴清澜站在教室最后方,跟着众人一起笑,心里却面无表情的想:裴坚,不敬师长,扣一分。
等笑完了,东莱先生问道:“我这里有个问题,需要你们来作答。嗯,是个非常难的问题。”
课堂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结果下一刻,便见东莱先生笑道:“谁知道该怎么盖起来一座房屋?第一步要做什么?”
嗐!
这算是什么问题嘛!
白紧张一场!
这个问题问到了李鹤聿的知识区,他笑着自信道:“老先生,盖房子的第一步,肯定是要打地基!然后立梁柱,接着砌砖瓦,最后雕门窗。”
东莱先生笑着给予夸赞,他看向李鹤聿,而后目光又落在了崔岘身上。
崔岘再次回看了他一眼。
心里总算是有谱了。
东莱先生收回目光,笑吟吟道:“这位小学子答得非常好,肯定亲眼看过很多次盖房屋。和你们一样,老夫对盖房屋也很感兴趣。”
“但你们吴夫子请我来,是为了让我讲课的,当真好生没劲。”
“其实老夫更想带你们一起去盖房屋。”
教室里众人乐疯了。
甚至有学子开始起哄:那咱们去盖房屋吧!
当然这话裴坚没敢附和,他看了一眼自己书箱里寥寥几张赏票,感觉有些浑话,暗中都标好了价格。
东莱先生没有同意学子们去盖房屋的请求,笑呵呵道:“无碍。咱们在课堂上,也能盖房屋。”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信,但我必须要告诉大家,这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盖房屋就像是做八股文章那般,顺序步骤都是大同小异的。只不过,盖房屋需要打地基、立梁柱,砌砖瓦,雕门窗。”
“但做八股文,要先破题,再承题,而后起讲,最后作四比八股。你们看,是不是跟盖房子,是一个步骤的。”
学子们一开始还笑着听呢。
可后来突然就愣住了。
糟糕!
知识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钻进脑子里了!
但因为东莱先生讲的很风趣幽默,大家反而真的记住了。
连即将学习八股文的裴坚等人,都很是好奇:难道做八股文,真的就是盖房子吗?
“不仅步骤是一样的,连施工操作都是一样的。你们看,盖房子打地基之前,是不是要找好方位,确定从哪里开始深挖?”
“做八股文,第一步破题,便是这个原理。因为你得把题目挖出来,还得挖的准,挖的深。地基挖的越好,房屋越稳当。题目挖的越好,这篇八股就做的越稳当。”
东莱先生笑着举例道:“但房屋四四方方,高矮错落。那么挖地基的时候,该从前后左右哪里开始挖呢?有经验的工匠师傅会告诉你,其实从哪里都可以,全凭心意。”
“因为你掌控着房屋的走向,同时也掌握着八股文章的走向。所以你得小心些挖,因为粗心大意,房子会塌,八股文章也会塌。”
“挖地基分前后左右,而破题呢,分明破、暗破、正破、反破,甚至还有顺破、逆破。当然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比如孝悌二字。直接分析这两个字,那就是明破。”
“但若你想挖的更深一些,以‘伦’字来代替孝悌二字,那么这就是暗破。”
教室里一片安静。
学子们显然是听进去了。
东莱先生察觉到课堂里氛围的变化,笑眯眯继续说道:“再比如,学而时习之。这个题目,若是你以时习之来破题,那么就是正破。若你以学而不习之来破题,那么就是反破。”
“如挖地基之于盖房屋的重要性,破题乃做八股之核心。”
“常言道:未作破题,文章由我;既作破题,我由文章。”
“八股之全篇精妙,在破题之时,神奇变化已初见端倪。”
“而八股之破题,当势如破竹,冠冕浑融。”
说到这里。
东莱先生停顿片刻,看向崔岘,笑眯眯若有所指道:“有时候,只要题破对了,破好了。后面的内容,你哪怕什么都没开始说,但其实这篇文章,就已经稳了。”
崔岘笑着点头,以作回应。
心里想的是:确实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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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先生巧妙地以盖房屋,类比做八股。
从最开始的破题,讲述到承题、原题、起讲、入题、提二比、中二比、过接、后二比、后二小比、大结,等一系列严谨、精密的八股格式。
乍一看好像很复杂。
呃……其实就是很复杂!
但名儒就是名儒,轻松化繁为简,把一节本应枯燥无味的课程,讲的格外生动有趣。
只是,做文章终究不是盖房屋。
知识钻进大脑,能理解多少,留住多少,全凭个人悟性。
大梁王朝学子数以万计,但每三年,只能有两三百人杀出重围,高中进士。
这是个很残酷、很可怕的事情。
是以此话东莱先生肯定不会说。
他笑呵呵看着底下一群小学子,问道:“怎么样,做八股文如盖房屋,是不是很简单呐?”
底下一片安静,无人应声。
方才他们笑的很是欢乐。
可这会儿,每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尤其是裴坚,庄瑾等几位马上要读‘大班’的小少爷,脸上甚至浮现出浓浓的畏惧。
纵然东莱先生讲的再有趣。
可扒开这层‘有趣’的面纱,作八股文的复杂难度,实在让他们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课堂后方。
吴夫子看着这一幕,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作为曾经年少时被八股文折磨到崩溃,再后来屡考屡败,文心崩溃,放弃科举来学堂教书的‘过来人’,他可太懂裴坚等人此时的心态了。
见没有人回答自己。
东莱先生笑着道:“不错不错,看来大家都有所感悟,此刻怕是都在心里思索,该如何盖房屋呢。”
“老夫这里,还有一妙招,传授给你们,你们且听好了。”
“两句破题打地基,三句承题立梁柱。起讲定调砌砖瓦,四比八股雕窗花。”
“望诸生日后勤学不辍,如《礼记·中庸》所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最后,都能盖出令自己满意的房屋。”
先传道授业。
后敦品励学。
这一节课,实在珍贵啊!
吴清澜带领全体学子,向东莱先生拱手致谢。
东莱先生摆摆手,笑道:“莫要行这些虚礼,还记得方才老夫进来的时候,考教了诸生一个问题吗?”
“现在,盖房屋的方法,已传授给大家了。诸生可有问题,来询问老夫?”
这便是要做课后检验了。
看似是让问问题。
实则呢,你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就能暴露出你是否听懂,又听懂了多少。
有问题代表有地方不懂。
没问题相当于从头到尾一点没听明白,问都不知道该如何问。
先前笑的最欢的裴坚等人,此时一个个缩起脖颈,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生怕被点名!
吴夫子气的脸色发黑,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大概翻译一下就是:今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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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学子神情发苦。
接着,大家一个、两个、三个,纷纷不约而同看向了崔岘,目光隐含期待、乞求。
崔岘兄,靠你了啊!
见大家都看向崔岘,于是,东莱先生的目光,自然也顺势落在了崔岘身上,眼含鼓励。
崔岘不负众望,笑着站起来。
他先是朝着东莱先生鞠躬。
而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拿起课桌上的《龙文鞭影》随手一翻,笑着看向东莱先生,问道:“先生,学生读《龙文鞭影》,有一疑惑请教。”
“邺侯插架,刘向校书。”
“若以此题作八股文,破题之时,应侧重藏书之广,亦或侧重校书之精?”
听到岘弟问出了问题,裴坚心中松了口气。
而后,他偷偷瞥了一眼崔岘手中的《龙文鞭影》,神情微愣。
因为岘弟翻开的那一页,并无‘邺侯插架,刘向校书’的内容啊。
其余学子们毫无察觉,只单纯佩服崔岘,这样复杂的课程只听一遍,就能跟上先生的思路。
却不知。
在教室后方的吴清澜夫子,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住了。
因为这牵扯到两个典故。
其一:有个叫做邺侯的人,家中藏书万卷,后人用来比喻知识积累渊博。
其二:有个叫做刘向的人,校勘宫廷藏书,编《七略》,后人用来比喻对知识的整理、甄别。
两个典故放在一起,意思便是:藏书需要人来整理,学问也需要人来传承。
藏为根基。
校为延续。
学生如邺侯,虽有知识,却苦于无梳理办法。
老师如刘向,整理知识,以作传道受业解惑。
好家伙!
崔岘难道这是……在当众拜师?
这孩子可真够胆大的。
那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东莱先生啊!
隐约琢磨出味儿来的吴夫子,猛然瞪大眼睛,赶紧看向东莱先生,等待他的回答。
不知为何,等待的过程中,吴清澜自己都有些心脏加速跳动。
他自然是很喜欢崔岘。
这是他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
若是真能拜师东莱,再想想东莱背后恐怖的师门靠山,那这孩子,就真乘势而起了啊!
想到这里,吴清澜又难免有些替崔岘担心。
这孩子,要是真想拜师,好歹也先打听一下,东莱先生的喜好啊!
结果——
在吴清澜呆滞的注视下。
便见本就笑呵呵的东莱先生,在听到崔岘的提问后,笑的越发灿烂,甚至整个人的嘴角都压不住!
“哈哈哈哈……善哉问!”
东莱先生看向崔岘,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答道:“邺侯插架……哈哈哈哈。”
他真的很想忍住的!
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刚一开口,就忍不住继续笑,一直看着崔岘笑。
崔岘跟着他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最后也有些忍不住,把头侧向一边笑。
其余学子们满脸疑惑茫然。
不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个问题,它看似是个问题,其实是个笑话?
对此吴清澜表示:呵呵。
他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是个笑话。
单看崔岘跟东莱先生现在这个腻歪的情况,吴清澜什么都懂了!
合着你俩早看对眼了啊!
难怪,难怪崔岘建议我去请东莱先生,难怪先前东莱先生对我那般有敌意!
东莱先生笑了许久,而后终于找回理智,看着崔岘笑眯眯说道:“邺侯插架,藏的是渊博学问;刘向校书,授的是辨章学术。”
“邺侯不藏,刘向无书可校;刘向不校,邺侯徒藏故纸。”
“故,破题当以:藏为体,校为用。”
这是在对崔岘给予热情回应。
看似是藏校相济。
实则是师徒相授!
原来……这老头/这小子早就对我有意思啦!
崔岘认真听完,强忍住笑意,拱手致谢:“学生受教。”
东莱先生一抚胡须,笑呵呵满意道:“孺子可教也。”
教室最后方。
目睹这‘甜蜜’场面的吴清澜面无表情,既替崔岘感到高兴,又觉得颇为酸涩。
三个人的师徒情谊太过拥挤。
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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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得上课。
倒是东莱先生,授完这一节课后,笑呵呵负手离开。
吴清澜以弟子礼,殷切相送。
半盏茶时间后。
他返回课堂,看着崔岘感慨笑道:“为师认定你将来必能有一番大造化,但万万没想到,这一天,能来的如此之快。”
《咏鹅》《悯农二首》让崔岘神童之名,上达天听,传唱士林。
但这些终究是虚的。
那何谓实呢?
大儒之徒弟、次辅之徒孙!
小小年纪,便集齐了天资、名望、后台。
这三张牌,单出已是无敌。
组合打出去,绝对是王炸!
是以,吴清澜这番话看似感慨,其实也很是艳羡。
崔岘站起来,认真整理衣衫,向吴清澜执弟子礼:“岘自幼家贫,囿于乡野。承蒙夫子慧眼识才,照拂教诲,才能有今日之薄名。”
“万般情谊,无以言表。”
“方才学生斗胆,自比邺侯,盖因……”
说到这里。
他抬起头来,笑吟吟看向吴清澜,目光澄澈真挚:“盖因夫子,亦是岘之刘校。”
这番话,绝对是学生对老师最真挚的敬意与感激。
没有老师能顶得住!
吴清澜自然是也没顶住,眼眶微微湿润,先前那点酸涩,霎时间便烟消云散。
他努力压下泪意,笑道:“好,好啊!那为师便引《诗经·大雅》篇,望你来日: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这属实是非常真挚的祝福了。
崔岘想了想,笑着回道:“那学生以《诗经·小雅》篇回之,望夫子日后: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好一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啊!
吴清澜开怀大笑。
他俩突然搁课堂上‘情意绵绵’,看的庄瑾等人目露疑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坚更是没忍住嘀咕道:“夫子,我们都知道你最喜欢岘弟。但你天天夸还不够,现在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这并非‘肉麻’。
因为……这是在为此段师生关系定性,互道祝福。
而后告别。
等崔岘正式拜师东莱先生,届时自然要跟着恩师上课了。
有人在课堂上以学识巧妙拜大儒为师。
有人在课堂懵懵懂懂愚笨一问三不知。
唉,差距。
差距啊!
吴清澜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多吃点饭吧。”
裴坚大喜:“今日竟提前放饭?”
其余学子们眼睛也都亮起来,满脸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吴清澜大怒:“一提起吃饭你们就来劲!方才东莱先生授课,你们连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
“崔岘记二分,其余所有人全扣一分!”
“裴坚扣两分。”
裴坚:?
针对我,你绝对就是在针对我吧!
另一边。
东莱先生笑呵呵离开,等走出吴清澜的视线范围后,他再也装不下去矜持,哈哈得意大笑。
老夫也有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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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甫啊季甫,你个老东西!
不知在哪里收了个歪瓜徒弟,竟然也敢特地写信,送来老夫面前炫耀。
老夫这弟子,难道不比你那歪瓜强上万万倍?!
总之,东莱先生很亢奋。
他一路兴冲冲归家,对仆从说道:“取笔墨纸砚来,老夫要写信!”
仆从一看老爷笑的这般不值钱,便心里有数了。
他立刻去取笔墨,想了想,特地多取了一百张信纸。
东莱先生闷头写信,写到一半,又让仆从添了一百张信纸。
最后写了足足47封信。
信的内容摒除掉屁话,简单粗暴概括来说就是:
老子收了个很牛逼的徒弟,特地告知你们,你们不用亲自来恭贺,把给我徒弟的礼寄过来就行了。
仆从大为震撼。
他提着满满一箩筐书信,认真道:“老爷,神童娃娃还小,你这般高调,会为他树下无数敌人。”
大儒之徒弟,次辅之徒孙。
这个身份,天然就树大招风,绝对会引来无数人不服、与觊觎。
因为只要把他踩下去,就能扬名了啊!
东莱先生一甩衣袖:“做了我东莱的徒弟,难道还想低调?既然无法低调,那老夫就狠狠高调一番,替我家乖乖徒弟,在这士林官场、大梁天下露露脸。”
“好叫那些想踩着我徒弟出名的家伙,都赶紧过来!”
“甚至他们不来,日后还得让我家乖徒找上门寻他们呢。”
“届时,我要为我乖徒铸七尺高台舌战群英,广邀天下士林名儒、年轻天才们,前来登台辨经!”
仆从想了想那个场面,难得没有出言怼自家老爷,而是目露期待,又有些恍惚追忆。
这自然不是单纯的猖狂。
因为每一代大儒,都是这样崛起的。
舌战群英的过程,便是弥补学问不足,论道修心,完善学识、淬炼自我的过程。
是为磨砺文心墨胆!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大儒如何能成为大儒呢?
很简单:我就问一句,谁不服我?
你不服?来,辨一场!
你也不服?那你也来同我辨上一场!
辨战士林无敌手,是为大儒!
书生意气,自该挥斥方遒!
当年,东莱先生便是这样,一人舌战群英士林,最后奠定大儒地位的!
一晃多年过去。
昔日张狂鲜活的少年郎,而立成家,妻离子丧,渡过不惑,最后孤身一人,来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竟也开始传道授业解惑,为徒弟铺路了。
仆从收起眼睛里的追忆与哀伤,认真问道:“老爷,你得先告诉我,神童娃娃……不,崔小公子之天资,比您当年,如何?”
不问清楚,手中这一箩筐‘拉仇恨值’的信,他不敢往外送啊。
东莱先生骄傲道:“我不及也。”
仆从闻言咧开嘴笑道:“恭喜老爷,喜得爱徒。您打算何时正式收徒?”
东莱先生道:“老夫赚了一辈子的名声,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按照老夫本意,合该带我乖徒,去金陵开场文会,广邀天下名儒来作见证。”
“好叫那些歪瓜裂枣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然,徒弟还年幼,不宜舟车劳顿。他生于南阳,长于南阳,作为师长,老夫便在这南阳城,为他办一场风光文会,以作收徒宴。”
“日后等他再年长一些,走出南阳。这大梁士林,自会好生见识他的风采。”
仆从点头应是。
而后他带着一箩筐信,去了驿馆。
当日。
47封信,自南阳送出,先后传达大梁两京十三省。
崔岘,名动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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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足够那47封信送过去。
并保证收信人,再把贺礼送过来。
寄完信回家后,仆从询问道:“老爷,收徒宴的地点定在哪里?”
“我似乎有个便宜师侄,目前正在南阳,让他看着安排吧。”
东莱先生说到这里,又嘿笑道:“还有,对外一律说是文会,莫提收徒一事。届时,老夫要在文会上当众宣布,达到一鸣惊人、艳惊四座的效果。”
“好让我家乖徒,狠狠出一把风头!”
仆从很是无言,他思索片刻,不确定道:“您那位师侄,似乎姓齐,在督察院任职。”
“如今因查赵志案,做了钦差天官,目前居住在南阳知府衙门里。”
阁老郑霞生除了周雍、李端两位亲传徒弟。
还有一帮不值钱的记名弟子。
想来这位齐钦差,应该是阁老大人某位不值钱记名弟子的……呃,更不值钱的弟子。
东莱先生摆摆手,对此并不关心。
他只关心自家乖徒。
到了傍晚。
他甚至站在院子门外翘首以盼,等看到崔岘回来后,霎时便眉开眼笑。
崔岘笑着走过去,朝他拱手:“老先生。”
还没拜师,自是不好改口。
东莱先生嘿笑着回应,想跟小徒弟多说几句话,彼此熟悉一番。但又一时间赧然着,没想好从哪里切入。
二人在课堂上,藏校师徒情谊。
可实际上,彼此还并不熟悉哩!
见老师这般模样,崔岘哪里还有不懂得,笑问道:“老先生平时可喜欢喝酒。”
东莱先生忙不迭点头:“自是喜欢的。”
但想了想崔岘家似乎很是清贫,他又道:“老夫有一怪癖,不喜欢喝贵的酒,只喜欢喝便宜的清酒。”
崔岘眨眨眼,打开书箱,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豪迈道:“便宜的酒口感劣质,不好。”
“有小子在,保证让老先生喝上好酒!桂花酿如何?”
东莱先生被这几句话哄得眉开眼笑,连说了几声‘好’。
而后轻咳一声,暗示道:“把二十日后的那天空出来,有个没甚意思的文会,需要你去参加。”
“虽然没甚意思,但届时也得穿身新衣。为师……咳,老夫让人给你定制几身,你挑件喜欢的穿着过去。”
“最近老夫找个时间,再去你家正式登门,同你家里人认识一下,做个交代。”
崔岘笑着点头:“好。”
十几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期间每日晨起、傍晚,东莱先生都会在门口特地等待。
崔岘则是隔三差五,给他带壶桂花酿。
你来我往,二人便这样熟稔起来。
崔岘也得知,东莱先生目前孑然一身,四海为家,身边只有个姓罗的老仆作伴。
他们师徒二人‘你侬我侬’培养感情。
全然不知道,整个大梁王朝的士林名儒、高官贵胄们,因他俩而乱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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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天命的年纪,大儒周雍,收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弟子。
并骄傲表示:也是最后一个弟子!
可见,周雍对这个弟子有多满意。
一时间。
不管是名儒圈层,还是高官圈层,都在震动。
“周雍这老东西,眼光高的很,他写信特地来炫耀,说明那弟子绝非等闲之辈。这样,备一份厚礼,快马送往南阳!”
“我有预感,他这弟子,以后也要走周雍的老路子,开台辩战士林。”
“哼!二十年前我输给周雍,二十年后,我的弟子一定要赢他的弟子!”
“听说,郑阁老私下对周雍这位关门弟子非常满意。”
“大儒之徒,阁老徒孙。这小子凭一己之力,便搅动士林官场啊。”
“备礼,备厚礼!必须赶在周雍收徒宴当天之前,将礼送去南阳!”
周雍只送出去47封信不假。
但,前来南阳送礼的,可绝不仅仅只有47家啊!
这些信,不管送去哪里。
当天便有快马携带礼物,朝着南阳送去。
大梁两京十三省震动。
不管心中如何想的,面子上,都必须要给这位即将横空出世的大儒亲传弟子,送去善意与祝福!
而随着时间推进。
南阳城也开始热闹起来。
由南阳王,与钦差大臣齐大人牵头,知县知府作陪,特邀东莱先生出席,在南阳王府,举办文会!
南阳王,看似是位王爷。实则早无实权,是天下众多县城封地,不值钱王爷当中的一个。
如今起到的,就是一个‘吉祥物’般的作用。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小的南阳城,已经许多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更遑论此次文会,还有东莱先生参加!
格调直接拉满。
整个南阳文人圈层都沸腾了,甚至还有隔壁县读书人,连夜吭哧吭哧赶来。
万一撞大运,被东莱先生看中,收作徒弟了呢!
因此越是临近文会,南阳县城里越是热闹,很多客栈都处于满客的状态。
由于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很多百姓都听说了此事。
大家并不知道东莱先生,只关切询问道:“小神童呢?小神童要参加这场文会吗?”
读书人们便直摇头。
崔岘虽有才华,但也才八岁,太过年幼,还是莫要去参加的好。
怕百姓们不懂,读书人们还解释:“小神童如今有了名声,少不得会有些心思不正之人,想踩着他扬名。”
“若他要是参加文会,指定会被刁难。”
百姓们闻言便露出担忧的表情。
可后来,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消息:小神童确定会参加这次文会。
满城哗然。
这场文会,算是彻底传入市井当中,声势浩大的惊人。
听说还有个姓黄的秀才,17岁,颇有才名。早早放出话来,打算在文会上,向小神童‘讨教’一番。
话说的好听,这不就是欺负人,想借着小神童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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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会即将开始举办的前一天晚上。
崔岘放学归家,意外发现,家里来了一位有段时间没见的老朋友。
叶怀峰。
老崔氏、崔伯山、崔仲渊在一旁作陪。
应该是最近忙着陪钦差大人,处理赵志案,叶县令看起来很是疲惫憔悴。
但人明显精神了很多,有种先前没有的干练劲儿。
看来,这段时间他也在成长。
只是因为先前‘掉马甲’一时,憨憨大川有段时间没来,今日也不知是为何事。
瞧见崔岘回来,叶怀峰尴尬一笑。
崔岘忍住笑意拱手:“叶大人。”
叶怀峰赶紧摆手:“别别,就……咱们私下还同从前一般就好,莫要生分了。”
听到这话,一家人都笑了。
当然。
身份既已挑明,再叫‘大川兄’、‘岘弟’就有些不合适了。
笑过后,叶怀峰认真道明来意:“听说你也要去参加东莱先生的文会?我收到消息,有个叫做黄伦的秀才,很是年轻气盛。”
“他想在文会上,刁难于你,好踩着你扬名。所以我过来是提醒你,这文会,你要不还是别去了,避避风头。”
崔家人表情略显担忧,对叶怀峰的话表示赞同。
崔岘闻言愣住,随后神情古怪:“这个文会,我得去。”
叶怀峰有些着急:“你尚年幼,挣来天才名声不易,何必要去给他人做垫脚石?咱们先暂避锋芒,且待来日。”
啊,也不是没有道理。
问题是……我不去的话,这场文会,他开不起来啊!
崔岘正欲解释。
便见崔家院子外面,传来一人浑厚的笑声:“哦?竟有人想要拿我师侄做垫脚石?那他有问过老夫这个师叔了吗!”
什么?
听到这话,崔家人都愣住。
片刻后,便见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出现在大门外。
而在老者的身后,竟然恭敬跟着一群人,宋知府、吴同知,以及裴家两位举人老爷!
包括钦差齐大人!
叶怀峰豁然起身,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对此老者的身份有了猜测。
但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布政使李端大人怎么会悄悄出现在南阳,而且还来了崔家?
结果下一刻。
便见一个胖老者不满的一把将李端推开:“小李子,这是老夫的主场,你靠边站。”
李端神情讪讪,敢怒不敢言。
宋知府等一帮人听着李大人被唤作‘小李子’,抖了抖脸皮。
再然后,东莱先生带着三套新衣,朝里面崔家人笑道:“老夫周雍,有个还算小有薄名的号,叫做东莱。”
“今日第一次登门,还望莫要见怪。”
“实在你家孩子崔岘过于优秀,老夫喜欢的很。因此想收作关门弟子,明日那场文会,便是老夫为小崔岘准备的。”
听到这话。
叶怀峰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崔伯山、崔仲渊更是惊的目瞪口呆。
老崔氏最近被开蒙读书折磨,脑子不是很灵光,盯着李端身后的宋知府一直看。
因为宋知府没穿官袍,她有点不太敢确定。
主要是,知府大人这个腰,弯的过于低了些。
和上次见,一点都不一样。
下一刻,叶怀峰的话,让老崔氏发出惊呼。
便听叶怀峰小声道:“婶子,快,快把这群人请进来。最开始说话那人,是河南布政使李大人,正二品绯袍高官。”
老崔氏:“娘嘞!”
说罢,目瞪口呆的靠在门边哆嗦。
一定是她耳背,听错了!
结果叶怀峰又道:“那个要收你家岘哥儿做徒弟的,是大梁名儒,东莱先生。旁边的李大人,是东莱先生的师弟。”
“东莱先生的老师,是当朝次辅阁老大人。”
这下,老崔氏不哆嗦了。
直接激动到两眼一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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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参与了赵志案,如今既管理着一家摩睺罗店铺,又努力咬牙开蒙识字。
已经成长了很多。
但,她实在是跟不上自家小孙子骇人的成长速度啊!
前脚刚被陛下称赞。
后脚又是大儒老师,又是二品布政使师叔,又是当朝次辅阁老师祖,这谁听了心里不哆嗦?
不哆嗦简直不是大梁人!
等老崔氏悠悠转醒。
便见众人已经全都在自家院子里了。
东莱先生,以及李端大人坐着。
其余人,包括叶怀峰、宋知府、吴同知、以及一群穿便服的大人们,裴家两位举人,都只能站在一旁陪同。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二人,更是局促的有些喘不上来气。
林氏、陈氏两个女人,哆哆嗦嗦张罗着搬凳子,煮茶水。
崔璇、崔钰姐弟俩,吓得钻进屋里不敢出来。
小小的崔家院子里,压迫感十足。
因为这里可是有着一位当世大儒、和一位正二品布政使,和一帮南阳官员啊!
崔岘掐着老崔氏的人中,见她终于醒了,狠狠松了口气:“祖母!”
老崔氏在一帮官老爷们的注视下,哆嗦着爬起来,局促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只能握着岘哥儿的手,激动到脸色发红。
前些年老崔氏在河西村,夜夜悲痛的时候,打死她都想不到——
崔家,能有今日之荣光!
崔岘反手握住祖母的手,强忍住笑意提醒道:“祖母,老……东莱先生,还有布政使大人,正等着您回话呢。”
老崔氏闻言赶紧看过去。
果真,两位大梁王朝赫赫有名的厉害人物,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呢。
但……这俩人等我回话?回什么话?
老崔氏晕了一遭,又面对这般大阵仗,实在是智商有点跟不上,半点也无往日的精明。
东莱先生见状急了!
他急切‘暗示’道:“你家小崔岘,优秀的很,老夫实在是喜欢呐!”
哦哦!
老崔氏总算反应过来。
可忍不住又想哆嗦,因为东莱先生态度实在太殷切了,甚至连李端大人,都紧紧盯着自己。
好似生怕她不同意似的!
老崔氏深吸一口气,哆嗦着说道:“老先生,只要岘哥同意,老婆子我自然是没话说的。”
听到这话,东莱先生爽朗哈哈大笑,满脸尽是欢喜。
因为乖乖徒弟早就同意啦!
李端同样笑道:“恭喜师兄,喜得爱徒啊!”
这便是两位大佬今日特地来崔家一趟的目的。
收徒,要讲究名正言顺。
得过了家人明路啊!
见周雍、李端二人笑的如此开心,院子里一帮南阳官员,包括裴家两位举人,都看向崔岘,眼含惊叹。
因为明日过后,这个八岁的稚童,将彻底名扬天下。
他拥有着大梁王朝最恐怖的师门后台!
甚至因为崔岘拜师,连二品布政使李端,都特地来南阳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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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尤其以裴崇青、裴开泰两位裴家举人最为感慨。
他们裴家的小子裴坚,也不知沾了什么滔天运气,竟能与崔岘做了兄弟。
以后,他们裴家,怕是都得仰仗崔家咯!
而叶怀峰更是好生震撼——
他本来还担心崔岘在文会上被刁难,结果好家伙,这文会就是为了崔岘而举办的!
至于宋知府等官员们,心中唯有一个想法在大声叫嚣。
以后,把崔岘一家子,当祖宗伺候着!
经过老崔氏这位‘家长’点头,拜师一事算是彻底定下,只待明日当众宣布。
但崔家一家人实在太拘谨了。
李端提议道:“师兄,不如我们先回去,等明日拜师宴上,再行详谈。”
东莱先生有点舍不得走,他还想在徒弟家多待一会儿呢!
但他也感受到了崔家人的拘谨,因此想了想,在离开之前看向崔岘道:“乖乖徒弟,那黄什么的,那人,需要为师帮你把他赶走吗?”
众人汗颜。
这都还没拜师呢,乖乖徒弟就叫上了。
而且还如此护短,人家那秀才黄伦,还尚未真来向崔岘讨教,你这老师就开始护短。
在院子里一群人惊艳的注视下。
便见崔岘脊梁笔挺,傲然笑道:“此事,弟子可自行解决,不劳烦老师了。若是随便来一人,便能给弟子造成困扰。”
“那弟子,怎配拜您为师?”
好家伙!
难怪你们是师徒俩呢。
听听这话说的。
东莱先生哈哈大笑,连李端都忍不住侧目惊叹。
小小少年,浑身风骨,如松如竹,实在耀眼夺目,张扬肆意啊!
见李端看向自己。
崔岘也不怯场,笑着拱手:“弟子崔岘,见过师叔。”
绝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称呼,让李端舒爽到浑身发麻。甚至产生了某种大不敬的可怕心态——
要不把优秀师侄抢过来,直接做弟子吧!
可面对师兄东莱虎视眈眈的目光,李端打了个哆嗦,收起这个可怕的想法。
这位二品布政使高官朗声笑道:“好小子!且等明日,拜师宴上,师叔送你一份厚礼!”
而后。
东莱,李端,以及一帮大人们先后离开。
等院子里只剩下自家人了。
老崔氏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的整个人都有些发癫:“老天爷啊,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甚至做梦都不敢做的这么大!
其余崔家人,也都恍惚、激动、震撼的看向崔岘。
刚才周雍、李端等大佬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往上凑。
虽然早已知道,岘哥儿这孩子厉害。
可这也太厉害了吧!
迎着全家人的目光,崔岘眨眨眼:“你们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结果全家人齐齐摇头。
因为岘哥儿如今接触的圈层,已经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可怕范畴了!
陈氏定了定心神,欣慰又自豪道:“不问了,岘哥儿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还是来看看,你老师给你送的新衣裳吧。”
结果一打开那三套衣服,全家人都惊呼出声。
竟然是蜀锦!
老天啊,那个面料的色泽,简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老崔氏一眼便相中了那套红色的,激动道:“岘哥儿,穿这套红色的试试。”
等崔岘换上以后,全家人眼睛都亮起来。
翩翩少年郎,公子世无双!
他肤色白,在红蜀锦的衬托下,整个人越发白皙俊俏,宛如状元郎呢!
这卖相,任谁见了都得赞上一句:龙驹凤雏,一表人才!
陈氏稀罕的不行,笑着说道:“且等明日去了文会,我家岘哥儿,定是最耀眼的那个!”
还真让她说对了。
她家岘哥儿,不但是最耀眼的那个,还是最得意的那个,最风光的那个,最张扬的那个,最有才气的那个!
次日。
这场声势浩荡的南阳文会,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开场了!
众多文人墨客,先后赶来。
而最先引爆这场文会的,正是小神童崔岘本人。
南阳王府外。
一身红衣的俊俏少年郎,迎着无数文人的打量,笑的格外张扬:“哪个是黄伦?听说你要找我讨教?”
“那今日我崔岘,便如你所愿,指点你一番!”
来我的场子,踢我的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哗!
听到崔岘这话,在场无数读书人,无不震惊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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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的崔岘一身红衣,面对无数人瞠目的打量,半点不显畏怯。
说起来。
这是小神童扬名后,头一次在公众正式露脸。
但万万没想到,他刚现身,便这般肆意张扬。
八岁小神童,当众叫板17岁天才少年黄伦,简直看点十足啊。
因此文会还未正式开场,氛围便已先被‘引爆’。
文人们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出言帮忙呼喊‘黄伦何在’。
人群中。
裴坚跟着父亲、祖父来了。
而庄瑾、李鹤聿、高奇三人,则是跟着吴清澜,也来凑热闹。
除此之外,崔钰、崔伯山、崔仲渊也在其中。
还有最近住满了南阳客栈,今日特地着儒衫,前来参加文会的大量读书人们,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王府大街。
甚至许多南阳百姓,也来凑热闹。
崔岘那番张扬喊话,很快便让一条王府大街都轰动起来。
“小神童好生俊俏!”
“黄伦何在?”
“小神童说了,要指点你呢!”
“怎地那黄伦还不现身,别不是怕了吧!”
沸腾热闹的人群中。
一个身穿儒衫,神情带着点傲气的少年,在几位朋友的簇拥下登场。
有人当即道:“黄伦来了!黄伦来了!”
顿时,人群自觉让出通道,无数目光在崔岘、和黄伦身上来回打量。
众目睽睽之下。
黄伦走到最前方,眯起眼睛看向崔岘,冷笑道:“稚子好胆!竟敢如此猖狂,妄图指点我黄伦!”
崔岘闻言一挑眉,戏谑道:“不是你先放出话来,要同我讨教的吗?今士林知我崔岘,不知你黄伦。你想同我讨教什么,该不会是想讨教如何扬名吧?”
“简单,那你也来作首《悯农》便好。”
这番话可真是毫不客气。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17岁的秀才,放出话来要跟八岁稚童讨教,还能图什么?
不就图人家神童的名声,想踩着人家扬名嘛!
那也难怪人家崔岘讲话半点不客气。
被当众戳破心思,黄伦脸上浮现出恼羞,但却强行维持着体面,假假道:“文会还未开始,你我堵在门口闹上这么一出,若惹来王爷、钦差大人,和东莱先生不快……”
崔岘一甩袖袍,爽朗笑道:“好说。今日我先喊话于你,一切责任皆在我。”
听到这话,无数人纷纷叫好。
且不管这场比试谁输谁赢。
单看小神童这光明磊落之姿态,便尽显文人风骨!
见崔岘主动揽过责任,黄伦心中松了口气,又道:“你既这般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吧,如何比试?届时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崔岘摊了摊手:“都听你的,我崔岘,今日奉陪到底!”
豁!
这话可真是简单利索,半点不含糊!
但其实,文人比试,也无非就那几种方式。
黄伦好歹是个秀才,比崔岘大了足足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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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崔岘以写诗名动天下,黄伦显然是不敢比的。
除以上之外,就剩下猜字谜、对对子、飞花令、改字令、曲水流觞、联句诗等。
最后。
黄伦目光一闪,道:“我出上联,你对下联,输者不得参加这次文会,如何?”
听到对对联,大家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这是最短平快,较高低的比试方式,也完美契合文会主题。
崔岘闻言一扬下巴:“你且放心,纵使你今日输了,我也同意你进去。”
人群再次哄笑。
裴坚、庄瑾等人,更是眼冒小星星,大声高呼‘小神童好生霸气威武’!
数次被崔岘呛声,黄伦也恼了。
他冷笑一声,得意道:“那你且听好了,我这上联是: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嘶。
听到这副上联,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并响起一些读书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一上来就这般霸道的吗?
因为这是个回文叠字联,雪与白梅是反复出现的。
但现在并非寒冬腊月,无雪更无梅。
黄伦这厮,显然是有备而来。故意提前做好上联,等着来坑小神童呢!
众人齐齐看向崔岘。
裴坚等人眼睛里更是浮现出担忧,生怕岘弟对不上来。
听完这上联,崔岘四下张望。
便见南阳王府院墙极高,但仍旧有一簇簇茂密丛竹探出墙来,随风摇曳。
崔岘眼睛亮起来,脱口而出:“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
人群静默了一瞬。
而后响起无数道惊艳的叫好声!
相比于黄伦那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上联,小神童下联就地取材,答得工整应景。
堪称完美。
此下联一出,周遭读书人便懂了,人家这小神童之名,绝非虚的啊!
黄伦眼睛里浮现出一抹震惊。
这个对联,他吭哧吭哧准备了许久。
自己都想不到完美的下联,结果却被崔岘轻松接出来了!
今日有这么多人围观,黄伦一是为踩着崔岘扬名,二是想借机自荐拜师东莱先生。
他绝对不能输!
想到这里。
黄伦稳住心神,看向崔岘,眼睛里浮现出些许恶意:“好,那我再出上联。”
“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此对联一出,许多人脸上浮现出不齿的表情。
因为这看似是在出对联,实则里面藏着满满的恶意,诅咒人家小神童‘童生考到老’呢。
甚至人群中很多‘老童生’脸色都有些挂不住。
崔岘眉头也蹙起来。
比试就比试,大家光明磊落的来,何必搞这般绵里藏针的作态。
尽显小家子气!
他正欲作答。
数道高唱声先后响起。
“钦差大臣到!”
“东莱先生到!”
“河南布政使李大人到!”
“知府大人到!”
“县令大人到!”
接着。
南阳王府大门轰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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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些唱名声,众人一片震惊瞠目。
这不是一场文会吗?怎地连河南布政使李端大人都来了!
顿时,无数读书人纷纷向一众大佬行礼。
李端、东莱先生并未吭声,只是笑呵呵看向正在比试的黄伦、崔岘。
黄伦大喜。
他觉得两位大佬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喜爱与赞叹!
南阳王作为今日文会的主家,同样没有率先开口。
因为今日排在第一位的,是钦差齐大人。
天官奉命离京,可视为代天巡视!
但齐大人哪里敢在东莱、李端二位师叔大佬面前拿乔,因此非常懂事的笑道:“诸位不用多礼,本官和诸位大人们,今日微服前来,你我皆是读书人。”
“听说有两位才子正在比试,刚好我和诸位大人们,也想来凑个热闹。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哈哈。”
黄伦高兴到疯了。
因为他觉得,钦差大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同样亲厚慈爱,甚至还特地强调自己是‘才子’。
天呐,发达了!
今日来这南阳文会,找崔岘做垫脚石,可真是来对了!
心中激动异常,黄伦矜持的向数位大佬点头致意,而后得意看向崔岘:“小神童,我这上联,你可答得上来?若是答不上来,那便趁早认——”
他话没说完。
便见崔岘哂笑一声:“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相比于黄伦那暗戳戳带着恶意的上联。
小神童这个下联,一下子便把立意拔高,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尽显磅礴大气!
人群霎时间一片惊艳叫好。
“好!”
“好一个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不愧是小神童!”
将在场围观群众的夸赞笑纳全收,崔岘不卑不亢站在原地,笑看向黄伦:“你且继续。”
短短四个字,还真颇有横刀立马,欲斩千军之势!
无数人为之惊艳,想来今日过后,小神童之风姿,定当传唱各方。
东莱先生在一旁看的双眼放光,简直快要被迷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崔岘一句‘你且继续’,把黄伦架起来了。
因为按照对对联的规矩,是比试双方轮流出上联。
毕竟先出上联者,肯定占尽便宜。
如今黄伦连出两个上联,都被崔岘对出下联。
其实已经隐隐落了下乘。
他若是再厚着脸皮出第三个上联,那就算赢了,也会叫人不齿。
因此。
黄伦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大度些:“你来出上联吧。”
围观众人目露嘲讽。
一个是真磊落,一个是假坦荡。
谁更胜一筹,一目了然。
裴坚甚至毫不客气的在人群中大喊道:“虚伪!你已经连出两个上联了!”
庄瑾等人跟着起哄附和。
大哥们虽然没文化,但很懂‘场外喊垃圾话’干扰敌方心态。
果然。
他们几人这番话,让黄伦尴尬到脸色涨红。
崔岘也不喜欢黄伦这般心术不正之人。
因此,听到对方让自己出上联。
他也不再客气,盯着对方哂笑一声:“好,那你来对吧。我这上联是:“四口同图,内口皆归外口管。”
黄伦脸色剧变。
这里的图,需要换做圖。
同一个意思,同一个发音,但拆开来,就成了‘四口同圖’。
听完小神童这个上联,周围很多人都瞪大眼睛。
因为这是个一语双关的拆字联!
好家伙,本以为方才黄伦的上联,已经足够难了。
如今小神童这上联,出的则是更加刁钻。
在场很多读书人都陷入沉默,苦苦思索。
裴坚也在其中,佯装思考状,不敢说自己其实连上联什么意思都没听懂。
一片安静中。
东莱先生在听完崔岘的上联后,哈哈笑出声来。
众人神情茫然。
片刻后。
李端、钦差齐大人、知府大人、叶县令等人,在听到东莱先生的笑声,先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于是也纷纷跟着笑。
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出身,学问自然不凡。
作为主家的南阳王,其实想问问他们为何发笑,但又没好意思问。
只是众人都不傻。
见一群大佬都在笑,便明白,缘由肯定藏在小神童这上联里。
但,究竟该如何对呢?
一帮读书人苦思冥想良久,终究是答不上来。
可他们并不着急,因为现在最着急的,是黄伦啊!
这么一个刁钻的上联,黄伦本就答不上来。
刚才被裴坚等人搞了心态,现在又不知东莱先生等人为何发笑,站在人群最中间的他脸色涨红,急的汗水都不停往下淌。
可急归急,答不上来,就是答不上来啊!
他17岁中秀才,自诩才气无双,这些年一直很是猖狂。
本以为可以在文会上,借着崔岘扬名。
万万没想到,当众被一八岁稚童给教训了!
苦苦思索良久,耳边尽是‘认输吧’的叫喊声,黄伦嘴唇颤抖数次,准备开口。
此时。
却见东莱先生笑呵呵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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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众人震惊。
这是在比试啊,为何东莱先生会开口帮黄伦呢?
但老先生德高望重,没人敢开口质疑,有位带伞的读书人上前,把伞递给黄伦。
黄伦晕晕乎乎接过来,表情欣喜,如梦似幻。
东莱先生竟然替我说话了,还让人给我递伞!
他老人家一定是相中我了!
难道他想收我为徒?
巨大的惊喜将黄伦淹没,甚至冲淡了方才想要认输的不甘与羞耻。黄伦激动的握着伞——
等等,伞!
这个字,可换做同音字,傘!
东莱先生这是在给我暗示啊。
他果然相中我了哈哈哈!
黄伦心神一震,猛然反应过来,几乎没过脑子,激动大声脱口而出:“五人共伞,小人全仗大人遮!”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以后,整个人如遭雷击,险些没有羞愤到晕死过去。
人群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而后。
不知道是谁最开始笑的,整条长街的读书人,都跟着哄笑出声。
太好玩了!
此人莫不是傻了,自比小人,将崔岘唤作‘大人’。
而用这下联推上联,众人总算懂方才东莱先生为何发笑,又为何给黄伦递伞。
因为对对联一开始,崔岘说了一句话:今日纵使你输了,我也同意你进去。
所以他才出了这样一个上联:四口同图,内口皆归外口管。
你黄伦今日能不能进入这王府参加文会,由我崔岘管控,我来说了算。
而这上联一出来的时候,小神童自己就替黄伦想好了下联。
这也是东莱先生为何发笑的原因。
可惜,黄伦太笨,没对出来。
东莱先生索性出面,给他递了一把伞作暗示。
于是黄伦脱口而出,对上了。
可正是对上了,才能说明他输了,甚至比没对上更丢人。
五人共伞,小人全仗大人遮。
他可能没有这个意思。
但接了崔岘的上联,就被人家按头强行曲解意思,变成了:小人今日能不能进这个王府,全靠大人您一句话,求求大人开恩吧!
经过解释,越来越多人听懂了这两个对联的含义,纷纷捧腹大笑。
但笑过后,众人看向崔岘的目光里,尽是惊叹佩服。
这得是多敏捷的才思,才能把对联玩的如此出神入化。
相比于刚才黄伦那句‘童生考到老’,小神童的反击,既不尖锐也不刻薄,反而雅到了极致。
因为人家可什么都没说。
是你黄伦自己,自比‘小人’的!
更让无数人侧目惊叹的是,崔岘,他才八岁啊!
“好!”
“小神童之名,实在名不虚传,我等佩服!”
甚至连南阳王在明白这对联的含义后,也笑着看向崔岘,赞叹道:“好啊!才思敏捷,磊落端庄,不愧是陛下赞扬的小神童。”
“我南阳有此神童,实在是南阳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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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
南阳王竟将崔岘奉为座上宾,客气道:“崔公子,请。”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南阳王虽无实权,可对一稚童,是不是太过客气了些?
唯有东莱先生,和李端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他们一副其乐融融的姿态,崔岘更是被当做贵宾,引荐入王府。
徒留黄伦站在原地,脸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今日这一局,他输得彻彻底底!
在众人的奚落声中,黄伦再也忍不住,以袖掩面,灰溜溜离开。
想来过不了多久,这场别致雅趣的对对子比试,便会传开。
而试图拿小神童做垫脚石的黄伦,倒成了给人家小神童垫脚的那个!
另一边。
崔岘跟随南阳王,东莱、李端等一众大佬,进入南阳王府。
虽然这是个‘县城王府’,但规格也比普通府宅要高太多。
内部雅致大气奢华,连廊九曲,山水亭榭都极为讲究,倒也确实有几分皇家气派在。
后面跟着进来的读书人们瞪直了眼,纷纷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而今日文会的主桌,就摆在王府莲池的亭榭之中。
单看环境,那当真雅致之极,最适合办文会。
除了环境,今日参加文会的主角,可是大梁名儒东莱先生。
毫不夸张的说。
在南阳这个小地方,往前推三十年,再往后推三十年,都不可能再举办一场比今日更加隆重的文会了。
南阳王承接这场文会,显然是为了图个雅名。
因为今日这场文会,肯定是会被记录在南阳县志里,以供后人翻阅的。
所以,南阳王想玩一把大的。
来到莲池旁边,南阳王并未第一时间请一众贵客去亭榭中落座,而是道:“本王早就听说,我大梁文人墨客在文会上,各显身手,舞文弄字的风采。实在好生向往,可惜一直无缘见识。”
“今日,本王作为主家,想请诸位来参加一场游戏。”
“诸位看到那亭榭了吗,里面准备了最名贵的酒菜瓜果,供你们享用。本王自己,厚着脸皮在里面讨个位置。除了本王之外,你们其余人,都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要去里面落座。”
哗!
听到这番话,众人都一片哗然,而后两眼放光。
原本大家都默认,那亭子里是大佬们应该坐的位置,结果听王爷这意思,所有人都能落座?
可只要脑子够聪明的人,便能琢磨出来,南阳王这番话,肯定是有条件的。
果然。
南阳王说完后,突然笑着看向崔岘:“崔小公子,本王刚才那番话,看似大度。实则给在场诸人都出了个大难题。”
“这难题是什么,本王先不说。他们年纪大了,好面子,万一想要推辞,又不好意思,搞得双方都很尴尬。”
“但你文采过人,又年纪小,所以肯定并没有这个顾虑。这个游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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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位王爷说话倒是风趣幽默。
虽是邀请崔岘,但也给他留了拒绝的余地:你年纪小,没有顾虑,所以即使拒绝了也无碍。
众人纷纷看向崔岘。
崔岘含笑道:“那王爷能否说明白,这究竟是何游戏?”
在众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中,南阳王哈哈一笑,说道:“联句诗,怎么样,小神童要参加吗?”
竟然是联句诗!
自古以来,文会上最高端的游戏,绝对非联句诗莫属。
因为这个游戏的规则,是主家随机出一个主题。
而后,参与游戏的人,围绕着这个主题,每人轮流作出一句诗,最后组合起来,成为一首诗。
纵观前朝数百上千年,都没有几首像样的联句诗能流传下来。
因为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学识良莠不齐,想法五花八门。
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扣题的同时,还得仓促接住上家作的诗句,随机应变顺下去。
到最后,成诗往往千奇百怪,意思混乱。
因此,除了那种大佬云集的盛世文会,能把联句诗玩出花样。小文会上,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游戏的。
任谁都没想到,南阳王竟然出了个这般‘高端’的难题。
东莱、李端等人看向崔岘。
在场其余读书人,也都纷纷看向崔岘。
他年纪小,其实就算拒绝了,也没什么。
可话是这么说,大家心里还是隐隐有期待。
因为小神童就是以诗扬名天下的啊!
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崔岘并未答应或者拒绝,而是直接笑问道:“敢问王爷,今日这联句诗的主题,是什么?”
南阳王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莲池亭榭桌案之上,请君自行观看。”
于是。
崔岘朝着对方拱手,而后在无数震惊、欢呼、赞叹声中,第一个走进了亭榭。
他接下了这个游戏!
整个王府里的读书人们,纷纷双眼冒光,激动到难以自持。
一个联句诗的游戏,将这场本就声势浩大的南阳文会,彻底推上了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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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岘在众多读书人的振奋欢呼声中,率先于里面落座。
正如南阳王所说,桌案上好酒好菜散发着诱人香气。
而酒菜最中间,置放有一块木牌,镌刻着今日联句诗的主题:听蝉。
如今正是夏末初秋的时候。
这个主题,搭配此刻王府中缭绕的蝉鸣声,倒很是应景。
崔岘看过木牌后,心下稍安。
他并非孤傲猖狂之人,很多时候,并不会主动和人发生纠纷。
但方才不管是‘指教’黄伦,还是接下南阳王作联句诗的邀请,都表现的比平日张扬些。
因为他做了东莱先生的弟子。
今日这就是他的主场。
他得表现的足够优秀,好堵住各方质疑,给老师长脸。
其次,以后类似于‘黄伦’这样的人,绝对会隔三差五找上门来,同他叫板。
他这位仕林大儒的亲传弟子,不张扬些,如何震慑旁人?
我崔岘,不惧任何人来讨教。
但也不是随便来个垃圾货色,就有资格挑战我的。
独坐在亭榭内,迎着各方打量。
崔岘脸色带笑,神情轻松自信,看的好多人心生佩服赞叹。
别的不说,且看人家小神童这份气定神闲的姿态,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毕竟,亭榭里即将要玩的游戏,可是联句诗啊!
见崔岘落座。
南阳王笑眯眯看向众人:“诸位,请吧。”
李端和东莱先生哈哈对视一笑,接着相伴走进亭榭。
东莱先生略作思索,笑着和崔岘隔了一个座位坐下。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座次。
师徒二人相错而坐,中间隔着一个人。
待会儿作诗的时候,可以互不影响,各自出彩。
李端则是坐在了崔岘的下方,东莱先生的上方。
在坐下的一瞬间,他低声尴尬道:“乖师侄,师叔不擅作诗,你待会儿记得让让师叔啊。”
崔岘知道他在同自己逗趣,忍俊不禁:“好说好说。”
亭榭里是一张八人桌案,如今已有三人落座。
除去南阳王一个位置,还得有四人入场。
钦差齐大人硬着头皮进去了,他坐在了东莱先生的下方。
今日东莱师叔收徒,这种开心场面,他得懂事一点,好好作陪。
齐大人一坐下,率先跟崔岘打招呼,热情的简直不像话:“崔小公子,赵志案最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等下个月结案,你若是有空,且去赵宅看看。”
这就是要借花献佛,把赵宅送给崔岘的意思了。
看来。
宋知府这个老油条,提前跟齐大人通了气。
再细思一番,齐大人是次辅阁老的徒孙,被安排来查与崔岘有关的赵志案,本就存有照拂崔岘的意思。
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崔岘小声道:“多谢大人。”
齐大人连连摆手,能跟崔岘攀上交情,他也是开心的很,否则今日哪有机会上桌?
但齐大人是钦差。
他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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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叶怀峰县令也得硬着头皮跟上。
宋知府坐在了钦差齐大人的下方,而叶怀峰坐在了宋知府的下方。
还差最后一个位置,始终没人敢进去。
人群顿时开始起哄。
裴坚见状,大声嚷嚷道:“祖父,爹,你们上啊!多好的机会,快上——呜呜呜——”
他话没说完,被亲爹裴开泰一把捂住。
坑爹玩意儿!
这种人均两榜进士的高端局,他一个举人,怎么敢上啊?
上去丢人现眼的吗?
庄瑾则是起哄吴清澜:“吴夫子,你上——呜呜——”
吴清澜眼疾手快捂住庄瑾的嘴巴,低声威胁道:“再敢胡说一句,回去扣十分。”
庄瑾吓得紧紧闭上嘴。
但因为裴坚这一嗓子,把裴家两位举人架起来了,因为在场就他们两位举人。
最后没法子。
裴家祖父裴崇青恶狠狠瞪了一眼孙子裴坚,抱着老脸丢光的心态,咬牙走了进去。
他坐在了叶怀峰的下方。
而再往下,是南阳王,再接着是崔岘,刚好坐满一个圆桌。
游戏可以开始了!
王府内。
氛围轰然变得振奋起来。
大家各自找地方落座,没有心思玩游戏,目光都紧紧盯着亭榭里。
或振奋、或期待、或……不怀好意。
因为这种高端局里,作诗作的好,自然有人会帮忙传颂。
可你要作的不好……
那就别怪现场一片嘘声哄笑,让你丢尽脸面了!
联句诗比对对联更加残酷。
对对联,你对不上,或者对的不好,也就那样。
可作诗的时候,上家作的一句诗,跟金子似的灿烂。到你接下句,宛如狗粪,岂不贻笑大方?
所以现在这个局面就很有趣。
外面围观的一群人,水平不咋地,倒成了乐子人。
里面明明一群大佬,此刻却个个神情紧绷,内心惴惴难安。
南阳王在崔岘上方坐下,笑道:“想必诸位都已经看过今日联句诗的主题,本王不才,自己作了第一句。”
“规矩只有一条,以一盏茶时间为限,接不上视为认输。”
“诸位各自掷骰子,从数字最小者开始,如何?”
骰子这玩意儿,从三国时期已经发明了,最初似乎是用来做占卜的。
后来上了酒桌,便一发不可收拾,代代相传延续至今。
众人自然应允,先后开始掷骰子。
宋知府手气最差,掷出了‘一’点。
但他却很是高兴,因为最先开始,代表着难度最低。
南阳王念出了自己作的第一句诗:“高树多凉吹。”
不出众人所料,这第一句平平无奇,意思便是:高大的树木在风中摇摆,凉风阵阵穿梭而过。
但因为是王爷作的诗,也没人敢笑话。
重头戏在后面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宋知府。
宋知府轻咳一声,战略性端起茶盏。看似老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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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脑子,快想啊!!
他这一句,其实也很重要,因为要给本首诗定音调。
而且最好还得点明一下主题。
毕竟南阳王的第一句诗,并无提到蝉鸣,但却把场景置放在了树木上,这样想倒也有几分雅趣在。
宋知府脑子转的飞快,却始终想不出来合适的,急的他猛喝一口茶水。
不曾想茶水太热,烫的他一个激灵。
但他凭借着毅力,愣是把热茶面不改色的咽下去,这才没有闹出笑话。
最后因为被烫精神了,还真让他给想出来一句,强笑着说道:“有了,我接:疏蝉足断声!”
这句同样比较一般。
意思是蝉鸣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但好歹点了题,而且是第二句,虽说浅显直白了些,但也并未显得过于突兀。
所以众人没有表示质疑。
宋知府心知这一关过了,坐着默默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他下方是叶怀峰。
叶县令大概是‘刚毕业不久’的原因,脑子里知识还没忘光。
故意适时停顿半盏茶功夫,给上官留足面子,这才装模作样苦笑一声,道:“下官不才,接一句:已催居客感。”
这句还不错。
意思是,阵阵蝉鸣声,让客居于此的人,有了伤感的愁绪。
诗句从这里,算是渐入佳境。
从表面言物,到开始初步言情。
压力给到了下方的裴崇青。
外面裴坚开始喊话:“祖父,你快接啊!”
裴崇青:“……”
且看回家后,老夫不把你这倒霉孩子给打死!
但那是回家以后的事情,现在裴崇青除非把自己打死,否则就得接诗。
他也开始战略性喝茶。
可喝茶也想不出来,最后实在没辙,在一片嘘声中站起来,声称自己要找找灵感。
外面的嘘声越发大了起来。
当然嘘声最大的肯定是裴坚,他好像生怕自己能活的过今晚似的。
眼看一盏茶工夫就要到了。
裴崇青卡着时间,硬着头皮赧然接了一句:“更始旁人惊。”
这……大概意思是,让旁人感到心惊?
说实话有些勉强。
把叶怀峰上一句‘已催居客感’刚刚带起来的小氛围,给冲歪了。
一帮看热闹的文人们发出指指点点的嘲弄,半点也不给举人老爷留面子。
因为这是文会,技不如人,被嘲笑也只能受着。
甚至有人喊着这一句算裴崇青输了。
可这毕竟才第一轮,不好闹得太难堪。
作为主家的南阳王笑着道:“高树多凉吹,疏蝉足断声。已催居客感,更使旁人惊。”
“看来,我王府的蝉鸣声实在恼人啊。既让人伤感,又让人心惊。”
说完后。
南阳王笑眯眯看向崔岘:“崔小公子,到你了。”
一时间,众人也都看向崔岘。
小神童崔岘,以《咏鹅》《悯农二首》在大梁王朝诗坛‘出道’。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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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大家都对他抱有期待。
或者说……抱有怀疑。
今日这场联句诗,作好了,小神童就能彻底坐稳神童之名。
可若是作不好,那接下来等待他的,怕是会有诸多质疑。
迎着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
崔岘不慌不忙道:“王爷莫要多想,今日您好酒好菜招待。纵使蝉鸣声恼人,但我等坐在一起,开怀赴宴,旨在宾主尽欢,互诉情谊。”
说完后。
他笑道:“我这一句,接:晚夏犹知急!”
此句一出,桌上众人都眼睛一亮。
东莱先生更是夸赞道:“妙哉妙哉。”
围观的文人们也都纷纷鼓掌叫好,眼睛里尽是惊艳。
裴坚、李鹤聿几人根本不知其所以然,但不妨碍他们把手都拍肿了,大声夸赞。
因为裴崇青上一句诗,把情绪冲掉了。
崔岘这一句,无法陡然拔高立意。
只能令改出路,将意境稳稳地往上托举,摒除掉伤感、心惊的元素,再来一个落得住跟脚的转折。
晚夏犹知急,意思是:夏末的蝉鸣声,依旧非常急促。
‘犹’与‘急’二字,一改前诗之颓废、低落。
意思虽然简单。
可一下子就把整首诗给‘点’活了!
这首听蝉诗,从这里开始,瞬间灵动起来,鲜活起来,开始有了‘生命感’和‘高级感’!
“晚夏犹知急,当真好句!”
“不愧是能作出《悯农》的小神童,今日我等,也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
围观的文人们,咂摸着这句诗,越咂摸越觉得惊艳。
大家互相传颂,不出意外响起一片叫好赞叹。
南阳王眼睛亮起来,当场道:“好!好一个晚夏犹知急啊!本王建议,我们为此佳句,共饮一杯,可好?”
众人纷纷笑着举杯。
而后促狭的看向崔岘。
年幼的小男孩们肯定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你跟着一群爷爷、叔叔、伯伯、哥哥们,在一个酒桌上吃饭。
然后被他们不怀好意怂恿着,让你喝一口白酒,或者舔一下沾过白酒的筷子。
然后等你被辣的龇牙咧嘴,满桌人哈哈大笑。
这大概是成年人共有的恶趣味?
南阳王看着崔岘,笑道:“崔小公子,喝一个?”
崔岘推开手边的大杯,笑道:“换个小杯来。”
哦豁!
这便是要喝的意思了!
周围顿时响起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南阳王命仆从换来了一个小小杯,给崔岘稍微倒了一小口。
崔岘半点不怯场,举起酒杯:“这里岘最年幼,合该岘敬诸位前辈。”
说罢,一口饮尽。
古代以清酒居多,入喉并不算辛辣,但因为年幼,崔岘脸上霎时间便浮现出一层红晕。
红扑扑的,白里透红,越发显得俊俏。
众人看在眼里,当真叹服的很。
小神童不仅学识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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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妙的是。
他那一句‘晚夏犹知急’,还给下方的李端大人,留好了接诗思路。
因为小神童刚才跟南阳王谈话的时候暗示了:旨在宾主尽欢,互诉情谊。
果不其然。
放下杯盏后,李端嘿笑一声,立刻接道:“新秋别有情!”
晚夏犹知急,新秋别有情!
夏末的蝉鸣声,依旧非常急促,但初秋的蝉声,却别有一番情意在呢!
一下子,这个意境就从恼人,到欢快热络起来。
这一句诗让南阳王格外满意,呲着大牙傻乐。
由此也能看得出来,联句诗属实难作。
至少这酒桌上,得有几个能随时控场的高人在,时刻负责把上家泄掉的意境托起来,保证这首诗能成功顺下去。
比如现在,经过崔岘‘画龙点睛’把控,李端跟上步伐平稳过渡,这首听蝉诗,算是初具雏形了。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往下推呢?
从恼人,到有情,确实是欢快了,但总觉得,似乎还差点什么意思?
差的是立意。
多人合作诗,句句相拼接,想要真的确定好一个明确的立意,还是很难的。
压力来到李端下方的东莱先生身上。
但老先生博学多才,自然不会被难倒,笑呵呵道:“危湍和不似!”
不愧是天生师徒俩。
他们两人都抱有极强的控场心态,且很有个人风格,善于大胆用动词,不仅要转换立意,还要把诗盘活。
这一句的意思是:那蝉的鸣叫声,不像是湍急的流水声那般急促。
看来,东莱先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对前面那几句,其实是不满意的。
又是恼人、又是心惊的,也属实不太行。
还好有崔岘托举了一把。
于是东莱先生趁势,再次往上托举。
以湍急流水类比蝉鸣,试图把整首诗的意境,从宾主尽欢,托举到更高的层面上去。
众人听到这句‘危湍和不似’,纷纷叫好。
很明显,这首诗开始上‘劲儿’了!
可这就苦了下方的钦差齐大人,他能懂东莱师叔的意思,也想接着这股劲儿往上冲。
但实力不允许啊!
因此,在无数意味不明的嘘声中,齐大人硬着头皮,接了一句:“细管学难成。”
这意思是:蝉那纤细如乐管一般的声响,我们很难学得来。
不是说这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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