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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神童诗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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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作当年分家产不公的补偿。

当然,这是后话。

一切尘埃落地后。

关上门。

老崔氏抱着崔岘,呜呜痛哭:“岘哥儿,祖母是真开心呐。我怎么都想不到,二十年后,竟能把这件事做个了断。”

“你祖父泉下有知,也不会再怪罪我了。”

“好孩子,好孩子啊。”

其余崔家人见状,也都或唏嘘,或振奋。

因为就如岘哥儿说的那般——

以后,他们就能单开族谱,是南阳河西村崔家了。

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还怕没有好日子吗?

但崔岘表示,莫等以后,现在好日子就来咯!

他擦干净祖母的眼泪,冲家人压低声音笑道:“祖母莫哭,我这有个好消息,保准你听了,再也哭不出来。”

老崔氏泪眼婆娑看过来。

其余一家子人也都看过来。

便听崔岘笑道:“还记得我说要单开族谱、拿下赵志时候的话吗?此处宅院太小,还得付房租,不妥不妥。”

“既要单开族谱,又岂能无大宅安家?”

“知府大人已经同意了,等赵志案结束后,那赵家的宅子,就能归咱家了。”

院子里霎时间陷入沉默。

崔伯山、崔仲渊,以及林氏、陈氏眼睛都瞪直了。

赵家那般气派大宅,马上就要姓崔了?

老天呐,跟做梦似的!

老崔氏也果真忘了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开嘴:“哎哟……哎哟我的娘!真把赵家宅子送给咱家啦?”

神了!

岘哥儿这孩子,是真的厉害哟!

才刚带着一家子出河西村不久,大宅都给安排上了。

老崔氏坐在地上,眼泪都没干呢,整个人又开始抑制不住的傻笑。

她高兴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边,宋知府刚安抚好崔岘,同意将赵宅拨给崔家。

次日开封府便来信:命宋知府前往开封布政使司述职。

该来的还是来了!

宋知府虽然是老油条,可当官越久,胆子越小啊。

他和吴同知二人提前对好说辞,以避免去了开封回不来,直接被扣押。待京城天官来问责时,两相口供对不上。

而后。

留吴同知在南阳知府衙门里哆嗦。

宋知府则是去了开封府布政使司里哆嗦。

三日后。

宋知府风尘仆仆赶到开封,见到李端后当场潸然泪下,跪地忏悔:“老大人,下官愧对您的栽培啊!”

布政史李端冷笑一声:“少给本官搞这些虚的!本官且来问你,那赵志兼并土地、草菅人命、贪污受贿一案,你可有参与,又参与了多少?”

宋知府当即哭诉道:“老大人明察!下官不曾参与啊!”

李端闻言,脸上的冷意稍稍收敛。

而后道:“你在本官手下为官多年,本官自然不想看你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但这一切,都还要看你是否跟本官说了实情。”

“从今日起,你便待在开封,哪里也不许去。”

“本官已写了奏疏,快马加鞭呈送吏部。此案件,届时自会有督察院、巡按御史派遣天官来查证。”

“你……好自为之。”

宋知府当即感恩戴德道谢。

李端这话,看似公正不阿,但其实也给他透露了足够的信息。

只要他确实是干净的,身为二品布政使,李端自然能护住他,不会任由京城来人恶意查账。

但此事他要不干净,那就没办法了。

谈完公务。

李端突然又问道:“你可曾见过那《悯农二首》的作者崔岘,此子品性如何?”

宋知府思索片刻,谨慎回答道:“秀外慧中,七窍玲珑,小小年纪便自有其神采风骨。”

听闻此话,李端满意点头。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便听布政史大人低声喃喃道:“甚好甚好,也不枉本官将此子荐给我师兄为徒。”

布政史大人的师兄……东莱先生!

天呐!

宋知府闻言浑身一震。

而后在心中无比庆幸——还好他答应把赵宅拨给崔岘了!

此子竟有这般通天造化!

若崔岘真能拜东莱先生周雍为师。

那么,他将拥有一位大梁王朝最厉害的大儒老师,一位二品布政史师叔,和一位当朝次辅阁老师祖!

而次辅大人,身上还顶着一个从一品‘少傅’的三孤加衔。

简单来说:次辅不见得能升任首辅。

但加衔‘少傅’的次辅,基本就可以锁定下一任首辅的位置了。

这怎么不能说是通天造化呢?

宋知府震惊过后……突然回过味儿来。

李端为何要把此话特地点明,让自己听到?

说明李端早已打探清楚崔岘的情况,甚至自己在南阳去崔岘家慰问,人家怕是也早已探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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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愿意保自己,不是因为什么上下级情谊。而是自己识趣,主动去照拂了李端的‘未来师侄’崔岘啊。

想明白其中前因后果,宋知府悟了!

他这一难关,看似还没来,但其实已经过了。

李端会保他。

而他,需要老老实实待在南阳,将那只小狐狸……不不,是小祖宗!

把那小祖宗给好生照顾好咯!

想明白其中关键。

宋知府长舒一口气,忍住泪意,朝李端泣声道谢:“多谢大人,下官多谢大人啊!”

李端笑而不语。

但他没有骗宋知府。

早在宋知府从南阳启程,赶往开封的时候。李端的奏疏,已经快马加鞭,提前呈去了吏部。

当然,李端写了两封信。

一封送去了吏部。

另一封,则是送去了他的老师、次辅阁老大人,郑霞生的府上。

郑霞生、字汉阳,当朝次辅,加从一品少傅衔。

这日用过哺食。

郑阁老在自家书房,拆开小徒弟送来的信件,眯起眼睛阅读。

他先是看完了赵志案的始末,表情平静搁置一旁。

这样一位小小县丞案件,不足以阁老大人放在心上,更不足以李端特地写信过来。

重头戏应该在别处。

果然。

当郑阁老取出信件里几张字帖,和《咏鹅》《悯农二首》两首诗以后,眼睛当即猛然亮起。

好字!

好诗!

拿着这几张字帖,两首诗,再回看赵志案。

郑阁老当即又赞叹道:“好手段!”

这声赞叹,自然是送给崔岘的。

这八岁的孩子,不仅文采斐然,还心思通透,步步为营,乘大势以弱胜强!

等看完信件上所有内容后,郑阁老借着油灯,瞧见信纸背面似乎有墨痕。

他狐疑翻过去。

而后阁老大人眼睛当即瞪大了许多。

便见那所有信纸背后,都写着一句话:崔岘,八岁开蒙,如今八岁半。

短短半年时间。

便能写出如此惊艳之字,如此精彩之诗?

好家伙!

这是什么妖孽啊?

饶是郑阁老见多识广,此刻都被惊到了。

而震惊过后,郑霞生也明白了徒弟李端的意思。

他们师徒三人,郑阁老在朝堂中心,李端镇守一方,周雍名震士林。

也是时候,该培养个小接班人咯。

但不管是郑阁老,还是李端,身在官场都不适合直接收徒。

反倒是周雍最为合适。

郑阁老看着那两张诗帖,越看越喜欢,抚摸着胡子笑的格外和蔼:“如此旷世奇才,便宜了周雍那厮哟。乖乖徒孙,且看师祖送你一场好造化。”

次日。

吏部审核过赵志案件后,不出意外,并《悯农二首》一起,将折子呈到了内阁。

午门之内、奉天门之东、文华殿之南,文渊阁。

郑阁老坐在案前,颤巍巍打开一封折子。

翻阅过后。

他像是第一次看过那《悯农二首》般,颤抖着起身:“好诗!好诗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八岁稚童,竟能作出如此振聋发聩之诗!可见我大梁人才济济,天佑陛下,天佑大梁啊!”

“等今日上朝,本官要将这首诗,呈现陛下。”

什么?

听闻这话。

其余内阁大学士、殿阁大学士、中书舍人们,都过来好奇围观。

等看完《悯农二首》后,一帮阁臣们都拍案叫绝。

尤其是,这首诗竟是一位八岁神童所作!

实在令人惊叹。

其中一位中书舍人看过《悯农》,迟疑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般诗句虽振聋发聩,但呈给陛下查阅,是否不妥?”

听闻此话。

包括郑阁老在内,其余阁臣都笑了。

怎么会不妥呢?

那可太妥了!

因为陛下看到这首诗,必不会觉得那八岁稚童是在质问自己。反而呢,陛下还能拿着这首诗,去质问规训群臣啊!

于是。

这日早朝。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郑阁老呈给陛下两首诗,说是河南南阳一八岁稚童所作。

太和殿中。

在群臣百官惊讶的注视下。

便见一向不苟言笑的皇帝陛下,在看完那诗帖后,朗声大笑:“果真好文采!此诗,竟是一八岁稚童所作?好,好啊,想不到,我大梁竟有如此神童天才。”

而后。

皇帝命殿头官,当朝诵读《悯农二首》。

百官群臣目露惊艳震撼。

如此振聋发聩之诗,竟是由一位八岁稚童所作?

八岁神童崔岘,便理所当然的,成为今日朝会的‘主角’。

一位官员站出来,大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端坐在高位的皇帝轻‘哦’一声:“你倒是说说看,朕有何喜啊?”

那官员欣喜道:“如此年幼的八岁神童,竟然能作出这般振聋发聩之诗!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文曲星下凡辅佐襄助,说明陛下乃皇权天授、既寿永昌的真龙天子!天佑陛下,天佑大梁!”

“陛下,此乃祥瑞啊!”

但凡今日崔岘是个成年人,这位官员都不敢这么吹嘘。

可妙就妙在,崔岘只有八岁。

谁都不会在这件事上不凑趣,触陛下的霉头。

因此,文武百官齐齐跪地,高呼:

“天佑陛下,天佑大梁!”

皇帝龙心大悦,戏谑笑道:“你们这帮人啊,只会捡好听话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尔等将谨记于心。”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百官齐齐应和。

一时间,君臣和睦,朝堂气氛格外轻松。

根本没有人提赵志。

但所有人都懂,赵志完了。

从皇帝陛下夸赞‘神童天才’,并默许将此事定性为‘祥瑞’的那一刻,赵志便彻底完了。

下朝后。

吏部尚书找到郑阁老,笑呵呵道:“阁老大人,下官今日便派遣人前往南阳调查此案。”

“另,依下官的想法,同户部、工部协商,免去南阳县百姓三年徭役,减免南阳县百姓五年六成粮税,免去崔家二十年粮税、赋税徭役。”

“并协商礼部,将《悯农二首》作范诗,推广天下学堂,您老以为如何?”

郑阁老抚胡须笑道:“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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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景巷,崔家院子里。

一大早起来,老崔氏穿着新衣裳,在水缸旁边照了又照。

她表情略显忸怩:“老大媳妇,你再给娘看看,这衣服合身不?”

林氏闻言乐不可支:“娘您放心,合身着呐。”

不仅老崔氏收拾的格外隆重。

其余崔家人,也都特地换上了新衣。

因为家里的摩睺罗店铺‘泥宝斋’,今日便要开门营业了。

距离赵志被缉拿,已过去半个多月。

后续如何处置此人,是官府要做的事情。

对于崔家来说,这件事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也该就此翻篇,去迎接新的美好生活。

至于赵家的宅子……目前肯定是没法拿到的。

要等京城天官过来,将案件查明,再由吏部、刑部结案,最后将赵家查封抄家。

最后留下的空宅,宋知府才能在其中运作,转到崔家名下。

这一套流程,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怕是走不完。

好在崔家也不着急。

眼前还有个新店铺需要忙活哩!

等用过早食,在一家人的簇拥下,老崔氏喜滋滋走出家门。

他们刚露面。

便有仲景巷的邻居瞧见了,热情道:“崔家老嫂子,你家那店铺,总算是要开起来了!喜事哟!恭喜恭喜!”

老崔氏笑的合不拢嘴,连连道谢。

还有邻居打量他们一大家子,而后轻‘咿’关切道:“怎地不见小神童呢?”

赵志案过后,崔家成了巷子里最受欢迎的人家。

尤其是崔岘,最是招人稀罕。

街坊邻里瞧见了,老远都会特地来同他热络打招呼。

老崔氏闻言,笑道:“今日家里店铺开业,岘哥儿跟那帮孩子们,说是要给《虹猫》的书友准备个惊喜。打算扮作七侠沿街游走,热闹一番嘞。”

对的,‘扮七侠’。

再直白点来说,就是古代版人物角色扮演,属于上辈子二次元群体的常规操作。

但放到古代来,仍旧挺震撼。

南阳城中集市街的后面,小巷子里。

几辆马车停靠在一旁。

崔岘、庄瑾、高奇,和几个小少年正嘻嘻哈哈催促:“好了没有,穿好了没有啊!”

他们几人当中,崔岘扮了‘虹猫少侠’,穿着一身白色唐装,格外俊俏。

庄瑾、高奇等人,分别扮作‘跳跳’、‘大奔’、‘逗逗’等,各自手持宝剑,瞧着也算英武。

但唯独迟迟不见裴坚、李鹤聿二人露面。

半晌过后。

他俩终于期期艾艾的换好衣服,从马车里钻出来。

在瞧见他俩的瞬间,高奇等人愣住片刻,而后齐齐爆笑出声。

因为裴坚扮演的是蓝兔。

而李鹤聿扮演的则是沙丽。

二人一个微胖、一个瘦高,神情忸怩脸色涨红,简直——辣眼睛!

庄瑾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李鹤聿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裴坚羞怒道:“说好的不许笑呢!你再笑,那咱俩换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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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瑾连忙摇头。

还是崔岘强忍住笑意,安抚道:“好了好了,祖母他们估计也即将到泥宝斋,咱们快出发吧。”

扮作七侠、黑心虎、黑小虎、马三娘等角色的一群小少年,走出巷子,上了黄牛板车。

而后,板车载着他们,缓缓驶进集市街。

今日万众期待的泥宝斋开业。

很多《虹猫》书友闻风赶来,在集市街里汇聚,眼巴巴等待开门后购买摩喉罗。

结果——

某位等待许久、有些无聊的书友一回头,看到驶进集市街的板车,激动到瞠目,尖声道:“诸位快看,是七侠!是七侠!”

什么?

这一嗓子,让无数人齐齐回头。

然后不出意外,响起各种激动惊叹声、以及……怒骂声。

“虹猫少侠!我竟然看到了活着的虹猫少侠!好生俊俏不凡!”

“他手中拿着的竟然是长虹剑!天呐,好威武!这就是我想象中长虹剑的模样。”

“那个手持奔雷剑的,是大奔吧!”

“我的老天,那个死胖子是谁,他竟然敢扮演蓝兔?”

“还有个竹竿扮演丽莎,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没看过《虹猫》的路人纯粹是来凑热闹。

而看过这话本的,有人激动到手舞足蹈,有人气到七窍生烟。

板车上。

裴坚本来还有些忸怩。

等听到很多人在怒骂自己,于是贱嗖嗖的当着众人的面,搔首弄姿舞动冰魄剑。

李鹤聿也很快加入其中。

眼看前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书友大声嚷嚷着‘莫拦我,我要一剑戳死那货’,崔岘神情发紧。

他真担心裴坚被愤怒的书友们给戳死了!

好在,大家也只是说说。

当老崔氏带着一家子赶到泥宝斋,看着外面乌泱乌泱的人群,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岘哥儿说,扮作七侠游街,会有宣传效果,可这效果也太好了吧!

结果崔家人定睛一看:好家伙,那激动围观的人群,估计至少有一半,都是在怒骂裴坚、李鹤聿。

远远瞧见老崔氏等人来了。

裴坚高呼道:“祖母,快快开门营业,我顶不住了!”

“……”

这孩子,拿生命在宣传呢。

老崔氏当即一甩手,开门!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二人各点燃一串炮竹。

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在崔家人激动的神情中,在书友们期盼的注视中——

泥宝斋,开业咯!

大量顾客先后涌进去,等瞧见里面栩栩如生的摩喉罗以后,眼睛都直了,各个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渲色着衣七侠摩喉罗80文一个。

普通黄胖七侠30文一个。

还有长虹剑、冰魄剑等单独的‘神剑’售卖,大小不一、材质不一,售价从20文,到80文不等。

甚至在店铺里,还有供真人穿的‘七侠套装服饰’。

“这个价格,太实惠了!”

“买买买,我要买!”

“虹猫少侠的真人服装好生俊俏,我要买一套!”

生意真的太好了。

老崔氏,和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妇一起,全家上阵都有点招呼不过来。

店铺里的摩喉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抢空。

店铺外。

崔岘、裴坚、庄瑾、李鹤聿几人累的气喘吁吁,互相靠在一起兴奋傻笑。

这是他们一起合力开的第一家店铺。

生意这般好,他们自然开心呐。

“也不枉少爷我做出这般牺牲,丢人现眼。”

裴坚感慨了一句,而后感觉不知为何,地面都在微微震颤?

他疑惑回头,看到数以百、不、数以千计的人,涨红着脸乌泱乌泱朝集市街涌进来。

娘嘞!

裴坚吓了一跳,惊恐道:“不是,少爷我模样这般俊俏,扮个蓝兔而已,竟惹来这么多人齐齐震怒?这架势,真打算把我戳死啊!”

崔岘、庄瑾、李鹤聿闻言跟着回头,也吓得一咕噜爬起来。

因为这次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好像全城的人都来了似的。

他们一边朝这边赶来,一边嚷嚷着什么‘免除三年徭役’、‘五年六成粮税’之类的话。

这是什么情况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此多百姓涌入集市街,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来戳死裴坚。

也不是为了来买摩喉罗。

这群激动的百姓,是来感谢小神童崔岘的啊!

当崔家在忙活着新店开业的时候。

赵志案的审查官员们,自京城出发。

先到开封府,而后在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大人们的陪同下,赶到了南阳知府衙门。

与这些上官一起回来的,还有被迫留在开封许久的宋知府。

但有趣的是。

这群官差大人们来南阳后,不着急断案。

反倒先公布了一个经由吏部、户部、工部共同起草,内阁批准的、利好南阳县的政令。

因上官们到得早。

许多府衙的南阳官员们,睡眼惺忪的在下面听着。

包括急吼吼来恭迎天官的叶怀峰。

便见那为首的官差打开一本折子,念道:“自今年秋日起,免除南阳县百姓三年徭役。”

叶怀峰猛然一个哆嗦。

其余南阳官员们眼睛都瞪直了,表情发飘,险些以为自己没睡醒。

官差又道:“免除未来五年,南阳县百姓六成粮税。免去《悯农二首》作者崔岘家二十年徭役、粮税。”

“另,将《悯农二首》作范诗,推广天下学堂。”

嘶!

整个知府衙门一片安静。

每位官员脸上都写满了不可置信的震撼。

不是……虽知道这是利好南阳的政策,可这利好的也太生猛了吧!

免三年徭役,免五年六成粮税。

天呐!

这种好事情,千百年来都不见得能发生一次吧。

南阳县的百姓们,今日绝对要提前过年了!

而很显然。

南阳能批到这般利好政策,全因崔岘,全因《悯农二首》啊。

宋知府都快要高兴傻了,一把年纪了整个人兴奋的脸色发红。

先是忙不迭跟官差大人们道谢。

而后他看向全体激动的南阳官员,焦急道:“快,命县衙、府衙所有差役,加急张榜,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我南阳百姓。”

“另外,一定要写清楚,朝廷褒奖我南阳百姓,全因神童崔岘所作《悯农二首》。”

“你们快去……不不不,本官得亲自过去,替我南阳百姓,谢谢小神童啊!”

如果说,先前宋知府去崔家慰问,有政治作秀成分在。

那么今日。

他哪怕贵为知府,也得赶过去,替全南阳百姓,向崔岘鞠躬致谢。

因为这是福泽家乡,利好万民之功绩啊!

宋知府想带着全衙门官员,立刻去找崔岘致谢,但又回头看向一帮京城来的官差,脸色为难。

天官们神情和煦,笑道:“我等先自行歇息,宋大人快去替百姓,感谢小神童吧。”

“多谢各位大人体恤!下官这就去!”

宋知府赶忙道谢。

而后带着吴同知、叶县令,以及一众南阳官员,神情激动的出了衙门。

一盏茶功夫后。

县衙、府衙先后贴出公告榜。

怕百姓们不识字,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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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不出意外,整个南阳县城都跟着轰动了!

消息从衙门传出。

接着在各个街道、巷子里迅速传播、蔓延。

猪肉铺里拿着刀的汉子兴奋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坐在街边唠闲话的老婆婆猛然站起来,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有男人在院子里,抱着自家婆娘又哭又笑。

有女人在串门告知邻里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整个城市都陷入一场巨大的狂欢当中。

“真的,衙门里的老爷亲自说的!从今年秋天起,免除南阳县城所有百姓三年徭役!”

“太好了,太好了啊!”

“不仅免徭役,还免未来五年足足六成的粮税呢!”

“天呐,那今年秋收,家里能囤下不少粮食了!”

“官府的差爷们说啦,咱们南阳之所以能享受到这些政令,全因小神童崔岘作了《悯农二首》。陛下得知后,深受感动,赞扬小神童诗写得好,而后褒奖咱们南阳百姓哩!”

“感谢小神童!感谢小神童啊!”

大量的百姓们,在听说此事后,纷纷神情激动的准备亲自找崔岘道谢。

他们一路打听,去了仲景巷。

但却扑了了个空。

而后得知崔家今日新店开业,于是激动的人们又赶去集市街。

不仅百姓。

宋知府等全体衙门中人,也神情激动的赶了过来。

崔岘、裴坚等人被这个阵仗吓到,纷纷后退到泥宝斋里,准备关门。

老崔氏等崔家人察觉到动静,出来张望,一个个也慌了。

哎呦我的娘!

怎地来了这么多的人呐!

再然后,崔家一大家子人,和崔岘、裴坚等七八个小子们,全都呆滞住。

便见街道上。

那群来势汹汹的人群,在瞧见崔岘以后,竟先后红着眼鞠躬道谢。

“多谢小神童!多谢小神童啊!”

“你是咱们南阳的功臣,是咱们南阳百姓的恩公啊。”

“对对,感谢小恩公!”

“你不仅帮大家除掉了赵志那个狗官,还替全南阳百姓谋福。朝廷免除了我们三年的徭役,和五年六成粮税。”

“小恩公,请受我们一拜!”

啊?

听到大量百姓们的话,老崔氏等人总算是弄懂了事情的始末。

但——

这事情听起来怎么这么玄乎呢!

一点都不真实啊。

老崔氏扶住门框,整个人都有点发懵:“咱家岘哥儿,被皇帝陛下夸赞神童?还因此免除了整个南阳县城三年的徭役,和五年六成的粮税?”

“老天爷啊!”

那可是皇帝陛下啊!

陈氏、崔仲渊夫妻俩脸色晕晕乎乎,恍若做梦。

旁边。

裴坚、李鹤聿、庄瑾、高奇四位少爷同样看的瞠目结舌。

而后,四人激动了!

他们合力,把不停往后退的崔岘推出去,向众人兴奋嚷嚷道:“看,他就是崔岘,他就是小神童崔岘呐!”

“《悯农二首》是他作的,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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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皇帝陛下都夸赞他,还免除了咱们南阳百姓的徭役、赋税。乡亲们快看,他是不是特别俊俏!”

众目睽睽之下,崔岘闹了个大红脸,只觉得好生羞耻。

百姓们是真喜欢、感激小神童,纷纷笑着予以回应。

“纵观南阳县城,都没有比小恩公更俊俏的哩!”

“除了又白又俏,还会作诗!”

不仅百姓们前来道谢。

稍晚一些时候,宋知府、吴同知、叶县令,以及一众南阳官员们,也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在无数百姓们的见证下。

一帮官老爷们齐齐向崔岘鞠躬致谢。

老油条宋知府难得没有再演戏,脸上表情十分动容真挚:“崔岘,本官要替南阳县全体百姓,向你致谢!”

“你为南阳做了一件利好万民的好事啊。”

那日的场面,百姓们许多年都忘不掉。

全府衙、县衙的官老爷,齐齐向小神童崔岘鞠躬致谢。

小神童先是躲闪,而后被迫受了礼。

接着,他从泥宝斋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笑着朝众人回礼:“诸位大人,以及在场的所有父老乡亲。小子崔岘,承蒙大家厚爱。”

“然,此事并非岘一人之功。”

“半月前,在河西村,得无数父老相助,我们才能将那赵志绳之以法!”

“今日南阳承福泽雨露摘得善果,全因先前父老乡亲们自己种下善因。”

“小子如今才八岁,实在担不起诸位鞠躬行礼!但,小子想说的是,若来日小子能走出这南阳,也必定将家乡放在心里,不忘今日父老乡亲之厚爱。”

“望我们南阳,和南阳的每一位乡亲们,都能有个大好未来。”

人们看向脊梁笔挺,神采飞扬的小神童崔岘,满眼惊艳赞叹。

而后发出震天欢呼。

远处。

宋知府怔怔的看着崔岘,心想,这小子,是真就此乘势而起了啊。

他的未来,绝对难以估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来感谢小恩公崔岘的百姓实在太多。

于是。

崔家‘泥宝斋’开业不到半日,店铺里的东西,便全卖空了。

一件都没剩下!

提前挂上‘本店打烊’的牌子后。

裴坚等几位少爷,和一众崔家人,在店铺里,将崔岘团团围住,目光火热。

崔岘被他们看的有些发毛,下意识后退一步,茫然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哎呦瞧瞧这话问的!

老崔氏深吸一口气,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岘哥儿,你可是被陛下给夸赞了啊!”

过去二十年,她日日盼望老天爷:让崔家祖坟冒股青烟,出个文曲星吧。

未曾想。

崔家这股青烟冒的这般猛烈,文曲星真落下来了!

甚至还惊动了陛下!

老崔氏以前做梦都没敢做这么大。

裴坚在旁边同样带着震撼:“是啊岘弟,连陛下都夸你是神童。还因为你,减免了南阳县百姓的徭役,粮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崔岘眨眨眼,虚心问道:“这意味着什么?”

庄瑾、李鹤聿、高奇三人也都郑重看过来。

……呃。

裴坚顿时支支吾吾说不上来,但不妨碍他一脸笃定道:“意味着,你这次超厉害的!”

嗐!

庄瑾很是无言:“这种众所周知的事情,就不必再多说了。咱们还是先来算算账目吧。”

对对,算算账。

今日新店开业第一天,东西可都全卖完了呢!

钱柜里,好几个大抽屉,全都装满了。

一帮人合力数钱。

崔伯山拿着算盘,等合完总账后,他满脸难以置信。

老崔氏急切道:“老大,究竟多少啊,你赶快说!”

崔伯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应该是54两零390文。”

哎呦我的娘!

崔家几个女人瞠目结舌。

连裴坚等人都很是吃惊。

这才第一天营业啊!

就算去掉三分之一的毛利,那也有足足三四十两银子进账。

一天时间,赚了小半套南阳房产?

嘶!

随后,大家又齐齐看向崔岘,表情呆滞。

崔岘见状摊了摊手:“只是今日刚好凑巧,碰到全城百姓来道谢,大家捧场而已。”

“随着《虹猫》热度降下来,摩喉罗的生意也会逐渐变差。所以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写新的话本吧。”

“除此之外,还得扩大市场。带着泥宝斋走出南阳县,开到南阳府,甚至河南省去。”

“届时我们不必再拘泥于摩喉罗生意,各个行业都要有所涉猎。”

“所以祖母,你可莫要被这点小钱吓到。咱们南阳河西崔氏,能不能彻底崛起,成为世家大族,都得靠你带着我们,往前冲呐。”

想要成为世家大族,功名、声望、钱财、关系、大宅等等,都得全方位升级。

这仅靠崔岘一人,肯定做不到。

得全家一起努力。

听到这番话,老崔氏心脏砰砰砰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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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连忙赧然摆手:“这……岘哥儿,我大字不识的老婆子,我不行,我不行的。”

崔岘闻言就笑:“祖母,谁敢说你不行?你可太行了!当日赵志欺负咱们,祖母你一拍桌,带领咱全家人拧成一股绳,最终把那赵志绳之以法!”

“你可是咱家的主心骨哩。”

老崔氏被夸得脸色发红。

林氏、陈氏两个儿媳笑着在旁边附和:“岘哥儿说的对,娘,你厉害着呢。”

这天,老崔氏脸上的红晕都没消退过。

甚至回家后,她也没有像往常那般,盯着两个儿子说‘老大老二赶紧去温书’。

人都是会成长的。

她困在河西村崔家二十年,常年郁郁寡欢,心结沉重。全身心都盯着两个儿子,恨不得他俩钻进书本里,没日没夜读书。

而这短短半年来,小孙子带着崔家走出河西村,获得声望,赚到钱财。

让崔家扬眉吐气。

甚至连老崔氏自己,都咬牙哆嗦着,参与了扳倒赵志一案。

然后她发现:那权势滔天的赵县丞,原来也能被她们一家子收拾掉。

开一个摩睺罗店铺,一天可以赚到原来崔家半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小孙子岘哥儿真的很厉害,很优秀。

带着他们从泥巴地里走了出来。

那么作为崔岘的祖母,作为这一家子的主心骨,她自己,是不是也得咬牙立起来?

岘哥儿在为崔家之崛起而努力。

自己这个老婆子,又凭什么不努力呢?

她躺在床上,想着岘哥儿鼓励自己的话,越想越激动,越想越意动。

有个声音在脑海里说:你逼迫了两个儿子那么多年,可曾试着逼迫自己一把?

与其鸡娃,不如鸡自己啊!

次日一大早。

老崔氏早早起床,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她看了多年,却第一次打的五禽戏!

崔仲渊、崔伯山起床后,瞧见这一幕,差点以为看花眼了。

崔伯山试探性喊道:“娘?”

老崔氏回过头,颇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老大,老二,你们能不能教教娘。娘想认字儿,也想学学如何算账。”

恰逢这时候,崔岘也起床了。听到这话,顿时竖起大拇指:“祖母果真是行动派,好样的!”

老崔氏不知道什么是‘行动派’。

但听出孙子是在夸赞自己,赧然笑道:“先试着学一学,还不知道能不能学会哩。”

于是,接下来这些天,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俩懵了。

娘不再时刻盯着他俩学习。

因为老崔氏自己,也忙着开始学习咯!

崔岘将祖母的转变看在眼中,心情极好的去上学。

伏牛巷。

裴坚等人照旧在巷子口等着他们。

瞧见崔岘过来。

裴坚从书箱里掏出几张‘赏票’,当作折扇给自己扇风,还煞有介事道:“哎呀,今日还是有点热奥。”

“吴夫子奖励的赏票,用来吹风刚刚好。你们知道的,我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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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没有炫耀,但他嘴巴都快要咧到耳后根了。

庄瑾、高奇、李鹤聿几人,也都各自将赏票取出来,超刻意的扇风。

赵志案过后,几位少爷也在成长。

课堂上学习的知识,在课外实现了教育的意义。

而在课外懂了教育的意义,在课堂上,才真的能沉下心来学习啊。

就如吴清澜夫子说的那般: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只是,见几位大哥这般嘚瑟。

崔岘打开书箱,指着里面满满一书箱的赏票,笑道:“真羡慕你们,可以把所有赏票拿在手里扇风。我这些,十只手都拿不过来。”

被秀一脸的裴坚四人:“……”

好了知道了,不许再说了奥!

他们嘻嘻哈哈笑闹着去学堂。

赵志案过后,整个裴氏族学里的学习氛围都极好。甚至以前经常板着脸骂‘朽木’的吴夫子,最近也都满脸笑意。

众学子刚在课堂上落座。

便见吴清澜走进来,说道:“今日学习一首新诗。”

大家都没太过在意。

结果吴清澜看向满课堂的学子,停顿片刻,自己先笑了:“这首诗,叫做《悯农二首》。经由礼部大人们商议,将这首诗作为范诗,送往天下学堂,供学子们学习。”

哗!

听到这话,课堂上安静下来。

而后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崔岘,眼睛里尽是激动与振奋。

还有浓浓的崇拜!

裴坚更是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道:“夫子,那岂不是说,全天下所有的学子,以后都会知道《悯农二首》,都会认识崔岘?”

老天啊!

那这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名扬天下’了!

吴清澜笑着点头:“自然!”

得到夫子肯定得答案。

这下不止裴坚,其余几位少爷,和满课堂的学子们,都振奋欢呼出声。

“崔岘兄,你太厉害了!”

“来日功成名就,莫要忘记咱们这帮同窗。”

“崔岘兄,以后你就是我在士林儒学圈层里的最强人脉了!”

被围在中间的崔岘笑眯眯朝诸位同窗拱手:“好说,好说。”

裴坚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夸赞的崔岘,很是替他高兴。

但没来由的,又生出些许自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虽说心里自卑,不过裴坚一点没表露出来。

他最近学习很是努力。

并非先前那种,到处咋呼吆喝自己要学习,自我感动式的浮躁努力。

而是真的沉下心来在读书。

经历了赵志案后,裴坚觉得自己成熟了一些。

具体成熟在哪里,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但吴夫子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和煦,还破天荒得到了好几张赏票。

他不再被留堂了。

以前让自己觉得头疼的书,现在沉下心来背诵,都能流畅背出来。

写的字帖,也比以前好上很多。

甚至远在开封府的父亲、祖父,都破天荒写信回来,把他好生夸了一番。

祖母裴老夫人更是每日欣慰赞叹‘我家坚哥儿出息咯’。

学堂里,再也不会有人笑话他‘朽木’。

可是人的想法,真的很奇怪。

以前被无数人嘲讽奚落的时候,裴坚虽说有些难受,但从不会觉得自卑。

现在分明人人都在夸他,他反而越来越心虚,越来越怯场。

于是自卑便这样悄然在心底滋生。

因为裴坚心里清楚,他并不优秀。

读书使人明智,读书越多,越能发现自己的不足、与渺小。

那些艰涩难懂的书籍,岘弟看上一遍,轻松就会了。

而他要努力跟上夫子的节奏,在课堂上保持十二万分的努力,回家后继续挑灯夜读,才能勉强跟上。

少年成长的烦恼之一便是——

在心气儿最高的年纪,认清自己大概是个普普通通的平庸之人。

尤其是,他还有个名扬天下的神童小弟。

但裴少爷全身最硬的向来是那张嘴,他心里那些自卑,绝对不可能往外说。

甚至越自卑,越要表现的若无其事、臭屁嘚瑟。

一天的课业结束了。

四位少爷,和崔岘,以及崔钰都按时放学,大家都不再被留堂。

晚霞漫天璀璨,傍晚凉风习习。

放学路上。

裴坚背着书箱突然开口,把一帮小兄弟们震得不轻。

他得意道:“兄弟们,跟大家说个事儿啊。明年,我准备下场考科举了。”

啊?

庄瑾以为他在开玩笑呢,笑嘻嘻道:“别吹牛了,你要是下场考科举,那我也去。”

裴坚挑了挑眉,也不反驳,只是笑。

然后换庄瑾笑不出来了。

李鹤聿磕磕巴巴的说道:“不是,你来真的啊?”

连崔岘都很是惊讶。

裴坚‘嗯’了一声,表情难得正经了些:“你们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早晚都是要下场考科举的。”

“我五岁开蒙,到现在,学了六年,总算隐约摸到了一些门道。”

“近日我祖父写信给夫子,询问了我的情况。和夫子商议后,他们决定,让我开始学习做八股文。”

高奇还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情,喃喃道:“可是,这已经是下半年了。你刚开始学习八股文,明年上半年就参加科举,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

裴坚笑道:“参加科举,并不代表一定要中榜啊。我提前下场,先感受一下。也算是为以后科举做好准备吧。”

奥。

听完这话,庄瑾、李鹤聿、高奇三人讷讷对视,总觉得不对味儿。

这可是裴坚啊老天!

兄弟们当中最纨绔、最朽木、最不靠谱的裴坚!

他突然就要考科举了!

想想就觉得很荒谬。

见三位损友这个表情,裴坚笑道:“兄弟们,别这样。人总是要成长的,咱们总不能一直混下去。”

“想想赵志案,若非岘弟带着咱们出谋划策,又写了《悯农二首》,如何能赢的这般漂亮?”

“想来,这便是读书的意义。”

“而咱们来学堂读书,不就是为了来日参加科举吗?”

天啊,这番话真的很不‘裴坚’。

唯有崔岘听完后,笑看着裴坚,夸赞道:“大哥,你长大了。”

裴坚得意一挑眉,又恢复了往日那股吊儿当啷的劲儿:“是吧,我也这样觉得!”

走到伏牛巷口。

他嘻嘻哈哈和众人挥手,背着书箱回家。

李鹤聿、高奇、庄瑾三人也相互道别。

但看得出来,方才裴坚那番话,给他们的冲击力很大,因此几人表情都有些恍惚。

而崔岘站在路口,看着晃晃悠悠洒脱回家的裴坚,眉头微微蹙起。

崔钰在旁边问道:“阿弟,怎么了?”

崔岘摇了摇头。

不知是不是多想了,他觉得裴坚状态有些奇怪。

·

当崔岘等人放学的时候。

傍晚,天边霞光将将消逝。

一个胖乎乎、模样和蔼、身穿儒衫的老者,坐着驴车,慢悠悠进了南阳县城。

胖老者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小县城,赞叹道:“这便是我小徒弟生长的地方?果真人杰地灵、民风淳朴啊。”

人杰地灵倒还好说。

刚进城,就瞄了一眼,是怎么看出民风淳朴的啊?

负责赶驴车的仆从闻言咧了咧嘴,提醒道:“老爷,人家那神童娃娃,还没有答应做你徒弟呢。”

胖老者脸色一僵,羞恼道:“就你话多!迟早的事儿!”

仆从被训斥了也不怕,提议道:“那我去找人打听一下,神童娃娃家住在哪里。”

胖老者直摇头:“不妥不妥!咱们还是找家客栈住下,明日写张拜帖,先去南阳县学吧。”

仆从纳闷道:“咱们不是来收小神童为徒的吗?去县学作甚?”

胖老者轻哼一声:“还不是因为李端那厮办得好事儿!不知道提前给老夫写信,如今我那小徒弟因《悯农二首》已上达天听,名扬天下。”

“我千里迢迢上赶着贴过来,显得好生市侩。看人家有了名声,才来巴巴收徒。”

仆从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

胖老者大怒:“当然不是!而且,老夫在外好歹有些薄名,如今贸然登门让人家拜师,被拒绝了怎么办?老夫我不要面子的!”

“所以你记住,我此次,并非特地不远千里为收徒而来。是刚好游历到南阳,顺便去南阳县学讲课。”

“总之,先把老夫来到南阳的消息散布出去。”

“我那乖乖徒弟听到消息后,说不定第一时间就来拜师了。”

真是好一个‘说不定’。

仆从讷讷无言半晌,说道:“万一人家神童娃娃没来找你呢?老爷你千里迢迢过来,不就为了收徒。何必把事情弄得这般复杂?”

胖老者这次也迟疑了,不确定道:“应该……不至于吧?这些年,不管老夫走到哪里,都有很多人想要来拜师的。”

“还有,老夫再次跟你强调一遍,我不是来收徒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晚,东莱先生不顾仆从的劝阻,在南阳一家客栈住下。

入住前,他满脸自信。

可等躺在客栈的床上后,他却翻来覆去,睡不安稳。

直至后半夜。

仍旧睡不着的东莱先生走出房门,把在另一间卧房睡觉的仆从唤醒。

仆从困得眼前发黑,痛苦道:“老爷,我知道,你真不是来收徒的。”

“……”

东莱先生神情微滞。

而后抱怨道:“咱们也总不能一直睡客栈,我实在睡不安稳。还是得去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暂时安家。”

什么叫做‘不能一直住客栈’?

难道不是你非要住客栈的吗,而且这才住进来几个时辰而已。

哪里来的‘一直’啊!

仆从努力瞪大困顿的双眼,实在没心思同他辩驳,虚弱回应道:“老爷你说的对,我明日便去租赁房屋。”

东莱先生问道:“那你准备去哪里租赁呢?”

仆从满脑袋小问号。

我们第一次来南阳,人生地不熟,什么都没来得及去打听。

你觉得我能知道去哪里租赁吗。

可话到嘴边,看着老爷眼睛里的期盼,仆从悟了。

东莱先生轻咳一声,目光闪躲。

仆从假装思索很久,这才道:“啊,这真的是一个很难抉择的大难题呢。”

“不如这样,老爷你明日去县学露个脸,好生出出风头。”

“我去打听一下小神童家住在哪里,然后把房屋租赁在他们家隔壁吧,或者对门也行。”

东莱先生闻言,矜持迟疑道:“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目的性太强了,很有巴巴上赶着贴过去的嫌疑。”

仆从面无表情附和道:“确实。”

“……”

东莱先生脸色一僵,随后假装若无其事道:“算了,反正这等小事,你看着做主吧。老夫向来是不怎么在意的。”

说完后,他背着手喜滋滋离开。

仆从痛苦的挠了挠头,心中吐槽:老爷你这般不值钱的模样,当真是没眼看。

偏偏还要假矜持。

等到时候人家神童娃娃不理睬你,有你哭的时候。

次日。

东莱先生早早起床,赶往县学。

他看起来模样憨态可掬,穿着一件普通儒衫,把拜帖递过去的时候,县学的门房都没怎么在意。

可当拜帖送进去不足半盏茶时间。

县学的教谕、训导,带着一大帮学子们,呼啦啦冲了出来。

“东莱先生?”

“竟然真的是东莱先生!”

“老天啊!咱们县学何德何能,竟然能有幸接待东莱先生!”

“学生拜见东莱先生!”

他们个个神情激动,脸色涨得通红,满眼都是崇拜。

县学的教谕、训导,更是使劲弯腰鞠躬,恭恭敬敬执弟子礼。

这,便是名儒效应啊!

全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和偶像,名震文坛的超级大儒,东莱先生!

东莱先生笑呵呵接受了众人的行礼。

而后不经意、超刻意的解释道:“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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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听到这话,南阳县学的夫子、学子们只觉得幸福到快要晕厥过去。

东莱先生竟然是来给他们上课的!

教谕激动的浑身发抖,颤声道:“多谢先生!学生替南阳县学的学子们,多谢先生前来传道授业解惑。先生,您里面请!”

在众人激动的簇拥下,东莱先生进了县学。

而后不出意外。

周雍来到南阳县学讲课的消息,如风一般,迅速在整个南阳文人群体中传开了。

凡是听说此事的人,无不瞠目结舌、神情期盼。

这是向大儒请教的好机会啊!

若是幸运一点,被东莱先生看中,收作弟子……那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在一片激动的学子当中。

唯独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俩神情茫然。

他俩在河西村读死书多年,和外界文坛近乎失联,因此对东莱先生周雍的‘含金量’一无所知。

等听完同窗们激动的讲解后。

兄弟俩嘴巴张的老大:这样厉害的人物,怎地来南阳啦?

另一边。

东莱先生的仆从,则是去打听神童娃娃家的住址。

崔岘如今在南阳绝对属于‘名人’,仆从很容易就打探到了仲景巷。

而且也是巧了。

仲景巷里刚好空出了一户房屋。

听说这家人也姓崔,但是和神童娃娃家起了龃龉,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神童娃娃因圣上免南阳粮税一事,被百姓所喜爱。

于是这户崔家人难免遭其余邻居白眼奚落,在仲景巷过不下去了。

索性决定卖掉房子,搬去别处。

仆从打听完事情始末,觉得这地方挺符合老爷的需求——

距离神童娃娃家这么近,就差住人家院子里了。

哪怕是个破茅草屋,老爷都会满意的。

所以仆从大手一挥,从牙行里租赁下这户房屋。

随后,他去县学找老爷。

老爷努力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这种小事,你做主就行。”

结果一转头。

东莱先生便同县学的学子们和蔼说道:“老夫会在南阳逗留一段时间,目前住在仲景巷里,你们有疑难问题,可以来家里请教。”

县学的学子们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晕晕乎乎的不真实。

他们这辈子,竟然能有幸得名家大儒指点学问?

而听到这话的崔伯山,崔仲渊互相对视,表情既吃惊,又激动。

好巧!东莱先生竟然跟他们住在同一个巷子啊。

于是这一日。

不出意外,仲景巷外挤满了穿儒衫,神情恭敬,前来请教的学子们。

原崔老头家大门敞开。

学子们从院子里,一路排队到巷子外,当真好生壮观。

仲景巷里的邻居都在议论此事。

崔岘、崔钰兄弟俩放学归家,瞧见这大场面,也被唬了一大跳。

这……什么情况啊?

兄弟二人站在巷子里侧耳听了一会儿,大概了解到,好像是一个很有名的大儒,在这里住下了。

于是很多读书人前来请教。

大儒?

崔岘心中一动,路过原崔老头家院子门口的时候,还特地往里面张望。

但因为人太多,他什么都没瞧见。

等回到家,瞧见父亲、大伯也在跟家里人谈论‘大儒’。

崔岘好奇问道:“爹,那个什么东莱先生,很厉害吗?”

崔仲渊当即道:“是的!爹听人家说,这位东莱先生,可是一位非常了不得的人物!他是如今文坛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受天下读书人追捧尊崇。”

“不仅学识渊博、名声赫赫。”

“他还有一位师弟,是今河南布政史李大人。”

“而东莱先生的师长,来头则是更加惊人,是当今内阁次辅徐大人。”

好家伙!

难怪外面排起那么长的长队。

崔岘眼睛亮起来,心思陡然活络。这么粗的大腿,不抱简直不是人啊!

那么问题来了,该怎么想个法子,佯装不经意抱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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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莱先生家大门外排队的学子,直到天黑,才依依不舍散去。

崔岘站在门口,朝那边张望片刻,而后轻‘嘶’了一声。

这大腿,实在太粗太诱人。

所以和他一样,有抱大腿想法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但完全可以理解。

人家这老先生,不仅自己是名儒,还有个布政史师兄,以及内阁次辅老师。

有学识、有名望,有实权,有后台。

成功要素直接叠满了!

简直是完美‘靠山’,天塌了,都能有能力帮忙顶住那种。

崔岘当初为走出河西村,忽悠大哥裴坚,本质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找靠山嘛。

可大哥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实在不经靠。

以后崔岘哪天玩儿脱了,莫说大哥。整个裴家也不见得能替他撑住。

再说,就大哥这个情况,将来还得崔岘自己立起来,替他做靠山呢。

所以该怎么先跟隔壁大儒建立联系,探探人家口风?

比如您老人家有没有收个徒弟的意愿呢。

在下不才,倒是挺愿意的!

要是您老没有收徒弟的想法,那就退一步,大家交个朋友也行啊!

崔岘略作思索,还真想出一个好办法。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么厉害的大佬,竟搬进了仲景巷来。

但既然搬进来了,那大家就是邻居嘛。

新邻居来了,去打个招呼,寒暄认识熟悉一番,这是祖母最擅长的。

想到这里,崔岘赶紧去找祖母老崔氏。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崔岘刚关上院门,走进堂屋。

便见老崔氏坐在卧房桌案前,在油灯下,一边哆嗦握笔,一边崩溃大哭:“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伯山,仲渊。娘脑子笨,实在是学不会啊!”

崔伯山面无表情,想笑,但是又绷住了。

而崔仲渊则是道:“娘,你这个年纪,正是努力用功、学习开蒙的好时候。你要是不学,将来儿子们如何有颜面跟爹交代?”

“更何况,咱崔家的未来,可都攥在你手上了。你看岘哥儿,一学就会,钰哥儿最近也进步神速。”

“怎地到了娘你这里,就死活也学不会呢?”

老崔氏哭声骤停,大怒。

崔仲渊梗着脖子道:“娘以前就是这般教训我和大哥的。”

“……”

老崔氏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半晌后又开始哆嗦着哭:“学,娘继续学!”

看着这一幕的崔岘,默默退了出去。

开蒙识字学算数这种事情,不管是五岁,还是五十岁。只要你开始学,都得先疯上一阵子。

算了,别再折腾祖母了。

老人家看起来……也怪不容易的。

这一夜,老崔氏的枕头都是湿的。

因为开蒙真的太难了。

太难了啊!

次日,学堂休沐。

东莱先生也许是昨日累着了,门外挂了‘谢绝见客’的牌匾,因此仲景巷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崔岘心里惦记大儒靠山,没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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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绝对算得上是仲景巷最受欢迎的人。

因此一露面,各家邻居都来热情打招呼。

这家给送点瓜果,那家给送盘点心,不足一盏茶功夫,怀里便被‘投喂’了各种零嘴儿。

甚至还有人来找他断官司的!

眼看远处有几位邻居互相指责,老远就嚷嚷着要找‘小神童’评理。

崔岘不着痕迹往前走几步,好巧不巧,站在东莱先生家门外不远。

片刻后。

张婶子、李婶子,以及孙老叔,和三个年轻伙计一起,先后对崔岘说道:“小神童,你可要为我们评评理啊!我们只信你。”

围观邻居见有热闹可看,也都凑了过来,好奇道:“什么纠纷,还得找小神童来评理。”

结果一问,好嘛,原来是算账算不明白。

而且还是两桩账面纠纷。

张婶子去年向李婶子家借了三斗小麦,去年小麦价格为每斗20文。

今年小麦价格涨了,涨到每斗30文,和每斗30文的大米价格相当。

刚好李婶子家最近缺米,于是想让张婶子还自家三斗大米。

张婶子自然不乐意,觉得自己亏了。

双方互相指责对方想占便宜,吵得不可开交。

至于孙老叔这边,则简单些:他是一家店铺的东家,但是铺子倒闭了,如今只剩下900文的活钱。

三个被拖欠薪资的伙计来要账。

一个伙计做工30天,一个伙计做工40天,一个伙计做工50天。

当然原本并非是整数天数。

据几位伙计说,这是他们见东家实在不容易,把零碎的工日给抹掉了。

就这么两个‘案件’一出,巷子里邻居们顿时吵作一团。

“哎呦,这一看就是张婶子亏了嘛!”

“可是李婶子要三斗大米,难道不是很合理?价格是一样的。”

“不然让张婶子还三斗小麦,不就行了。”

“这仨伙计的账,我是真算不明白,得去找个账房先生呀!”

“孙老叔铺子都倒闭了,哪里有钱找账房先生哟。”

问题是。

李婶子在气头上,气呼呼道:“我就要三斗大米。”

张婶子也气的不行:“那你就是占便宜!”

赵老叔一摊手:“反正我这里就900文,你们仨自己商量着分吧。”

三个伙计面面相觑,他们就是分不明白啊!

最后,几位苦主都期盼看向崔岘。

众多争吵的邻居,也都看向崔岘。

崔岘听完这两个案件,顿时就笑了。

这不就是最基本的,《九章算术》里粟米章平账,和衰分章摆平嘛。

只要学过现代数学,便很容易解答。

可对于古人来说,确实会一头雾水。

莫说眼前这些百姓。

便是厉害的读书人来了,也得先拿笔算一算。

和能力无关,因为他们没学过这种解题方法。

看似简单的两个案件,包括了现代数学中的: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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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坊邻居们期待的注视下,崔岘略作思索,有了答案。

巷子里众人不知道的是。

旁边院子里。

东莱先生鬼鬼祟祟贴在院墙处,也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仆从坐在一旁洗衣裳,瞧见这一幕,很是无言:“老爷,您这是作甚?”

东莱先生轻‘嘘’一声,压低嗓门道:“莫要打扰我,认真听。”

仆从谴责道:“听什么?听神童娃娃和邻居唠家常?老爷,偷听并非君子所为。”

东莱先生摇摇头,神情高深莫测:“非也非也。这并非在唠家常,而是在解算数难题。”

“虽说此两题并不难解。但就算是老爷我,也需要算盘、或者纸笔,稍作推演。”

“而这两题,对于八岁孩童来说,还是太难了些。”

“且等我写出答案,然后出去帮几位邻居解决难题,刚好在老夫的乖乖徒弟面前……”

东莱先生这话没说完。

巷子外。

崔岘清清脆脆的声音传进来:“张婶子,你应该还李婶子家两斗半大米。”

“赵老叔,你这三个伙计,按照做工时间从高到低,分别应该拿375文,300文,225文。”

院子里一片安静。

仆从目光诡异的看向东莱先生,一句话没说,但好似又说了很多。

东莱先生脸色骤然涨红,最终也没好意思去拿算盘。

自己吭哧吭哧算了一小会儿,之后震惊的瞪大双眼:“竟然全对了!这孩子难道还会即时心算?”

仆从站起来,把洗衣盆里的水泼出去,说道:“算了,老爷,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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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桩官司很简单就断完了。

三个伙计其实没懂。

但三人简单粗暴一合计:干活儿最多的分的钱最多,干活儿最少的分的钱最少。

很合理啊。

于是痛快让孙老叔给了钱,并谢过小神童,揣着钱走了。

两个婶子这里,其实也没懂,为何最后竟出了个‘半斗大米’的情况。

但她们确实是比较信任崔岘的,所以犹豫思索片刻,也没再多纠缠。

张婶子当场回家,带出来两斗半大米,交还给李婶子。

此事本该到这里愉快结束。

可今日除了偷摸在自家‘听墙根’的东莱先生,还有个姓马的秀才公,也在巷子不远处,关注着这场‘还粮纠纷’。

马秀才自然是想来抱大腿的,可苦于找不到机会。

但现在,他觉得机会来了。

因为崔岘把这个账算错了!

等到两个妇人当场交接完粮食,马秀才轻咳一声,走过去故意大声笑道:“小神童对吧,你这个账目,肯定是算的不对。”

“若按照去年的粮价,借方应该还赁方三斗粮。若按照今年的粮价,借方应该还赁方两斗粮。不管怎么算,万万都不可能出现两斗半粮的情况。”

“看来咱们的小神童虽然写诗天赋惊人,却并不精通算数啊哈哈哈。”

这话说得就很有学问。

既通过指正崔岘的错误,以达到获得东莱先生注意的目的。

又担心自己表现过于尖锐有打压后生之嫌,惹东莱先生不喜,所以还特地肯定了崔岘的诗才。

听到这话,两位婶子表情都迟疑了。

其余邻居们心里也都泛起嘀咕,毕竟眼前这位,是个秀才公呢。

难道小神童真算错啦?

唯有崔岘不吭声,笑眯眯看着马秀才表演。

马秀才轻咳一声,朝着东莱先生家大门一拱手:“诸位想来也听说了,这户院落里,住着鼎鼎大名的东莱先生。”

“你们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请东莱先生出来,帮大家算一算账。”

说完,马秀才回过头,一脸期待。

这般过了许久。

东莱先生家院子里安安静静,仿佛主人没在家似的。

气氛很是尴尬。

马秀才脸色僵硬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崔岘在心里乐不可支:兄弟,上赶着的买卖不是买卖,倒贴货是最不值钱的!

但还好有你做了倒贴货,一下子就显得我更值钱了!

听我说,谢谢你。

心里有了主意,崔岘看向马秀才,适时递了个台阶过去:“敢问这位秀才公,那您觉得,是该按照去年的粮价算账,还是今年的粮价算账呢?”

听到崔岘递话过来,马秀才感激又羞愧的看了对方一眼,下意识准备回答。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愣住了。

张婶子、李婶子,以及一帮街坊邻居们,也都看向马秀才。

马秀才苦苦思索片刻,最后迟疑道:“嗯……自然该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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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

这话一出,李婶子眉开眼笑,把那两斗半大米重新递回张婶子,底气十足:“看吧,连秀才公都说啦,你应该还我三斗。诺,这两斗半还你,你马上给我添到三斗去!”

张婶子愤愤的瞪了一眼马秀才。

而后她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拎着那两斗半的粮,一言不发回了家,‘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婶子见状慌了,赶紧跑过去敲门:“你关门干啥,你不会是想赖债吧?”

张婶子一句话不吭。

看来还真准备赖账了!

这下子,满巷子邻居哗然,李婶子哭爹喊娘。

马秀才傻眼了,又开始出主意:“嗯……要不按照今年的粮价算?或者……那妇人欠粮不还,报官!”

邻居们这才明白,这什么秀才公啊,就是个傻子!

一会儿按照今年的价格算,一会儿按照去年的价格算。

那究竟要怎么算?

而且谁家乐意因为几斗粮报官,都是街坊邻居,有拌嘴纠纷在所难免。真报了官,以后怎么在巷子里立足!

有人嘀咕道:“什么秀才公,一点小事儿都解决不了。刚才小神童明明都把事情解决了。”

马秀才气恼到不行,因为他明明把账算对了!

但也怪哉,账对了,怎么反而起纷争了呢?

恰逢这时候。

嘎吱一声。

东莱先生开门走出来,他好像是刚发现这里的纷争一般,好奇问道:“这是怎么了?”

马秀才脸色骤然涨红,怎么偏偏他最丢脸的时候,东莱先生出来了!

百姓们便七嘴八舌把事情说给东莱先生听,顺便狠狠指责了一番马秀才添乱帮倒忙。

最近邻居们都听说了,这位新搬来的老者,是个厉害的大儒呢!

马秀才硬着头皮道:“回先生的话,学生自认为没有算错。”

东莱先生不置可否。

他看向站在巷子口,怀里端着各种小零嘴儿的崔岘,心中满意点头。

俊俏、机灵,受欢迎,不错。

适合做学生。

崔岘同样在看东莱先生,第一眼对这老先生的外在形象表示认同。

和蔼,儒雅,有风度,甚好。

适合做老师。

片刻的对视过后,东莱先生问道:“方才你说,应归还两斗半粮,是怎么算出来的?”

众人闻言都看向崔岘。

崔岘朝对方拱了拱手,笑道:“回禀老先生,这借粟还米一事,看似是道算数题,其实也是道人情题。”

“去年借粮的时候,两位婶子自然不会特地约定,若粮价上涨、或下降,收益或损失该由谁来承担。”

“既然这样,那以随时在波动的粮价,来作为衡量租借粮食的标准,就是不合理的。”

“如今粮价上涨,按去年粮价算,张婶子亏一斗。按今年粮价算,李婶子亏一斗。亏损额比例过大,全部施加在某一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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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百姓是不懂通货膨胀,风险承担,价值配比的。

但没关系,《九章算术》里早就写出了一个‘公式模型’——按照这个模型推理,要么双方‘小赔’,要么双方‘小赚’,绝对公允。

谁也挑不出毛病。

崔岘这话,也让众人频频点头!

他们听懂了。

连一开始觉得自己没错的马秀才,都听愣住了。

在东莱先生的注视下,便见自家乖乖小徒弟摊了摊手,笑眯眯道:“所以,这就要出现损失平摊的情况。两斗半不偏不倚,双方都为市场波动价格,承担了一半的损失,两位好邻居大度携手,共度难关。”

“但咱们往好处想,两斗半的粮,以今年30文的价格来算,价值75文。李婶子去年赁出去三斗价值20文的粮,价值60文,最后回收75文,小赚15文。”

“而张婶子,去年借了三斗粮,如今只用还两斗半,也小赚半斗粮哩。”

这话说完,大家都哄笑出声。

他们听懂了。

其实这样算下来,因为粮价波动,两个婶子都有一点亏损,但也不至于谁吃大亏,谁占大便宜。

很公正。

小神童心思巧妙,反把亏损说成小赚,是让两个婶子好好平账呢。

果然。

李婶子不哭了,大声道:“小神童已经给出答案了,张家的,你快还我两斗半的米。”

张婶子把门打开,将两斗半米还了。

二人在邻居的说和下,赧然握手言和。

而后,一群人又来把崔岘夸上天:哎哟,不愧是小神童哦,比秀才公都厉害呢!

马秀才尴尬到无地自容,但也不敢再小觑崔岘。

崔岘笑眯眯接下邻居们的夸赞,还做了个漂亮的总结:“借时麦贱还时贵,折中公允两家惠!两位婶子,都是咱仲景巷的好心人,懂互相体谅嘞。”

两个婶子被夸得满脸泛红。

其余邻居也纷纷夸赞,顿时巷子里一派其乐融融。

崔岘余光看向东莱先生,心想,我这番出色表现,还不得把你给迷死?

别等了,快来收徒吧老师!

东莱先生确实被迷得走不动道了。

别人只看到崔岘解决了一桩难题。

但东莱先生看到的,是稚子算账,大人熄争,算术之法,稳稳落在市井烟火之中啊!

能想出这样的解决办法,除了得会算数,还得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这般优秀的学生,哪个老师看了不迷糊?

那简直迷死了!

东莱先生心里喜欢的不要不要的,但又端着大儒风范。

想狠狠夸赞一番小徒弟,又担心徒弟觉得自己不够沉稳。

恰逢这时候。

那马秀才尴尬极了,于是只能佯装忙碌,没话找话,向东莱先生拱手,虚心请教:“先生,今日学生前来,是有问题想要请教。”

“敢问先生,《春秋》笔法褒贬存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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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北虏南倭双双来犯我大梁,先生以为,当效仿《春秋》修德怀远,亦或严夷夏之防?”

左邻右舍们处理完借粮纠纷,又开始好奇围观读书人讲解学问。

结果一个个听得神情茫然。

娘嘞,这说的是人话吗,怎么听不懂呢?

而听完这个问题的崔岘,惊讶的看了一眼马秀才。

因为这短短两句话,需要以史证经,破经传矛盾,引当下时政,以王道权衡为中心,结合理论与实际,并史鉴与经义来作答。

总之一句话——

这问题问的有点东西啊。

但东莱先生却直接道:“这是谁帮你出的问题?”

崔岘噗嗤笑出声。

马秀才越发尴尬到羞愤欲死。

他为了向东莱先生请教时能被高看一眼,特地去找一位举人前辈,帮忙捉刀了一个很厉害的问题。

却不曾想,弄巧成拙。

在巷子里卖弄,被崔岘比了下去。

问的问题,也被东莱先生直接戳破。

好在,东莱先生虽然讲话比较直接,但还是认真作答:“《春秋》城濮之战,晋文公胜楚而盟诸侯。夫子书曰:天王狩于河阳。故,《公羊传》实与而文不与,是为修德化夷。”

“然,吴楚僭号,夫子却书曰:吴入郢。此为《穀梁》夷狄虽大曰子,时愈乱,防愈峻。”

“故曰:夷夏之防,本乎德之盛衰。”

“武帝击匈奴,海内虚耗。太宗平突厥,安史踵其后。”

听闻此话,马秀才浑身一震。

这个涵盖诸多层面的问题,竟然被东莱先生如此轻松解决。

简单来说,马秀才问的是:读《春秋》后发现,圣人通过对字句删改记录历史,以表示褒贬。《公羊传》强调大一统,《穀梁传》却注重正名分,两本书都赞同尊王攘夷,却又各自有侧重点。

如今南北各有蛮夷来犯,我们读了《春秋》,应该以德感化接纳外邦,还是严防死守跟外邦的界限?

而东莱先生引两次圣人截然不同的表述,和两个历史先例,回答:

咱们若用强,就打,但不能莽,否则会耗空基业。咱们若用怀柔,就去招安,但也不能太过软弱,否则敌人就会蹬鼻子上脸。

这看似是个简单的道理。

但把《春秋》《公羊传》《穀梁传》两相参证,以史证经,轻松破掉了经传之间的矛盾。

而后。

东莱先生又道:“是以,你我读《春秋》之古经,应行权变之史。之于蛮夷,或开市互易,或德化兼济。子曰:无可无不可也。”

这段话,就牵扯到当下时政了。

东莱先生看似讲了很多,实则好像又没给出明确答复:那究竟是打,还是接纳呢?打的话怎么打,接纳又该怎么接纳?

但其实本质上,应该是当今坐在龙椅上那位,还没彻底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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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东莱先生不能明确给出答案。

马秀才听得懵懵懂懂。

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学到,大儒三言两语,破经传矛盾,实在令他心折震撼。

他甚至觉得有所感悟,找到了一些精进学业的妙法。

这是待在房间里读死书,一辈子都不可能领悟到的。

正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因此马秀才向东莱先生长鞠一躬,激动到甚至哽咽出声:“学生多谢先生教诲!学生多谢先生教诲啊!”

周围的百姓们听不懂,但不影响他们纷纷鼓掌叫好。

东莱先生人前显圣完毕,矜持点头,余光却忍不住打量崔岘。

心想:为师这般表现,不得迷死你?

别等了,快来拜师吧乖乖徒弟!

说实话,崔岘确实有被迷到。

不仅仅是东莱先生这般信手拈来,举重若轻的经史互参。

更因为他对当下时政的老辣看法,对圣上心意的揣摩,对大梁王朝国力、国策的了然于胸。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这话自然是假的。

否则马秀才不至于问出一个问题,东莱先生就知道,这题不是他能问出来的。

崔岘若是待在这个小小的南阳城里,跟着吴夫子,或者别的夫子学习,学上十年二十年,也不见得有东莱先生指点一番,来的有用。

读四书五经只是学习的工具。

最终,他是要走科举仕途,步入官场的!

而进入科考考场那一刻,就注定了,你不仅仅要会学习。还得从四书五经当中,洞察圣心,钻研时政。

所以拜师,不仅仅是为了有个后台。

他还可以是你科举功名路、乃至人生路上的领航者。

反之。

带着一个天资聪颖的徒弟上路,同样是大儒老师百般渴求的人生幸事。

因为一身学识与抱负,总要有人来传承衣钵。

这对天生相适配的师徒,站在巷子里,互相对视,惺惺相惜。

双方一个目光稚嫩脸带笑意,一个儒雅端庄沉稳随和,心中同时默念‘倒贴货是不值钱的’。

并努力散发善意,企图对方先开口拜师或收徒。

然而,最终无事发生。

崔岘笑眯眯朝着东莱先生拱手,而后在转身回家的一刹那,脸色愤愤:可恶,这都拿不下你?

好样的,老头,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东莱先生朝着崔岘点头示意,接着在回到院子后,神情郁闷:怪哉,这都不来拜师?

好样的,小子,老夫这次就盯上你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崔岘和东莱先生,在仲景巷里短暂打了个照面。

而后各自归家。

次日。

崔岘在祖母的崩溃哭嚷声中,照旧和崔钰一起,去裴氏族学上课。

东莱先生家门外,同样又排起了长龙队伍。

但奇怪的是。

东莱先生只短暂开了半日门,便谢绝见客。

据前去请教的某位学子说,东莱先生似乎收到了一封信,读完后便勃然大怒,没了授业解惑的心思。

难道是北虏南倭来犯?

再或者,京城政权中心有大变动?

但其实真相是——

仆从去南阳驿馆,取到了一封写给自家老爷的信。

来信人是季甫先生。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季甫先生也是如今士林当中的名儒,和东莱先生并称当世最厉害的两位大儒。

传闻,两位先生关系匪浅,相交莫逆。

经常互通书信,切磋学问。

而今日季甫先生,给东莱先生写的信,足足有二十页之多。

忽略掉那些没用的屁话,这封信简单概括一下意思就是:

听说你巴巴不远千里,去南阳收徒了?收到没有啊?希望你没收到。

老子最近收了个很牛逼的徒弟,能拳打《悯农》脚踢《咏鹅》那种。

你这老小子,不仅学问不如我,收的徒弟也比不上我徒弟。

所以菜就得多练,知道不?

院子里。

看完信的东莱先生气到脸色发红,不停来回踱步:“气煞老夫,当真气煞老夫!”

仆从在旁边,忙活着把书箱里的书倒腾出来,在阳光下晾晒。

并说道:“老爷让一让,你挡住阳光了。”

东莱先生神情微滞。

而后他想了想,目光期待的问仆从:“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老夫锦衣夜行,过于低调。我那乖乖徒弟,不知我是东莱,所以一直没来拜师?”

仆从看向他的目光满是同情:“有的,是有这种可能的,老爷。”

东莱先生被这个目光看破防了,大怒:“晒书就晒书,话这么多作甚!闭嘴,干活儿吧你!”

另一边。

裴氏族学。

裴坚正式决定,开始跟着吴夫子学习作八股文,晋升‘大班’。

除了他。

庄瑾、李鹤聿、高奇三人,竟也准备进入大班。

也不知是单纯有样学样,还是暗搓搓被裴坚卷了起来。

但不管如何,作为夫子,吴清澜很欣慰。

他站在课堂前方,笑着感慨道:“你们四个,从前最是让为师头疼。如今终于沉稳下来,开始步入正途了,大善。”

“从明日起,为师便教导你们作八股文章。”

“说起作八股,东莱先生的八股,乃公认的文坛一绝。听闻他老人家如今,正在南阳。算了,扯远了——”

这大概是所有老师的通病,在课堂上很容易东拉西扯。

裴坚几人听着夫子的夸赞,颇有些赧然,毕竟以前他们几个,好像确实挺混不吝的。

崔岘在旁边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着,目光一闪,站起来乖巧道:“夫子,你说的那位东莱先生,好像住在我家巷子里。”

“那老先生很是和蔼,愿意传道授业解惑,很多学子都来找他请教学问。”

“学生昨日还看到,一位秀才公向他请教学问,并执弟子礼以示尊敬呢。”

“听我爹说,东莱先生还特地去县学授课了。”

秀才公去请教学问?去县学授课?

一群学子们闻言,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裴坚也好奇道:“那什么东边来的先生,竟这般厉害?”

吴夫子脸上的欣慰笑容骤然一收:“莫要胡说!”

裴坚缩了缩脖子。

但有道是——说者有心,听者有意。

听完崔岘这话。

吴清澜眼睛猛然亮起来,激动道:“崔岘,你这话倒是提醒为师了!既然刚好裴坚等人正需要学习八股。那不如为师厚着脸皮,去东莱先生家,请他来咱们学堂授一节课吧。”

“崔岘,你准备一下,同我去拜访东莱先生。”

崔岘压下嘴角的笑意,佯装为难:“这……不太好吧。我一无名稚子,贸然登门,恐遭老先生嫌弃,不妥。”

吴清澜不赞同道:“此言差矣!像是你这样满身才气的稚童,老先生必定会惜才的。而且,你刚好知道老先生家的住址。”

“届时你带为师过去,为师去叩门。你好生表现,给老先生敬杯茶。老先生一开心,说不定就同意了。”

崔岘想了想,勉为其难道:“那好吧。”

于是,这个事情就算定下了。

当日午后。

吴清澜带着崔岘,去东莱先生家叩门。

东莱先生心情不好,并不想见客,跟仆从说道:“不见,就说老夫病了。”

仆从说:“好的老爷,我这就去跟外面来拜访的小神童说,您生病了。”

东莱先生闻言蹭的一下从塌上坐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值钱,激动道:“慢着!老夫这病突然就好了!快快有请,快快有请啊!”

“等等,先等等,容老夫换身衣裳。”

乖乖徒弟终于来拜师了!

他作为老师,自然得好生整理一番仪容啊。

然而半盏茶时间后。

特地换上新衣,隆重开门迎接乖乖徒弟的东莱先生,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好消息:乖乖徒弟来登门了。

坏消息:乖乖徒弟是带着他老师一起来的。

这人生啊,果真大起大落。

无视仆从同情的眼神,东莱先生宠辱不惊的将这师徒二人迎进门,泡以好茶热情款待。

同时。

他挑剔、嫉妒的目光,不停在吴清澜身上打量,心想:此人看起来平平无奇,老夫究竟输在哪里?

吴清澜感觉很奇怪。

东莱先生鼎鼎大名,他自是不敢在对方面前造次。

可老先生这目光,看起来怎地跟要吃了自己似的可怕?

应该是自己多想了!

吴清澜定了定心神,同崔岘道:“崔岘,这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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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给先生敬个茶。”

崔岘闻言乖巧道:“好的。”

他依言端起桌上的茶盏,走过去恭敬递给东莱先生,说道:“请先生喝茶。”

东莱先生笑眯眯接过,并未送入口中饮用,反手放在旁边案上。

他是个很有原则的大儒,并不喝别人家弟子敬的茶。

崔岘好生尴尬。

果然,上赶着做倒贴货是不值钱的!

还好今日把吴清澜拉来了,这要是自己一个人来登门,被这样对待,怕是尴尬的都无地自容。

敬完茶。

崔岘快速转身,回到吴夫子身边站定。

吴清澜尚没有注意到这小事,毕竟面对一位当世大儒,他有点紧张。

因此难免绷紧了些,说道:“东莱先生,我这学生叫做崔岘,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

东莱先生心想:懂了,原来此人是来炫耀的。

岂有此理!

抢了老夫的得意弟子就算了,还特地让得意弟子来给老夫敬茶!

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若非崔岘在这里,东莱先生肯定就拂袖而去了。

吴清澜说完后,没等到老先生的回应,越发紧张。

心想还是别铺垫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于是他又特地站起来,朝着东莱先生拱手道:“先生,晚辈是裴氏族学的夫子。听闻先生大义,速来有传道受业解惑的美名。”

“因此学生斗胆,想请东莱先生,来我裴氏族学,为年幼的学生们授课传道。”

“我裴氏族学文风端正,也有像是崔岘这般才思敏捷、天分十足的学子。若先生肯来指点授课,实乃我裴氏族学师生之幸。”

他说完后,厅堂里一片安静。

一直没等到回应,吴清澜愣住了,小心翼翼抬起头。

便见方才还面无表情的东莱先生,突然态度大变。整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热情、赞叹的笑容:“哈哈哈,原来你竟然是学堂里的夫子!善!大善!”

“你热情相邀,老夫自然会去的。这样,不如我们现在就……额,现在已经是下午。”

“那就明日,明日一早我过去,你看如何?”

啊?

吴清澜傻了,心想这也是我能决定的吗?

不过他还是很激动,磕磕巴巴的道谢:“自然可以,自然可以的!先生,我这学生,刚好也住在仲景巷。”

“明日一早,让他带您去裴氏族学,您看可否合适?”

那可太合适了!

东莱先生点头表示同意。

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急急将放在桌上的茶盏端起来,喝了好大一口,赞叹道:“好茶,好茶啊哈哈哈。”

有的人看似在笑。

但其实心里早已哭晕过去。

弟子茶,老夫的弟子茶啊!

所以刚才究竟在拿乔什么?

喝一口能死吗?

茶盏落桌还能算是敬茶吗?

他前后态度转变实在过于让人摸不着头脑,因此吴清澜很是费解,但又不敢多问。

崔岘同样好生疑惑。

这究竟几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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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昨日未接徒弟茶盏,让茶盏落桌的东莱先生,心虚站在门外,翘首以盼等待徒弟。

崔岘应该起床了,但还未出家门。

站在巷子里,隐约能听见崔家有个老妇在哭嚷哀嚎‘太难了’。

什么太难了,日子过的太难了吗?

乖乖徒弟家应该很是清贫。

不行,老夫一定要尽早收徒,把徒弟照顾好了!

这时。

崔家院门打开,崔岘、崔钰兄弟二人走出来。

崔岘带着阿兄,一起跟东莱先生恭敬行礼:“老先生,我带您去裴氏族学,您请。”

东莱先生点头致意。

而后,三人一起先后走出仲景巷。

崔家两位小兄弟在前面。

东莱先生在后面。

双方全程无交流。

东莱先生好生尴尬,数次想开口打破沉默,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扪心自问,他自己若是给人敬茶,别人不喝直接放桌案上,他肯定也恼羞。

与此同时。

走在前面的崔岘,则是用余光偷偷打量侧后方的东莱先生,神情越发狐疑。

他怎么觉得,这老头儿一直在看自己呢?

但没道理啊。

昨日那茶……额,说起这个崔岘就很无言。

所以那茶算是喝了,还是没喝啊!

这个问题还挺关键的。

崔岘并非孤傲之人,也不是说拉不下脸面去主动拜师。

但此事你不能冒然登门开口,得释放点信号,或者接收点信号。

正所谓:闻弦歌而知雅意。

古人最是讲究这个,尤其对方还是位大有来头的名儒。

要先对上眼儿。

要你懂我的心照不宣。

要我懂你的点到为止。

而后,再等一个水到渠成,恰到好处的天赐良机,成就一番师徒佳话。

至于该如何‘对眼儿’呢?

那真没有比学堂更合适的地方了!

因此,崔岘通过吴清澜夫子,将东莱先生请到了裴氏族学授课。

今日裴坚等人知道岘弟要带东莱先生来族学,所以自行到学堂等待。

为了迎接老先生,整个学堂打扫的十分干净。

学子们翘首以盼。

吴清澜更是早早在族学外迎接,瞧见东莱先生后,激动躬身道:“学生恭迎先生到来,裴氏族学何其有幸,能得先生指点。”

“先生,您随我里面请!”

这话并不夸张。

能有幸得名儒授课,确实是学子们的幸事。

只是这群学子终究年纪太小,哪怕听夫子再三强调,东莱先生如何厉害。

他们也听的很是懵懂,最好奇的还是:这厉害老先生,究竟长什么模样?

在裴坚等人好奇的注视下。

东莱先生走进课堂,笑呵呵道:“诸位好,老夫便是东莱。怎么样,这般普通长相,是不是让你们失望了。”

众人顿时哄笑作一团。

裴坚壮着胆子嬉笑道:“非也非也,老先生很是俊俏呐!”

东莱先生闻言爽朗笑出声,他看向说话的裴坚,最后目光却落在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坚旁边的崔岘身上。

崔岘回看了他一眼。

双方目光短暂相接,而后各自若无其事挪开。

课堂里,一帮小学子笑的更开心。

吴清澜站在教室最后方,跟着众人一起笑,心里却面无表情的想:裴坚,不敬师长,扣一分。

等笑完了,东莱先生问道:“我这里有个问题,需要你们来作答。嗯,是个非常难的问题。”

课堂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结果下一刻,便见东莱先生笑道:“谁知道该怎么盖起来一座房屋?第一步要做什么?”

嗐!

这算是什么问题嘛!

白紧张一场!

这个问题问到了李鹤聿的知识区,他笑着自信道:“老先生,盖房子的第一步,肯定是要打地基!然后立梁柱,接着砌砖瓦,最后雕门窗。”

东莱先生笑着给予夸赞,他看向李鹤聿,而后目光又落在了崔岘身上。

崔岘再次回看了他一眼。

心里总算是有谱了。

东莱先生收回目光,笑吟吟道:“这位小学子答得非常好,肯定亲眼看过很多次盖房屋。和你们一样,老夫对盖房屋也很感兴趣。”

“但你们吴夫子请我来,是为了让我讲课的,当真好生没劲。”

“其实老夫更想带你们一起去盖房屋。”

教室里众人乐疯了。

甚至有学子开始起哄:那咱们去盖房屋吧!

当然这话裴坚没敢附和,他看了一眼自己书箱里寥寥几张赏票,感觉有些浑话,暗中都标好了价格。

东莱先生没有同意学子们去盖房屋的请求,笑呵呵道:“无碍。咱们在课堂上,也能盖房屋。”

“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信,但我必须要告诉大家,这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盖房屋就像是做八股文章那般,顺序步骤都是大同小异的。只不过,盖房屋需要打地基、立梁柱,砌砖瓦,雕门窗。”

“但做八股文,要先破题,再承题,而后起讲,最后作四比八股。你们看,是不是跟盖房子,是一个步骤的。”

学子们一开始还笑着听呢。

可后来突然就愣住了。

糟糕!

知识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钻进脑子里了!

但因为东莱先生讲的很风趣幽默,大家反而真的记住了。

连即将学习八股文的裴坚等人,都很是好奇:难道做八股文,真的就是盖房子吗?

“不仅步骤是一样的,连施工操作都是一样的。你们看,盖房子打地基之前,是不是要找好方位,确定从哪里开始深挖?”

“做八股文,第一步破题,便是这个原理。因为你得把题目挖出来,还得挖的准,挖的深。地基挖的越好,房屋越稳当。题目挖的越好,这篇八股就做的越稳当。”

东莱先生笑着举例道:“但房屋四四方方,高矮错落。那么挖地基的时候,该从前后左右哪里开始挖呢?有经验的工匠师傅会告诉你,其实从哪里都可以,全凭心意。”

“因为你掌控着房屋的走向,同时也掌握着八股文章的走向。所以你得小心些挖,因为粗心大意,房子会塌,八股文章也会塌。”

“挖地基分前后左右,而破题呢,分明破、暗破、正破、反破,甚至还有顺破、逆破。当然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比如孝悌二字。直接分析这两个字,那就是明破。”

“但若你想挖的更深一些,以‘伦’字来代替孝悌二字,那么这就是暗破。”

教室里一片安静。

学子们显然是听进去了。

东莱先生察觉到课堂里氛围的变化,笑眯眯继续说道:“再比如,学而时习之。这个题目,若是你以时习之来破题,那么就是正破。若你以学而不习之来破题,那么就是反破。”

“如挖地基之于盖房屋的重要性,破题乃做八股之核心。”

“常言道:未作破题,文章由我;既作破题,我由文章。”

“八股之全篇精妙,在破题之时,神奇变化已初见端倪。”

“而八股之破题,当势如破竹,冠冕浑融。”

说到这里。

东莱先生停顿片刻,看向崔岘,笑眯眯若有所指道:“有时候,只要题破对了,破好了。后面的内容,你哪怕什么都没开始说,但其实这篇文章,就已经稳了。”

崔岘笑着点头,以作回应。

心里想的是:确实稳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氏族学,课堂上。

东莱先生巧妙地以盖房屋,类比做八股。

从最开始的破题,讲述到承题、原题、起讲、入题、提二比、中二比、过接、后二比、后二小比、大结,等一系列严谨、精密的八股格式。

乍一看好像很复杂。

呃……其实就是很复杂!

但名儒就是名儒,轻松化繁为简,把一节本应枯燥无味的课程,讲的格外生动有趣。

只是,做文章终究不是盖房屋。

知识钻进大脑,能理解多少,留住多少,全凭个人悟性。

大梁王朝学子数以万计,但每三年,只能有两三百人杀出重围,高中进士。

这是个很残酷、很可怕的事情。

是以此话东莱先生肯定不会说。

他笑呵呵看着底下一群小学子,问道:“怎么样,做八股文如盖房屋,是不是很简单呐?”

底下一片安静,无人应声。

方才他们笑的很是欢乐。

可这会儿,每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尤其是裴坚,庄瑾等几位马上要读‘大班’的小少爷,脸上甚至浮现出浓浓的畏惧。

纵然东莱先生讲的再有趣。

可扒开这层‘有趣’的面纱,作八股文的复杂难度,实在让他们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课堂后方。

吴夫子看着这一幕,在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作为曾经年少时被八股文折磨到崩溃,再后来屡考屡败,文心崩溃,放弃科举来学堂教书的‘过来人’,他可太懂裴坚等人此时的心态了。

见没有人回答自己。

东莱先生笑着道:“不错不错,看来大家都有所感悟,此刻怕是都在心里思索,该如何盖房屋呢。”

“老夫这里,还有一妙招,传授给你们,你们且听好了。”

“两句破题打地基,三句承题立梁柱。起讲定调砌砖瓦,四比八股雕窗花。”

“望诸生日后勤学不辍,如《礼记·中庸》所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最后,都能盖出令自己满意的房屋。”

先传道授业。

后敦品励学。

这一节课,实在珍贵啊!

吴清澜带领全体学子,向东莱先生拱手致谢。

东莱先生摆摆手,笑道:“莫要行这些虚礼,还记得方才老夫进来的时候,考教了诸生一个问题吗?”

“现在,盖房屋的方法,已传授给大家了。诸生可有问题,来询问老夫?”

这便是要做课后检验了。

看似是让问问题。

实则呢,你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就能暴露出你是否听懂,又听懂了多少。

有问题代表有地方不懂。

没问题相当于从头到尾一点没听明白,问都不知道该如何问。

先前笑的最欢的裴坚等人,此时一个个缩起脖颈,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生怕被点名!

吴夫子气的脸色发黑,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大概翻译一下就是:今日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们要是连一个像样的问题都问不出来,且看老夫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众学子神情发苦。

接着,大家一个、两个、三个,纷纷不约而同看向了崔岘,目光隐含期待、乞求。

崔岘兄,靠你了啊!

见大家都看向崔岘,于是,东莱先生的目光,自然也顺势落在了崔岘身上,眼含鼓励。

崔岘不负众望,笑着站起来。

他先是朝着东莱先生鞠躬。

而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拿起课桌上的《龙文鞭影》随手一翻,笑着看向东莱先生,问道:“先生,学生读《龙文鞭影》,有一疑惑请教。”

“邺侯插架,刘向校书。”

“若以此题作八股文,破题之时,应侧重藏书之广,亦或侧重校书之精?”

听到岘弟问出了问题,裴坚心中松了口气。

而后,他偷偷瞥了一眼崔岘手中的《龙文鞭影》,神情微愣。

因为岘弟翻开的那一页,并无‘邺侯插架,刘向校书’的内容啊。

其余学子们毫无察觉,只单纯佩服崔岘,这样复杂的课程只听一遍,就能跟上先生的思路。

却不知。

在教室后方的吴清澜夫子,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住了。

因为这牵扯到两个典故。

其一:有个叫做邺侯的人,家中藏书万卷,后人用来比喻知识积累渊博。

其二:有个叫做刘向的人,校勘宫廷藏书,编《七略》,后人用来比喻对知识的整理、甄别。

两个典故放在一起,意思便是:藏书需要人来整理,学问也需要人来传承。

藏为根基。

校为延续。

学生如邺侯,虽有知识,却苦于无梳理办法。

老师如刘向,整理知识,以作传道受业解惑。

好家伙!

崔岘难道这是……在当众拜师?

这孩子可真够胆大的。

那可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东莱先生啊!

隐约琢磨出味儿来的吴夫子,猛然瞪大眼睛,赶紧看向东莱先生,等待他的回答。

不知为何,等待的过程中,吴清澜自己都有些心脏加速跳动。

他自然是很喜欢崔岘。

这是他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学生!

若是真能拜师东莱,再想想东莱背后恐怖的师门靠山,那这孩子,就真乘势而起了啊!

想到这里,吴清澜又难免有些替崔岘担心。

这孩子,要是真想拜师,好歹也先打听一下,东莱先生的喜好啊!

结果——

在吴清澜呆滞的注视下。

便见本就笑呵呵的东莱先生,在听到崔岘的提问后,笑的越发灿烂,甚至整个人的嘴角都压不住!

“哈哈哈哈……善哉问!”

东莱先生看向崔岘,努力让自己不笑出声来,答道:“邺侯插架……哈哈哈哈。”

他真的很想忍住的!

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刚一开口,就忍不住继续笑,一直看着崔岘笑。

崔岘跟着他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最后也有些忍不住,把头侧向一边笑。

其余学子们满脸疑惑茫然。

不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这个问题,它看似是个问题,其实是个笑话?

对此吴清澜表示:呵呵。

他觉得自己现在更像是个笑话。

单看崔岘跟东莱先生现在这个腻歪的情况,吴清澜什么都懂了!

合着你俩早看对眼了啊!

难怪,难怪崔岘建议我去请东莱先生,难怪先前东莱先生对我那般有敌意!

东莱先生笑了许久,而后终于找回理智,看着崔岘笑眯眯说道:“邺侯插架,藏的是渊博学问;刘向校书,授的是辨章学术。”

“邺侯不藏,刘向无书可校;刘向不校,邺侯徒藏故纸。”

“故,破题当以:藏为体,校为用。”

这是在对崔岘给予热情回应。

看似是藏校相济。

实则是师徒相授!

原来……这老头/这小子早就对我有意思啦!

崔岘认真听完,强忍住笑意,拱手致谢:“学生受教。”

东莱先生一抚胡须,笑呵呵满意道:“孺子可教也。”

教室最后方。

目睹这‘甜蜜’场面的吴清澜面无表情,既替崔岘感到高兴,又觉得颇为酸涩。

三个人的师徒情谊太过拥挤。

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心想走的吴清澜,终究是没能走成。

他还得上课。

倒是东莱先生,授完这一节课后,笑呵呵负手离开。

吴清澜以弟子礼,殷切相送。

半盏茶时间后。

他返回课堂,看着崔岘感慨笑道:“为师认定你将来必能有一番大造化,但万万没想到,这一天,能来的如此之快。”

《咏鹅》《悯农二首》让崔岘神童之名,上达天听,传唱士林。

但这些终究是虚的。

那何谓实呢?

大儒之徒弟、次辅之徒孙!

小小年纪,便集齐了天资、名望、后台。

这三张牌,单出已是无敌。

组合打出去,绝对是王炸!

是以,吴清澜这番话看似感慨,其实也很是艳羡。

崔岘站起来,认真整理衣衫,向吴清澜执弟子礼:“岘自幼家贫,囿于乡野。承蒙夫子慧眼识才,照拂教诲,才能有今日之薄名。”

“万般情谊,无以言表。”

“方才学生斗胆,自比邺侯,盖因……”

说到这里。

他抬起头来,笑吟吟看向吴清澜,目光澄澈真挚:“盖因夫子,亦是岘之刘校。”

这番话,绝对是学生对老师最真挚的敬意与感激。

没有老师能顶得住!

吴清澜自然是也没顶住,眼眶微微湿润,先前那点酸涩,霎时间便烟消云散。

他努力压下泪意,笑道:“好,好啊!那为师便引《诗经·大雅》篇,望你来日:鸢飞戾天,鱼跃于渊。”

这属实是非常真挚的祝福了。

崔岘想了想,笑着回道:“那学生以《诗经·小雅》篇回之,望夫子日后: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好一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啊!

吴清澜开怀大笑。

他俩突然搁课堂上‘情意绵绵’,看的庄瑾等人目露疑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裴坚更是没忍住嘀咕道:“夫子,我们都知道你最喜欢岘弟。但你天天夸还不够,现在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

这并非‘肉麻’。

因为……这是在为此段师生关系定性,互道祝福。

而后告别。

等崔岘正式拜师东莱先生,届时自然要跟着恩师上课了。

有人在课堂上以学识巧妙拜大儒为师。

有人在课堂懵懵懂懂愚笨一问三不知。

唉,差距。

差距啊!

吴清澜叹了口气,说道:“算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多吃点饭吧。”

裴坚大喜:“今日竟提前放饭?”

其余学子们眼睛也都亮起来,满脸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吴清澜大怒:“一提起吃饭你们就来劲!方才东莱先生授课,你们连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

“崔岘记二分,其余所有人全扣一分!”

“裴坚扣两分。”

裴坚:?

针对我,你绝对就是在针对我吧!

另一边。

东莱先生笑呵呵离开,等走出吴清澜的视线范围后,他再也装不下去矜持,哈哈得意大笑。

老夫也有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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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甫啊季甫,你个老东西!

不知在哪里收了个歪瓜徒弟,竟然也敢特地写信,送来老夫面前炫耀。

老夫这弟子,难道不比你那歪瓜强上万万倍?!

总之,东莱先生很亢奋。

他一路兴冲冲归家,对仆从说道:“取笔墨纸砚来,老夫要写信!”

仆从一看老爷笑的这般不值钱,便心里有数了。

他立刻去取笔墨,想了想,特地多取了一百张信纸。

东莱先生闷头写信,写到一半,又让仆从添了一百张信纸。

最后写了足足47封信。

信的内容摒除掉屁话,简单粗暴概括来说就是:

老子收了个很牛逼的徒弟,特地告知你们,你们不用亲自来恭贺,把给我徒弟的礼寄过来就行了。

仆从大为震撼。

他提着满满一箩筐书信,认真道:“老爷,神童娃娃还小,你这般高调,会为他树下无数敌人。”

大儒之徒弟,次辅之徒孙。

这个身份,天然就树大招风,绝对会引来无数人不服、与觊觎。

因为只要把他踩下去,就能扬名了啊!

东莱先生一甩衣袖:“做了我东莱的徒弟,难道还想低调?既然无法低调,那老夫就狠狠高调一番,替我家乖乖徒弟,在这士林官场、大梁天下露露脸。”

“好叫那些想踩着我徒弟出名的家伙,都赶紧过来!”

“甚至他们不来,日后还得让我家乖徒找上门寻他们呢。”

“届时,我要为我乖徒铸七尺高台舌战群英,广邀天下士林名儒、年轻天才们,前来登台辨经!”

仆从想了想那个场面,难得没有出言怼自家老爷,而是目露期待,又有些恍惚追忆。

这自然不是单纯的猖狂。

因为每一代大儒,都是这样崛起的。

舌战群英的过程,便是弥补学问不足,论道修心,完善学识、淬炼自我的过程。

是为磨砺文心墨胆!

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大儒如何能成为大儒呢?

很简单:我就问一句,谁不服我?

你不服?来,辨一场!

你也不服?那你也来同我辨上一场!

辨战士林无敌手,是为大儒!

书生意气,自该挥斥方遒!

当年,东莱先生便是这样,一人舌战群英士林,最后奠定大儒地位的!

一晃多年过去。

昔日张狂鲜活的少年郎,而立成家,妻离子丧,渡过不惑,最后孤身一人,来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竟也开始传道授业解惑,为徒弟铺路了。

仆从收起眼睛里的追忆与哀伤,认真问道:“老爷,你得先告诉我,神童娃娃……不,崔小公子之天资,比您当年,如何?”

不问清楚,手中这一箩筐‘拉仇恨值’的信,他不敢往外送啊。

东莱先生骄傲道:“我不及也。”

仆从闻言咧开嘴笑道:“恭喜老爷,喜得爱徒。您打算何时正式收徒?”

东莱先生道:“老夫赚了一辈子的名声,此时不用,更待何时?按照老夫本意,合该带我乖徒,去金陵开场文会,广邀天下名儒来作见证。”

“好叫那些歪瓜裂枣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才。”

“然,徒弟还年幼,不宜舟车劳顿。他生于南阳,长于南阳,作为师长,老夫便在这南阳城,为他办一场风光文会,以作收徒宴。”

“日后等他再年长一些,走出南阳。这大梁士林,自会好生见识他的风采。”

仆从点头应是。

而后他带着一箩筐信,去了驿馆。

当日。

47封信,自南阳送出,先后传达大梁两京十三省。

崔岘,名动四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东莱先生把这场文会的日期,定在了二十日后。

这个时间,足够那47封信送过去。

并保证收信人,再把贺礼送过来。

寄完信回家后,仆从询问道:“老爷,收徒宴的地点定在哪里?”

“我似乎有个便宜师侄,目前正在南阳,让他看着安排吧。”

东莱先生说到这里,又嘿笑道:“还有,对外一律说是文会,莫提收徒一事。届时,老夫要在文会上当众宣布,达到一鸣惊人、艳惊四座的效果。”

“好让我家乖徒,狠狠出一把风头!”

仆从很是无言,他思索片刻,不确定道:“您那位师侄,似乎姓齐,在督察院任职。”

“如今因查赵志案,做了钦差天官,目前居住在南阳知府衙门里。”

阁老郑霞生除了周雍、李端两位亲传徒弟。

还有一帮不值钱的记名弟子。

想来这位齐钦差,应该是阁老大人某位不值钱记名弟子的……呃,更不值钱的弟子。

东莱先生摆摆手,对此并不关心。

他只关心自家乖徒。

到了傍晚。

他甚至站在院子门外翘首以盼,等看到崔岘回来后,霎时便眉开眼笑。

崔岘笑着走过去,朝他拱手:“老先生。”

还没拜师,自是不好改口。

东莱先生嘿笑着回应,想跟小徒弟多说几句话,彼此熟悉一番。但又一时间赧然着,没想好从哪里切入。

二人在课堂上,藏校师徒情谊。

可实际上,彼此还并不熟悉哩!

见老师这般模样,崔岘哪里还有不懂得,笑问道:“老先生平时可喜欢喝酒。”

东莱先生忙不迭点头:“自是喜欢的。”

但想了想崔岘家似乎很是清贫,他又道:“老夫有一怪癖,不喜欢喝贵的酒,只喜欢喝便宜的清酒。”

崔岘眨眨眼,打开书箱,掏出一个鼓鼓的荷包,豪迈道:“便宜的酒口感劣质,不好。”

“有小子在,保证让老先生喝上好酒!桂花酿如何?”

东莱先生被这几句话哄得眉开眼笑,连说了几声‘好’。

而后轻咳一声,暗示道:“把二十日后的那天空出来,有个没甚意思的文会,需要你去参加。”

“虽然没甚意思,但届时也得穿身新衣。为师……咳,老夫让人给你定制几身,你挑件喜欢的穿着过去。”

“最近老夫找个时间,再去你家正式登门,同你家里人认识一下,做个交代。”

崔岘笑着点头:“好。”

十几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期间每日晨起、傍晚,东莱先生都会在门口特地等待。

崔岘则是隔三差五,给他带壶桂花酿。

你来我往,二人便这样熟稔起来。

崔岘也得知,东莱先生目前孑然一身,四海为家,身边只有个姓罗的老仆作伴。

他们师徒二人‘你侬我侬’培养感情。

全然不知道,整个大梁王朝的士林名儒、高官贵胄们,因他俩而乱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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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天命的年纪,大儒周雍,收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弟子。

并骄傲表示:也是最后一个弟子!

可见,周雍对这个弟子有多满意。

一时间。

不管是名儒圈层,还是高官圈层,都在震动。

“周雍这老东西,眼光高的很,他写信特地来炫耀,说明那弟子绝非等闲之辈。这样,备一份厚礼,快马送往南阳!”

“我有预感,他这弟子,以后也要走周雍的老路子,开台辩战士林。”

“哼!二十年前我输给周雍,二十年后,我的弟子一定要赢他的弟子!”

“听说,郑阁老私下对周雍这位关门弟子非常满意。”

“大儒之徒,阁老徒孙。这小子凭一己之力,便搅动士林官场啊。”

“备礼,备厚礼!必须赶在周雍收徒宴当天之前,将礼送去南阳!”

周雍只送出去47封信不假。

但,前来南阳送礼的,可绝不仅仅只有47家啊!

这些信,不管送去哪里。

当天便有快马携带礼物,朝着南阳送去。

大梁两京十三省震动。

不管心中如何想的,面子上,都必须要给这位即将横空出世的大儒亲传弟子,送去善意与祝福!

而随着时间推进。

南阳城也开始热闹起来。

由南阳王,与钦差大臣齐大人牵头,知县知府作陪,特邀东莱先生出席,在南阳王府,举办文会!

南阳王,看似是位王爷。实则早无实权,是天下众多县城封地,不值钱王爷当中的一个。

如今起到的,就是一个‘吉祥物’般的作用。

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小的南阳城,已经许多年没有这般热闹过了!

更遑论此次文会,还有东莱先生参加!

格调直接拉满。

整个南阳文人圈层都沸腾了,甚至还有隔壁县读书人,连夜吭哧吭哧赶来。

万一撞大运,被东莱先生看中,收作徒弟了呢!

因此越是临近文会,南阳县城里越是热闹,很多客栈都处于满客的状态。

由于动静闹得实在太大,很多百姓都听说了此事。

大家并不知道东莱先生,只关切询问道:“小神童呢?小神童要参加这场文会吗?”

读书人们便直摇头。

崔岘虽有才华,但也才八岁,太过年幼,还是莫要去参加的好。

怕百姓们不懂,读书人们还解释:“小神童如今有了名声,少不得会有些心思不正之人,想踩着他扬名。”

“若他要是参加文会,指定会被刁难。”

百姓们闻言便露出担忧的表情。

可后来,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消息:小神童确定会参加这次文会。

满城哗然。

这场文会,算是彻底传入市井当中,声势浩大的惊人。

听说还有个姓黄的秀才,17岁,颇有才名。早早放出话来,打算在文会上,向小神童‘讨教’一番。

话说的好听,这不就是欺负人,想借着小神童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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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会即将开始举办的前一天晚上。

崔岘放学归家,意外发现,家里来了一位有段时间没见的老朋友。

叶怀峰。

老崔氏、崔伯山、崔仲渊在一旁作陪。

应该是最近忙着陪钦差大人,处理赵志案,叶县令看起来很是疲惫憔悴。

但人明显精神了很多,有种先前没有的干练劲儿。

看来,这段时间他也在成长。

只是因为先前‘掉马甲’一时,憨憨大川有段时间没来,今日也不知是为何事。

瞧见崔岘回来,叶怀峰尴尬一笑。

崔岘忍住笑意拱手:“叶大人。”

叶怀峰赶紧摆手:“别别,就……咱们私下还同从前一般就好,莫要生分了。”

听到这话,一家人都笑了。

当然。

身份既已挑明,再叫‘大川兄’、‘岘弟’就有些不合适了。

笑过后,叶怀峰认真道明来意:“听说你也要去参加东莱先生的文会?我收到消息,有个叫做黄伦的秀才,很是年轻气盛。”

“他想在文会上,刁难于你,好踩着你扬名。所以我过来是提醒你,这文会,你要不还是别去了,避避风头。”

崔家人表情略显担忧,对叶怀峰的话表示赞同。

崔岘闻言愣住,随后神情古怪:“这个文会,我得去。”

叶怀峰有些着急:“你尚年幼,挣来天才名声不易,何必要去给他人做垫脚石?咱们先暂避锋芒,且待来日。”

啊,也不是没有道理。

问题是……我不去的话,这场文会,他开不起来啊!

崔岘正欲解释。

便见崔家院子外面,传来一人浑厚的笑声:“哦?竟有人想要拿我师侄做垫脚石?那他有问过老夫这个师叔了吗!”

什么?

听到这话,崔家人都愣住。

片刻后,便见一位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出现在大门外。

而在老者的身后,竟然恭敬跟着一群人,宋知府、吴同知,以及裴家两位举人老爷!

包括钦差齐大人!

叶怀峰豁然起身,心脏扑通扑通跳动,对此老者的身份有了猜测。

但仍旧觉得难以置信。

布政使李端大人怎么会悄悄出现在南阳,而且还来了崔家?

结果下一刻。

便见一个胖老者不满的一把将李端推开:“小李子,这是老夫的主场,你靠边站。”

李端神情讪讪,敢怒不敢言。

宋知府等一帮人听着李大人被唤作‘小李子’,抖了抖脸皮。

再然后,东莱先生带着三套新衣,朝里面崔家人笑道:“老夫周雍,有个还算小有薄名的号,叫做东莱。”

“今日第一次登门,还望莫要见怪。”

“实在你家孩子崔岘过于优秀,老夫喜欢的很。因此想收作关门弟子,明日那场文会,便是老夫为小崔岘准备的。”

听到这话。

叶怀峰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崔伯山、崔仲渊更是惊的目瞪口呆。

老崔氏最近被开蒙读书折磨,脑子不是很灵光,盯着李端身后的宋知府一直看。

因为宋知府没穿官袍,她有点不太敢确定。

主要是,知府大人这个腰,弯的过于低了些。

和上次见,一点都不一样。

下一刻,叶怀峰的话,让老崔氏发出惊呼。

便听叶怀峰小声道:“婶子,快,快把这群人请进来。最开始说话那人,是河南布政使李大人,正二品绯袍高官。”

老崔氏:“娘嘞!”

说罢,目瞪口呆的靠在门边哆嗦。

一定是她耳背,听错了!

结果叶怀峰又道:“那个要收你家岘哥儿做徒弟的,是大梁名儒,东莱先生。旁边的李大人,是东莱先生的师弟。”

“东莱先生的老师,是当朝次辅阁老大人。”

这下,老崔氏不哆嗦了。

直接激动到两眼一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晕了过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其实真不怪老崔氏没见识。

她参与了赵志案,如今既管理着一家摩睺罗店铺,又努力咬牙开蒙识字。

已经成长了很多。

但,她实在是跟不上自家小孙子骇人的成长速度啊!

前脚刚被陛下称赞。

后脚又是大儒老师,又是二品布政使师叔,又是当朝次辅阁老师祖,这谁听了心里不哆嗦?

不哆嗦简直不是大梁人!

等老崔氏悠悠转醒。

便见众人已经全都在自家院子里了。

东莱先生,以及李端大人坐着。

其余人,包括叶怀峰、宋知府、吴同知、以及一群穿便服的大人们,裴家两位举人,都只能站在一旁陪同。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二人,更是局促的有些喘不上来气。

林氏、陈氏两个女人,哆哆嗦嗦张罗着搬凳子,煮茶水。

崔璇、崔钰姐弟俩,吓得钻进屋里不敢出来。

小小的崔家院子里,压迫感十足。

因为这里可是有着一位当世大儒、和一位正二品布政使,和一帮南阳官员啊!

崔岘掐着老崔氏的人中,见她终于醒了,狠狠松了口气:“祖母!”

老崔氏在一帮官老爷们的注视下,哆嗦着爬起来,局促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只能握着岘哥儿的手,激动到脸色发红。

前些年老崔氏在河西村,夜夜悲痛的时候,打死她都想不到——

崔家,能有今日之荣光!

崔岘反手握住祖母的手,强忍住笑意提醒道:“祖母,老……东莱先生,还有布政使大人,正等着您回话呢。”

老崔氏闻言赶紧看过去。

果真,两位大梁王朝赫赫有名的厉害人物,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呢。

但……这俩人等我回话?回什么话?

老崔氏晕了一遭,又面对这般大阵仗,实在是智商有点跟不上,半点也无往日的精明。

东莱先生见状急了!

他急切‘暗示’道:“你家小崔岘,优秀的很,老夫实在是喜欢呐!”

哦哦!

老崔氏总算反应过来。

可忍不住又想哆嗦,因为东莱先生态度实在太殷切了,甚至连李端大人,都紧紧盯着自己。

好似生怕她不同意似的!

老崔氏深吸一口气,哆嗦着说道:“老先生,只要岘哥同意,老婆子我自然是没话说的。”

听到这话,东莱先生爽朗哈哈大笑,满脸尽是欢喜。

因为乖乖徒弟早就同意啦!

李端同样笑道:“恭喜师兄,喜得爱徒啊!”

这便是两位大佬今日特地来崔家一趟的目的。

收徒,要讲究名正言顺。

得过了家人明路啊!

见周雍、李端二人笑的如此开心,院子里一帮南阳官员,包括裴家两位举人,都看向崔岘,眼含惊叹。

因为明日过后,这个八岁的稚童,将彻底名扬天下。

他拥有着大梁王朝最恐怖的师门后台!

甚至因为崔岘拜师,连二品布政使李端,都特地来南阳恭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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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尤其以裴崇青、裴开泰两位裴家举人最为感慨。

他们裴家的小子裴坚,也不知沾了什么滔天运气,竟能与崔岘做了兄弟。

以后,他们裴家,怕是都得仰仗崔家咯!

而叶怀峰更是好生震撼——

他本来还担心崔岘在文会上被刁难,结果好家伙,这文会就是为了崔岘而举办的!

至于宋知府等官员们,心中唯有一个想法在大声叫嚣。

以后,把崔岘一家子,当祖宗伺候着!

经过老崔氏这位‘家长’点头,拜师一事算是彻底定下,只待明日当众宣布。

但崔家一家人实在太拘谨了。

李端提议道:“师兄,不如我们先回去,等明日拜师宴上,再行详谈。”

东莱先生有点舍不得走,他还想在徒弟家多待一会儿呢!

但他也感受到了崔家人的拘谨,因此想了想,在离开之前看向崔岘道:“乖乖徒弟,那黄什么的,那人,需要为师帮你把他赶走吗?”

众人汗颜。

这都还没拜师呢,乖乖徒弟就叫上了。

而且还如此护短,人家那秀才黄伦,还尚未真来向崔岘讨教,你这老师就开始护短。

在院子里一群人惊艳的注视下。

便见崔岘脊梁笔挺,傲然笑道:“此事,弟子可自行解决,不劳烦老师了。若是随便来一人,便能给弟子造成困扰。”

“那弟子,怎配拜您为师?”

好家伙!

难怪你们是师徒俩呢。

听听这话说的。

东莱先生哈哈大笑,连李端都忍不住侧目惊叹。

小小少年,浑身风骨,如松如竹,实在耀眼夺目,张扬肆意啊!

见李端看向自己。

崔岘也不怯场,笑着拱手:“弟子崔岘,见过师叔。”

绝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称呼,让李端舒爽到浑身发麻。甚至产生了某种大不敬的可怕心态——

要不把优秀师侄抢过来,直接做弟子吧!

可面对师兄东莱虎视眈眈的目光,李端打了个哆嗦,收起这个可怕的想法。

这位二品布政使高官朗声笑道:“好小子!且等明日,拜师宴上,师叔送你一份厚礼!”

而后。

东莱,李端,以及一帮大人们先后离开。

等院子里只剩下自家人了。

老崔氏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的整个人都有些发癫:“老天爷啊,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甚至做梦都不敢做的这么大!

其余崔家人,也都恍惚、激动、震撼的看向崔岘。

刚才周雍、李端等大佬在的时候,他们都不敢往上凑。

虽然早已知道,岘哥儿这孩子厉害。

可这也太厉害了吧!

迎着全家人的目光,崔岘眨眨眼:“你们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结果全家人齐齐摇头。

因为岘哥儿如今接触的圈层,已经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可怕范畴了!

陈氏定了定心神,欣慰又自豪道:“不问了,岘哥儿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还是来看看,你老师给你送的新衣裳吧。”

结果一打开那三套衣服,全家人都惊呼出声。

竟然是蜀锦!

老天啊,那个面料的色泽,简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老崔氏一眼便相中了那套红色的,激动道:“岘哥儿,穿这套红色的试试。”

等崔岘换上以后,全家人眼睛都亮起来。

翩翩少年郎,公子世无双!

他肤色白,在红蜀锦的衬托下,整个人越发白皙俊俏,宛如状元郎呢!

这卖相,任谁见了都得赞上一句:龙驹凤雏,一表人才!

陈氏稀罕的不行,笑着说道:“且等明日去了文会,我家岘哥儿,定是最耀眼的那个!”

还真让她说对了。

她家岘哥儿,不但是最耀眼的那个,还是最得意的那个,最风光的那个,最张扬的那个,最有才气的那个!

次日。

这场声势浩荡的南阳文会,终于,在万众瞩目中开场了!

众多文人墨客,先后赶来。

而最先引爆这场文会的,正是小神童崔岘本人。

南阳王府外。

一身红衣的俊俏少年郎,迎着无数文人的打量,笑的格外张扬:“哪个是黄伦?听说你要找我讨教?”

“那今日我崔岘,便如你所愿,指点你一番!”

来我的场子,踢我的馆。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哗!

听到崔岘这话,在场无数读书人,无不震惊哗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南阳王府外。

八岁的崔岘一身红衣,面对无数人瞠目的打量,半点不显畏怯。

说起来。

这是小神童扬名后,头一次在公众正式露脸。

但万万没想到,他刚现身,便这般肆意张扬。

八岁小神童,当众叫板17岁天才少年黄伦,简直看点十足啊。

因此文会还未正式开场,氛围便已先被‘引爆’。

文人们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出言帮忙呼喊‘黄伦何在’。

人群中。

裴坚跟着父亲、祖父来了。

而庄瑾、李鹤聿、高奇三人,则是跟着吴清澜,也来凑热闹。

除此之外,崔钰、崔伯山、崔仲渊也在其中。

还有最近住满了南阳客栈,今日特地着儒衫,前来参加文会的大量读书人们,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王府大街。

甚至许多南阳百姓,也来凑热闹。

崔岘那番张扬喊话,很快便让一条王府大街都轰动起来。

“小神童好生俊俏!”

“黄伦何在?”

“小神童说了,要指点你呢!”

“怎地那黄伦还不现身,别不是怕了吧!”

沸腾热闹的人群中。

一个身穿儒衫,神情带着点傲气的少年,在几位朋友的簇拥下登场。

有人当即道:“黄伦来了!黄伦来了!”

顿时,人群自觉让出通道,无数目光在崔岘、和黄伦身上来回打量。

众目睽睽之下。

黄伦走到最前方,眯起眼睛看向崔岘,冷笑道:“稚子好胆!竟敢如此猖狂,妄图指点我黄伦!”

崔岘闻言一挑眉,戏谑道:“不是你先放出话来,要同我讨教的吗?今士林知我崔岘,不知你黄伦。你想同我讨教什么,该不会是想讨教如何扬名吧?”

“简单,那你也来作首《悯农》便好。”

这番话可真是毫不客气。

人群顿时响起一片哄笑。

17岁的秀才,放出话来要跟八岁稚童讨教,还能图什么?

不就图人家神童的名声,想踩着人家扬名嘛!

那也难怪人家崔岘讲话半点不客气。

被当众戳破心思,黄伦脸上浮现出恼羞,但却强行维持着体面,假假道:“文会还未开始,你我堵在门口闹上这么一出,若惹来王爷、钦差大人,和东莱先生不快……”

崔岘一甩袖袍,爽朗笑道:“好说。今日我先喊话于你,一切责任皆在我。”

听到这话,无数人纷纷叫好。

且不管这场比试谁输谁赢。

单看小神童这光明磊落之姿态,便尽显文人风骨!

见崔岘主动揽过责任,黄伦心中松了口气,又道:“你既这般说,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吧,如何比试?届时输了如何,赢了又如何?”

崔岘摊了摊手:“都听你的,我崔岘,今日奉陪到底!”

豁!

这话可真是简单利索,半点不含糊!

但其实,文人比试,也无非就那几种方式。

黄伦好歹是个秀才,比崔岘大了足足9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岁,要是跟人家比辩经策论,那就有些招笑。

可崔岘以写诗名动天下,黄伦显然是不敢比的。

除以上之外,就剩下猜字谜、对对子、飞花令、改字令、曲水流觞、联句诗等。

最后。

黄伦目光一闪,道:“我出上联,你对下联,输者不得参加这次文会,如何?”

听到对对联,大家并不觉得意外。

因为这是最短平快,较高低的比试方式,也完美契合文会主题。

崔岘闻言一扬下巴:“你且放心,纵使你今日输了,我也同意你进去。”

人群再次哄笑。

裴坚、庄瑾等人,更是眼冒小星星,大声高呼‘小神童好生霸气威武’!

数次被崔岘呛声,黄伦也恼了。

他冷笑一声,得意道:“那你且听好了,我这上联是:雪里白梅,雪映白梅梅映雪!”

嘶。

听到这副上联,周围霎时间安静下来,并响起一些读书人倒抽冷气的声音。

一上来就这般霸道的吗?

因为这是个回文叠字联,雪与白梅是反复出现的。

但现在并非寒冬腊月,无雪更无梅。

黄伦这厮,显然是有备而来。故意提前做好上联,等着来坑小神童呢!

众人齐齐看向崔岘。

裴坚等人眼睛里更是浮现出担忧,生怕岘弟对不上来。

听完这上联,崔岘四下张望。

便见南阳王府院墙极高,但仍旧有一簇簇茂密丛竹探出墙来,随风摇曳。

崔岘眼睛亮起来,脱口而出:“风竹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

人群静默了一瞬。

而后响起无数道惊艳的叫好声!

相比于黄伦那不知道准备了多久的上联,小神童下联就地取材,答得工整应景。

堪称完美。

此下联一出,周遭读书人便懂了,人家这小神童之名,绝非虚的啊!

黄伦眼睛里浮现出一抹震惊。

这个对联,他吭哧吭哧准备了许久。

自己都想不到完美的下联,结果却被崔岘轻松接出来了!

今日有这么多人围观,黄伦一是为踩着崔岘扬名,二是想借机自荐拜师东莱先生。

他绝对不能输!

想到这里。

黄伦稳住心神,看向崔岘,眼睛里浮现出些许恶意:“好,那我再出上联。”

“上钩为老,下钩为考,老考童生,童生考到老!”

此对联一出,许多人脸上浮现出不齿的表情。

因为这看似是在出对联,实则里面藏着满满的恶意,诅咒人家小神童‘童生考到老’呢。

甚至人群中很多‘老童生’脸色都有些挂不住。

崔岘眉头也蹙起来。

比试就比试,大家光明磊落的来,何必搞这般绵里藏针的作态。

尽显小家子气!

他正欲作答。

数道高唱声先后响起。

“钦差大臣到!”

“东莱先生到!”

“河南布政使李大人到!”

“知府大人到!”

“县令大人到!”

接着。

南阳王府大门轰然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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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些唱名声,众人一片震惊瞠目。

这不是一场文会吗?怎地连河南布政使李端大人都来了!

顿时,无数读书人纷纷向一众大佬行礼。

李端、东莱先生并未吭声,只是笑呵呵看向正在比试的黄伦、崔岘。

黄伦大喜。

他觉得两位大佬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喜爱与赞叹!

南阳王作为今日文会的主家,同样没有率先开口。

因为今日排在第一位的,是钦差齐大人。

天官奉命离京,可视为代天巡视!

但齐大人哪里敢在东莱、李端二位师叔大佬面前拿乔,因此非常懂事的笑道:“诸位不用多礼,本官和诸位大人们,今日微服前来,你我皆是读书人。”

“听说有两位才子正在比试,刚好我和诸位大人们,也想来凑个热闹。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哈哈。”

黄伦高兴到疯了。

因为他觉得,钦差大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同样亲厚慈爱,甚至还特地强调自己是‘才子’。

天呐,发达了!

今日来这南阳文会,找崔岘做垫脚石,可真是来对了!

心中激动异常,黄伦矜持的向数位大佬点头致意,而后得意看向崔岘:“小神童,我这上联,你可答得上来?若是答不上来,那便趁早认——”

他话没说完。

便见崔岘哂笑一声:“一人是大,二人是天,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相比于黄伦那暗戳戳带着恶意的上联。

小神童这个下联,一下子便把立意拔高,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尽显磅礴大气!

人群霎时间一片惊艳叫好。

“好!”

“好一个天大人情,人情大过天!”

“不愧是小神童!”

将在场围观群众的夸赞笑纳全收,崔岘不卑不亢站在原地,笑看向黄伦:“你且继续。”

短短四个字,还真颇有横刀立马,欲斩千军之势!

无数人为之惊艳,想来今日过后,小神童之风姿,定当传唱各方。

东莱先生在一旁看的双眼放光,简直快要被迷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崔岘一句‘你且继续’,把黄伦架起来了。

因为按照对对联的规矩,是比试双方轮流出上联。

毕竟先出上联者,肯定占尽便宜。

如今黄伦连出两个上联,都被崔岘对出下联。

其实已经隐隐落了下乘。

他若是再厚着脸皮出第三个上联,那就算赢了,也会叫人不齿。

因此。

黄伦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大度些:“你来出上联吧。”

围观众人目露嘲讽。

一个是真磊落,一个是假坦荡。

谁更胜一筹,一目了然。

裴坚甚至毫不客气的在人群中大喊道:“虚伪!你已经连出两个上联了!”

庄瑾等人跟着起哄附和。

大哥们虽然没文化,但很懂‘场外喊垃圾话’干扰敌方心态。

果然。

他们几人这番话,让黄伦尴尬到脸色涨红。

崔岘也不喜欢黄伦这般心术不正之人。

因此,听到对方让自己出上联。

他也不再客气,盯着对方哂笑一声:“好,那你来对吧。我这上联是:“四口同图,内口皆归外口管。”

黄伦脸色剧变。

这里的图,需要换做圖。

同一个意思,同一个发音,但拆开来,就成了‘四口同圖’。

听完小神童这个上联,周围很多人都瞪大眼睛。

因为这是个一语双关的拆字联!

好家伙,本以为方才黄伦的上联,已经足够难了。

如今小神童这上联,出的则是更加刁钻。

在场很多读书人都陷入沉默,苦苦思索。

裴坚也在其中,佯装思考状,不敢说自己其实连上联什么意思都没听懂。

一片安静中。

东莱先生在听完崔岘的上联后,哈哈笑出声来。

众人神情茫然。

片刻后。

李端、钦差齐大人、知府大人、叶县令等人,在听到东莱先生的笑声,先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于是也纷纷跟着笑。

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两榜进士出身,学问自然不凡。

作为主家的南阳王,其实想问问他们为何发笑,但又没好意思问。

只是众人都不傻。

见一群大佬都在笑,便明白,缘由肯定藏在小神童这上联里。

但,究竟该如何对呢?

一帮读书人苦思冥想良久,终究是答不上来。

可他们并不着急,因为现在最着急的,是黄伦啊!

这么一个刁钻的上联,黄伦本就答不上来。

刚才被裴坚等人搞了心态,现在又不知东莱先生等人为何发笑,站在人群最中间的他脸色涨红,急的汗水都不停往下淌。

可急归急,答不上来,就是答不上来啊!

他17岁中秀才,自诩才气无双,这些年一直很是猖狂。

本以为可以在文会上,借着崔岘扬名。

万万没想到,当众被一八岁稚童给教训了!

苦苦思索良久,耳边尽是‘认输吧’的叫喊声,黄伦嘴唇颤抖数次,准备开口。

此时。

却见东莱先生笑呵呵道:“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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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众人震惊。

这是在比试啊,为何东莱先生会开口帮黄伦呢?

但老先生德高望重,没人敢开口质疑,有位带伞的读书人上前,把伞递给黄伦。

黄伦晕晕乎乎接过来,表情欣喜,如梦似幻。

东莱先生竟然替我说话了,还让人给我递伞!

他老人家一定是相中我了!

难道他想收我为徒?

巨大的惊喜将黄伦淹没,甚至冲淡了方才想要认输的不甘与羞耻。黄伦激动的握着伞——

等等,伞!

这个字,可换做同音字,傘!

东莱先生这是在给我暗示啊。

他果然相中我了哈哈哈!

黄伦心神一震,猛然反应过来,几乎没过脑子,激动大声脱口而出:“五人共伞,小人全仗大人遮!”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以后,整个人如遭雷击,险些没有羞愤到晕死过去。

人群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

而后。

不知道是谁最开始笑的,整条长街的读书人,都跟着哄笑出声。

太好玩了!

此人莫不是傻了,自比小人,将崔岘唤作‘大人’。

而用这下联推上联,众人总算懂方才东莱先生为何发笑,又为何给黄伦递伞。

因为对对联一开始,崔岘说了一句话:今日纵使你输了,我也同意你进去。

所以他才出了这样一个上联:四口同图,内口皆归外口管。

你黄伦今日能不能进入这王府参加文会,由我崔岘管控,我来说了算。

而这上联一出来的时候,小神童自己就替黄伦想好了下联。

这也是东莱先生为何发笑的原因。

可惜,黄伦太笨,没对出来。

东莱先生索性出面,给他递了一把伞作暗示。

于是黄伦脱口而出,对上了。

可正是对上了,才能说明他输了,甚至比没对上更丢人。

五人共伞,小人全仗大人遮。

他可能没有这个意思。

但接了崔岘的上联,就被人家按头强行曲解意思,变成了:小人今日能不能进这个王府,全靠大人您一句话,求求大人开恩吧!

经过解释,越来越多人听懂了这两个对联的含义,纷纷捧腹大笑。

但笑过后,众人看向崔岘的目光里,尽是惊叹佩服。

这得是多敏捷的才思,才能把对联玩的如此出神入化。

相比于刚才黄伦那句‘童生考到老’,小神童的反击,既不尖锐也不刻薄,反而雅到了极致。

因为人家可什么都没说。

是你黄伦自己,自比‘小人’的!

更让无数人侧目惊叹的是,崔岘,他才八岁啊!

“好!”

“小神童之名,实在名不虚传,我等佩服!”

甚至连南阳王在明白这对联的含义后,也笑着看向崔岘,赞叹道:“好啊!才思敏捷,磊落端庄,不愧是陛下赞扬的小神童。”

“我南阳有此神童,实在是南阳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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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

南阳王竟将崔岘奉为座上宾,客气道:“崔公子,请。”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南阳王虽无实权,可对一稚童,是不是太过客气了些?

唯有东莱先生,和李端看着这一幕,笑而不语。

他们一副其乐融融的姿态,崔岘更是被当做贵宾,引荐入王府。

徒留黄伦站在原地,脸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发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今日这一局,他输得彻彻底底!

在众人的奚落声中,黄伦再也忍不住,以袖掩面,灰溜溜离开。

想来过不了多久,这场别致雅趣的对对子比试,便会传开。

而试图拿小神童做垫脚石的黄伦,倒成了给人家小神童垫脚的那个!

另一边。

崔岘跟随南阳王,东莱、李端等一众大佬,进入南阳王府。

虽然这是个‘县城王府’,但规格也比普通府宅要高太多。

内部雅致大气奢华,连廊九曲,山水亭榭都极为讲究,倒也确实有几分皇家气派在。

后面跟着进来的读书人们瞪直了眼,纷纷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叹。

而今日文会的主桌,就摆在王府莲池的亭榭之中。

单看环境,那当真雅致之极,最适合办文会。

除了环境,今日参加文会的主角,可是大梁名儒东莱先生。

毫不夸张的说。

在南阳这个小地方,往前推三十年,再往后推三十年,都不可能再举办一场比今日更加隆重的文会了。

南阳王承接这场文会,显然是为了图个雅名。

因为今日这场文会,肯定是会被记录在南阳县志里,以供后人翻阅的。

所以,南阳王想玩一把大的。

来到莲池旁边,南阳王并未第一时间请一众贵客去亭榭中落座,而是道:“本王早就听说,我大梁文人墨客在文会上,各显身手,舞文弄字的风采。实在好生向往,可惜一直无缘见识。”

“今日,本王作为主家,想请诸位来参加一场游戏。”

“诸位看到那亭榭了吗,里面准备了最名贵的酒菜瓜果,供你们享用。本王自己,厚着脸皮在里面讨个位置。除了本王之外,你们其余人,都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要去里面落座。”

哗!

听到这番话,众人都一片哗然,而后两眼放光。

原本大家都默认,那亭子里是大佬们应该坐的位置,结果听王爷这意思,所有人都能落座?

可只要脑子够聪明的人,便能琢磨出来,南阳王这番话,肯定是有条件的。

果然。

南阳王说完后,突然笑着看向崔岘:“崔小公子,本王刚才那番话,看似大度。实则给在场诸人都出了个大难题。”

“这难题是什么,本王先不说。他们年纪大了,好面子,万一想要推辞,又不好意思,搞得双方都很尴尬。”

“但你文采过人,又年纪小,所以肯定并没有这个顾虑。这个游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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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这位王爷说话倒是风趣幽默。

虽是邀请崔岘,但也给他留了拒绝的余地:你年纪小,没有顾虑,所以即使拒绝了也无碍。

众人纷纷看向崔岘。

崔岘含笑道:“那王爷能否说明白,这究竟是何游戏?”

在众人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中,南阳王哈哈一笑,说道:“联句诗,怎么样,小神童要参加吗?”

竟然是联句诗!

自古以来,文会上最高端的游戏,绝对非联句诗莫属。

因为这个游戏的规则,是主家随机出一个主题。

而后,参与游戏的人,围绕着这个主题,每人轮流作出一句诗,最后组合起来,成为一首诗。

纵观前朝数百上千年,都没有几首像样的联句诗能流传下来。

因为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学识良莠不齐,想法五花八门。

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扣题的同时,还得仓促接住上家作的诗句,随机应变顺下去。

到最后,成诗往往千奇百怪,意思混乱。

因此,除了那种大佬云集的盛世文会,能把联句诗玩出花样。小文会上,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游戏的。

任谁都没想到,南阳王竟然出了个这般‘高端’的难题。

东莱、李端等人看向崔岘。

在场其余读书人,也都纷纷看向崔岘。

他年纪小,其实就算拒绝了,也没什么。

可话是这么说,大家心里还是隐隐有期待。

因为小神童就是以诗扬名天下的啊!

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崔岘并未答应或者拒绝,而是直接笑问道:“敢问王爷,今日这联句诗的主题,是什么?”

南阳王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莲池亭榭桌案之上,请君自行观看。”

于是。

崔岘朝着对方拱手,而后在无数震惊、欢呼、赞叹声中,第一个走进了亭榭。

他接下了这个游戏!

整个王府里的读书人们,纷纷双眼冒光,激动到难以自持。

一个联句诗的游戏,将这场本就声势浩大的南阳文会,彻底推上了最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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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岘在众多读书人的振奋欢呼声中,率先于里面落座。

正如南阳王所说,桌案上好酒好菜散发着诱人香气。

而酒菜最中间,置放有一块木牌,镌刻着今日联句诗的主题:听蝉。

如今正是夏末初秋的时候。

这个主题,搭配此刻王府中缭绕的蝉鸣声,倒很是应景。

崔岘看过木牌后,心下稍安。

他并非孤傲猖狂之人,很多时候,并不会主动和人发生纠纷。

但方才不管是‘指教’黄伦,还是接下南阳王作联句诗的邀请,都表现的比平日张扬些。

因为他做了东莱先生的弟子。

今日这就是他的主场。

他得表现的足够优秀,好堵住各方质疑,给老师长脸。

其次,以后类似于‘黄伦’这样的人,绝对会隔三差五找上门来,同他叫板。

他这位仕林大儒的亲传弟子,不张扬些,如何震慑旁人?

我崔岘,不惧任何人来讨教。

但也不是随便来个垃圾货色,就有资格挑战我的。

独坐在亭榭内,迎着各方打量。

崔岘脸色带笑,神情轻松自信,看的好多人心生佩服赞叹。

别的不说,且看人家小神童这份气定神闲的姿态,都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

毕竟,亭榭里即将要玩的游戏,可是联句诗啊!

见崔岘落座。

南阳王笑眯眯看向众人:“诸位,请吧。”

李端和东莱先生哈哈对视一笑,接着相伴走进亭榭。

东莱先生略作思索,笑着和崔岘隔了一个座位坐下。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座次。

师徒二人相错而坐,中间隔着一个人。

待会儿作诗的时候,可以互不影响,各自出彩。

李端则是坐在了崔岘的下方,东莱先生的上方。

在坐下的一瞬间,他低声尴尬道:“乖师侄,师叔不擅作诗,你待会儿记得让让师叔啊。”

崔岘知道他在同自己逗趣,忍俊不禁:“好说好说。”

亭榭里是一张八人桌案,如今已有三人落座。

除去南阳王一个位置,还得有四人入场。

钦差齐大人硬着头皮进去了,他坐在了东莱先生的下方。

今日东莱师叔收徒,这种开心场面,他得懂事一点,好好作陪。

齐大人一坐下,率先跟崔岘打招呼,热情的简直不像话:“崔小公子,赵志案最近已经查的差不多了。等下个月结案,你若是有空,且去赵宅看看。”

这就是要借花献佛,把赵宅送给崔岘的意思了。

看来。

宋知府这个老油条,提前跟齐大人通了气。

再细思一番,齐大人是次辅阁老的徒孙,被安排来查与崔岘有关的赵志案,本就存有照拂崔岘的意思。

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崔岘小声道:“多谢大人。”

齐大人连连摆手,能跟崔岘攀上交情,他也是开心的很,否则今日哪有机会上桌?

但齐大人是钦差。

他都进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了,宋知府自然要懂事些,哆嗦着陪了一个。

于是,叶怀峰县令也得硬着头皮跟上。

宋知府坐在了钦差齐大人的下方,而叶怀峰坐在了宋知府的下方。

还差最后一个位置,始终没人敢进去。

人群顿时开始起哄。

裴坚见状,大声嚷嚷道:“祖父,爹,你们上啊!多好的机会,快上——呜呜呜——”

他话没说完,被亲爹裴开泰一把捂住。

坑爹玩意儿!

这种人均两榜进士的高端局,他一个举人,怎么敢上啊?

上去丢人现眼的吗?

庄瑾则是起哄吴清澜:“吴夫子,你上——呜呜——”

吴清澜眼疾手快捂住庄瑾的嘴巴,低声威胁道:“再敢胡说一句,回去扣十分。”

庄瑾吓得紧紧闭上嘴。

但因为裴坚这一嗓子,把裴家两位举人架起来了,因为在场就他们两位举人。

最后没法子。

裴家祖父裴崇青恶狠狠瞪了一眼孙子裴坚,抱着老脸丢光的心态,咬牙走了进去。

他坐在了叶怀峰的下方。

而再往下,是南阳王,再接着是崔岘,刚好坐满一个圆桌。

游戏可以开始了!

王府内。

氛围轰然变得振奋起来。

大家各自找地方落座,没有心思玩游戏,目光都紧紧盯着亭榭里。

或振奋、或期待、或……不怀好意。

因为这种高端局里,作诗作的好,自然有人会帮忙传颂。

可你要作的不好……

那就别怪现场一片嘘声哄笑,让你丢尽脸面了!

联句诗比对对联更加残酷。

对对联,你对不上,或者对的不好,也就那样。

可作诗的时候,上家作的一句诗,跟金子似的灿烂。到你接下句,宛如狗粪,岂不贻笑大方?

所以现在这个局面就很有趣。

外面围观的一群人,水平不咋地,倒成了乐子人。

里面明明一群大佬,此刻却个个神情紧绷,内心惴惴难安。

南阳王在崔岘上方坐下,笑道:“想必诸位都已经看过今日联句诗的主题,本王不才,自己作了第一句。”

“规矩只有一条,以一盏茶时间为限,接不上视为认输。”

“诸位各自掷骰子,从数字最小者开始,如何?”

骰子这玩意儿,从三国时期已经发明了,最初似乎是用来做占卜的。

后来上了酒桌,便一发不可收拾,代代相传延续至今。

众人自然应允,先后开始掷骰子。

宋知府手气最差,掷出了‘一’点。

但他却很是高兴,因为最先开始,代表着难度最低。

南阳王念出了自己作的第一句诗:“高树多凉吹。”

不出众人所料,这第一句平平无奇,意思便是:高大的树木在风中摇摆,凉风阵阵穿梭而过。

但因为是王爷作的诗,也没人敢笑话。

重头戏在后面呢!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宋知府。

宋知府轻咳一声,战略性端起茶盏。看似老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道,实则端着茶盏的手已经微微颤抖。

死脑子,快想啊!!

他这一句,其实也很重要,因为要给本首诗定音调。

而且最好还得点明一下主题。

毕竟南阳王的第一句诗,并无提到蝉鸣,但却把场景置放在了树木上,这样想倒也有几分雅趣在。

宋知府脑子转的飞快,却始终想不出来合适的,急的他猛喝一口茶水。

不曾想茶水太热,烫的他一个激灵。

但他凭借着毅力,愣是把热茶面不改色的咽下去,这才没有闹出笑话。

最后因为被烫精神了,还真让他给想出来一句,强笑着说道:“有了,我接:疏蝉足断声!”

这句同样比较一般。

意思是蝉鸣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但好歹点了题,而且是第二句,虽说浅显直白了些,但也并未显得过于突兀。

所以众人没有表示质疑。

宋知府心知这一关过了,坐着默默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他下方是叶怀峰。

叶县令大概是‘刚毕业不久’的原因,脑子里知识还没忘光。

故意适时停顿半盏茶功夫,给上官留足面子,这才装模作样苦笑一声,道:“下官不才,接一句:已催居客感。”

这句还不错。

意思是,阵阵蝉鸣声,让客居于此的人,有了伤感的愁绪。

诗句从这里,算是渐入佳境。

从表面言物,到开始初步言情。

压力给到了下方的裴崇青。

外面裴坚开始喊话:“祖父,你快接啊!”

裴崇青:“……”

且看回家后,老夫不把你这倒霉孩子给打死!

但那是回家以后的事情,现在裴崇青除非把自己打死,否则就得接诗。

他也开始战略性喝茶。

可喝茶也想不出来,最后实在没辙,在一片嘘声中站起来,声称自己要找找灵感。

外面的嘘声越发大了起来。

当然嘘声最大的肯定是裴坚,他好像生怕自己能活的过今晚似的。

眼看一盏茶工夫就要到了。

裴崇青卡着时间,硬着头皮赧然接了一句:“更始旁人惊。”

这……大概意思是,让旁人感到心惊?

说实话有些勉强。

把叶怀峰上一句‘已催居客感’刚刚带起来的小氛围,给冲歪了。

一帮看热闹的文人们发出指指点点的嘲弄,半点也不给举人老爷留面子。

因为这是文会,技不如人,被嘲笑也只能受着。

甚至有人喊着这一句算裴崇青输了。

可这毕竟才第一轮,不好闹得太难堪。

作为主家的南阳王笑着道:“高树多凉吹,疏蝉足断声。已催居客感,更使旁人惊。”

“看来,我王府的蝉鸣声实在恼人啊。既让人伤感,又让人心惊。”

说完后。

南阳王笑眯眯看向崔岘:“崔小公子,到你了。”

一时间,众人也都看向崔岘。

小神童崔岘,以《咏鹅》《悯农二首》在大梁王朝诗坛‘出道’。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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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大家都对他抱有期待。

或者说……抱有怀疑。

今日这场联句诗,作好了,小神童就能彻底坐稳神童之名。

可若是作不好,那接下来等待他的,怕是会有诸多质疑。

迎着众人神情各异的目光。

崔岘不慌不忙道:“王爷莫要多想,今日您好酒好菜招待。纵使蝉鸣声恼人,但我等坐在一起,开怀赴宴,旨在宾主尽欢,互诉情谊。”

说完后。

他笑道:“我这一句,接:晚夏犹知急!”

此句一出,桌上众人都眼睛一亮。

东莱先生更是夸赞道:“妙哉妙哉。”

围观的文人们也都纷纷鼓掌叫好,眼睛里尽是惊艳。

裴坚、李鹤聿几人根本不知其所以然,但不妨碍他们把手都拍肿了,大声夸赞。

因为裴崇青上一句诗,把情绪冲掉了。

崔岘这一句,无法陡然拔高立意。

只能令改出路,将意境稳稳地往上托举,摒除掉伤感、心惊的元素,再来一个落得住跟脚的转折。

晚夏犹知急,意思是:夏末的蝉鸣声,依旧非常急促。

‘犹’与‘急’二字,一改前诗之颓废、低落。

意思虽然简单。

可一下子就把整首诗给‘点’活了!

这首听蝉诗,从这里开始,瞬间灵动起来,鲜活起来,开始有了‘生命感’和‘高级感’!

“晚夏犹知急,当真好句!”

“不愧是能作出《悯农》的小神童,今日我等,也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才!”

围观的文人们,咂摸着这句诗,越咂摸越觉得惊艳。

大家互相传颂,不出意外响起一片叫好赞叹。

南阳王眼睛亮起来,当场道:“好!好一个晚夏犹知急啊!本王建议,我们为此佳句,共饮一杯,可好?”

众人纷纷笑着举杯。

而后促狭的看向崔岘。

年幼的小男孩们肯定都有过这样的经历:你跟着一群爷爷、叔叔、伯伯、哥哥们,在一个酒桌上吃饭。

然后被他们不怀好意怂恿着,让你喝一口白酒,或者舔一下沾过白酒的筷子。

然后等你被辣的龇牙咧嘴,满桌人哈哈大笑。

这大概是成年人共有的恶趣味?

南阳王看着崔岘,笑道:“崔小公子,喝一个?”

崔岘推开手边的大杯,笑道:“换个小杯来。”

哦豁!

这便是要喝的意思了!

周围顿时响起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南阳王命仆从换来了一个小小杯,给崔岘稍微倒了一小口。

崔岘半点不怯场,举起酒杯:“这里岘最年幼,合该岘敬诸位前辈。”

说罢,一口饮尽。

古代以清酒居多,入喉并不算辛辣,但因为年幼,崔岘脸上霎时间便浮现出一层红晕。

红扑扑的,白里透红,越发显得俊俏。

众人看在眼里,当真叹服的很。

小神童不仅学识过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而且胆识风采同样不凡,小小年纪,和这么多大佬坐在一起,半点也不怯场!

更妙的是。

他那一句‘晚夏犹知急’,还给下方的李端大人,留好了接诗思路。

因为小神童刚才跟南阳王谈话的时候暗示了:旨在宾主尽欢,互诉情谊。

果不其然。

放下杯盏后,李端嘿笑一声,立刻接道:“新秋别有情!”

晚夏犹知急,新秋别有情!

夏末的蝉鸣声,依旧非常急促,但初秋的蝉声,却别有一番情意在呢!

一下子,这个意境就从恼人,到欢快热络起来。

这一句诗让南阳王格外满意,呲着大牙傻乐。

由此也能看得出来,联句诗属实难作。

至少这酒桌上,得有几个能随时控场的高人在,时刻负责把上家泄掉的意境托起来,保证这首诗能成功顺下去。

比如现在,经过崔岘‘画龙点睛’把控,李端跟上步伐平稳过渡,这首听蝉诗,算是初具雏形了。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往下推呢?

从恼人,到有情,确实是欢快了,但总觉得,似乎还差点什么意思?

差的是立意。

多人合作诗,句句相拼接,想要真的确定好一个明确的立意,还是很难的。

压力来到李端下方的东莱先生身上。

但老先生博学多才,自然不会被难倒,笑呵呵道:“危湍和不似!”

不愧是天生师徒俩。

他们两人都抱有极强的控场心态,且很有个人风格,善于大胆用动词,不仅要转换立意,还要把诗盘活。

这一句的意思是:那蝉的鸣叫声,不像是湍急的流水声那般急促。

看来,东莱先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对前面那几句,其实是不满意的。

又是恼人、又是心惊的,也属实不太行。

还好有崔岘托举了一把。

于是东莱先生趁势,再次往上托举。

以湍急流水类比蝉鸣,试图把整首诗的意境,从宾主尽欢,托举到更高的层面上去。

众人听到这句‘危湍和不似’,纷纷叫好。

很明显,这首诗开始上‘劲儿’了!

可这就苦了下方的钦差齐大人,他能懂东莱师叔的意思,也想接着这股劲儿往上冲。

但实力不允许啊!

因此,在无数意味不明的嘘声中,齐大人硬着头皮,接了一句:“细管学难成。”

这意思是:蝉那纤细如乐管一般的声响,我们很难学得来。

不是说这句不行。

好吧,就是不行。

因为这才刚托举起来的劲儿,一下子又掉了。

齐大人很是羞愧,在一片嘘声中自罚了三杯。

东莱先生没说什么,但其实有点小不开心。

他并非小心眼之人,换做别的场合,别的游戏,肯定不会这样。

可自己刚起势,准备奋力往上冲,下家‘轰’的一下,把你这股气势全给卸掉了。

这谁能绷得住?

正当东莱先生不开心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乖乖徒弟崔岘朝自己眨了眨眼。

于是东莱先生一下子就高兴了!

他读懂了乖乖徒弟的意思:老师莫要不开心,一会儿等这些小菜鸡都认输了,咱俩师徒互对,尽兴作一首诗出来!

东莱先生是真稀罕徒弟身上这股张扬自信的劲儿,跟他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因此,东莱先生打起精神。

心里却在想,今日联句诗一成,小徒弟怕是又要狠狠扬名一番。

刚好,上百家士林官场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派遣了仆从来拜师宴送礼,此刻还尚未正式露面。

且等待会儿,我们师徒二人作完听蝉联句诗,艳惊四座。

再让这些人进来,高调为我家乖徒送上贺礼。

把这场收徒宴,办的风风光光,震撼全场!

届时,整个大梁士林官场的目光,都要聚焦南阳,聚焦在我家乖徒身上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钦差齐大人接了一句‘细管学难成’,引来周遭一片嘘声。

但他这一句好歹算是过了。

问题是,宋知府坐在钦差大人的下方。

钦差大人丢了颜面,他哪敢表现自己?

莫说听蝉联句诗接到这里,已经让宋知府压力倍增,迷失了方向感,不知该如何接。

就算他能接下一句,也不敢接啊!

因此。

宋知府装模作样、思索良久,最后面露苦笑:“看来,我也得陪齐大人喝三杯咯。”

这便是要认输的意思。

他认输了,小叶县令更不敢拿乔。

但他面皮薄,终究是说不出‘陪大人喝三杯’这种腻歪话,只赧然老实道:“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没有头绪。”

压力又来到裴崇青身上。

老爷子神情似哭非哭,看起来快要碎掉了。

这次连外面看热闹的裴坚,都没再忍心起哄自家祖父。

因为上一轮,联句诗就是在裴崇青这里泄掉气势的。

如今,东莱先生再次起势,被钦差齐大人拖了后腿。

那也就是说。

新的一句诗,必须要把气势再次往上推,甚至还得压过东莱先生那句‘危湍和不似’。

方能借力打力,配合东莱先生,把这首诗无限往上拔高。

这也是宋知府和叶县令主动认输的原因之一。

他俩哪有这本事啊?

对此裴崇青表示:这本事你俩都没有,那我也没有。

裴老爷子默默给自己倒了三杯酒,先后一饮而尽。

接着他看向崔岘,赧然羞愧道:“岘哥儿,看你的了。”

围观的读书人们一片失望哗然。

这才刚进入第二轮,竟已有三个人认输了!

不过联句诗是轮转的,这一轮认输,下一轮还可以继续参加。

当然,下一轮认输,还要继续喝。

总之:要么肚子里装满墨水,要么肚子里装满酒水。

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南阳王一看这个情况,有点着急。

他是本次文会主办方,既出钱,又出力,就为图个美名。

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联句诗游戏彻底垮掉?

那岂不白忙活一场。

因此。

南阳王看向崔岘,目露期待:“崔小公子,方才你那句晚夏犹知急,作的极妙。”

“如今前面三家接连认输,想来是准备保留实力,蓄势待发。”

“但小公子你年轻气盛,合该崭露锋芒,好生表现一番。所以本王的意思是——”

说到这里,南阳王停顿片刻,自己绷不住先笑了。

他笑着继续道:“所以本王的意思是说,要不这一次,小公子试着接两句?把咱们这首听蝉诗的意境和气势,都拔高一截。”

这就有些不讲规矩了。

但换个思路,游戏现在快要进行不下去,南阳王这是在找崔岘救场呢!

顿时。

宴席上在座的人,都看向崔岘。

周遭围观的大量读书人们,也都看向崔岘,目光里尽是期待。

联句诗难作,出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今日这场文会,以后指不定还有没有机会看到。

大家肯定想要见识一番呐!

而后,在全场赞叹、惊呼中。

便见崔岘粲然一笑:“王爷,诸位前辈们。大家都接一句,岘接两句,岂非占了便宜?”

绝了!

怎么会有人年纪轻轻,能这般张扬肆意,又君子谦谦。

分明是来救场的,可话一开口,又不会让任何人尴尬。

更重要的是——

他这话,分明便是接下了王爷救场的请求啊!

南阳王哈哈大笑,看向崔岘的目光中,尽是欣赏与热络。

他顺势风趣道:“无碍,这般便宜事儿,你大可多占一些!”

于是。

在全场众人期待的注视下,崔岘略作沉思,而后得意挑了挑眉梢。

应该是刚才那小杯酒下肚的原因。

他脸色微红,也不再刻意掩饰情绪,这般得意挑眉的表情,意思很明显:他做出了一句相当不错的诗。

自己都觉得很是得意!

周围一帮人简直要被钓成翘嘴了。

南阳王更是急不可耐道:“小公子可是作出来了?快讲快讲,我等洗耳恭听。”

崔岘含笑看向东莱先生,道:“我这两句是:当敩附金重,无贪曜火明!”

轰!

此两句诗一出,如奔雷乍起,天光骤现!

甚至不必去深究其意,单看用词,便有扑面而来的大气磅礴之势!

原来最普通的听蝉诗,也能写的这般恢弘!

满场为之惊艳震撼。

甚至有读书人急切掏出纸墨,涨红着脸开始飞速起笔,将这首诗记录下来。

很显然,崔岘这句,不仅仅是把这首听蝉诗点活了。

更为其拔高了无上的立意。

当敩附金重,无贪曜火明!

接上一句‘细管学难成’,意思便成了:

蝉那纤细如乐管一般的声响,我们很难学得来。但我们应该效仿金石那般厚重,而莫要去贪恋萤火般虚浮的光亮。

此两句,堪称神来之笔!

“好!”

“这两句诗一出,此首听蝉联句诗,绝对能在联句当中占有一席之地!”

“今日见小神童,才知人外有人,何为荧光见皓月!”

在场读书人们激动的脸色发红。

包括吴清澜都在使劲鼓掌。

裴坚、庄瑾等人,远远看着岘弟在亭榭里大放光彩,既激动,又艳羡。

尤其是裴坚,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无人察觉的低落和自卑。

他好像跟岘弟的差距……越来越大了。

亭榭内。

南阳王被这一句‘当敩附金重,无贪曜火明’震得瞠目结舌,久久无法回神。

李端同样惊艳又尴尬。

惊艳,自然因为这一句写的十分出彩。

尴尬是因为他接不住啊!

大势奔雷破竹涌来,裹挟着金石之厚重,煌煌不可阻挡。

此时,已无任何华丽辞藻可挡其势。

既然挡不住,那就只能承接,用最朴实无华,大巧不工的文字,做一张网。

将其势尽数裹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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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比起势更难。

尤其是,还得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内对出来。

很多苦吟派诗人,在联句诗游戏里都会饮恨败北,就因为它非常考验你的快速临场发挥能力!

正当李端犹豫是否要认输的时候。

东莱先生噌的一下,竟站了起来!

老先生神情激动,苍老的眼睛亮的惊人,他看向崔岘,激动的连赞了三声‘好’。

而后,一手举杯,一手提壶,给自己倒了三杯酒,激动对李端说道:“李端,你且退开。这三杯酒,师兄替你喝了!”

说罢。

老先生豪爽连饮三杯!

李端心中暗喜,面上却一副‘真是受不了你’的表情:“师兄请。”

很显然,东莱先生是被崔岘这一句给惊艳到了。

所以他要来接下一句!

三杯酒下肚,东莱先生脸色也开始泛红。

他沉吟许久,目光在四周围的景物上快速流连扫视。

当看到王府内那几株古松后,眼睛猛然亮起来,激动道:“有了,崔岘你且听好了,看老夫这一句,如何?”

“青松四面落,白发一重生!”

好一个‘白发一重生’!

此句一出,周围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叫好声!

这句的意思是:青松树木的针叶,簌簌从四面八方飘落,鬓边的白发又长出新丝,时光与岁月,在悄然间流逝而去。

年幼者肆意张扬。

年长者感慨光阴。

一老一少携手,为这首听蝉联句诗,注入了灵魂!

文会的氛围,在此刻毫不意外被推上了最高峰。

无数读书人神情激动,举起酒杯,要为这四句旷世惊艳之作碰杯。

甚至连崔岘本人,在听到‘青松四面落,白发一重生’之后,脸上都浮现出浓浓的惊艳。

他站起来,主动举起手中的小杯,赞叹道:“先生大才,岘敬您一杯!”

东莱先生显然也对自己这句极为满意,涨红着脸回敬崔岘:“你方才那句当敩附金重,无贪曜火明,也着实让老夫惊艳。当浮一大白!”

二人对视,而后一饮而尽。

显然,这是兴致上来了!

诗词配酒,越喝越有!

棋逢对手,遇强则强!

他俩这般肆意姿态,看的在场无数人心折神往。

想来今日许多人,此后多年都无法忘掉这场文会,无法忘掉文会上东莱先生和小神童对饮作诗的惊艳场面。

自古以来,书生免不了被诟病‘百无一用’。

八股文、诗词之流,同样被指责没有意义。

但能穿透千百年光阴,在文化长河中尽情闪耀,文字诗词之魅力,又岂能被贬低为‘无用’?

至少,在此时,在此刻。

东莱先生和崔岘,为文字赋予无上魅力,而他俩,也因文字诗词,绚烂耀眼。

在场无数读书人神情激动,眼冒星光。

因为今日这场文会,必将震动大梁士林诗坛。

《听蝉联句诗》也一定会成为一首经典名作!

他们见证了一首名诗的诞生!

甚至文会还没有结束,《听蝉联句诗》已经被激动的读书人们,迫不及待宣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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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王终于回过神来,他激动不已,大声笑道:“崔小公子,东莱先生,二位果真盛名之下无虚士!”

“本王佩服!”

“有二位珠玉在前,实在让我等惊艳又惭愧。”

“因此,本王提议。接下来的诗句,大家自行选择接与不接,如何?”

这话,让钦差齐大人、宋知府、叶县令、裴崇青四人狠狠松了口气。

他们已经不敢再接下去了。

生怕自己毁掉一首有可能名扬士林的联句诗。

那可是会遭无数人耻笑、怒骂的啊!

倒是李端,被师兄东莱、和师侄的豪情感染,也有了些思路。

他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笑呵呵道:“那我来接下面的两句:向夕音弥厉,迎风翼更轻。”

这一句,也引发无数人叫好。

虽说和前面四句无法比拟,但李大人作为次辅徒弟,也是有才学在身的。

向夕音弥厉,迎风翼更轻。

意思是:临近傍晚的时候,蝉鸣声会更加激烈。蝉翼迎着秋风振翅,显得越发轻盈。

此句不仅扣题,而且声音、画面都十分灵动。

但这两句,是顺着东莱先生的那两句来的,行文意境很平。

所以接下来,还得再次往上起势。

这个是崔岘擅长的。

因此李端接完诗句后,直接点了崔岘,笑道:“小崔岘,你来。”

夏末凉风起,池面水波荡漾。

亭榭内。

一身红衣的崔岘,衣袍猎猎翻飞。

他被突然点名,也毫不怯场。

反而一扬眉,将手中的杯盏放于案上,脱口而出道:“单嘶出迥树,馀响思空城!”

南阳王激动的站起来,大声道:“好!”

他这一声‘好’落下。

周围的人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激动夸赞叫好。

显然,气氛玩儿嗨了!

好诗配好酒,崔岘彻底放开手脚,现在接诗竟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接下句。

这得是多么敏捷的才思,才能将诗词玩儿的这般得心应手啊!

单嘶出迥树,馀响思空城!

意思便是:孤蝉的嘶鸣声,穿透茂密的树林,高亢余音在整座城市中回荡。

文会行进到这里,人们已经彻底无心其他游戏。

读书人们自发站起来,围在亭榭外,看向崔岘的目光中,尽是惊艳叹服。

还有人大声急切道:“记下来了吗,记下来了吗?”

因为实在是太精彩了!

推杯换盏,言笑晏晏间,脱口便是佳作金句。

谁不为其风采心折?

今日文会结束,崔岘之名,必将同《听蝉联句诗》一起,再次震撼整个士林诗坛!

东莱先生站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尽兴了!

不仅是今日之酒,今日之诗,还是眼前的乖乖徒弟,都让老先生满意至极。

他朝着崔岘赞叹微笑,而后道:“这首联句诗,作到此处,还剩四句。你我一人各两句,作为收尾,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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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岘笑道:“先生请。”

二十句联句诗,已作十六句。

也该到收尾的时候了!

前文从忧愁、心惊,到宾主尽欢,再到金石之重,白发之轻。

引申到蝉鸣激烈、回荡孤城。

这样一番堪称复杂的心路历程,走到最后,会作何结尾呢?

人们看向崔岘,看向东莱先生,眼睛里满是期待。

也有些紧张。

因为这关乎此首联句诗,是否能平稳落地,作最后的主题升华!

而此时,大家才猛然意识到,八岁的崔岘,已经能和名震大梁的第一名儒东莱先生,共创诗篇了!

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

纵观大梁诗坛,往前百年,往后百年,怕是都不会再出这样一位神仙人物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

东莱先生也谨慎很多,怕毁掉一首佳作,思索许久,这才道:“嘒唳松间坐,萧寥竹里行。”

咿?

怎地到最后,风味儿竟变得有些寂寥了呢?

嘒唳松间坐,萧寥竹里行。

大概意思是:在激励清亮的蝉鸣声当中,于树荫下静坐,在萧瑟寂寥的竹林里,独自慢慢前行。

明明并未用华丽辞藻,可此句诗一出,却莫名让人恍惚伤感。

一股知天命年纪的寒霜扑面而来,钻进人骨头缝里,让人冷得无所适从。

那是岁月无情的寒气!

再联想东莱先生妻离子丧的悲痛过往,很多人眼含惋惜同情。

大抵这便是诗词文字的魅力?

明明前一刻还在把酒言欢,张扬肆意,可到最后落点的时候,又不自觉布满哀愁。

可怜白发生啊!

纵然是世间名儒,也逃不掉岁月的桎梏。

那么,崔岘会选择怎么接这一句呢?

因为他这一句,是一首诗的收尾句。

所有人都看向崔岘。

但崔岘只看向东莱先生,他起身离席,向东莱先生执弟子礼,而后笑道:“先生,这最后两句诗,岘想送给您。”

哦?

东莱先生笑着颔首,眼神好奇又期待。

崔岘看着自己的老师,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我想送给先生的这两句是——”

“但饮枝头露,高洁自得名!”

整个王府文会霎时间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在品味着这两句收尾诗,或者升华主旨的诗,被震撼到失声无言。

万万没想到,小神童不仅善起大势。

连最后的收尾句,做的都如此隐逸清雅!

但饮枝头露,高洁自得名。

接东莱先生上一句,意思便是:

不管您为何寂寥,又为何在林中孤独前行。但您只管饮枝头之清露,因为您高洁之名,早已传遍四方了啊!

至此,这首诗主题彻底蓬勃升华。

这不再是一首简单的听蝉诗。

而是一首言志诗!

且写的恢弘壮阔、又超然高洁。

与前文‘当敩附金重,无贪曜火明’遥相呼应!

东莱先生将这句‘但饮枝头露,高洁自得名’默念数遍,表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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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红着双眼,看向自己的小徒弟,颤声道:“好,好啊!好一句‘但饮枝头露,高洁自得名’,为师很喜欢,为师很喜欢啊!”

这一句,足以抚平他前半生的所有悲痛了!

但文会上此刻的气氛太过热烈。

很多人甚至还没有意识到,东莱先生这句‘为师’所代表的含义。

大家神情激动,各自奋笔疾书,为见证一首名诗的诞生,而欣喜振奋。

甚至有读书人大声朗诵这首听蝉诗的全篇诗句。

高树多凉吹,疏蝉足断声。

已催居客感,更使旁人惊。

晚夏犹知急,新秋别有情。

危湍和不似,细管学难成。

当敩附金重,无贪曜火明。

青松四面落,白发一重生。

向夕音弥厉,迎风翼更轻。

单嘶出迥树,馀响思空城。

嘒唳松间坐,萧寥竹里行。

但饮枝头露,高洁自得名。

这首诗,越往后越大气磅礴,越往后越震撼人心。

收尾借蝉言志,更是将本首诗之意境,拔上了高峰!

读书人们越读越惊艳,甚至纷纷恳请道:“小神童,请给本首诗取个名字吧!”

南阳王也很期待这个环节。

甚至希望这首诗可以命名为《南阳王府文会听蝉联句诗》。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南阳王默默站了起来。

包括李端,钦差齐大人,知府大人等人,也都默默起身,走到了亭榭一旁。

将主场交给本就是今日主角的一对师徒。

方才,他俩合力,默契做出一首足以风靡仕林的优秀佳作。

此刻氛围已经被推上顶点。

也是时候,为今日这场文会定性了——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文会,这是一场东莱先生为爱徒精心准备的收徒宴。

文会逐渐安静下来。

激动的读书人们,这才注意到,怎地除了小神童和东莱先生,其余人都起身,站到一旁了呢?

发生了什么?

大家神情茫然,显然还没意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

庄瑾大声道:“怎么回事,岘弟他——”

吴清澜再次捂住这倒霉孩子的嘴:“十分。”

庄瑾:“……”

亭榭里。

东莱先生看着崔岘,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赞扬、喜爱、欣慰、骄傲。

他微笑着道:“老夫向来孤傲,这些年也见过不少才子天骄。他们都很优秀,但老夫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于是老夫等啊等,就这样一晃眼,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有时候老夫也在发愁,这般大年纪了,再不收个徒弟,自己这一身衣钵,该由谁来传承?”

“好在,上天对我周雍不薄。在老夫五十三岁这一年,把你,送到了老夫膝下。”

哗!

听闻这话,周围读书人们哪里还有不懂得?

一个个震惊瞠目哗然的看着这一幕,呆滞当场!

大梁第一名儒,士林文坛的无冕领袖,东莱先生,竟然要收徒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的太突然了,没有一点点预兆!

天呐!

这是足以让士林文坛震动的大事件啊!

在无数人呆滞的注视下。

崔岘看向东莱先生,笑道:“能得老师青睐,亦是岘之幸事。”

说罢。

脊梁笔挺的小少年一甩长衫,双膝下跪。

正所谓:天地君亲师。

今日这一礼,便结下后半生师徒情缘,漫漫人生路,自此相伴前行!

东莱先生站在原地,欣慰的看着弟子给自己叩首,不知为何,哽咽到几欲落泪。

等崔岘行完大礼。

东莱先生赶紧蹲下来,将自己最得意的徒弟扶起来,颤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

崔岘起身,郑重唤道:“老师。”

东莱先生激动‘哎’了一声作为回应。

他们师徒情真意切。

殊不知,周围一群读书人们,早已经被震到呆滞了。

可今日似乎是怕他们还不够震撼。

更震撼的一幕,来了!

几乎是在崔岘起身后的瞬间。

王府的中门,轰然打开!

伴随着一道又一道唱名声。

无数代表着大梁王朝各方高官、名儒、贵胄的使从们,先后带着贺礼,鱼贯而入。

“阁老徐大人,祝小徒孙崔岘:乘风扶摇上,恣意向阳生!”

“吏部尚书周大人,祝东莱先生喜得爱徒,祝崔岘小公子:人生正方启,世路始平铺!”

“礼部侍郎王大人,祝东莱先生与爱徒崔岘小公子:薪火传灯,桃李成蹊!”

“肃国公府,祝东莱先生与爱徒:德润门庭师表正,才辉黉宇学徒贤!”

“季甫先生,祝东莱先生与爱徒:师道授业如春雨,徒心承恩似竹生!”

“陇西李氏一族,祝东莱先生与崔小公子……”

“太原王氏一族,祝东莱先生与崔小公子……”

唱名声,足足唱了一盏茶的功夫!

在无数读书人震撼到头皮发麻的注视下,携带厚礼的各家仆从们,挤满了偌大的王府。

其浩瀚宏大之声势,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而这,便是当今文坛领袖,东莱先生的恐怖影响力!

自古士林官场不分家。

在儒林一呼百应的大儒东莱先生收徒,往深了想,那就是文坛领袖找到了自己认可的接班人啊!

当唱名声好不容易停下,众人狠狠松了口气,以为终于结束了的时候。

高亢的唱名声,再次响起!

“太子殿下恭贺东莱先生喜得爱徒!”

“祁王殿下恭贺东莱先生喜得爱徒!”

“首辅陈大人,恭贺东莱先生喜得爱徒!”

哗!

这三道唱名声落下,整个王府文会,彻底沸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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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许久的唱名声,终于结束。

全场无数读书人看的瞠目结舌,被这浩大场面震惊到呆滞失声。

原来今日这场文会,竟然是东莱先生的收徒宴!

小神童崔岘,拜东莱先生为师。

当朝两位阁老,名门望族,仕林大儒,甚至连祁王、太子殿下,都纷纷派遣使从,前来恭贺!

本以为,今日文会上作《听蝉联句诗》,足以让小神童再次名扬士林。

结果真正的重头戏,在于拜师收徒!

单看这些前来恭贺的宾客名录,便知这场收徒宴,有多么隆重盛大。

今日。

整个大梁两京十三省,从文坛到官场,天下之目光,都聚焦在南阳。

聚焦在小神童身上!

想到这里。

文会上的读书人们齐齐转身,呆滞又怔愣的看向亭榭里的崔岘。

崔仲渊、崔伯山二人,脸色涨红,嘴巴张的老大。

兄弟二人甚至在想,百家名门望族给岘哥儿送上厚礼,甚至连太子殿下,都派遣使从,前来祝贺。

待会儿这些礼带回家去,娘怕是又要激动到晕过去了!

而裴坚、庄瑾、高奇、李鹤聿四个小少爷,更是四脸震惊,眼珠子瞪得滚圆。

天呐!

这些人,全都是来恭贺岘弟的?

莫说他们。

连亭榭里的南阳王、钦差齐大人、宋知府等人,都满脸惊异。

毫不夸张的说。

纵观整个大梁王朝,也不可能找到比今日,更加隆重的收徒宴了!

而这场收徒宴的主角,才八岁!

年轻到足以让在场文人汗颜羞愧,又艳羡神往。

别人才八岁,就已经斩获了他们一生都无法企及的成就啊!

亭榭里。

被全场众人瞩目的崔岘,也怔愣住了。

三两杯小酒下肚,他本就有些许醉意。

万万没想到,一场收徒宴,竟然被老师办的如此张扬、声势浩大。

他迷蒙起醉眼,怔怔看着这一幕,而后不再掩饰情绪,脸上浮现出绚烂笑容。

夏末凉风起。

站在亭榭中的红衣少年郎,神采飞扬,青春正好。

今日,是他崔岘的主场啊!

正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

此刻他崔岘,绝对衬得上‘人生得意’四字!

东莱先生看向小徒弟,笑呵呵自得道:“怎么样,为师替你张罗的这场收徒宴,可还满意否?”

那可太满意了!

崔岘朝老师拱了拱手,笑道:“承蒙老师厚爱,学生——”

但凡今日没喝点小酒,崔岘都会谦虚一把,说上一句‘学生愧不敢当’。

但酒意朦胧,人生得意。

他又这般年轻,在自己的主场,张扬一番,又如何?

因此。

说到这里,崔岘含笑一扬眉梢,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学生,却之不恭!”

好一个却之不恭啊!

东莱先生抚掌大笑,而后朝外面扬了扬下巴,骄傲道:“去吧,名门百家为你恭贺,你自该走上前去,收获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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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好让他们瞧瞧,老夫收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徒弟!”

全场为之咂舌。

这是得对小神童有多满意,才能说出这般溺爱之话啊!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崔岘抬脚走出亭榭,立于台阶之上,笑着朝前来恭贺的百家使从拱手致谢:“小子崔岘,感谢诸位不远千里,送来祝福。”

“然,岘一八岁无名稚童,不敢托大。心中自是清楚,诸位今日携厚礼前来,并非因为岘。”

“而是为岘之师,东莱先生。”

“承蒙老师厚爱,自今日起,岘得以成为东莱先生之徒。”

“方才,老师问我,可还满意这场他为我准备的收徒宴。”

“想来为操办这场收徒宴,老师一定提前准备了许久,才能有今日这场盛事。”

“岘,不胜感激。”

说到这里。

他回望亭榭里的东莱先生,笑的十分绚烂:“岘年幼,无法效仿老师这般大手笔,但也想尽自己绵薄之力,回馈恩师。”

“想来在场诸位也多少听说了,岘如今,在外也算小有一些薄名。”

什么?

听到这话,在场无数人都怔愣住。

随后一个个反应过来,激动的瞪大眼。

小神童所谓的‘薄名’,自然是因为《悯农二首》《咏鹅》这三首诗啊!

难不成,小神童要当场为恩师东莱先生作一首诗?

天呐!

想到这里,在场无数人发出惊呼。

这对师徒,还嫌今日之收徒宴声势不够浩大吗?

继《听蝉联句诗》、名门百家贺喜之后。

小神童竟然还要当场作诗!

难以想象,今日文会结束,将在大梁王朝士林引发多大的轰动!

果然。

在众人惊呼中,崔岘继续笑道:“老师为学生劳心操持,岘无以为报。因此想作诗一首,在这场收徒宴上,在诸位的见证下,赠与我的恩师,东莱先生。”

全场沸腾了!

东莱先生是真没想到,弟子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整个人惊喜又激动。

南阳王更是兴奋道:“来人,传笔墨纸砚,本王要亲自替崔小公子研墨!”

名门百家见证。

南阳王亲自研墨。

无数读书人现场目睹。

原来这场收徒宴,不仅老师在精心准备。

弟子也同样不落其后啊!

很快,笔墨纸砚已备好。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崔岘转身返回亭榭。

他一手执笔,先向南阳王致谢,而后看向东莱先生,笑道:“先前,我与人斗诗,对方写了一首《咏新竹》,赠与自己恩师。还阴差阳错,赢了我的《咏鹅》。”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发笑。

这桩趣事,随着小神童的扬名,如今已经被许多人所熟知。

但为何小神童会无端提起这桩旧事呢?

便见崔岘继续道:“这件小事并不重要,但,别人家恩师有的,岘之恩师,自然也不能落于人后。”

“所以,岘赠与恩师这首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名字叫做——”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笑了。

笑完后继续道:“叫做《咏新竹》。”

全场发出善意哄笑。

且不提这首诗的内容如何,单看这个名字,已足够‘雅趣’了!

自古以来。

歌颂老师之诗篇众多,其中崔岘脑子里,不乏一些‘春蚕到死丝方尽’、‘落红不是无情物’等千古名句。

但这是拜师宴,崔岘与老师刚认识不久。

《无题》讲述的是男女离别相思,后被引申为歌颂老师。

《己亥杂诗》讲的是辞官离京之愁苦。

不仅场景对不上,连情绪都对不上。

谁家拜师宴,又是让老师‘春蚕到死’,又是让老师‘蜡炬成灰’的啊?

太扫兴了!

太凄苦了!

在场文人众多,东莱先生自己更是名儒,胡乱抄一首出来,可是要闹笑话的。

好在,感谢老祖宗们文采斐然者众多,随便扒拉扒拉,总能找到几首名篇!

比如郑板桥这首《新竹》。

全诗意境蓬勃、且充满生命力,蕴藏着对长者的感恩与祝福。

最是适合今日之场面!

在东莱先生,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崔岘提笔,一边写,一边念出声来:“《咏新竹之南阳王府赠恩师东莱先生》!”

听到这个名字,南阳王一张老脸都快要笑僵了。

他知道,这是崔岘在对自己‘研墨’一事致谢呢!

而文会上其余人,则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紧紧盯着小神童,生怕打扰到他的思路。

王府明明挤满了人,却一片安静。

风仍旧在吹。

在莲池一侧,竹林随风簌簌摇摆。

去年的老竹更高更壮,今年长成的新竹,虽矮一些,却更加翠绿。

还有几株长势生猛喜人的新竹,节节生长,竟比老竹都要高一些。

新老丛竹相绕,一片郁郁葱葱。

在无数人惊艳的注视下。

便见小神童抬眼看了看那片竹林,而后笑着落笔,边写边念:“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前两句一出,全场为之叫好!

不仅用最简洁之文字,描述新旧竹子之势。

此句,更是在借竹,感谢恩师东莱先生啊!

最妙的是,小神童把这首诗命名为《咏新竹》。

咏的是新竹,实则赞的却是‘老竹’啊!

果然。

东莱先生听到这前两句,笑的眼睛都眯起来,表情满意极了:“大善!”

崔岘的诗,还在继续写。

既已谢过恩师‘老竹’,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往下写呢?

王府里的风,越发的大了起来。

池面皱起涟漪。

松针簌簌落下,竹林随风狂舞。

崔岘的红色衣袍,也在风中猎猎翻飞,配上三分醉意,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张扬肆意,耀眼夺目。

这个堪称惊艳的名场面,必定会停留在许多人心中,久久无法忘怀。

于烈烈风中。

崔岘扬了扬眉,笑看了东莱先生一眼。

而后在全场震撼到头皮发麻的注视下,笔走龙蛇,为这首诗,画上完美落点。

少年清脆且掷地有声的话音,于王府之内响彻,尽显蓬勃之朝气,肆意之张扬!

“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龙孙:竹子的别称。

凤池:常用来比喻宰相。

所以哪怕这首诗句里‘龙’、‘凤’皆有,也不会逾矩。

这得是一个学生对老师尊敬、感恩到何等程度,才能写出这般蓬勃真挚的美好祝福啊!

此句一出。

整个王府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叫好声。

而东莱先生本人,更是激动到整个人都涨红了脸。

十丈龙孙绕凤池!

好一个‘十丈龙孙绕凤池’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崔岘一句‘十丈龙孙绕凤池’,引得王府全场为之沸腾!

“我等有幸,见证了一首名诗的诞生!”

“今后赠恩师之诗篇当中,又多了一首旷世佳作!”

“崔小公子,当真文采斐然,令人心折叹服啊。”

“文会结束后,小神童崔岘之名,必定再次名动大梁王朝士林诗坛!”

“不愧是东莱先生的弟子。假以时日,我大梁文坛,必定会再出一位名儒!”

“这实乃我大梁文坛之幸啊!”

文字诗句之魅力,在此刻,在文会上,在崔岘身上,被展露到淋漓尽致!

不仅在场读书人们为崔岘之才华心折。

连前来恭贺的百家使从们,都满眼惊艳震撼。

来之前,他们早已做足心理准备,料定东莱先生收的徒弟绝对不凡。

但未想到,这个叫做崔岘的少年,竟这般芝兰玉树,才华横溢,有龙驹凤雏之姿!

方才红衣小少年笔走龙蛇,当场作诗之风采,仍旧在众人脑海中,久久挥之不散。

什么是天才?

这便是天才!

横空出世,耀眼夺目,一露面,便引来士林文坛震动。

当年。

东莱先生也是这般,于群贤毕集的大梁士林当中,悍然崛起,压得各路天骄才子抬不起头来。

如今,他又收了一个比自己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徒弟!

各家使从们互相对视,都看懂了彼此眼睛里的凝重。

难不成,大梁王朝士林,又要诞生一位‘小东莱’?

其中,以太原王氏一族的使从,神情最为紧绷。

因为王氏一族,同样出了一位声名赫赫的神童。

据传,这位王家贵公子,天生过目不忘,精通六艺,善辩经文。

如今才12岁,已被王氏一族,视为下一代话事人。

王家使从盯着亭榭里意气风发的崔岘,眼含佩服。

除了自家小公子,这是他头一次,在同龄人当中,见到如此令人心折的年轻优秀天才。

想来小公子看完《咏新竹》这首诗后,定会欣喜吧。

人生路漫漫。

若无几位棋逢对手之人博弈,岂不无趣?

但怕是只有小公子会这么想。

整个王家,都得严阵以待了!

是以,王家使从今日不仅仅是单纯来祝贺的,也是来……下战书的。

王小公子资质超然,是王家传承千百年来,天资最优渥者。

这关乎着,太原王氏是否能造就出一位当代文坛领袖,在士林一呼百应。

延续王氏先祖之荣光。

因此,在一片欢呼赞叹声中,王家使从站了出来。

另一边。

东莱先生正因乖徒送自己这首诗而欢喜激动,他连道三声‘好’,整个人脸色发红:“这首《咏新竹》,为师很喜欢,很喜欢呐!”

“想来今日过后,全天下的老师们,都会羡慕为师!但,且让他们羡慕去。”

“因为不必等到明年,老夫的十丈龙孙,今已节节长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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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老师这般夸赞,崔岘正欲接话。

不曾想。

一位自称是王家使从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朗声道:“鄙人太原王氏一族使从,问东莱先生、崔小公子安。”

“方才,观崔小公子当场作诗之风姿,属实令人叹服。”

“但鄙人今日,代替主家而来,有些话,想提前问个明白。若有扫兴得罪之处,还望东莱先生、崔小公子,以及在场诸位海涵。”

听到这话,全场都安静下来。

其余读书人们神情茫然。

但前来祝贺的各家使从们,却并不意外。

因为,这同样也是他们今日来的目的啊!

崔岘惊讶看向那位王家使从,而后又看向老师,心中隐约明白了些。

东莱先生也并未意外,笑呵呵道:“你且问吧。”

王家使从抬眼看向东莱先生,问道:“敢问先生,假以时日之后。可会让崔小公子,效仿先生当年,广邀天下士林名儒才子,开台辩经?”

听闻这话,无数读书人终于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眼。

而后。

便见东莱先生笑呵呵一抚胡须,看向崔岘。

崔岘哪里还有不懂得?拱手道:“学生听老师的。”

于是,东莱先生扬了扬下巴,骄傲道:“自然。”

哗!

听到这话,不管是全场的读书人,还是百家前来祝贺的使从,都为之侧目哗然。

虽然心中有了猜测。

可答案确定那一刻,仍旧让无数人震撼。

因为这已经代表着,东莱先生不仅宣布收徒,还准备将徒弟,培养为下一任文坛领袖!

王家使从并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又追问道:“可否定下期限?”

东莱先生略作思索,道:“十年。”

徒弟天资卓越,有他悉心教导,十年勤学不辍,大可横行这大梁士林!

十年么。

听闻这话,王家仆从点头:“好,十年之后,我太原王氏,自会有人来向崔小公子讨教!”

结果他话音刚落。

却见崔岘突然站出来,道:“且慢。”

东莱先生,和王家使从俱是一怔。

难道崔岘觉得,十年太短,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学习?

不曾想。

崔岘认真看向东莱先生:“老师,岘认为,十年太长。以老师之博学,教导岘学习,又怎需要十年之漫长?”

在全场惊叹的注视下。

便见崔岘看向那王家使从,笑的从容不迫:“五年吧。五年之后,我去开封府开台。不管是你王家人,亦或者其余人,都可来登台同我辩经。”

“我崔岘,静候诸位莅临!”

少年之话语,自信骄傲,掷地有声。

全场为之侧目惊叹。

仿佛已经看到五年后,开封府,崔岘小公子舌战天下群雄的风姿!

那该是何等令人神往的盛事啊!

而今日文会结束后。

崔岘小公子打算在五年后开封府开台辩经之消息,也势必会传遍整个大梁!

东莱先生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好,好啊!不愧是我东莱的徒弟,诸位,既然我家徒弟,已把话说明白了。”

“那咱们就五年后,开封见真章吧!”

王家仆从向东莱先生拱手行礼:“五年之约既已达成,鄙人着急赶回去,告知主家这个消息。东莱先生,崔小公子,告辞!”

随着王家使从的离开。

其余百家使从,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也先后告辞离开。

这场声势浩大的文会,或者说收徒宴,终于落下帷幕。

但,它引发的后续动荡,才刚刚开始!

大量读书人,在离开文会后,手舞足蹈的兴奋谈论文会上精彩纷呈的一幕幕。

《听蝉联句诗》、东莱先生收徒崔岘、《咏新竹》、以及崔岘小公子五年后开封府开台辩经的消息,不出所料,如风一般,传遍大梁两京十三省。

整个士林为之侧目震动!

士林文坛领袖之接班人,崔岘,向这天下群雄,下了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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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轰动起来的,自然是南阳县城。

一大群身穿儒衫的读书人,走出王府,仍旧满脸激动震撼。

他们仿佛起了一些‘戒断反应’。

哪怕已经离席,但脑子里小神童神采飞扬之风姿,却怎么都挥散不去。

就如‘追星’那般。

只要你参加了这场南阳王府的文会,那你绝对会被小神童的魅力,迷到七荤八素!

巧了。

今日王府外面,大量南阳百姓们,也在关心小神童的情况呢。

那黄伦,有没有刁难小神童啊?

方才大量华贵的马车,纷纷赶去王府,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

哎哟,该不会小神童在文会上吃亏了吧!

百姓们情真意切,询问崔岘的情况。

读书人们看的怔怔无言。

此前,或许他们还不懂,为何崔岘会受百姓这般喜爱、尊敬。

但现在,完全懂了。

有些人天生就该站在最耀眼的高台之上,受无数人追捧喝彩的啊!

因此,在南阳百姓们瞠目结舌的注视中。

一群身穿儒衫、向来以沉稳、斯文示人的读书人们,一个个兴奋不已、舞之蹈之、滔滔不绝的讲述今日文会上、堪称传奇的一幕幕。

这个读书人激动道:“黄伦?那是什么玩意儿!他怎配刁难小神童!他的名字,甚至不配和小神童出现在一起!”

周围百姓瞪直了眼:啊?

那个读书人急急又道:“说得好!莫要提黄伦,不重要!今日文会上,小神童和东莱先生、布政使大人、知府大人一起做《听蝉联句诗》,引得满堂喝彩!”

“这首诗,一定会成为联句诗当中的经典!”

周围百姓瞠目结舌:啊!

又一读书人涨红着脸道:“不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大梁文坛第一名儒,东莱先生,当场收小神童为师!”

又又一读书人,用更大的声音道:“那可是东莱先生啊!天下文人的领袖!他宣布收徒以后,全大梁名门贵胄,都送来贺礼!”

“包括当朝阁老、李氏、王氏,祁王殿下,甚至太子殿下,都派遣使从前来送上祝福!”

天呐。

百姓们听得齐齐呆滞住。

但这竟然还不算完!

读书人们此刻分享欲爆棚,激动的不行:“当着百家名门的面,小神童作诗《咏新竹》送给恩师东莱先生!”

“红衣俊俏少年郎,当场笔走龙蛇、泼墨作诗!南阳王亲自为他研墨!全场为他惊艳喝彩!”

“最后,小神童还当众接受太原王氏的挑战!自称五年后,会去开封开台,广邀天下群雄英才,前来辩经!”

哗!

这一桩桩、一件件震撼人心的事情,听得百姓们眼睛越睁越大,嘴巴越张越大!

似乎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小神童飒爽张扬的少年蓬勃英姿。

太震撼惊艳了!

百姓们听的神往不已,只恨自己没有亲自去文会,见证这精彩的一幕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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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们讲完了,收获一波惊叹。

仍旧不满足。

他们离开后,换一波人,继续讲述,然后不出意外,再次收获又一波惊叹!

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就好像自己短暂化身为小神童崔岘,猛猛大放异彩、技惊四座!

简直爽的头皮发麻!

百姓们、读书人们神情振奋。

无人注意到,站在兴奋人群当中的老崔氏、林氏、陈氏三个女人,神情呆滞到久久无言。

良久后。

陈氏艰难道:“娘,她们说的是岘哥儿吧?”

老崔氏哆嗦着道:“是……是吧。”

娘嘞。

岘哥儿,你还有什么惊喜,是祖母不知道的啊!

这惊喜实在太大太生猛,祖母这小心脏,可真要遭不住咯!

另一边。

通过读书人们、以及南阳百姓之口,王府文会上崔岘震撼惊艳的表现,如风一般扩散出去。

百姓们不懂,只顾着为小神童喝彩。

但等这些细节,传遍大梁士林以后,立刻引发了堪称山呼海啸般的大轰动!

一位大儒看完《听蝉联句诗》,震撼高呼:“此诗,必将成为联句诗之经典!”

太原。

王家小公子听完使从讲述文会上的见闻,表情尽是欣赏、与棋逢对手的战意。

他笑道:“崔岘么,五年后,我自会去寻你!”

浙江。

季甫先生看完《咏新竹之南阳王府送恩师东莱先生》后,破防了。

他指着自己的徒弟,大声道:“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你瞧瞧人家这徒弟写的诗!东莱那个老东西,往后几十年,肯定都要不停在老夫面前炫耀!”

“我不管,我命令你马上给我也写一首质量差不多的诗,立刻给我写!”

他的徒弟满脸疲惫:“……”

要不你还是把我逐出师门吧。

京城。

太子殿下看完使从带回来的,关于南阳文会的资料,笑道:“可惜。”

可惜什么呢,自然是可惜,这个崔岘年纪还小。

若是再年长几岁,现在就能拉拢培养了。

不过最后。

太子殿下思索片刻,还是说道:“密切关注着吧,以后若是有机会,去送个人情。灶台先烧起来,以后才能热络。”

不仅仅太子殿下。

各方收到消息的名门贵胄,都在考虑,该如何跟东莱先生这位关门弟子,保持好关系。

当然以上这些,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是,文坛领袖的接班人,正式向文坛下达了战书,要效仿自己的老师,舌战群儒。

这怎能不让大梁文坛震动?

“好!当年我输给东莱,如今老夫花甲之年,要去挑战他的徒弟!”

“老师,您放心!五年之后,我必定去开封挑战崔岘,借此一战扬名!”

“文坛领袖的弟子,可未必就一定能成为新的文坛领袖。”

“我承认,崔岘乃天生诗才!但辩经一事,可跟写诗不一样。”

“他马上九岁,五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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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老夫五年后,去开封同他辩上一场。”

“他只不过是有一个好老师而已,有什么猖狂得意的?五年后,我要去看看他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正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天下读书人众多,谁肯服一个八岁稚童?

哪怕小有才名又如何。

既然敢请战士林文坛,那就要做好认输的准备!

一时间,文坛风起云涌。

老儒、新秀纷纷被激起战意,无数道目光,瞄准了崔岘。

瞄准了五年后的开封。

届时,一场新任文坛领袖之纷争,将隆重开启!

但,那终究是五年后的事情。

且不管未来如何风起云涌,且不管整个士林文坛,因此事闹出多么大的轰动。

当日文会结束后。

崔岘收起浑身肆意张扬,和老师一起,低调离开。

师徒二人走在熙攘热闹的街道上,耳边隐约能听到,不停有人在赞叹‘小神童’。

东莱先生笑呵呵问道:“一朝成名天下知的感觉,如何?”

崔岘酒劲儿已过,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他轻笑道:“坦白说,方才在文会上,确实觉得很是风光得意。但文会散场,百家使从离去,一切又归于平淡。”

“学生才意识到,其实这些,都是虚的。”

哦?

东莱先生很是惊异于这个回答,但也松了口气:“为师还以为,你会沉浸在风光权欲当中,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逐渐缓过来呢。”

八岁的孩子,成为这样一场如梦似幻的盛事主角,被天下各方瞩目。

其实就算骄傲自得一些,也可以理解。

但东莱先生不曾想,自家小徒弟,能这般清醒自持。

崔岘笑道:“学生今日之风光,全凭老师、凭师叔、师祖等人在撑着。但归根结底,学生自己不立起来,今日之风光,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五年之约既已定下,学生自当沉下心来,跟随老师潜心学习。”

“今日,学生跟着老师好生风光一把。五年后,学生也希望,能让老师为有学生这样一个弟子,而在士林文坛风光得意。”

夕阳下。

说出这番清醒豪言的小少年,并不如文会上表现的那般张扬。

但脊梁笔挺,眼含自信,整个人沐浴在夕阳的余韵当中,耀眼到让人挪不开视线。

这样内敛、清醒、身负才气、又如玉如琢的优秀少年郎,将来又怎么可能闯不出一番功绩呢?

未来之大梁文坛,必有你小子一席之地!

不,未来大梁之文坛,都将仰你之鼻息!

东莱先生怔怔看着自己的小徒弟,没有把心里这番话说出来。

而是朗声笑道:“好!走吧,回家。从明日起,来为师家里上课。”

“好的老师。”

师徒二人并排前行,夕阳余辉落在他们身上,在地面投射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当晚。

在南阳王府仆从的帮忙下,足足七辆马车,载着诸多厚礼,同崔伯山、崔仲渊一起,返回崔家。

开门的是老崔氏,她看起来表情平静,并未有任何激动。

崔伯山纳闷道:“娘?你看到这足足七大车厚礼,怎地一点都不吃惊。我跟二弟回来的路上还在猜测,说你看到这么多好东西,怕是又要激动到晕过去呢!”

这次晕倒是没晕。

毕竟老崔氏已经提前收到消息了。

可看到这足足七大车的厚礼,老崔氏还是很没出息的、激动到眼前发飘。

她浑身发软,靠在门边,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那七辆大马车,讷讷道:“哎哟,伯山、老大媳妇,快来扶一把娘。娘两只腿不听使唤,要摔倒了!”

她不中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七大车的礼,摆满了崔家院子。

半点不夸张,真的摆满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甚至连堂屋里、厨房里、鸡棚上,都堆放着各种礼盒。

这个一打开,娘嘞,青铜雁足灯。

那个一打开,娘嘞,羊脂玉带钩!

再打开一个,得喊两声‘娘嘞’,因为那是一对金银胡瓶!

全都是好东西啊。

随便挑出来一两件,都能作为普通人家的传家宝了。

因此,崔家院子里,‘娘嘞’的惊呼声就没断过。

也是让他们跟着岘哥儿,见识到真正的好东西咯!

陈氏抱着小闺女,看着满院子的礼盒,没来由感慨道:“咱家这院子,还是太小了呢。”

全家人闻言都看向她笑。

哎哟!

这才刚搬家多久,就嫌院子小啦。

而嫌院子太小的原因,竟然是因为礼物太多,家里摆不下。

这是不是有点太嘚瑟啦!

陈氏说完,自己也笑了。

崔岘坐在娘身边逗弄妹妹,闻言轻声笑道:“等下个月吧,下个月,赵志案就能结了。”

“齐师兄跟我说,下个月结案后,会把赵宅拨给咱家。”

谁?

老崔氏闻言怔愣道:“齐师兄是谁?他说话管用不?”

崔岘眨眨眼:“钦差齐大人,我老师的师侄,他都发话了,应该……管用吧。”

听闻这话,全家人又开始惊呼:娘嘞!

老崔氏捂住胸口,表情晕晕乎乎:“哎呦我现在,真是感觉自己每天跟做梦似的快活!”

“岘哥儿,那按照你这么说,咱家很快便能住上大宅院啦?”

崔岘笑眯眯强调道:“是崔府,崔氏大宅。”

老崔氏‘噗嗤’笑出声,感觉脸要笑僵了。

其余崔家人,在听到‘崔府’二字,也是止不住的傻乐,眼睛里满是期待与憧憬。

从河西村清贫崔家,到南阳崔府,这其中之差距,可谓天壤之别。

但,岘哥儿愣是凭借一己之力,带着大家走出来了!

回望来时路……呃,好像挺轻松的。

一不小心,就跟着躺赢被带飞咯!

看着一家人喜滋滋的场面,崔岘也眉眼含笑,神情格外惬意。

相比于文会上,被众人欢呼捧场的风光得意。

全家人一起把小日子越过越好,反而更踏实、更让他觉得舒心呢。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见老崔氏仍旧在整理那些礼盒,林氏笑着道:“娘,要不明天再收拾吧。反正都是那些东西,跑不掉的。”

结果。

却见老崔氏摇了摇头,认真道:“东西确实都是这些东西,但谁家送了什么,都要记清楚,以后有机会,都是要还的。”

“岘哥儿出息了,咱家才能收这么多礼。但这并不代表,是咱家出息了。”

“人家这些金贵人家,随便送份礼来,咱们就开心的不行。这才是真的出息人家。”

“岘哥儿还小,这些人情,我都得替他记着。以后他年岁渐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种往来人情只会更多,岘哥儿越走越高,我这当祖母的,可不能拖他的后腿啊。”

这番话说完,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全家人都怔怔看向老崔氏。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苍老的眼睛里,带着光。

跟之前在河西村整日狰狞歇斯底里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见一家人都看着自己不说话,老崔氏有些纳闷:“都怎地了这是?”

崔岘笑道:“我们都觉得,祖母方才那番话,很有道理哩。”

老崔氏有些赧然。

但想了想,她还是鼓足勇气道:“岘哥儿,祖母最近在学习识字、算账。虽然学得不好,但也在认真学着。”

“等咱搬到大宅子里后,要修缮房屋、要请仆从,要跟各家往来。还要为你们以后科举仕途、娶妻生子攒银钱,花销大着嘞。”

“咱家的泥宝斋,祖母已经熟悉了。到时候,你教祖母做别的生意,祖母多多赚银子。让咱们崔家,也变得跟你似的,有出息。”

“好不好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认真搞事业的人,最是好看。

总之,现在的老崔氏,整个人格外有干劲儿!

崔岘笑道:“好啊!但是祖母,想要把生意做好,带着咱家出息,不好好开蒙识字,可不行哟。”

老崔氏脸色一僵。

当晚。

她的卧房里照旧一直点燃着油灯,隐约还能听见老太太的小声啜泣:“太难了,怎么会这么难啊!”

“锥子呢,老大,你的锥子呢。扎娘一下!”

“啊——!我不能给岘哥儿拖后腿,我得咬牙学!我这个年纪觉少,最适合学习了!”

“啊——!我要带着崔家一起出息,成为名门望族崔氏!”

次日。

崔岘起床的时候,隐约还能听见祖母的读书声。

他心中咂舌。

这是学了一整晚?老人家可真够拼的啊!

用过早饭,崔岘和崔钰一起,前往裴氏族学。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去上学的,是来办理‘退学手续’的。

到了伏牛巷口。

裴坚、庄瑾、高奇、李鹤聿四人,照旧在等待着他们。

只是今日,几位大哥都有些沉默。

唯独裴坚,走一步,便龇牙咧嘴倒抽两口冷气。

崔岘关切道:“大哥,你这是怎地了?”

裴坚虚弱一笑:“被我祖父给揍的。”

众人无言。

大家一起往族学走,气氛仍旧有些低沉。

后来还是庄瑾没忍住,问道:“岘弟,你以后就不来族学啦?要跟着你老师上课?”

其余几位少爷闻言,都看过来。

崔岘点点头:“对,老师让我今天就过去跟着他学习。不过几位大哥放心,我会经常来找你们玩儿的。”

“我走了,你们可不能荒废学业。到时候,我把老师教我的学习心得,传授给你们。”

唉,好吧!

年轻小男孩的心思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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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把友谊看的很重,关系好的话,就想一直待在一起。

一起上学,一起玩闹。

因此几位少爷都有些怏怏不乐。

根本没有去深思,方才崔岘说的那番话,蕴藏着一份多么、多么厚重的‘厚礼’。

等到了族学。

不出意外,学子们瞧见崔岘,又是好一阵激动崇拜。显然,他们听说了崔岘昨日在文会上的风采。

当得知崔岘是来办理退学的,大家都很是不舍。

让崔岘再三保证,经常来族学探望,这才肯放他离开。

是以,一个简单的‘退学手续’,耽误了许久时间。

吴清澜摆摆手,冲崔岘笑道:“去吧。”

崔岘抱着书箱,弯腰对吴清澜回礼,而后在裴氏族学众师生的注视下,转身离开。

一整天,族学里气氛都闷闷的。

裴坚四人,更是无精打采。

放学回去的路上。

高奇突然暴躁的一脚踢开路上的石子,嘟囔道:“我脑子很乱,想了一整天了。脑子里总有个模糊的想法,我感觉,咱们距离岘弟,越来越远了。”

“我不是指不在一处课堂上课,你们明白吧,兄弟们?”

“嗯,我的意思是说……”

说到这里,高奇一时间又不想说了。

因为真相何其残忍。

昨日那场文会,他们都在场,也见证了岘弟神采飞扬的一幕。

以后,岘弟会走出南阳,去开封、去京城,在大梁文坛、官场,熠熠发光、耀眼夺目。

然而他们四个呢?

只会被远远甩在身后,连岘弟的背影都看不到。

其实高奇想说,如果可以,要不咱哥几个努努力,咬牙也拼一拼。

就算赶不上岘弟的步伐,但好歹跟着他走,去见识一番外面的精彩世界。

这话往常也轮不到高奇说,裴坚肯定会先说的。

但小裴少爷不知拧巴在哪里了,竟一句不吭声,没等高奇说完,自己扭头直接走了。

高奇有点恼了:“他这什么态度!”

庄瑾安抚道:“好啦好啦,我感觉裴坚肯定比咱们仨更难受。”

高奇跟李鹤聿互相对视,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这话。

另一边。

裴坚默默走在回家的路上,故作轻松的哼着小曲儿,似乎心情还算不错。

回到裴府。

裴老爷子虽然把小孙子毒打了一番,但终究是疼他的。

见小孙子回来,板着脸道:“老夫跟布政使大人请辞一年,在家亲自教你。以后你白日去族学,晚上回来跟着老夫学习。”

“明年三月,你下场参加童生试。”

裴坚‘哦’了一声。

心里想的却是,就我这样的废物,去参加童生试也是浪费银子和笔墨,还不如让岘弟那样的天才去呢。

等等?

这个念头一出,裴坚整个人都一激灵。

他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府,书房。

因为心里有了想法,裴坚表现的愈发乖巧,佯装好奇问道:“祖父,童生试的报考流程是什么啊?”

裴崇青闻言很是欣慰,心想,这孩子上道了!

甚好、甚好啊。

在心中默默夸赞一番,裴老爷子笑道:“我大梁对科考一事,非常重视。因此哪怕是童生试,也十分严格。”

“要在考试前一两个月,找到五名参加考试的考生,互相签署联结保单,然后还得寻一位本县在籍廪生,出具担保书。”

“这些人,祖父都帮你联系好了。”

“最后,考生要写一份身家清白文书,并户籍资料,和以上两张保单一起,呈交县衙礼房。”

“等考试当天,县衙还会现场对每一位考生,现场再次核查资料,搜身,而后才能进入考场。”

“这一套流程审查非常严格,杜绝了一切作弊、冒籍、替考等舞弊的可能。”

“根据《大梁律》,凡出现舞弊事件,按情节轻重,分别会被枷号示众、斥革功名、杖责流放、严重者甚至有可能会被斩首!”

说到这里。

裴崇青表情严肃很多:“所以,坚哥儿你要记住。你要老老实实科考,莫要起一点歪心思,否则,便是连累家族的重罪!”

裴坚眨眨眼,保证道:“你放心吧祖父,我知轻重,我肯定不会作弊的。”

因为作弊的前提是,他得去参加科举考试啊。

“孺子可教也。”

裴崇青满意点头,又说道:“好了,开始吧,祖父教你如何作八股文。”

另一边。

崔岘离开裴氏族学,带着自己的书箱,去了老师家。

以后,这里便是他的‘学堂’了。

东莱先生的仆从将门打开,笑着接过崔岘抱着的书箱:“小公子,快进来吧。”

崔岘拱手致谢:“多谢罗爷爷。”

仆从老罗笑的满脸褶子,放下书箱,又慌忙给小公子准备茶水、糕点。

东莱先生在旁边只觉得没眼看。

啧,瞧你那个不值钱的样子哟!

片刻后。

崔岘从怀里掏出一小壶桂花酿:“老师,学生孝敬您的。”

东莱先生喜滋滋接过来,同样笑的满脸褶子:“哎哟,又给为师买好酒啦。”

仆从看着这一幕,无言的抽了抽嘴角。

但喝酒是次要的。

学业为重。

因此东莱先生没有喝酒,他看向崔岘,认真道:“你来为师这里学习,只有一条规矩,你且听好了。”

“那就是五年之内,前往开封之前这段时间,你不可以再作任何诗词,只能跟着为师,在这小院里潜心读书学习。”

崔岘一怔,隐约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见他一点就透,东莱先生很是欣慰:“先前为师高调给你举办收徒宴,是因为此事根本无法低调。做了我的弟子,你势必会成为焦点。像是黄伦那般想要来挑战你的人,更是会源源不断。”

“你不能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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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百家恭贺,五年辩经之约,看似非常高调。实则也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反而让你能顺势低调下来。”

“因为咱们定好了五年的期限,所以这五年,不会有人来烦你、挑衅你,试图踩着你扬名。”

“从今日起,就让小神童崔岘的浑身光芒,暂且熄灭。你要沉淀下来,潜心汲取学识,磨砺心性,以待将来。届时才能有底气,有实力,去舌战群儒。”

“所以这个小院子,会护住你五年,也会困住你五年。”

说到这里,东莱先生朝里屋扬了扬下巴,笑道:“而护住你、或者说困住你的东西,都在里面。”

崔岘走上前,将门推开。

门后面,是一片‘书海’。

堂屋、卧房、书架上、床上、柜子里,凡是目光所能看到的地方,全都是书。

秋日暖洋洋的光线,透过窗户,洒下满室碎金。

一些书页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想要辩经文,前提是,你得博览群书、去书山文海里走一遭。

不然又如何能出口成章、引经据典?

当日崔岘在裴氏族学,引‘邺侯插架,刘向校书’拜师。

而今日。

他的老师东莱,广搜天下藏书,回馈自己的关门弟子。

崔岘怔怔看着满室藏书,很是震撼,也很是感动。

茫茫书海,每一本,都是老师的拳拳心意啊!

见他没说话,东莱先生笑呵呵道:“怎么,舍不得自己一身光环?想想看,若是你五年不露面,无任何诗词作品问世,神童之名一定会遭受质疑。伤仲永之说,必然会甚嚣尘上。”

“大梁文坛人才济济,会有新的神童崛起,会有年轻的天才争相耀眼夺目,而后忘却你崔岘的存在。”

听到这话,崔岘笑了。

他转过身,对着东莱先生躬身致谢,然后径直走进那片‘书海’。

随意选一本书翻开,在窗边坐下,小少年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我给他们五年,且让他们尽情耀眼发光去。”

说完。

他低下头,坐在‘书海’当中,认真开始看书。

东莱先生笑呵呵瞧了片刻,不再打扰弟子,去小院中坐下,悠哉品尝桂花酿。

屋子里。

崔岘近乎贪婪的汲取着知识,忘却了时间。

偶尔看到精彩篇章,他或激动大笑,或振奋赞叹,取来笔墨抄写。

仆从老罗负责给小公子送饭、提醒时间。

有时,崔岘感觉自己才刚坐下不久,可一眨眼,天就黑了。

他潦草用过饭,点灯继续。

仆从老罗看的十分佩服,连东莱先生都侧目又惊叹。

这份沉稳定力,实在令人心折。

时间在少年的指尖,随着书页哗啦啦翻过,一月时间悄然而过。

金秋十月。

赵志案正式结束,赵志被缉拿去京城,择日问斩。

而赵家则是被抄家,全家流放岭南。

离开南阳前,钦差齐大人,把原赵宅的钥匙、房契,送到了崔家。

三日后。

在一众仲景巷邻居们不舍的目送下,崔家,再次风光搬家了。

正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当年他们深陷穷困,苦苦无法翻身。如今一朝起势,便乘风驾云,一飞冲天。

数辆马车,搬了好几趟,才把东西搬过去。

伏牛巷。

位置最好的核心区。

曾经气派的三进大宅‘赵宅’的牌匾,换成了‘崔宅’。

这牌匾,是东莱先生亲笔题的。

在两个儿媳妇的搀扶下。

一身新衣的老崔氏,站在门外,看着这座气派大宅,激动的声音发颤:“二十年前,卖掉家里大宅的时候,我日日都在想。”

“卖掉的东西,究竟还能不能赎回来呢?”

她话没有说完。

旁边。

在老崔氏怔忪的注视下。

小孙子岘哥儿,从怀里掏出一对金玉手镯,戴在她的手腕上,笑的十分灿烂:“能赎回来的,都能赎回来的,祖母。”

老崔氏看着那对金玉手镯,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那是她被丢在典当行里,曾经遭人践踏过的尊严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瞧见老崔氏哭了。

林氏赶忙说道:“娘,大好的日子,可不兴哭。咱们得开开心心的,住进大宅子里呢!”

对,确实得开心呐!

老崔氏擦干净眼泪,拉起岘哥儿的手,往宅子里走。

她边哭边笑道:“其实我刚才想说,我以前只敢想,把大宅子赎回来。”

“赎回大宅子,就是我这辈子,能想到的最风光的日子了。”

“但现在,咱家新的宅子,比以前更大。站在大门外,我觉得,咱们崔家风光的日子……这才刚刚开始呢。”

豁!

听听这话说的,多有劲儿啊。

一家子人互相对视,都在咂舌。

连崔岘都很是侧目。

没想到,你是这样有拼劲儿、有野心的老太太!

众人说着话,一起走进新宅子,而后眼睛都直了。

这……也太气派、太宽阔了吧!

虽说经历了一波抄家,赵宅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走了,可大宅子终究搬不走啊。

足足三进的宅子。

里面亭台、假山、连廊、花园,设计的十分雅致。

三进院落,分别用垂花门、抄手游廊相通。

从刚一进门的门房、客房、会客厅、仆从房、庖厨等。

到内院的正房,两侧耳房,西厢房、东厢房。

接着,是最深处的后罩房,天井庭院、仆从屋舍、储物屋舍等,都在这里。

一大家子参观了一圈自家新宅,竟累的有些喘。

这也太大了!

最开始,老崔氏还龇着牙傻乐呢,可看完以后,表情越来越忐忑。

林氏说道:“娘,咱们是不是得请些仆从?这么大的宅子,只是走一遍都累得慌,更别提以后打扫。”

陈氏说道:“要是请仆从的话,是不是还得请个管家?避免仆从欺主。但,肯定要花费很多银子吧。”

崔伯山说道:“娘,后罩房有几间房屋漏了。正房前面的花圃,里面很多花都已经枯萎。西厢房卧房门坏了,门槛也磕碎了一些,估计是他们抄家的时候弄得,得赶紧修缮。”

崔仲渊说道:“咱们搬新家,是不是要宴请裴、高等几户人家,礼尚往来一番?”

老崔氏瞬间头都大了。

儿子儿媳说的话,她自动翻译成俩字:花钱。

没等他们商量出个所以然。

竟然有人来崔宅递帖子了,人家那仆从说的客气:想请崔家两位夫人,去参加赏花宴。

崔家两位夫人?

林氏、陈氏怔愣很久,才茫然回过神来,谁,我们俩吗?

哎哟!

等那小厮走了,林氏有点慌:“娘,我不行,我哪是能赏花的人呐!根本坐不住,有那闲工夫,我宁肯去地里割二亩麦子!”

陈氏也跟着点头,神情很是紧张:“万一去了闹出笑话,咋整。”

岘哥儿太有实力了,带着一家子猛猛往前窜。

但正如裴坚等几位少爷会觉得有压力,崔家人也会觉得有压力啊。

跟不上节奏,根本跟不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节奏!

眼看一家人都很慌。

老崔氏镇定道:“别怕,有娘在,一切都不用慌。”

她表情笃定,很是自信的样子,让全家人都找到了主心骨,狠狠松了口气。

关键时候,还得是娘顶事儿啊!

然而,当就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老崔氏捂住嘴巴,慌得直哆嗦。

咋整,这可咋整啊!

一大堆的事儿,根本理不出来头绪,她也有点顶不住啊。

当年崔家还富贵的时候,都是婆母在当家,她年轻的时候跟着学了一些,可二十年过去,哪还能记得清楚哟!

算了,硬着头皮上吧,不然还能怎么办?

于是,在老崔氏的指挥下,一家子开始风风火火……呃,磕磕绊绊的住进了大宅。

当天下午。

裴坚乐呵呵来到崔宅,夸赞道:“祖母,您这新宅子,可真漂亮呐。”

瞧见他,老崔氏放下手头的活儿,热情把人拉进来:“坚哥儿来了?你今日不上学?来来快坐,祖母给你拿零嘴儿。”

各种吃的,糖果、蜜饯儿摆了一桌子。

裴坚也不客气,坐下开吃,一边吃一边笑嘻嘻说道:“祖母,你真好,我在家都吃不饱饭的,我祖父祖母天天虐待我。”

这就纯属瞎说了。

老崔氏嗔怪瞪了他一眼,而后说道:“你来找岘哥儿的是吧,他不在,去他老师那里学习了。”

裴坚当然知道岘弟不在。

岘弟跟人精似的,他哪能忽悠的住?

有些事,就得趁岘弟不在才能办。

裴坚从书箱里拿出一份文书,笑道:“哎呀,祖母,我不是来找岘弟的,我是来找你的!我这明年,不是准备下场考科举了吗?”

“我祖父让我填写籍贯资料,和身家清白文书。我字儿丑,写不好。刚好听说了,祖母你最近在练字开蒙,想让你帮我写嘞。”

“有您老帮忙,那我还愁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愁了啊!”

小裴少爷要是存心想哄人,那一张嘴,能把人甜晕咯。

至少老崔氏听到这话,笑的脸都快僵了。

但她有自知之明,因此想了想,把崔仲渊喊来,道:“老二,你帮帮坚哥儿,看这个文书,要怎么写。”

崔仲渊乐呵呵来帮忙。

裴坚说道:“崔叔,这样,你来写一份,我跟着再照抄一份。”

崔仲渊有点为难:“坚哥儿,你得把具体情况说出来啊,要不我怎么帮你写。”

裴坚转了转眼珠,道:“我的情况比较复杂,这样,你就照着岘弟的情况写。给岘弟写一份身家清白文书,再把岘弟的籍贯资料写了。”

“我跟你说叔,这事儿可马虎不得,岘弟以后早晚都要参加科举的。你得提前学学,怎么写这些东西。”

崔仲渊觉得有些奇怪,他参加过科举,自然知道流程,根本不用学啊。

但老崔氏一听,就赶紧附和:“对对,老二,你赶紧写。”

啊这,行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于是,崔仲渊便写了一份崔岘的身家清白文书,又写了一份崔家三代的户籍等资料。

裴坚眯起眼睛,看着他写。

而后装模作样又照着誊抄,写了一份自己的文书。

等写完了。

他拿出印泥,在自己的文书上,按下手印,开玩笑道:“叔,你也来按个手印。”

这可不是瞎按得。

崔仲渊摇头失笑:“按这干什么呢?”

裴坚眨眨眼,用开玩笑的语气,半真半假说道:“你按了手印,我就能拿着这份文书,给你家岘哥儿报考科举了啊。”

崔岘如今八岁,到明年科考的时候,是九岁。

《大梁律》规定,十岁以下为稚童,科举考试需要家中长辈报考。

但,就算在这份文书上,按下手印,也是无效的。

因为还得五个童生互相联保,还得去找本县在籍廪生出具保书,还得呈去县衙礼房核实。

崔仲渊以为裴坚开玩笑呢,摇头直乐。

老崔氏纳罕道:“咿,坚哥儿,你怎地要给岘哥儿报名?岘哥儿才九岁,不着急,还没到时候呢!倒是你,明年下场,可得好好考。”

裴坚继续半真半假的开始诉苦:“哎哟,祖母,您这话说的,跟我不想好好考似的。我这人吧,纨绔一个,笨的很,怎么学都学不会。”

“我这考科举,铁定是没指望咯!倒是你们家岘哥儿,厉害的很,以后绝对是状元郎。”

“你说我要不把自己的保单、资料丢了,把岘哥儿的报上去。这样一来,是不是就算你家岘哥儿替我去考试啦?那将来他中了状元郎,绝对得有我半份功劳!以后就算是他再厉害,也还得叫我一声大哥。”

“祖母你先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崔氏听得直笑,安慰他:“莫要妄自菲薄,你也很厉害呐。”

裴坚眼底浮现出一抹自卑,随后很快便掩饰过去,大惊小怪嚷嚷道:“祖母,您最近学得也太棒啦,都会用成语了!”

“你这么厉害,岘哥儿是随了您呐!”

老崔氏被夸的一直笑。

裴坚趁热打铁:“您想想看啊,咱大梁王朝一百多年以来,最年轻的童生县案首,似乎是11岁吧。最年轻的状元郎,好像是21岁。”

“咱岘哥儿,明年九岁,下场中县案首!全大梁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童生县案首,那不得轰动整个大梁。”

“然后他再接着考,三年后,十二岁,吧唧,中状元了!”

“等上朝以后,陛下坐在朝堂上,眯起眼睛四处打量,疑惑道:咿?状元郎呢?咱家岘哥儿穿着绯红状元袍,小萝卜头似的,费劲挤开群臣钻到最前面去,大声道,我在这儿呢!”

“所以你看,就这手印,按不按吧!”

他讲的绘声绘色。

老崔氏和崔仲渊都乐不可支,最后老崔氏一上头,贼兮兮道:“按一个,按一个!仲渊,咱自己私下讨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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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仲渊一想,看似按个文书,但其实没人联保、互保,又不呈交县衙,那其实就是废纸。

裴坚这孩子,总不能真敢去给岘哥儿报名。

于是半推半就,在裴坚的玩笑声中,按了一个手印。

裴坚欢呼出声:“九岁、县案首!全大梁都找不出第二个了!祖母,崔叔,你家得发达咯!”

老崔氏、崔仲渊想想那个画面,哎哟,美的龇着牙乐!

后来因为要忙着收拾新家,他俩没再特地留意这个事儿。

那张文书似乎也没想起随手扔哪了。

裴坚精明的很,又玩笑般打了个补丁:“祖母,崔叔,今天这事儿,可别跟岘弟说哦。他要知道咱编排他,指定不高兴。”

老崔氏笑的肚子痛:“你放心,祖母肯定不跟他说。”

裴坚放心了,拿着那两份按过手印的文书,悠哉悠哉离开。

出门的时候,刚好遇见崔岘回来。

他立刻警惕的把文书收起来,表情略显心虚:“咳,岘弟,回来啦?”

“大哥?”

瞧见裴坚这副模样,崔岘眯起眼睛打量他:“你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干什么坏事了?”

我去!

你是个人精吧!

裴坚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哎呀我能干什么坏事儿,我来找祖母聊天呢。走了走了。”

说完后,他赶紧开溜,生怕自己绷不住露馅。

看着裴坚狼狈离去的背影,崔岘表情狐疑,但一时间又没想明白怎么回事。

另一边。

东莱先生收到了老师郑霞生的信件。

信上,郑阁老大概意思是这样表述的:“咱家小崔岘,最近风头太盛了,你压一压他。帮他挡住外界干扰,让他潜心学习,咱们也借着这个时间,好生把他培养长大。”

“他还小,暂时不让他一直处于舆论漩涡当中。等成长几年,再展露锋芒。届时可不仅仅是开台辩经,还要走科举仕途。”

“让他接我们的班,集文坛领袖、内阁首辅为一身,咱们把他送上大梁人臣最高位去!”

东莱先生回想这段时间,小徒弟低调看书的场景,回信道:

“老师,我办事你放心!咱家小崔岘,马上就要泯然于众人了!低调的很呐!”

“一切出风头的事情,都跟他无关。”

“他现在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八岁稚童罢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因为裴坚耍了个心眼。

所以老崔氏、崔仲渊也没跟崔岘提,裴坚让帮忙写身家清白文书、籍贯资料一事。

当然最主要的是,崔家人自己也忙的不可开交啊!

这次搬进了大宅,跟先前情况完全不一样。

每个人都在手忙脚乱的适应。

嗯……除了崔岘。

他现在,完全沉浸在老师家的‘书海’当中,彻底做到了物我两忘。

甚至因为没看完某本书,干脆把书带回家,一边吃饭,一边翻阅。

“岘哥儿?”

听到祖母喊自己,崔岘茫然抬起头。

便见不知何时,桌上的餐食都被收走,旁边放着一盏油灯。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老崔氏笑着道:“哎哟,你最近这一读起书来,什么都给忘啦。快回房间吧,今日搬家着急,只把几间厢房收拾出来了,你睡东边大屋。”

“好的祖母。”

崔岘点点头,合上手中的书,拎起油灯回房。

虽说回去了,但也没有休息,他屋子里的灯,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住在隔壁的崔钰被卷的瑟瑟发抖。

作为‘小神童’的兄长,他本就压力很大。最近阿弟废寝忘食的读书,崔钰看在眼里,自然慌得很。

半夜。

崔钰起来出小恭,瞧见隔壁阿弟的房间还在亮着,整个人一个激灵。

于是,片刻后。

崔钰房间里的灯,也亮了。

他本就不如阿弟聪明,若是再不比阿弟努力,那以后,就彻底跟不上阿弟的步伐了!

对面厢房。

老崔氏的屋子也亮着灯。

她在满脸痛苦的算账,请仆从要多少钱,请几个。请管家要多少钱,修缮花圃、房屋,又要多少钱。

除此之外,家里富裕了,是不是还得再买辆马车?

那搬迁宴要怎么办,开几桌席面?

算不明白,完全算不明白啊!

当然,崔家两个儿媳妇,也没睡好。因为她们一想到即将要去参加什么赏花宴,就忐忑的不行。

因为陈氏总翻身,崔仲渊被吵醒了。

他拉开窗户,本是想看看外面什么时辰了。

结果好家伙!

娘、大哥崔伯山、钰哥儿、岘哥儿房间里的灯,都亮着呢!

这下,崔伯山哪里还能睡得着啊?

当即点起油灯,开始‘奋战’!

一夜过去。

次日,其余崔家人神情恹恹起床。

唯有崔岘,虽然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仿佛真的在茫茫书海里,汲取到了精神食粮。

还是大补的那种!

等岘哥儿吃过早食,神采奕奕的背着书箱出门后。

全家人苦兮兮对视,无语凝噎。

怎地岘哥儿不仅聪慧,甚至连体力都这般远超常人呢?

老崔氏一咬牙,非常有气势的说道:“都看到了吧,咱家,都要向岘哥儿看齐,使劲努力。谁敢给岘哥儿拖后腿,别怪我家法处置!”

咿?

崔伯山好奇道:“咱家还有家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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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崔氏神情一梗:“大户人家有的,咱家都得有!马上就要请仆从了,不提前定下家法,那以后日子还不得乱套了!”

嗯……这话其实很有道理。

但现在这么多事情要忙,还得定家法。

全家人佩服又崇拜的看着老崔氏,心想,娘不愧是娘,厉害啊!

老崔氏得意接受儿子、儿媳们的赞叹。

全然忘了自己昨天晚上崩溃的时候,有多狼狈。

另一边。

崔岘来到老师的小院,跟罗爷爷打过招呼,而后继续看书。

这是他上辈子考研考博练出来的本事。

两眼一睁,就是学。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而且说实话,崔岘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踏实学习、汲取知识的爽感了。

穿越来以后。

为了谋生,为了扬名,为了带着全家人过好日子。他做了很多事情,一步一步地筹划。

但现在,有大宅安家,有名望、有背景,有名师。

他终于可以暂时不用考虑任何身外之物,而专注于学习本身。

这种感觉……真的很爽。

崔岘虽说储藏着上辈子的学识。

但来到这个陌生的朝代,仍旧需要阅读大量藏书,汲取这个时代各种知识,充实自我。

方能做到真正的,集百家之长,成一家之言。

他崔岘,既然要去铸高台辩经,自然要先‘拿下’这片茫茫书海!

院子里。

看着小徒弟手不释卷,物我两忘的模样,东莱先生一开始非常欣慰。

后来有点嘀咕,这样学,真的没问题吗?

再后来。

东莱先生:孩子,你歇一会儿吧,别学了,为师有点害怕!

因此东莱先生每隔上俩时辰,就会过来‘打断’崔岘一番。

一开始崔岘有些不开心。

但东莱先生是个很好的老师,也很会传授学问。

不管崔岘在读哪本书,他都能知道其中的内容,并且出几道扣题的八股时文。

比如今日,崔岘在读的书,是《大学衍义》。

这本书,主要阐发《大学》的思想,强调修身持家治国平天下。

东莱先生略作思索,出了一个题目:“论诚意正心为治国之本。”

没等崔岘思索着该如何作答。

东莱先生便自己开始破题:“盖治国之道,莫先于治心;治心之要,莫切于诚意。”

而后,他更是不用笔墨。就这样随意坐着,口述,讲了一篇八股文。

不愧是文坛领袖,这般本事,实在令人叹服。

东莱先生自顾自讲完了,也不问弟子听明白没,说道:“你且继续看书吧。”

崔岘就低头继续看。

大儒教导弟子,也是讲究方法的。

比如东莱先生从不给弟子布置作业,甚至不会特地提问问题。

他把自己所有的藏书,都拿到徒弟面前,让他自行去翻阅、汲取。

然后自己作刘校,不管崔岘读到哪一本,他都能引申到辩论、八股文上面,先出题,再给出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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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岘只负责看,负责听,负责写。

每日雷打不动,一个时辰的练字,也是必须的。

常言道:山中无岁月。

但其实这方小院,在崔岘眼里,也短暂失去了岁月。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来到这个陌生时代,化身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汲取知识。

塞满房屋的藏书,一本,又一本被他翻阅。

他看的书越来越多,眉眼也越来越清亮。

世界仿佛变成了黑白两色,他游走其中,陶醉其中。

直到某日。

崔岘在看书的时候,没来由突然笑着说道:“我喜欢今日。”

东莱先生微怔。

仆从老罗好奇问道:“为何,今日有什么好事吗?”

崔岘继续看书,头也不抬的高兴说道:“今日天好似格外亮堂,一直亮堂着,看了好久的书,天都没黑。”

东莱先生和仆从老罗都愣住了。

而后,东莱先生看似抱怨,实则骄傲的感慨道:“老夫好好的聪明乖徒弟,竟读书读成了一个痴儿。”

仆从老罗忍住笑意道:“小公子,不妨抬头看看呢?”

崔岘闻言疑惑的从书本上抬起头,然后眼睛倏然瞪大。

因为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雪。

他欣喜的放下书,来到院子里。雪花簌簌落下,不一会儿,便撒了他满身。

少年鼻尖冻得发红,站在雪地里,笑的眉眼弯弯。

原来在他埋头读书的这段日子,日子悄然流淌而过。

秋去,冬来。

时间即将迈入大梁王朝嘉和十七年。

距离他穿越过来,已经一年了。

回望这一年,他开启了新的生活,有了家人,朋友,老师,和满身光环。

他已经完全融入大梁,成为这个王朝的一份子。

实现了一场,独属于他自己的完美新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小半个月。

虽然天气寒冷,但街道上往来的百姓们,都一副喜气洋洋的姿态。

因为马上便要过新年了。

劳累辛苦了一整年,也就这个时候,能安心舒坦享几天清福咯。

崔岘照旧在屋子里看书。

东莱先生掀开帘子走进来,说话的时候嘴巴里冒出白气:“马上都过年了,还看呐?别看了,别看了。”

“哪有小孩一直没完没了看书呢?你出去玩一玩,逛一逛,歇歇眼睛。”

“我看你那几个朋友,最近每天都眼巴巴来门外寻你呢。”

崔岘闻言,恋恋不舍把书放下,朝着老师拱手,而后走出院门。

外面路上的雪还没化,但行人很多。

大家都忙着置办年货,拎着各种采买来的东西,笑闹声、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格外热闹。

崔岘略显茫然的站在人群中,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最近时间一头扎进书海里,每日安静读书,骤然来到喧嚣的环境中,竟多少有些无所适从。

正在这个时候。

砰!

一个雪球,刚好砸到崔岘后脑勺。

雪花飞溅,落在脖颈里,凉的他一个激灵。

再然后,他便同时被好几个人扑了过来,拦住肩膀。

“哈哈,还真是岘弟你。”

“刚才我在远处瞧见,差点都没敢认。你怎地瞧着呆呆的,还有啊,我们哥几个最近天天去仲景巷里寻你,但又没敢敲你老师家的门。”

“岘弟,吃冰糖葫芦。”

“说起来,感觉好多天都没见岘弟你了啊。”

围上来的,除了裴坚、李鹤聿、高奇、庄瑾四人,还能有谁?

冬日寒冷。

他们穿着厚厚的衣衫,脖子上戴着围领,瞧起来有些憨态可掬的臃肿。

崔岘正欲开口,嘴巴里便被塞了一个冰糖葫芦:“大哥……唔……”

裴坚笑嘻嘻看着他,道:“今日小年,你应该不会还要看书了吧?咱们兄弟,多久都没聚了!说好的,去了东莱先生那里以后,会经常找我们来玩。”

“结果倒好,根本见不到你人影儿!”

庄瑾三人纷纷表示赞同,一起控诉崔岘。

但控诉归控诉,揽着人家肩膀的手,却始终舍不得撒开。

崔岘咬了一口嘴里的冰糖葫芦,又甜又脆又冰凉。

咽下去以后,感觉整个人都从迷糊状态中清醒过来了。

他反手揽住几位大哥,笑嘻嘻讨饶:“是小弟不懂事了!这样,今日小弟什么也不做,专陪几位大哥开心!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小弟来结账!”

哦豁!

听到这般豪爽话语,裴坚几人都欢呼出声,纷纷表示要‘宰大户’。

然而,当兄弟几人在摊位上,挑选了一些爆竹,等着大户结账的时候。

崔岘从怀里掏出一本书。

他愣住片刻,去袖子、腰间去掏,结果掏出来的,是几本不同的书。

这就尴尬了。

崔岘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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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坚很是无言,笑嘻嘻付了银钱,还不忘戏谑道:“岘弟,你现在越发像个书呆子啦!”

几人拿着爆竹,在空旷的雪地里点燃,而后纷纷撒腿就跑。

砰的一下,雪花飞溅。

跑得最慢的庄瑾被喷了一脸雪,怒道:“裴坚,你故意的吧!”

裴坚满脸无辜:“我不是,我没有!”

他俩当场就闹腾起来。

崔岘费了好大劲,才成功从中调和。

最后闹到没力气了,五人干脆就地一躺,并排睡在雪窝窝里,看着天空发呆。

冬日寒冷,呼出来的气,都是白色的。

他们几个突然不说话,崔岘觉得有些奇怪。

他护住手中的书,避免被雪沾湿,下意识问道:“几位大哥,我最近忙着读书的时候,你们在学堂,没有偷懒懈怠吧?”

四人稍作沉默。

随后裴坚第一个不满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怎么可能偷懒!吴清澜那厮,最近都快要把我们夸成一朵花了!”

庄瑾、李鹤聿几人纷纷附和:“是极是极!”

这种骗鬼的话,你们也好意思说出口。

崔岘很是无言,但想着大过年的,便没有深究,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几位大哥,实在让小弟佩服!”

几位少爷闻言,得意洋洋,表情嘚瑟至极。

这一日,他们在外面,痛快疯玩了一天。

到晚上的时候,各自分别。因为今日是小年,得早些回家。

“大哥们,我回去了啊!”

崔岘挥手和他们告别,转身以后,一边往回走,一边下意识翻开手中的书,边看边走。

裴坚、李鹤聿、庄瑾、高奇四人,目送他回家,方才佯装起来的高兴,刹那消失不见。

变成了低落、自嘲、和难受。

裴坚说的那话,自然是假的。吴清澜没有夸赞他们,反而最近又开始骂他们朽木。

每次考试,都会被骂。

因为学得一塌糊涂,考的一塌糊涂。

八股文这种东西,难的犹如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让四位小少年畏惧又绝望。

庄瑾看着崔岘边读书边远去的背影,难受道:“再过几年,咱们跟岘弟,怕是连一起玩的机会都没了。他注定要走出南阳,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把咱们远远甩在身后。”

高奇、李鹤聿神情恹恹。

唯有裴坚脸色很难堪,喃喃道:“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反正……反正以后岘弟就算是中状元了,也得有我半份功劳!不管他在外面多厉害,我也是他的大哥!”

“哪怕他以后不认我这个大哥了,我脸皮厚,我认他!”

啊这。

听到他这话,庄瑾等人还以为他是在说气话呢,也没当真。

另一边。

崔岘赶在傍晚之前,回了家。

瞧见他回来,一位仆从殷切来问候:“小少爷回来啦!”

如今崔宅日子也好起来了,请了六个仆从,一个管家。

虽然不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也勉强能帮忙打理这么大的宅子。

在老崔氏磕磕绊绊的带领下,一家子的日子,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得安定,安稳,红火。

“岘哥儿,你可算回来了,我还说准备让人去寻你呢!”

瞧见崔岘,老崔氏赶紧说道:“快来快来,咱得先祭灶。吃过饭后,还得照虚耗,拜见万回哥哥,好多事情哩!”

崔岘笑道:“来咯。”

祭灶,就是拿麦芽糖、杂色米饼、鸡鸭鱼肉等美食,先给灶王爷享用。

灶王爷用过了,一家人才能开始吃。

吃过饭,要早早休息,并且在床底放一盏油灯。

据说虚耗是一种鬼,所到之处呢,那里的人就会损失财产、库藏虚空。因此,照了虚耗,来年就可以财源广进。

至于万回哥哥,代表着团圆之神。

老崔氏很信这个,因此反复交代一大家子,床底下的灯不能灭,祭拜万回哥哥的时候,一定要心诚。

这样咱崔家,才能财源广进、团团圆圆呐!

小年一过,眨眼便到除夕。

以前在河西村的时候,日子穷,也不讲究什么守岁。但现在日子好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多热闹啊!

除夕夜这天。

老崔氏带领几个仆从们,准备了一大桌消夜果,点燃起火炉,在正房大厅堂里守岁。

夜深了,外面还在下雪。

厅堂里数盏清亮油灯,将屋子照的十分亮堂。

桌案上,摆满了各种细果、十般糖、澄沙团、韵果、蜜姜豉、皂儿糕、市糕等等,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火炉烧的正旺,暖呼呼的。

老崔氏抱着小孙女,看着这一大堆吃食,忍不住又开始感慨:“哎哟,现在这神仙日子,以前哪敢想啊!”

大概是人老了,就总是喜欢回忆从前。

但从前的回忆都是苦的,现在,全都是甜的啊!

陈氏捏了个蜜饯放进嘴里,笑着附和:“是吧,以前总觉得,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觉得,日子远远看不到头,因为好日子都在后面呢。”

一家子人都笑,神情格外惬意。

然后又开始夸岘哥儿这个带飞全家的大功臣。

崔岘被夸得赧然。

大概是日子好了,舒心话怎么聊都聊不完。大家坐在一起,唠了大半夜,都还一直兴奋着。

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

老崔氏最先反应过来,嚷嚷道:“快快!老大老二,打堆灰!”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俩,便赶紧拿起绑着铜钱的竹竿,拍打炉火灰堆。

这意味着来年顺顺利利,心想事成。

等打完灰堆,天也擦亮了。

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不会睡觉,而是急忙去贴门神钟馗。

为的是把恶鬼、穷鬼都挡在门外。

贴完了以后,一家子就站在院子里等。

等街道上传来梆子声,便是县衙、府衙的官老爷们,已经率先放过爆竹了。

轮到百姓们开始放了。

老崔氏道:“璇姐儿、钰哥儿、岘哥儿,站远点!老二媳妇,捂住咱家小胖丫的耳朵。点爆竹咯!”

崔伯山点燃了爆竹。

噼里啪啦!

院子里一片热闹红火,冒起烟尘。

不仅崔家,整个南阳,乃至大梁,都被爆竹声弥漫。

看着那爆炸的爆竹,一家人笑的合不拢嘴。

哎呦,以前怎么没觉得,这爆竹声,听起来这么红火哟!

在热闹的爆竹声中,新的一年来临。

再翻过元旦,一眨眼冰雪消融,桃花盛开。

大梁王朝嘉和十七年的童生试,要开始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童生试即将开始的前几天。

突然有个传闻,在南阳县城里小范围流传。

听说啊,小神童要下场考科举了。

传话的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声称自己三舅的姐夫的叔公家的小孙子,跟小神童一起互相联保了。

但崔岘满打满算,才开蒙学习一年时间而已。

这就准备科举啦?

……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有后宅的夫人想打探消息,便攒了个宴会,请崔家两位夫人来,暗搓搓询问。

对此,陈氏当场在线辟谣:“假的。”

林氏也信誓旦旦道:“别信。”

孩子还小,正在认真学习。

别搞!

仲景巷,东莱先生的小院里。

老先生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小徒弟,呆滞道:“你刚才说什么?”

崔岘眨眨眼,重复道:“老师,弟子把这些书都读完了,您还有别的书吗?”

不是……这么大几屋子的书,你读完了?

东莱先生呆住片刻,没敢说自己给徒弟预计的读书时间是一年。

结果好家伙,徒弟不到半年就读完了!

你这样,让老师很是猝不及防啊。

他轻咳一声,开始故意挑毛病:“读的这么快,内容肯定没有巩固的很娴熟吧?为师跟你说,学习一事,肯定不能囫囵吞枣。比如……”

说着。

东莱先生随手捡起一本书,翻开,念道:“客谓顾子曰:子所著……”

“这本书是《读史方舆纪要》。”

崔岘几乎没有任何思考,脱口而出道:“客谓顾子曰:子所著《方舆纪要》一书,集百代之成言,考诸家之绪论。穷年累月,矻矻不休……”

他背诵的十分丝滑流畅,几乎没有任何停顿。

东莱先生很是吃惊,不信邪般又拿起一本书翻开:“文之不可绝于天地者……”

“这本书是《日知录》。”

崔岘再次迅速道:“文之不可绝于天地者,曰明道也,纪政事也,察民隐也,乐道人之善也。若此者,有益于天下,有益于将来……”

东莱先生傻了。

其实博览群书,甚至能背诵出很多书,在这个年代很常见。

包括东莱先生自己,也是博闻强记的佼佼者。

问题是,他钻研了一辈子啊!

崔岘才读了多久?

愣愣看着自己的小徒弟,东莱先生突然不确定问道:“为师记得,当初为师给你布置的课业,是读完这些书,对吧?”

崔岘点点头,认真道:“是的,弟子读完了,所以就会背了。”

东莱先生:?

不是?这对吗?!

老夫行走文坛多年,见过无数天才,但真没见过天才到你这样地步的。

你究竟是什么恐怖的学术怪物啊!

东莱先生心中震惊,脸上却异常平静:“会背了是吧,挺好的。为师给你放半个月假,你休息休息,去外面撒撒欢,去热闹的人群里露露脸。”

“半个月后,为师正式开始给你授课。”

只读死书,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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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读完了,会背了。

那接下来就要剖析深意,反复辩证,然后彻底将其变现成属于自己的学识。

放假?露脸?

崔岘闻言无奈道:“老师,您不是说,让弟子沉淀下来学习,在外保持低调吗?”

啊对对。

你在外保持低调,所以在这小院子里尽情高调,秀为师一脸是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这样的天才妖孽,就跟‘低调’俩字不沾边呢?!

东莱先生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只觉得甜蜜又惆怅:“你……尽量低调吧。但若是实力不允许,那就没办法了。”

“为师突然觉得,让你保持低调,也挺为难你的。”

崔岘:“……”

而后。

不等崔岘回话,东莱先生便将徒弟赶出了小院。

当天,东莱先生带着仆从老罗离家,急吼吼去联系自己的朋友圈:急急急,谁家还有不要的珍贵孤本藏书,拿来让我徒弟瞄两眼!

另一边。

被‘赶出去’的崔岘,无奈归家,却在自家门外,碰见了醉醺醺的……裴坚?

崔岘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吃惊道:“大哥,你喝酒了?”

瞧见崔岘。

裴坚红扑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傻笑:“岘弟,大哥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崔岘走上前搀扶住他,无奈道:“什么事儿啊?”

裴坚嘿嘿道:“大哥给你报了个童生试,你后天一早去考科举吧。”

崔岘闻言盯着他笑。

裴坚不说话,也看着他笑。

崔岘缓缓收起笑容:?

见崔岘这般模样,裴坚缩了缩脖子,蹲下来蜷缩在墙脚瑟瑟发抖。

崔岘深吸一口气:“裴坚,直视我的眼睛。”

裴坚梗着脖子抬起头来,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对吧。你,你就当去替大哥考一次科举好了。”

……人怎么能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崔岘揉了揉额头:“我要是想去考科举,我自己会去报名,你为何要替我报名?还有,科举报考流程繁琐,你怎么做到的?”

于是。

裴坚便老实把自己骗老崔氏、崔仲渊写清白身家自述文书、按手印等事情,一一和盘托出。

崔岘追问道:“那联保、结保文书呢?”

裴坚小声道:“一般人肯定办不到,但你是小神童啊。他们一听说,可以跟你联保,高兴的晕晕乎乎,当场就同意了。”

“……”

不愧是你啊,裴坚。

这个事情真的相当严重了,毕竟关乎科考,不是闹着玩儿的。

崔岘脑子里迅速思考,该怎么填补这个窟窿,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那你说说吧,为什么要替我报考?”

“还要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才敢来见我。”

裴坚闻言呆了呆。

他靠在墙边,也不敢去看崔岘,嗫嚅道:“你……你就当我还是那个爱闯祸的愚笨纨绔,人人嫌弃的朽木大哥吧。反正,我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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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岘在他旁边蹲下,平静‘嗯’了一声。

裴坚很是受伤:“你怎么这样啊?”

这次崔岘干脆没理他。

裴坚就慌了,他噌的一下站起来,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什么毛病,脑子一热就这么干了!给你报完名,我就慌得不行。”

“这几天我都没睡好,反复去打听,确定这个事情没有违反律法,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有时候我在想,我这样的朽木,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跟你做兄弟。”

“去年一起写《虹猫》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变好了,能读进去书了。我甚至想着,咱们兄弟一起,去闯荡出一番功绩。”

“可是我发现,我好像真的不行。”

“你在课堂里不管学什么,一学就会。你能作诗,读过的书信手拈来,张口就能引经据典。连名儒东莱先生都收你为徒,为你举办收徒宴,百家名门为你恭贺。”

“当时我站在旁边,激动的不停为你鼓掌,可是……可是我也很难受。高奇、庄瑾他们,都很难受。”

“他们还总是说,说以后你越来越厉害,把我们甩的远远地。我听到这话就很烦,想试着追赶上你!可是那个八股文,我越学越吃力。”

“白天在族学上课,晚上我祖父给我补课,天天学到半夜,但还是不行,始终学不明白。”

“我祖父气的一直骂我,到了族学,每次考试后,吴清澜也要骂我。我也搞不懂,自己怎么这么废物啊。”

“我甚至现在一听到考试,整个人都直哆嗦,害怕的开始干呕,吃不下饭。”

说到这里,裴坚有些哽咽。

他擦了一把眼泪,看向崔岘,说道:“所以,我把自己的报考文书偷偷丢掉,把你的交上去了。岘弟,我想着,要是以后再也没办法跟你做兄弟了,那不如,我替你报个名。”

“你还小,就算考不中,也能熟悉一下考场,好歹不浪费一次考试的钱。”

“就当你替大哥我去考试了。”

“将来有一天,你中状元了,那大哥跟着沾沾光,好歹能占一点功劳。就当大哥最后一次,再为你做点事情吧。”

“反正大哥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你替大哥中状元,替大哥去外面的世界耀眼发光。”

“但你到时候见了大哥,可别不认我啊!因为就算我脸皮厚,我也会难受的。”

他越说哭嚎的越厉害,眼泪豆子不停往下掉。

也难怪来找崔岘之前,他选择喝了点酒。这种矫情的话,平时只敢憋在心里,哪好意思往外说?

崔岘一开始还认真听着呢。

可越听越无语,甚至有点想笑。后来实在没绷住,在旁边吭哧吭哧直乐。

原来青春期叛逆小男孩的心路历程,竟会这般曲折复杂。

跟傻子似的。

不过,这倒是也提醒了崔岘。

他走的太快,身边的家人、朋友们,想来都很有压力,其中以裴坚表现的最为应激。

所以才搞了今天这么一出。

看来,‘全家扫盲班’、‘科举辅导班’、‘五年科举三年模拟’之类的,要趁早提上日程了。

裴坚红着眼睛,茫然的看着他。

崔岘拍了拍衣袍站起来,道:“行了,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罢,他独自回府。

徒留裴坚待在原地,神情忐忑又慌乱。

不是,你好歹给句准话。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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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岘唤来一个仆从,说道:“你走后门出去,躲着裴坚少爷,把裴家老爷子请来。”

等仆从去了以后,崔岘叹了口气。

说实话裴坚方才那番话,他听进去了。

大哥看似纨绔混不吝,实则心思也有些敏感,难怪最近这段时间,总是隐约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但这是科举,不是闹着玩的。

帮大哥补习的事暂且放一放。

崔岘不能跟着他胡闹,至少这事儿,得跟裴家老爷子提前知会一声。

裴老爷子殷勤辛苦教导孙子,劳心劳力给小孙子操办科举事宜,最后崔岘去考试了。

这算怎么回事儿?

一个搞不好,两家就要成仇人了。

不久后,裴崇青疑惑赶来:“岘哥儿,怎地了这是?”

崔岘朝对方歉意鞠躬,把裴坚办的离谱事情,一一明说。

裴崇青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气的直哆嗦:“逆子!逆子啊!”

崔岘适时说道:“是吧,我也觉得大哥做的太过分了!裴祖父,您要不把人带回去,揍一顿?您揍完了,消消气,大哥肯定也知道错了。”

这其实就是隐隐在替裴坚求情了。

裴崇青压下怒意,朝崔岘道:“岘哥儿,祖父也得跟你道个歉。裴坚这厮,向来无法无天。老夫多次跟他强调,科举事大不容乱来,他还敢这般胡闹!”

“若是不借着这件事,狠狠让他长个教训,他以后指不定要闯出什么滔天大祸来呢!”

崔岘点点头,严肃道:“确实,祖父,您要不把他打死吧!”

裴崇青闻言,虽然心中满是怒火,但仍旧没忍住笑出声:“唉,岘哥儿。裴坚那厮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兄弟,是他的福气。”

“他这个样子,我是真生气,又心疼。以后,你多开导开导他,让他跟你好好学。算是祖父厚着脸皮,求你了。”

崔岘抬起头来,认真道:“岘当初囿于贫困,全凭大哥扶持,才能走出乡野泥沼。祖父您不必客气,就算您不说,我也不会置大哥于不顾。”

“能有大哥做兄弟,也是岘的福气。他只是一时拧巴,没有想通,我会帮他走出这一难关的。”

裴崇青很是欣慰感慨。

老爷子也认真道:“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老夫知你将来必定青云直上,你愿拉着坚哥儿一起,是他的造化。但作为长辈,老夫不能让你被这小纨绔所连累。”

“他12岁了,也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做了事情,就要承担后果。希望经历过这件事后,他能成长起来。”

“老夫把他教导好了,届时他跟着你,我也能更安心些。”

看来,大哥免不了要被教训一顿了。

没等崔岘求情。

裴老爷子又冷哼一声:“岘哥儿,既然那小纨绔想让你去考试,你就如他所愿,‘替他’去考吧。”

“就当提前去适应一番考场,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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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岘道:“祖父请讲。”

裴崇青咬牙道:“你考完以后,找个地方待几天。我跟那小子说,他替你报名一事遭人举报,衙门把你抓进去了。”

好家伙,这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崔岘咂舌道:“一定要这样吗?”

裴崇青点头:“好让他长个教训!岘哥儿你莫要多想,安心去科考吧,祖父走了。”

说完后,他转身离开。

但这个时候的裴崇青,根本没想过崔岘是否能中榜。

才开蒙一年的孩子,哪怕天资聪慧,能信手拈来写诗。可做八股,写策论,跟写诗完全不一样啊。

显然,这肯定是不会中的。

有了裴崇青的首肯,崔岘才认真开始思索,是否参加科考一事。

但他还是得跟老师知会一声。

然而,等赶去仲景巷以后,才发现老师带着罗爷爷外出了。

那,这个童生试,要去考吗?

崔岘转身往回走,认真思索着这件事。

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

他走在其中,看着满街的烟火气,心中逐渐有了答案。

崔岘承认,自己是想去的。

在老师的院子里,埋头苦读,甚至快要把自己读成‘书呆子’,为的是什么呢?

不就为了参加科考,博取功名吗?

他听从老师的,并不刻意去出风头。但不代表着,他还得刻意去躲着风头。

广读圣贤书,养浩然气于胸,携一往无前之势,方能青云直上。

想通了这些。

走在烟火街道里的小少年,脊梁越发笔挺,眼神越发清亮,步伐越发坚定。

近半年苦读,缭绕在他周身的迷糊、茫然,尽数消失不见。

那大量的书籍,知识,非但没有困住他。

反而为他铸就了一柄无上剑鞘。

而他崔岘本身,就是那把最锋利、刺目的耀眼神剑。

今神剑出鞘,以考场作战场——

势要摘魁首!

回到家后,崔岘放缓节奏,收拾好书箱,清点笔墨纸张。

次日,他让仆从帮忙准备了一份食盒,又同老崔氏、陈氏道:“祖母,娘,孩儿明日有事,需早起。可能一整天都在外面,要很晚才能回来。”

老崔氏正在忙着学算术,大手一挥:“行,你且去吧。”

崔岘想了想,问道:“您就没什么要问的?”

老崔氏道:“没有。”

陈氏一边逗弄闺女,一边说道:“注意安全,不回来也行,派人知会一声。”

崔岘:“……”

行吧。

他其实想说,好歹我也是要去参加科举的,你们重视一点嘛!

孩子还小,考试有家长陪同,说不定发挥的更好呢?

但又想了想,自己活了两辈子,大大小小的考试经历过无数次,自己去就自己去呗。

于是,崔岘早早回房睡觉。

次日天没亮,全家人都在酣睡的时候,崔岘拎着食盒、书箱,悄然离家。

伏牛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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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坚特地提着食盒、书箱,忐忑等待着。

瞧见崔岘出来,他惊喜道:“岘弟!我还以为你打不算去了呢!”

崔岘问道:“吃过早膳了吗?”

见裴坚摇头,他打开食盒,分给对方几块糕点,说道:“我去参加科考,你去族学上课吧。大哥,你这次太不懂事了。过了今日,你祖父、祖母,肯定要收拾你。”

裴坚勉强挤出个笑脸:“大不了被打一顿,我都习惯了。那你快去吧,去替大哥中个县案首回来!”

说起来也神奇。

目前相信崔岘肯定能中榜的,好像只有裴坚。

崔岘冲他笑了笑,应声道:“好。”

说罢,朝着县衙方向,急匆匆而去。

裴坚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咧开嘴傻笑。

县衙。

此刻天还未大亮,许多考生都在衙门外面翘首以盼,神情或忐忑、或凝重、或畏怯。

这群考生当中,有少年,有青年,有中年,甚至还有几个头发花白的老翁。

但……崔岘仍旧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因为他实在太年幼了,而且太过有名气。

哪怕消失了半年,很多人仍旧一眼便认出了他。

“小神童!他竟然真的来参加童生试了?”

“是不是有点太着急咯。”

“可能只是来走个过场,提前适应考场。”

“啧,那岂不是说,咱们这次,能压过小神童一头咯?”

“虽然这话有些无耻,但想想还真是,咱们这辈子,怕是只有这一次好机会了。以后出去吹牛,都能说那一届童生试,小神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哈哈。”

“确实,再过几年,谁敢说自己能比小神童强。但现在么……嘿嘿。”

崔岘出现后,衙门外的紧张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很多人暗戳戳不怀好意盯着他,表情微妙。

时隔半年,崔岘身上的光芒稍微黯淡。

他们觉得自己又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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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诸多打量的目光,崔岘神情平静。

他轻易便能看懂这些人眼神中的微妙,但很可惜,科举并不是考‘眼神戏’。

干瞪眼是没用的,兄弟。

大家还是笔下见真章吧。

崔岘的到来,只是让考生们有片刻的分神,而后气氛重新变得凝重。

因为这是大梁王朝全国统一的科举考试——县试啊!

只有通过了这一场考试,才算正式踏上漫漫科举路的第一步。

而县试的录取率……

崔岘抬头,看向周遭密密麻麻的考生,猜测至少得有近千人。

能成功‘上岸’,获得童生功名的,多则100人,少则50人。

由此可见,古代科举考试是个多么残酷的事情。

卯时来临。

在考生们紧张的注视下。

县衙大门敞开,差役们神情严肃的结队走出来,开始点名、核验身份。

崔岘打开书箱,将自己的廪保单、互结单、户籍证明、身家清白自述文书,提前取出来。

说来也是无言,这些流程,他一个没参与。

裴坚一手全给包办了。

必须要承认,大哥在某些方面,也确实是个人才。

因为考生众多,崔岘站在其中,排了很久的队伍,才轮到他。

负责核验的差役盯着崔岘端详片刻,高声道:“崔岘,年九岁,短小精干,面白无须,俊俏清瘦。都对上了,通过。”

别的都还好说,但‘短小精干’是什么鬼?

兄弟,谁教你这么用形容词的啊!

虽然现场气氛严肃。

但差役这番话,还是引来一些抑制不住的低笑声。

崔岘无语凝噎。

不管怎么说,身份核验这一关,算是过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考生们核验完毕身份,由衙门差役带领,前往县学外集合。

一身官袍,神情严肃,周身带着‘父母官’气场的叶怀峰县令,已经提前在县学外等待着了。

县试开始前,按照律令,县太爷是要给考生训话的。

以前,叶怀峰做考生的时候,每考一次,都会被训话一次。

如今一转眼,也轮到他训考生了!

想想心情也是有点微妙。

“朝廷开科取士,务在得人。尔等当恪守考规,勿挟私书,勿怀诈伪。若敢舞弊……”

叶县令一双眼睛含着煞气,一边训话,一边在考生当中巡视。

试图先用这番训话做杀威棒,杜绝掉任何考生敢作弊的心思。

然而。

当走到考生中间,和崔岘对上视线后,叶怀峰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不是……你咋来了啊老弟?!

本届县试,县衙礼房收到了上千份报考文书,叶县令自然是不可能每一份文书资料全都过目的。

以至于在这里瞧见崔岘,他多少有点猝不及防。

崔岘神情无辜的跟他对视。

片刻后。

叶怀峰转移开视线,继续道:“若敢舞弊,枷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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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训话。

县尊大人还得准备一份厚厚的‘演讲稿’,当众宣读。其中大多都是屁话,提炼出来的核心内容无非就两句:

赞美孔孟两位老人家,赞美咱们的皇帝陛下!

等领导的屁话讲完了。

衙门差役们再次聚拢过来,开始搜检入场。

县试的搜检,自然是比不上乡试那般变态,但也不容小觑。

首先便是脱衣服,仅剩单衣单裤,鞋袜都会被仔细检查。

三月份虽然已经回暖,但大早上的,寒气未消,衣服一脱,属实冷的有些发抖。

但还算能接受,至少不会跟乡试那般,被当众扒开屁缝。

有道是,一切奇葩的规矩,都事出有因。也不知第一个屁缝藏小抄的兄弟,是怎么想的。

除了检查衣服。

书箱里的笔墨、砚台、干粮,都要一一检查到。

干粮饼子、馒头会被掰开。

毛笔笔杆也要拧开,检查是否藏了纸条。

足足上千考生,这样一个个繁琐的检查,没有一两个时辰,根本查不完。

但考生们只能耐着性子等。

这真的很磨人心态,有些考生在等待的过程中,就开始不停哆嗦了。

好在,崔岘这次几乎没等多久。

前面象征性喊了几个人以后,就叫了他的名字。

按照规矩仔细搜查完,差役给他发了一份答题纸,一份草稿纸。

而后低下头,用极为弱小的声音说道:“崔小公子,县尊让我给您托话,座次选八排九列。”

“多谢。”

崔岘同样用极小的声音回复,而后带着答题纸、草稿纸,走进了考场。

考场里。

县尊大人已经在里面坐着了,二人互相对视,随后默契各自挪开视线。

南阳县并不算富裕,但好歹也是个府城。

虽说不像江浙那边奢侈阔绰,设置有单独的县试考场,供考生们使用。

可这‘临时考棚’搭建的,也算似模似样。

只是毕竟有上千考生,考棚里的桌椅都是东拼西凑来的,一看就是不知流传了多少代的‘老物件’。

其实这都算好的。

一些偏远贫困县区,考试甚至要自带板凳桌子、和答题纸。甚至连考棚都没有,直接露天开考。

如《儒林外史》记载,范进便是“负桌提凳”去参加科举考试的。

若遇到刮风下雨天,那真的要当场崩溃。

崔岘按照叶怀峰的提示,找到了八排九列。

这里光线充足,远离茅厕,头顶棚子盖的严密,不仅隔绝掉太阳光线直射,就算刮风、下雨也波及不到。

衙门有人,真是好办事啊。

因为县试第一场,也是最为关键的一场,只考一天。

白日开考,傍晚结束。

还有个更严格的规矩就是,不许点灯。

所以当考试考到最后的时候,光线充足的好处,就立刻体现出来了。

崔岘进来的早,只能在座位上等着。

桌面上放着答题纸和草稿纸,这也是有讲究的。

草稿纸是黄麻纸,考完后,县衙要回收。

而答题纸,是官制试卷纸,印红色竖线,每页10行×20字,卷首盖着县衙的朱印。

搜检入场这一环节,实在浪费时间。

崔岘等的两眼放空,甚至有点饿了。于是干脆打开食盒,开始吃糕点。

周围一群考生纷纷侧目看过来,心想:小神童这是明知自己来走过场的,所以才会如此气定神闲吧?

于是,他们开始安慰自己:莫怕莫怕,好歹有小神童帮忙垫底呢!

崔岘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他吃饱了,搜检入场终于结束了。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

叶怀峰命令差役们把门锁好。

哐啷!

一位书吏敲响了考场最前方的铜锣,示意考试开始。

考棚最前方。

在无数考生紧张的注视下,县尊大人提起笔,在题牌上,写下了县试第一场的考试题目。

那是两道时文八股题。

第一题: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

第二题:今夫天。

看到这两个题目,现场当即响起无数考生倒抽冷气的声音。

甚至有人眼前一黑,在心里暴躁骂娘。

上岸第一剑,先斩后来人,是吧?

自己淋过雨,所以要撕掉别人的伞。

会不会好好出题!

我就问你会不会好好出题啊!

被诸多考生恶狠狠盯着的叶怀峰满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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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氏族学。

裴坚背着书箱,晃晃悠悠去上课。

吴清澜正在廊下给学生讲题,远远瞧见裴坚,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但一时间又没想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裴坚现在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平静疯感,只等暴风雨来临,因此还笑嘻嘻跟吴清澜打了个招呼:“哟,吴夫子,好巧。”

而后,他走进课堂。

不出意外,收获了全课堂所有同窗‘震撼崇拜’的目光。

众所周知,今日是县试,而裴坚报考了县试。

可现在……他却出现在了族学课堂里。

庄瑾呆愣愣看着裴坚,片刻后感慨道:“不愧是你啊,裴坚。”

李鹤聿想了想,提前从书箱里掏出一盒药膏,目露同情:“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高奇竖起大拇指:“好哥哥,弟弟向来是最佩服你的,但愿哥哥你明天还能顺利活着。”

裴坚在他们旁边坐下,正欲接话。

下一刻。

暴怒的吴清澜冲进课堂,气的脸皮都在哆嗦:“裴坚!连县试你都敢旷考?你是不是想把我给气死?”

说罢。

在学子的惊呼声中,他举起手中的戒尺,朝着裴坚身上狠狠打了过去。

而另一边。

县试考场。

在一众考生们倒抽冷气的声音中,考试,开始了。

哪怕在心里把叶怀峰骂成筛子,试还是得考的啊!

看着下方神情发白、脸色哆嗦的考生们,叶怀峰在心里嘿嘿怪笑。

县试是县令负责出题,不假。

但将来这些题目,都是要上报的。

作为一县父母官,你出的题目若是太过敷衍,没水平,绝对会被上官问责。

而很显然,叶县令对自己出的这两道县试题,很是满意。

可……这就有点坑自家小老弟了。

叶怀峰看向崔岘所在的方向,多少有点心虚。

他是真没想到,崔岘会来参加科举。

可能是东莱先生的意思吧,让弟子来提前适应一下考场氛围,为将来仕途铺路。

这么想,叶怀峰安心了些。

崔岘坐在考场里,无视周围各种死动静,陷入思考。

这两道题,都出自《中庸》。

其中,‘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这个题目,原文是:

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

而‘今夫天’的原文出处是:

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

第一道题大概意思是说,周武王继承了前面三位未竟的功业,一身戎装平定天下,被尊为天子。

这道题看似很简单,实则是个大坑。

反倒是第二道题,看似是个很抽象的大坑,实则相对简单。

第二道题的意思是:天,从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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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别人还在苦苦皱眉的时候。

崔岘取出草稿纸,在其上写出两道题目的原文出处。

这个也是马虎不得的,它看似是草稿纸,实则是‘解题思路’,是证明你没有抄袭的证据。

届时,考卷和草稿纸,都是要上交的。

当然还值得一提的是,这种科举题目,并不会给出一段原文。最多也就给一句,甚至半句,或者几个字。

如果基本功不够扎实,你甚至不知道这句话原文是什么,那就直接凉了。

别考了孩子,回家吧。

就比如崔岘旁边的一个考生,一直在幻想,有小神童给自己垫底。

拿到题目后,他满脑袋问号,急得抓耳挠腮。

结果一抬头,人家小神童正在奋笔疾书呢!

这位考生就慌了。

不是,这种见鬼的题目,你真的会吗?别不是在瞎写的吧!

你要是瞎写的话,那我也要开始瞎写了嗷!

崔岘自然不可能瞎写。

他本就胸有学识,半年来苦读大量藏书,充实自己。

又有东莱先生每日做八股时文,现场授课破题。

现代思想,与古代学识互相融合,这是一笔何其宝贵的无上财富。

因此,崔岘一眼就看出第一道题目里隐藏的‘大坑’。

当然可能出题的叶怀峰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个坑。

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这个题目,很多人几乎不用思考,便理所当然解读为,三王缵绪未成,到周武王这里,才了却了三王之志,值得歌颂,受万民敬仰。

所以,自觉破了题目的考生,便以歌颂周家祖孙为核心,开始起笔。

乍一想似乎没什么。

可仔细一想,好家伙!

合着你们周家父子祖孙,累世累代不干别的,个个都在想着夺天下,当天子呢?

一家子反贼是吧。

这跟圣贤之意就完全相悖了啊!

所以,得重新解读‘缵绪’二字:

能修德仁,不堕基业,得到天与人归,一身绒衣便能获得天下。哪怕以臣伐君,也会在历史上留下好名声。

所以,这个题目的重点,就不在‘缵绪’。

而在于未出现在题目里的‘壹戎衣’——

壹戎衣而有天下!

壹戎衣,不是结束了上文,而是要从这三个字里,发起下文啊!

而下文要阐述的观点,就很清晰了:周武王重壹戎衣,而非重天下,正是这样,他才能做天子、得天下,受万民敬仰。

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政治正确’。

堪称无敌。

孔孟活过来,也推翻不掉的理论!

哦对,提起孔孟,崔岘突然有了一个大胆地想法。

既然这个题目,自己破的这般完美。那为何不揣摩语调、模仿口气、务期克尽,代圣贤立言立意呢?

这并不唐突。

因为八股文,本就是代圣人言来破题的啊!

但今日他破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来的这个题目,简直像是从孔孟嘴里亲自说出来的一般。

崔岘莫名有些激动,眼神发亮。

他甚至觉得,自己若是全力写出来这篇八股文,想必又要引起好一番轰动。

……但他答应了老师要低调。

然而再一想,文思泉涌,妙笔已成,若是不落下来,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啊!

对不起了,老师。

我也想低调,可实力它不允许啊!

心里这样想着。

崔岘提笔沾墨,在草稿纸上写下自己的破题思路:

惟圣人能继先业以成武功,故能得声誉之盛,而备诸福之隆也!

写完这一句,崔岘心中满意极了。

他甚至觉得,像是东莱先生这样的八股文大师来了,也破不出比这一句更完美的题了!

这种灵感如有神助,超常发挥的滋味,很上头。

很振奋。

而这种良性循环的振奋,会让思路开始燃烧,越来越通透,越来越有蓬勃的生命力!

他不仅文思泉涌。

还下笔如有神助,提二比、中二比、后二比,束二小比、缩入、收缴、反振、分承、束上,每一个手法,都娴熟的运用其中。

文采斑斓,神骨色泽,无半分八股文之枯简!

写到最后,他甚至坐在那里,开始笔走龙蛇,如鸾翔凤翥般,写的行云流水!

旁边的考生看傻了。

怎地……还把自己给写急眼了呢?

最先发现崔岘异常的,是坐在前方,一直关注着崔岘的县令叶怀峰。

但他是主考官,不便过去查看情况。

略作思索后,叶怀峰看向身旁负责监考的教谕。

教谕先生会意。

他开始走进考场,状似负责监考,从一个个考生身边路过。

最后佯装不经意,逐渐靠近崔岘。

县试并不算严格,阅卷也不需要糊名、誊录。

很多时候,都是考生交卷后,县令,和一众考官们当场批阅。

知道崔岘是东莱先生的弟子,又看这孩子动静实在不小,不仅叶县令好奇,老教谕也好奇。

他想过去瞄一眼。

为了不显得过于刻意,老教谕先看了崔岘旁边那位考生的草纸,而后无声翻了个白眼。

甚至犹觉得不解气,鼻孔里不轻不重发出一声冷哼。

写的什么玩意儿,辣眼睛!

那位学子:?

见老教谕‘哼’了自己,那学子不服气,暗戳戳看着老教谕站到了崔岘身后,期待小神童也被‘哼’一声。

结果。

就见老教谕瞄了一眼崔岘的草纸,当场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而后弯下腰,恨不得把眼睛都黏在崔岘的草纸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一张老脸,更是因为激动振奋,涨的通红。

那位学子彻底迷惑了。

小神童写个八股文,把自己写急眼了。

老教谕看了会儿,把自己给看急眼了。

这……你究竟写了什么啊!

急死我了,你们要不让我也看一眼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里是县试考场。

所以不管旁边那位考生有多抓心挠肺,都无法看到崔岘的答卷内容。

但那位老教谕能看得到啊!

一开始,他真的只打算瞄一眼的,他发誓,就瞄一眼而已。

可就是这一眼,让老教谕彻底沦陷了。

原来‘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一题,还可以这样来破?

惟圣人能继先业以成武功,故能得声誉之盛,而备诸福之隆也!

看着崔岘写在草稿纸上的破题思路,老教谕激动的脸色涨红,整个人甚至都有些颤抖。

生平头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振聋发聩’!

这一行字,宛如晴空一道惊雷,在自己耳边轰然炸响。

让老教谕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他垂垂老矣,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写了一辈子八股文,钻研了一辈子的笔墨功夫。

如今却在一个九岁稚童身上,学到了‘真东西’!

所以,老教谕站在崔岘身后,苍老的目光虔诚又贪婪,死死地盯着崔岘桌案上的文稿。

崔岘此时文思泉涌,已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正在奋笔疾书。

他字本就写的极好,现在笔走龙蛇,草稿纸上那篇文章,字迹潇洒飘逸,意、势、韵、形、神俱在!

这甚至是一张足以称作‘上上乘’的惊艳震撼字帖!

老教谕看的心神激荡。

偏偏这如此上等好字,反而只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因为真正的‘瑰宝’,是这篇八股文本身啊!

“武王于是因累世缔造之功而为一旦放伐之举。牧野之师方会,而前徒已倒戈。华阳之马既归,而天下遂大定。则前人之业于是而始成,而前人之心于是而始慰矣!”

“由是而祀乎其先,则假哉皇考,绥予孝子,莫不以格而以享。”

“由是而传之于后,则穆穆皇皇,宜君宜王,莫不是继而是承。”

将崔岘写的这篇八股文,在心中大声朗诵。

老教谕越读越震撼。

且不提这篇文章,无半点八股文的枯燥,反而写的文采斑斓,绚丽磅礴。

读到最后,老教谕甚至生出一种恍惚:

这篇文章,更像是圣人亲临开口,说出的溯本求源之至理名言!

由此可见,老教谕内心何等激荡。

他怔怔看着眼前只有九岁,在奋笔疾书做锦绣文章的崔岘,无言失声。

众所周知:天才总是不讲道理的。

但……你是不是有点太过不讲道理了?

人,怎么能天才到这个地步啊?!

崔岘不知老教谕的想法。

他把自己给写嗨了,甚至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位教谕先生。

第一题写完了。

他开始破第二题。

今夫天,这一提看似很抽象,实则相对简单很多。

看似是在讲天地。

实则在说‘至诚无息’的圣人境界——其德行如天地般永恒承载化育万物,呼应儒家‘天人合一’的思想。

这一题难得不是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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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素太多,题目冗长,要抓住哪个点去放大写呢?

崔岘略作思索,在草稿纸上写下破题句:

《中庸》究天地生物之盛,所以明至诚无息之功用也。

看完这句话,老教谕愣在原地,久久不语。

而后。

这位年过半百、以钻研学术为己任的老夫子,竟不敢再看下去了。

他深吸一口气,在旁边学子疑惑的注视下,颤巍巍离开。

苍老的背影,看起来有些佝偻,也有些……酸楚和可怜。

学了一辈子,到头来远远比不上一位刚开蒙一年的九岁稚童,教谕怕自己再看下去,‘道心’就要破碎了。

回到考场最前方。

叶怀峰给教谕使了个眼色,暗含询问。

怎么了这是,说句话啊!

然而,教谕并不理会县尊大人。他安静坐在监考位上,整个人看起来心神恍惚、怔怔无言。

叶怀峰:?

县尊大人感觉很莫名其妙。

先是看了看教谕,又狐疑看向考场中的崔岘,心想:难道小老弟写的很差劲,把老教谕给干沉默了?

……不至于吧!

虽心中知道,小老弟的天资有目共睹。可一想到崔岘才开蒙一年,叶怀峰又难免有些替他揪心。

时间缓缓流逝。

已经有人因为实在答不上题,开始认命放弃,提前交了答卷。

这交答卷,也是有讲究的。

考生要走出考棚,来到县衙准备的铜锣前,敲打铜锣。

而后自会有书吏过来,带走该考生的答卷、草纸。

但考生并不能马上离场。

要在院门处候着,等县衙统一敲梆子。梆子一响,放牌时间到,第一批交卷的考生,就可以出去了。

第一批考生出去,院门再次关闭。

至于后面没交卷的。

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再拖下去就不行了,因为天黑了。

考场不点灯,你想再继续考也没办法。就算没写完,也得硬着头皮交卷。

崔岘的时间自然是很充裕的。

他写完两篇八股文草稿,缓上片刻,吃了些糕点充饥。

又在差役的带领下,去出了一次小恭。

然后回到考案,开始誊写。

草稿纸字体无所谓,但考卷的内容,需要用‘馆阁体’来誊抄。

这个问题不大,崔岘本就会写。先前的半年,他在东莱先生的小院里,也经常练习。

唯一要注意的,是一些字,典故、成语,都要小心避讳当今圣上。

这个问题也不大,半年时间的苦读,让崔岘补足了这方面的空缺。

但崔岘仍旧写的很小心。

因为不能错字、溅墨,更不能写在红线格外,甚至字体大小都得控制的差不多,不容半点出错。

一旦这些出了问题,就算文章再好,都会让名次无限落后于旁人。

等两篇八股文誊抄好了。

崔岘细细吹干墨痕,又自己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这才起身,去敲响铜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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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崔岘站起来交卷,很多考生抬起头,侧目看向他。

这么早就交卷了?

难不成是直接放弃啦?

啧。

考生们神情微妙,但此刻也顾不上别人,各自又低头,继续开始抓耳挠腮、苦思冥想。

书吏闻声走来,带走了崔岘的考卷、草纸。并示意崔岘莫要在考场逗留,去考场门口,统一等待放牌。

接着。

书吏带着崔岘的考卷,呈送给叶怀峰。

县试没那么多讲究,基本上都是考生一交卷,县尊大人当场就能开始批阅了。

考场最前方。

注意到崔岘交卷的老教谕,看着书吏把试卷呈交给叶怀峰,不知道为何,竟然有几分不怀好意的期待。

他想看看年轻的县尊大人,瞧见这两篇堪称‘盖世神作’的八股文,会是什么表情?

叶怀峰没有注意到教谕的异常。

他着急看小老弟写了什么内容呢!

因此书吏一把崔岘的试卷送来,叶怀峰就迫不及待打开,开始审阅。

第一眼,叶怀峰瞳孔开始瞪大。

第二眼,叶怀峰脸色开始涨红。

第三眼……

县尊大人拿着那试卷,颤抖着猛然站起来,满脸震撼呆滞,怔怔无言。

老教谕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就微妙的舒坦了很多。

此时考场一片静。

县尊大人突然站了起来,神情还格外激动,让一众考生茫然看过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了这是?

没有人知道,叶县令脑子里现在就一句话——

小老弟,你真是强的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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