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上面是两碟素菜,中间一层则是半只烧鸡,一碟酱牛肉,最下面一层是一道颤巍巍的猪肘和八个大馒头。
棋心不由得腹诽,大晚上吃的倒是够多的,难怪她一路端过来觉得那么沉。
约莫是见棋心没有走,褚玄良口里还咬着一个大馒头,腾出手来点了点桌面,棋心没看懂这是什么意思。
褚玄良见棋心迟迟没有动作,也有些楞,不过抬起眼睛来看看棋心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便嚼了几口,咽下口中的食物:“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棋心歪歪头,状似不解:“不需要等大人吃完饭,将碗筷收走吗?”
褚玄良皱了皱眉:“你是头一天来送饭?”
棋心张了张口,脸上泛出几缕薄红,连声音都变小了:“……是。”
褚玄良“哦”了一声,道:“不用你等在这里,待会儿我一并拿到饭堂那边去就行了。”
棋心抿抿唇,没有听话的告退,而是有些固执的留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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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玄良是真的饿了,大口大口就着酱牛肉和猪肘子吃下三个大馒头之后,又咕咚咕咚灌了自己一杯冷水,才好像有点缓过劲来。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棋心已经眼眶含泪,直直跪在了他的身前,潸然诉道:“棋心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中郎将大人,还请大人明示,下次一定改!”
棋心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副委屈又惶恐的模样,倒叫褚玄良看的好似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起来:“起来,你没得罪我,只是我不太习惯别人近身伺候,而收拾碗筷这种小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要你在这里饿着肚子等。”
他饭量大,等他吃完,小姑娘说不定就赶不上饭堂那边的热乎菜了。
这些外围伺候的小宫女们可没有内宫里娘娘们身边伺候的舒服,她们错过了饭点,轻则是吃残羹冷饭,重则说不定连饭都吃不上。
棋心有些局促的捏着自己的衣角,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主管说,大人身份尊贵,哪有让大人做这些事的道理。”
褚玄良看她如此,也猜到了估计眼前这个是刚被分到这边来做事,胆子又小,不敢偷懒,索性招招手把她叫了过来,将自己一动未动的那两盘素菜放到了棋心的面前,又给她拿了一个馒头:“你先吃这些吧,反正这些青菜我也不爱吃的。”
棋心不由得有些错愕。
细微之处最见人品,盖因如果一个人要将自己完全伪装成另一副模样,他要费心周全的地方便有很多,而一些不经意之间的细节,却可能才是这人没有心力去掩饰的地方。
褚玄良……倒是跟裴朝卿给她的情报里的模样,有颇多不太一样的地方。
不过棋心心思也只是一转,她本来也没有完全指望着情报绝对正确,毕竟人心隔肚皮,哪怕是经年累月的相处,可能到最后也有原来根本不曾真正认识过某人的感慨,何况,此时她跟褚玄良只是初见。
这会儿外面传来了比较大的哄乱的声音,是之前下值的禁卫们几乎都吃完了饭,小宫女们在收拾碗筷。
褚玄良慢条斯理的吃着手里的第四个大馒头,大口啃着猪肘,只是一扯,小半张炖的极软烂猪肘皮便吸溜被他吃进去。
看起来是真的对肉食爱的深沉。
棋心看着他眼中浮现出的满足,抿着嘴偷偷笑了。
褚玄良甚至在嗦完猪肘之后,还两手拧住肘棒的两头,硬生生把猪骨掰断,拿筷子去掏里面的骨髓吃。
棋心看的目瞪口呆。
这是梁王世子吗?不是救了梁王性命,被带在身边的义子吗!至于敲骨吸髓吗!
不过棋心很快就又镇定了下来,不住描补,说不定世子就是好这一口……
那也很难绷啊!
棋心也理解褚玄良的善意,等他吃完一顿饭,宫女们估计都在饭堂吃完了,也不客气,只是小口吃着青菜和馒头,一副被感动至极的模样。
甚至就连吃饭的动作,也是从前在妓馆里学过,她白天还对着镜子练过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毕竟妓馆里头,在客人跟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要有风情。
就是……褚玄良眼里只有对肉的渴望。
一直到他吃饱喝足,食盒里的食物除了两道素菜都吃的精光,才有些意犹未尽的停下。
棋心看看屋子里就有铜盆,就要去给他打热水伺候他洗手,褚玄良叫住了她:“不用麻烦,屋子里就有水。”
他几步就走到铜盆旁边,从水桶里舀了水,搓了皂角三两下就洗完了手,甚至洗了一把脸,毛巾一抹,就自己端着水倒在了房屋周围的石水沟里。
棋心则是收敛起餐盒来,还细心的给他擦好了桌子,冲他皎然一笑,便离开了。
褚玄良是真的没把这个宫女放在心上。
而棋心回了饭堂,交了回收的餐盒,也陷入了思考。
褚玄良事事亲力亲为,人也随和,说是不习惯旁人伺候,这跟他的经历有能对上的地方,但说不太通,毕竟他被梁王认作义子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而且三年前梁王入京之后,封地的事务便都交到了他的手上,难道这么多年也不曾让人近身伺候过?
甚至……打盆热水来洗手,也不算是近身伺候的活吧。
当然,也有可能此人极为狡诈,很会伪装,能忍一时来图长远。
第一天送棋心去禁苑,裴朝卿也没指望能有什么进展。
在宫中,伺候的宫女内监是极好的情报来源,无论他们出现在什么地方,看起来都不算奇怪。他也不太担心棋心会暴露。
棋心第二日再去禁苑送餐的时候,便提前了一点时间,先去了褚玄良的屋子。
这一回,棋心决定试探一下。
她打了水来,细致的将屋子里打扫了一遍,落灰的矮柜被收拾一新,连烛台上落得蜡油都清理的干干净净。
同时,她也借着这一次打扫的机会查探了一下这里可有隐藏的暗道或者机关文书等。
虽然之前不懂,但裴朝卿在送她来禁苑之前,粗略的教过一遍。
只可惜,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下就只剩下床铺附近没有探查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动。
棋心听到了外面的甲胄碰撞和人员走过的声音,连忙走到门口,烫了一条毛巾并端过来一盆热水。
并未一定要服侍褚玄良,依旧是让他自己动手。
褚玄良看到几乎是焕然一新的自己房间,微妙的觉得有些地方似乎不同,然后便看到了手边还腾腾冒着热气的毛巾和热水。
棋心乖顺的开了食盒,一样一样的给他布菜,依旧是荤菜为主的饮食。
只是棋心眼角的余光依旧紧紧盯着褚玄良。
如果这人真的有问题,那么在他最常起卧的居所如此明显的被人动过之后,就算是要伪装自己的不在意,也会有下意识的紧张。
但褚玄良一没有生气动怒,或是大声的呵斥棋心,而是颇有礼貌的在洗过手后,对棋心道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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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连忙惶恐的摆手:“只是昨日幸得大人援手,棋心无以为报,便……便,还请大人勿怪棋心擅作主张。”
褚玄良一幅不甚在意的模样:“没事,我这里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棋心有点不太确定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在警告她了,只能小声道:“大人光明磊落。”
褚玄良见到今日的浓油赤酱的大荤菜,也是食指大动,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棋心记得他昨日的习惯,早早给兑了一杯温水递过来,就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又不至于会不经意间打翻。
只是今日他只吃了不多时,外面便有一个银甲卫士进来:“统领。”
褚玄良见到他来也是面露喜色,连连请他入座:“高天,尝尝今日这道排骨,特别香。”
那名唤高天的卫士似乎也早已习惯如此,接过来他递过来的肋排,也是眼前一亮:“嗯,这排骨做的可真嫩!”
俩人甚至没说一句客套的话,直入正题:“统领,九月二十八那一天我儿子满月酒,也是咱们轮休的日子,我想请兄弟们一起热闹热闹,统领也来呗。”
褚玄良犹豫了一下:“先给兄弟道喜了,只是二十八那一天我有些私事。”
高天却是不依起来:“统领什么私事,连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又不是要统领跟我们从早闹到晚。再说了,上个月康大为结婚,统领都去喝喜酒了。我这不比他简单?”
见高天都这么说了,褚玄良也笑了:“行了,那我就晚点过去。”
高天喜不自胜,嘿嘿直笑:“咱们这些人什么点都成,当然是依大人的时间方便,再说了,大人比我可有文化多了,二十八那一天还指望大人给我家臭小子起个好名字呢!”
俩人又说了一阵,高天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棋心却是留了心,褚玄良九月二十八那一日有私事……
暂且记下来吧。
只是高天走了之后,褚玄良却好像犯了愁,食指挠了挠额角,不过看着眼前的食物,还是很快将热情投入到了饮食之中。
褚玄良随意伸手,提前备好的温水便被递到了他的手里,褚玄良好似菜回过神来,看向棋心的眼光也有点不一样了,只是他这一次,什么也没有多说。
棋心花了大概一旬的时间,缓慢的渗透到了褚玄良的身边,褚玄良也记住了这个总是在温温柔柔笑着的小宫女。
一直到褚玄良旬休,棋心才再次见到了裴朝卿。
这一次棋心还是换上小太监的衣服,去的宣德殿的偏殿,将自己这段时间对褚玄良的观察都写了下来,当然,这在裴朝卿的眼里已经是非常难以置信的进展了。
毕竟,从前他不是没有试图用宫女渗透过,只是褚玄良一直冷梆梆的,也实在谈听不到什么有效的情报。
棋心抄起了手:“首先是你的情报大概有点问题,褚玄良此人不好声色,大概唯一的喜好就是吃肉了,除此之外,他的心性与其说是梁王世子,不如说是想过平凡生活的村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朝卿的第一反应是怀疑,毕竟相处的时间也不过是一旬之中吃晚饭的时间,或许棋心也被此人骗过未尝可知。
棋心也有些想不太通,她识人的本事主要开始来自于妓馆的经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要如何去判断一个个客人的喜好与口味。
晴香姐姐教过她的法子是先给自己立一个模糊的形象,然后根据客人的反应去判断喜欢哪方面的特质,试探出三两个特质就能差不多去扮演他们心中的解语花了。
先建立初步的亲近感,有了深入了解的机会,才是要融假做真的地步。
当然,这中间也会有很多的小手段,这部分就是根据实际情况来灵活运用了。
棋心点了点桌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有一个这样的动作,但是之后并没有再出现过。”
这个动作可能本身并没有特别的含义,但或许只是他们不知道。
裴朝卿已经应下了九月二十八那日会派人去盯着褚玄良。
棋心缓缓复盘着这一旬与褚玄良的接触,心里的疑问只增不减:“裴大人,我在想,我们或许中计了。”
裴朝卿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棋心仰起了头:“褚玄良与宫女往来密切的消息你是怎么拿到的?”
裴朝卿脸色不好起来:“你的意思是,这是一条假线索?”
这是他从蛛丝马迹中找出来的线索,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条线索他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才会下意识的相信这条线索为真。
“褚玄良一直说他不习惯被人伺候,而且据我观察,这句话基本属实,很多事情他是下意识自己做的,并且要求不高。”棋心仔细回忆着褚玄良一些行动的细节之处,很多地方他都做的相当习惯并且自然,很多时候甚至会下意识的去照顾其他人。
裴朝卿则是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被误导的可能:“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棋心的思路已经转到了另外的事情上去了:“我记得快到允许宫女们与家人见面的日子了吧?”
裴朝卿有点跟不太上她的思路:“怎么了?”
“褚玄良在贞顺门停留的时间具体是哪个时段?”自从太皇太后执政之后,她便会时常下发一些德政,比如这个允许宫女们的家人在贞顺门探望便是其一,宫女们到了25岁便可以申请出宫也是德政。
而这件事,为防宫外危险品流入宫内,是需要禁卫们在场,并且检查宫女们的随身物品的。
褚玄良身为中郎将,这件事是会从头盯到尾的。
听裴朝卿这样说,棋心不禁有些诧异,这人倒真的是够负责了。
不过棋心下一场戏份开场的日子,便定在了贞顺门见宫外家人的那一日。
旬休过后的两日,褚玄良颇有些意外,给自己送餐的小宫女居然又换了人,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问棋心去了哪里。
一直到第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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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玄良自我安慰,说不定棋心是因为想念亲人,这两日在准备要给亲人带回去的东西才跟人换了班,不过目光还是有些不自觉的往那个一直伫立的人影去看。
检查完一轮的康大为很快便发现了褚玄良的视线,只是看到棋心的时候,才有一些叹息似的:“她都来这里等了三天了,我给她说过了,今年没有她的家人说要来,她还一直来这里等,从早等到晚,也真是倔。”
褚玄良心中一动,对此似乎有些在意。
康大为又看了一眼棋心站着的方向,才悄悄凑到褚玄良的耳边,跟他低声说:“咱们这个德政,都是中秋的时候开始递名帖,然后再去通知家人会来的宫女,安排他们第几日什么时辰过来,这个棋心姑娘中秋的时候的确收到过名帖,说她姑丈一家要来见见她,只不过后来复核的时候,那家人一直没来复核,所以……”
所以即使递了名帖,那家人也不会来了。
褚玄良听着就有些心里头不是滋味。
康大为道:“她就在这里站着等,说可能姑丈一家是第一次来看她,不知道具体的规章,以为递了名帖就可以,但说实话,今天都最后一天了,贞顺门来了又走的人一批又一批,我就没见过她要等的人。”
这会儿日头已经西斜了,等到太阳彻底落下,贞顺门便一直到明年才会再重新打开。
棋心孤零零的站在冷风里的身影,以及人快要走光的贞顺门口,只是叫人看着便觉得难过。
就连褚玄良和康大为,也盼着或许西下的夕阳出能赶过来一辆马车或是出现几个人影,也叫这个近乎执拗的等了亲人三天的女孩能一了心愿。
可是现实里,不会出现戏曲里的重逢。
当值结束,贞顺门落了锁,原本背在肩膀上的小包袱此时已经落到了棋心的脚边。
她等到了最后一刻,也没有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褚玄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了棋心的身边,费劲的弯腰给她捡起了包袱。
包袱里裹着几块颜色鲜亮的缎子,和一小包的散碎银两,棋心低着头,身体微微前倾,脑袋抵住了褚玄良的左肩甲,大滴大滴的眼泪就往下掉:“为什么,他们都说回来看我的,就算是,就算只是因为堂弟娶妻的银子不够才想起了我,为什么他们还是没有来!”
褚玄良的心啊,好似被拧过了似的。
他不忍心把棋心就这么留在原地独自悲伤,便示意兄弟们先走,自己随后跟上。
大滴大滴的眼泪摔在地上,不多时便湿了脚下的一小片。
褚玄良不太会说话,只能笨拙的轻轻拍拍棋心的肩膀:“别哭了,你至少还有家人在,或许,他们只是不知道要复核,中秋的时候就来看过你了,你再看看我,我在这世上可是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都没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许是因为哭了出来,也许是因为褚玄良此时就在她的身边。
棋心渐渐止住了眼泪,只是声音里还带了一些的哭腔:“大人?”
褚玄良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嘛,父母早逝,是兄长一手把我拉扯大的,只可惜后来征兵,我一去三年,回来才知道哥哥重病缠身,已经起不来床了。”
后来他为嫂嫂送嫁,在这世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棋心好似很费解的模样:“可是,主管说您是梁王世子,梁王爷不是好好的嘛?”
褚玄良这才似乎有些意识到自己失言:“义父待我很好。”
棋心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说起了“自己”:“我也是父母早逝,之后名份上是姑丈一家收养了我,但却是轮流在亲戚家住的。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姑丈就把我送进了宫里做宫女。”
褚玄良有些纳闷:“我记得你说过你十六了,四年间难道他们一次也没来看望过你?”
棋心摇了摇头:“第一年的时候,我还托人给他们送过银子,只是夏太监说,我知道的那个家,已经没人住了。哪怕他们只是为了银子过来,我也情愿的。”
对此,褚玄良也唯有一叹了。
独身在深宫之中四年,战战兢兢,每年看着身边的人在贞顺门与家人见面的时候,棋心又该有多渴望。
好不容易今年有了消息,然而却……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禁苑前,棋心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褚玄良鞠躬:“多谢大人。”
“你我之间,谢什么。”褚玄良冲她笑了一下。
能换到褚玄良跟她如此亲密的说话聊天,这三天就没有白站。
棋心目送着褚玄良随手脱掉头盔,往禁苑里走去。
这一日,棋心依旧没有出现在褚玄良的身边。
裴朝卿从景弘处议事归来,便看到了宣德殿的侧殿里正翻着书的棋心。
棋心看起来一点也不忧愁,裴朝卿便觉得憋闷起来,上前两步,抽掉了她手里拿着的书:“咱家可提醒你,你的假期已经要过半了。”
到现在别说探听消息了,连褚玄良的身边都没有呆住。
棋心耸了耸肩:“裴大人急也没用,除了送餐的宫女,禁苑里可不允许出现其他的女子。”
至少要到这一旬结束,褚玄良与另一位中郎将轮值,她才有机会整日跟在褚玄良身边。
“之前拜托裴大人查的事情,裴大人可查清楚了?”棋心的手指点了点桌面。
裴朝卿无话可说,这个含义他是真的没有查出来。
棋心又道:“那褚玄良与宫女过从甚密的消息源可找到了?”
说到这件事,裴朝卿的眉心便拧住了:“这个消息是一个被抓到的宫女身上找到的。”
那个胆敢窥伺帝踪的宫女下狱之后不多时,便选择了自尽,裴朝卿彻查了宫女的住所,发现了一缕装在荷包里的结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之后才通过这个线索,将怀疑的矛头定到嫌疑最大的褚玄良的身上。
棋心托着下巴,眯起眼睛看裴朝卿:“你……怎么确定那头发是褚玄良的?”
裴朝卿耸了耸肩:“其实不同的人的头发是会有一些很细微的区别的,长度,硬度,颜色,还有毛躁的程度等,诏狱里有相关的统计。只不过若是如此顶多只是怀疑,但是有一个最直接的证据就是,包裹着这一缕结发的丝帕上绣着宫女和褚玄良的名字。”
“……大昭倒是的确有这样的风俗。”棋心揉了揉眉心,结发是大婚时的才会做的事,但是也有一些互有情谊的男女会交换结发,只是终究于礼不合。
便有了在包裹结发的丝帕上绣上两人名字的做法。
时人认为名字便是魂魄的咒,所以绣了名字的丝帕便相当于未明言的婚书,以此包裹,便是两人已经互许终身,只待一个合适的时间成婚的意思。
这还是双重印证了的证据。
棋心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脑袋:“这么说的话,是用情为手段,来用宫女给他收集信息?”
“目前只是推测,具体的还需要你来确定。”裴朝卿跟她聊过一阵之后,也有些迷惑了:“等一下,如果是这样的手段的话,褚玄良哪来的的那么多时间跟给他做眼线的宫女们谈情啊。”
能支持一个情报网的宫女数量可不在少数,褚玄良一个月又大半时间都耗在禁苑那种宫女们不能多呆的地方。
棋心道:“想开点,也许并不只是一种手段来控制的,比如收买以钱财,或者威胁以家人,他又不是金子银子,人人都喜欢。”
这叫他怎么能想得开啊!
裴朝卿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棋心。
这一旬,棋心晾了褚玄良几天,自从贞顺门见家人一事之后,棋心隔一天去给褚玄良送一次饭,每次在他问道怎么回事的时候都是搪塞过去,最后一次被问急了,棋心带着些恼火,将食盒里的馒头塞住了他的嘴,佯作害羞的跑走了。
褚玄良看到棋心羞红的双颊,也有点尝不出今日菜肴的味道了,甚至不知不觉吃了小半盘的绿叶菜。
只是褚玄良饭还没吃完,就看到了又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屋子里情况的棋心。
“我才不是想见大人呢,只是要等着大人吃完收走碗筷。”棋心被褚玄良掷出的筷子叉住了裙角,在褚玄良放下手里的肉去给他拔出筷子的时候,棋心犹一副不敢直视褚玄良,眼神躲躲闪闪的模样。
褚玄良一边忍笑,一边拉着棋心的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绝口不提方才的事,只是拿了干净的碗盘,给她拨肉菜:“你以后就跟着我吃吧,这样咱俩都方便。”
外面高天,康大为等等禁卫饭后也看到了自家统领屋子里的两人。
这个叫棋心的宫女倒是在他们跟前都刷了个脸熟。
高天挤眉弄眼的拐拐康大为:“要不你教教统领,你是怎么把弟妹哄到手的,看统领这个模样,说不得这小宫女过段时间就成了咱们嫂子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康大为撇了撇嘴:“你儿子都满月了,你叫我去,我可不去统领跟前讨嫌。”
不过说起褚玄良的婚事,两人都有些埋怨梁王,但凡这个义父对他们统领上点心,也不至于统领都拖到二十八了还没个家室。
只是对于梁王和褚玄良的家庭关系,他们又实在没办法说什么。
世子之位都给了,亲儿子可什么都没捞着呢。
褚玄良倒也曾经安慰过他们,他身份尴尬,说高不高,说低不低,高门贵女看不上他,往低了找吧,义父又不肯。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下来。
不过义父也是真的为他打算,让他上京甚至做了中郎将,将来立下功劳在自己身上,也好立业成家。
不过褚玄良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此时能遇到一个这么让他心动的人。
只可惜后面几天,他都没再见到棋心。
棋心在忙另一件事,在她假期的最后的一旬,褚玄良会因为轮休而回到梁王的别院中暂住,那处别院也就是裴朝卿盯到的有宫女往来的地点。
她要去到那处别院,自然不能是由裴朝卿做出的“工作调动”。
这一次的旬休,褚玄良居然觉得有些失落。
一直到最后一天,棋心都没有来看他,也不知道她是否知晓要隔上整整一旬两人才能再次见到。
褚玄良稍回到这一处别院,难得的觉得有些疲累。
今天是九月二十,九月二十八是高天儿子的满月酒,还有八天,明天要去安华郡王府,下午要去义父身边……
褚玄良想着想着,便有些昏昏沉沉的半睡过去,直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才猛然惊醒。
“大人。”换了一身别院侍婢衣衫的棋心笑吟吟叉腰站在褚玄良的床前,带了些许的得意与骄傲,轻轻去推褚玄良。
褚玄良闭了闭眼,抬手忽然去搂棋心,棋心不由得的惊呼一声跌倒在了他的身上
这下不只是棋心,连褚玄良也彻底清醒了过来:“你……不是梦?不对,棋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棋心鼓起了嘴,脸上满满都是生气,伸手去推坐起来的褚玄良:“什么梦不梦的,梦里就可以这么欺负我啊!亏我费尽了心思到处打点,才调到别院这里来……”
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棋心连忙闭嘴,扭过了头去不敢看褚玄良。
只是从脖子到耳朵根,都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褚玄良看在眼里,甜在心坎上,连忙支起身子来,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现在整个人都极其放松,脸上甚至还带了柔和的笑,连忙解释:“我睡迷糊了,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你的脚没事吧?”
刚刚那一下,棋心是扭了一下才摔到床上的,只是这会儿棋心的气还没有消:“没事,就是有事也不劳世子大人操心!”
褚玄良是真的担心方才棋心怕不是扭到了脚,连忙去凑过去,只是棋心往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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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玄良伸出三指捏了捏棋心的脚踝,确定了才放下心来:“小骗子嘴里可没一句真话,幸而是真的没事。”
棋心却是垂下来脑袋,自从上次贞顺门一事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越来越亲近了,除了棋心有意的吊着褚玄良,时远时近。
“之所以瞒着大人,是因为棋心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调过来。与其事情没成,让大人白期待一场,倒不如给大人一个惊喜,谁想到只有惊,没有喜。”
棋心的声音也小小的,不过褚玄良还是听得清,更是心里面软的一塌糊涂,他没忍住去弹了一下棋心的脑壳:“不仅是个嘴里没一句真话的小骗子,还是个笨的,你想来别院,我找你们管事说一声就能把你带过来,你打点了人家多少钱?”
棋心“哎哟”一声,明亮的眸子一下子就盯上了褚玄良:“叫大人开口算怎么回事呢?我,我只是觉得大人这个主子好伺候的很,才不是什么……其他的。”
褚玄良见她依旧犟着脖子,打死不承认,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道:“成,那新主子见了你很是欢喜,就赏银五十两?少吗?”
棋心瞪圆了眼睛:“五十两银子!我才花了二十两,还是找的刘管事通融过的。五十两都能去宫里面了!”
褚玄良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哪个刘管事?”
棋心想起那个老管事就心疼自己的银子:“老的满脸褶子的那个,给他二十两就能来别院当差,一个月只干半个月的活,在往上,钱给的越多,活就越好,最顶上是五十两,那个就不好了,或许也有人觉得好吧,是去内宫,也有买的,不过我觉得她们是做梦了,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被皇上看上翻身当主子啊。”
棋心絮絮叨叨跟他说了一会儿闲话,才从床上下来:“我使了银子么,所以现在我是主子身边的小管事,就是主子这里人太少,整个院子居然只有四个侍婢伺候。”
褚玄良却是眼神越来越凝重了:“如果下人去什么地方都能靠买通管事的话,这里面的问题可大了。”
行贿和明码标价的卖职位区别还是很大的,棋心或许不懂,大大咧咧就把这事情捅了出来,不过身为中郎将,负责皇宫安保,这样大的隐患还是应该趁早彻查的。
棋心望着明明才刚从禁苑回来,就拿上衣服再度出门的褚玄良,心也沉了一沉。
如果此人当真是裴朝卿调查出的那种人,在听到这样的腐败事情时,第一反应会是结束休假去调查吗?
真的有必要伪装到如此的地步吗?
一直等到月上中天,棋心已经困得直点头了,褚玄良才轻手轻脚的推开房门,棋心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大人。”
褚玄良看了就有点心疼:“往后不用等我到这么晚,早点去睡。”
其实……倒也不是纯等。
棋心还是趁着这段看屋子的空闲把整个房间都以打扫的名义彻底摸了一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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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倒也不是纯等。
棋心还是趁着这段看屋子的空闲把整个房间都以打扫的名义彻底摸了一遍的。
棋心甚至做好了又是毫无发现的准备。
但是……她从床头的矮柜里发现了一把样式完全一致的平安符。甚至这些平安符后面绣着的花纹图案都是一致的,一个古体的梁字。
中空的平安符夹层里什么都没有,也不知是用过了的,还是没有用过的。
从裴朝卿的渠道查出来的一件事是……这个平安符是那些宫女们传递消息所用的物件,将情报写在夹层,便完成了传递。
棋心不由得再次想到了第一次见到褚玄良的时候,他点了点桌子的动作。
所以,那个动作的意思,是让人把东西放下吗?
棋心表面上一副困得不得了的样子,褚玄良也不叫她伺候了,自己去打了热水,稍微洗漱了一下,连带着给棋心也抹了一把脸:“今日你也累了,回去睡吧。”
如果是作为司寝的侍婢来说,棋心应该睡在褚玄良床外的榻上,只是褚玄良坚决不肯,棋心还是要去外间去睡。
这一夜棋心满怀心事的睡了,只是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内间里的褚玄良早就收拾好了床铺,开始晨练。
棋心后知后觉跑出去,便看到了在院子里举石锁的褚玄良。
褚玄良甚至是脱了上衣露出了膀子,棋心能看到他小麦色的皮肤和随着石锁的运动而伸缩舒展的肌肉的动作。
棋心脸红红的一小步一小步的蹭过去,她所有的动作,都能被褚玄良收入眼底。
褚玄良反倒成了害羞的那一个,见棋心貌似不好意思,实则一双眼睛盯着他猛瞧,褚玄良勉强绷住自己,将手中的石锁放下,拿起颈间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
棋心连忙上前将外袍递给他:“大人可要当心风寒。”
只不过棋心的眼神却好像总是看看他,又看看石锁。
褚玄良右手握拳,抵在自己的唇边轻咳了一下:“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昨儿睡那么晚。”
棋心却是伸出手戳了戳石锁,有些好奇的看向褚玄良:“我能试试吗?”
褚玄良也不做阻拦,棋心这小细胳膊,别说举起石锁了,能挪动这石锁都算她力气过人。
棋心一番尝试,石锁纹丝不动,棋心的脸上便有些怏怏:“大人的力气可真大。”
褚玄良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棋心居然直接上手捏了捏自己手臂上的肌肉,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果然硬邦邦的。”
随后便飞一般的溜走了,只是躲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看看他的反应。
褚玄良哑然失笑。
不过已经快到辰时了,褚玄良今日还有正事,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棋心现在已经是他身边的侍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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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光明正大的问了褚玄良什么时候回来,之后几乎将整个别院都搜查了一遍,唯一不正常的,便是找到了一麻袋的女红。
腰带扇坠香囊荷包鞋袜林林总总三四十样,但是……棋心有些纳闷,仔细翻看这些贴身物件的样式,不像是褚玄良这个身份的人能用的。
有一条腰带上甚至绣了一只腾云的五爪金蛟龙,不像是世子能用的东西,倒像是给梁王的。
而荷包香囊等等的款式也是比较老气稳重的款式,棋心见过褚玄良用的荷包,是街边随手买的普通荷包,几乎一点花纹款式也没有的那种。
回了房间的棋心食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如果那张情报网背后的人,不是褚玄良,而是梁王呢?
这似乎更能说得过去。
首先,梁王有先天条件,他本来就是玉京里的王爷,可以结识大量的宫女,了解对方。而情报网的效用,与其说是褚玄良自己用,倒不如说是梁王更依赖这个情报网传来的信息。
说难听一天,褚玄良一个月有大半个月的时间都是呆在人员相对封闭的禁苑,他要这些情报又有何用?
但如果是梁王的话,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晚上褚玄良兴冲冲的回来,手里还托着一个油纸包:“棋心,来尝尝这个枣泥山药糕,这可是徐记的招牌。”
他拿了一块儿叼在了自己的嘴里,又伸手想要给棋心拿一块。
却没想到棋心直接凑过来,轻轻咬掉了他嘴里那一块儿枣泥山药糕的一部分。
褚玄良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手里的动作也停了。
棋心一边嚼着枣泥山药糕,一边两颊通红,强自镇定:“果然好吃。”
褚玄良这才整个人都好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囫囵咽下嘴里的东西,才有些目光灼灼的看向棋心,嗓音哑的出奇:“棋心方才……”
“棋心方才什么也没做!”棋心率先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便一溜烟的跑到了屋子里。
褚玄良这才拍拍自己的双颊,虽然已经是深秋的天气了,但是为什么他却觉得,合该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呢?
棋心在褚玄良的身边呆了三天,褚玄良是一个生活作息很有规律的人,早上一定会早起练功,先跑几圈,然后就是举石锁,待出了一身的汗,便去快速的洗个澡,然后开始一天的事务。
棋心原本以为或许到了别院,褚玄良能闲一点,苦恼要怎么找个合适的机会搜一下别院,或者与裴朝卿接头。
然而……褚玄良比她以为的要更忙。
是以棋心在看到别院里突然出现的裴朝卿的时候,也不太意外。
这处别院基本没什么伺候的人,也就是堪堪保证褚玄良生活的相对方便,而且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外面。
“褚玄良去城外了,晚上要是回不来的话,可能明天才会回来。”棋心坐在了别院前空地里的一个石头凳子上,旁边也有几个石头凳子,中间的石头桌子上刻了象棋的棋盘和楚河汉界。
“棋心姑娘,当真是好能耐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有话直说,别阴阳怪气的。”棋心不太喜欢裴朝卿这副处处带刺找茬的模样:“算了,不想跟你兜圈子,我直说了。绣梁字的平安符在别院的柜子里发现了,很多,形式都基本一致,是你说的模样,玄色底金边金绣的梁。”
“第二就是,我怀疑塑造那个情报网的应该是梁王本人,我在这处别院的柴房里发现了一麻袋的女红,看样式,不像是褚玄良能用的规制,更像是给梁王本人的。”
棋心托着下巴:“大人方才的话,什么意思?”
裴朝卿面色古怪,先跟棋心确定的正事:“你说梁王?”
如果说是有什么人把褚玄良当作靶子的话,梁王应该是不二人选了。
而从他这边得到的消息也算是验证了这对义父义子并非梁王一直强调的若非有褚玄良在,自己还是糊里糊涂的状态。
“褚玄良跟梁王提了想要娶你为妻的事,梁王大怒。”裴朝卿叹了口气:“注意保护好你自己,如果可以的话,把具体的宫女名录找出来。”
这个情报网必须连根断掉,最稳准狠的方式便是灭梁王本人和褚玄良的口,若是从棋子来查,一来耗费更久,二来也难保没有错漏的。
只是梁王是陛下的叔王,不是那么容易动的。
裴朝卿来去匆匆,棋心却是站在原地出神。
褚玄良,想娶她?
而且,是褚玄良先去说服大概率不会同意的梁王,等到他在外面办妥了一切才会跟她开口。
棋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茫然和无措。
这对么?
棋心没见过,棋心不知道。
棋心一直在院子里出神。
褚玄良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或许明日才能回来,而是下午太阳落山的时节就赶了回来,只要想到别院里还有一个人会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食物等着他回去,他就只恨自己胯下的马跑的不够快了。
有人在等他。
有人在家中等他。
有了棋心,那处原本仅仅只是房子的别院,如今终于可以称作家了。
褚玄良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棋心,棋心也似有所感的回头,看到了他。
褚玄良深吸一口气:“棋心,我想娶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因为褚玄良的身高要比棋心高不少,此时他是低下了头,在棋心的耳边轻轻说的。
“虽然现在义父还不同意,但是我信义父,义父是真心疼爱我,只要我坚持,他会同意的,而且我也会请辞这个世子之位,以后,我想跟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褚玄良打算的很好。
当初义父要给他请封世子的时候,他便极力推脱,只是义父老泪纵横的跟他说:“本王没什么福分,我儿生来混账,若无你继承家业,早晚王府都会被他败尽了。再说了,本王想要你入宫领职,若没个名正言顺的名号也不像话。”
义父再三再四的说了,褚玄良才只好答应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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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世子之位,本来就应该是梁王亲子的。
如今他想娶棋心,义父最嫌弃的还是棋心区区一个狐媚惑主的侍婢怎么能配得上世子?
但是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小皂隶啊。
而且如今他任中郎将也站稳了脚跟,请辞世子,然后与棋心成亲,顺理成章,他与棋心,天作之合!
只是在褚玄良接近棋心的时候,棋心下意识的做出了躲避的反应。
随即棋心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到最后只能顺其自然的蹲下来,双手抱头,作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惶恐样子:“求求你,别打我。”
褚玄良懵了。
棋心也好像才回过神来,在看清楚眼前人是褚玄良后,只觉得天旋地转,脸色惨白,几下便挣脱了褚玄良抓住她的胳膊,疯了一般把自己关在了东暖阁的小外间里。
不明所以的褚玄良追了上去,砰砰敲门:“棋心,棋心,你出来,有话好好说!”
方才这个躲避,惶恐,甚至在发抖,逃避的棋心,跟他所认识的棋心,好像完全不是一个人。
还有那句话,什么叫“求求你别打我”?他什么时候打过棋心?
小外间里的棋心泪流满面的出来了。
她好似整个人都难堪至极,哭着跪倒在了褚玄良的面前:“大人,对不起,棋心不配,棋心不能嫁给大人。”
褚玄良伸手去拉她的手:“起来说话。”
有一点他是相信的,他喜欢棋心,棋心也是喜欢他的,但是为什么谈婚论嫁,棋心整个人都这么不正常了起来?
棋心执意不起:“棋心对不起大人,有一件事,棋心一直瞒着大人。棋心……十一岁的时候便嫁过人了。”
已经嫁过人的她,又怎么配得上堂堂虎贲中郎将?
褚玄良怔怔听着棋心的剖白:“棋心蓄意接近大人,的确是存了攀高枝的心态,只是大人对棋心好,好到棋心想把一颗心都剖给大人唯恐大人不要。”
“棋心每每见了大人,便什么女儿家该有的矜持都顾不上了,只想与大人近一点,再近一点,可是棋心万万没想到,大人竟然也对棋心动情了。”
“这几日好的就像棋心偷来的一样,只是今日听到大人这番话,继续隐瞒着大人,棋心于心有愧,所以还请大人听棋心一言,棋心配不上大人,大人还是熄了这个心思吧。”
其实……这话倒也不完全是在骗人。
十一岁那年死里逃生,她作为童养媳被丁家领回去,名义上可不就已经是丁家的媳妇了吗?
只不过是她当时年岁尚小,一切都未能成行罢了。
这里棋心的说辞便稍微改了一下这一段的经历。
“棋心在入宫之前,曾被卖给一户人家做童养媳,只是那户人家后来又不愿再养我几年,又将我送回了姑丈家,之后棋心才入了宫。”
褚玄良想到了方才棋心的惊恐和躲避,想来那个时候,可能小小的棋心就是这样整个人都缩成一团去躲避那个“丈夫”的毒打。
褚玄良伸手握住了棋心的手,神色非常认真的作出了承诺:“棋心,从今以后,有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褚玄良伸手握住了棋心的手,神色非常认真的作出了承诺:“棋心,从今以后,有我会对你好,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棋心又哭过一回,褚玄良也一直都耐心的陪着。
之后的几天与褚玄良而言,已经是心情赛蜜甜了。
他甚至还带上棋心去了一次外面的集市,棋心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市集,眼中满是惊异,褚玄良的兴趣则是路边小摊小贩们各色小吃。
只是棋心有些犹豫的拉住了他:“大人,路边的吃食不干不净的,又在风里曝着……”
褚玄良拈了一块儿豌豆黄喂到了棋心的嘴里:“好吃吗?”
豌豆泥里加了白糖和桂花,浓郁的香甜溢满口腔,棋心慢慢嚼着细腻的豌豆黄,心绪却复杂。
不过既然难得出来了,往后的事现在去想也无济,棋心也放松了下来,跟褚玄良手拉着手,在集市上一路走一路吃。
有她吃过的,宫里的做法自然比外面要精致的多,也有许多没吃过没见过的,有一道麻果豆腐,是以豆腐为主,鱼茸,鸡蛋,面粉等等拌匀,挤成丸子,滚上芝麻,现炸出来的,调味放了盐和白胡椒,外皮金澄澄,里面的豆腐软嫩嫩,又香又酥又烫口。
棋心吃了几个,惦记着说不定还有什么好吃的,褚玄良毫不介意的接过她吃剩下的麻果豆腐,又带着她往前走。
只是没想到褚玄良拉着她一直走到了一家银楼,里面的小伙计见了褚玄良便笑成了一朵花,殷勤的上来,嘴巴抹了蜜似的甜。
“爷先前订的首饰我们工匠已经做好了,保管是这玉京里头手艺最好的。”
棋心看着银楼,停下了脚步,褚玄良又拉了拉她,才将她带进去,小声解释道:“先前订的首饰是义父要的,我想着自己也该送你点东西,又不清楚你喜欢什么样的首饰,所以带你来亲自挑。”
高天和康大为给他出主意,可以留心一下棋心平日里身上戴的首饰,或者送点口脂香膏,讨女人家喜欢,可是褚玄良对此也算是一窍不通,他听话的留心了一下,棋心整日里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手指上手腕上脖子上空空如也。
最后两人回去问了家里的,才说什么首饰都不戴,但长了头发总要盘头发吧?不如给棋心买根簪子。
褚玄良去银楼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簪子,可是看到最后,反而挑花了眼,便索性带人来亲自挑好了。
棋心是素日里跟在穆宝隽的身边,各种首饰钗环见的都是最好的,这会儿也有点犯难,她对这些物件和物价没什么感知,现在还是挺有可能露馅的。
棋心摇了摇褚玄良的胳膊,把他拉到一边,小小声跟他咬耳朵:“别买了,太贵重了。”
褚玄良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只管挑你喜欢的。”
就是置办全套的纯金首饰,他也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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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棋心对比了一下,选了一根镶了白色珍珠的银簪。
那小伙计嘴上夸得天花乱坠,又是称赞棋心好眼光,棋心瞅瞅痛快付钱的褚玄良,另外看到了褚玄良手里提着的绒布包。
棋心探了探头:“你还买了什么?”
褚玄良只露出了最表面给她看:“镌了吉言的银锞子,义父赏人用的。”
这种事,需要让世子亲自来做吗?
棋心没再多问,褚玄良则是接过了那根簪子,给棋心插到了发髻里:“很好看。”
棋心摸索着抬手去摸,摸到了那颗珍珠之后又往里面插了一下,褚玄良伸手给她往外抽:“露在外面才好看。”
“不要,松松的容易掉。”棋心再度插了回去,白色的珍珠在发髻里若隐若现,反正棋心长得美,就算是什么饰品都不带,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褚玄良笑得像个大傻子。
这一夜,褚玄良没回别院,而是去了梁王府,回来的时候明显情绪不太高,面庞冷硬,嘴唇抿成一条线,只是看到床上睡着缩成一团的棋心,褚玄良才显露出些许外露的痛苦神色来。
他轻轻的放下了帐子,手里紧紧抓着一条腰带,转身去了柴房,那里有积攒下来需要销毁的物件。
而床上原本呼吸绵长的棋心也睁开了眼。
柴房里,褚玄良将手里这一条明显做工极其精致的腰带放到了麻袋里,眼神中满满都是痛苦。
那条腰带是素锦做的面,杭细做的里,活计看似不怎么起眼,但若是对着月光细瞧,绣在上面的纹样能看到浮动的流光,腰带边用精细的云纹锁了边,整条腰带都是喷了水,用烧热的铜斗把细微的毛刺都熨服帖,摸上去又软又滑。
一看就是用了心做出来的小物件。
“大人。”棋心怀里抱着一条厚毛斗篷,出现在了柴房的门口。
褚玄良连忙将那条腰带匆匆扔进麻袋,只是顿了一下,棋心方才肯定看到了。
棋心默默的走上前仰头去看人高马大的褚玄良:“大人就不觉得亏心吗?”
“不是我……”褚玄良想要解释一下,可是,他又能怎么解释呢?
棋心走过去,拿起那条腰带:“我当然知道不是大人的,这样的规格形制,是王爷才能用的。”
褚玄良抿紧了唇,不敢去看棋心。
这里面的物件,哪一样不是熬着心血,针脚里绣的都是她们满腔的情意。
梁王交代他处理掉这些物件,可是他不忍心付之一炬,只能这么积存着,他进京领职才三个月啊。
棋心转过身,眼眶中已经闪着泪光了:“先前,大人知道刘管事要宫女们行贿,才给调动职位,大人刚正不阿,连自己在休假都不顾了,连夜处理这件事。那个时候,棋心是真的觉得大人是个好官。”
褚玄良好半晌才开口:“子不言父过,况且义父于我恩重如山……”
“是谁对谁恩重如山?!”棋心又逼近了一步:“是大人你,从响马的手上救了他的命!他如果只是想要回报大人,给钱,给权,给物,方法千千万,他为什么非要把大人带在身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褚玄良的目光冷了下来。
棋心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放下了手里的腰带:“疏不间亲,今夜是我说错话了。”
褚玄良抓住了棋心的手,神色认真的跟她解释:“棋心,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了,你听我给你解释,行不行?”
棋心眼角有泪,她想甩开褚玄良的手,可却只有无力,顺从的被褚玄良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搂抱着她。
那厚毛的披风被裹在了棋心的身上,褚玄良抱起她回了自己的卧室。又拿了帕子给棋心擦着眼泪:“棋心,我还从来没有跟你讲过我的义父。”
棋心伏在他的怀里,可心却已经凉了。
梁王以感情来诱使宫女给他传递信息,褚玄良是帮凶。
“义父如今已经年近半百,可二十年前,义父本来便风光无限,只因为先帝要义父为他做事,大大的得罪了太皇太后,皇命不可违,太皇太后与先帝的不和,到头来却全让义父一人承担了。”
“义父被冷待了这么多年,连荣儿,也只能被迫做一个闲散荒唐的宗室纨绔,可荣儿原本也是弓马娴熟,出口成章的文武双全之人。”
“后来或许是太皇太后终于对义父放下了心,召他进京,托付以国务,可义父仍旧是惶惶不可终日,他是在做出格的事情,可他也只是为了自保。况且,他只是需要那些宫女们给他传递一些不太重要的消息,也不会真的危及到她们的性命。”
棋心无声的咧了一下嘴,在褚玄良看不到的地方,满满都是嘲弄,那些宫女们真的知道什么消息是重要的,危及性命的吗?
褚玄良并非不知道梁王如此行事,既辜负了那些真心待梁王的宫女,又颇为出格,可是……与梁王和景荣一同生活的这近十年里,他已经真心实意的视他们为家人。
而那些痴心错付的宫女,他也有尽力去安抚照顾她们在宫外的家人。
尽管,并非梁王的要求。
“……”棋心对此无话可说。
次日白天,褚玄良又被叫走去给梁王做事,裴朝卿不久便出现在了这座别院里。
“能拿到详细的宫女名单吗?”裴朝卿问道。
棋心犹豫了一下:“别院的柴房里有一些宫女们赠给梁王的手作,通过使用的材料和绣法可以反推一下。”
只是必然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查了。
裴朝卿“嗯”了一声,棋心能干的超乎他的意料,从先前相对单纯对她能力的欣赏,到现在生出些许微妙的警惕心。
这一场泄密人员的反查中,险些犯下错误的是他,敏锐发觉的却是棋心。
而再多的人力物力,涉及到皇帝本人的安危了,自然也是要做的周周全全,今日或许她们只是传递一些梁王询问的情报,明日万一梁王指使几个被哄傻了的给景弘下个毒什么的……
皇帝肯定是更喜欢活着。
衣袖之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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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卿漫不经心道:“自然是都杀了,那可是窥伺帝踪的罪过。”
棋心却着急起来:“等一下,她们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能否……”
或许在那些宫女们看来,那些所谓的情报传递,只不过是心上的情人关心她,所以才对她们身边发生的大事小情都感兴趣。
裴朝卿直接打断了棋心的话:“不能。”
裴朝卿看向棋心的眼神里,带了些探寻:“梁王如此行事,暴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不妨猜一猜,他会把谁舍出去做那个顶罪的人呢?”
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裴朝卿接下来的话更让棋心悚然而惊。
裴朝卿亲昵的跟她咬耳朵:“目前咱家手里能掌握到的罪证,可全部都指向了你的枕边人哦。”
他眯了眯眼,从棋心的头上拔下那根嵌着珍珠的银簪,轻巧的在手里一下一下抛着:“还是说,棋心姑娘心善,想要给他也求一下情?”
裴朝卿愉悦的声音里包含着满满的恶毒:“从褚玄良上京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是一个注定的死人了。”
棋心双眸猩红,双手有些急切的抓住了裴朝卿的衣领:“裴大人,罪魁祸首明明是梁王,那些腰带荷包上所作的款式都是亲王规格的,这是可以指明梁王身份的物证,对了,还有那个平安符,金边金绣的古体梁字,也是梁王才能用的,褚玄良……”
裴朝卿抬手捂住了她的嘴,清朗的声线带了一丝的冷漠:“看来,棋心姑娘的心,已经到了别人的身上了啊。”
棋心目光锐利,抬起头来看他:“是又怎么样?你用的是美人计,想要获得对方的真情,自己就得付出几乎同样的情意,只不过是,永远都要控制着自己莫失了理智。”
裴朝卿嗤笑一声,将手中的银簪插回到了棋心的头上,眼里已经明晃晃带了瞧不起的神色:“既然如此,那对于棋心姑娘有没有失了理智,咱家拭目以待。”
原以为,棋心或许是个人物,但说到底,也不过才十五六的一个小姑娘,男女之情迷了眼,蒙了心,再聪敏睿智的脑子,又何堪大用?
裴朝卿在心里暗笑自己杞人忧天,居然会忌惮这么一个女子。
到底是女子啊。
褚玄良再次回到别院的时候,便看到了院子里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的棋心,而柴房里装了贴身物件的麻袋,已经彻底消失了。
棋心的脸上带着麻木又痛苦的神情,看向了褚玄良:“我把那些东西全都烧了。”
褚玄良既痛苦,又心疼。
这些昧着良心的罪过,棋心选择了跟他一起承担。
尽管……曾经身为宫女的棋心,大概最共情的,还是那些受骗的女孩。
宣德殿里。
景弘对于裴朝卿带回来的物证,只觉得触目惊心。
三个月,哈,三个月,他的好叔叔倒真的是厉害极了,能拉拢到这么多的人为他做这种犯上欺君的大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能查的清具体的人吗?”景弘沉声问道。
裴朝卿已经将名单列了出来:“最核心的区域都是我们能信任的人,他伸不进手来,不过外围的眼线实在不少。”
宣德殿,政事堂,慈安宫,这些地方太过重要,若非绝对的自己人,自然是没有办法进入核心区域的,但即使只是外围,也足够梁王探听到很重要的消息了。
景弘揉了揉眉心。
此事后续处理,只会更加繁琐。
这会儿已经是月上中天,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竟然还有人一路找到了宣德殿来。
棋心的手里还有一个裴朝卿特批的通行信物,是以鹤卫并未做任何的阻拦,甚至还指了更近的路。
这个信物原本是用在有紧急情况的时候的,裴朝卿阴沉着脸打开了殿门:“可有变故?”
棋心咬了咬牙:“奴婢想要求见陛下!”
裴朝卿挑了挑眉:“这不算紧急情况,棋心姑娘请回吧,月底咱家会亲自接姑娘回宫的。”
棋心目光灼灼:“人命关天,这当然算紧急情况!”
切,不过是要为那个小情郎求情,倒也真的会扯什么人命关天的大话。
景弘从御书案后面转了出来:“朝卿,让她进来吧。”
听到景弘的话,棋心松了一口气,只是裴朝卿的脸色就有些的不太好看了。
虽然也是操劳繁忙了一整天,景弘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却还是面容和蔼的看向了棋心:“你想与朕说什么?”
棋心跪倒在地:“奴婢想向陛下献策。涉案宫女人数众多,依裴大人的处理,只怕会引起宫内人心惶惶,陛下是仁君,又怎会做这样草菅人命大肆杀生之事?是以棋心前来献策,请求陛下留下她们的性命,日后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有一些我们需要让对方得知的情报,通过她们反向传递,要更容易取信于梁王。”
梁王是景弘的叔王,不能轻动,就算是将事情捅到太皇太后的跟前,梁王最多也只是被申斥,或者再度被逐出玉京。
即使如此,他仍旧可以去封地荣养晚年。
但是那些无辜的宫女们呢?
“咱家可得提醒棋心姑娘一句,那些涉案宫女哪一个能算无辜?”裴朝卿心中暗骂棋心妇人之仁见识短浅。
景弘……说实话,也是有些犹豫的。
一下子杀几十个宫女,景弘也会觉得有伤天和,而从情报网暴露的那一刻起,裴朝卿便立刻将漏洞补上了,这个情报网实际上已经到了一种半废的状态。
而幕后之人,如果是褚玄良的话,那么肯定是要杀之彻底断掉的;如果是梁王,那可是陛下的叔王啊,但也要对梁王本人作出一定的威慑。
既然他要舍了自己的世子,褚玄良便是将一切的罪过顶下来的那个人。
而梁王本人,也会再次被驱逐出权力的最中心。
“朕与棋心说心里话,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并不希望用滥杀解决这次的事端,朕可以念在这些宫女们懵懂无知为情所困被人利用的份上,免去她们的死罪,但是她们也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了。”
景弘能说出如此的话,棋心和裴朝卿都是惊讶的,只是两人一个是惊喜,一个是惊怒。
“陛下!”裴朝卿还想开口。
但是景弘已经抬手制止了他,只是温和的看了裴朝卿一眼:“至于剩下的事情要怎么收尾,朝卿你与棋心一同商议吧。”
这次也的确是个良好的机会可以让景弘仔细的观察一下棋心的行事风格。
裴朝卿与棋心连忙向景弘行礼,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了棋心和裴朝卿。
裴朝卿开门见山:“褚玄良必须死,而且,咱家要你亲手杀了他。”
棋心此行,能保住涉案宫女们的命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而褚玄良本人……棋迟迟没有给出回应。
裴朝卿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眼神中带了些看透,绕着走到了棋心的身后,轻轻去嗅她发间的清香,再次看到了那根嵌珍珠的银簪。
无非是舍不得人死罢了,小女儿情态,不过……裴朝卿很兴奋。
“看来棋心姑娘对咱家的这个提议并不满意,那咱家可要怀疑棋心姑娘此时的立场了。”裴朝卿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又不是没杀过人,在这里矫情什么?”
棋心呆滞在原地许久,许久,才从头上取下了那根银簪:“……那就劳烦公公,将这个或是改造,或是仿制一个可以杀人的凶器吧。”
如果褚玄良无论如何都是一个死,那么还是让她亲手了结了他吧。
裴朝卿倒是听明白了棋心的要求,只是微微有些不解:“以你跟他关系的亲密,随便下点什么毒,都能致命了,何必如此麻烦。”
棋心心里存了火,当然是发出来更好一点,她忽然拥抱住了裴朝卿,手中的银簪朝着裴朝卿的后心扎去:“真遗憾这一次要杀的人不是裴公公。”
这种银簪找准了角度和位置,还是挺有杀伤力的,比如棋心就曾经在杂书上看到过有人就是用银簪插进了天灵盖将人致死。只不过,要求还是比较高的,一来银子本身也是比较软的,后槽牙咬一咬都能留痕,用来杀人还是有一点的勉强。
所以还是需要裴朝卿找人给她改造一下凶器的。
裴朝卿次日将改造后的银簪交给棋心的时候,稍微嘱咐了一下,改造后的银簪保留了原本簪头处的设计,确保形制与之前是完全一致的,但主体已经换成了坚硬的钢,簪尾处非常锋锐并且加了一个小机关。
握住珍珠,会从正常比较钝的簪尾处换成尖锐的钢制尖端。
改造后的银簪与之前只有微妙的不同,甚至为了整体的浑然一体,还做了镀银的工艺。
棋心尝试用改造后的银簪戳了一棵树,轻轻松松豁开了一个扁形的小洞。
“果然很省力。”棋心脸上却露不出半点高兴的神情。
今天是九月二十七日。
棋心八月底请的假,如今也算是快要结束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朝卿看着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的棋心,只是一遍一遍练习着从自己的头上拔下这根凶器,反手去捅树,而那株早已枯死多木头在一次又一次的狠戳中簌簌抖落花白的木屑。
他想起来昨天晚上棋心离开之后,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的皇帝景弘,景弘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带了些笃定的下了一个定论:“朝卿有私心了。”
裴朝卿脸上只有不解。
景弘也并未再纠结这一点,只是继续与裴朝卿商议此事的后续要如何处理。
一直到现在,裴朝卿看到面无表情的棋心,才忽然明白过来,他的私心到底为何。
他在嫉妒,他在憎恨,所以他执着于逼棋心亲自动手去杀了褚玄良。
裴朝卿忽然想到了在将银簪交给自己之前的棋心。依旧是面无表情,古井无波,但却如乳燕投怀,紧紧的拥抱着他,即使……银簪就抵在他的后心。
那一刻的悸动,并不是危机感。
而棋心难得的自己独自出了一趟别院。
她在集市上购买了一些口脂,匀脸的香粉,描眉的石黛,还给自己买了一套大红色的衣服和一对龙凤花烛。
之所以不是嫁衣,是因为成衣店里并没有合穿的成衣,棋心只能买了比较接近的一身大红色衣服。
反正……记忆里很小的时候,母亲也曾说过,乡下人成婚哪有钱去订一件只穿几天的嫁衣啊,都是借一件大红的衣服,盖上盖头便算是新嫁娘了。
对了,还有盖头。
棋心还去买了些酒菜,她对于结婚要做什么也只局限于一些道听途说和曾经杂书上看到的东西。
她一句话也没说,比起新嫁娘,棋心脸上的表情更像是今日不断被穿刺的那根枯木。
依稀记得,褚玄良很喜欢她下厨做的东西,即使棋心做出来的菜肴并不算太好吃,也就是勉强能炒几道小菜的水平,甚至是褚玄良不爱吃的青菜豆腐,他也会吃得干干净净。
整整一个下午,棋心在厨房备了一桌的菜,能自己动手的她自己做了,实在不会的,还是去酒楼叫的。
棋心坐在梳妆镜前,久违的给自己上了全妆,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盘成妇人头,再珍而重之的插上了那根珍珠银簪。
等褚玄良回到了这所别院,意外的没有看到迎出来的棋心,但是他的卧室里,烛光如豆,亮堂极了。
精心打扮过的棋心美艳动人,看到他来,脸上还带着浅淡的,温柔的笑。
褚玄良的喉咙一紧。
便是再后知后觉,也能看得出卧室里是洞房的装扮。
棋心笑盈盈道拿起装酒的酒壶,给二人满斟上交杯酒:“大人,愣在那边做什么?”
褚玄良看着棋心,只是一时之间挪不开眼,他咽了咽口水,喉咙依旧干涸:“棋心,这不合礼数。”
他还没有正式的向棋心家里下聘,没有给棋心三书六礼,棋心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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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的交杯酒因为被褚玄良按住了手而有一点点的撒出,棋心放下了手里的酒杯,抬手伸舌舔掉了手背上的酒液。
棋心拉着褚玄良一路走到床边,拿过来一个红盖头:“大人回来的比我想的要早好多,棋心还没有盖上盖头。”
甜美的声音再度将褚玄良的神志拉了回来:“棋心……”
棋心的眼中带了些央求,含着潋滟的水光:“棋心已无高堂,而大人的义父,棋心不想认他。棋心只求今夕,能与大人做夫妻。”
放在心坎上的美人儿说想要跟他做夫妻。
褚玄良脑海中的理智彻底沉沦在情意与爱欲掀起的波浪之中。
棋心高高兴兴的与他坐在桌前,与他喝交杯酒,吃着爱妻下厨做的美味佳肴,讲着絮絮爱语。
美人笑靥,比酒更醉人。
虽然平日里棋心总是表现的或是羞怯,或是娇顽,但今夜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因为什么旁的缘故,棋心动作举动皆大胆肆意,褚玄良被她推倒在床榻之间,两眼迷离,满心只有眼前人。
“棋心,轻一点。”他翻身将棋心压在自己的身下,粗喘着,胡乱的亲吻着棋心。
棋心有些生疏的回应着他。
两人衣衫已经凌乱,褚玄良看着眼中含泪的棋心,贴着她的耳畔做出承诺:“棋心,我会永远都对你好的。”
棋心声音喑哑,带着浓浓的哭腔,一句,一应。
她摸索着去拔自己发间的银簪,镶嵌上的珍珠裹在自己的手心,反手便捅进了褚玄良的后心。
先前还在她身上动作的人,下一秒便难以置信的看向棋心,只是……他已经无力再做出什么反应了,只能带着困惑,不甘,重重的倒在棋心的身上,永远的失去了生命。
棋心全身脱力,手上,脸上,身上都带着褚玄良粘腻的鲜血。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声。
“裴……朝……卿,裴朝卿!”棋心全身都在控制不住的抖抖索索,许久,才终于喊出了声。
雕花木门应声而开,露出门后容姿俊逸的人。
棋心望他一眼,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脸上似乎沉浸在痛苦之中。
死不瞑目的褚玄良被掀翻过去,棋心抬手给他阖上双眼,强撑着自己坐起来:“倒是不知道裴大人还有偷听洞房的癖好。”
裴朝卿抿紧了唇,一句回嘴也没有,只是上前给棋心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
他没办法说清自己方才见到杀人的棋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有扭曲的欣喜与自得,也有说不清的惋惜和心痛。
杀人事实既遂,杀的还是梁王世子,棋心与他同样手上沾血,同样成为黑暗世界里的一员。
但……棋心不会属于他。
已经是太监的他,永远无法像一个男人一样去占有一个占据了他的心的女人。
棋心缓缓恢复了一下力气,被裴朝卿有力的臂膀扶起,打了水来清洗自己身上喷溅到的鲜血,她再一次接触到了从温热,到冰凉的鲜血。
只不过这一次,杀人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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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的水换了三遭,还有脸,仿佛棋心的脸上还沾着死人的口水,散发着只有他能闻到的恶臭味。
棋心被他近乎偏执一般神经质的动作搞得莫名其妙,而裴朝卿终于把棋心身上的血污都清洗过后,才描补一般开了口:“只是不想要血气玷污了陛下的寝宫。”
但实际上为了什么,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别院这边的事情我来收尾,你还有三天的假期,是现在就要回淑妃娘娘的身边吗?”裴朝卿招了招手,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两个穿着鹤纹白衣,银甲覆面的人。
棋心缓缓的摇了摇头,看向床上已经死去的褚玄良:“让我休息一下。陛下应当也不想让淑妃娘娘知道这些肮脏事。”
那只被裴朝卿改造过的银簪则是被裴朝卿留了下来,毕竟宫里怎么能出现这样的凶器呢?
棋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多问了一句:“是改制的吗?”
如果是仿制的凶器,原本的银簪她还是想留下的,到底是褚玄良买给她的,二来也是时刻警醒自己,自己的双手已经沾上了无辜之人的血。
裴朝卿点点头:“在原本银簪的基础上改制的,毕竟这上面正圆的大珍珠,宫里也难找到同等大小的第二枚。”
约莫是匠人也不忍心在这么完美的珍珠上打孔,所以是做了一个特殊的工艺将珠子扣在银簪上的,这工艺不一定是裴朝卿手下的人难以复刻的,但毕竟时间有限,所以还是保留了簪头,只隐秘的加装了一个小机关。
棋心也死了心,不再多说什么。
裴朝卿着人将她送到了宣德殿的偏殿,自己的住所。
棋心一个人,呆呆的出神。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僵着发疼。
或许是因为方才太过用力,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缘故,那疼痛能一直钻到她的心里头去。
不过棋心又扯了扯嘴角,她只是手腕疼,褚玄良可是丢了命啊。
偏殿的蜡烛燃了彻夜,棋心枯坐到天明,才失去意识一般的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棋心却好像已经彻底忘记了昨夜的血案,对着铜镜做了几个开心的,愉悦的表情,才收起了镜子。
对于皇帝景弘来说,拔去梁王在宫中铺设的情报网,才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他要从太皇太后的手上分得权利,首先要有人。而且得是如同裴朝卿一般,绝对忠诚于他本人的人。
先前帝后大婚开恩科选出来的人才里,已经磨练了近两年,也没有格外出挑的,真正出色的世家人才,又跟随各人的父亲,宗族,已经有了立场。
不,等一下,真正出色的人才倒是还有一个未入仕的,左相幼子,才名满京的谢丹臣,只是此人荒诞不经,整日整夜流连青楼妓馆。
太皇太后几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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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弘有些绝望的盘点了一下朝局,不免有些丧气。
老一辈的宗亲里最重的就是梁王,但是梁王本人太过鸡贼,甚至包藏祸心,绝非同路之人,新一代的宗亲里以自己的弟弟景黎为重,目前还在历练。
镇国公府倒是通过棋心表态了中立,只是棋心也不过是他们投石问路的棋子,与镇国公府的联系,重点还是在穆宝隽的身上。
而除此之外,朝中是真的没多少他能信任重用之人。
景弘再度看向自己眼前放置着的户部流水,甚至产生了怀疑之感,兴修水利,建设义仓,真的支出去了这么多的银子吗?
内宫之中尚有层层盘剥的事迹,他不信朝中清白如此。
只是……景弘甚至连最基本的物价也不清楚。
棋心在偏殿缓缓的修整过来,晚上的时候,裴朝卿终于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回来了。
棋心再一次见到了皇帝景弘。
从前在自己小姐穆宝隽身边看到的那个景弘和眼前的景弘似乎存在着很大的不一样。
永福宫里的景弘,随和开朗,时而流露出一些少年人的顽皮,或是局促,永福宫里的小宫女们偶尔被他撞见了叽叽喳喳,他也不会不高兴。
但是宣德殿里的景弘,整个人都变得严肃了许多,脸上轻易不会给出什么表情,即使只是对着裴朝卿。
棋心和裴朝卿都被赐了坐。
裴朝卿并没有隐瞒任何棋心的功绩,对于自己险些被误导的事情也是如实禀报,这叫景弘对棋心也有一些的另眼相看。
而那些被清查出来的宫女,裴朝卿也寻了一个陛下要为肃贵妃娘娘肚子里的孩子积福的由头,把她们混在一批二十三四岁即将出宫的宫女里头放了出去。
棋心听着便松了一口气,真心实意道:“陛下德泽广被,体恤她们无知,奴婢替她们谢谢陛下。”
裴朝卿冷笑一声:“替她们道谢?你又焉知她们背后里怎样嚼说陛下呢!”
景弘皱了皱眉,看向裴朝卿,只是并未开口。
换位思考一下,被打断了攀附梁王的“锦绣大道”,断送了翻身做主的希望,这些宫女背后里大抵没有不怨恨的。
“你可知道你的妇人之仁,会给陛下带来多大的隐患?万一有一个没有清查出来的宫女对陛下心怀怨恨,伤及陛下,你又要如何承担?”裴朝卿的话辛辣尖酸,带着浓浓的挖苦。
棋心并没有被他绕进去:“清查一事是裴大人接手的,若有遗漏也是裴大人的疏忽,再者,就算裴大人把涉案宫女尽数杀了,留存的同党难道不会加倍怨恨?最后,若是裴大人随侍陛下身侧依旧让陛下身陷险地,那难道是裴大人护主不力?”
这一番应答,条理清晰,景弘龙眸带笑,裴朝卿却是险些鼻子都被气歪了。
怼了裴朝卿,棋心又思考了一下,回道:“棋心拙见,大可以宫女与梁王私情一事将梁王名正言顺的遣送出宫,一来可以让梁王离京,二来此事公示出去,即使有留存的宫女憎恨的对象也是始乱终弃的梁王,而无涉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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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弘褒奖了两人一番,便让棋心回去了。
裴朝卿似乎犹对方才棋心的话耿耿于怀:“真该让她见识一下因为她的滥好心,造成的后果。”
却是已经开始动一些歪心思了。
景弘眼含警告的看了一眼裴朝卿:“朝卿慎言。”
裴朝卿这才回过神来,冷汗已经浸透了脊背:“臣一时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景弘倒是没再继续揪着不放,只是若有所思的看向裴朝卿:“倒是甚少见朝卿对人如此严苛。”
还有之前裴朝卿一定要棋心亲手去杀褚玄良一事,景弘也似是而非的点了一下裴朝卿。
裴朝卿连忙否认:“她要接近陛下,臣……臣坦白,臣的确有些排斥。”
但是棋心已经出色的证明了她的能力并且漂亮的完成了任务,连后续的收尾也考虑了,又干系着后续拉拢淑妃和镇国公府。
景弘还是愿意对棋心交付信任的。
只是裴朝卿……
景弘点到为止,裴朝卿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九月份的最后一天,棋心回了永福宫,永福宫里依旧和和乐乐,小宫女们整日里都能找出千百种花样去逗着淑妃娘娘开心。
而穆宝隽悬了一个月的心也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她拉着棋心的手,只问了疫病相关:“身上的疹子可都下去了?太医可有什么嘱咐?”
棋心笑嘻嘻的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裙摆花朵一般转起:“都好了,奴婢现在吃嘛嘛香身体倍棒,比离宫之前还要精神呢!”
穆宝隽只是深深的看了棋心一眼,棋心不想她问的事情,她不会问,她只要能看到棋心好好的,她就满足了。
棋心这一次连眉间隐隐的忧愁都掩藏的极好,半点也没有被穆宝隽看出端倪。
而晚上的时候,景弘来了永福宫,再次看到在穆宝隽跟前当差的棋心,也装模作样的关怀了几句,此事便算是彻底揭过。
棋心跟锦衣打听过了一下这一个月后宫之中可有什么事,锦衣拣几件重要的给她说了,比如肃贵妃怀相极好,皇后娘娘格外上心照顾,再就是底下两个婕妤也被召侍寝了几次。
至于永福宫,圣宠依旧,甚至犹盛从前。陛下甚至因为淑妃娘娘厌夏,准备给永福宫加盖一幢凉屋,过几天就动工。
棋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如今已经进入冬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棋心和锦衣一起安排了永福宫的诸多琐事,穆宝隽搬到了皇后娘娘宫里的东暖阁住了。
这也是因为要修筑凉屋,永福宫里要动工,自然不能让淑妃娘娘继续住了。
原本景弘准备让穆宝隽搬到另一间空的宫殿暖阁里过冬,只是邓皇后与穆宝隽素来亲热,极力相邀,穆宝隽也当真喜欢跟邓皇后一起住,才搬去了凤禧宫中。
穆宝隽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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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中秋宴上,肃贵妃柳元传出喜讯,邓家姐姐越发的憔悴起来,而穆宝隽知道她是为了子嗣忧愁,也愿意趁这个机会给她解解烦忧。
棋心与岫玉早在温泉庄子上就见过,也说过话,从前邓宣娇来镇国公府暂住时,也是常带了她在身边。
两人也算是聊得来的友人。
而邓皇后和穆宝隽虽然各有各的私心,但两人关系是在闺阁时便亲密无间的,这下住到了一起,也都开怀了许多。
邓皇后忙于宫务,穆宝隽偶尔也会帮忙处理一些能伸得上手的,而闲暇时光,两人也会像还在家时一般,或是看书作诗,聊天聊地,或是寻乐笑闹。
私下里,棋心也常去宣德殿的偏殿,与裴朝卿往来渐渐密切了许多。
亦算是跟着裴朝卿对前朝的形势逐步了解。
今年是个暖冬,钦天监的监正回禀了夜观天象所得的结论,太皇太后亦喜亦忧。
喜得是今岁暖冬,气候相对温暖,粮食可以增产,也降低了农作物遭受冻害的风险。
忧的是,暖冬同样让害虫易于越冬和繁殖,降水降雪减少也会让有些地方的土壤干旱缺水。
大昭幅员辽阔,不同地区具体的情况不同,作物也有差别,还是需要早做打算的。
忙碌至此,太皇太后也顾不太上梁王与宫女私情告发一事,这件事便交给了景弘来处理。
褚玄良死的悄无声息,梁王亦是脸色发白,他在宫里的眼线齐刷刷的断掉,更是让他惶惶不可终日。
即使是棋心,对他也没有多余的善心了。
景弘最近烦扰的事情还是在户部上头。
国库的账目即使列的再清楚明白,景弘也难以确定这账目是否准确可靠,但是……皇帝又怎么可能摸得清那些瞒神弄鬼的勾当呢?
景弘希望能找到一个和朝中大臣无牵涉的商人来给他参详一下,但是不论是他还是裴朝卿,甚至柳太傅,也不太可能找得到这样的人。
就跟之前穆宝隽在国公府管家时同样的道理,真的能把市场上各处的物价都门清的商人,大抵连太傅府上的大管事都见不到的。
逞论裴朝卿或者是皇帝景弘了。
棋心倒是心中一动,给景弘举荐了一个人。
“此人是奴婢幼年时些许机缘结识到的商户少爷,在做买卖一道上很有些天赋,家里产业也不算小。只是后来这些年变故,便不知道他的现状了。”
棋心想到了从前在揽翠馆呆着的时候,晴香姐姐的常客沈少爷。
若说景弘的需求,大概此人最为合适不过了。
而且棋心也存着自己的私心。
如今她已然入宫,不出意外,怕是终身都出不去这座宫墙了,能找到一个机会回一趟老家东平府,也能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寻一下亲人。
当年那桩变故,她与腊八哥哥就此失散,往后这许多年,再不复相见,甚至不知道彼此是否安好。
景弘有了意思,裴朝卿便动作极快的根据棋心提供的情报查到了沈家:“沈家如今已经是东平府的首富了,据探子回报,此人亦是当地有名的义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景弘拿过此人的资料细细看过一回,心中微动。
从棋心所述的情况来看,她与这家人结识的几年前沈家还只是大户之一,但五六年过去,沈家应该也被交到了当年的少爷沈霆轩的手上,而这期间沈家不仅跻身首富,名声还好的出奇,此人倒的确是个人才。
只是若去东平府寻访人才,还是要与沈家有旧的棋心出面最为合适,只是……
景弘沉吟片刻,很快便敲定了去东平府为他招揽贤才的人选:“朝卿,你陪棋心去一趟东平府,只是需要掩人耳目一些。”
“可是陛下……”裴朝卿何等的惊讶,他走了的话,陛下的安全又要如何保障?
景弘安抚性的冲他笑笑:“随身的鹤卫是朝卿一手培养的,掌管禁卫的中郎将如今也是我们的人,朕在宫里难道还能出什么事吗?倒是此事急迫,东平府离玉京不远,有朝卿掌眼,朕也放心。”
至于掩人耳目……棋心接过了话头:“奴婢便是东平府人,此人亦算是奴婢的亲旧,不若便以寻亲为名。”
毕竟……从前棋心也是要叫那些客人一声姐夫。
想到此处,棋心不免心中作痛,回想起晴香姐姐,初见时的亲和,永别时的决绝,种种过往梗在心口,酸涩凄楚。
裴朝卿拧起了眉:“你又算哪个菜碟上的人物,劳动陛下为你寻亲?”
他还是对棋心存了一份不甘不平的心,更有些不能宣之于口的怨怼,景弘看在眼里,却不再点破,只是继续完善这份由头:“棋心是淑妃的陪嫁,更与淑妃情谊深厚,淑妃开口请求,朕也没什么理由不允。”
况且,他越是宠爱淑妃,太皇太后越是满意,也能更好的掩人耳目。至于裴朝卿,陛下心心念念全是淑妃,连自己身边的亲信都派了出去,难道不是盛宠?
只是……棋心才刚刚回到穆宝隽的身边不久。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情,棋心再回凤禧宫,便开始作戏做了全套。
这一日微微有些天寒了,御膳房献了新切的鹿肉,穆宝隽和邓皇后一拍即合,要在凤禧宫中招待宫中妃嫔吃鹿肉锅子。
有穆宝隽陪在身边,连带着景弘往凤禧宫来的日子也越发的多了,邓皇后先前郁结解了大半,难得显露出些许从前还在家时的爽朗大气。
许是因为日子还浅,肃贵妃柳元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太好的反应,亦是款款而来,还跟了两名随行的太医来。
只是闻到鹿肉的味道,柳元才觉得自己大抵是有些反胃,总觉得腥膻过了,微微蹙眉。
邓皇后脸连忙叫人给肃贵妃另支了一桌的锅子,叫人上肃贵妃平日里爱吃的菜色来。
秦檽不吃鹿肉,说自己消化不了,也跑到了肃贵妃那一桌,拣新鲜水灵的青菜烫了,倒觉得吃的爽口。
景弘见凤禧宫里如此妻妾相和,随性安乐,也是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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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隽也连忙开口:“陛下要饮酒,臣妾自当作陪的。”
肃贵妃柳元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凤禧宫里的小宫女们还包了饺子,只是大家都热热闹闹的时候,棋心却出了神。
穆宝隽几次叫她,棋心才回过神来,连邓皇后也带了些诧异。
棋心有些抱歉的笑笑:“只是想到了奴婢还小的时候,那时是冬至,包饺子的时候,要包红糖饺子,还是只包一个,谁吃到了,便会行好运的。”
那也是她年幼时为数不多可以称之为甜的日子。
只是冬至之后大祸临头,她连带着不喜欢起冬天和雪天,却连这份纯净的亲人安乐,都早早不肯回想了。
棋心的眼角落了泪,连忙用手背抹去:“都是奴婢不好,提什么从前的事。”
穆宝隽拉过她的手,悄悄的拍了拍。
景弘的目光落到了穆宝隽拉着的棋心的手上,忽然开了口:“棋心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亲人?”
棋心咬了咬下唇,出席跪地回禀道:“奴婢原籍是东平府人,唯有一个哥哥,只是遭逢大变,失散多年了。”
她想有机会的时候回东平府找失散的兄长这件事,穆宝隽也是知道的,只是她也曾要自己的兄长穆驰派人去东平府找寻,才知道了穆驰很早之前便调查过,棋心那个哥哥,当年妓馆一案便被灭了口,穆宝隽沉默了许久,才与穆驰商量好此事定要瞒着棋心。
这会儿穆宝隽再看向棋心,便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
景弘沉吟片刻:“棋心在淑妃跟前素来得力,侍奉朕也合心合意,今日朕高兴,便着人陪你一同去东平府寻亲吧。”
棋心连忙叩头谢恩。
本就是高兴的日子,皇帝又开了恩典,不过是小插曲一首,凤禧宫中的气氛又欢快起来。
这一夜皇帝便歇在了凤禧宫。
穆宝隽看着满心欢喜满脸期待的棋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私下里与邓姐姐说了穆驰当年寻人的结果,她并不看好棋心这一趟出宫寻亲的事。
邓宣椒犹豫片刻,还是按下了穆宝隽:“不论结果如何,总要她自己寻过才能安心。”
这桩恩典便这么施了下去,棋心这一次是真的满怀期待的辞别送她的穆宝隽和邓宣椒,踏上了回家的马车。
而马车里,除了棋心,还有一人便是裴朝卿了。
裴朝卿并未乔装改扮,毕竟论起行事方便,还得他这位皇帝身边的秉笔太监出面,遮遮掩掩并无甚意思。
以及……棋心难得的在他面前服了个软,就是为了能在正事之余,让她寻一下自己的哥哥。
裴朝卿后来也专门查过棋心的过往,被卖入妓馆的稚妓,唯有的那个哥哥也是认得干亲,血缘亲人尚且会有种种小心思满腹,何况这种干亲,棋心巴巴的凑上去,念念不忘,焉知对方是不是早就忘了棋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而棋心却是颇有些兴奋的撩开车厢上的帘子,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
她们如今已经出了玉京城了,城郊的路边还有一些做买卖的茶水摊之类的。
而裴朝卿半阖着眼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东平府与玉京不算太远,晚上应该能到永清,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出发,争取在日落前到达宁津,后日过济河到禹城,大后日就能入东平府了。”
这也是他们全力赶路的情况下了。
棋心悄悄打量着裴朝卿,结识至今,两人之间几次面对生死,棋心甚至被他逼着亲手杀人,但每次看到裴朝卿这张脸,棋心还是会被惊艳到。
尤其是不睁开眼的时候,真的很像可以被收藏起来珍视的瓷娃娃。
棋心心中一动,忽然带了些探询的意思开了口:“裴大人调查我调查的一清二楚,可棋心却对大人知之甚少,左右赶路也无事,大人可愿跟棋心说说?”
一双清逸的眸子睁开,裴朝卿看了棋心许久,久到棋心都有些犯嘀咕,裴朝卿才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斗篷,叫棋心拨了拨炭灰。
如今天气已经冷了,他因为早年的经历,身上是落下点毛病的,是以从之前寒月里便已经要烧暖阁,如今冬月里更是行动之间离不了炭盆。
裴朝卿好半晌才开了口:“你想知道什么?”
棋心眼睛一亮:“比如大人出身何地?家中可还有亲人?”
裴朝卿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手炉,长长的眼睫毛垂下,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原籍晋城,至于亲人,三年大荒的时候便都死了。”
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那一场大荒,大旱后复是大涝,整整两年颗粒无收,也不知死了多少人。
三年大荒的时候,裴朝卿年岁还小,那一年的日头那么毒,他依稀记得自己要跟着已经面目模糊的家人走很远的路去担水,浇地,即使浑身都被晒脱了一层皮,第二日还要继续担水。
可田地有人日日浇,山上可没有,好不容易盼来了一场雨,雷声轰鸣,好像天都裂了一道口子,村子里的人们欢呼着,庆贺着,然后村长便冒着雨敲着锣,挨家挨户劝人走。
能将人耳朵都震聋的声音传来,掩埋了大半个村庄和田地,大半没有撤出来的村民就此彻底消失。
自此,裴朝卿便成了逃荒的流民。
至于后来,为什么入宫做了太监,便是他根本不想提及的一段往事了。
做太监之后对那些肮脏事,更没有必要让棋心知道。
裴朝卿的脸色阴郁了下去,棋心见好就收,也没再继续刨根问底。
几日舟车劳顿,棋心再度踏上东平府的地界时,整个人都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寻亲一事是过了明路的,裴朝卿直接带着棋心去了东平府府衙。
东平府的知府早就被打过招呼,只是还有人纠缠,当下也只能暂时远远的把人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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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平府的现任知府是一年前刚刚被调任过来的,姓蒋,倒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裴朝卿直截了当的出示了自己的御赐金令:“在下裴朝卿,是奉陛下圣旨,陪身边这位姑娘来东平府寻找亲人的。”
蒋知府到底是一方大府的知府官,也还算是稳得住。
只是他偷眼去看裴大人身旁的哪位姑娘时,身体一时有些僵住了。
棋心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裴大人的身上,她的目光一直在等在院子里的那个人的身上。
院子里的那个人身姿欣长,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棋心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
棋心嘴唇嗡动着,裴朝卿也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有些诧异:“棋心?”
棋心嗓子滞涩,勉强的发出些许的声音:“那个人……院子里的那个人,裴大人……我……”
裴朝卿的目光随之落到院子里的人身上。
蒋知府的浑身都已经僵直了。
裴朝卿允了许,棋心便直直的走出厅堂一路跑到了府衙的后院之中。
而后院里,年长了不少的沈少爷沈霆轩尚还琢磨着这个忽然到访的京中贵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之前可并未接到什么相关的消息。
下一秒,他便看到了一阵风一般向着他跑来的棋心,满脸都是讶异。
看起来十五六的小姑娘,还是一头自来卷的黑发,眉清目秀,顾盼生辉……眉眼间满满都是熟悉的模样。
“小卷儿?”沈霆轩梦游一般掐了自己一把,又抬手去扶棋心。
棋心已经是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了:“沈少爷,是我,小卷儿回来了,只是,只是,不知道如今小卷儿再叫一声姐夫,沈少爷可还认啊?”
触手摸到的是活人的体温,温软的血肉,当年的小卷儿如今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一股难言的贵气,沈霆轩同样亦是惊讶,亦是叹息。
追出来的裴朝卿和蒋知府将两人之间的对话都听了个清楚明白,裴朝卿伸手挡在了棋心面前,阻止了她与沈霆轩的进一步接触:“棋心姑娘,留步。”
他微微打量着眼前情绪外露难以自抑的沈霆轩,习惯性的生了怀疑,怎么会这么巧,他们的车马今日才到东平府,尚未在驿馆下榻,便在知府这里见到了沈霆轩?
大冷的天里,蒋知府已经额头冒汗了,他方才听的可是千真万确,这位宫里来的贵人竟然称呼眼前人叫少爷,叫姐夫,人还是来寻亲的……
沈霆轩看了一眼蒋知府,依旧沉稳的笑了:“乍见故人,方才失态了,不过是因为我有一船货被扣在了码头,手续上出了点问题,只不过因为这一船皆是生鲜果品,压不得,才急急慌慌来找知府大人提货。”
蒋知府连忙应道:“是,是这样的。”
他才刚上任一年,跟这些商户打交道的日子还比较浅,不过沈霆轩是个体面人,轻易不与人为难的,心里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是少了一道检验的手续,在下已经加紧处理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沈霆轩当即面露喜色,向蒋知府作揖行礼:“知府大人实乃心怀百姓的父母官啊。”
“哪里哪里,沈少爷虽是商贾,可有什么天灾,或是修桥补路之类的事情,还是很肯为地方出钱出力的,义商之名实至名归。”蒋知府也跟他对着吹捧。
沈霆轩今日来府衙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很难不去看身边的小卷儿,一别经年,此时小卷儿已经换了名字,身边跟随的人竟然是宫中的太监,也是让他暗暗心惊。
只是拿捏不准具体的情况,也不好贸贸然开口与小卷儿叙旧。
蒋知府连忙将沈霆轩也一并请到了屋内,着人看茶,恭恭敬敬的请裴朝卿和棋心坐了上位,更是殷勤周到:“先前接到大人要来东平府寻人的消息,下官早早叫人将金庭馆驿收拾了出来,请大人下榻。”
裴朝卿尚还没有说什么,棋心已然反应很大的脱口而出了拒绝的话:“我不住金庭馆驿!”
蒋知府脸上的笑再度僵住了。
正常来说,各地除了驿站,还有一些驿馆供去地方办事的高官居住,更何况这一行人中明显的还有女眷。
然而这个身份不明的,但是连裴大人都颇为尊敬的女眷开口就拒绝了。
裴朝卿想到棋心的过往,倒是能理解她为什么不想住金庭馆驿,那里于她简直是梦魇之地。
可是……
裴朝卿拧了眉:“棋心姑娘,咱们出门前,陛下可是吩咐了的,您所居住的地方,要能驻跸关防之处。”
或者,他们要征调府衙作为临时的居所吗?
棋心的脸色发白,手指不自觉的捻上了自己的衣角,强自镇定:“总之,我不住金庭馆驿。或者……或者如今机缘巧合,已经见了故人,沈少爷可愿让我们暂借沈府居住?”
沈少爷稍作思考,开口道:“既然是要驻跸关防,沈家倒的确有一处去年刚刚休整好的独栋别院,还不曾住过人的,倒是勉强能满足要求。”
棋心眼中露出得救了的欣喜,蒋知府却是心里头直打鼓,商贾之流,最是会趋炎附势之徒,这会儿这个沈霆轩居然跟京里来的贵人攀上了亲,更是直接把人接到了沈家……
沈霆轩冲棋心和善的笑笑:“正好,你与你姐姐也许久不曾见面了。”
这一句充满暗示性的话,让棋心怔在了原地。
姐姐,晴香姐姐……棋心不敢置信的看向沈霆轩,满心都是急切:“沈少爷是说我姐姐?我姐姐!”
就连裴朝卿也是有些怔忪,难道棋心还有一个姐姐在世?
棋心根本耐不住继续听他们说客套话了,一双美眸看向裴朝卿,满满都是祈求,裴朝卿也只好叫人先去沈家的别院防卫起来,又打发走了蒋知府,留下这位沈少爷跟棋心暂叙别情。
沈霆轩第一句话便是:“如今我可是小卷儿正儿八经的姐夫了。有赖太皇太后德政,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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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慌忙抹去自己眼角的泪:“可是当年我是亲眼看着晴香姐姐……”
不过很快又破涕为笑:“还管那么多做什么,只要人活着,便一切都好。我想……”见见她。
可是,手上已经沾了血的棋心,早已经不是曾经单纯可爱的小卷儿了,她又哪来的脸面去见晴香?
沈霆轩见棋心情绪波动如此剧烈,也有些担忧,关切道:“倒是小卷儿,那件事之后我曾寻过你,后来卫将军,不,腊八衣锦还乡,几乎将整个东平府都翻遍了找你,我一直以为你……你后来如何了?”
在听清楚沈霆轩的话之后,棋心整个人都好似被天雷击中了头顶,声音飘忽:“姐夫方才说什么?腊八哥哥……卫将军?”
沈霆轩连忙敲敲自己的脑袋:“怪我没有说清楚,你兄长腊八自德政后,被一户姓卫的人家领养,改名卫年,后来从了军,还立下了军功,他得了赏钱第一件事便是回东平府找你。”
棋心已经完全被这两条消息震傻了脑子,呆呆怔怔的口里重复道:“腊八……就是卫年?”
那这么多年,她竟一直与自己最为挂念的亲人,同在国公府,却对面不相识?!
心神巨震之下,棋心嗓间腥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泪水夺眶而出,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呼:“哥!”
裴朝卿着实是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发展,连沈霆轩也一时之间慌了手脚,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话。
裴朝卿狠狠的剜了一眼沈霆轩,连忙去叫随行的太医:“许太医!”
许太医拎着自己的小药箱,仓促给裴朝卿行过礼,看到地上鲜红的血液和唇边带血的棋心,告声得罪,连忙给棋心搭脉:“……倒是不妨事,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肝火犯胃,开几剂清肝泻火,凉血止咳的方子就好。”
棋心拿过方才的热茶,漱漱口吐到丫鬟端来的瓷盂里,冲着裴朝卿摆了摆手:“我没事,血吐出来,总比积在心里更好。”
她只是遗憾,明明她已经与腊八哥哥近在咫尺,可细想之下,两人甚至不曾碰面,棋心不过是知道有这么一个立下战功的小将军颇得国公爷的青眼,而卫年更是无处得知后宅未曾出阁的穆小姐身边的丫鬟曾经叫什么名字是何出身。
“棋心还没有谢谢沈少爷,谢谢姐夫告知我此事。”棋心闭了闭眼,稍微缓过来一点。
沈霆轩有些犹疑的看着棋心,也顺从的改了口:“那还请棋心姑娘下榻沈府别院,好生休息,至于过往,回头再叙也是一样。”
沈霆轩的目光落在裴朝卿一直没有松开的手上,目光也凝重了三分,只是告辞走开。
而回了沈府,沈家老爷,沈夫人,还有少夫人晴香都在府中等着迟迟未归的沈霆轩。
三人见到他安然无恙的回来,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只是沈老爷对于方才一队穿着甲胄的士兵带着沈霆轩的印信进驻了别院一事,还有些迷惑不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沈霆轩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示意一家四口进屋细说,又将身边的下人尽皆屏退。
“今日我去府衙的事情你们是知道的,只是之前也没接到相关的消息,今日还来了一个京中来的贵人,来东平府寻亲。这人便是小卷儿……”
沈霆轩的话还没说完,晴香已经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你确定是小卷儿?小卷儿还活着?!”
可是……可是当年,她转死回生之后,被接到了沈府,沈霆轩也是废了大力气去找的人,况且,况且当年沈霆轩找人誊抄下来各人去向的本册,她也是翻了无数遍的。
小卷儿当时与她一样,都是官府登记确认死亡了的。
沈霆轩连忙起身扶住泪水夺眶而出的晴香,晴香连一刻也等不了,转身就想现在去见见她的小卷儿。
沈霆轩拦住了她。
沈夫人也开了口:“我的儿,你冷静一下,如今小卷儿已经是京里来的贵人,别院处都有卫兵看守,咱们也进不去的。”
沈夫人同样是眼角含泪,当年那个百伶百俐,差一点做了她女儿的小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沈老爷捋着自己的胡须,思虑的比起两位女眷更多一些:“也不知小卷儿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不过既然人已经住进了咱家的别院,总有能相认的时候。”
晴香在沈霆轩的怀里不住垂泪,手中的帕子拧成一团,沈霆轩只能轻轻抚着她的背,聊做安慰,快速的说了他与小卷儿初见所发觉的消息:“如今小卷儿也换了一个名字,她身边跟着是宫里的太监,也要称她一声棋心姑娘,我听他们言谈中提起,还有一则陛下的嘱咐,说是非得能驻跸关防的地方,才能入住,而且他们还带了随行的太医。”
讲到陛下的时候,沈霆轩也不由得面色凝重的压低了声音,沈老爷与沈夫人都是一副惊讶过度的表情。
好半晌,才好像消化了这一则消息似的,沈老爷心里头直打鼓:“这……”
如今的沈家,沈老爷虽然依旧年富力壮,是沈家的家主,但实际上沈家做主的人已经换成了沈霆轩。
沈霆轩对自己的父亲轻轻点了点头:“这些消息,绝对不能由沈家的人率先宣扬出去。”
还有一件事就是……沈霆轩拍了拍自己怀里的晴香,跟她打着商量:“小卷儿安然无恙,咱们院子里的那座衣冠冢是不是……到底有些不吉利啊。”
晴香这时才勉强将自己的情绪收敛起来,听沈霆轩这么提了,才连忙道:“不止是衣冠冢,还有我屋子里的那个牌位,都得处理掉。”
就算不是为是否得罪贵人的方向考虑,人既然还活着,供奉牌位也是极不吉利的事情。
沈府别院。
裴朝卿半是强迫着棋心在床上修养,等着许太医将熬好的药端来。
但是棋心却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一般,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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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卿脸色极其不好,眸中神色更是复杂,却毫不所动:“咱家已经由着你的性子进驻沈府别院了,你方才还吐了血,不吃了药缓过心神,难道要去你的晴香姐姐面前吐血,平白惹她担忧吗?”
赶路的那几日,两人除了对方也没什么能说话的人,虽然之前有过冲突和矛盾,但说到底,两人的目的都是一致的,是为了景弘。
自褚玄良死后,两人之间疙疙瘩瘩了接近一个月,但这段时间的亲密接触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渐渐回暖。
裴朝卿必须要承认的一点是,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把棋心当作自己的对手而非伙伴来看待的,但是他同样必须要承认的一点是,他对棋心存了不可言说的心思。
即使明知到两人之间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裴朝卿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的心思。
而到了东平府,原以为寻亲一事或许还要耽搁上几日,不料府衙重逢不仅直接见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沈霆轩,还一下子得知了棋心的一兄一姐的消息。
而这个所谓的哥哥卫年……
早在卫年出头的时候,裴朝卿便详细调查过此人,卫年与镇国公世子郑骐大张旗鼓的回东平府原籍寻亲一事,他也是知晓的。
当时裴朝卿甚至考虑过在卫年之前先行找到他失散的妹子以便后续拉拢这个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只是没想到,他派人查访到的消息也是断在了丁家。
卫年的妹子是被上京的贵人买走了,而京中勋贵遍地,去找他们后宅里的一个无名丫鬟……是连裴朝卿也难以做到的事情,之后他便熄了这个心思。
命运无常,也实在是造化弄人,谁能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人不仅就在镇国公府,后来还陪嫁入了宫,来到了景弘的身边。
棋心咳嗽两声,吐出的吐沫里依旧带着血丝。
裴朝卿回过神来,连忙拿过漱口的茶水和瓷盂。
棋心被他照顾一回,倒有些受宠若惊之感:“裴大人?”
裴朝卿别过了脸去。
恰好在此时,许太医煎好了药送了来:“棋心姑娘,这药老朽用最细的纱布滤了三遍,保证一点药渣也没有的。”
棋心同他道谢,痛快的接过药碗,嘴唇试了试温度恰好能够入口,便仰头灌下了这一晚酸苦辛涩的药汁子。
裴朝卿见此也只能悠悠一叹,再次给她递过漱口的茶水:“……老实在屋子里带着,咱家叫沈家的人来见你。”
或许是因为这世间,还存在着即使没有血缘,也仍旧将棋心放在心上的亲人吧。
裴朝卿出去之后的眼神里,便带了些许的渴望,些许的钦羡。
一个随行的小太监去了沈府报信,沈霆轩颇为正式的接待了他,听他说是棋心想要见他们的时候,忙给人塞茶水银子。
沉甸甸的一袋银子,直接被交到了小太监的手上,小太监连忙推回去,笑道:“叫大人知道小的在外面私收银子,怕是皮都要揭了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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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霆轩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叫晴香收拾好先去见见棋心,至于自己和沈老爷沈夫人,都暂时的等在了别院的门外。
晴香早便盼着了,当下简直是一阵风般冲进了别院的主屋。
即使喝了药,棋心下午时候急火攻心的损伤一时也没好,总觉得喉咙里还有着腥锈的血味,微微有些不适。
只是当她听到进门的动静时,抬起眼来,便看到了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哗啦哗啦流的晴香。
晴香姐姐如今做了沈家的少夫人,行动举止间也少了许多过去的泼辣大胆,刁蛮嬉笑,而是稳重温婉了许多。
五六年已过,晴香成熟了太多,如今是美艳的少妇人,不再是活泼玩闹的姐姐,可在棋心的眼里,岁月几乎没有在晴香姐姐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棋心亦是说不出一句的话来,满满的情绪堵塞着她腥甜的喉咙,再见晴香,她连站住的力气也没了,揪着晴香的衣袖,跪倒在了晴香姐姐的面前。
晴香姐姐还活着,甚至与心上人终成眷属,可棋心,早已不是姐姐身边的单纯的小卷儿
“姐姐,晴香姐姐……”小卷儿变坏了……
晴香亦是跪倒在地,只是将棋心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两人抱头痛哭,倒听着等候在外面的裴朝卿,沈霆轩心里都不是滋味起来。
沈霆轩对于她们的过去知道的更多一些,也有些禁不住眼里的泪,只能自己默默抹掉,而沈夫人,也同样是眼眶含泪,伏在沈老爷的怀中。
这命途多舛的一对姐妹,如今重逢,也算是老天有眼啊。
屋子里的哭声渐歇,裴朝卿紧紧捏着的手指才终于松开,只是独自走到了亭子处,沉默的看向了天空。
如今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间了,之前还是暖橙色的晚霞在天边映照出浅淡的粉色,快要天黑了。
屋子里也已经点上了烛台。
晴香扶起了棋心,自己坐到了床边,棋心乖巧的伏在她的怀里,依恋1蹭了蹭,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详细道来。
“……大概就是这些了,当年害了咱们姐妹们的那个张文俊,还有张霭人,我亲眼看着他们披枷戴镣,下了大狱的。”
晴香五指做梳,将棋心凌乱的鬓发一下下梳理好给她别到了耳后,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当年虽有隐情,可到底是太皇太后的德政,楼里的姐妹们,这些年也有不少都过得挺好的。”
“那姐姐呢?”棋心支起自己的身子来,何其眷恋的用眼神描摹着晴香的脸庞:“姐姐不知道我得好心人救助,改名换姓活了下来,被混在了人群中,可我当年是亲眼见到姐姐……”
棋心说不下去了,只是伸出手去触摸晴香的额间,她声音哽咽,晴香姐姐一头撞在了石狮子上,不过顷刻间,鲜血便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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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晴香姐姐身上,是温热的。
晴香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惨笑来:“那个所谓德政,我是受不了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何况是我们妓馆出身的妓女,一时偏激,便觉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仵作亦来给她验过,晴香是作为死尸要被运尸人拉到乱葬岗上埋了的。
但沈霆轩是怎么也不肯的。
他从运尸人的手上将已经没了呼吸,脸色惨白的晴香截留了下来,要亲自给她选风水宝地,为她收敛入葬。
沈老爷和沈夫人拗不过他,也确实对刚烈赴死的晴香心存一份怜悯与敬意。
或许遂了儿子的心意,让晴香入土为安,也能了了沈霆轩的一桩心病。
甚至……沈霆轩是亲手将晴香心心念念盼了那么久,攒了那么多钱的头面给晴香戴在身上的。
只是在晴香下葬的时候,沈霆轩还是没能忍住自己,跳进了棺材之中抱着晴香的尸身哭的难以自已。
在沈老爷和沈夫人看来,那段时间儿子确实是不正常到了极点,本以为或许给晴香下葬之后,沈霆轩能渐渐接受,然而葬礼上儿子甚至跳进棺材殉情。
沈夫人担忧极了。
而接下来,沈霆轩很快就给自家爹娘本来就不强的心脏又上了点强度。
他忽然将晴香从棺材里抱了出来,非说晴香的心脏还在跳,要死要活的将晴香送去了医馆。
沈老爷甚至认真的怀疑了沈霆轩是不是悲伤过度,已经快疯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折腾一个死人啊。
只是沈霆轩完全是不管不顾的一定要送晴香去医馆。
医馆的老大夫也是开了一回眼,明明已经是死去了两三天的人,竟然还真的就活了过来,晴香醒过来之后,老大夫才推测或许当时只是伤势过重,人一时闭过气去,才会有此等死而复生的奇事。
只是晴香身份上,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户了。
而醒来之后的晴香,第一时间便告知了沈霆轩有关揽翠馆的德政一事的内幕,求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一下小卷儿的下落,哪怕是死。
沈霆轩也犹豫了。
至于剩下的,便是真的天有不忍了。
医馆里痛苦至极的晴香向沈霆轩哭求着,两人遇到了浑浑噩噩来医馆的丁香。
丁香见到起死回生的晴香亦是难以置信,只是如今她也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
丁香被一个独身老汉领回了破窑,当夜那老汉便要与丁香成亲,几个铜板拣人家放臭了的酒肉置了席面,新婚当夜,老汉便绞肠痧暴毙了。
世情恶,人情薄,本来就因为从良妓女的身份明里暗里被人戳着脊梁骨的丁香如今又担上了一则克夫的名号。
彻底绝望的丁香本想用仅剩的银钱买点砒霜自尽算了,却在医馆得以再见晴香。
“你是个比我有幸得多的,我已经心存死志,没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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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一袋银子,直接被交到了小太监的手上,小太监连忙推回去,笑道:“叫大人知道小的在外面私收银子,怕是皮都要揭了小的。”
裴朝卿手底下的人,至少都是很懂规矩的。
沈霆轩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叫晴香收拾好先去见见棋心,至于自己和沈老爷沈夫人,都暂时的等在了别院外的门房里。
晴香早便盼着了,当下简直是一阵风般冲进了别院的主屋。
即使喝了药,棋心下午急火攻心的损伤一时也没好,总觉得喉咙里还有着腥锈的血味,微微有些不适。
只是当她听到进门的动静时,抬起眼来,便看到了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哗啦哗啦流的晴香。
晴香姐姐如今做了沈家的少夫人,行动举止间也少了许多过去的泼辣大胆,刁蛮嬉笑,打扮上也稳重温婉了许多。
五六年已过,晴香成熟了不少,如今是美艳的少妇人,不再是活泼玩闹的姐姐,可在棋心的眼里,岁月几乎没有在晴香姐姐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棋心亦是说不出一句的话来,满满的情绪堵塞着她腥甜的喉咙,再见晴香,她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了,揪着晴香的衣袖,跪倒在了晴香姐姐的面前。
晴香姐姐还活着,甚至与心上人终成眷属,可棋心,早不复小卷儿之时的纯白,手上的污血也已发黑,发臭,甚至……她从接近褚玄良开始,不论是识人的法子,还是拉近距离的途径,用的都是从晴香姐姐手里学到的东西。
而晴香姐姐教她的时候,说的是咱们事为了挣钱,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好,可她却将这些用在了骗人感情,取人性命上……
“姐姐,晴香姐姐……”小卷儿变坏了……
棋心喑哑着嗓子,甚至说不出一句忏悔的话。
晴香亦是跪倒在地,只是将棋心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两人抱头痛哭,倒听着等候在外面的裴朝卿,沈霆轩心里都不是滋味起来。
沈霆轩对于她们的过去知道的更多一些,也有些禁不住眼里的泪,只能自己默默抹掉,而沈夫人,也同样是眼眶含泪,伏在沈老爷的怀中。
这命途多舛的一对姐妹,如今重逢,也算是老天有眼啊。
屋子里的哭声渐歇,裴朝卿紧紧捏着的手指才终于松开,只是独自走到了亭子处,沉默的看向了天空。
如今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间了,之前还是暖橙色的晚霞此时只在天边映照出浅淡的粉色,快要天黑了。
屋子里也已经点上了烛台。
晴香扶起了棋心,自己坐到了床边,棋心乖巧的伏在她的怀里,依恋地蹭了蹭,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细细道来。
“……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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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香五指做梳,将棋心凌乱的鬓发一下下梳理好给她别到了耳后,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当年虽有隐情,可到底是太皇太后的德政,楼里的姐妹们,这些年也有不少都过得挺好的。”
“那姐姐呢?”棋心支起自己的身子来,何其眷恋的用眼神描摹着晴香的脸庞:“姐姐不知道我得好心人救助,改名换姓活了下来,被混在了人群中,可我当年是亲眼见到姐姐……”
棋心说不下去了,只是伸出手去触摸晴香的额间,她声音哽咽,晴香姐姐一头撞在了石狮子上,不过顷刻间,鲜血便爬满了石狮子的底座。那一幕的冲击,是多少也午夜梦回时的噩梦醒转,即使是到了现在亲眼看到晴香好好的在她眼前,棋心依旧唯恐只是一个梦境。
但晴香姐姐身上,是温热的。
晴香抹了抹自己的眼泪,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惨笑来:“那个所谓德政,我是受不了的,贫贱夫妻百事哀,何况是我们妓馆出身的妓女,一时偏激,便觉得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仵作亦来给她验过,晴香是作为死尸要被运尸人拉到乱葬岗上埋了的。
但沈霆轩是怎么也不肯的。
他从运尸人的手上将已经没了呼吸,脸色惨白的晴香截留了下来,要亲自给她选风水宝地,为她收敛入葬。
沈老爷和沈夫人拗不过他,也确实对刚烈赴死的晴香心存一份怜悯与敬意。
或许遂了儿子的心意,让晴香入土为安,也能了了沈霆轩的一桩心病。
甚至……沈霆轩是亲手将晴香心心念念盼了那么久,攒了那么多钱的头面给晴香戴在身上的。
只是在晴香下葬的时候,沈霆轩还是没能忍住自己,跳进了棺材之中抱着晴香的尸身哭的难以自已。
在沈老爷和沈夫人看来,那段时间儿子确实是不正常到了极点,本以为或许给晴香下葬之后,沈霆轩能渐渐接受,然而葬礼上儿子甚至跳进棺材殉情。
沈夫人担忧极了。
而接下来,沈霆轩很快就给自家爹娘本来就不强的心脏又上了点强度。
他忽然将晴香从棺材里抱了出来,非说晴香的心脏还在跳,要死要活的将晴香送去了医馆。
沈老爷甚至认真的怀疑了沈霆轩是不是悲伤过度,已经快疯了。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折腾一个死人啊。
只是沈霆轩完全是不管不顾的一定要送晴香去医馆。
医馆的老大夫也是开了一回眼,明明已经是死去了两三天的人,竟然还真的就活了过来,晴香醒过来之后,老大夫才推测或许当时只是伤势过重,人一时闭过气去,才会有此等死而复生的奇事。
只是晴香身份上,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户了。
而醒来之后的晴香,第一时间便告知了沈霆轩有关揽翠馆的德政一事的内幕,求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找一下小卷儿的下落,哪怕是死。
沈霆轩也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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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里痛苦至极的晴香向沈霆轩哭求着,两人遇到了浑浑噩噩来医馆的丁香。
丁香见到起死回生的晴香亦是难以置信,只是如今她也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
丁香被一个独身老汉领回了破窑,当夜那老汉便要与丁香成亲,几个铜板拣人家放臭了的酒肉置了席面,新婚当夜,老汉便绞肠痧暴毙了。
世情恶,人情薄,本来就因为从良妓女的身份明里暗里被人戳着脊梁骨的丁香如今又担上了一则克夫的名号。
彻底绝望的丁香本想用仅剩的银钱买点砒霜自尽算了,却在医馆得以再见晴香。
“你是个比我有幸得多的,我已经心存死志,没有不成全你的道理。”
死去下葬的人,成了了无生念的丁香,而丁香最后的心愿,便是希望晴香能在这世间替她好好的,幸福的活下去。
她盼而不得的真情,被命运戏耍了半生,若能成全了晴香与她的意中人,她也此生不悔了。
棋心默默听着晴香姐姐的叙述,已经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了。不过是比邻而居,甚至姐妹之间还有过龃龉,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丁香姐姐替死换回了解局之法。
而想到即使是死后,仍用手中的物证护了自己一回的金哥儿,棋心更是悲从中来,近乎哭晕过去。
晴香亦是悲哭。
等候在外面的裴朝卿见时间实在是晚了,皱着眉敲了敲房门:“棋心姑娘。”
棋心抿了抿唇,收敛起自己的悲伤,面上做出平静的模样来,倒叫晴香看着便觉得好像心里被攥住了一般。
如今小卷儿成了棋心,甚至是皇帝身边的人……
晴香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附在棋心的耳边问道:“方才你只说你是淑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可是……”
她向着门外丢了个眼色,或许是她孤陋寡闻了,但是能让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随行身侧,棋心别是被那什么淑妃献给皇帝求宠了吧?或者……沈霆轩说一直守在外面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或者是被献给了他?不然外面那个太监怎么会对棋心看的这么紧?
再具体一些的,棋心也不能给她说,只能佯作嗔怪的软手推了一下晴香:“姐姐说什么啊,只是淑妃娘娘盛宠,又看重我,陛下才给了回家寻亲的恩典。”
晴香半信半疑的松了一口气:“得淑妃娘娘看重就好,不然看外面那个长得俊的大人对你盯得这么紧,还担心你来着。”
虽然单纯看脸,晴香也觉得裴朝卿美的锋锐过头了,但要是她的好妹妹跟了一个连全乎人都不算的,晴香真的觉得自己能疼疯。
晴香这么大剌剌的提到裴朝卿,棋心也有些紧张的去捂住了她的嘴:“晴香姐姐慎言,虽说我品级比他高,可论陛下宠信,宫里没人能越过那位裴大人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事儿是他逆鳞,姐姐一定要注意,当心祸从口出。”
晴香不由得也捂了捂自己的嘴,跟棋心继续咬耳朵:“俗话都说,当着矮人别说短话,姐姐我还不至于那么傻。你能给姐姐交个底,姐姐也能安心一点。”
今日时间已晚,方才裴朝卿也已经提了醒,棋心再不舍,也只能让晴香姐姐先离开。
而外面等着的沈霆轩和沈老爷沈夫人三人,便注定是白等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棋心急火攻心一事反应太过,唬到了裴朝卿,这几日裴朝卿一直都颇为紧张的每日要许太医给她请两次脉,又每每盯着棋心喝那味道奇诡的苦药汁子。
整整养了三日,棋心才终于被从房间里放了出来。
裴朝卿又沉了脸:“咱家一片好心,却被人当作驴肝肺,也罢。”
能得他这么周到照顾的,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皇帝陛下本人了。
棋心连忙赔笑跟他讨饶:“是棋心不识抬举,都没有跟裴大人道声辛苦。”
虽说他们这一次出门公干时间本就不算充裕,但既然来的当天便遇到了沈霆轩,更是直接入住了沈府的别院,又从沈霆轩的口里得知了腊八,也就是卫年的下落,反倒直接省去了很多的事。
是以他也就不在乎让棋心多养几天了。
以陛下和淑妃对棋心的看重,真要让棋心咯着血,再一路颠簸着回去,就算是以裴朝卿的宠信程度,也得掂量掂量后果了。
裴朝卿随手收拾了床边的东西,这三天棋心一直叫晴香陪着她,两人之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办完正事,咱们就该启程了,东平府这边可还有你想办而未成的事情吗?”裴朝卿又问了一句。
比如那个曾经将棋心作为童养媳领回家的丁老汉,比如对棋心日日磋磨毒打最后转手卖掉的那个人……有仇报仇嘛。
棋心沉吟了片刻:“倒是还真的有一件,五六年前,看守死牢的一个牢头和他的儿子看守芽仔,若无他二人网开一面,我也不可能逃出性命来,是否可以请裴大人找寻一下这户人家,我想报恩。”
……行吧。
裴朝卿有些郁郁的应下来这件事,发觉两个人的思路还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截然相反。
不过也还是派了人出去。
不仅仅是按照棋心的要求找那户牢头报恩,也私下里去找了丁家报仇。
芽仔近来也有些苦闷。
他父亲年纪大了,死牢那种地方又阴暗又潮湿的,这些年越发的难干下去,风湿病却是一日比一日严重,渐渐到了起不来床的缘故。
而随着父亲的倒下,一家人的生计几乎全压在了芽仔一人的身上,而他皮的要死的大女儿也到了要出嫁的时候。
女娃娃家,嫁妆当然要丰盛一点,到了夫家才腰杆子硬。大户人家十里红妆,红床开路,棺材压阵,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日常家居,乃至寿终正寝,也表示这个女子从生到死都不花婆家一分钱。
当然他们这样的人家做不到这么奢华,但女家嫁妆太寒酸了,也不像个样子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芽仔坐在自家门槛处,皱着眉头吧嗒吧嗒抽着水烟。
到底是活她一命的恩人,棋心坚持,裴朝卿也只好陪着她亲自来到打听到的芽仔家。
棋心极其郑重的芽仔家的门口就行了大礼,后来进到芽仔家的院子里,亦是跪拜在地:“再生之恩,终身铭记。”
芽仔见到棋心微微卷曲的头发,才依稀从眼前人的脸上看出五六年前在死牢之中蓬头垢面的那个孩子,也是震惊不已。
裴朝卿手里托着一整个托盘的金子转交给了芽仔:“这里是黄金百两,还请您收好。”
里间老牢头听到外面的动静,也有些艰难的拄着拐扶着墙走了出来:“芽仔,来的谁啊。”
老牢头的身边,还有一个看起来跟棋心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小心翼翼的护持着他:“爹,爷爷非要出门。”
见老牢头行动都如此艰难,棋心吸了吸鼻子,看了裴朝卿一眼,见他不反对,忙道:“许太医,劳烦您给这位老人家看看病。”
老牢头已经是老眼昏花,看不清人了,芽仔连忙去扶自己的父亲。
老牢头费了大劲眯着眼去看,才勉强认出眼前的棋心来,毕竟,一头卷发,格外懂事,又是让他和儿子冒着风险才救出来的一条人命。
许太医诊了脉,确定只是风湿,当下便开了药,甚至给了药酒的方子和日常的起居建议,除此之外,棋心与芽仔了解了一下他家的情况之后,又让许太医留下了适用的好药,在得知小姑娘今年出嫁之后,还特意的给她添了妆。
她来报恩一事做的声势浩大,又京中贵人给的添妆,也不怕小姑娘日后去了婆家受欺负。
芽仔是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些许善心,居然能给自己家招来今日的善报。
小姑娘抿着嘴,似乎也是想起了一件事,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个已经很是老旧的,却依旧干净的桃花发夹来,交到了棋心的手上:“这是姐姐当年给我的发夹。”
棋心手掌掩着嘴巴,眼睛里的泪水又要决堤了,这是葵官姐姐给她和金哥儿一人一对的发夹,晴香姐姐和丁香姐姐给她夹到头上送她出门。
只是当年慌乱,不慎遗失了一只,另一只也被她聊做回报的交给了看守芽仔,却没料到,这桃花发夹竟然当真被他家的小姑娘好生保管了下来。
小姑娘有些局促的扭捏着手,不好意思的看向棋心,棋心珍而重之的收起了这失而复得的发夹,紧紧的捏在了手心。
琐事既毕,余下的便是正事了。
在别院修养了整整三日,第四日的下午,终于见到了沈家的一家四口人。
沈老爷鬓边又添几缕花白,沈夫人倒是保养的依旧很好,直到如今,棋心也从晴香口中得知了当年真相,并非她以为的是沈少爷想要纳晴香姐姐回来,而是从一开始,就是所有人都为了将她托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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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夫人更是为了她去山寺求了上上签回来,还费心的挑了良辰吉日,要认她做女儿。
沈老爷更是为了给她出气,几次三番对沈少爷动了家法,甚至完全为了她着想,让她去沈夫人跟前。
虽然事情阴差阳错未能成行,但棋心也不会因此就否认了两位老人为她费的这些心思。
棋心双手拉着沈夫人的手,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夫人不弃,也愿意认棋心这个亲戚,也算是成了一家人了。”
沈夫人不住抹着自己眼里的泪,叫身边的小丫鬟把自己床头放着的那两支上上签拿了过来:“这一支是你晴香姐姐的签,也是说的极准了,有灾无危,福自天生,和合大吉。”
另一支签,便是沈夫人为小卷儿求到的签文了。
“否极泰来咫尺间,抖擞君子出于山……”棋心心下微涩,脸上带笑:“当真是个好签,说的也准。”
其实原本沈老爷是不打算把这些事情说出来的,如今棋心与沈家已经完全逆转,再说这些未能成行的事情,未免给沈家招来些硬贴上去的疑影。
只是晴香说,小卷儿不是那样的人,她知道了这些事情会开心的。
在沈老爷和沈夫人跟前细细品味了一番家的温暖,棋心单独的叫了沈霆轩,去别院有要事相谈。
沈霆轩看了一眼一旁的裴朝卿,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转过山石堆砌的假山,跨过蜿蜒流淌的活水,在走到别院里的书房之时,沈霆轩有些迟疑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要不小卷儿先给我交个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会是因为当年那些事,要来摘我脑袋吧?”
方才情绪还有些低沉的棋心一下子破功,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推了一把沈霆轩:“没个正经。”
沈霆轩哼哧笑笑:“这不是看小卷儿脸色凝重,我心里打鼓嘛。”
如果没有晴香那一层关系,沈霆轩与棋心之间的关系说到底也是嫖客和丫鬟,沈霆轩还是前科累累的那种。
这会儿棋心颇为正式的单独找他,沈霆轩也的确是摸不着头脑,是以才戏谑的开起了玩笑,也帮着他跟久别未见的棋心拉近了距离。
一旁的裴朝卿冷眼旁观着此人说话行事,来到东平府后,裴朝卿也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打听了一些沈霆轩的声名。
此人处事圆滑中立,凡事留一线,是个体面人。就拿他与棋心刚刚到东平府的府衙那一天的事情来说。
当时他与蒋知府的说话往来,裴朝卿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可是回头细查,才发现那一天他去府衙其实是去行贿的。
当官的巧立名目盘剥做商的,突然被撞破现场,做商的竟也能将事情周全的扯了过去,事后蒋知府私下里悄悄来沈府探听消息,这人也能不动声色遮饰过去。
甚至还没有损了他与蒋知府之间的情面。
短短五六年间,沈家能从一方大户,发展到地方首富的境地,此人的确是个能为的。
待三人进了书房,裴朝卿向外面的侍卫比了个手势,自己则是关上了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书房里早就备下了热茶,棋心与他隔桌对坐,裴朝卿则是站在一旁,双手抱在胸前,将自己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有一件事,棋心想先问一下沈少爷。”棋心面容沉静,目光却锐利无比:“济河堤工程,沈家可有涉猎?”
沈霆轩脸色也一秒正经起来:“年前官府号召捐银的时候,沈家与当地的五家大户乡绅都有捐资,共计捐银三万两。”
“没了?”棋心等了一会儿,但沈霆轩只是无奈的笑了:“沈家虽然如今也算得上是地方豪奢,但说到底,只是一户商人,不论是设计选址,还是组织筹备,沈家能插手什么啊?如果非要说的话,只是帮了点小忙。”
沈霆轩压低了声音:“河道总督靳大人曾找我帮忙推荐一些懂水利技术的工匠和技师,我也只不过是帮着穿针引线了几次而已,至于其他的……小卷儿也是知道的,我狐朋狗友认识了一大堆,不少人跟前都说得上话,不过是帮着调解了几次纠纷。”
棋心沉吟了片刻,又问起了旁的事:“那沈少爷可知道修筑堤坝所需的材料,都是哪些人提供的?”
好半晌,沈霆轩才有些泄气一般的垂了头,开玩笑一般的跟棋心讨饶起来:“小卷儿能别难为我吗?你单独叫我进来问的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要命啊。”
一旁的裴朝卿忽然开了口:“咱家想知道另外一件事,沈家背后的人是谁?”
沈霆轩终于变了脸色:“裴大人此话是什么意思?”
裴朝卿只是冷笑:“如果背后没人,沈家也坐不稳这个当地首富的位置吧?”
抬手将自己诏狱统领的身份令牌丢到了桌子上,古铜色的令牌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滑到了沈霆轩的跟前,滴溜溜打着转。
裴朝卿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笑意:“还是说,要换一个地方,沈少爷才肯说实话呢?”
棋心的反应远比沈霆轩要早,她低声喝道:“裴大人!”
那枚牌子上写着大大的古体诏狱二字,饶是沈霆轩这些年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屏住了气息,眼中情绪晦暗不明。
棋心微微叹息了一声:“方才听姐夫的话,姐夫对济河堤工程还是了解不少的,只是姐夫信不过棋心,如今裴大人一时冲动,棋心代他给姐夫赔个不是。”
沈霆轩的眼神一直落在那个古铜色的诏狱令牌上,好半晌,才作出了决定一般开了口:“所以棋心姑娘此次回家寻亲,实则是为了调查济河堤而来?”
棋心道:“是,也不是。最重要的是,今上求贤若渴,棋心在陛下面前举荐了姐夫。”
沈霆轩“噗嗤”笑了:“求贤?区区商贾,算得上什么贤才?”
不过棋心已经摊了牌,一旁还有裴朝卿的威慑,沈霆轩也没打算顽抗到底:“方才裴大人的那个问题,沈家背后没有任何人。或者说……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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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粮商起家,后来又吞掉了当地的几处矿产,各行各业也算是都有涉猎,不过沈家到底是外来户,在当地没有任何的宗族势力,沈霆轩也只能是尽量跟当地的宗族族老,官员尽量的搞好关系,却也不会真正的被某一方彻底信任。
要不然,蒋知府也不会那么随意的压了他的船,不就是因为打点的不够到位么。
棋心与裴朝卿对视了一眼,倒是对沈霆轩的话信了七八分。
毕竟……早在他们来东平府之前,裴朝卿手下的探子早就将沈家几乎是调查了一个遍。
沈霆轩又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济河堤的工程,旁的我不敢说,但河道总督靳大人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至少有三百二三十日都是在大堤上与征调的民夫同吃同住,其家中只在城郊有一处三进的院子,用以奉养长辈安置家人,至于贪污……有时年节,他还要将人家送给他的节礼拣没标记的打散了装回去才能还的起回礼,说他贪污公款,我是不信的。”
就算他真的贪污了,贪污下来的银子哪儿去了?
裴朝卿看了他一眼:“靳大人年节如何回礼这么隐秘的事,你有事从何得知的?”
“自然是因为,他找人私底下置换节礼就是找的我啊。”沈霆轩提起此事,是真的哭笑不得,只是靳大人硬气的很,说他的俸禄足以一家花用,只是年节送礼上有些周转不开。
沈霆轩知他最是迂腐,也不会做多余的事,只是帮他周转节礼,也会注意核算价值。
“可济河堤年年抢修年年被冲垮,若不是用的材料有问题,还有什么地方会出问题呢?”其实裴朝卿对于这个事情的了解甚至可能还不如景弘。
棋心更是完全不懂。
沈霆轩道:“这其中的影响因素可是真的多了。”
济河年年决堤,最主要的因素还是两个,一个是泥沙淤积的问题,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因为临近入海口地势平缓而沉降,河床年年增高,又无法疏浚河道,盖因河床已经高过海口,贸然疏浚河道只会引起海水倒灌,祸害的还是沿海百姓。
而第二重因素,便是人为导致的了。
“济河夏讯时流量增大,易冲垮堤坝,但每年的修筑时间有限,征调的民夫们也记挂每年家中抢收的事情,工期赶,便容易出现各种疏漏,自靳大人任河道总督这几年来,他倾尽全力,也只是勉强保证济河堤能用而已。”
这些还是河道总督私下里跟他喝酒的时候吐露的。
他倒是也曾上本奏过,希望可以不惜一切人力物力,将济河堤修筑的坚固耐用,只是几次上本,都是石沉大海。
久而久之,他刚刚走马上任时的冲劲也渐渐被消磨殆尽了。
裴朝卿的脸色却是凝重了起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棋心的眼神逐渐幽微,再次看向沈霆轩的目光也带了些复杂难言的情绪,她无从判断这些话是否真实,也无从确信沈霆轩与他口中那位河道总督当真不是什么关系。
毕竟……之前与裴朝卿相接触的那一段时间里,棋心半学习半了解的也对朝中各方势力有了一个最基础的认知。
靳富春是治水起家,官位也不小,虽然本人官声很正,是个清官不假,可他跟朝堂上的一些人牵扯未免太广了些。
沈霆轩则是做了决定一般,向着棋心露出一个邀请一般的笑容,带着勃勃野心和浓浓的期待:“方才棋心姑娘说,是向陛下举荐了我,你们是来带我进京的吗?”
棋心犹疑了一下,下意识去看裴朝卿。
裴朝卿略带些审视的目光看向沈霆轩:“沈少爷很期待?”
沈霆轩道:“这是自然。毕竟,我是一个商人,商人逐利,如此好的机会摆在我的眼前,我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太皇太后把持朝政数十年,而少帝显然是已经长成,这样泼天的富贵降到自己的头上,就算是冒再大的风险也是值得的。
裴朝卿暂时没有给出任何的回应,棋心也就只说了此事不急。
毕竟,现实远远超出了他们两个人的所有预料。
裴朝卿的话,一方面是没想到济河堤工程里面牵涉的东西太多,另一方面也的确对沈霆轩不是很信任。
而扰乱棋心的,则是情感因素居多了。
毕竟……这一次回东平府之前,棋心预设的情景和如今不说截然不同,也是相去甚远。
她着实没有料到晴香姐姐居然还活着,甚至还成了沈少爷的夫人,更没有料到自己挂念至今的腊八哥哥,居然就是卫年卫小将军。
与她一路同行而来却是裴朝卿,皇帝的心腹。
先前她能主动交出自己,不仅交了把柄,甚至亲手杀了褚玄良作为自己的投名状,也是为了尽可能的保全淑妃穆宝隽和镇国公府。
但是……这一趟回乡,她直接非自愿的将自己时间仅存的一兄一姐尽数让裴朝卿知晓,甚至连曾经只是故人的沈少爷沈霆轩,都成了她真正意义上的姐夫……
玉京,皇帝身边,那是最险恶的一处名利场啊。
甚至……棋心何其后悔这一趟回乡寻亲。
是夜,星子漫天,冷风呼啸。
棋心手里拎着一壶酒,被毛领围住的脸依旧被寒风吹得发白,冻得通红,敲响了裴朝卿的房门。
她睡不着,索性去厨房找了一壶酒,自斟自饮,已经喝到整个人都带了些醉意,可脑子清醒的出奇。
自从小时候被灌酒灌到半死又被救回来之后,她的酒量好的出奇,甚至隐隐有一些沈少爷千杯不醉的架势。
裴朝卿屋子里原本已经熄了灯的,尽管裴朝卿躺在床上,也没有睡着,只是放空的透过明瓦的窗户,去看屋子外面的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泻满地的月光。
“裴朝卿,开门。”棋心有些失魂落魄的依着房门,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她后悔了,她不该回来的,当年晴香姐姐是多大的福分才起死回生过来的,晴香姐姐那么命苦,这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却要被她再度拖进泥沼之中了。
裴朝卿披上外衣,屋子外面冷风呼啸,他居住的地方则是点了颇多的炭盆。只是裴朝卿也没有想到的是,他才刚刚打开门,原本坐在门槛上倚着房门的棋心竟然当真的倒在了他身上。
“哎哟!”棋心一歪,裴朝卿眼疾手快的扶住她,下一秒又好像被她身上的温度烫到了一般松开了手。
棋心向后仰脸去看裴朝卿的脸色,瓷玉一般的脸庞却被阴影笼罩,让她只能看到裴朝卿抿成一条线的嘴唇。
她没醉,只是反应有些迟钝。
裴朝卿伸手将她拉了进来,又紧紧的掩上了门。
棋心手里还拎着几个油纸包,状似邀请的向着裴朝卿伸了伸手:“下酒菜,裴大人,我实在是太难受了,你陪我喝点酒吧。”
裴朝卿没有答应,甚至没有抬手接过棋心手里拎着的油纸包。
棋心见他不动,亦不回应,有些自嘲意味的一笑,却也带了素日里隐藏的不甘:“裴大人,我有的一切,连我仅剩的家人,全都押上了,裴大人还是不信任我吗?”
连喝酒,也不愿意和她一起喝。
裴朝卿这才出声,只是皱着眉:“不是。”
“那就陪我喝一杯吧。”棋心将自己手里的小酒壶往他跟前递。除了裴朝卿,她也不知道她还能找谁去吐一吐心里的酸楚了。
裴朝卿只得叹息一声,借着明亮的月光,将烛台找出来,用身上的火折子点上,随着一根根蜡烛的亮起,屋子里次第明亮了起来,给两个人的脸上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棋心将手里的油纸包一包一包的打开,还斟了酒,托着腮,坐到了桌子的一面。
裴朝卿别过眼去佯作没有看她,只是道:“我去拿热水来,大冷的天,别再喝冷酒了。”
棋心没作声,只是支起自己的一条腿,坐在长凳上,望着床外的月亮。
忽然想起来,她第一次接待沈少爷的那个晚上,就是被喂了一杯冷酒,冰凉的酒液带着辛辣的味道滑进空荡荡的胃袋,难受的她不得了,而之后看到的……让她彻底的将胃里的一切都吐了出来。
裴朝卿又拿了几个温酒的瓷碗来,拿过暖瓶倒过热水,烫上了酒。
桌子上摆着的四盘小菜,一盘是已经看不出模样的鱼,一盘是切碎肉,一盘花生米,还有一盘是蚕豆。
棋心基本没动。
裴朝卿给她夹了些菜,微微拧眉:“垫些菜,仔细伤了胃。”
棋心微不可察的应了一声,吃了点碎肉,又夹了几粒蚕豆,随后便又是一杯温热的酒仰脖直灌,甚至因为喝的太急,自唇边溢出了些许:“裴大人,我热。”
或许是酒的缘故,或许也是因为裴朝卿的屋子里烧了太多的炭盆,热的她微微发汗,棋心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朝卿原本想开口,最后却只是面有郁色的闭了嘴,他下意识的想要提醒棋心眼前还有一个外人,可……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太监罢了。
棋心将自己身上厚重暖和的外衣脱了,才觉得自己好受了一些,不仅仅是温度的从偏暖到偏冷,而且也略微的因为这份微冷,而脑子清醒了更多。
……真的心里有事的时候,酒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倒真的是不由得让棋心纳闷,为何之前,棣王景黎酗酒,滥饮无度。
“棋心姑娘。”裴朝卿坐近了一些,从棋心的对面,换坐了棋心的右侧:“这道鱼倒是不错。”
棋心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骨酥鱼,小时候我很喜欢吃的一道菜,其实我是不太会漱鱼刺的,只有这道菜,炖的骨酥肉烂,鱼肉都成了一瓣一瓣的,自己就会脱骨,甚至也没有小乱刺。”
吃起来方便,又是热吃冷吃都好吃的,这些年过去,骨酥鱼依旧是宴宾楼的招牌菜。
只是再次吃到小时候总也吃不够的鱼肉,棋心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今日再吃,才觉得这骨酥鱼,好像并没有那么好吃了。”
裴朝卿竟然是最先受不了这种半死不活的气氛的那一个:“心里难受,说出来会好些的。”
棋心筷子夹起一瓣鱼肉,微微用力,鱼肉便从她的筷子尖松散开来,落回了盘子里:“我又有什么可难受的呢?再见晴香姐姐,除了母亲和干娘之外,对我最好的姐姐,一度以为生死相隔的晴香姐姐,她还活着,甚至活得很好,嫁给了自己曾经喜欢的人,也做了大户人家的少妇人。”
多么幸福美满啊,棋心想起晴香姐姐陪自己养身子的那三日,提起沈霆轩,晴香姐姐脸上甚至带了些蜜甜的羞涩,再不是小时候永远眉心微蹙,嬉笑怒骂的脸上隐藏着浅淡的忧愁。
沈老爷,沈夫人当年便都是极好的人了,沈少爷更是这些年来都只有晴香姐姐一个,在姐姐跟前发了誓,再不纳妾,蓄婢,招妓,即使晴香姐姐因为早年的经历伤了身体,一直无所出,沈少爷也只是与她恩爱非常。
“还有腊八哥哥,虽然有那么多的遗憾,可是我还是得到他的消息了,他也过得很好,从了军,立了功,甚至出入镇国公府,得国公爷的看重……他一直都没有忘了我,一直都惦记着找我……”
棋心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泪,一连串的滚落下来,她脸上的表情空白而迷茫,带着连她自己也理解不了的悲怆,只能单手去抓自己心口处的衣衫:“……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
裴朝卿抢过了她手里的酒杯,眉心攒起了一个小疙瘩:“别喝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沈霆轩与晴香的院子里,也是彻夜燃红烛,这么晚也没有停歇。
沈霆轩自别院回来之后,脸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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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香有些奇怪的看着欲言又止了一晚上的沈霆轩,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到底怎么了,小卷儿跟你说什么了?回来就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
沈霆轩闭了闭眼,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晴香,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成亲之前的话?”
听他提到这一点,晴香的脸色也正经了一些,一边卸着自己头上的钗环,一边斜过眼漫不经心的看他:“小卷儿跟你说想带我走了?”
沈霆轩惊得瞪大了眼,不过还是很快就接受了下来,如今小卷儿的身份已经很了不得了,不仅是宠妃身边的掌事宫女,还是少帝的部下,如果算上她的哥哥卫年,还是将军的妹妹。
而他与晴香在小卷儿的眼里,不过是嫖客和曾经的妓女,甚至这个妓女还是身后无家,举目无亲的,小卷儿很难不会觉得两人之间隐患重重,想要带晴香离开也正常。
沈霆轩的喉咙里好像塞了一个早熟的酸梨子,又酸,又涩:“……你……你怎么想?”
晴香一边拆自己的耳环,扭过头看一副患得患失模样的沈霆轩,有些诧异,只是还没开口,沈霆轩却已经下定了决心,堵住了她要说的话,快速的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当年我也还年少,想着只要把你困在我的身边,总有一天能让你接受我,后来我也的确偏激过,欺负你身后无人,强逼着你嫁给我,既然如今小卷儿已经找来了,你……你如果不想要我,我会同意和离的。”
沈霆轩如此正经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他似乎强行忍着自己的情绪,一双乌漆眼瞳细细描摹着晴香的样貌,好像要把晴香现在的模样彻底记在自己的心里。
晴香摘了自己的一双耳环,脸色也正经了下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我缘错情正,如果当年没有接受你,我不会点头嫁你,只是到底恼你手段,才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
沈霆轩的眼中带了些意外,他着实没想到晴香最后会对他二人之间的感情下这样一个定论,他细细咂摸着“缘错情正”四个字,心绪万千。
晴香直接坐到了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唇上轻轻啄吻了一下,眸中带笑:“给你吃个定心丸,这下可安心了?”
沈霆轩蹬鼻子上脸,顺势打横抱起晴香,跟她一起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嬉皮笑脸:“嗯……还差一点,要不再来几个?”
晴香轻啐了他一口:“去,没个正形,小卷儿还有那位裴大人今日单独见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说给我知道,我也能帮你出谋划策一下。”
想到这件事,沈霆轩心绪依旧是复杂,只能逮着晴香又亲了几口,才道:“算是个冒险的事儿,但利润实在是大,不过……倒是也还没定下来。”
不仅仅是小卷儿和那位裴大人的态度,他其实也是需要好好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上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沈霆轩与晴香也算是老夫老妻,两人更是一同经历过生死,对彼此都知之甚深的,此时听着沈霆轩如此说,晴香也能判断出可信来。
这事儿应该是件不小的大事儿,而且沈霆轩目前也还没有拿定主意,而且……大概率事涉机密。
晴香也就没再追问,反正沈霆轩最后一定会跟她说的。
两人这边一夜旖旎,春风无限,而别院那边,只能说跟如今的时节分外贴切。
这是裴朝卿入宫以来第一次动怒动到脸面上。
碎裂的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甚至还冒着热气,不过也很快彻底的冷了下去。
棋心抿着唇,看向了好似一座待喷发的火山又强行把自己按熄火的裴朝卿,诚恳的致歉:“是我醉了说的胡话,裴大人……”
裴朝卿揉揉自己的眉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咱家名声本来就不好,棋心姑娘心存顾虑也是正常。”
毕竟……进过诏狱的,大抵没有不喊他一声活阎王的。
不过也是那些人咎由自取。
这世界上没有谁做了恶却还能一直逍遥法外,锦衣玉食,宝马香车,金钱权势……总还有一个收买不了的裴朝卿。
棋心对他心存疑虑,他也的确是到现在都没有彻底的信任棋心,即使他已经对棋心心动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但理智永远都提醒着他,天上掉下来的绝对不会是馅饼,只有陷阱。
不过……虽然是阴差阳错,但裴朝卿的确因为此行直接的掌握到了棋心最弱点的地方,而且也发现了,两人在心性上,其实很像,都是历经坎坷挣扎求存的人。
所以……裴朝卿直到现在也理解不了那一天棋心为什么会大半夜跑到宣德殿来突然上交匕首,主动的,柔顺的,展示了自己反抗的态度之后,再温婉的将自己最脆弱的脖颈置于他的手下。
他只需要稍微的用力,便可以折断那段美丽的天鹅颈。
棋心走到了他的床边。
在床边那里,放着文房四宝,还有摊开的白纸,上面落了几个墨点,原本他是准备写些什么的,只是沉吟许久,饱蘸了浓墨的毛笔落下了墨点,他也没有下笔。
棋心提笔蘸墨,一首簪花小楷跃然纸上。
“此行为知己,不觉蜀道难。”
棋心凝视着这一句诗,自嘲一笑,说到底,其实她也没什么能选择的余地,不过是一粒尘埃,风吹到哪,她就落到哪儿:“也许这个就是裴大人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吧。”
少帝景弘是淑妃穆宝隽的知己,而她,希望自己的小姐能够得偿所愿。
而另一方面……棋心扭过头去看裴朝卿,一双盈润的眸子似是含情:“还有就是……这话棋心讲来或许冒犯了,但棋心第一次见到裴大人的时候,就觉得裴大人这副皮相,比棋心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
人总是会偏心美的事物吧?
要是裴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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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卿的目光久久落在那句诗上,默默品着知己二字,终于笑了:“你倒是知道此行,比蜀道还难。”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那么……跟随一个长久以来都作为傀儡存在的少帝夺政,又何尝不是难于蜀道?
最后,裴朝卿还是上前收起了那副小字,点了一下棋心的额头:“肤浅。”
这就是在说,棋心说他外貌一事了。
不过若是叫诏狱的人看到自家统领居然能作此反应,怕不是会第一时间掐一把自己,怀疑是不是大白天见了鬼。
毕竟,裴朝卿这辈子,头一厌恶的是自己的太监身份,仅次于此的,是被夸赞他的外貌。
两人继续回到了酒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点酒菜,喝点温酒,絮絮闲聊起来。
裴朝卿看了一眼脸颊微微酡红的棋心,忽然道:“咱家曾经听说,淑妃娘娘有意求陛下一道圣旨,给你指婚一个好人家,就这么跟了陛下做事,你就不会后悔吗?”
棋心半阖着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裴大人又不是知道我自小就在妓馆里长大,形形色色的男人见了不知道多少,就算不提妓馆里头的嫖客,外面那些寻常人家,又有多少男人能管的住自己的下半身,或是管的住自己的道德和良知?都说嫁人多好,可我怎么觉得,嫁人才是入了苦海,所嫁非人的女子连和离都做不到……反正我是除了杀夫,想不到第二条路了。”
而且……真要论起来,棋心甚至嫁过两次人,也杀过两次人。被杀的二位,一个是寡廉鲜耻的恶汉,一个正是她的夫。
“我听说裴大人找到了当年从衙门把我接走作童养媳的那户人家?”棋心睁开了眼,含笑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看着裴朝卿。
裴朝卿挑了挑眉:“我这人从不信什么以德报怨的鬼话,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你想开了不在乎,但咱家想不开。”
约莫是方才的对话,让棋心不由得想起了褚玄良:“裴大人,褚玄良可还有除了梁王一家的亲眷?我也算是他的未亡人了,能照顾的,还是要照顾一下。”
这年头从她动手杀了褚玄良的时候就想过,只是当时并不敢对裴朝卿提。
裴朝卿给自己斟酒,声音里亦是带了些物伤其类的怜悯:“彻底没了,你之前也看过他的资料,此人父母双亡,兄嫂抚他长大,他的兄长去后,他给他嫂子送嫁的时候,把家里能陪的东西都陪了出去,没遇到梁王之前,他甚至都是住在县衙的。”
或许他与褚玄良同为主公的一把刀,但……他的主公,绝不是梁王那种人。
棋心心下微微叹息,执起酒杯,将酒液横向浇在了地上:“褚玄良,往后我在一年,清明寒食,必有你一祭。”
裴朝卿也同样是往地上浇了一杯酒,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而将褚玄良的后事如此开诚布公的聊了起来,棋心与裴朝卿之间的疙瘩也算是彻底揭过了这一篇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沈霆轩在与棋心和裴朝卿的第一次对话里有所保留,这一点也是棋心和裴朝卿达成了共识的。
只不过另外一点让棋心没有想到的是,次日沈霆轩居然带了济河堤的设计图来直接找他们,虽然仍旧没有给出有关官商勾结,筑堤材料供给,官员贪腐等等问题的明确答案,但也让裴朝卿和棋心对济河堤的工程了解的更多了一些。
济河堤的修筑除了筑堤束水和疏浚河道两方面的处理问题之外,还因为济河是贯穿南北大运河的重要一脉水源河,存在着一个是保运河还是保沿岸百姓的矛盾。
而靳富春如今的处境,说白了就是一个裱糊匠,勉力维持着两方之间微妙的平衡。
棋心正式的邀请沈霆轩进京面圣,沈霆轩也已然应下,只是请求再等两日,等他将手里的事务都安排出去。
棋心有些探究的看向沈霆轩:“姐夫此行,可是要孤身一人?”
沈霆轩道:“这是自然啊。”
一切未定,何必拖家带口的去冒险?
“再者,棋心姑娘是不希望你姐姐一同入京的吧?”沈霆轩此话,却是让棋心直接沉默了。
说实话,棋心也不知道是将晴香姐姐放到自己眼皮底下更好一些,还是让晴香姐姐留在东平府沈家更好一些。
走出房门之后,沈霆轩遥遥望向了沈府的方向,或许他此去,也能圆满一下父亲多年前对他的期望吧,毕竟,沈霆轩最信的四个字就是事在人为。
只是令沈霆轩也没想到的是,在他决定上京,与家人坦白的当日,便率先遭到了两个人的反对。
一个是沈老爷,沈老爷断然拒绝了沈霆轩孤身一人上京的想法,好面子好了一辈子的老人难得肯在儿子跟前说了掏心窝子的软和话。
他拉着沈霆轩的手:“什么功名什么利禄,爹都可以不要,但爹不能看着你犯险!”
能令沈霆轩心动的利润当然足够大,可这其中的风险亦是难以想象的大。
沈霆轩反问了回去:“爹难道觉得,儿子连保全自己全身而退的能力都没有吗?况且还有棋心呢,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的姐夫走入死路的。”
沈老爷被问住了,在沈老爷的心态里,一直都觉得小富即安的日子便够了,最重要的还是一家人在一起。但沈霆轩跟他不一样,沈霆轩野心更大,能力也更强,沈家交到他手上这几年,已经光大到沈老爷不曾想过的程度。
可是……要看着儿子远离家乡,他还是觉得不能放心:“儿啊,爹可以什么都不要,但爹……爹想要咱们一家人都能和和乐乐的。”
沈霆轩不再多说话了,却只是回握住父亲的手:“爹,您只管放心就是。”
原本也是直接了当的说了反对的话的晴香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坐了回去。
只是晚上的时候,沈霆轩便看到晴香在打包行囊,不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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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香面露冷笑:“怎么,沈少爷之前与我的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哄我的?”
沈霆轩去夺下她手里的包袱,放缓了声音道:“自然不是,你在家好好呆着,一来替我孝顺父母,二来也替我看着家中的产业,我出去给咱们家挣点荣耀回来,不也是夫妻同心?”
晴香哼了一声:“嫁你的时候,我便说过,往后你我夫妻,风雨同担,莫非你是要逼着我毁誓?”
沈霆轩头都大了:“不是,你倒是听我说啊。”
棋心与那位裴朝卿裴大人之间,沈霆轩如今也看出来是互相牵制的关系,甚至因为此次回乡寻亲,棋心隐隐落入劣势,毕竟一下子将她最亲密的两处软肋都暴露在了他的眼下。
上京一事,不仅仅是给他自己和沈家争一份荣耀去的,如果他能显露出自己的才干,加重自己的份量,某种程度上也是帮着棋心与裴大人分庭抗礼。
可晴香若是一同上京,那是直接把己方的弱点放进对方的口袋。
“你若这么说,那我更要去玉京了。”晴香稍微思考了片刻:“你既然说的我这么重要,又是能威胁到小卷儿又是能威胁到你的,当然是跟在你们身边,才能让你们安心,无所顾忌,留在东平府,传递个消息都要三五天,多不方便。”
沈霆轩说她不过,有些苦恼的挠着自己的脑袋,晴香就这么把事情拍板定了下来:“就这么说定了,夫唱妇随,我跟你一起上京。”
一方面是晴香对沈霆轩的担忧,另一方面也是晴香实在不舍小卷儿。
而且,有晴香在,一方面能给沈霆轩和小卷儿免去后顾之忧,另一方面也是能彻底将两人绑在同一条利益线的坚实后盾,足以协调二人之间的关系。
是以,尽管沈霆轩不情愿,棋心还是一同邀请了晴香姐姐一同上京,沈家老爷和沈夫人也让了步,如果晴香一起去的话,他们也能相对放心一点沈霆轩。
只是回程的颠簸之中,棋心与晴香同进同出,同寝同食,仿佛时间又回到了曾经。
裴朝卿几乎不理人,沈霆轩也只能一个人孤寂的看着姐妹俩亲热密切,莫名的生出一种自己的老婆被抢走了感觉。
微妙,太微妙了。
而在进入玉京之后,棋心没有着急回宫,而是先回了一趟镇国公府,一方面,她需要把晴香姐姐和沈霆轩安顿下来,另一方面,也是想赶在回宫之前见一下腊八哥哥。
镇国公郑瑞麟颇为诧异的听说了此事,也是不住的叹息,实在是造化弄人,只可惜……
“六月份的时候,小王爷进了兵部,他们年轻人聚集在一起,都有一番宏图,只是缺少历练,七月份的时候,小王爷便带着郑骐郑骥,穆弛卫年等人一起去了西戎八关。”
棋心微微遗憾了些许,可惜,短时间内她是见不到自己的兄长了。
“不过,”郑瑞麟话锋一转,“此事我会给卫年写一封亲笔信,至少先让他知道你的下落,也能安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棋心颇有些激动的跟镇国公道谢,郑瑞麟也是微微叹息,早知如此……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交代过这些,棋心又在裴朝卿的注视下告退回了内宅,与邓老太君叙了些家常,便只能匆匆告辞。
沈霆轩与晴香被安排在了镇国公府的一方小院暂住,棋心与裴朝卿一同回宫,只是在得到皇帝的召唤之前,沈霆轩还不能进宫。
尽管棋心已经归心似箭,只恨不能早些见到穆宝隽,但此时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去宣德殿中。
宣德殿里。
裴朝卿和棋心跪在景弘面前,裴朝卿简单概括了一下此次回乡寻亲发生的事情,与自己实地调查的一些沈霆轩的消息,事无巨细的回禀了棋心的两桩意外之喜。
晴香尚存,如今已嫁作商人妇,一同上京来,暂且安顿在了镇国公府;还有就是……棋心的兄长便是之前立下大功的卫年卫小将军。
景弘稍微有些吃惊,再次看向棋心的目光显然已经不一样了。
棋心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她除了死心塌地的跟着少帝景弘,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景弘颇为体恤:“两位爱卿这半个月实在劳累,还是先回去歇息一下,棋心,穆淑妃这些时日实在是想你呢。”
棋心恭敬的拜谢过景弘,下意识想要往永福宫走,只不过走出几步,才回想起来如今穆宝隽已经住在了凤禧宫里的东暖阁。
凤禧宫里,穆宝隽接到棋心回来的消息,很有些坐立不安,她实在是担忧,皇后邓宣椒也有些无奈:“哎,隽儿不如先回去吧,瞧你这凳子上长了钉子一般的模样,怕是要连我这波斯地毯都要磨出一个洞了。”
穆宝隽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原地踱步,脸色微微发红:“姐姐,我还是……”
“娘娘娘娘,棋心姑娘回来了!”外面的小宫女姚黄一脸喜盈盈的跑进屋报信。
穆宝隽胡乱给邓皇后行了一个告退的礼,便急急忙忙迎了出去,看的邓宣椒也只是唇角含笑微微摇头,目光落到一旁小几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碗:“今日倒真的是可惜了本宫的雪顶含翠,隽儿实在是无心细品,倒是真看重那丫头。”
不过转念一想,棋心实在是招人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只怕还是穆宝隽担心她寻亲寻得了死讯来,也是眉心微蹙,轻轻叹了一口气。
穆宝隽拎着自己的裙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出门去,果然见到了失魂落魄回来的棋心。
棋心甚至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穆宝隽牵过了双手:“棋心。”
棋心有些讶异,见穆宝隽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可却欲言又止,棋心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来:“娘娘放心,棋心只是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累了,陛下恩典,许棋心回原籍,棋心不仅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哥哥,还遇着了姐姐,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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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隽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坏消息,她就放心太多了。
只是等到穆宝隽在床上听完棋心这一次回家寻亲的经历之后,饶是她素来沉稳,此时也是心生暗悔:“……怎么会如此!”
若是她早一点知道卫年就是棋心失散的哥哥,她又何必为了要躲自己哥哥的魔爪将棋心带进皇宫?
“早知道……”早知道卫年就是棋心的哥哥,穆宝隽早就把人送回家人身边了,别说什么身价银子,就是给棋心包一个锁麟囊,她也给的。
既是多年来一直牵挂,费心费力苦苦追寻,也不怕棋心回到他的身边被苛待,说不定如今棋心也是官家小姐,嫁人许亲了。
穆宝隽捏着手里的手帕沾了沾眼角的泪水,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顺带心下微微埋怨起自己的哥哥。
真亏他还夸嘴说跟卫年是好兄弟,结果连好兄弟失散的妹妹就在眼前都不知道。
只是想到当初穆弛查出来的灭口一事,兼之卫年早已改名换姓,推论时间,穆弛派人回东平府的那点时间,卫年也已经从军入伍。
穆宝隽也只能微微叹息了。
“娘娘,这半个月间,后宫里可发生了什么事?”交代完自己的经历,棋心便开始向穆宝隽打听起后宫里的消息来了。
穆宝隽眉心微蹙,看了一眼暖阁外面,她是将棋心一直拉到内间卧室说话的,只是到底是在凤禧宫。
保险起见,穆宝隽叫棋心去拿纸笔过来。
隔墙有耳的事情,未尝没有。
穆宝隽快速的写下几行字,棋心看在眼里,在心中默念:邓皇后因为管理宫务,抓到了一名兴庆宫里向外面传递宫中消息的小太监。
只不过邓皇后思虑过后,只是将此事压了下来。
棋心不由得回想起之前肃贵妃柳元往永福宫跑的很勤的那一段日子,手里却是将宣纸丢进了燃烧着的炭盆,有些木呆呆的看着裁下来的纸条由白变黑,最后烧成灰烬。
那个小太监名叫小祥子,而传递消息则是传递给柳太傅,这件事邓皇后并没有闹大,只是私下里找了个景弘来凤禧宫的日子,有些为难的将此事单独报给了景弘知道。
不得不说,这一举动真的是格外有成效。
此事之后,景弘已有四五日不曾踏足兴庆宫,只说临近年关,自己前朝事务繁忙,可现在腊月还没进呢。
要是从前,景弘恨不得一日往兴庆宫跑三趟。
穆宝隽其实也是有些不解的。不论是皇帝与皇后之间的关系,还是皇帝与肃贵妃之间的关系,她都觉得难堪了些。
棋心只是跟她咬耳朵:“娘娘不要想太多,是陛下先对后宫里的妃子存了利用的心思,他又怎么能怪肃贵妃为自己和身后的家族考虑?”
这才是后宫里面最让穆宝隽觉得难过的地方。
若说景弘对肃贵妃毫无情意,那肯定是假的,可只是些许捕风捉影的事情便能让皇帝对正怀着他第一个孩子的妃子疑心至此,穆宝隽也觉得实在是过分了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得不说,邓皇后只是微微出手,便将原本的劣势几乎转圜,也实在是识人至微,眼神清明了。
“娘娘,依棋心看来,如今宫里这局面未尝不是在向好的方向转变。”棋心细细思索着:“其实陛下先前对肃贵妃娘娘的宠爱,颇多出格的地方,也对皇后娘娘忽视太过,如今倒能称得上一声正好。”
不论怎么说,邓宣椒都是皇后,该有的颜面,该有的尊严,不仅仅是皇帝一个人的家事,也是国事。
现如今的格局,才真的称得上是后宫也实现了平衡。
她也不用再担心哪一天皇后娘娘真的被逼疯了,转头用穆宝隽做出一些狗急跳墙的事情来了。
不过看到穆宝隽眼神里的担忧,棋心还是冲她笑了笑的:“都说了娘娘只管安心,陛下不是冷心冷清的人,依棋心看,肃贵妃并不会被陛下厌弃,而皇后娘娘先前被承恩公府的拖累,也终于能在陛下面前洗清了一些,而皇后娘娘与陛下情好,难道不是大喜?”
安抚过穆宝隽,棋心又被叫到了皇后娘娘的跟前,简略的回禀了一下回乡的经历,邓宣椒约莫是终于扬眉吐气,眉眼间皆是含笑,甚至赏了棋心几个金项圈。
只是邓宣椒看向棋心的眼神,莫名的叫棋心发怵。
晚间去宣德殿偏殿的时候,棋心稍微跟裴朝卿提了一嘴这件事,试图谈一谈裴朝卿这边有没有消息。
裴朝卿嗤笑一声,反手将棋心揽进了自己的怀里,深深的嗅了一下棋心的发香:“你真该谢谢你那个立下军功还没忘了你的哥哥了。”
棋心眉头一跳:“裴大人有话只管说。”
裴朝卿又搂了几下棋心,动作间充满了狎昵:“此事也算是我对不起你吧,如果我说,原本皇后娘娘打的是这个主意,棋心姑娘可信啊?”
棋心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
裴朝卿是皇帝最要紧的心腹,真真正正的天子近臣,哪怕拉拢不到,在裴朝卿跟前能留下自己的人,也是多了一重打探消息的可能。
而对食这样事,虽然说出来丢丑,但毕竟是底下的奴才们为数不多聊做慰藉的途径,也是屡禁不止,景弘这一朝,底下宫女与太监之间吃对食的事儿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一直伺候着景弘的另一个太监总管魏有道,甚至有名正言顺的菜户娘子。
裴朝卿之前不止一次的针对她,宫道上堵过她,甚至两人这一次还是一起回乡寻亲,同行了半个月,皇后娘娘会觉得她合适塞给裴朝卿,也稍微合理一点。
所以裴朝卿才会说,若不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份已经变成了卫小将军的妹子,只怕皇后娘娘还是会找机会提一下“恩典”的。
棋心脸上露出一丝嘲讽:“她倒是真会想,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卖了我了,还指望我为她做事?”
就算没有先前归诚,投名状等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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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卿眼神幽微了一些,连带着声音也有些哑:“就这么不愿跟我?我可是对棋心姑娘一见倾心啊。”
棋心转头看了一眼还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裴朝卿的手,没好气的拍了一下,扭身将裴朝卿推倒在了软榻上,脸上带了些调侃的笑:“好啊,那我来伺候一下裴公公。”
说着便直接伸手去解裴朝卿衣领处的扣子,甚至手指挑起了裴朝卿的下巴,做出一个色眯眯的表情:“以裴大人这副样貌,也不知道我跟大人谁更吃亏。”
裴朝卿抬手抓住了她在自己脖颈处活动的手,眼神暗了下去。
棋心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裴朝卿……其实……裴朝卿这张脸,还有手掌下能摸到的线条分明覆盖着薄肌的身躯,真的挺带感的。
“……我上一次就说过,我不是女人。”裴朝卿的声音嘶哑,上一次在沈府的别院,两人夜谈喝酒的时候,棋心脱自己的外衣,解自己的领扣,丝毫没有在意他就在跟前。
棋心歪头:“我也没把你当女人啊。”
“你……”
棋心在他的腰间掐了一把,裴朝卿原本想说的话都有些变调,也没说出来。
裴朝卿有些恼恨的瞪她一眼:“松手,还有正事呢。”
棋心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要不裴大人看看情况,现在到底是谁该松手啊?”
裴朝卿捏着棋心手指的手这才后知后觉的松开,而随着他这番动作,棋心也顺势拿开了自己的手,还贴心的拉了裴朝卿一把:“是陛下要见沈霆轩了是么?”
裴朝卿嗯了一声:“明日下午,陛下让你也去听一听。”
棋心又跟裴朝卿要了一些有关历代济河治理官员的任职记录,之前沈霆轩提到的几个问题,她需要更多的资料来帮助自己做出判断,只可惜……她没有足够多的时间亲自往济河堤跑一趟,好好考察一下水系的情况。
次日的早朝结束后,太皇太后又留了钦天监的人讨论明年的历法,景弘则是在恭送太皇太后之后,回了宣德殿。
下午的时候,裴朝卿带了他的令牌出宫去召沈霆轩,这会儿棋心也跟穆宝隽告了假,等在宣德殿中。
沈霆轩屏息凝神,心里默默做着预案,想着待会儿的说辞。
而裴朝卿也拿了靳富春和他的前任,前前任等有关济河堤的折子来,正与棋心分着看。
景弘回到宣德殿,第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门口的沈霆轩,人倒是比他预想中年轻了许多。
“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沈霆轩长拜稽首,行了大礼,觉得自己的腿肚子有点抽筋。
裴朝卿和棋心也向着景弘各自行礼。
景弘抬手叫了起,面庞格外的和颜悦色:“你便是棋心的姐夫?听说是个能为的,已经做到了东平府的首富了,还是当地商会的会长。”
沈霆轩忙道不敢:“不过是仰仗着天子仁德,做些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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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这人说着诚惶诚恐的话,可脊背依旧是挺直的,眼神依旧是沉稳的,甚至带了些不卑不亢的意味。
景弘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不做一言,只是坐到了御书案的后面,示意裴朝卿代他开口。
“有关官商分利一事,以小人经手的某次为府衙采办几案桌椅一事为例,小人家中有山林,木行自取木材,木行自己的匠人打造,小人共取纯利五成。”
棋心眼睛都瞪大了:“你好黑心啊!”
她已经下意识代入了之前在国公府管家时候买的一套玻璃炕屏上,一想到其中一半甚至一多半都是商户纯利,不由得脱口而出。
沈霆轩面露苦笑:“因着是给知府供给,小人能拦下这一宗活计,纯利之中的七成都是要花在给相关人等的打点和给知府的孝敬上。”
他实际能赚取到的利润,不过是五成利其中的三成甚至更少。
详细的每一笔钱的来处和去处沈霆轩已经整理的清清楚楚,由裴朝卿供呈御览。
景弘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过是一宗采办小事,知府竟能捞到这些白银,怪道俗语也云,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而在沈霆轩呈报上来的这一份账单里,每一笔实际落入知府口袋的钱甚至都做的干干净净,摊在了本利之中,若非沈霆轩单独标注了出来,景弘也很难看出问题。
那么……济河堤年年抢修年年冲垮,河道相关的官员又中饱私囊了多少!
提到济河堤,沈霆轩也透露了更多的消息。
“据河道总督靳大人所言,济河堤的修筑一事其实本就艰难,盖因天下水系皆东流入海,而各路水脉联通,更会相互影响,而济河又与南北大运河十字交叉,枯水期多赖济河供水,南北大运河又实在重要,靳大人既要保运河顺畅,又要防下游水患,两者冲突,实难取舍。”
“陛下所忧之事,还请听小人几句妄言。”
沈霆轩这一次长拜,跪在了御书案前就没有起来。眼睫低垂盯着眼前的地面,侃侃而谈。
“小人是个商人,手里也过着许多的银钱,管着许多的掌柜,伙计等,但小人经营此家业,大多数时候都无需一一过问去考察商行所卖货物是不是物最美,价最廉。”
“掌柜伙计也是寻常人,也会有着自己的私心,只要沈家商行规矩明,风气正,比之小人亲自去抓谁有没有偷拿了一件半点货品要来得更省事也更管用。再者,沈家商行的掌柜,皆是小人考察过人品,知道其秉性的,小人要做的只是用人而非疑人,即使是偷奸耍滑者,未尝腹中没有一二歪才。”
沈霆轩明着是说自己打理沈家产业的事情,也隐喻的含义则是让景弘也不由得沉思起来。
用人,而非疑人……景弘的脸色正经了许多,裴朝卿见此,也退后了半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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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霆轩,济河堤的难题就摆在朕的眼前,朕既不忍下游百姓年年受苦,又不愿伤及运河阻碍南北贯通,还想要减少国库在河工上的开支,你可能为朕出一良策?”
已经是皇帝亲自开口了,沈霆轩也从皇帝的语气里听出了些许他的态度,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
“小人何德何能,安敢说良策?小人只是个商人,所谓在商言商,所知的也不过是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情。只是小人想起来自己从父亲的手上接下第一间铺子的时候,因为手里能支用的银钱不够,在购置桌椅时都选用了次品,觉得能用就行,只是却没想到,这些次品桌椅要么松动不稳,要么有异响,倒累的伙计和客人有摔了的,赔了人不少的医药费,甚至用不到一年,便要购置新的,后来咬咬牙给铺子里换了稳固耐用的桌椅,反而花销更少了,连带着铺子里的回头客也多了不少。”
结合沈霆轩曾经与棋心和裴朝卿所说的济河堤之所以易冲垮,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因为是应急抢修,又因为夏讯跟抢收的时间冲突,征调来的民夫无心干活。
景弘细细品着“稳固耐用”四个字,修筑济河堤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呢?
至此,景弘再次看向沈霆轩的目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次进京面圣,虽然是借了棋心的东风,但能让皇帝本人对沈霆轩刮目相看,便真的是沈霆轩自己的本事了。
送沈霆轩出宫的时候,裴朝卿对沈霆轩的态度也好了不少,沈霆轩的目光在棋心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也便告辞出了宫。
五六年前,小卷儿给他奉过茶,现如今,小卷儿奉茶的人已经变成了皇帝……沈霆轩一直回到镇国公府的别院,见到晴香,才终于松懈了自己的精神。
他只是跟皇帝说几句话,都紧绷成这样,棋心可是日日侍奉在皇帝跟前,曾经乖巧懂事的小卷儿每日里又得是多么的艰难?
“不行了我腿肚子从见了皇帝开始就抽筋,这会儿都抽成一个疙瘩了。”沈霆轩瘸着腿便冲着晴香抱了过去,晴香却是两眼直放光:“等会儿再揉,你先跟我说说,你见到皇帝了?皇帝长什么样子?”
沈霆轩撅着嘴,一屁股坐在榻上,自己给自己揉着小腿:“那可是陛下啊,我哪儿敢抬头看啊,就是听声音还挺年轻的,估计也就比小卷儿大一两岁。”
晴香一边给他揉腿,一边压低了声音:“那你见着小卷儿了吗?小卷儿在皇帝身边伺候?”
沈霆轩停了手,将手指竖在自己嘴边:“别胡说啊,宫里的事儿是能随便想随便谈的嘛!”
晴香只能怏怏闭了嘴:“我就是有点担心小卷儿嘛,小卷儿说自己是淑妃娘娘跟前的掌事宫女,可是她却是在陛下跟前伺候的……”
一个男主子,还是皇帝本人,小卷儿就是被欺负了都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再加上小卷儿如今出落的越发水灵了,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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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霆轩一个商户,本来也没有置喙国事的权力,但只是在商言商,都让景弘辨析了自己走偏的思路,甚至还有了全新的视角去看待国事。
景弘至此,才初步确定了此人心思才干绝非凡品。
只是,商人的身份虽然在掩人耳目上出其不意效用甚好,但却给景弘后续去用人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甚至……沈霆轩没有功名在身,他就是想要破格提拔,也不合规矩。
破格提拔,首先得是官身或者预备官身啊。
不行的话……先给个皇商的名头,把人挂在户部名下,至于剩下的,还得等等看时机。
而另一桩事……
景弘的眼神看向了棋心,有些为难:“朕记得棋心在到淑妃身边之前,是在妓馆里长大的?”
棋心点了头:“是,奴婢五岁便被卖进了妓馆,一直到十一岁妓馆消失。”
“那……烟花之地……罢了,就当朕什么都没说,今日无事了,棋心回去吧。”
景弘迟疑了再迟疑,看着棋心一张俏脸,还是说不出口。
左相幼子,名满玉京的风流才子谢丹臣还真的是给他出了一个好大的难题啊。
想要把人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来,最首先的,得能见到对方的面,能说上话吧?
谢丹臣自己跑到了青楼里长住,他就是想礼贤下士都进不了门。
堂堂皇帝难道能出入烟花之地?
而他身边能信能用的人,裴朝卿一个太监,他还能去逛馆子?而棋心……虽然说是妓馆出身,但到底是个女儿家。
沈霆轩是他挖出来的一个在野的人才,但目前真正合堪大用的,还得是世家子弟里的佼佼者谢丹臣。
棋心紧赶慢赶着回了凤禧宫。
邓皇后在处理宫务,穆宝隽在一旁协理,姐妹二人颇为默契,六宫也是整肃。
棋心这一次出门,是打了裴朝卿的旗号,还拎了一个小食盒,说是给裴大人送些吃食。
毕竟……裴朝卿助她一路寻亲,两人之间有些交情也说得过去。
邓宣椒只是略有些暧昧的看向了棋心手里的食盒,并未再多说些什么,心里则是已经开始琢磨怎么说服穆宝隽了。
裴朝卿相貌出众,又是皇帝身边得力的诏狱统领,勉强也能称得上一声位高权重,太监里能跟裴朝卿较较劲的也就大内总管魏有道了。魏有道却是年事已大了。
当然,最大的问题就在一,裴朝卿是个太监了。
不过若是棋心对裴朝卿有点心思,她也能说服得了穆宝隽“成全”这一对璧人。
穆宝隽对这一切却是浑然不知的。这种腌臜事儿,也没个大张旗鼓的道理。
过几天就要进腊月了,后宫里也开始筹备腊八节相关的事务,棋心很难不会想到腊八哥哥,当然,如今要叫他卫年了。
腊月初七是干娘的祭辰,这些年来,棋心一直坚持进了腊月就开始斋戒,一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到腊月初七给干娘云翘烧了纸钱,只是如今她进了宫,却不能了。
穆宝隽知道她伤感,也由着她仍旧斋戒,只是宽慰了她几句:“你干娘知道你的为难,不会怪你的。”
腊月初八,是腊八哥哥的生辰。
棋心勉强自己露出一个笑来,只是依旧有些抑制不住的想起卫年,若是当年在国公府里,两人见过面,或许早便相认了吧。
她甚至不知道,腊八哥哥长大后是什么样子,只能努力的在脑海中搜寻着穆大公子,小王爷,镇国公世子,郑二公子等人提起过的只言片语,努力去还原长大后腊八哥哥的模样。
而在边关的卫年接到镇国公送过去的书信,也是瞬间便猩红了眼眶。
他费尽心思去寻的妹子,却原来一直在他的身边,只是与他一墙之隔,两人甚至不曾见过面。
随后想起这一年多一来穆弛念念不忘,总是放在嘴上念叨的心上人就是棋心,又想起穆弛曾聊过的二人过往……
卫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冲出了营帐,找穆弛好好“较量”了一场。
穆弛人都傻了,回营帐之前,两人还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一会儿就冲出来照着他的脸挥拳,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卫年勇猛过人,穆弛也不是弱小鸡雏,卫年下了狠手,穆弛也不会平白挨打而不还手。
二人扭打在一起,穆弛鼻青脸肿,眼梢落泪的却是卫年。
“发完疯了没?到底怎么了!”穆弛抹抹唇角溢出的血丝,疼的呲牙咧嘴。
卫年压抑着自己澎湃的心绪,嘶哑着声音:“棋心,就是我失散的妹子……棋心,就是我的小卷儿……”
……
呃……要是这么说的话,他这顿打挨得真不冤枉。
穆弛反应了一反应,惊讶至极:“你是腊八?你没被灭口啊!”
也是卫年一直抱着将来妹子找回来后如何做人,过去的那段经历一直是守口如瓶,也就跟他一起回东平府的郑骐知道他妹子叫小卷儿。
但……穆弛不知道啊。
穆弛拍拍自己的脑门:“真是的,但凡我多句嘴问问你妹子的名字,也不会让你们兄妹二人到现在才相认。”
他可是记得棋心那个犯了穆宝隽名讳的之前用的名字的。
不提边关卫年失魂落魄,穆弛追悔莫及,宫里,随着腊月的临近,一颗石子打破了前朝的宁静。
承恩公于早朝之上,参奏柳太傅府上门人收受贿赂,强占民田,草菅人命等等罗列了十八条大罪,这一下子便在朝上激起了千层浪花。
景弘的脸色难看至极,太皇太后勉强还维持住了沉稳的表象:“承恩公所奏,可有实证?”
承恩公言辞凿凿:“证人证物俱全。”
柳太傅一副清者自清,坦坦荡荡等你来查的姿态:“既然承恩公大人已经掌握了人证物证,何不在朝上说个清楚明白?”
承恩公一声冷哼:“不过是你府上门人所犯的罪,尚未牵涉到太傅大人,太傅大人这么急不可耐,看来此事必有太傅大人授意啊。”
“够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凤禧宫里,邓宣椒的脸色已经颇为灰败了。
承恩公不通事务,唯独对家里的孩子极其上心,不然也不会把她的兄长纵成一副草包的模样。
邓宣椒自从大婚开始,不知道受了景弘多少的委屈,肃贵妃柳元更是从入宫开始就一直都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甚至……圣宠不衰。
这一回邓宣椒抓到了兴庆宫里有小太监传递消息的事情,在她恰到好处的出手之后,已经成功离间了少帝景弘与肃贵妃柳元的感情,埋下了一颗钉子。
然而承恩公这一封直指柳太傅的奏折,直接将事情彻底闹大。
不论是出于柳太傅是景弘的老师,是他的天然班底,是他在前朝为数不多的铁杆帝党的因素,还是出于柳太傅是肃贵妃的父亲,柳元如今还怀着他的第一个孩子的原因,景弘目前要考虑的都是怎么把柳太傅保下来。
而太皇太后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一方面承恩公是邓家人,是将前朝的姻亲网络聚合起来的人物,也是后宫里邓皇后在前朝的支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承恩公所报之事中的“强占民田”和“草菅人命”两条引起了她的重视。
承恩公抓到的也的确是好不容易盯到的事实,只是略有些夸大,也算得上是人证物证确凿,只不过牵扯柳太傅还是有些勉强。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能给女儿撑撑腰,出出气,承恩公当然不会放过。
邓宣椒在得知消息之后,却是已经意识到了景弘绝对不会因为这样的攀扯就将矛头指向柳太傅本人甚至牵连到肃贵妃柳元。
而这其中的度,便是两个上位者之间的把握了。
穆宝隽和棋心在凤禧宫里也只有叹气的份儿。
邓家姐姐好不容易等到的时机,挽回的帝心,尚未稳固,便被承恩公一封折子彻底断送了。
“……有些时候真的会为皇后娘娘感到伤心。”棋心拦住了原本准备和邓皇后一起前往宣德殿的穆宝隽。
穆宝隽紧紧拧着眉:“棋心?”
其实说是求情也不太对,但邓宣椒能做的挽回还是会勉力去做的,只是她身边有没有出身镇国公府的穆宝隽,对结果的影响很重要。
而赶在邓宣椒去叫穆宝隽之前,棋心已经先“焦急万分”的因为“淑妃娘娘头晕”大张旗鼓的叫来了许多太医轮番诊脉,邓宣椒也没办法再开口了。
她只能自己先往宣德殿去,同时暗暗期盼希望穆宝隽是有了喜讯。
肃贵妃柳元在早朝之后便赶去了宣德殿,甚至与皇帝聊了许久,邓宣椒心里直打鼓,这件事情表面上看起来承恩公有理有据,柳太傅居于劣势,但实际上,但是肃贵妃腹中的龙胎,便足以影响到皇帝对此的决断并且从而影响到皇帝对承恩公府和邓家的看法。
但是景弘没有见她,只是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让魏有道传了皇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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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暖阁里,几个老太医战战兢兢,他们并未查出淑妃娘娘有什么病症来,也不是喜脉,只能似是而非的掉书袋。
棋心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坐在穆宝隽的床边垂泪。
邓宣椒回到凤禧宫,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不由得心中一紧:“淑妃生了什么病?”
棋心尚还抽噎着,跪地回禀:“那起子太医,最是狡猾,都是脱罪免责第一,治病救人第二。淑妃娘娘起身的时候晕倒,他们非但没诊出什么问题,还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实在是叫人心里没个底。”
不是喜脉,邓宣椒也只能安慰她一句,强忍着失望回了凤禧宫的正殿。
皇帝不见她,她连跟皇帝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别说是探听圣意了。
下午的时候,棋心借着给裴朝卿送吃食的名号又去了宣德殿,走之前也安了安皇后娘娘的心。
人证物证属实,那个所谓的柳太傅府上门人肯定是要伏法的,至于其中柳太傅有没有分肥,是否像承恩公所告的那样一切皆为柳太傅的指示,还是有待商榷的。
这是柳太傅第一次见到棋心。
对于皇帝身边出现的这个淑妃婢女,柳太傅一开始是看不上眼的,甚至还有些提防,但也不知道这个小小婢女究竟有什么神通,不仅走通了皇帝景弘的路子,甚至就连裴朝卿也跟她交情甚笃。
棋心只悄悄看了一眼柳太傅,便跟裴朝卿一般,只是侍奉在景弘的身侧。
柳太傅倒是跟肃贵妃一点也不像,但柳太傅倒是比棋心预想中年轻太多了,不过仔细想想也是,长女柳元才是刚满二十的年纪,柳太傅应该也老不到哪儿去。
“此事臣的确是丝毫都不知晓。”柳太傅有些郁郁:“太皇太后最是反感官员强占民田一事,臣便是再糊涂,也不会为了那么点蝇头小利,便置己身入险境。”
只是从前对他颇为孺慕的少帝,看向他的眼神里已经不复曾经的纯然信赖了。
听过柳太傅的辩驳,景弘便挥手让人出去了,只是轻轻转着手上的扳指,静静想着心思。
“朝卿,棋心,说说你们的看法吧。”许久,景弘才开了口。
裴朝卿道:“再具体的消息,得今晚或者明天才能送到了。目前双方各执一词,是否能牵扯进柳太傅,端看陛下与太皇太后心思。”
棋心却道:“方才柳太傅只说这其中风险大,依奴婢看,风险大不代表人不会做,况且置办各类田地本就正常,强占田地或许有,只是柳太傅素有清名,人也自诩清高,草菅人命便不太可能了。”
这些景弘倒是都考虑到了。
他的目光又看向了棋心:“后宫里如何?”
棋心抿了抿唇:“……皇后娘娘原想要淑妃娘娘同她一起来宣德殿的,只是奴婢给淑妃娘娘请了太医。”
穆淑妃也的确是对此事未发一言。景弘暗暗点头,虽然有点头疼,但也算是能看清楚许多人的心态了,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邓宣椒眼圈微红,放在扶手上的手指不自觉的用力,另一只手则是抚上了自己的小肚子,孩子,若是她能有一个孩子,是不是今天的情况就不会这么被动了呢?
便是被棋心强行要求“晕倒”的穆宝隽,这会儿也侧过了身,床单在手里拧成一团,双眼含着水光,她也想要协助一下邓姐姐,可她不能,承恩公的昏招并不会出现太过危险的结果,毕竟有太皇太后兜底,但……在这场风波里,皇帝景弘更在意的还是各人所表露出来的态度。
棋心这几天还是比较在意那日皇帝的欲言又止,晚上裴朝卿回到自己所居的偏殿之时,便看到了等候在那里,正拿着一把龙凤小剪子剪烛花的棋心。
“裴大人这么晚才回来,可是有消息传来了?”
如今天寒地冻的,晚间更是冷的不行,裴朝卿刚从外面回来,只脱掉了最外层的墨狐皮斗篷,有些疲劳:“是,基本查实了,强占民田的那人是柳太傅一个拐着弯的内侄,一没功名二没什么本事,只是在柳太傅府上领着一宗事,管家庙里的和尚。”
“强占民田一事,最开始是将周边零散的土地整合到家庙周边,以便管理。因为柳太傅声望还是很高的,一些小家族为了与柳太傅府上攀附关系,捐赠了一部分土地,说是布施,也有一些农户跟他私下里达成了协议,将自家的田地挂在柳家的家庙土地之中以避农税,此人尝到了好处,后来因为肃贵妃有孕,柳家炙手可热,他倚势撕毁了协议,强行将那些人家的田地纳为己有,才闹出了人命。”
棋心细细品了一下事情多来龙去脉,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如此看来,这其中未必没有柳太傅的影子。”
大昭律例,家庙土地算作祭田,不征农税,也是匿田避税的重灾区。但相对应的,这些免征地朝廷都是一一登记的,也会有一个免税的上限在,说柳太傅纯然无辜,绝不至于。
要么,知情不报,要么,纵容匿田。
裴朝卿揉揉眉心:“我已经把消息递到了陛下跟前,柳太傅今天回去清查过后,明日大概会请罪吧。”
棋心细细琢磨了片刻:“也未必,既然是匿田避税,从文书上来说,这些土地都是通过了登记和核查,明明白白的柳家祭田,若不是闹出了人命,此事也不会被承恩公抓到把柄递到朝上,单纯查案子也查不到柳太傅的头上,这里面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在匿田避税上。”
而牵扯到匿田避税问题,事情是一定会大条的。
裴朝卿的脸色也凝重了许多。
棋心又想起来了一些事:“还有一件事,之前陛下问过我一次我的妓馆出身,之后又说没什么,裴大人可知道内情?”
裴朝卿深深的看了棋心一眼:“棋心可知道清河谢家?”
棋心微微有些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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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谢氏的家主是左相谢致远,谢大人有一幼子,名丹臣,自号笑翁,此人天纵之才,名满玉京,尚未入仕,只是此人放浪形骸,常住青楼,陛下虽有礼贤下士之心,也实在难以见他。”
至于把人召进皇宫里来……势必会引起太皇太后的警惕,而左相谢致远本人也会是一重扰乱因素。
棋心忽然想起,好像她第一次在国公府见到微服私访的皇帝景弘的那场宴会上,景弘所提的“女儿喜乐令”,便是此人所发,乃至引领了玉京风尚,而想到那则酒令的具体内容,棋心不由得眨眨眼:“既然是人才,便没有不争取过来的道理,裴大人那里可有谢丹臣的详细资料?”
裴朝卿在斗柜里找了一会儿,拿出了一本小册子:“我收集到的就是这些了,你看看吧。”
棋心稍微翻看了一下,心里头便有了些眉目:“册子上说,太皇太后有意将端淑长公主许配给他,他是不是在拒婚啊?”
裴朝卿道:“或许是,但他避居青楼,也让我们的人很难接近。毕竟咱们大昭禁止官员狎妓。”
棋心不由得撇了撇嘴:“裴大人说什么笑话呢,我还在妓馆里的时候,又不是没陪过官场的酒席,别的不说,单一个安王爷下江南,一路捧出来多少名妓?”
“安王爷是宗亲,又未入职为官。”裴朝卿也是蹙紧了眉:“至少玉京里,官员是严禁招妓和出入烟花场所的。”
“罢了,裴大人领着诏狱统领一职,也不好去这种地方留人话柄,至于我……掌事宫女不算官员吧?”棋心犹豫了一下:“我倒是知道我在后宫里头领的是正三品的月俸。”
“其实重点不在这里,主要是即使进得去青楼,也很难当面见到谢丹臣。”裴朝卿摊摊手,他不是没找人去过青楼,但谢丹臣滑不溜手,几次都让他避过。
棋心微微一笑:“匿田避税的难题,咱们正缺个人来给咱们想想主意,我找机会跟淑妃娘娘请个假,不一定非要把人拉拢到咱们身边来,能让他的脑子给咱们出出主意也足够了。”
“棋心倒是很会为主分忧。”裴朝卿咕哝两句:“说吧,有什么需要咱家做的。”
棋心拿过了那本册子:“不着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再说了现在临近年关,秦楼楚馆也忙的很。”
承恩公对柳太傅参奏的收受贿赂,强占民田,草菅人命一事最终也只是不了了之,柳太傅管家庙的那个内侄自己领了罪,朝堂上柳太傅老泪纵横,深悔自己管教不严之罪。
承恩公实在没有料到的是,景弘不再如过去一般宠信柳太傅,支持柳太傅了,但后宫里头,肃贵妃却是再度风头无两了起来。
小年的时候,邓宣椒脸上已经敷了厚厚的脂粉,仍旧难掩憔悴面色,便是承恩公这一番上蹿下跳而始料未及的了。
邓宣椒面对自己的父亲,也唯有沉默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她不能怨自己的父亲一片敦敦爱子之心,但承恩公弄巧成拙亦是她必须要承担下来的后果。
只不过是……再一次回到静静蛰伏等待的状态里,缓缓的挽回帝心。
年关临近,百官也相对默契的将一些不重要不要紧的事情往后放,太皇太后与陛下操劳了一整年,好好的休息一下还是需要的。
太皇太后有了空闲,邓宣椒和穆宝隽往慈安宫跑的也越发的勤了,私下里太皇太后对这两个孙媳还是颇为疼惜的,再就是肃贵妃腹中的龙胎,如今已经快五个月的身孕了,柳元逐渐显怀,妊娠反应也越发的严重了起来。
因为柳元吃什么吐什么,虽然怀着孩子,人却瘦了许多,太皇太后见到来问安的柳元的时候,微微皱了眉:“肃贵妃身边的奴才都是怎么照顾的?怎么还能把贵妃和龙胎照料成这副样子!”
柳元扶着自己的腰,也是无奈,她从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还会挑嘴,可自从怀了孩子以来,猪牛羊她闻了味道就吐,鸡鸭老了不吃肥了不吃,连火候过一点她都会觉得变了味,最后索性拣素菜炒了吃,倒还能吃得下一些东西。
虽然对柳元存了些不可明说的难堪心思,但在照料孕妇和龙胎上,邓宣椒还是处处用心的,邓宣椒直接让兴庆宫的小厨房日夜不熄火,鼓励柳元多吃,吐了也要吃,更是费心搜罗各种餐食给她试尝,怀着孩子本就缺营养,吃不了肉怎么能行?
幸而鸡蛋和牛奶羊奶柳元能吃得下去。原本邓宣椒还想寻几个乳娘来挤人奶,毕竟要论大补,还得是人奶效用最佳,只是柳元只是听到这两个字便险些呕到邓宣椒的脸上,邓皇后也只能无奈放弃。
有一个姓郑的厨娘献了一道鲫鱼豆腐汤,难得对了柳元的胃口,穆宝隽也是松了一口气。而郑厨娘的所谓秘方便是取生活在泉水里的鲫鱼,这样的鱼身上的腥味相对更小,又兼处理的极仔细,留鲜而去腥,也算是能入的了柳元的口。
在邓宣椒和穆宝隽的尽心照料下,柳元的脸上总算养出来一点肉肉,面庞也红润了许多。
而年根底下柳元随侍帝侧,不小心染了风寒,因为顾虑到龙胎的缘故,太医院并不敢用药,只能开一些温补的不能再温补的药吊着,邓宣椒也穆宝隽更是频频去兴庆宫陪她解闷,一直挨过元宵,这场风寒才算好了起来。
柳元含笑拍拍邓宣椒的手:“皇后娘娘为臣妾如此费心,臣妾感怀在心。”
邓宣椒回握她的手,露出个笑来,本想开口说些话的,朱唇未启,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都向前张去。
穆宝隽连忙扶住了邓宣椒,扬声叫道:“太医!快传太医!”
幸亏兴庆宫里常驻着几位圣手,曲太医一路小跑着近来,跪在邓宣椒的跟前,将丝绢搭在皇后娘娘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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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有喜了。
在场的三个妃子面色各异。
邓宣椒乍喜乍惊,仍旧有些不敢置信:“曲太医可确定?可本宫这个月的月信并未迟来啊?”
只是比起从前少了许多,邓宣椒还以为是年节下自己太过操劳的缘故。
曲太医捋着胡须道:“这也是人有差异,娘娘虽然有孕,可胎气不稳,只需臣开一方安胎的药剂,皇后娘娘按时服用便是。”
一旁挺着肚子的柳元连忙给她道喜,面上含笑:“曲太医医术极高的,必不会有错的。有孕的头三个月一定要小心,不如让曲太医就跟着姐姐一同回凤禧宫照顾姐姐吧。”
穆宝隽发自内心的为邓姐姐感到高兴。
这样的喜讯传到太皇太后的耳朵里,太皇太后也是喜得合不拢嘴,正月十六开朝第一天,后宫里便传来了这样的好消息,怎能叫她不开心呢?太皇太后欣喜的赏了许多的玩意儿下去。
回了凤禧宫,邓宣椒尚还有些不敢置信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岫玉,本宫有了?”
岫玉亦是喜气洋洋,道:“是,奴婢亲耳听到的,曲太医确认了两次呢。”
邓宣椒的眼神微微一变,尚还有一些分不清是不是梦的虚幻感,一个小生命,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甚至悄无声息的陪了她一个半月……
只是皇后与肃贵妃同时有孕,六宫事务便被交到了淑妃娘娘穆宝隽的手上,因为怕穆宝隽不熟悉事务,太皇太后还特意拨了两个做事极老道的嬷嬷给她帮衬。
而这一次穆宝隽打理六宫事务,身边便没有棋心的帮助了。
先前一次病假,一次寻亲,棋心都不在后宫侍奉,虽说大昭制度比较宽厚,宫女在生病和例假的时候可以告假,但宫女请假的理由需要充分切合理,私人理由很难被批准。
是以过年的时候,景弘便寻了一个时机,说棋心侍奉的他合心意,将棋心要到了宣德殿来,棋心的职务也从永福宫的掌事宫女变成了宣德殿女校书。
虽然是从正三品一下子跌到了正六品,但这两个职位的意义却是完全不同。
一宫掌事品级再高,也是属于后宫的范畴,管理的也只是后宫的事务。但宣德殿女校书却是御前女官,做的是记录和文书工作,服务的主子也从后妃变成了皇帝本人。
这样做最大的一个优势便是往后棋心只需要对皇帝本人负责,由皇帝直属管辖,只要皇帝本人同意,棋心便可以随意出入宫门。而不必像之前那样还要向后宫的女史请假销假那么麻烦。
而考虑到棋心曾经是正三品的品级,这一番调动降级太多,景弘大手一挥,依旧让棋心拿之前的月俸,待遇也仍是正三品的待遇,总之不能叫自己人吃亏。
这两道命令都是大年初五的时候发的,邓宣椒诧异了一瞬,不由得后怕不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邓宣椒着实是暗暗庆幸。
幸而因为肃贵妃柳元孕期反应严重她忙着照料,无暇顾及先前考虑的将棋心嫁给裴朝卿一事,也没有跟皇帝提起。
否则岂不是大大的惹怒了景弘?
只是着实没有料到的是,看上棋心的居然是皇帝本人,也是叫邓宣椒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宫里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出一个新主子了,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对棋心看重到了何种地步。
再就是……穆宝隽还不知何等的五味杂陈,穆宝隽本就是宠妃,又不是失宠或是有孕要献身边的人固宠,可她最看重的宫女不知不觉之中竟然勾引了皇上去,虽然不好指摘,但到底有一丝被当作爬梯的背主嫌疑。
穆宝隽表现出来的倒是沉稳很多,棋心与穆宝隽本就是交了心的,也是棋心在过年之前就给穆宝隽说了自己的打算的。
她要给皇帝办事,后宫掌事宫女的身份限制实在是太多,被调到御前是迟早的事儿。
只是私下里,穆宝隽还是哭了一场。
说到底,棋心会走上今日的路,多少是因为她穆宝隽和镇国公府,她却无力将棋心护到自己身后。
而关于常住青楼的谢丹臣,年后棋心也曾拜托沈霆轩去揽星洲尝试了一下,不过……堂堂左相幼子,清河谢家的天之骄子,又岂是区区一个商人嫖客想见就能见到的呢?
对于这样意料之中的结果,景弘也没怪罪,过完年之后亦是寻了机会将沈家变成了户部挂名的行商,更是趁着河道总督过年述职的时候,叫了靳富春入宣德殿长谈。
靳富春品性高洁,虽然这些年一直郁郁不得志,但从未随波逐流,而本职工作,亦是绝不敷衍,夹在运河交通和下游百姓之间,勉力周旋。如今被皇帝召见,更是事无巨细的拿出了自己亲自勘测绘制的水文详勘,带了折子,滔滔不绝的讲起了自己对于济河堤工程的构思。
不过到了最后,事情仍是落脚到了银子上——按照靳富春的治理思路,济河堤的建设至少要修筑十年,每年至少开支三百万两白银,但却既能保住南北大运河的水量,又能将决堤问题解决,甚至能灌溉沿河几个州府数十万亩田地。
工程量何其浩大!
自正月初五,棋心便去了揽星洲,她并未急着寻找谢丹臣,而是先找到了揽星洲的老鸨,提出自己希望在揽星洲卖艺不卖身做一段时间。
棋心本来就是妓馆出身,舞蹈小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拿得出手,更是对各种行话黑话信手拈来,老鸨也是又惊又喜,打听起棋心原本是哪家的。
棋心只是笑笑,并未说话。
老鸨也就没再问,定了跟棋心拆铺子的合作方式,便决定以棋心的卷发做文章,大肆造势起揽星洲新来了一个会跳胡旋舞的卷发胡儿。
谢丹臣常住青楼,却并不固定在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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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棋心打的主意则是山不就我我就山,与其跟谢丹臣在玉京里的这几家青楼里玩躲猫猫你追我藏,不如放出诱饵把人吸引来,加上揽星洲本就是谢丹臣常来的一家青楼,棋心在揽星洲成了名,谢丹臣这样的嫖客至少也会见见她。
正月间,名叫“燕燕”的卷发胡儿很快便引领了玉京青楼里的新风尚,大把大把的人捧着金银珠宝只为一睹燕燕的胡旋舞,而连着一旬的演出下来,棋心也给揽星洲挣来了成箱的银子,只是还从未有一个人能一亲芳泽。
“燕燕真的是我见过最有风情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会说话,我原以为燕燕是对我有心,才会那样对我笑,结果燕燕只是特别爱笑……”
同为纨绔子弟的叶卓君含泪灌下一杯酒,含混不清的倾诉着:“丹臣,我跟你说,千万别去招惹这些胡姬小娘子,你对她把一颗心都捧了出去,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听得懂你的话!只是眨着眼睛对你笑,叫人抓心挠肝的……”
谢丹臣拿过小火炉上烘烤的一个柑橘,轻轻剥开烤热的外皮,将还冒着热气的橘子瓣递了过去:“叫你这么说,我还真起了点兴致。”
叶卓君立马清醒过来,还抱着酒壶不撒手:“不行,丹臣样貌这样姣好,万一燕燕要是看上你了,兄弟我都要郁闷死了!”
“大正月的,什么死不死的。”谢丹臣哭笑不得,一把橘子瓣塞进了叶卓君的嘴里:“你都说了她听不懂官话,还怕她被我哄走了啊?”
叶卓君嚼着橘子瓣,忽然托了腮,脸上带了些不怀好意:“要不你去试试看,说真的,我想看你吃瘪都想了好多年了。”
谢丹臣还真就被他挑起了些好胜心。
胡姬虽然稀少的多了,但又不是没看到过,也曾见过不少跟着贩卖皮货的车队来玉京的波斯小娘子。
谢丹臣当即便打定了主意要去一趟揽星洲瞧个新鲜。
棋心在揽星洲一直跳到了正月十六,也没等到谢丹臣来,但人气已经相当可观了。
棋心又定了规矩,只有晚上跳一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不露面,就那么吊着客人,老鸨子心碎的推掉大把大把送上门的金银珠宝,奈何她也不能太约束棋心。
毕竟前两日还有同行来挖人,开出的价格比之前棋心和老鸨子商议好的价格高了三倍。
但是棋心并没有答应,也是叫老鸨子稍微放心了些许。
毕竟,就算燕燕本人不出场,也有大把大把慕名而来的客人往揽星洲来,只要客人进了门,揽星洲的姑娘们自然有着不少的手段将人笼络住。
谢丹臣也是受制于正月里谢家事情繁忙,他虽然有一个大哥在,但父亲顶下的谢家家主是他,他再不情愿,也得忙活上一阵。
而关于这个燕燕,谢丹臣也是颇有些兴奋的,毕竟许久之前谢丹臣就知道卷发胡儿眼睛绿的诗句,甚至在出发之前,谢丹臣便臆想着填了一首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此时的揽星洲顶楼里,棋心正在细致的给自己上妆,打扮成一个异域胡姬的模样,最主要还是靠妆容。
不过也是因为她天生的肤色白,头发卷。
只不过眼睛的颜色却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了,棋心便在眼周点了翠色,本来她妆容就比较浓。
外头老鸨子伸着脖子往里面张望,眼见的天一点一滴的黑了下去,大堂里客人满座,但棋心依旧沉得住气,老鸨子心里头犯急,只轻着声往里面叫了一声:“燕燕姑娘可好了?”
棋心仍在上妆,只是示意一旁的小丫鬟去给老鸨子开门。
老鸨子这才喜笑颜开的进了门:“哎哟,燕燕姑娘是真的细致,今儿外头可来了不少贵客呢。”
棋心小指抹蹭着自己唇上的口脂,依旧观察着铜镜里的自己:“我要等的人可来了?”
老鸨子搓着手,眼睛都笑眯了,忙不迭的点头:“来了来了。叶公子下午就把人拉来了。两位公子在二楼包了座,正等着燕燕姑娘呢。”
听到老鸨子这番话,棋心手中的动作一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舞服,临时改了计划:“那劳烦妈妈叫人布置一下,我今晚跳飞天。”
老鸨子楞了一下,不过并没有说些什么,连忙跑出去叫人布置场地。
棋心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头清楚的很,虽然说是从小就被妓馆各种培训,她什么都会一点,但这种“会”,其实只局限于会,就拿唱戏来说,棋心会唱几段粉戏,是馆子里跟客人调情的唱法,跟正儿八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戏子是比不上的。
包括她学过的很多技能,都是一样的,目的只是为了去讨好客人的“会”,后来到了穆宝隽的身边,更是学的几乎都是闺阁女子学的规矩。
她能靠胡旋舞风靡玉京,本质上也不是因为她跳的有多好,而是人够美,噱头够新,加上专门找了串客闲人去给她造势,,她完全发挥自己眼睛和笑容的长处,又扮哑巴又吊客人,才有了如今燕燕姑娘的声名。
谢丹臣填的那一首眼儿媚也已经被叶卓君翻了出来,大声的诵读着:
“眼波流转,娇喉低唱,醉了檀郎……你是真不要脸啊,再说了,燕燕什么时候开口唱过啊,还娇喉低唱!”
对于好友的这一番调侃,谢丹臣只是支着自己的脑袋,怀里还搂着一个伏在他怀里的美人,闲闲开了口:“毕竟自古以来,文人都很擅长两件事,一个是给根本没见过的东西写咏物,一个是给根本没去过的地方写咏景。”
他如今也不过是给根本没见过的人写了一手咏人罢了。
听了他这话,怀中美人娇声浅笑,又被谢丹臣抬起下巴将杯中残酒喂进了嘴里。
叶卓君依旧展着那一首眼儿媚,啧啧品评着:“还得是上阕,这句‘胡旋步轻狂’,算你歪打正着。不过今日你可见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燕燕,可一定要给燕燕留几篇墨宝,这个嘛,我就收下了。”
既然被称作“花中卿相”,谢丹臣随手赠给妓女的诗词亦是大受追捧。
两人在二楼你一句我一句的闲斗嘴,大堂里却忽然哄然嘈杂了起来,老鸨子拦住群情激愤的客人,嗓子几乎都喊哑了:“燕燕姑娘今儿还是会出场的,跳的是新舞飞天!”
老鸨子一遍一遍重复着,叶卓君眼神刷的亮了,颇激动的去扯谢丹臣的衣袖:“你走大运了啊!燕燕的新舞!”
随着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方才还激动的客人们一时噤声,目光不由得都仰头看向了顶楼处的倩影。
棋心腰上绑着结实的长绸,纵身一跃,便自顶楼的栏杆处坠下,衣袂翩翩,扰起阵阵惊呼。
二楼看台处的叶卓君下意识站了起来就想去接,就连谢丹臣也不由得直起了身子。
棋心全身都紧绷着,逼迫着自己做起看起来柔软无骨,实则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要用力的飘逸动作,在顶楼上十几个伙计的拉扯下,缓慢的下落着。
大堂处的台子上空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架长秋千,棋心一直到稳稳的落在秋千的踏板上,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方才绕场一周,手中的飘带拂过不少人,此时飘带低垂,棋心腰身一拧,稍稍借力,便将一些舞蹈的技法和秋千戏结合在一起,飘荡了起来。
先前急促的鼓点此时已经转变成了繁弦,悠扬的乐声里,棋心看到了站在二楼的护栏边,手里端着一杯酒的谢丹臣。
谢丹臣也是样貌姣好之人,只是两弯丹凤眼紧紧盯着棋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卓君可看走眼了,此女并不是什么胡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谢丹臣回身坐下,戏谑的看向叶卓君,叶卓君完全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只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棋心:“燕燕……好美……”
飘飘荡荡的重重纱裙稠带,确实很美。
这一场飞天并没有持续太久,棋心从秋千上下来之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款款上了二楼。
回过神来的叶卓君还在追问谢丹臣:“笑翁何出此言啊?”
谢丹臣抿了一口酒:“要是你家里也养了个波斯舞娘的话,估计你也早就能看出来了。”
“……”叶卓君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几乎是弹的站起来:“燕燕?”
笑盈盈的棋心已经站在了谢丹臣的身后,身上那层层叠叠的舞服并未换下,只是因为天气还冷,披了一条毛茸茸的厚斗篷。
棋心冲着叶卓君行了个蹲礼,露出姣好的长颈在玄色狐皮风毛的映衬下越发雪白,只是双目含情,转而看向了一旁的谢丹臣:“这位可是谢公子?笑翁先生?”
一口地道的官话,叶卓君木了。
谢丹臣说燕燕不是胡姬,居然还真的说对了。
谢丹臣颇有些轻佻的随意伸出了自己的手,棋心抬手结下了自己的斗篷,风毛轻轻擦过他的手心,带过去一股异香:“燕燕想邀谢公子品茶,不知道谢公子可愿赏燕燕一次殊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顶楼棋心自己的房间里,棋心叫伺候人全都出去,又大手笔的给了老鸨子一笔钱,托她处理外面的喧哗。
虽然不爽,但老鸨子看到那一袋子都是金子之后,扭扭身子,闭上了原本想要开口的嘴,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谢丹臣轻轻抿了一口茶:“燕燕姑娘是想求曲词,还是要自荐枕席?”
棋心轻轻摇了摇头,水润的眼眸看向了谢丹臣:“只求谢公子为燕燕解惑。”
正在品茶的谢丹臣诧异了一瞬,由于他的出身,再加上本人的才华,谢丹臣在秦楼楚馆里是贵客中的贵客,多少名妓争客,但能入得了谢丹臣的眼的寥寥无几,这个新晋的燕燕姑娘,倒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
谢丹臣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燕燕姑娘有话直说。”
棋心开门见山:“燕燕想知道,谢公子为何不愿意入仕?”
谢丹臣垂首看向依偎过来的棋心,稍微一伸手,便锢住了棋心的肩膀,暧昧的将人揽到了自己的怀里:“好日子不过,去过苦日子,我看起来也不傻吧?”
他的手指轻佻的在棋心的脸颊上滑动,最后试探性的将食指和中指滑到了棋心的唇角,棋心轻轻咬住了他的第一节指节,声音却依旧清晰:“谢公子可真是心急啊。”
得到了自己试探出来的结果,谢丹臣脸上是出现了些许的困惑的。
这个燕燕的很多行径看起来都矛盾极了。
她看起来并不太像是一般的妓女,毕竟不论是出手大方,将所有伺候的人都撵走,还是倒贴一般直接贴上来的,既不讲究排场,也不在乎声名,又不求他墨宝,并不是一个妓女会做出的选择。
但种种行径又带着杂糅的雅致和风尘气,他伸手去试探,燕燕能在咬住他手指的情况下吐字清晰,自然是还小的时候就练过的。
而那个问题,谢丹臣下意识觉得或许燕燕是某方人派来的,只是到底是什么人,燕燕也没露给他更多的消息可以推测。
谢丹臣不动,棋心只能跟他调情,柔若无骨的纤手水蛇一般爬过谢丹臣的手臂,拿下他的大手,一下一下小口舔舐着:“谢公子没说实话。”
谢丹臣挑了挑眉:“我现在倒是对燕燕更好奇了。燕燕从前在哪家做的?”
“偏远之地小馆子而已,说出来平白招笑。”棋心又向前膝行了几步,转身亲密的倚在他的怀里:“罢罢罢,谢公子不说,燕燕便换一个问题。”
谢丹臣的看向怀中女妖的眼神更幽微了些。
棋心还是想了一下的:“谢公子一身才华,名满玉京,又是出身清河谢氏,父亲是当朝左相,我不信谢公子自甘久混在风月场所,实在是亏了自己……谢公子是为了躲掉尚公主吗?”
谢丹臣脸色变了:“你是谁派来的?”
他既然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棋心随之更贴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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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丹臣甩手离开了棋心的房间。
棋心乍然被摔在地上,只揉着自己的手肘,看向了大步走开的谢丹臣背影。
这人还真的怪难接近的。
燕燕这个身份不能用了,揽星洲估计谢丹臣短时间内也不会来了。
棋心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出去给自己这一层身份的消失善后。
老鸨子万分不舍,但是棋心把拆铺子所分的银两尽数交给了老鸨之后,兼之叫了裴朝卿来接她,看到轿厢里伸出来的官靴,老鸨子也只能割肉似的见好就收。
棋心还没来得及卸妆,快速跟裴朝卿交换着消息:“今日虽然见到了谢丹臣,不过也许是我太心急,打草惊蛇了,不过收获的话,还是有些,有一个叫叶卓君的,是谢丹臣的好友,谢丹臣的行踪难以确定的话,盯着他应该能收到点消息。”
裴朝卿点了点头,也跟棋心说着宫里的事情:“中宫有喜,现如今后宫里是淑妃娘娘在管理六宫事务,不过太皇太后派了人看着,陛下也派了人,不会有问题的。”
棋心何其惊讶:“皇后娘娘有喜了?”
“一个半月,只是胎气还不稳,之前请平安脉也没发现。”裴朝卿脸色凝重了许多:“另一件事就是,你那个姐夫如今是户部挂名的行商了,他在玉京里置了房子,跟你姐姐从镇国公府搬了出去。”
棋心点了点头,这一点算是她意料之中。
马车驶进宫墙,裴朝卿跟守门的侍卫出示了自己的令牌,跟棋心一起回了宣德殿。
虽然难掩失望,但景弘还是很会安慰自己:“好歹这一次还是见到了他的人,也算是有进步了。”
棋心垂着头,心里面有些愧疚,只是并没有放弃的打算:“奴婢会再去青楼的,直到能说服他为止。”
芸香楼里。
花魁杜笑娘扶了扶自己斜堕的云鬓,给明显是在她屋子里借酒浇愁的谢丹臣端过去了一碗醒酒汤:“葛花桔皮汤,你胃不好,还是少喝些吧。”
谢丹臣皱着眉,在杜笑娘跟前甚至露出了些许孩子气的砸了手里的小酒盅:“不喝!”
只是到底是不喝酒还是不喝醒酒汤,也没说。
杜笑娘褪了手腕上的绞丝镯子和叠戴的紫玉镯,在手掌心里搓了橙油,给谢丹臣揉着太阳穴:“嗯,那就不喝。”
葛花桔皮汤只是被一旁的小丫鬟放在了桌案上,另一个小丫鬟将乌银梅花自斟壶连带着地上的小酒盅一同收敛出去。
“笑娘,我在你这里住几日。”
谢丹臣微微阖上了眼,只是不自觉的搓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好似还残留着温热的感觉,好似燕燕还在伸出她的丁香小舌,温柔挑逗着他。
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姑娘,居然也信上了什么为国为民的空话。
单是这四个字,已经足以让谢丹臣确定了棋心的身份,是小皇帝身边的人。
少帝景弘对他还真的是上心啊。
就是不知道堂堂皇帝怎么跟一个青楼妓子走到了一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丹臣的脸色露出些许的鄙薄和烦闷,什么为国为民,说到底不过是一面说出来好听,用起来好用的遮羞大旗。
自幼便出入官场诸大臣家中,出席各式各样的宴席,谢丹臣早就不信什么鞠躬尽瘁公而忘私造福百姓利国利民的空话了。
嘴上说的再好听,实际上谁不是一副小算盘打的啪啪响?
就连他自幼憧憬的父亲,左相谢致远,也是如此,谢丹臣早就失望至极了。
“给我打水来,我要洗手。”气闷了些许,谢丹臣猛然睁开了眼。
杜笑娘亲自端了大铜盆,搁了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又叫几个小丫鬟捧巾帕,靶镜,伺候谢丹臣净手。
谢丹臣洗了几次,最后看着自己的左手出神。
杜笑娘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只是温言软语的陪他说着话,开解着。
谢丹臣在芸香搂呆了三天,第四天便被叶卓君叫去了游船之上,跟其他几个素日里常常一起玩的纨绔子弟纵情高歌,一直闹到后半夜去。
他玩的尽兴,杜笑娘可在芸香楼等着急了,三番四次撵着自己身边的仆妇去船上看宴席可散了?
仆妇并不敢靠近,只眯着眼睛,能看到画舫上洒脱挥毫的正是谢丹臣,也只能回去报信说宴席未散。
谢丹臣在画舫上跟他们玩了通宵,杜笑娘在芸香楼里对烛垂泪到天明,直到天光大亮,谢丹臣才在小幺儿的搀扶下回了芸香楼。
杜笑娘脸上带着满满的憔悴,却只是咬咬下唇,抹抹眼角的红泪,给谢丹臣除去衣衫鞋袜,让他好生睡一觉。
中午时分,谢丹臣便醒了过来。
杜笑娘低眉顺眼的端了一托盘的馄饨出来:“刚下出来的,吃点热乎的垫垫肚子。”
在整个玉京的名妓中,杜笑娘以琴艺著称,她的一双手那是极珍贵的,也就谢丹臣,能让她肯洗手包馄饨,从擀皮调馅都是自己亲手所做。
谢丹臣伸了个懒腰,从沉睡中醒来,抬眼却见屋子里昏黑一片,静悄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天黑,却没想到杜笑娘指挥着小丫鬟踩着高脚的红木凳子去取挂在窗上的厚重呢子。
随着呢子的取下,小丫鬟将这些厚重的深色呢绒帐子理顺放在自己的臂弯。
强烈的日光透过窗纸猛然照进屋子里,连声音也变得嘈杂了起来,芸香楼外面的姑娘们三三两两说话玩笑的声音,再远一点的大街上做买卖的人吆喝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谢丹臣的耳畔。
早已是天光大亮了。
谢丹臣的目光落到那些呢绒帐子上,又看到了自己眼前,晶莹剔透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多多的放了海米,味道最是鲜灵,还飘着几朵混着菜汁做的绿色的面制的小荷叶,又极新雅。
笑娘总是侍奉的他极舒心的。
谢丹臣拿着瓷勺,稍微搅拌了一下碗里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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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外面却忽然来了敲门的人,是一个小丫鬟,声音尖细尖细的:“娘子,娘子,外面有个姑娘,说是来找谢公子的。”
谢丹臣吃饭的动作一僵。
杜笑娘见状便将小丫鬟叫了进来,当着谢丹臣的面问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可说了自己的名姓,又是因为何事来找谢公子?”
小丫鬟也是个伶俐的:“那个姑娘说自己叫棋心,但并没有说是什么事,但是是一头卷发。”
刚开始听到棋心二字,谢丹臣的心绪便有些复杂,他还以为是之前那个燕燕,只是这些微的失落之后,便禁不住嘲笑自己,既然对她不喜,又怎么会希望她来?
只是,谢丹臣并不认识什么棋心。
但一头卷发的特征出来,谢丹臣的脸色便奇怪了起来,好半晌,才央求一般看向杜笑娘:“笑娘帮我打发了她吧。”
人都找上门了,说自己不在也未免太欲盖弥彰了。
杜笑娘心口微酸,却只得应下了。
棋心等候在芸香楼的大厅里,周围不少姑娘的眼神都集中在她的身上,或是直白而好奇,或是隐晦夹杂着怯懦,但除了面前尬笑的芸香楼老鸨子,并无人与她说话。
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这年头竟然还有女人来青楼的。不过找的是那位谢公子的话倒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这个找上门来的到底是谢公子的什么人了。
老鸨子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是什么谢公子的妻子之类的,不然事情闹起来,她们芸香楼白白遭灾。
杜笑娘伸手撩开眼前的线帘,整个人都算是极光耀夺目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妈妈,请这位姑娘到我哪里去吧。”
老鸨子迟疑了一下,不过杜笑娘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老鸨子也只能犹犹豫豫的请棋心上楼。
芸香楼的格局倒是跟棋心记忆里的揽翠馆几乎一致,只是比揽翠馆大了不少,三楼是住了花魁娘子杜笑娘和另外两个娘子,都算得上是玉京里的名妓。
杜笑娘脸上挂着最是温婉的笑容,人也颇为和善,引着棋心去了自己房间里的小茶室。
隔壁就是她的卧房,此时谢丹臣正在卧房里歇息。
“谢公子昨夜没睡觉,这会儿才刚醒来,饭还没吃呢。”杜笑娘递给了棋心一碗清茶。言下之意便是谢丹臣并不方便见客。
淡淡的茶香逐渐氤氲满这处小茶室,棋心轻轻抿了一口,便看向了杜笑娘:“方便问一下姐姐名讳吗?”
杜笑娘浅浅摇头:“小姐怎么能与我们这些人称姐妹?名讳不敢当,小姐唤我一声笑娘便是。”
棋心同她还礼:“不瞒姐姐,我也是妓馆出身,姐姐是花魁娘子,自然当得。”
虽然妓女基本都是被鄙夷的,但棋心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妓馆出身是什么耻辱的事情,一直都对此很坦然,不过此时这么说,也是在与杜笑娘拉近关系。
杜笑娘颇为惊讶的檀口微张,小小的吸了一口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笑娘脸上不自觉的带了些许的茫然与心疼:“……既然姑娘已经脱身泥沼,何必还要回来呢?”
从良的妓女本身就会面临着千夫所指,这样不光彩的过去,自然应该是能掩埋便掩埋的。
“姐姐,既然谢公子尚未用饭,我可以在姐姐这里等他么?”棋心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眼神诚挚。
杜笑娘有些为难:“他……不愿见姑娘。姑娘若有要事,笑娘愿意转告。”
在杜笑娘的身后的屏风上,影影绰绰能看到立着一道宽袍大袖的人影,棋心知道那是谢丹臣在屏风后听着二人言语,只是此时人影已经离去。
谢丹臣走了,棋心微微一叹,却也没打算离开,而是沉下心来跟笑娘吃茶聊天起来。
一方面是初心里跟笑娘亲近,另一方面也是存了些跟笑娘打探点消息的心思。
端了几次茶,棋心不走,笑娘也不能再撵客了,便只能留在茶室里陪着,跟棋心聊着些许谢丹臣的事迹。
刚开始还能称之为应对得当,后来便慢慢的心思已经飞回了另一边的卧房。
棋心愣了一下,心里兀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笑娘姐姐当真是把谢公子放在心上。”
这样事无巨细,这样如数家珍,一双眼儿里满满的痴情溢洒出来,倾泻了满室芳菲。
青楼女儿多凄苦,一旦动情,便易痴情,盖因自小便少人爱惜,是以稍有人温柔以待,便将自己的一整颗心都交付出去。
而方才与笑娘交谈中,得知杜笑娘幼时是当作瘦马教养,棋心又是不由得一叹。
在国公府的时候,棋心也见过穆驰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瘦马,因有些同病相怜的心思,棋心也与她交往过一二。
那女孩自幼遭拐,父母亲人,家在何地,问起时脸上唯有回避的麻木与茫然,只低垂着头,说自己不记得了。
在棋心看来,养作瘦马的女子更让她心生悲切,她们自幼便不曾被好好对待过,所学的琴棋书画,也是充数居多,曲子只会几段,写字也只会官名,毕竟只要能卖出去就好了。
但性格俱是极温顺的,她们所受的教养,都只是为了能让买主更省心,至于她们后来能不能活下去,养瘦马的教头也不会管。
就比如穆驰养的那个女孩,不过新鲜上三五日,之后便彻底将其抛之脑后,视若无物了,而她甚至对此感恩戴德,一直安分守己。
哪个男主人会不喜欢这样纯粹的貌美玩物呢?
思绪越飘越远,棋心再看向笑娘的眼神里便带了些心疼。
杜笑娘也被棋心的话拉回了思绪,只是掩饰似的双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谢公子文采风流,家世显赫,温润如玉,堪称完美君子,奴等草芥,得太阳照拂,又怎么会不刻骨铭心?”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姐姐金玉一般的人物,何必如此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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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笑娘反而有些受宠若惊。
她……甚少收到人如此直白浓烈的赞叹。
再顾青楼,棋心无功而返。
但杜笑娘痴痴望着棋心离开的背影,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或许愚钝,但不至于看不出棋心是来游说谢丹臣的。
已经避无可避,不想卷进这处处暗箭冷刃的是非场中,或许唯有远远的逃离了。
杜笑娘的卧房有一扇靠街的窗户,谢丹臣隐身在窗户之后,看到了芸香楼外缓缓离去的马车。
夕阳西下,要到了青楼妓馆热闹的时间了。
谢丹臣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昨天闹的太晚,今日实在是困乏。
他早早便让笑娘服侍着他歇下,又让笑娘再度挂了那厚重的呢子挂帘,外面的喧闹一下子便小了下去。
杜笑娘跪在床前的脚踏上,望着谢丹臣的睡颜,俊美无俦,仿佛凝聚了世间的一切美好。
看了许久,杜笑娘才悄无声息的起身,动作轻柔的放下了帐子,好让他安睡一夜。
自己则是点了一盏红烛,坐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摇曳的微小烛光朦朦胧胧,铜镜里的人影虚而易散,杜笑娘轻轻收拾起自己的珍宝来,拣最贵重的装了一个不小的匣子。
她看着这个嵌螺钿的雕花黑檀匣子,唇角流露出些许的浅笑,倒像是杜十娘的百宝箱。
……她会是杜十娘么?
或许会吧,但是谢丹臣不是李甲。
次日一早,棋心又来了芸香楼,昨夜谢丹臣并未出门,应当还是在杜笑娘处。
芸香楼笑娘对笑翁……这一段典故,说的是风流才子谢丹臣偶遇被泼皮调戏的杜笑娘,仗义相助,杜笑娘无以为报,遂谱曲一支,谢丹臣受其曲子所感,诗兴大发,作《笑翁惜缘记》。
然而棋心敲开芸香搂的大门,丢给老鸨子一袋银钱,便径直上了三楼。
谢丹臣还在屋子里。
只是此时二人情景,倒似在亵玩。
谢丹臣施施然坐在青纱帐内,杜笑娘跪在他的身前,被他笼着下巴,柔顺十分。而谢丹臣只是垂首,手指插入她口中捉香舌玩弄,杜笑娘眉心微蹙,可却只能强忍不适。
一旁跟着棋心一道来的裴朝卿顿觉尴尬非常。
可若听房间内的话语,却是二人在争执。
杜笑娘捧了自己的妆奁:“公子为笑娘赎身吧,天子脚下,以公子盛名,是非只会纠缠不休,若不远走高飞,公子又怎能远离这俗世种种,无论公子去哪,笑娘都愿贴身服侍,无怨无悔。”
女子的声音如泣如诉,带着浓浓的恋慕。
指端传来的温软的触感,柔嫩十分,谢丹臣只是一声叹息,说出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笑娘,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我不过是喜欢温柔些的玩法,你竟也会错认我做良人。烟柳巷,温柔乡,我怎么会为了笑娘一人,便舍弃此间种种?”
棋心脸上腾的生出一股怒气。
甚至一旁的裴朝卿都没反应过来拦住她,棋心已经一脚踹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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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清脆的耳光声。
棋心大踏步走进了二人内间,扬手一巴掌甩在了谢丹臣的脸上,甚至显露出清晰的五指红印。
谢丹臣不可置信的看向斜刺里冲过来的人,手掌覆上了自己刚刚被打的脸颊,眼睛里已经不受控制的闪了泪光出来。
他被打了,他爹都没打过他!
还是被结结实实扇了耳光,扇的他的脸面!
一个妓女出身的奴婢,她怎么敢!
棋心却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转身向自己身后,原本跪在脚踏上的杜笑娘,甚至爱惜的掏出手帕给她擦拭了一下唇角银丝,和眼角红泪。
她扶着杜笑娘站起来,杜笑娘亦是被突发状况看傻在了原地。
在谢丹臣的怒火爆发出来之前,棋心已经将站起来的杜笑娘拦在了自己的身后,脸上明晃晃的流露出厌恶和鄙夷:“你嘲弄她的一片痴心,鄙夷她的青楼出身,可若你根本看不到她因何落入此等境地,你所谓大才,不过靡靡之音。”
谢丹臣的怒火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他眼角落下屈辱的泪,死死盯着棋心:“你!”
棋心昂首,面露冷笑,毫不相让:“棋心可有一个字说错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侮辱,已经是对他的极大冒犯,若不是自小的涵养仍在约束着谢丹臣,谢丹臣此时简直想要如泼妇一般破口大骂回去,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可心里全是要如何报复的念头,只是面上仍道:“我乃世家公子,谢氏嫡出,名噪天下!你这贱婢,虽出身低微,可也该知晓礼数,尊卑有别。还是说,要本公子替你的主子好生教导你!”
“君子以德服人,而非以势压人。谢公子贵为世家子弟,自诩君子,今日一番言行,不知是何等君子风范?”棋心贴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明晃晃的讥讽道:“若这便是谢公子的君子之道,还真是让出身寒微的贱婢都不敢恭维。”
谢丹臣快气疯了。
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从他生下来睁开眼,他就没受过一丝的委屈!
谢家是最顶端的世家,祖上便是开国的功臣,他爹是当朝宰相,还是位更高一层的左相,谢家的家主,他娘是超品夫人,舅舅是当世大儒,桃李满天下,连寒门出身的状元郎都难进他谢家的门。
他本人更是天纵之资,少年便有才名,长大到如今,就连他爹也得捏着鼻子跟他问策,揣摩上意,真格的顶级富贵窝里的宝贝蛋。
他随口就来的文章甚至能得太皇太后的夸赞,能引得当朝长公主对他念念不忘,就是流连青楼,也是千万人追捧,多少名妓求也求不到的贵客。
然后,他被一个低级的妓馆出身的奴婢讥讽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谢丹臣黑了脸,眼睛里尚还噙着闪烁的泪光,眼尾通红,愤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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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呆下去他要是被激怒到动了手,那就真的不是君子所为了。
棋心这才转身搂住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下来的杜笑娘。
只能说,幸好此时是一天之中的早晨,秦楼楚馆里少有清醒的人,事发地点更是在杜笑娘的内间,后来踹门,闹大,与谢丹臣起了争执的也是时时来“纠缠”的棋心。
杜笑娘只是不住的流泪,棋心颇为心疼的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心绪复杂的陪着她。
这于杜笑娘而言,又何尝不是奇耻大辱呢?
……只不过是,喜欢一些温柔的玩法。
于谢丹臣而言,即使是他风流韵事里的另一位主角,也不过是消遣的物件,这样的物件竟然有那样的痴心妄想,当真是太把自己当个人了。
杜笑娘呜呜咽咽的伏在棋心的肩膀上哭的止不住。
她的一片真心,她以为的,凄楚世界里的唯一光明,也不过是旁人锦上添花的一丁点的点缀。
一旁的裴朝卿也觉得事情实在是太难办了。
他俩今天是带了天子的印信来礼贤下士的,然而……棋心扬手给了贤士一个大嘴巴子。
礼,太礼了,回去就等着皇帝把她抽筋扒皮给谢小公子赔罪吧。
盯着裴朝卿杀人一般的目光,棋心也有些憋屈了。
方才一时气血上头,几乎是没过脑子的踹开了房门,她甚少有如此冲动的时候,别说抽耳光了,怕是谢丹臣这辈子都不知道吃瘪是什么滋味。
一直哭了接近一个时辰,杜笑娘才抽抽噎噎的缓过神来,棋心左边的肩膀,几乎被她哭湿了半边的身子。
杜笑娘抓着棋心的衣袖,通红的双眼带了浓浓的担忧:“棋心姑娘,你快逃吧,谢公子从未如此受辱,等他回过神来,定不会饶了你去。这些银两首饰你拿着,逃命要紧。”
棋心拍拍自己的脸颊,露出来一个开朗的笑:“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还有什么回转的余地呢。”
裴朝卿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大概就是了。
这人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辱吗!
谢府里。
在家休沐的谢致远头一次看到儿子大白天回家来。
尚没来得及反应,然后就看到了儿子嫣红的双眼,和脸上清晰的巴掌印。
……该说不说,谢致远居然微妙的觉得有点解气,可算有人能给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混账小子一点颜色看了,从小到大就一点气都没受过,净是他给人气受了。
不过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谢致远的眼睛危险的眯起:“谁打的你?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抽谢丹臣一个人的嘴巴子吗?这是抽在他整个谢家脸上的嘴巴子啊!
谢丹臣原本想要回家找父亲撑腰的念头转瞬即逝了。
他都及冠了,还能因为自己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找爹妈出面给他找回场子,未免太幼稚了。
只是此时憋着气:“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爹你别管。”
谢丹臣都这么说了,谢致远也只能由他去,毕竟他这个儿子从小就行事大的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然而,谢丹臣以为自己会被怒火烧昏了头,可实际上,一时的愤恨过去,随着脸颊处火辣辣的疼,那句半讥半讽的话比鞭子还利,抽在他的心口。
“你所谓大才,不过靡靡之音!”
谢丹臣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的迷茫,笑娘因何流落风尘?因为笑娘是瘦马中的佼佼者,后来被芸香楼的老鸨买去,培养成了琴艺冠绝的名妓。
可悲吗?
何等风雅韵事!
妓女们才艺出众,美貌动人,只有那些既没本事考功名,又没有钱进青楼的人,才会张口闭口就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耍嘴皮子找存在感。
被这些人骂,也叫可悲了吗?
但是……不知怎么的,谢丹臣忽然想起来一首柳永的《迷仙引》。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谢丹臣微微偏头,看着铜镜里自己脸上鲜红的,五指分明的巴掌印,心绪难平。
或许从前,是他不愿往深处想。
养伤的这几日,谢丹臣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时时回想起那日轻狂的,出言奚落的自己,和下一秒便扇在自己脸上的巴掌。
谢丹臣睡不着。
好容易等到脸上的红印消了,谢丹臣长长叹了一口气,尽管难以面对,但他还是去了一趟芸香搂。
从前不觉得自己有问题,但被棋心一巴掌扇醒之后,谢丹臣也些微的发觉自己那日的话实在是伤人心。
就算他不会太在意笑娘,但他享用了笑娘这几年对他的体贴入微的侍奉,也不该由他那样去贬低笑娘。
只是谢丹臣没想到的是,棋心居然仍在杜笑娘处等着他。
这已经过去三日了。
谢丹臣无意识间攥紧了拳头,他的目光落到了屋子里与杜笑娘一同点茶的棋心身上。
棋心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谢丹臣。
“谢公子来了?”寻常的话语,好似三天前,她不曾照着他的脸扇了一巴掌。
杜笑娘却不再如从前一般,只是看到他来,便满目欣喜,小步快走的迎上来。她只是微微别过脸,垂着眼睫,专心致志在手里的茶碗上。
“你倒是不知道跑。”谢丹臣不阴不阳的说了一句话,坐到了棋心的对面。
说实话,能见到他来,棋心是松了一口气的。
虽然这三天一直都在杜笑娘处没有回宫,但却不是为了等谢丹臣,只是单纯的因为担心杜笑娘。
以棋心对痴情女儿的了解,她很怕杜笑娘会一个想不开就去伤害自己。
她时常觉得这世间对女儿是真的残忍,明明是被伤害的那一个,但却要用继续伤害自己的法子来证明自己,给那个造成伤害的人带去些不痛不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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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哪怕杜笑娘为谢丹臣付出一条命,也不过是给谢丹臣增加了些许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有人会因此说谢丹臣薄情寡幸,这只会成为谢丹臣风流轶闻中的又一则。
嘿,听说了吗,谢家小公子的拒绝,竟然让名妓痴情自尽呢。
哈,风流韵事啊。
棋心对杜笑娘抱歉笑笑:“笑娘姐姐,我有些事要与谢公子密谈,姐姐能让我们去姐姐的茶室吗?”
谢丹臣敏锐的发现了杜笑娘似乎有些紧张,只是紧张的对象却不再是他了,而是那个可恶的女人。
“棋心……”杜笑娘眼含担忧。
棋心对她笑笑:“笑娘姐姐安心,谢公子可是君子啊。”
谢丹臣抿紧了唇,他从未有如此刻如此痛恨君子这个词。
茶室被专门腾空出来,留给棋心和谢丹臣二人密谈,连带着外面的小丫鬟,棋心也一并撵了走。
谢丹臣来芸香搂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要把握住。
谢丹臣虽然进了茶室,也只是站在门口,并未坐下,依旧在生气。
棋心拎着茶壶在茶桌处倒了两杯茶,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谢丹臣,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虽然三日前与谢公子有些不愉快,不过我是不会向谢公子道歉的。”
谢丹臣猛然看向了她。
棋心依旧自顾自说到:“谢公子目下无尘,在青楼中厮混,却不见得真的看得到青楼妓馆里的世间疾苦,时人赞谢公子作‘花中卿相’,棋心却以为,谢公子比之白衣卿相,差太远了。”
这话,其实也没什么好辩驳的,谢丹臣再度想起了那首迷仙引,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谢丹臣到底还是抬脚坐在了棋心的对面:“我知道,你几次三番来找我,是有所求。我也明明白白的把话放在这,我不会做你们希望我做的事,亦不会入仕。”
这三天谢丹臣也没闲着,他还是稍微查了一下的,虽然别的没查出来,但棋心这个名字,还是探听到了是宣德殿女校书,御前的女官。
“为国为民的虚话,你不要跟我讲,我给棋心姑娘的答复可清楚了?”谢丹臣深吸一口气,深觉自己涵养越发好了,竟然能心平气和的坐在此处跟棋心讲道理而放下了先前的仇恨。
棋心歪了歪头:“为国为民,何以成了虚话啊?”
谢丹臣一声嗤笑:“我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冠上明珠,人心浊之,身上乌纱,心肠坏之。朝官的朝服上满绣着飞禽走兽,披了这身皮,哪个不是衣冠禽兽?”
蝇营狗苟,为名为利,禽兽的事做的多了,也就不以为意了,或许禽兽不如。
棋心被他这句话逗笑了:“明珠落尘,当勤拂拭,乌纱留垢,当勤洗之。谢公子只觉得这世间人性恶,却没看到古往今来,总有人心怀朗月清风,总有仁人志士,矢志不渝,只为守世间清平。”
谢丹臣只沉默了片刻,便向前倾身,一双丹凤眼看向棋心:“那么棋心姑娘觉得,自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仁人志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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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大昭的事务,要补子上绣飞禽的文官来管,大昭的土地,要补子上绣走兽的武官来争。流连青楼的谢丹臣又做了什么?
棋心忽然伸手抓住了谢丹臣的手腕,眼前一亮:“我带谢公子见见这风月窝的另一面吧。”
谢丹臣诧异的被她拽起了身,棋心几乎是一路拖着他去找芸香楼的老鸨子,金钱开路,顺顺利利的将谢丹臣带进了芸香楼的后院。
天底下所有的妓馆,女孩子们过的生活大抵都是一样的。
刚买来的幼女流干的眼泪,鞭子抽在皮肉上的闷响,学艺的女孩形容枯瘦,垫了软布的板子打人依旧疼到钻心。
盼着吧,等再大大,接客了,就不会这么挨打了。
从芸香楼的后门出去,街边呼啸的寒风里,还有衣衫单薄的女子被妇人领着,或是含蓄的抬眼露出一个笑,或是即使硬贴上去,被人唾骂也得去拉人的手,脸上都是麻木。
“妈,我今天接了六个客了,妈能不能给我下口面条吃啊。”一道怯怯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
冷冽的寒风似乎吹散了谢丹臣脑子里的甜香。
从青楼,到妓馆,从暗娼院子,再到最底层的私娼楼子,面容沧桑的悍妇抄着扫帚追打抱头鼠窜捂着脸的男客,口里喊着他竟嫖了不给钱。
另一边还有隐约能响起的高亢惨叫。
仿佛整个世界都忽然在谢丹臣的面前裂开了一道名为真实的口子。
“风雅吗?谢公子?”棋心面露难过,谢丹臣脸上唯有震惊和不解,“这条路,谢公子应该从来没来过吧。”
再回茶室,谢丹臣失魂落魄,明显沉默了许多。
棋心再度给他倒茶,谢丹臣并没有喝。
棋心将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也有些许的意外,事情能发展到她扇人耳光的境地,棋心必须承认的一点是,这其中或许有着她被压抑在心底里不自觉的愤恨和鄙薄。
一个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男子,不思报国,专注享乐,还自诩风流领袖,自命风雅。
但是谢丹臣如今的反应,便能看得出有戏了。
“今日棋心也改了主意了,谢公子。”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能将谢丹臣笼络下的好时机,而谢丹臣也欠磨砺的太多:“若是谢公子有意,不妨先去民间游历一段时间。”
谢丹臣忽然抬起了头,哑然失笑:“你能做得了主?”
棋心缓缓摇了摇头:“棋心做不了任何人的主,棋心只是给谢公子提了一个建议。”
三顾青楼,景弘对谢丹臣势在必得,裴朝卿何等忠心?早给景弘通报了内情。
景弘微微叹气,琢磨着可能自己与谢丹臣要失之交臂了,最终还是给裴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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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也接到了这一则消息,只是……从杜笑娘处得到的情报来看,谢丹臣此人可争取的余地其实还是有的。
即使心存天然的偏见,但棋心还是能看到谢丹臣具有可塑性的一面。
假以时日,此人必能在朝堂上大放异彩。
谢丹臣笑了,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了一个手串,他轻轻扳动机关,摊开的檀木珠子露出一方小印:“有关你的来意,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一个清晰的答复,我是谢家的人,入仕也是站在我父身后。但……你我私交,与立场无关。这是我的私印,你拿回去复命吧。”
这部分,就是意外之喜了。
棋心有些惊诧的接过谢丹臣的手串,毫不客气地反手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想了想,又道:“公子若打算入仕,今年秋闱许是佳期。”
今年秋闱,景弘已经打算好了要亲选天下才郎。
谢丹臣不置可否。
反正,他想入朝为官的话,走举荐的路子随时都可以:“暂以一年为期。”
他伸了伸懒腰,眼神看向了窗外的天高云阔:“我也应当亲自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一下大昭的土地了。”
棋心与杜笑娘告别之后,便回了宣德殿。
而在听完棋心的汇报之后,景弘和裴朝卿眼睛里满满都是诧异。
峰回路转,竟然果真叫棋心拿到了谢丹臣的私印。
景弘沉吟片刻,对于谢丹臣外出游历一事,颇感欣慰,不自觉的,对棋心也多了一重的倚重。
对皇帝来说,能把事情办成的人,比嘴上说的天花乱坠的人,要得用更多。
今年开朝,景弘在朝臣中的威望明显的高了许多,这部分实在是景弘自己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换来的。
而棋心则是除了景弘上朝,去政事堂的时间之外,几乎与景弘形影不离,忙的脚打后脑勺。
景弘看向棋心的眼神带了显而易见的欣赏与喜爱,裴朝卿某夜消失了一整夜之后再回来,便开始不动声色的注意着自己与棋心之间的距离了。
尽管出于本心来说,裴朝卿的眼神有时候还是会不自觉的落到棋心的身上。
在平平无奇的一天,景弘心情愉悦的起来,吩咐魏有道在彤史上记了棋心侍寝,整个人的心情都格外的阳光明媚。
棋心面无异常,脸上依旧挂着浅淡的笑容,似乎昨夜什么也没发生。
魏有道悄悄看了一眼正在默默整理文书的棋心姑娘,心里直打鼓,既然侍寝了,难道还是要做区区的宣德殿女校书吗?不该是封个良人封个美人的抬入后宫吗?
景弘些微有些不悦的假咳了一声,魏有道连忙收回了自己打量的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只是默默记下此事。
而后宫里的邓皇后和协理六宫的穆宝隽,也在不久之后便看到了记录的彤史。
邓皇后心中微微一叹,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只是景弘并没有给棋心任何的名分,又叫她有些看不懂。
而穆宝隽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眼前一片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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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陛下也没那么上心,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而已。”邓宣椒稍微安慰了一下穆宝隽,穆宝隽的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勉强从鼻子里逼出了一个轻轻的“嗯”字,不多时便回到了自己所居的东暖阁,压抑着声音痛哭了一场。
而棋心只是不在意的继续协助着景弘处理着繁忙的政事,稍有些闲暇,也是一心扑在了看书上。
正经如《大学》《中庸》《孟子》《论语》,读史如《资治通鉴》,帝皇的枕边书,棋心一一拜读细细琢磨,而一些其他的书,棋心同样读之若渴,如大唐酷吏来俊臣所著的《罗织经》,晏殊的《解厄鉴》,冯可道的《小人经》……棋心无所不看。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今年开朝的时候中宫爆了喜讯,今年太皇太后颇为明显的将更多的事情交给了景弘来处理。
宣德殿里的三人也并未因为棋心的侍寝而发生什么其他的变化。
三月初三千秋节的时候,后宫中的姐妹花张婕妤和李婕妤联手作了一副稀奇的组画进献景弘,不只是景弘,就连太皇太后也被这一组画看的啧啧不已。
组画描景,共分十六副,独立成画,或描摹梅兰竹菊,或刻画山水美人,每一幅皆是绝景,更稀奇的却是二位后妃兰心蕙质,这十六幅独立的画作连起来便能拼成一副长卷,浑然一体,仿佛本就是世间奇珍胜景。
这大概是景弘今年收到的最奇妙最珍贵的一份寿礼了。
张婕妤和李婕妤一下子跃上了后宫之中的宠妃之位,即使无需她们侍寝,景弘偶尔也会传她们伴驾。
宣德殿中,棋心靠在桌边,手里卷着一部书,细细琢磨着上面的警示,托腮凝神,眉心时而紧蹙,眼含不解,时而舒展,面露恍然。
而内间里,时不时传出景弘与二位爱妃的说笑声。
裴朝卿去了诏狱,宣德殿中如今是魏有道在侍候。
魏有道在宫中呆了这些年来,从未见过有如棋心一般的后宫女子。就像不论是邓皇后还是肃贵妃,都以为棋心被要到宣德殿不过是景弘准备宠幸她之前所做的准备。
然而即使棋心已然侍寝,皇帝却没有给她任何的名分。
棋心既不急切,也不去笼络帝心,即使景弘在她眼前就在与其他的后妃说笑,棋心也好像完全不在意,整个人都是淡淡的。
或者说……整个人的心思都放在了书上。
沉稳的叫人看不懂。
协理六宫的穆宝隽也曾欲言又止的跟景弘提了一下此事,景弘只说不急,穆宝隽也无能为力。
而到了现在,宫里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将临产期的肃贵妃。
穆宝隽有时去看望肃贵妃,都只觉得触目惊心。肃贵妃身量不胖,但是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如今已经是孕九月了,四肢皆浮肿,甚至按下去便是一个许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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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隽每每见了,便颇多惶恐,实在是看着太吓人了。
然而太医却嘱咐了柳元一定要勤走动一些,兴庆宫的宫女们扶着柳元走动的时候,穆宝隽还要担心不已的跑过去亲自盯着。
柳元也没办法继续安抚她说自己没关系的了,妇人产子这种事,她也是头一遭经历,又因早早失了母亲,这会儿除了邓皇后和穆宝隽,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穆宝隽每日里便凤禧宫和兴庆宫两头跑。
过年之前永福宫的凉屋便彻底竣工,一直放到二月初八,连漆料的味道也散了干净,穆宝隽便从凤禧宫的东暖阁搬回了永福宫。
只是已经是物是人非,之前会永远与她在一起的棋心已经不在她的身边了。
三月十五是穆宝隽的生辰。
生辰这一日,穆宝隽难得的空闲下来,可是看着永福宫里的各式玩意,又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起来。
她了无趣意的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微微摇晃着,只是从始至终,脚都不曾离地。
穆宝隽斜倚在秋千的绳索处,出神望着那颗粗壮的金桂树。
仿佛之前与棋心酿桂花酒还是昨天。
叉腰生气跺脚的小姑娘被逗急了眼,噼里啪啦数落着她与景弘糟蹋了好好的桂花。
去了宣德殿的棋心,还会像在她身边一样喜怒随心吗?
天色不知不觉的黑了下去。
穆宝隽仍旧没有回屋,虽然是暮春的时节,可晚上还是有些凉的,锦衣拿了薄缎子斗篷给穆宝隽披在身上,语含担忧:“娘娘,夜里风寒,还是回屋里吧。”
穆宝隽只是应了一声,却还是没动。
忽然外面传来咻的一声,是烟花上天的声音,随即在天上炸开了一朵绚丽的三色花。
穆宝隽讶然起身,呆滞了片刻,转身看向了永福宫的门口。
景弘手里捏着两根点火的松油棒,脸上带笑,将其中一根递到穆宝隽的面前:“今日是淑妃的生辰,可喜欢朕给淑妃准备的惊喜?”
穆宝隽接过松油棒,眼角的余光看到同样是露着一张笑脸的棋心,忽然觉得轻松了好多好多,仿佛压在她心口上的大石忽然被敲碎了,也容她开始喘息了。
穆宝隽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拉住了景弘的手:“自然喜欢。陛下费心了。”
景弘和穆宝隽并肩而立,棋心已经指挥着小太监们将烟花爆仗搬到永福宫的院子里来。
“娘娘!看我给娘娘放一串大烟花!”
院子里的棋心单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后撤着自己的身子,单只伸出松油棒去点烟花的引线,好几个烟花咻咻咻的上天,在皇宫的上方绽放它们最美丽的一瞬间。
穆宝隽仰头看天,顷刻间脸色一变,连忙去拉景弘的衣袖,同时焦急的去喊院子里的棋心:“棋心,别放了!”
兴庆宫里的肃贵妃柳元,可是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就要生产了,放烟花的动静这么大,万一吓到她怎么办?!
还有凤禧宫里的皇后邓宣椒,自从有孕以来,夜夜睡不好,又怎么能如此喧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景弘愣了一下,有些迟疑:“永福宫与凤禧宫和兴庆宫都离得很远,不至于会惊扰到贵妃和皇后吧?”
穆宝隽脸上微微带了些嗔怪:“邓姐姐夜里有点风吹草动都会醒,本来就睡不好了,更何况柳姐姐如今离临盆也不过一月的时间,柳姐姐和小皇子可经不起任何的意外。”
棋心抿紧了唇,将手中的松油棒扔到了地上踩灭,脸上带了些闯了祸的歉疚。
景弘也觉得自己做事实在是不周全,忙解释道:“朕只是想着淑妃这段时间着实操劳,今日又是淑妃生辰,想要让淑妃高兴。”
穆宝隽温婉的笑了:“陛下还记得臣妾的生辰,这样将臣妾记挂在心上,臣妾知足了。”
最重要的是,她看到了跟在景弘身边的棋心,仍旧是笑闹无忌的模样,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只是想到棋心如今境遇,忙主动开口道:“陛下既然想给臣妾一个礼物,不知道是否可以答应臣妾一个请求?”
景弘心中一动,问道:“淑妃想要什么?”
“《礼记·昏义》有云:夫礼,始于冠,本于昏,重于丧祭,尊语朝聘,和于乡射,此礼之大体也。棋心原本是臣妾身边的宫女,只因为她素日里勤勉恭谨,侍奉左右,未有丝毫懈怠,才入了陛下青眼,有幸随侍君侧。”穆宝隽的眼神望向了跑过来的棋心,声音里带了一丝被死死掩盖的心疼:“礼之本意,在于尊贤尚德。臣妾恳请陛下念其忠忱,予其册封,亦是彰显陛下仁德广被,泽及宫闱。”
景弘却没有回应。
跑过来的棋心远远的便听到了穆宝隽这一番话,想到这是自家小姐对她的一片关怀之心,忍不住心下微甜。
不过在看到景弘的脸色之后,忙开了口:“娘娘说什么呐,棋心还是喜欢现在这样。”
穆宝隽愣住了。
棋心蹦跳着两步上前,搂住了穆宝隽的手腕:“陛下已经答应我了,不会让我入后宫的,要是每天都只能拘在四角方天的庭院里,翘首以盼陛下每日的脚步,这样的日子棋心一丁点也受不了的。”
“可是……”穆宝隽拧起了眉。景弘却只是别过了脸去。
棋心方才是在说谎,什么答应了她不让她入后宫,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事。
棋心佯作口无遮拦的嬉笑道:“在宣德殿做女校书多好啊,既不用等陛下宣召才能伴驾,还能随时都陪在陛下身边,我想什么时候见陛下抬起头就能看到了。”
归根结底,还是景弘没有把持住自己。
棋心是个得力的部下,素日里更是细致入微的,景弘每日的安排棋心都会记得,随时提醒,在景弘因为政事犯难的时候,棋心也会给他提供种种解决思路。
但……这样一个美人在身边红袖添香,景弘也实在是被她迷昏了头,才一时没有把持住自己。
次日醒来棋心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要避子的汤药,景弘才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哪怕他是真的喜欢棋心,现在都不是让棋心入后宫甚至怀孕生子的时候。
幸而棋心本人并不太在意什么名分位份,景弘也便顺着自己的私心,依旧留她在身边贴身伺候。
但景弘却也打定了主意,将来他是一定会给棋心一个名正言顺的位份的,贤妃或者德妃的位子都不错。
反正,棋心侍寝一事,目前除了记录彤史的魏有道,能看到彤史的邓皇后和协理六宫的穆淑妃三人,也并无其他人知晓。
穆宝隽暗暗叹息,棋心是有大志向的人,所以她才会选择跟随在景弘身边,也罢,棋心已经做了决定,她便只有支持。
当下,穆宝隽便道:“既然如此,臣妾这个生辰愿望便先在陛下那里存着,可好?”
景弘和棋心都能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皇帝的恩宠是这个宫里面最说不清楚的事情,今日或许有,明日或许无,棋心如今能得景弘的喜爱,往后却不一定。
存下的生辰愿望,不过是以防万一。
景弘眉心皱起,棋心眼含水光,虽然是不那么信任皇帝的心意,但却是给棋心的保障,毕竟谁能说得清楚将来的事?将来棋心一旦遭皇帝厌弃,有个名分,至少能拿到后宫妃子应得的份例。
虽然觉得没必要,景弘还是应了下来,锦衣传了晚上的膳食,请皇帝和淑妃一同入座,却不料景弘忽然开口让她再拿一副碗筷来,让棋心也一同坐下吃。
锦衣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正执箸布菜的棋心,低声应了一声是,又给棋心添了碗筷座椅。
宣德殿女校书的职务并不太忙,而且女校书也是能出入后宫的,棋心在习惯下来宣德殿的生活之后,有时得闲也会往永福宫跑,找穆宝隽讨教一些四书五经的学问。
肃贵妃临产在即,穆宝隽反而没那么有空了,三月二十一邓皇后病倒,更是所有的事务全都压到了穆宝隽一个人的身上的。
然而即使如此,穆宝隽也是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这段时间里前朝动静多了一些,景弘接手部分政务以来,也有一些官员不动声色的减少了辩驳少帝想法的频率,也少有人再踩着景弘去捧太皇太后。
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也开始大多事情都询问景弘的看法并且落实下去一些。
这些问题,景弘有自己想法的也会只说,有些不太清晰的,回宣德殿之后棋心也会跟他一起找出重点对着圣贤书学习。
后来对于一些政务,棋心也会提前和景弘讨论,甚至为景弘准备好可以召见问询的官员名单。
那些官员,都是棋心和裴朝卿从诏狱探子们调查后的记录里筛选过的。
有时候景弘也会召见一下沈霆轩,听他在商言商讲一些令景弘大受启发的经历,棋心也会一起旁听。
比起圣贤书来说,沈霆轩亲身经历过的事件便是真正的现实课了。
沈霆轩虽是商人,可见识广博,又不卑不亢,讲起“故事”来深入浅出,景弘心悦诚服,私下里也会以“老师”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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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肃贵妃到了临产期,穆宝隽早早备下了十二名太医十二名接生姥姥,分作三班日夜在兴庆宫轮值,唯恐出现一丁点的差错。
但是柳元肚子里的小皇子却格外沉得住气,一直拖过了足月的日子,也没有要降生的动静。
景弘带着棋心去兴庆宫看了几回,也有些紧张,他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生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孕晚期的柳元已经是活动都困难了。
棋心看着肃贵妃高高隆起的肚子只觉得格外可怖,小皇子已经足月,甚至在妈妈肚子里颇为调皮,忽如其来的一脚凸出甚至让棋心产生些许肃贵妃的肚子会不会被撑破的恐惧感。
自从到了预产期,接生姥姥便给柳元熬了催产汤,柳元喝了整整五日,一点也不着慌的小皇子才终于有了要诞生的动静。
四月二十上午,报信的小太监急急慌慌往前朝报信,魏有道喊了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皇太后和坐不住了的景弘匆匆赶往兴庆宫。
尚还未踏入兴庆宫的大门,景弘已经能听到柳元的惨叫了,当即有些慌神。
“皇帝。”太皇太后只是叫了一声,但是那声音里的沉稳还是奇异的让景弘平静了下来。
景弘深呼吸几次,坐到了兴庆宫的院子里。
只是……随侍在一旁的棋心的手还是被景弘无意识地紧紧攥着,棋心有些诧异,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面上四平八稳的景弘,稍微有一些为柳元的欣慰。
不过转而想到了在场少了的那个人。
邓皇后如今有孕,按照大昭的习俗,忌三房,并不能到产房来。
棋心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她禁不住去想景弘对宠爱的妃子所生育的长子和不喜欢的皇后所生育的嫡子是否会区别对待,禁不住想若是将来穆宝隽有孕分娩,是否也会生死关头走一遭。
景弘也有些讶异的感受到了来自手上的力道。
棋心也在无意识地反攥着他的手。
十指交缠,景弘顺着抬头,看到了棋心怔忪的表情和眼角要掉不掉的泪珠。
棋心注意到景弘的视线,终于回过神来,将眼睛里的湿意眨掉,提醒道:“陛下可想好了小皇子的名字?”
景弘想了想:“若是个皇子,便叫景瑾吧,瑾,意为美玉,代表纯洁无暇,美好珍贵,寓意也好,品德高尚,温润如玉。”
“若是位小公主呢?”棋心悄声道。
“若是个小公主……取璧字如何?也是吉祥美好的意思,寓意她平安如意。”景弘很快也想到了合适的字。
棋心笑着奉承了一句:“陛下实乃慈父也。”
尽管柳元已经怀胎至满月,但竟然是直到此时,景弘才有了一丝自己当父亲了的真实感。
慈父,父……景弘细细咂摸着这个字眼,眼睛里却存了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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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是一个好父亲吗?毕竟,从景弘有记忆以来,他并没有过父亲慈爱的感觉。
先帝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
景弘记忆里有关父亲的第一个画面,是他的父皇满满怨毒和憎恨的目光,和嗷嗷哭号着,不晓事的景黎被高高举起的模样。
他近乎是想了没有想的冲上前从先帝的手里抢走了只比自己小一岁的景黎。
那一年,他才三岁。
三岁的奶娃娃吃力的背着两岁刚会跑的更小奶娃娃躲在御花园的灌木丛里,爬着去慈安宫寻求皇祖母的庇护,这几乎是景弘对父亲一词唯一的经历。
然后就是四岁那一年,太皇太后提剑杀子,景弘大概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天,太皇太后温暖的大手,因为总是泡着玫瑰花瓣的牛奶洗手的缘故,依旧很软,很滑,很有里的一只手,牵着景弘的小手,扶着他坐在高大冰冷的龙椅上,景弘转身,便看到了满朝陌生的大人,老人,三跪九叩,对着他山呼万岁。
如今,景弘也要当父亲了。
兴庆宫里单独隔出的产房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接生姥姥喜不自胜的撩开门帘外出报喜:“恭喜太皇太后,恭喜陛下,贵妃娘娘母子平安,是个小皇子。”
太皇太后满意的点点头,一旁的姑姑便叫了赏。
景弘眼睛瞪得大大的,棋心提醒似的推推他,景弘才回过神来:“皇祖母,孙儿方才给小皇子拟了名字,瑾字,皇祖母以为如何?”
太皇太后含笑看着自己的孙儿,手里的佛珠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皇帝的长子,哀家可不做这个讨嫌的人,皇帝还是等两日,去跟肃贵妃商议。”
景弘这才反应过来,问了一下接生姥姥柳元的情况:“贵妃现在如何了?”
接生姥姥回禀道:“贵妃娘娘有些体虚脱力,方才见了小皇子,现在已经睡过去了。”
棋心看到景弘的眼神,也叫了一声赏:“这一次贵妃娘娘和皇长子母子平安,接生姥姥和太医们功不可没,除了例行的赏银之外,每人再赏五十两银子。”
接生姥姥和太医们连忙跪下谢恩。一旁的穆宝隽也很是松了一口气,叫身边的宫女将好消息通报给皇后娘娘知道。
因为长子出生,景弘很是大方的赏了兴庆宫上下伺候的人,回了宣德殿之后,景弘转着自己手上的扳指,便陷入了沉思。
“棋心以为,朕现在是否宜开恩科,再选天下士子为国效力?”
因为皇帝一直都在沉思,棋心也只是安静的做自己的事,整理着御书案上的种种字纸。
乍然听到皇帝开口,棋心还是稍微思考了一下的:“大昭最初施行科考取士,有一部分是为了搜寻各世家之中没有荫庇的分支中的的有才之士,用以治国。而棋心也了解了一些这些年太皇太后施行的德政。”
自太皇太后掌政以来,有关科举取士大概是太皇太后颁布德政仅次于农事的地方了。
从最开始在各处普及学塾,到在各地设立书院,又是允许不交束脩的贫人旁听,又是完善从地方到中央的逐级考核制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棋心以为,此次宜借德政,再开恩科,广泛取士,最好由陛下亲自主持殿试。”棋心给的谏言相当直白。
毕竟算起来,自景弘登基开始的旁听生德政实施下去,到如今,这一批人也近乎学成了。
而目前的朝堂,景弘想要与太皇太后争夺朝堂的控制权,在原本的世家之中争取人才,能争取到的毕竟有限,而沈霆轩的存在则是很明显的一个例子,民间说不定存在着大把大把的未曾被发觉的人才。
这些人进入朝堂,又是皇帝亲笔点出来的士人,自然是天子门生,最好的与朝堂上现有的势力撕咬的人选。
景弘手里的扳指往桌子上一扣,眼睛是前所未有的明亮:“知我者,棋心也!”
皇长子的诞生,就是最好的德政由头。
慈安宫里。
太皇太后已经接到了景弘提出的再开恩科的打算,眼里的笑意止不住:“皇帝长大了。”
一旁的姑姑也只是抿着嘴笑:“陛下已为人父,若还是如幼时一般,太皇太后您才是要操心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沫儿跟着哀家这些年,哀家什么时候要沫儿这般奉承?只是从前,皇帝虽有一颗仁心,到底孩子气多一些。”
“都说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要一直等到有了家,有了妻子孩儿,才会醒悟自己应负起的责任,陛下如今已为人父,自然也该与过去有些不同了才是。”被唤作沫儿的姑姑缓步陪在太皇太后的身侧,手里还捧着一小瓷碗金灿灿的小米。
太皇太后手里拿着竹勺,伸进笼子里给鸟儿喂食,听着鸟儿吃的满足的叽叽喳喳声:“今日皇帝身边那个女校书,是什么人?”
沫儿稍微回想了一下:“太皇太后忘了?是跟着淑妃娘娘陪嫁进宫来的棋心姑娘啊,今年正月初五的时候,陛下说棋心姑娘体贴备至,侍奉的好,将人要到了宣德殿中,虽是女校书,可还是拿着正三品的月例银子。”
太皇太后喂鸟食的动作一缓,脸上的笑也收敛了许多,唇角耷拉下来:“今年的彤史册子呢?怎么没往慈安宫送?”
沫儿姑姑心中一紧,笑道:“许是因为皇后娘娘有孕在身,淑妃娘娘乍然接手宫务,忙的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手,一时疏忽了,奴婢这就叫人拿来。”
太皇太后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只等了一会儿,敬事房的太监便颠颠的捧着彤史册子拜倒在太皇太后的跟前。
沫儿姑姑结接过册子,不着痕迹的看了诚惶诚恐的太监一眼,转手将册子供给了太皇太后御览。
太皇太后稍微翻了几页,果然看到了艳红的棋心的名字:“已经侍寝三次了,还没个册封,不像样。”
这就是在说景弘了。
敬事房的公公连忙回禀道:“棋心姑娘每次侍寝后,陛下都是传了避子汤的。”
然而沫儿姑姑目光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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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太皇太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啊。”
沫儿这才不着痕迹的开口递话:“陛下在宣德殿还是忙正事居多,只是有时候时间太晚了,才让棋心姑娘侍寝,不过是图个方便,每次都传避子汤,陛下还是知道轻重的。”
太皇太后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的从鼻子里逸散出一个“嗯”字,这件事便翻了篇。
景弘再开恩科的消息很快的传来,这一次的恩科再次放宽了报名的门槛,即使没有学院的成绩,也能报名应试。
新蔡县,阜南书院。
一个身穿洗到发白的,略有些不合身的粗布长衫的男子盯着官府张发下来的榜单,看的聚精会神。
一旁还有小吏跟聚拢过来的人群讲着榜单上张贴的内容,大意是陛下再开恩科,恩德更甚从前。
那男子身材欣长,面容瘦削,肤色有些发黑,身上还背着一个装了野菜的背篓。
“孟甫!”另一个身穿长衫的阜南学院的学子手里卷着一本书向他招手,大老远就在人群里看到了他:“孟甫!”
那学子费劲的挤开人群,拉着裴介一路从人群里出来:“孟甫怎么去看那告示了?夫子之前不是给孟甫写了推荐信,推荐孟甫去同州府的府学嘛!”
裴孟甫抿了抿唇,根本没有犹豫的就做出了决定:“我不去府学了,我要下场。”
那学子诧异的看向他,满满都是不解:“孟甫?”
“裴介深受皇恩,若无陛下登基时的德政,裴介无缘得进慈幼庄,或许只能路边乞食为生;若非陛下广设学院,允许交不起束脩的向学之人旁听课程,裴介考不进阜南学院。如今是陛下第一次做考官的一榜,裴介没有不回报陛下的深恩厚德的道理。”
那学子不由得有些发急,停下了脚步:“可是孟甫,我还是觉得去府学更稳一些,天下士林人才济济,咱们这些身后毫无根基之人下场应试,又怎么比得过人家世代书香之人的涵养?何况夫子已经给孟甫写了推荐信。”
就算下场也很难考的中什么名次,何必将去府学谋生的路子断掉呢?
况且这一榜条件之宽阔,更是不知道多少人会下场去争那个天子门生的名头,已经有了坦途,又何必去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裴介垂下了眼睫,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那学子一同走进了阜南学院的大门:“我去老师那里了。康兄,此事回头再聊吧。”
康学子抬头张望了一下他身后的背篓:“瞧我糊涂了,你去山上采了多少蒲公英?”
裴介大略估计了一下:“应当够老师半年所用了。”
康学子微微叹了口气:“夫子要长期用蒲公英根来清热毒,还得取三年以上的老蒲公英的根,也唯有你会这么为夫子费心了。”
“老师待我不薄,投桃报李,不外乎如是。”裴介也只是尽己所能,能为老师做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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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贵妃的月子里,即使宫人们照顾的已经是小心再小心了,柳元还是落下了月子病,时时疲乏,兼有腰痛,一直到出了月子,也未见好转。
太皇太后又以肃贵妃添了长子劳苦功高为由,将穆宝隽手上的协理六宫之权转到了肃贵妃柳元的手里,柳元还要操持宫务,修养的更不好了。
然而穆宝隽即使满心担忧,也不好霸着宫权不撒手,只能暂时以交接的名号给柳元分担一些。
因为景弘一直没有给棋心名分的意思,太皇太后看了看后宫里还是只有小猫三两只的状态,邓皇后有孕,产期要到九月里,肃贵妃刚刚产子,穆宝隽一直没有遇喜。
底下秦檽秦昭仪性格温软,不怎么招景弘喜欢,张婕妤和李婕妤有宠过一阵子,虞美人更是因为之前的事得了景弘的不喜,所有的这些人加起来,景弘一个月进后宫的日子甚至不到半个月。
太皇太后便动了想让景弘再充实一下后宫的想法。
景弘对此无可无不可,只是要求了内务府不要大操大办,只取玉京之中的官家女子入宫选秀即可。
张婕妤和李婕妤也因此晋了昭仪。
这一次选秀,良人和美人留了各十个,景弘又拣出身不错的三个女孩封了婕妤。
只是景弘进后宫的次数并没有增加,他还是更喜欢在宣德殿里忙碌到很晚。
而棋心也渐渐习惯了夜里睡在景弘的大床上,即使无需侍寝,景弘也会让棋心睡在他的身边。
皇帝的寝宫,舒服那肯定是第一位的,景弘的床大的很,四周都挂了明黄的帐子和流苏,每日都有专门的司寝宫女打扫更换,保证被褥永远都是太阳晒过的软蓬蓬的状态。
而景弘上次在棋心身上吃了苦头,这段时间也没再要棋心侍寝,只是不知不觉间,景弘的眼神还是会溜到棋心的身上。
夏天来了,棋心身上的衣服一日比一日轻薄,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腰身,而棋心在发觉景弘不规矩的眼神之后,便会似羞似恼的私下里掐他腰间的软肉。
这就导致景弘某次去永福宫的时候,穆宝隽目光怪异的看向了景弘。
景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的避开了穆宝隽的注视,瞪了棋心一眼。
棋心完全没有理解景弘为什么忽然瞪她。
她疏忽了哪里吗?好像没有啊,近三日要处理的事务都整理出来了,还按照农事,经济,军事,科举等等做好了分类。
小王爷景黎自西戎八关发来的请安折子回复了;关于穆弛和卫年联名上的请求拨款养战马和培养新式重骑兵的折子也在加紧处理了;沈霆轩自在户部领受行商之位之后,提出了要优化盐茶铁的运输路线一事也在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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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是科举的事情?但是还不到八月份的秋闱啊。
棋心在思考后确定了自己并没有出任何的差错,所有的事情都尽己所能的完成了,心里也轻快了许多,甚至涌现了些许的志得意满,又是颇为难得的回了永福宫,回到了穆宝隽的身边,棋心心情好得很,也就把这点小事丢开了。
夜里子时,景弘怀里搂着穆宝隽,正睡得沉沉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些许的嘈杂声。
棋心迷迷瞪瞪醒来,景弘和穆宝隽已经披了衣裳起身了。
景弘的脸色差的可以,穆宝隽同样是难以置信。
睡在外间的棋心连忙从架子上拿下两人的薄斗篷,趿拉上鞋子追了出去:“娘娘,怎么了?”
穆宝隽匆匆道:“方才张昭仪宫里的宫女来报,说张昭仪下午便一直嚷肚子疼,一开始以为是吃错了什么东西,传了几次官房,可是张昭仪到了晚间便面如金纸,嘴唇乌黑,瞳孔放大,四肢厥逆,抽搐不止。”
棋心听愣了:“中毒了?”
穆宝隽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来这边报信的同时,她身边的另一个宫女去兴庆宫禀告肃贵妃请太医去了。”
这么晚宫门已经落了锁,要么是目前在打理六宫事务的肃贵妃同意,要么要奏请皇帝,宫人们才能开门去请太医。
“备驾,去东华宫。”景弘坐在疾行的龙撵上,难得焦躁。
穆宝隽也有轿辇,棋心却只能一路小跑着过去。
等三人赶到东华宫的时候,肃贵妃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就位了。
东华宫里,只有窒息一般的安静。
诊断许久,何太医激动的声音才响起:“回禀陛下,贵妃娘娘,张昭仪是中了毒,只是所食份量并不多,而且这毒的毒性并不强,下官这就下方子煎药。”
另一个太医则道:“依微臣之见,当下不宜拖延,此毒从口入,现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给昭仪娘娘催吐。”
张昭仪此时近乎失去了意识,只是脸上犹有痛苦的泪痕,身上的寝衣也被汗水浸湿。
“催吐……”穆宝隽到也知道此时这些太医在犹豫什么,张昭仪毕竟是后宫妃子,他们这些人哪里能近身?
棋心看了一眼脸色差劲到抵着脑袋的肃贵妃,又看了看张昭仪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心下暗叹,自告奋勇道:“让我来吧。”
两位太医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棋心让张昭仪身边的宫女将张昭仪扶起,自己则是揽住面色已经发乌的张昭仪,一手掰开张昭仪的嘴巴,另一只手接过太医递过来的一头扁平的玉簪,深深的探进了张昭仪的嘴里,深及喉咙,往下一压。
张昭仪当即剧烈的呕吐起来。
那洒了一地的秽物中甚至夹杂着不少的血丝。
另有太医给棋心递上了牛奶,棋心半是强迫的给张昭仪灌了下去,在用擦干的玉簪抵进张昭仪的喉咙一压,如此重复。
虽然张昭仪眼角的泪流的更厉害了,但催吐之方法却是起了效,已经渐渐停止了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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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将半昏迷的张昭仪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勺一勺将中药灌了进去。
而景弘也带着穆宝隽到了东华宫的外间。
肃贵妃已经查问出了其他的事情。
肃贵妃身边的管事姑姑将东华宫的宫人们都看管了起来,再根据小宫女们的口述将张昭仪今日入口的东西全都记录下来并且相互验证。
太医们拿着银针将小厨房里留样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试过毒,意料之中的全都无毒。
这些食物尝膳太监也是会一一试过的,要是有毒,他们会是最先有中毒反应的人。
已经入夏,太医们额角却都沁着冷汗。
“还有一样食物未查。”肃贵妃陪嫁进宫的宫女红缨对着单子一样一样的排查,可算是找到了漏网之鱼:“这里记着张昭仪下午用了几块枣泥酥饼,怎么没有留样?”
张昭仪身边的一个宫女连忙从一旁的斗柜上将枣泥酥饼端了过来,恭敬回禀道:“这是李昭仪娘娘下午来看我们娘娘带来的小食,因为是李昭仪娘娘亲手做的,没有经过小厨房,所以……所以……”
张昭仪和李昭仪两家比邻而居,说是两人亲姐妹一般长大也不为过,后来更是一起进了宫,若说有谁是两人最信任的,恐怕只有对方了。
肃贵妃柳元的目光落在那一小碟金红的枣泥酥饼上:“银针。”
太医手中的银针拔出的时候,针尖已经非常明显的发乌了。
在场诸人皆是惊讶不已。
因为担心好姐妹,星夜赶来东华宫的李昭仪也当即变了脸色,连忙申辩道:“贵妃娘娘明鉴,此事绝不是臣妾所为!臣妾下午做的枣泥酥饼西阳宫小厨房的厨娘和臣妾身边的宫女都吃了,皆无人中毒,也还有同一批剩下的可供查证。”
肃贵妃只是瞥了她一眼,先问的太医:“许太医,可能查出是什么毒?”
许太医小心翼翼的拈起验出有毒的枣泥酥饼,取了一些在手指上碾开仔细观察,又叫身后的医徒去取一小碗清水来,将枣泥酥饼泡在水里,水碗里逸散出些许的红色。
至此,许太医已经心中明了,躬身回禀道:“贵妃娘娘,这枣泥酥饼的颜色过于艳红,微臣将其置于水中,又露出了朱色,可以推测此物易溶于水,以微臣所见,应当是画画用的朱砂。”
一旁李昭仪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肃贵妃柳元实在是觉得疲惫不堪,连说话也不想了,只是对身边的宫女摆了摆手,便有人取来了内务府的记档:“回娘娘的话,近一个月,只有李昭仪一人支领过大量的朱砂,登记的是画画颜料。”
一切已经查实,李昭仪脸色惨白,瞪着一双大眼,不住的摇着头:“不是臣妾干的,是有人诬陷!陛下!”
李昭仪双眼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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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弘没有发话,东华宫的外间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棋心给张昭仪喂过药,留下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们仔细伺候,自己则是撩开绣线软帘,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外间,站到了穆宝隽的身边。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倒是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棋心的目光望向正跪在景弘跟前陈情哭诉的李昭仪,心中微微一动。
李昭仪自诉没有理由暗害张昭仪,但其实……是有的。
李昭仪的父亲与张昭仪的父亲是二十年的好友,相约晚岁当为邻舍翁,后来进入官场,也的确是在玉京里置了两间相邻的院子,甚至因为两人后来加官进爵,房子的规制要扩增然而地方不够,两家共享着同一个后花园。
这样稳固的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挚友,在今年开朝之后便逐渐走到了政见对立的地步。
李昭仪之父任职司农寺大夫,是太皇太后的铁杆亲信,然而张昭仪之父却认为身为大昭官员应当扶保正统,陛下早便满了十八岁,论礼制,早前便应当亲政,太皇太后也不应继续临朝。
原本是共进退的两个挚友便因此而政见不合。
前朝后果息息相关在其他朝代不一定多么管用,但在大昭,这几乎可以说是一条铁律,前朝官员之间有朋党有亲旧有寇仇,他们的姑侄女儿在后宫为同一个丈夫厮杀博宠。
景弘同样想到了这个上面。
李昭仪之父李广秋性格暴烈,又行事激进,若是他认为多年好友做了随风倒的墙头草,大概会憎其若寇仇的。
前段时间因为选秀的缘故,两位昭仪各自晋了位份,各自分了独立的宫殿,两家的夫人也各自请旨进宫来看望她们的女儿,两位昭仪的消息并不封闭。
桩桩件件的证据皆是确凿无误,景弘也不愿再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直截了当的下了圣旨:“李昭仪谋害宫妃,褫夺封号,降为庶人,打入冷宫。何太医,东华宫着你仔细照料,务必将人救回来。”
穆宝隽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景弘已经发话,便是圣旨已发,她也只能闭嘴,有些担忧地去看脸色灰败的肃贵妃柳元,柳元在身边宫女红缨的搀扶下起身,却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缓了一阵,才没有晕过去。
“贵妃今夜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景弘抬脚走出东华宫的大门。
众人连忙行礼。
景弘却是没有回去继续睡觉的心思了。
他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子,然后便听到了追出来的淑妃穆宝隽:“淑妃先回永福宫吧,棋心,跟朕回宣德殿。”
棋心连忙应声,悄悄给穆宝隽使了个眼色,便走到了景弘身边,小步跟上,和景弘一起回了宣德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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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后半夜了,景弘原本想要让裴朝卿去调查一下此事是否还有什么隐情,不过想到这段时间裴朝卿一直很是忙碌,也没忍心再叫醒他,而是拉着棋心一起回了宣德殿的卧房。
“棋心,更衣。”景弘揉揉自己的眉心,转过身的时候,眼神却落到了棋心桌子上个的几张信纸上。
自从棋心侍寝以来,景弘为求方便,索性直接让棋心搬到了床边的隔间里,除了休息的软榻,上夜的床铺,棋心还要求增设了几台书柜,和一张小桌。
此时桌子上正摆放着外出游历的谢丹臣寄给棋心的信件,通过裴朝卿的路子直接递到了棋心的桌案旁。
棋心将景弘的外衣脱下,搭到一旁的屏风上,景弘身上便只剩下了中衣,方才景弘在永福宫出来的匆忙,只是胡乱穿了衣服就赶去了东华宫,这会儿才觉得终于舒服了起来。
“谢丹臣谢公子如今可不得了了呢,”棋心看到景弘的眼神,手里动作不停,一边给景弘讲:“谢丹臣向左相请求独自出京,游历民间,所到处处,皆会将亲眼所见的百姓现状辑录成诗,寄到宫里来,也算是奴婢从他这里了解了许多民情。”
给景弘打理好衣衫,棋心将书案上的信纸稍作整理,递到了景弘跟前供他御览:“如今谢公子文风大改,白话许多,也没了那么多佶屈聱牙的用典,就连刚开始识字念书的小童也能看得懂他的诗文。”
景弘翻阅着谢丹臣的游记诗篇,他写《织布妇》,问“朝织暮织不得闲,布成能换几文钱?”,写《老农叹》,“丰收背后泪满衫”……曾经对世事全然不知的清贵子弟,当真能低得下身板,去与老农插秧,亦是叫棋心颇多感慨。
景弘“嗯”了一声,便将诗文放了回去。
他有些脱力的整个人倒在皇帝的大床之上,带了满满的疲累:“棋心,上来。”
棋心顺从的脱去自己的绣花鞋,躺倒了景弘的身边:“陛下可是在想今晚的事?”
景弘叹了口气,眼神有点放空:“朕原以为,前朝的火不会烧到后宫里来的。”
却没想到,第一把火就烧在了后宫里,甚至是直接就到了人命攸关的程度。
棋心伸出自己的手,与景弘十指相扣:“陛下,张昭仪会没事的。”
“肃贵妃实在是能干,几乎是雷厉风行的审结了此案,实在让朕刮目相看。”景弘咕哝了一句,转而像抱一个抱枕一般将棋心搂进自己的怀里,带了些警告的意思:“不许掐朕,不许拧朕,不许咬朕,知道了吗?”
棋心眨眨眼:“可是……陛下明明很受用啊。”
景弘耳根处泛起了薄红,却只是使气一般将棋心的脑袋也摁到自己的怀里:“朕说不许就是不许!”
“哦。”棋心闷闷应了一声:“棋心知道了,陛下松一松,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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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景弘趁机发落了李昭仪之父,太皇太后的铁杆,平日里更是对他颇多攻击,当然是能撕一口是一口。
不过表面上却还是说,后宫事务原本份数家事,为了皇家颜面,他也不欲将事情闹大,只是李昭仪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震怒,不严惩,倘若后宫众妃嫔效仿起来,后宫便会不宁。
为难的话说了一堆,不影响最后还是将李昭仪的父亲,司农寺大夫一撸到底,远远的贬谪了出去。
此事便算作了了结。
而后宫里,东华宫事发那一日,棋心便觉得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桩桩件件都那么严丝合缝而心里头留存了一个疑影儿。
那天晚上她给穆宝隽递了个眼神,穆宝隽也是心领神会的暗中调查起来。
暗中寻访了三日,查到的东西越发让穆宝隽心惊,第三日中午,鬼门关头走了一圈,太医院几乎熬干了心血救回来的一条命,张昭仪终于醒了。
躺在床上听说了所有事情的张昭仪两眼无神,木木呆呆盯着房间里的帐子,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到底是在想什么。
秦檽秦昭仪也来探望她:“陛下已经处置了她,你也不要伤心了。”
伤心吗?还是心早就不会伤了?
张昭仪没有说话,只是两手拽着薄被上移,捂住了自己的脸,悄无声息的哭泣着。
秦檽还想说些什么,同样也是来看望死里逃生的张昭仪的穆宝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还是出去吧,秦檽也就告了别。
卧室里伺候的宫人都被支使来了出去。穆宝隽站在张昭仪的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菩萨一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几乎是搭上了你自己的一条命,演够了吗?”
穆宝隽从来慈悲心肠,可是这几天查探到的东西,她又只能硬起心肠来:“虽然你做的很隐蔽,但本宫还是查到了几条本宫很感兴趣的线索,一个是你对李昭仪说,你要研习朱竹的画法,朱砂的消耗量太大,然后便要了她的朱砂来,她与你一样擅长丹青,原本也是存着一些的,只是消耗太大,她才不得不去内务府重新登记取新的朱砂。”
“第二件事,你在研习朱竹的时候,每次都截存下一部分的朱砂来,说是正常损耗,实际上却是将朱砂悄悄攒了起来。我在你的画盒底部发现了还沾着朱砂粉末的小孔。”
“第三件事,你曾将去小厨房做过枣泥酥饼,用的是混了朱砂的枣泥,毕竟枣泥颜色深,颜色也够红,能遮住你混进去的朱砂。”
“所以,其实是你设计让李昭仪留下记录的档案,再自服朱砂,嫁祸给她,目的便是除掉她,这应该是与你父亲的嘱咐有关,对吗?”
张昭仪的呜咽和痛哭缓缓的止住了。
穆宝隽上前伸手掀开了她身上盖着的薄被子,露出里面死里逃生的张昭仪惨白的脸。
张昭仪眼珠子骨碌碌转向穆宝隽,扯扯唇角却露不出一个笑:“看来还是吃的朱砂量不够多,竟然被你们救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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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仪的脸上满满都是扭曲的痛苦。
因为先前反复催吐清胃以拔毒的影响,张昭仪的嗓子几乎全被胃酸腐蚀坏了,此时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好似敲不响的破锣,一双曾经明媚的双眼更是彻底浑浊了。
“淑妃娘娘还查到了什么?”
穆宝隽沉默了一下:“最让本宫确定是你自服朱砂的是许太医所言,以那些掺了朱砂的枣泥酥饼中的份量来说,你能中毒严重到那样的境地,恐怕是吃了两盘还要多。”
但后宫妃嫔之间互相送点小食,也不会一次性送上好几盘同样的东西。
枣泥酥饼的摆放还是颇讲究的,除了要每一层都转着圈铺满以外,还要摞成上尖下方的品字形,一盘会用到的枣泥酥饼个数能上二三十,张昭仪就是再喜爱吃李昭仪的手艺,她又哪来的肚子去消化五六十个枣泥酥饼?
而且,那日催吐的时候,张昭仪呕出的秽物里,并没有很多的食物。
从种种细节处入手,推论出的那个答案,荒唐的让穆宝隽心中发寒。
怎么会这样呢?李昭仪不是张昭仪的好姐妹吗?
怎么就走到了相杀的地步呢?
“我父亲,一心想要扶保社稷,只是李家伯父更认同太皇太后的治理,如果只是政见不合,不过是求同存异,仍旧是一起做事,但是李家伯父却不能忍我父亲食君之禄,却心存异心。”
分明是自己家的事,张昭仪说起来却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他们是挚友啊,无话不说,推心置腹的挚友啊。”
但是酒后的醉话,却成了用来要挟的把柄。
所以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余地了,如果她不想办法将李家伯父扳倒,那么要被扳倒的就会是她们张家。
一边是养育自己的家族,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异姓姐妹,她只是必须,得选自己的家族罢了,到底是人心隔肚皮。
张昭仪也曾想过,如果皇帝更加的宠幸她,她是不是能保一下自己的家族?但是皇帝宁肯宠幸一个宫女,也不愿意多进几次后宫。
三月三,陛下的千秋节,若不是搭这李昭仪,一同准备了那精妙绝伦的十六组画,或许她也不会有升位昭仪,独掌一宫的可能。
张昭仪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她竟然没有死。
从一开始谋划这件事,张昭仪就已经有了觉悟,既然注定要对不起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那么,或许她只有搭上自己的一条命才能相还这份情谊。
只是……为什么,独独救回了她的命!
确定了想要知道的真相,穆宝隽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
张昭仪颇有些费力的扭转过头,因为朱砂中毒的缘故,她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好像全身上下哪哪都在疼……但,最疼的地方,还是心:“淑妃娘娘要去告发我吗?”
张昭仪的眼睛里,居然有着淡淡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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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隽捏紧了自己的手帕,告发?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告发呢?
然而,穆宝隽也没有任何话,再给她说了。
张昭仪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无力去改变她将来的命运,亦不愿成为父亲放置在后宫只为了争斗的棋子。
死亡,是她唯一的解脱。
又三日,张昭仪不治身亡,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在可怜这个身不由己的女人,天上下了朦胧的细雨,刚起而未起的暑热便这么被风雨吹散,沁着淡淡的凉气。
穆宝隽怔怔然站在永福宫的门口,看着廊檐上的水滴滴成细密的水帘。
但是……能看到白金色的,朦朦胧胧的太阳。
景弘也在宣德殿的门口看着这一场太阳雨,后宫一案的内情最终还是辗转传到了景弘的眼前。
景弘亦是心绪复杂,扪心自问,如果在张昭仪病发的那天夜里,他就知道这些内情的话,他会做出改判吗?
他不会。
景弘还是会选择顺水推舟扳掉司农寺大夫,还是会将李昭仪打入冷宫,肃贵妃在当夜的一切判断,都是有利于他在朝中包括在后宫愈加发展壮大自己势力的判,是景弘需要的,满意的。
一如……肃贵妃这个人。
七月流火过,景弘预备自己亲自做主考官的这一届恩科便拉开了帷幕。
八月份的时候乡试,因为这一榜开的是恩科,虽然不在子,卯,午,酉年,却也是秋闱,而且与明年正经三年一次的乡试并不冲突。
八月初九考四书文,八月十二考五言六韵诗,八月十五考策论,一直到九月,各府汇聚了考中举人的名单和试卷便送进了京。
棋心率先挑出了各省解元的试卷呈交给景弘御览,这些人中,只有一个姓裴名介字孟甫的策论卷子引起了棋心的主意。
虽然是乡试,但策论的题目却是景弘亲自出的,让一群甚至尚未中举的士子谈关于冗官问题的解决方案,景弘这个题目刚发下去的时候,便让不少人冷汗淋漓抓耳挠腮着急上火。
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肆意品评在任的官员啊!
但也有素质不错的,毕竟为了搜寻在野的人才,这一榜恩科的报名门槛实在是低,甚至沈霆轩还提前被告知了消息,回了东平府的老家一趟去参加这次乡试。
时隔多年,再度拾起荒废许久的功课,沈霆轩学的痛苦万分,要不是有一旁晴香的不住鼓励,他也不可能中的了举。
老沈家终于出了个举人,沈老爷也是激动的老泪纵横,当天就开祠堂告慰列祖列宗。
不过沈霆轩还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在家里耽搁,毕竟如今他实打实领着户部的行商一职,这一次回家也只是为了赶上这次恩科,扫平一些身份上的阻碍。
已经中了举人,沈霆轩也就再度丢开了圣人言,一脑袋扎进了盐铁茶的运输路线优化事务之中。
这可是大事。
除了各府解元的卷子,景弘还专门让人找出来沈霆轩的卷子看了一下,东平府的策论题目是谈赋税,他甚至没有做任何的限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上京之后,这还是晴香第一次见到棋心。
当下不由得拉着棋心左看右看起来:“棋心身体可好?在陛下身边可累?”
棋心亦是笑盈盈的跟她撒娇:“都好都好!棋心有一个这么能干的姐夫,陛下怎么能不看重棋心呢?”
光是盐铁茶运输路线优化下来的三成运输成本,一年就能给国库节省上百万两的白银。
何况沈霆轩如今进了户部,往后自然是大有可施为的余地。
晴香脸上带笑,嗔了她一句:“棋心姑娘如今也会打趣人了。”
却是将人直接的拉进了内室。
棋心笑笑,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了,递给一旁的丫鬟,又从袖子里掏出来好几份的礼单:“带来的那些东西都交给来福了,这里是详细的礼单,姐姐看看,这一份是陛下送的,不过是借了我的名义,这一份是淑妃娘娘给姐姐的,都是些宫里的时鲜花样,剩下那一份,便是我给姐姐姐夫的年礼。”
晴香大略扫了几眼礼单:“你呀,倒是够用心的。”
不过看淑妃娘娘那份礼单,晴香心里面还是觉得美滋滋的,说到底,她跟淑妃娘娘又有什么交集?不过是淑妃娘娘看重棋心,才连带着给她脸面。
沈霆轩在京里置的这一套房子并不太大,也没多少伺候的人,都是上京后买的,一个管灶上的婆子,两个伺候晴香的丫鬟,然后就是沈霆轩回家应试的时候,把来福一并带了来。
如今来福做了这处小院的管家,方才棋心来的时候,还听到了车马行的人管他叫来大爷,棋心脸上带笑,晴香姐姐日子过得好,她就放心了。
沈霆轩把人打发了出去,跟棋心打听了一些户部里的消息,棋心一一说了。
户部尚书谢怀仁是谢家的旁支,但却是个能为的,当然,能一路坐到户部尚书,背后也少不了谢家的支持和左相的提拔,但最重要的,却是他的妻族,他一直拖到大龄也未成亲,发迹之后,才娶了邓家女。
沈霆轩挑眉冷笑:“这老小子可不老实,背后原来这么多弯弯绕。”
棋心有些惊讶的看向沈霆轩:“姐夫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了?”
沈霆轩神采奕奕的跟棋心八卦起了户部尚书,户部各主司之间七拐八弯的各种联系,谁跟谁关系好的穿一条裤子,谁跟谁面和心不和,谁跟谁有龃龉,谁舔着谁人家一直没搭理他……
晴香给棋心塞了一把瓜子,俩人就听着沈霆轩嘚吧嘚的将户部里盘根错节的势力说的比一部书还热闹。
棋心吐出两片瓜子壳,瞅瞅沈霆轩,觉得要是裴朝卿手底下有一天缺探子了,沈霆轩绝对够格。
沈霆轩也跟棋打听了不少的消息,打听完了就皱着眉头自顾自的想心思,一会儿到了中午,沈霆轩回过神来,晴香已经叫那个庄婆子摆好了饭了。
“哟,还以为沈少爷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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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霆轩大模大样的走过来,理直气壮:“分明是说累了,娘子都不理理我,不贴心了。”
棋心看着也是莞尔一笑。
方才沈霆轩自顾自想心思,小院这边人手不太足,晴香也下手跟管灶上的庄婆子帮了把手,棋心也不见外,洗了手准备帮忙,路过灶上看到了炸好的几筐年货,鬼使神差伸出手捻了个炸藕夹吃。
好像回到了曾经。
从前跟在晴香姐姐跟前的时候,有时候沈少爷来打茶围,会叫几盘点心,但他又不爱吃,还是小卷儿的棋心便会趁他不注意,悄悄拈两块糕点偷吃。
晴香姐姐从不会说她,还会给她打掩护,后来小卷儿的胆子越来越大,后面看不到的地方的糕点都能吃,只剩下一个表面好看的空架子。
沈霆轩难得伸手拿了块儿糕点,整盘糕点轰然倒塌,沈霆轩愣了片刻,笑着摇头说她是小馋猫。
记忆里的那声小馋猫再度响起在耳边,却是晴香笑吟吟的过来,手里端着调好的饺子馅儿,伸手给她拿了几个炸藕夹:“一会儿庄妈做完正菜,叫她再给你复炸一下,冷着不好吃。”
三人和和乐乐的吃了一顿饭,棋心也算是和自己的家人过了一个年。
只是到了天擦黑,便有裴朝卿手下的小太监过来催了,棋心也只能恋恋不舍的回了宫。
这一天,算是景弘给棋心放的年假。
正月初五,在路上耽误了快十天的小王爷景黎带着郑骐郑骥,穆弛卫年等人一起回了京。
一别大半年,景弘看着黑了许多,瘦了许多的景黎已经满眼都是心疼了。
他当初让景黎六部择其一历练,却没想到景黎选择了最苦最累的兵部,但兵部也的确是责任最为重大,当时景弘还是觉得弟弟可能会累一些,然而景黎七月份就带了人直接去边关历练也是他所没有想到的。
景黎这一趟外出,整个人几乎是大改了一般,从前那些清高气度,硬凹出来的风流潇洒全都消失不见,面庞坚毅,双目炯炯,景弘龙眸含泪,双手重重地拍上他的双肩:“好!”
他的弟弟也彻底长大了。
然而站在景弘身边的棋心眼神却没有一刻落在小王爷景黎,穆弛,郑骐郑骥这些故人的身上。
她已经看痴了。
腊八哥哥长大了太多,人长得又高又壮,但依旧是浓眉大眼的模样,时隔多年未见,腊八哥哥甚至上了两次战场,生死关头走过不止一遭。
棋心看着卫年左脸上从鼻翼到鬓边横贯的一条疤痕,眼里的泪水刷的就涌了出来。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腊八哥哥又是受了多大的罪啊!
就差那么一点,腊八哥哥可能就再也不会活着出现在她的面前了。
卫年亦是连皇帝本人都看不进眼里去,自从踏进这武英殿的那一刻起,他的眼里便唯有皇帝身边的那个人。
小卷儿长高了,出落的更漂亮了,她还活着,活得好好的,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雅致的贵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场诸人都是知晓卫年与棋心实为兄妹一事的,景黎报过平安,景弘便后退了一步,将空间让给了棋心。
棋心满脸都是泪的几乎是跑着从阶梯上下来,直直扑进了卫年的怀里:“哥!哥!”
卫年紧紧拥着她,同样的泪流满面:“小卷儿,哥终于找到你了,哥终于找到你了!”
那压抑的痛哭,嘶哑的嗓音,溢出来的悲情,郑骐知道内情更多一些,一想到卫年与这个妹子几乎是几次以生死错过,铁骨铮铮如他,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更感性一些的穆弛也已经吸吸鼻子,拿袖子抹起自己的眼泪了。
景弘在一旁皱眉看着,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不过倒还是理智占了优势。
眼前这一排站开的小将,几乎可以说是大昭下一代里优中选优出来的,卫年更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越看重与棋心的这一份兄妹之情越好。
但……棋心已经是他的女人了,毕竟是个干亲的兄长,这么亲密……
一直隐匿在阴影里的裴朝卿适时站了出来:“棋心姑娘,这是御前,如此失态,有违礼数。”
景弘开了口:“无妨,卫将军与棋心多年失散,这也是人之常情。”
棋心擦擦眼泪,从卫年的怀里出来:“是棋心见到兄长,太激动了。”
景弘笑容可称和煦:“无妨,今日聊过正事之后,便请卫将军在武英殿留宿一夜,你二人再叙别情就是。”
说到正事……
在场众人皆正经了神色。
“这一次之所以耽误了十天才回来,也是为了将那些战马一路送回来。”景黎出声道,目光极为凝重:“臣弟还在边关的时候,与纯芳公主打过几次照面,纯芳公主私下里给臣弟传递了一次消息,西戎王并未松懈练兵,他们会拿来与大昭交易的战马,也都是内部的二等马。”
忽然听到纯芳公主的消息,棋心也冷静了许多:“纯芳公主在西戎情况可好?”
景黎微微点点头让她放心:“纯芳公主代表大昭,还是大昭与西戎修好的联姻,而且镇国公一年有半年时间呆在八关,西戎也并不敢太不给大昭面子,待纯芳公主很好,目前连西戎王的幼子也是交到了纯芳公主的身边教导。”
棋心松了一口气,但也想到了很多背后的事情。
不论是并未练兵,还是交易战马一事,都足以看得清西戎王依旧没有彻底的臣服大昭,而这个消息是纯芳公主私下里递出来的,便有些意思了。
“臣跟小王爷,世子爷,卫将军在西关的时候便测过,即使只是西戎的二等马,在耐力和爆发力上也比大昭的战马要强出一节。”穆弛也开了口:“他们最倚仗的还是骑兵。臣等私下里试过,一个穿戴新式战甲骑宝马良驹的重骑兵所造成的杀伤力,足以轻松击破西戎骑兵的盾甲。”
但他们能从西戎购买到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只是人家的二等马,大昭要养出足以提供一支重骑兵所用的优质战马,又岂是说嘴就能做到的呢?
卫年也开了口:“穆将军的马场中不乏千里良驹,目前全供给试练的重骑兵所用,这一支是我们目前操练的标尺。”
但……千里良驹可遇而不可求,穆弛手里的那些良驹,属于是素质虽高但数量极少,产出极不稳定的,景黎以兵部的身份将这些良驹征采而来,也试图用配种的方式稳定培育,但二代马匹的素质便有高有低了。
“行军打仗,除了要看独立作战的人的素质,数量也是很大的影响因素,若是只用采购来的二等马,配上新式战甲组成的重骑兵,威力如何?”棋心思考了片刻,问道。
景黎微微叹气:“那数量要翻一番才能达到精锐重骑兵的破坏力。”
“臣核算过成本,扩增数量的方式要打造多近乎两倍的新式战甲,效益上不如培育质量更高的战马。”郑骥也开了口,从自己的袖间掏出了有关两种方案优劣和开销的核算折子。
裴朝卿接了过来,转递给景弘。
景弘也有些发愁,重骑兵培养的重要性他早已深知,这一支队伍是说什么也要养起来的,但摆在眼前的问题简直是重重又叠叠。
培育良种战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中间亦有许多的损耗,产出也不稳定,用采购自西戎的二等马,又依赖西戎供给……
景弘挠了挠头,暂时定下了这件事:“精锐重骑兵的操练仍旧继续,还有新式战甲的打造也要跟上,这两点兵部开条子就是,至于战马的问题,你们继续研究。”
至于银子……
景弘不由得想到了沈霆轩,要是沈霆轩能早两年进户部,光优化整合运输线路一事,他此时都能多出两百万两白银给景黎他们烧。
罢了,至少目前镇国公还在,纯芳公主也在西戎,战事暂且不会一时突发。
众人领命而去。
进了二月,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春闱了。
景弘对这一榜的士子还是颇为看好的,之前解元的卷子里他就挑出来几个不错的,还有那个棋心大加赞赏的裴介。
景弘还让裴朝卿查了一下,此人竟然是出身孤寒,备受皇恩才来参加考试的,更是让景弘惊喜不已。
他就说在野的人才多的很,只是从前没机会挖出来。
棋心这段时间也忙,临近春闱,下一场就是殿试,而除了科举,先前有关战马培育,新式战甲打造等等的事情,棋心也在琢磨。
而随着会试的临近,朝堂上各派势力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加上先前去晴香姐姐家过年的时候,沈霆轩通过户部的盘根错节给棋心明晰了一下朝堂上的各派势力,棋心现在看到一些人的名字,转瞬便能将其背后的人脉想个清楚。
但这样的操劳之下……又是乍暖还寒时候,景弘和裴朝卿一个没注意,便听到“咚”的一声响,是棋心倒在了自己的书案上。
层层叠叠摞起来的各样折子,书本,凌乱的字纸堆里,埋着一个小脸通红的棋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么重的一声摔下,棋心竟然连醒都没醒,景弘连忙丢下手里的书本,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就看到了软倒在书案上的棋心。
小脸通红,额头滚烫,甚至都不用多看,便知道是起了高烧了。
景弘扶着棋心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肩头,一手穿过棋心的肩膀,一手炒过棋心的腿弯,稍微一用力,便将棋心整个人抱了起来:“朝卿,快去请太医。”
棋心昏昏沉沉的被景弘放在龙床之上,景弘照顾起人来居然熟门熟路,他先是轻手轻脚解开了棋心的外衣,将外衣脱下,又给棋心褪了鞋袜,将一旁的被子掀过来给棋心盖住了身子。
景弘甚至知道要叫人打一盆冷水来拧了手巾给棋心敷在脑门上!
一旁,裴朝卿也引着太医来了。
太医仔细的号过脉,倒是松了一口气:“棋心姑娘脉象浮缓,风寒化热,表虚不固,不是什么大病,当下要以退热要紧,臣再开一副荆防败毒散,喝两幅就没事了。”
景弘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胡子都花白的老太医瞥了一眼景弘,又说了个但是:“但是棋心姑娘体虚的厉害,解表散寒之后,最好还是吃点益气固表的药。常言道,养身胜于治病,食补强若药补。臣再开几方药膳,平日里让棋心姑娘多吃一些……陛下也要节制。”
最后一句,景弘的脸登时通红。
老太医也是叹气,从他刚刚号脉的结果来看,棋心姑娘身体可是亏空不少,至少得补个大半年,还得慢慢补。
他瞥了一眼御书案旁边放的小书案,上面摆的文书那么多,棋心姑娘每日里如此劳累,陛下晚上也不放她休息……当真是作孽哟。
尽管病的厉害,棋心还是没忍住在龙帐里偷偷笑了。
方才虽然昏了过去,不过景弘在将沾了凉水的手巾给她放在额头上的时候,棋心便因额间传来的沁凉一激灵,醒了过来。
景弘黑着脸打发走了老气横秋的老太医,看到偷笑的棋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没良心的,你自己说说,朕都多久没碰你了!”
老太医居然还想给他号号脉,问他有没有肾虚的症状,他每日里请平安脉的结果都好的很好么!
棋心这下是彻底忍不住自己的笑了,她倒是也知道景弘说的才是实情,自从之前太皇太后申斥她过后,她因为后怕不肯让景弘近身,景弘也没再强求,甚至连晚上抱着她睡,她都拒绝了。
“陛下照顾人居然很熟练。”棋心摸摸自己头上已经温热了的手巾,理智的换了一个话题。
景弘半是无奈的笑了:“你大概不知道,景黎小时候身体差得很,三天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他又娇气的很,朕在他身边他都哼哼唧唧的,没朕在身边,他就又哭又闹,所以都是朕来照顾他。”
景黎是真的粘他,小时候的娇团子长大后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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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说几句话的功夫,裴朝卿已经将熬好的中药端了进来:“太医说这药最好趁热喝,喝了药之后捂捂汗,寒气发出来就好了。”
景弘在手背上试了试温度,稍微有一些烫。
他便相当自然的将棋心扶起来揽在了自己的怀里,勺了一勺药喂到了棋心的唇边:“张嘴,这可是只有景黎才有的待遇。”
棋心皱皱眉头,咽下了中药:“苦,稍微放凉一下,我一口气喝了也少受一点罪。”
景弘没答应:“朝卿,拿蜜饯来。”又转而坚持:“趁热喝了,好好出一身汗,退了热再说。”
棋心只好退一步道:“不要蜜饯,敲一块儿冰糖来我含在嘴里喝药。”
裴朝卿看了景弘一眼,申请他的指示,景弘只是摆摆手,裴朝卿便拿了一块儿敲下来的冰糖来。
喂完了药,又给棋心灌了汤婆子塞到被子里,额头上的冰敷毛巾也被取了下来,景弘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好好睡一觉吧,醒了病就好了。”
老太医的药里也加了一些安神的成分,浑身又暖融融的,棋心很快就感觉迷迷糊糊的困了过去。
景弘忙碌之余,也记得时时去摸一下棋心额间的温度,给她用棉花沾着水润一下干裂起皮的唇。
棋心这一觉睡得黑甜。
景弘也没叫她起,确认退了烧之后,便由着她一觉睡到第二天的天色大亮,自己则是去裴朝卿的侧殿凑合了一晚。
棋心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浑身都松快了不少,只是身上粘腻。
景弘和裴朝卿都早就起了。
“知道你昨天出了汗难受,内间点了炭盆,朕叫人把浴桶抬进来你洗一下吧。”
他是真细致,或者该说是经验丰富。
泡在暖洋洋的浴桶里的棋心舒服的喟叹一声,宣德殿里的宫女伺候人的功夫都是优中选优的。
从擦身换衣,到给她擦头发拿小暖炉来烘干,棋心全程没说一句话,但被伺候的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而趁着她沐浴净身的这段时间,龙床上的被褥枕头甚至纱帐都已经悄无声息的换了一套全新的了。
景弘又叫人专门给她端来了老太医开的食补药膳,葱白鸡肉粥,黄精党参煲山药猪脊骨汤,还有一道姜糖苏叶饮。
被照料的这么细致,棋心这一场风寒好得很快,次日便能下床,三日便连其他所有的不适都消失了。
在棋心病好的第二日,大昭这一榜恩科的会试第一场也正式开考了。
跟乡试一样,会试也是要考三场,裴介原以为自己在走进贡院大门的时候可能会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或者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但他没有
裴介居然感到了非常的兴奋。
之前对大昭的科举制度了解不太多,总以为自己只要能识字会写文,便总有一天能走科举当官做宰,当然,之后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裴介也知道了自己这个想法多么的不切实际。
但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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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场之前,从各地赶来的学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不过裴介却根本没有注意任何人,进场之前,他在琢磨考试这几天都是贡院管饭,倒是省下了一笔开销,出了考场,他有些茫然的辨认着四周的道路经纬。
他……是从哪条路过来的来着?
不过幸而有跟他一起来考试的学子一直在外面等着他,看到乌泱泱出来的人群里就裴介一个傻愣愣站在原地,连忙跳起来跟他招手:“裴孟甫!”
裴介松了一口气。
他上京考试,为了省路费住宿花销,是跟同州府的几个学子一起搭商队的车进的京,住不起客栈,而是一伙人短租了个小院,轮流买菜做饭。
那个学子姓郭,家境不错,之所以选择跟裴介一起搭伙倒不是为了省钱,而是图路上能得这位解元指点指点。
裴介性格耿介,有话直说,学业够好,脑子也灵的过分,一路同行而来分摊花销的几人都觉得颇有长进。
郭举人也渐渐发觉了裴介的一个毛病,他做事也好,念书也好,甚至做文章,都是一下子就能沉浸进去但做完之后要反应迟钝一点才好像能续上自己在做文章之前做的事。
会试连着考三天,出了贡院郭举人就开始操心裴介别是考完不知道出来了吧,所以才站在外边等。
托裴介的福,他从来都是短板的时务策论这一次感觉自己简直是超常发挥,大冷风里吹着也觉得无怨无悔。
见着他,裴介才终于露出了一个笑,从人群里挤到他身边去,两人结伴踏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两人讨论了一下这次考的题目,郭举人问裴介考的怎么样,裴介诚实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反正考完了,等上半个多月就放榜了。
只是裴介自己琢磨着,他就算能考上,成绩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也不看看一同下场的都是什么人。
有了这个预期在,裴介就不怎么焦虑了,小院里的其他人想什么的都有,七嘴八舌的,裴介不说话,只是自己默默的继续看书。
见他如此,郭举人也就让大家要闹出去闹,他们考上的希望渺茫,但裴介好像挺有把握的。
放榜的那一日,郭举人一早就拉了裴介去看名次,郭举人从榜首开始看,最上面的那些人好多都是世家子弟,裴介从榜尾开始看,一个一个的在心里面倒数着,会试取三百人,他估计自己成绩应该在中下。
两个人的眼光最后汇聚到了一起,新蔡县裴介,一百五十名,正正中。
对于解元来说,这个成绩算是考瘸了。
郭举人比他高兴太多了,当即两眼直放光的抱了上去:“孟甫,你中了!快快快,咱快回去看书,准备考殿试啊!”
宣德殿里,棋心抿着唇听着这一届会试的排名,一直看完了前一百名的卷子都没看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裴介,也觉得纳闷,那可是解元啊,乡试都能拔头筹的,会试连一百名都没进?
棋心倒是也能理解这人出身是个问题,但……到了这个程度,这选官科举里面的水是不是太深了点啊。
不过,人倒是能进殿试。
她又单独翻出裴介的文章来,才有点咂摸出问题出在哪儿了。
第一场的四书文,算是此人稳定发挥,第二场五言六韵诗……棋心目光复杂了。
五言六韵诗考的是作诗,题目多取自经史典籍,内容一般是歌颂皇帝功德或儒家经典思想,主要还是考文学造诣和诗词功底。
乡试那一场考的是颂圣,一路备受皇恩的裴介自身感触颇深,写的真情实感,但这一场会试却是考了了左相谢致远年轻时的诗句。
谢致远也算是大昭颇有名气的文人了,就是平日里比较低调,他的诗作,还是早年诗作,世家圈子里的人心里头门清,而且谢致远官居左相,也是不少人常说来吹捧的。
但裴介又哪来的途径了解这些?
五言六韵诗答的中规中矩,在一众早有研究的世家子跟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也就是最后一场的策论成绩高,才给他把名次保到了一百五十名。
棋心稍微琢磨了一下,还是把裴介的策论卷子转呈到了景弘的跟前:“这张卷子,陛下还是看看吧。”
其实对于举人的试卷,景弘是根本没时间去看的,但是裴介先前考中解元,还是在他跟前挂上名的,景弘也有些在意,会试开考之前,景弘还琢磨着,要是这个裴介能再考下个会元来,殿试的时候不妨直接送他一场三元及第,好好给他出出风头,直接给人拉到身边。
然而拿下会元的是谢家的一个旁支子弟,景弘就有点点的失望了。
这是景弘担任主考官的第一场科举,上届科举,上上届恩科,景弘还在太皇太后的压力下跟朝臣博弈,最后定下来的三甲,景弘闭着眼都能想到他们是哪派哪家推上来的,自然也谈不上信任。
景弘想选出身简单,背后没有什么势力勾连的人,但景弘同样也清楚,这种人挺少能在科举中出头的。
裴介是个意外。
殿试的时候,景弘坐在龙椅之上,从自己先前跟棋心商议拟定的几个题目里抽了一个,是有关北边极寒,闹冻灾的事。
景弘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考生们有的紧张兮兮,冷汗直冒,有的提着笔,哆哆嗦嗦。
出身世家的一些人不少见惯了大场面,相对沉得住气,再就是一个裴介。
裴介从看到题目的那一刻起,就整个人都进入到了忘我的状态里,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便提笔刷刷列起了草稿来,他习惯是先列一下要点,把自己想到的都记下来,然后再下笔。
景弘的眼神落在了裴介的身上。
棋心看上的这个人,倒是有点意思,有股子楞气,再仔细看看,裴介甚至是殿试的这一群人之中,比较年轻的一个了,景弘瞥了一眼他旁边那个出身张家,已经三十五了,感受到皇帝看过来的目光,笔下的字抖得像蚯蚓。
高下立判。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景弘唇角勾起一个隐蔽的坏笑,直接从龙椅上走了下去,准备看看这届选上来的贡士都写了些什么,甚至有些时候还会特意的在一些人的身边停驻一会儿,仔细看一会儿。
随着不急不缓的咚咚咚脚步声响起,应试学子们的压力更大了。
躲在殿后的棋心和裴朝卿都看到了故意作弄人的景弘眼里闪过的笑意。
棋心皱了皱鼻子,娇俏可人。
景弘逛着逛着就到了裴介的身边,驻足看了一会儿裴介正在起草的文章,眼睛里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他面容严肃,只是停驻了一会儿,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棋心也留意到了景弘的左手,下意识握起了拳头,但是很快就松开了。
裴介到底写了什么?
景弘只在裴介身边站了一小会儿,便接着往前走,又看了几个人的文章,一直等到殿试结束,棋心才给他倒了茶递到手边:“奴婢斗胆问一句,陛下方才……?”
景弘没说话,棋心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没再问,拿着茶杯退了下去。
担任考官的几个朝臣关于前三甲争论了起来,景弘抬手压了一下,几人跪在皇帝面前,等着皇帝发话。
景弘叫大学士代笔,点了裴介的状元,谢家子做榜眼,又挑了个淮阴左氏出身的年轻学子做探花。
二甲前几位,挑了几个文章写的不错的,人也沉稳有气度的。
至于剩下的,全交给几位朝臣看着排就是,有争论的,就少数服从多数表决。
几个朝臣都懵了。
这个裴介,压根就不在他们举荐的人名单里啊!
但是皇帝并不打算听他们再说话,收走了三鼎甲和后面景弘点的二甲前几位的卷子,便回了宣德殿。
棋心和裴朝卿都等着他呢。
裴朝卿大略的扫了一下人员名单,转手将这些人的详细介绍都拿了来。棋心一目十行的看过试卷和学子来历,心里头对景弘生出些敬佩之心。
这一榜倒真的是实至名归。
皇榜公示出来之后,裴介自己都懵了,他原本想着自己会试考了一百五十名,八成是进不了一甲,二甲估计也有些吃力,但没关系,能捞到个同进士出身,他也能上地方上去谋缺了。
就是估计这一次殿试,是他能把自己的意见呈给皇帝亲阅的唯一一次了,他什么掩饰也没有,把自己想写的痛痛快快写了个干净。
哪怕皇帝记不住他,但他能做的他都做了。
但落在景弘眼里,惊喜叠加意外,整个人都看的有些呆。
观裴介所言,明显是个想法激进的改革派,但是他的改革方案写的十分完善,虽然问的是冻灾的处理,但也是以小见大,主次清晰,逻辑完备。
棋心的眼光当真不错,此人当真是个人才,还是个他急需的人才。
但是……这样孤寒出身,无依无靠的贫家子弟,底蕴不深……状元大大方方地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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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介是个人才,但要好好用还得打磨,他如今太年轻,见的世面也少,他改革吏治的观点合了景弘的心意,但却不能现在就把人拎过来放在朝堂上让他放手干。
再一个就是……裴介风头太劲的话,他也有点担心裴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景弘长长出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先把人放在翰林院,过上一年给他送到地方上历练一下,再召回京重用。
再说裴介,裴介懵完了,就开始愁了。
其实按照他的想法,能去地方做个官就挺好的,二榜进士保底能做个知县,他能直接住在县衙后头,手上也能实实在在拿到权力,给乡里乡亲解决一下问题做个好官。
但三鼎甲都是要直接进翰林院的。
来传旨的魏有道也懵了,他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传旨给人传出满脸的愁来。
魏有道有点纳闷:“状元郎可是有什么不满?”
裴介跪地谢恩还没起来,魏有道这一问,裴介连忙拱手说不是:“得中状元,裴介岂有不满,只是想到自己乍然要落脚玉京中,实在有些为难,裴介家境贫寒,上京赴考的盘缠已经剩的不多了。”
因为各人成绩不一样,当初一起搭伙考试的人有的早就走了,到现在就剩下了裴介一个一直考下去的,和郭举人那个想看看裴介一介贫民子弟到底能走多远的留了下来。
裴介有话直说,魏有道噎得不轻,寻思这人还真是不见外。
不过裴介只是愁了一小会儿,便道:“还请公公告诉我一下进翰林院的日子,我这段时间想想法子。”
贷个院子暂时住着,问一下房东等翰林院发了俸禄再交房租行不行。
魏有道也不知道还能说点啥了,回宣德殿复命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诡异。
景弘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魏有道如实禀报了,还补充了一下,状元郎好像连赴琼林宴的衣裳都要跟友人借点去成衣铺现买。
景弘也没想到自己点人当状元,居然还给人点出了难题来。
棋心眼睛亮了,连忙推了景弘一把:“快,陛下,叫为魏公公给人送五百两银子去!就说陛下听闻状元郎家中清贫,特来资助。”
想了想,棋心又补充道:“还有,场面越大越好!敲锣打鼓的告诉所有人,让天下学子放心,皇上最怜惜人才!”
景弘顺着棋心的思路一想,也表情明媚了起来:“对了,再给状元郎送一套一进的房子的房契去,裴状元没钱安家,朕给他安家!”
出身最贫寒的裴介一下子被点了状元郎,多少世家子视他为眼中钉?太皇太后也会觉得景弘点这么一个状元,实在不够妥当。
但棋心这一番随机应变,直接把事情变成了给皇帝炒一个爱惜人才的好名声,就跟穆弛之前花金子买马骨似的,此事一出,谁不说景弘不拘一格任人才,更能成为多少贫寒学子卯足了劲儿苦学报国的活例子!
既能解了裴介的燃眉之急,又能给景弘捞一个好名声,还能把裴介成状元的矛盾焦点转移开,一箭三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提裴介本人眼含热泪冲着皇宫的方向狠狠一拜,也不提此事在天下学子之间广泛流传开来给景弘带去了多少人的交口称赞,单说朝中,先前对景弘点裴介做状元的朝臣们也没那么多不服不忿了。
皇帝就是想给自己换个好名声嘛,也是裴介赶上了,谁叫这一榜有才华的人里头他最穷呢,才给他捞了这个状元去。
谢家子脸色古怪,左氏郎眉开眼笑的跟他打趣:“谢兄这算不算失之桑榆?”
要不是因为出身大家,不然也不至于丢了到手的状元。
谢家子有些傲慢的看了他一眼:“少挑拨我,裴兄这个状元是他实至名归。”
如今他们都进了翰林院,他又不是没读过裴朝卿的文章,五言六韵诗上这人差了点,但时务策论……真不知道他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
看事情的角度太刁钻,太犀利。
宣德殿里,景弘搂着棋心好好的亲了一顿,一直亲到自己起了反应,眼睛里才带着绵绵的情欲,手有些不老实起来。
棋心嘟着嘴挣开了他:“白日宣淫,陛下也学坏了。”
她倒是不怎么在乎白天晚上的,从前在妓馆的时候,她什么过分的没见过?但现在不是在妓馆,是在宣德殿。
叫太皇太后知道了,棋心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景弘再度把棋心拉到自己怀里,捏着她的下巴狠狠的亲了上去,一直亲到喘不过来气,才挑衅的看了一眼棋心,叫她出去。
晚上景弘本想叫棋心侍寝,不过棋心晚饭空里跑去了永福宫,景弘想起自己也有段时日没往永福宫去了,想到穆宝隽,景弘喉结动了动,叫了摆驾永福宫。
邓皇后生景瑜难产,给自己身上添了病,又一定要把景瑜养在身边,当下更是连累的自己修养不好。
饶是如此,邓宣椒却还要强撑着说自己身体没事,可以打理宫务,倒是肃贵妃柳元,时时疲劳,也该修养一段时间,先把身体养好。
穆宝隽难得冲邓姐姐发了火,自己跑到了慈安宫跟太皇太后请旨,请求让自己协理六宫。太皇太后压根没见她,只是把她打发了回来。
穆宝隽又找景弘请旨,景弘亦是没答应。
于是景弘下一次去永福宫的时候,就看到永福宫正殿一片漆黑,冷锅冷灶的不欢迎任何人,门口守夜的小太监一脸为难的惶恐赔罪,说:“不知道陛下今日过来,淑妃娘娘说心情不好,早早便歇下了。”
当时还是正月,外面寒风冷冽,永福宫里最大的那棵金桂树最后的几片枯叶也被吹落在地,寒风裹挟着在地上打着转,披着厚斗篷,被拦在宫殿门外的景弘黑了脸。
反了天了!
棋心好一番讨情求饶,景弘才咽下了这一次的闭门羹,却是自那之后便再没往永福宫去过。
倒是棋心一直往永福宫跑的很勤。棋心重情重义,不忘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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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罢罢,总这么僵着也不好,就当是看在棋心面上,他也纾尊降贵一回。
永福宫的大门大开着,抬轿辇的太监们还没到永福宫的门口,坐在轿辇上玩着手里的珠串的景弘便听到了熟悉的欢笑声。
“抓不到我!”棋心的笑声银铃儿一般的响,叫景弘只是听到便觉得心里面一片柔软,脸上也不禁浮起些许的笑意。
穆宝隽眼睛上蒙着丝巾,正伸着手在院子里转:“棋心别跑,叫我抓住,我赏你个榧子吃。”
棋心看到大门外的景弘,脸上便露出了计谋得逞的笑,景弘某种程度上还是挺大度的,穆宝隽不给台阶下,她搭个台阶也是一样的。
说着便引着穆宝隽往门口的地方走,最后轻巧的一个转身,露出了刚下轿辇,迈进门槛的景弘。
穆宝隽如乳燕投怀,带着一股香风投进了景弘的怀里:“抓到你了……”
只是取下蒙眼的纱巾,穆宝隽脸上的笑便僵住了。
“淑妃?”景弘趁机搂住了穆宝隽的腰:“淑妃还在生朕的气吗?”
穆宝隽想后撤一步给他行礼,但是景弘不放手,她也只能扭过头去,瞪了一眼棋心,口上道:“臣妾怎么敢生陛下的气呢?”
说是这样说,但要说穆宝隽心里没有一点气也不可能。
她恼的厉害。
邓姐姐犯了糊涂也就罢了,毕竟打理六宫事务本来就应该是皇后的职责。邓宣椒素来要强,即使已经生了景瑜,她与景弘之间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没办法强求,她身为皇后,也只能尽可能将宫权抓在自己手上。
但是柳元!肃贵妃可是自入宫起,景弘便对她喜爱非常啊!柳元给景弘生了长子,太皇太后都说她劳苦功高,只是坐下了月子病,不好好调养着,竟然还日日操劳。
景弘忙于国事穆宝隽没话说,可是总不能对邓宣椒和柳元冷心冷情至此吧!
扪心自问,穆宝隽自认打理六宫事务的时候没出一丁点的差错,这会儿把宫权交到她的手上,邓姐姐和柳元都能安心,还能调养身子,到底是为什么不论太皇太后还是景弘都不肯呢!
景弘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搂着她的腰一路往永福宫的正殿里去:“淑妃气性这么大,总得让朕说句话吧?”
景弘好容易才摆事实讲道理说服了穆宝隽,一直聊到接近亥时,景弘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一旁的棋心更是困得直点头,穆宝隽跟景弘辩了这么久,也是微微叹了口气,时间已晚。
说到底,还是她把宫里想的太温情了。
夜里子时,景弘怀里搂着穆宝隽,正睡得沉沉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些许的嘈杂声。
棋心迷迷瞪瞪醒来,景弘和穆宝隽已经披了衣裳起身了。
景弘的脸色差的可以,穆宝隽同样是难以置信。
睡在外间的棋心连忙从架子上拿下两人的薄斗篷,趿拉上鞋子追了出去:“娘娘,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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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听愣了:“中毒了?”
穆宝隽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来这边报信的同时,她身边的另一个宫女去兴庆宫禀告肃贵妃请太医去了。”
这么晚宫门已经落了锁,要么是目前在打理六宫事务的肃贵妃同意,要么要奏请皇帝,宫人们才能开门去请太医。
“备驾,去东华宫。”景弘坐在疾行的龙撵上,难得焦躁。
穆宝隽也有轿辇,棋心却只能一路小跑着过去。
等三人赶到东华宫的时候,肃贵妃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就位了。
东华宫里,只有窒息一般的安静。
诊断许久,何太医激动的声音才响起:“回禀陛下,贵妃娘娘,张昭仪是中了毒,只是所食份量并不多,而且这毒的毒性并不强,下官这就下方子煎药。”
另一个太医则道:“依微臣之见,当下不宜拖延,此毒从口入,现如今最要紧的还是给昭仪娘娘催吐。”
张昭仪此时近乎失去了意识,只是脸上犹有痛苦的泪痕,身上的寝衣也被汗水浸湿。
“催吐……”穆宝隽到也知道此时这些太医在犹豫什么,张昭仪毕竟是后宫妃子,他们这些人哪里能近身?
棋心看了一眼脸色差劲到抵着脑袋的肃贵妃,又看了看张昭仪身边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心下暗叹,自告奋勇道:“让我来吧。”
两位太医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棋心让张昭仪身边的宫女将张昭仪扶起,自己则是揽住面色已经发乌的张昭仪,一手掰开张昭仪的嘴巴,另一只手接过太医递过来的一头扁平的玉簪,深深的探进了张昭仪的嘴里,深及喉咙,往下一压。
张昭仪当即剧烈的呕吐起来。
那洒了一地的秽物中甚至夹杂着不少的血丝。
另有太医给棋心递上了牛奶,棋心半是强迫的给张昭仪灌了下去,在用擦干的玉簪抵进张昭仪的喉咙一压,如此重复。
虽然张昭仪眼角的泪流的更厉害了,但催吐之方法却是起了效,已经渐渐停止了抽搐。
“药来了药来了!”何太医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手里还没放下扇火的扇子。
棋心将半昏迷的张昭仪的脑袋抵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勺一勺将中药灌了进去。
而景弘也带着穆宝隽到了东华宫的外间。
肃贵妃已经查问出了其他的事情。
肃贵妃身边的管事姑姑将东华宫的宫人们都看管了起来,再根据小宫女们的口述将张昭仪今日入口的东西全都记录下来并且相互验证。
太医们拿着银针将小厨房里留样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试过毒,意料之中的全都无毒。
这些食物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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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夏,太医们额角却都沁着冷汗。
“还有一样食物未查。”肃贵妃陪嫁进宫的宫女红缨对着单子一样一样的排查,可算是找到了漏网之鱼:“这里记着张昭仪下午用了几块枣泥酥饼,怎么没有留样?”
张昭仪身边的一个宫女连忙从一旁的斗柜上将枣泥酥饼端了过来,恭敬回禀道:“这是李昭仪娘娘下午来看我们娘娘带来的小食,因为是李昭仪娘娘亲手做的,没有经过小厨房,所以……所以……”
张昭仪和李昭仪两家比邻而居,说是两人亲姐妹一般长大也不为过,后来更是一起进了宫,若说有谁是两人最信任的,恐怕只有对方了。
肃贵妃柳元的目光落在那一小碟金红的枣泥酥饼上:“银针。”
太医手中的银针拔出的时候,针尖已经非常明显的发乌了。
在场诸人皆是惊讶不已。
因为担心好姐妹,星夜赶来东华宫的李昭仪也当即变了脸色,连忙申辩道:“贵妃娘娘明鉴,此事绝不是臣妾所为!臣妾下午做的枣泥酥饼西阳宫小厨房的厨娘和臣妾身边的宫女都吃了,皆无人中毒,也还有同一批剩下的可供查证。”
肃贵妃只是瞥了她一眼,先问的太医:“许太医,可能查出是什么毒?”
许太医小心翼翼的拈起验出有毒的枣泥酥饼,取了一些在手指上碾开仔细观察,又叫身后的医徒去取一小碗清水来,将枣泥酥饼泡在水里,水碗里逸散出些许的红色。
至此,许太医已经心中明了,躬身回禀道:“贵妃娘娘,这枣泥酥饼的颜色过于艳红,微臣将其置于水中,又露出了朱色,可以推测此物易溶于水,以微臣所见,应当是画画用的朱砂。”
一旁李昭仪的脸色当即就变了。
肃贵妃柳元实在是觉得疲惫不堪,连说话也不想了,只是对身边的宫女摆了摆手,便有人取来了内务府的记档:“回娘娘的话,近一个月,只有李昭仪一人支领过大量的朱砂,登记的是画画颜料。”
一切已经查实,李昭仪脸色惨白,瞪着一双大眼,不住的摇着头:“不是臣妾干的,是有人诬陷!陛下!”
李昭仪双眼噙着泪水,刷拉就流了下来,直接跪倒在景弘的身边:“陛下!臣妾与舒舒自幼一起长大,彼此便是最好的友人,后来更是一同伺候了陛下,臣妾没有理由害她!陛下,这一定是有人设局,先毒舒舒,再栽赃我,好伤及我们姐妹!”
景弘没有发话,东华宫的外间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棋心给张昭仪喂过药,留下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们仔细伺候,自己则是撩开绣线软帘,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外间,站到了穆宝隽的身边。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倒是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棋心的目光望向正跪在景弘跟前陈情哭诉的李昭仪,心中微微一动。
李昭仪自诉没有理由暗害张昭仪,但其实……是有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昭仪的父亲与张昭仪的父亲是二十年的好友,相约晚岁当为邻舍翁,后来进入官场,也的确是在玉京里置了两间相邻的院子,甚至因为两人后来加官进爵,房子的规制要扩增,然而地方不够,两家共享着同一个后花园。
这样稳固的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挚友,在今年开朝之后便逐渐走到了政见对立的地步。
李昭仪之父任职司农寺大夫,是太皇太后的铁杆亲信,然而张昭仪之父却认为身为大昭官员应当扶保正统,陛下早便满了十八岁,论礼制,早前便应当亲政,太皇太后也不应继续临朝。
原本是共进退的两个挚友便因此而政见不合。
前朝后果息息相关在其他朝代不一定多么管用,但在大昭,这几乎可以说是一条铁律,前朝官员之间有朋党有亲旧有寇仇,他们的姑侄女儿在后宫为同一个丈夫厮杀博宠。
景弘同样想到了这个上面。
李昭仪之父李广秋性格暴烈,又行事激进,若是他认为多年好友做了随风倒的墙头草,大概会憎其若寇仇的。
前段时间因为选秀的缘故,两位昭仪各自晋了位份,各自分了独立的宫殿,两家的夫人也各自请旨进宫来看望她们的女儿,两位昭仪的消息并不封闭。
桩桩件件的证据皆是确凿无误,景弘也不愿再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直截了当的下了圣旨:“李昭仪谋害宫妃,褫夺封号,降为庶人,打入冷宫。何太医,东华宫着你仔细照料,务必将人救回来。”
穆宝隽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景弘已经发话,便是圣旨已发,她也只能闭嘴,有些担忧地去看脸色灰败的肃贵妃柳元,柳元在身边宫女红缨的搀扶下起身,却觉得眼前阵阵发黑,缓了一阵,才没有晕过去。
“贵妃今夜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景弘抬脚走出东华宫的大门。
众人连忙行礼。
景弘却是没有回去继续睡觉的心思了。
他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星子,然后便听到了追出来的淑妃穆宝隽:“淑妃先回永福宫吧,棋心,跟朕回宣德殿。”
棋心连忙应声,悄悄给穆宝隽使了个眼色,便走到了景弘身边,小步跟上,和景弘一起回了宣德殿。
宣德殿里。
已经是后半夜了,景弘原本想要让裴朝卿去调查一下此事是否还有什么隐情,不过想到这段时间裴朝卿一直很是忙碌,也没忍心再叫醒他,而是拉着棋心一起回了宣德殿的卧房。
“棋心,更衣。”景弘揉揉自己的眉心,转过身的时候,眼神却落到了棋心桌子上个的几张信纸上。
自从棋心侍寝以来,景弘为求方便,索性直接让棋心搬到了床边的隔间里,除了休息的软榻,上夜的床铺,棋心还要求增设了几台书柜,和一张小桌。
此时桌子上正摆放着外出游历的谢丹臣寄给棋心的信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通过裴朝卿的路子直接递到了棋心的桌案旁。
棋心将景弘的外衣脱下,搭到一旁的屏风上,景弘身上便只剩下了中衣,方才景弘在永福宫出来的匆忙,只是胡乱穿了衣服就赶去了东华宫,这会儿才觉得终于舒服了起来。
“谢丹臣谢公子如今可不得了了呢。”棋心看到景弘的眼神,手里动作不停,一边给景弘讲:“谢丹臣向左相请求独自出京,游历民间,所到处处,皆会将亲眼所见的百姓现状辑录成诗,寄到宫里来,也算是奴婢从他这里了解了许多民情。”
给景弘打理好衣衫,棋心将书案上的信纸稍作整理,递到了景弘跟前供他御览:“如今谢公子文风大改,白话许多,也没了那么多佶屈聱牙的用典,就连刚开始识字念书的小童也能看得懂他的诗文。”
景弘翻阅着谢丹臣的游记诗篇,他写《织布妇》,问“朝织暮织不得闲,布成能换几文钱?”,写《老农叹》,“丰收背后泪满衫”……曾经对世事全然不知的清贵子弟,当真能低得下身板,去与老农插秧,亦是叫棋心颇多感慨。
景弘“嗯”了一声,便将诗文放了回去。
他有些脱力的整个人倒在皇帝的大床之上,带了满满的疲累:“棋心,上来。”
棋心顺从的脱去自己的绣花鞋,躺倒了景弘的身边:“陛下可是在想今晚的事?”
景弘叹了口气,眼神有点放空:“朕原以为,前朝的火不会烧到后宫里来的。”
却没想到,第一把火就烧在了后宫里,甚至是直接就到了人命攸关的程度。
棋心伸出自己的手,与景弘十指相扣:“陛下,张昭仪会没事的。”
“肃贵妃实在是能干,几乎是雷厉风行的审结了此案,实在让朕刮目相看。”景弘咕哝了一句,转而像抱一个抱枕一般将棋心搂进自己的怀里,带了些警告的意思:“不许掐朕,不许拧朕,不许咬朕,知道了吗?”
棋心眨眨眼:“可是……陛下明明很受用啊。”
景弘耳根处泛起了薄红,却只是使气一般将棋心的脑袋也摁到自己的怀里:“朕说不许就是不许!”
“哦。”棋心闷闷应了一声:“棋心知道了,陛下松一松,喘不过气来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朝的时候,景弘趁机发落了李昭仪之父,太皇太后的铁杆,平日里更是对他颇多攻击,当然是能撕一口是一口。
不过表面上却还是说,后宫事务原本份数家事,为了皇家颜面,他也不欲将事情闹大,只是李昭仪所作所为,实在是让人震怒,不严惩,倘若后宫众妃嫔效仿起来,后宫便会不宁。
为难的话说了一堆,不影响最后还是将李昭仪的父亲,司农寺大夫一撸到底,远远的贬谪了出去。
此事便算作了了结。
而后宫里,东华宫事发那一日,棋心便觉得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桩桩件件都那么严丝合缝而心里头留存了一个疑影儿。
那天晚上她给穆宝隽递了个眼神,穆宝隽也是心领神会的暗中调查起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暗中寻访了三日,查到的东西越发让穆宝隽心惊,第三日中午,鬼门关头走了一圈,太医院几乎熬干了心血救回来的一条命,张昭仪终于醒了。
躺在床上听说了所有事情的张昭仪两眼无神,木木呆呆盯着房间里的帐子,谁也不知道她此时到底是在想什么。
秦檽秦昭仪也来探望她:“陛下已经处置了她,你也不要伤心了。”
伤心吗?还是心早就不会伤了?
张昭仪没有说话,只是两手拽着薄被上移,捂住了自己的脸,悄无声息的哭泣着。
秦檽还想说些什么,同样也是来看望死里逃生的张昭仪的穆宝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还是出去吧,秦檽也就告了别。
卧室里伺候的宫人都被支使来了出去。穆宝隽站在张昭仪的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她,菩萨一般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几乎是搭上了你自己的一条命,演够了吗?”
穆宝隽从来慈悲心肠,可是这几天查探到的东西,她又只能硬起心肠来:“虽然你做的很隐蔽,但本宫还是查到了几条本宫很感兴趣的线索,一个是你对李昭仪说,你要研习朱竹的画法,朱砂的消耗量太大,然后便要了她的朱砂来,她与你一样擅长丹青,原本也是存着一些的,只是消耗太大,她才不得不去内务府重新登记取新的朱砂。”
“第二件事,你在研习朱竹的时候,每次都截存下一部分的朱砂来,说是正常损耗,实际上却是将朱砂悄悄攒了起来。我在你的画盒底部发现了还沾着朱砂粉末的小孔。”
“第三件事,你曾将去小厨房做过枣泥酥饼,用的是混了朱砂的枣泥,毕竟枣泥颜色深,颜色也够红,能遮住你混进去的朱砂。”
“所以,其实是你设计让李昭仪留下记录的档案,再自服朱砂,嫁祸给她,目的便是除掉她,这应该是与你父亲的嘱咐有关,对吗?”
张昭仪的呜咽和痛哭缓缓的止住了。
穆宝隽上前伸手掀开了她身上盖着的薄被子,露出里面死里逃生的张昭仪惨白的脸。
张昭仪眼珠子骨碌碌转向穆宝隽,扯扯唇角却露不出一个笑:“看来还是吃的朱砂量不够多,竟然被你们救了回来。”明明,她该死了的。
张昭仪的脸上满满都是扭曲的痛苦。
因为先前反复催吐清胃以拔毒的影响,张昭仪的嗓子几乎全被胃酸腐蚀坏了,此时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好似敲不响的破锣,一双曾经明媚的双眼更是彻底浑浊了。
“淑妃娘娘还查到了什么?”
穆宝隽沉默了一下:“最让本宫确定是你自服朱砂的是许太医所言,以那些掺了朱砂的枣泥酥饼中的份量来说,你能中毒严重到那样的境地,恐怕是吃了两盘还要多。”
但后宫妃嫔之间互相送点小食,也不会一次性送上好几盘同样的东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枣泥酥饼的摆放还是颇讲究的,除了要每一层都转着圈铺满以外,还要摞成上尖下方的品字形,一盘会用到的枣泥酥饼个数能上二三十,张昭仪就是再喜爱吃李昭仪的手艺,她又哪来的肚子去消化五六十个枣泥酥饼?
而且,那日催吐的时候,张昭仪呕出的秽物里,并没有很多的食物。
从种种细节处入手,推论出的那个答案,荒唐的让穆宝隽心中发寒。
怎么会这样呢?李昭仪不是张昭仪的好姐妹吗?
怎么就走到了相杀的地步呢?
“我父亲,一心想要扶保社稷,只是李家伯父更认同太皇太后的治理,如果只是政见不合,不过是求同存异,仍旧是一起做事,但是李家伯父却不能忍我父亲食君之禄,却心存异心。”
分明是自己家的事,张昭仪说起来却好像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他们是这么多年的挚友啊,无话不说,推心置腹的挚友啊。”
但是酒后的醉话,却成了用来要挟的把柄。
所以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余地了,如果她不想办法将李家伯父扳倒,那么要被扳倒的就会是她们张家。
一边是养育自己的家族,一边是一起长大的异姓姐妹,她只是必须,得选自己的家族罢了,到底是人心隔肚皮。
张昭仪也曾想过,如果皇帝更加的宠幸她,她是不是能保一下自己的家族?但是皇帝宁肯宠幸一个宫女,也不愿意多进几次后宫。
三月三,陛下的千秋节,若不是搭这李昭仪,一同准备了那精妙绝伦的十六组画,或许她也不会有升位昭仪,独掌一宫的可能。
张昭仪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她竟然没有死。
从一开始谋划这件事,张昭仪就已经有了觉悟,既然注定要对不起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那么,或许她只有搭上自己的一条命才能相还这份情谊。
只是……为什么,独独救回了她的命!
确定了想要知道的真相,穆宝隽却丝毫都高兴不起来。
张昭仪颇有些费力的扭转过头,因为朱砂中毒的缘故,她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好像全身上下哪哪都在疼……但,最疼的地方,还是心:“淑妃娘娘要去告发我吗?”
张昭仪的眼睛里,居然有着淡淡的期待。
穆宝隽捏紧了自己的手帕,告发?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告发呢?
然而,穆宝隽也没有任何话,再给她说了。
张昭仪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她无力去改变她将来的命运,亦不愿成为父亲放置在后宫只为了争斗的棋子。
死亡,是她唯一的解脱。
又三日,张昭仪不治身亡,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在可怜这个身不由己的女人,天上下了朦胧的细雨,刚起而未起的暑热便这么被风雨吹散,沁着淡淡的凉气。
穆宝隽怔怔然站在永福宫的门口,看着廊檐上的水滴滴成细密的水帘。
但是……能看到白金色的,朦朦胧胧的太阳。
景弘也在宣德殿的门口看着这一场太阳雨,后宫一案的内情最终还是辗转传到了景弘的眼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景弘亦是心绪复杂,扪心自问,如果在张昭仪毒发的那天夜里,他就知道这些内情的话,他会做出改判吗?
他不会。
景弘还是会选择顺水推舟扳掉司农寺大夫,还是会将李昭仪打入冷宫,肃贵妃在当夜的一切判断,都是有利于他在朝中包括在后宫愈加发展壮大自己势力的,是景弘需要的,满意的。
一如……肃贵妃这个人。
棋心在忙另一件事。
殿试之后,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是直接入翰林院的,但二榜的进士会有一场加试,择优秀的选入翰林院做庶吉士,至于没考上的,则是去地方上谋缺。
这一届的恩科二榜进士里,有一个棋心的老熟人。
潘辉觉得自己是真的撞了大运了,中举人尚且还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他学了这么多年,功课扎实,但没想到会试居然也给他取上了,就算是三百人中的吊车尾,潘辉也觉得不可置信。
多少人考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考上,他今年的考运也太好了吧。
不知道是真的运气爆棚,还是潘辉厚积薄发,殿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能保住个同进士出身已经不错了,但他考进了二甲。
只可惜文昌公没有一直眷顾他,翰林院的加试他顺理成章的落了榜,但……稍微失落了一会儿,潘辉转念想想,进士出身足以他在地方上谋一个相当不错的官职,也心满意足了。
而赶在潘辉离京之前,棋心也终于从景弘手里讨到了恩赏,允许她出宫来送一送故人。
棋心借了裴朝卿的腰牌,找人给潘辉递了信。
潘辉考完试第一时间就去了镇国公府,先是拜谢了镇国公府里的大小主子,邓老太君乐呵呵的看着潘辉考出来了,大大方方的免了魏嬷嬷的身价银子,念在这些年魏嬷嬷把小姐郑兕儿照顾的极好的份上,还给了魏嬷嬷一笔赏银。
魏嬷嬷双眼含泪,跪在地上给邓老太君叩头:“老太君不要我的身价银子,已经是开了恩了,再给赏钱,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了。”
国公夫人伸了一下手,搀她起来:“兕儿自落了胎胞,便一直体弱,是你没日没夜的照顾,才将她养住,这是你应得的。”
郑兕儿也抹抹眼泪,虽然从感情上说,她也舍不得魏嬷嬷就这么离开,但奶兄既然有出息,又何必强留魏嬷嬷继续在郑家做个仆人呢?
跟着潘辉走,魏嬷嬷以后也是家里的老封君。
魏嬷嬷又何尝不是放心不下郑兕儿?
她罗里吧嗦嘱咐了纤云飞星两个丫头一大堆,又把郑兕儿不能碰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都写了下来,一直交代了整三日,还有她平日里给郑兕儿准备的各种东西,总觉得不多,但却打点了三个大包袱。
搞得纤云和飞星也是哭笑不得:“嬷嬷好像咱们不是从小照顾着小姐长起来的似的,我们都记着呢。”
魏嬷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抿抿眼角的泪,也是觉得难过,她小半辈子都跟着郑兕儿一起过,银汉院说是她真正的家也不为过。
潘辉已经接到了农安县的调令,拖不了几日便要启程了。
驾着马车一路出宫的棋心赶到镇国公府,却没想到晚了一步,潘辉和魏嬷嬷前脚刚走。
郑骐连忙借了自己的马出来:“要是快一点的话,应该能在南城门外赶上他们。”
自己也牵过马厩里养的另一匹马,贴心的带着棋心一路往玉京城的南门而去——毕竟棋心甚少有机会走过玉京城的大街小巷。
郑骐估算的相当准确,棋心驾着马一路跑过去,撵上了潘辉和魏嬷嬷的马车。
“魏嬷嬷!潘哥哥!”棋心手里还捏着马鞭,就冲着他们招手。
魏嬷嬷愕然听到棋心的声音,第一反应还是不可置信,下一秒脸上的泪便刷的流了出来。
自从棋心陪嫁入了宫,她还以为她再也见不到棋心了:“辉儿,停车!”
潘辉亦是惊喜回头。
若说他这一趟回镇国公府,最遗憾的一件事便是因为丁父忧,一直拖了三年才能下场,棋心却早就被出嫁的穆小姐带进了宫。
他曾经答应过的要给棋心赎身,设良籍,也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不过潘辉还是一直都记挂着这件事,毕竟按照宫规,宫女年满二十五岁便可以选择出宫,要是棋心到了年龄想出宫的话,他还是会将棋心接回来的。
再怎么说,他如今也是个正儿八经的官身,有能力好好的照顾棋心了。
棋心动作敏捷的从马上翻身跃下,气喘吁吁:“幸好我赶上了。”
要不是景弘因为打听出来“原与妹妹结拜,将来接妹妹出府,改立良籍”一段过往吃醋反口,她也不会耽误到这个时辰才出宫。
“我说过的,要是有朝一日,潘哥哥能接魏嬷嬷走,我是一定会来送你们的。”棋心喘匀了气,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来。
魏嬷嬷几乎是失态一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把就抱住了棋心,满脸的泪,涌动的情绪塞住了她的口,叫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棋心心里暖融融的,回抱着魏嬷嬷,这一别,或许此生,她也没有机会与魏嬷嬷再见了。
“我想了很久,没什么能给嬷嬷带上的,这一坛子腌辣椒,还是嬷嬷从前教我腌的家乡风味,嬷嬷带着路上吃吧。”
棋心转而拿出来一个封好的酱菜坛子,递到了魏嬷嬷的手上,魏嬷嬷眨眨眼里的泪,收了下来:“是嬷嬷没什么能给你的。”
棋心依偎在她的怀里,温暖的,满满的都是被爱着的感觉:“嬷嬷给我的够多了。”
从她进国公府的那一天起,魏嬷嬷就是除了穆宝隽第一个对她散发善意的,而且更是像一个母亲一般处处关怀着她,她很珍惜这份不是母女的母女情。
棋心跟潘辉打听了他谋取的地方,也给潘辉留了裴朝卿的门路,两人也能时时通信,便和郑骐一起目送着两人的车马缓缓离开。
“对了,国公府里还有一个魏嬷嬷留给你的包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带着棋心往回走到郑骐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在魏嬷嬷出发之前,还有一个专门用蓝色小碎花包起来的小包袱被留在了银汉院里,是魏嬷嬷这些年来给棋心做的衣衫。
原本是预备贞顺门见家人的时候给棋心送过去,只可惜,第一年的中秋魏嬷嬷不知道要递名帖的事儿,第二年的中秋,名帖递去了永福宫,却得知棋心早就不在永福宫了。
宣德殿里。
景弘脸色臭臭的听着裴朝卿汇报棋心出宫后的动向,裴朝卿头都不敢抬。
“她到底有多少好哥哥!”景弘愤愤摔了个竹子根整抠的雕花茶碗,卫年他尚且可以视之为意外之喜,这个潘辉又是从哪钻出来的?
裴朝卿替棋心分辨了一句:“与棋心姑娘形同母女,关系亲厚的是那个姓魏的嬷嬷,镇国公府小姐的奶娘。”
景弘稍微一发愣,便看到棋心双手捧着一个蓝色小碎花的包袱,喜得什么似的回了宣德殿。
“这么高兴?”景弘开了口,语气里的酸味几乎能溢出来。
棋心笑得甜滋滋的:“当然了。”
景弘后槽牙都咬紧了,眼睛紧紧盯着棋心抱在怀里的碎花小包袱,目光似乎能在那上面烧灼出一个洞。
棋心甚至每天抬眸瞧了一眼景弘,笑得跟喝了三碗蜜糖似的几乎是一路飘着回了宣德殿的卧房。
景弘呼啦站起身来,一路跟进去,就见棋心爱惜非常的从小包袱里取出来几套家常衣服都摊在了床上,还露出来几双绣的格外密实的鞋底和鞋面。
棋心取了衣裳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魏嬷嬷怕她还会长,身量放的足足的,袖子和裤脚的地方也留了可以改的余地。
她又去照景弘的等身大铜镜,眯着眼睛瞧,好像看到了一个欢快的平凡人家的小姑娘:“我真好看!”
准备出言贬低的景弘被硬生生把话噎进了喉咙里。
他倒是想说衣服穷酸,可棋心说的是她自己好看啊!
一旁的裴朝卿忍笑忍得格外辛苦。
景弘眯了眼,气结道:“朕素日里送你的衣裳不好看?还是朕叫内务府特意做给你的鞋子不好穿?”
后知后觉过来景弘很生气的棋心虽然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但还是几乎本能一般的答道:“陛下送的是陛下的心意,这是魏嬷嬷给我的心意,不一样的,当然是陛下给的衣裳更好了。”
那些衣裳都是在合规制的前提下被特意打了招呼的,虽然还是女校书的规格,但细微处还是有很多的不同,质感也很好。
魏嬷嬷准备的这些衣服,棋心虽然喜欢,但也不是能在宣德殿里穿的,因为不合规制。
景弘被顺了毛,唇角微微扬起了些许,又压下去,他还是觉得不够,依旧在挑刺找茬:“你说朕送你的衣服更好,可你却从没这样高兴过。”
棋心垂了眼眸:“自然是因为陛下满心疼奴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时时轻纵奴婢,陛下对奴婢的好,奴婢已经习以为常了。陛下又宽厚,从不是什么给了点赏赐就要人感恩戴德的吝啬主子。”
景弘心情呼啦就好了起来。
别扭吃醋的心思过去,才开始试着去理解一下棋心,从裴朝卿搜寻的情报来看,这个什么魏嬷嬷是棋心到了镇国公府后,便一直对棋心与母女相待,棋心第一次杀人也是为了她,足可见两人感情亲热厚密无以复加。
罢了,日后棋心也是很难再见到这个人了。
景弘上前两步,走到棋心的跟前,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声音也放的轻柔了一些,眼角眉梢俱是满满的情意:“朕对棋心好,自然是因为棋心值得。”
远的不说,单就点裴介为状元的事后一计,就叫景弘颇为舒心。
棋心后退了一步,笑盈盈向景弘屈膝行礼:“奴婢去将东西收敛起来。”
还有正事要商讨呢。
有关新科状元裴介,景弘和棋心的打算是完全不同甚至截然相反的。
景弘的主张是,裴介出身贫寒,虽然贴了他的心思,但还是需要放在翰林院学习一段时间,期满放出去历练磨砺一下,留待后用。
棋心却觉得裴介的出现恰到好处。
他那篇有关冻灾应对策略的时务策论里提到了大昭目前官制中颇为严重的一个问题便是冗官,之前裴介中解元也是答的处理冗官的问题。
这人是真的对此做了很多思考的,而且看问题一针见血。
“奴婢还是坚持之前对看法,陛下如今主持过一场恩科,正是该保持势头,在朝中发展我方势力的时机。先前陛下提到的那些政策调整,朝中众臣还是看太皇太后的倾向——清冗是最好的一个方案了。”
她们现在需要的不仅仅是人才,更是要将这些人才放在大昭的朝堂上,能为皇帝做事。
比如沈霆轩,即使之前因为运输线路优化一事得以进入户部做主事,但户部的大事却轮不到他来拍板。
谢丹臣在民间游历,一路跑到了西南边陲,先前说的一年为期也成泡影,短时间是指望不上他的。
要不是因为保持着信件往来,棋心知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不然是真的会生疑这人是不是趁着游历直接跑了的。
“再者,小王爷他们的养马折子,重骑兵要组建需要的经费,陛下打算怎么出?冗官如蝻,把这些人裁撤了,不正好能省下好一笔银子给兵部吗?”
棋心有理有据:“最后,清冗一事,太皇太后这些年也不是没想过法子,只是太皇太后来做这件事,便是自伤根基。奴婢跟裴大人对过册子,这些年一届一届的科举选下去,出身寒门,与四大世家无涉的官员也达到了约两分的数量,只是缺一只领头羊把他们凝聚起来。裴状元是最合适的那只领头羊。”
“至于陛下担心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有陛下保着裴介,便是清冗之后他得罪了太多人,过去风头还能重回中央。奴婢与陛下意见不同,谢丹臣欠缺的是底层的磨砺,裴介缺的是官场见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若是寒门出身,陛下亲笔点的状元都不能将那些非世家的官员们凝聚起来,怕是他们手里也没人能做到这件事了。
景弘犹豫再三,还是依了棋心的想法,他想对大昭近乎僵化的朝堂做出改动,想要办成自己希望的改革,他需要一个人来给他将房顶掀了。
激进改革派的裴介,恰到好处。
景弘是那种做了决定,便会去执行的人,而裴介在翰林院也用自己的实力对很多看不起他的,背地里耻笑他的人啪啪打脸。
裴介出身孤寒,穷的叮当响,要不是小皇帝要给自己炒一个爱惜人才的好名声,哪里轮得到他来当这个名不副实的状元?
在裴介刚开始进翰林院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裴介进入翰林院的第一个月,如饥似渴的啃下来了他有权限能看到的书,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看异类的眼光。
进入翰林院的第二个月,裴介开始注书,注的还是四书,多少看他笑话的人彻底呆住了。
这人是怎么做到一个月的时间,高度凝练的注完四书的啊!原以为这人就是在闹笑话,但是……但凡翻过他的注书的人,无一不是大受震撼,他们这些人学了这么多年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裴介也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在翰林院站稳了脚跟。毕竟翰林院这个聚集了天底下最顶尖的学子的地方,都讲究点文人士气,势力不如实力说话好用。也开始有不少人称赞陛下当真慧眼如炬,能于千万学子中挖出裴介这么个沧海遗珠。
因为这一套注书,裴介甚至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召见,景弘更不用说了,稍有些空闲便要召裴介讲经,于是裴介便开始了翰林院,宣德殿两头跑的日子。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用裴介来掀房顶,景弘也不回避自己对这人的看重了,不仅言谈中颇为尊重,还会与裴介在宣德殿秉烛夜谈,更是把裴介感动的心里眼里只有一个皇帝,所思所想皆为皇帝分忧。
棋心终于难得不用一直在景弘身边伺候了。
要说裴介这个人有什么地方不好,大概就是太古板,第一次景弘带了裴朝卿和棋心一起与裴介夜谈的时候,裴介看到棋心在奉茶,就皱了眉。
第二次景弘再带上棋心的时候,裴介已经相当露骨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陛下还请听臣一言!昔吕后专政,宗室几覆,武曌称制,李唐蒙尘。棋心姑娘或许简在帝心,胭脂之辈,遮蔽圣目,朝堂军国重务,又怎能容妇人干涉?”
景弘脸色剧变,却还是颇为尊重裴介的意见,至少没再叫棋心也跟着听他们彻夜商谈。
棋心愉快的给自己放了假,算是托裴介的福,自她出任宣德殿女校书一职以来,真的很久没这么清闲适意过了。
只是可惜景弘在跟裴介聊过之后,晚上还会再召她近前,不然棋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搬回永福宫住一阵的心思都有。
宣德殿的偏殿里,棋心正躺在摇椅上给自己修着指甲,惋惜不已。
前几天她去晴香姐姐家的时候,见晴香姐姐染了鲜红鲜红的丹蔻,熄了好多年的爱美之心再度燃起,棋心也想包指甲。
可惜……眼前就竖着一个年纪轻轻的老古板裴介,她也不好为了一己私心做这种可能会引起争议或是不遵守宫廷礼仪的行径。
但是把指甲修成圆润可爱的模样还是并不起眼的。
“你要是很闲,就去把这这些消息汇总起来。”裴朝卿忙的焦头烂额,还得听她晃着摇椅吱呀呀的响。
棋心瞥了一眼裴朝卿递过来的文书,裴朝卿目前在为后面的清冗做准备,确认朝堂上现在出身寒门的可用人才的详细经历。
不过看到最上面的一本履历之后,棋心稍微想了想:“我前两天看裴介的资料,他也是出身晋城,你们还都姓裴,莫不是亲戚?”
“……亲戚应该不至于,不过大概同宗或同族。”裴朝卿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心。
当年晋城是三年大荒爆发最严重的地方之一,他命不好,入了宫,六亲缘绝。裴介倒是好命,不仅进了慈幼庄,还一路吃尽了德政的好处成了如今的裴状元。
想到德政,棋心不由得咂咂嘴:“你说这世间怎么会有人好命成这样呢?”
同样是德政,棋心是深受其害的那一个。
裴朝卿跟棋心聊了几句,稍微松缓了一会儿,再度投身文书的处理工作之中,棋心修好自己的指甲,也过去跟他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一并搭起手来。
等他们这边准备工作做好之后,这一场清冗的改革就要开始了。
四月二十,肃贵妃的长子景瑾在后宫办了周岁宴,虽然肃贵妃这些时日消瘦了许多,叫景弘也心疼了一些,不过看到景瑾这个白白胖胖的小人儿,景弘还是喜大过忧的。
抓周的时候,景弘从自己身上解了个私章,一并放到了皇长子景瑾的跟前,笑的像个傻父亲,声音甜的腻死人:“阿瑾乖,到父皇这里来。”
景瑾乌葡萄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珠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身边围过来的人看,倒也的确是胆子大得很,不怕,也不哭。
一众大人脸上都挂着傻呵呵的笑,看着景瑾慢悠悠的爬过了重重阻碍,却是丢掉了所有的东西,一路目标明确的向着某处爬去。
而看着景瑾爬去的方向,邓皇后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这一次景瑾的抓周宴,她带了景瑜一起来参加,只是景瑜还太小,是放在摇篮里一起带过来的。
而穆宝隽则因为要回避景瑾抓她的裙角,错开几步,退到了景瑜的摇篮旁边。
毕竟……皇长子的抓周宴,抓后妃的裙角可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然而景瑾依旧执着地向着这个方向而来。
在场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肃贵妃更是面露焦急,想要把景瑾抱回来。
格外执着的景瑾又怕了几步,最终也许是累了,一屁股坐到了穆宝隽的身边,抬手去抓,抓到了景瑜的摇篮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穆宝隽原先还在后悔自己今天不该穿这条装饰有流苏的裙子,见小景瑾先抓住了小景瑜的摇篮,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盈盈的开口打圆场:“看来阿瑾很喜欢弟弟呢,将来定会做个好哥哥。”
肃贵妃柳元也松了一口气,附和着说了些场面话,抓周这一场小风波才总算是过去了。
只是邓宣椒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只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在琢磨,这到底是小阿瑾自动自发,还是柳元提前教过。
这一次抓周宴棋心并未去参与,她还在跟裴朝卿一起为接下来的工作收尾。
终于赶在夕阳西下之前将所有的事情都梳理清楚的棋心和裴朝卿此时在闲聊。
裴介已经进入翰林院,接下来将由他掀起整场变革的序幕,棋心敬称他一声裴大人,却是热脸贴了冷屁股。
裴介高贵冷艳的一声哼,让棋心脸上的笑僵在了脸上,不过还是开口告知了裴介:“今日是皇长子的周岁宴,陛下要晚一些时候才能回来,已经吩咐了奴婢,若是裴大人来了,便请裴大人在屋内等候。”
裴介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不发一言。
而一直将裴介让进去的棋心脸上的笑容也转瞬消失,冷了下来。
“倒真是难得,在男人面前一向无往不利的棋心姑娘竟然也有吃瘪的时候。”裴朝卿双手抱在胸前,闲适的倚在朱漆的柱子上,调侃的开了口。
他是因为听到了棋心那句裴大人,下意识以为是在叫自己,结果出了门却目睹了这样有趣的一幕。
棋心瞧了他一眼,也笑了:“男人不喜欢我?他算个屁!”
却也想到了为何裴朝卿为何忽然出了门:“话说,两位裴大人倒的确是叫着容易混,要不还是叫朝卿裴公公,以作区分?”
行吧,棋心一贯牙尖嘴利,从来都不肯吃亏。裴朝卿脸黑了一瞬:“我难道没有名字吗!”
却是甩袖再度回了偏殿。
这一夜宣德殿中红烛常燃,景弘与裴介商议了种种细则,次日早朝的时分,景弘便神色凝重的上了朝。
“前几日,朕实在好奇新科状元是如何凭一己之力,写出那么几篇针砭时弊的论著,便召其详谈,却得知了许多百姓之苦,实在是让朕始料未及。”景弘痛心疾首的开了口,底下朝臣们心里咯噔一声,裴介这段时日风头无两,这么铺垫,怕是要烧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了。
被点到名字的裴介出了列,躬身一拜,回禀道:“这些事皆是臣亲身经历,未有一句不实之言。臣年幼时历经晋城大荒,朝廷拨派的赈灾粮分明堆满了官仓,却有前来领粮的百姓在仓门口活活饿死,只因县令有言,需核户籍,生生将朝廷拨下的活命粮,延缓了数十日发放!”
“太皇太后与陛下轻徭薄赋,征收农税三十税一,又特许年收成不满一千斤的家庭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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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曾找臣代写诉状的一户农家,案情清晰,当日可结,可县衙却以各种理由推诿,延缓了月余才开始办案,事主已收监一月,染上疾病,险些丧命。”
“臣能有今日登临朝堂,一要感念太皇太后与陛下频发德政,让百姓休养生息,二要感念乡邻,对裴介的诸多照顾,臣亲眼所察,亲身所经,是因臣直言不讳,这些懒政怠政之人,吃的是民脂民膏,上惭皇恩,下愧黎民,将太皇太后与陛下的诸多德政,变作名不副实的空口笑谈,皇恩不能真正福泽万民,他们蛀的是国之根本!”
说句实话,朝堂上这些人居庙堂之高,甚少有亲身了解底层县衙究竟是如何办事的,是以今日乍然听到,颇有些从未想过的惊异,可从细想来,又觉得甚是符合人性。
当下,亦有几个寒门出身的官员附和了裴介的说法,证实推诿懒政一事屡见不鲜。
珠帘之后的太皇太后开了口:“裴状元既然在朝堂上提了此事,想是已有应对之策成竹在胸,不妨今日一并说出来。”
心弦一直紧绷的景弘稍微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要选择懒政怠政做切入口,便是因为此事直接与太皇太后的诸多德政切实相关,更不宜招致太皇太后的反对。
而能说动太皇太后有心思解决此事,便已成功大半了。
景弘手里捻着拇指上的扳指,听着裴介慷慨激昂的陈述着他“月课季考年定”的构思。
这些细则,俱是他与裴介彻夜讨论出来的。
太皇太后又叫左相和右相表达了意见,几番商榷,裴介一一应答,景弘便知道了此事近乎事成。
裴介由此进了吏部的清察司,专管此事。
宣德殿里,不能跟随景弘上朝的棋心则与裴朝卿一同给裴介准备着他需要的种种情报资讯。
这一篇有关官员懒政的论著好似一阵强风,迅速的掀开了景弘与太皇太后夺政的帷幕。
棋心默默望着天边初升的太阳,她们最艰难的路,要启程了。
如果说之前景弘还会因为要顾及一下裴介的意见,放棋心的假,但既然事情已经紧锣密鼓的发扬了出去,景弘也不会再做收敛,继续让棋心参与到此事之中。
裴介虽然不忿,却也不能违逆圣意。
而随着一大批尸位素餐之人的处置,朝廷上的风暴也渐渐酝酿了出来。
五月十三日,棋心点出了“清冗”的根源问题:“官员推诿怠政,说到底,还是因为大昭目前的官制中,许多机构职责划分的不明确,甚至有很多机构职能重复,才导致他们可以相互推诿。而这些清闲衙门,更是世家塞家族闲散子弟来谋职的好地处,更是给大昭造成了大量的冗官。”
清查懒政怠政的官员只是开始,下一步,便是剑指这些人员臃肿的“好去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此时景弘,裴介,裴朝卿和棋心正围坐在一起,望着列出的官制脉络图。
棋心言之有物,所提方案凝练高效,亦是叫裴介都不由得抬头,愣愣的看向了棋心。
他一直以为,这个小女子,是陛下身边的弄权妖妃,先前他出言劝谏,景弘甚至是笑盈盈的摆摆手,说是他不知道棋心的好处。
裴介只以为陛下是被枕边风吹歪了心思,不由得又气又急,然而景弘却说,孟甫若是不信,便安静下来听一次棋心的看法。
裴介承认,自己是不爽的。
但是裴朝卿看在两人同乡的份上,略微的提点了他几句,裴介也只能按下了自己的情绪。
可此时棋心句句所言,甚至比他看的更深刻,裴介也是愕然。
“孟甫。”
是景弘见他满眼震撼的盯着棋心看,不错眼珠,在提醒他了。
裴介面色羞窘,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烧的慌。
却是咬了咬后槽牙,站起身来,郑重其事的向着棋心长拜:“先前对棋心姑娘不敬,是裴介心存偏见,有眼无珠。”
这样的正式,便是在场的三人谁都没有想到的了。
景弘稍一发愣,终于愉快的笑了出来:“孟甫当真君子,有过即改。”
棋心也有些不太适应的看着裴介。
这人出身贫寒,因为恩科的缘故一飞冲天,实实在在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人又还年轻,会有些膨胀和心气高,棋心并不以为意。
只是先前觉得裴介迂腐又古板,这会儿看来,却不是那酸文假醋,满嘴仁义道德,腹内男盗女娼的性子。
他会严于待人,但更严于律己,不圆滑不世故,却可敬可爱。
棋心在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含笑回了一礼。
次日裴介便进一步剑指冗官,开始裁撤重复机构。
若说之前他兴什么考核制度,众朝臣还有些随便吧不在乎的心态,反正这火烧不到他们的身上,可裴介今日奏禀的折子,便是实打实动到了他们的利益了。
谁家还没个没大出息的子侄了?
邓氏三十多名子侄联名上书,称裴介骄纵太过,妄伤国本。
裴介刷拉列出他们的考核记录,人人标红,红的刺目。
裴介一人舌战群……庸,说的他们哑口无言。
朝堂上的风波表面上看起来是这么落了幕,可背地里,不少官员都去向太皇太后和景弘上了参奏裴介的折子。
甚至还有几个老得颤颤巍巍,要人扶着才能上朝的重臣,气的吹胡子瞪眼:“老夫兢兢业业,为大昭操劳一生,如今倒成了黄口小儿宣称的国之蛀虫?”
原本与景弘颇为默契,所有参奏裴介的折子一概留中不发的太皇太后也犹豫了。
大昭朝堂官职臃肿,冗官虚耗这国库不少的钱粮,太皇太后掌政多年,并非全然无知,只是这些人却不是那么好动的。曾经以示嘉奖赏下去的封荫,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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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朝廷如此行事,日后谁还会为朝廷尽力尽心?
更不用说这些威重荣养的老功臣们,要功绩有功绩要道理有道理,朝中还有为数不少的他们的门生故吏。
这种情况下,裁撤冗官?
太皇太后的态度松动了,重臣们也抓住了机会,次日太皇太后的书案前便收到了为数不少的请辞折子。
景弘抓紧去了慈安宫。
沫儿姑姑正在给疲乏的太皇太后揉着太阳穴。
景弘挥手让她退下,自己接替了这份活计。
太皇太后几乎是一瞬间便醒了过来:“弘儿?”
景弘撩开外袍,跪在了太皇太后的身边:“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太皇太后抬手示意他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许国公他们的折子,皇帝可都看过了?”
景弘坐到太皇太后的下首位,垂眸答道:“孙儿都一一看过。”
“那皇帝怎么想?”太皇太后望着这个逐渐长成的孙儿,也是心思复杂,裴介的种种改革办法,背后都有皇帝的明码支持,这件从增设官员考核到裁撤冗官的变革可以说从点裴介为状元之实,皇帝便开始筹划了。
但是……动官职,是伤国本的啊。
景弘答曰:“孙儿以为,冗官之于大昭,有如脓疮,如今脓疮已经挑破,自然会感到些许的疼痛的,可脓疮已破,因为畏疼便停手不医治,便是伤及骨髓了。”
太皇太后默然无语。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大昭能经得起这样的剧痛吗?
景弘仰首,像一个孩儿一般跟自己的老祖母商讨着自己之后的想法:“皇祖母可知道孙儿为何一定要裴介来大闹天宫?”
太皇太后微微叹气:“怎么会不知道?兵部的养马折子,培养重骑兵所需的诸多花销,河道总督上本,济河堤修筑的工银支领,在各地推行义仓,留置了一部分的税粮,各地创办一学,免交束脩,又是一笔,哀家还因为先前调军粮的事,给东平,同州,中州等几个大府免了赋税……这世上哪有这边增加着花销,那边又免赋税的好事呢?”
说到底,还是国库不丰。银子不从老百姓头上要,那要么从商人的头上薅,要么从官员的身上搜。
而商人身上搜刮到的钱财,又哪里比得上占据着社会最顶层的这些世家大族所占有的豪奢呢?
正是因为太皇太后能看到景弘的这一番想法,所以她才选择了支持。
“那孙儿想求皇祖母答应孙儿一件事。”景弘目光灼灼,看向太皇太后的眼神格外坚定:“孙儿想要皇祖母做主,邓家率先领头,削减三成的族田以资助义学。”
太皇太后深深的看了景弘一眼,这才有些恍然他为什么会由着裴介在朝堂里大闹天宫,从一开始,景弘对冗官采取的措施就是分而化之。
臃肿的机构,重复的官员,这些精简不仅能减少冗官,还能避免官员之间的推诿怠政,但这只是一部分。
裴介将矛头逐级向上,指向世家大族,才是景弘真正的目标。
毕竟寻常官员,又怎么比得上这些延绵几代的世家家资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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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弘有后续的应对方案,她没有不支持的道理。
景弘却是唯有苦笑了:“承恩公是她的父亲,宣椒自生了阿瑜,便一直身体不好,朕又何必逼她在朕与承恩公之间难做?况且,承恩公的性子,怕是只有皇祖母还能压制一二了。”
在这一次大刀阔斧的清冗风波里,邓家算得上是首当其冲,承恩公世子的官职被革,更有不少没甚才干的子侄是褫夺到底。
承恩公现在都气的跳脚,只恨在朝堂上吵不过裴介,让邓宣椒去劝说承恩公,是上赶着让她受气去吗?
虽然对邓宣椒没什么喜欢的心思,但她到底是景弘的结发夫妻,如今更是诞育了嫡子,一直知情识趣,也没必要把她往死路上逼。
君不见,自从清冗一事开始之后,邓宣椒很快便称病不起,回避了这一次的风波。
太皇太后伸手抚了抚景弘的额头,目光也慈爱温和了许多:“皇帝去忙吧。”
却是直接应下了这件事。
景弘转身离开慈安宫,方才脸上的孺慕已经消失殆尽,只余阴冷。
与此同时,棋心正在玉京城门外的馆驿之处,翘首以待消失了近乎一年半的人。
谢丹臣在民间游历了足一年半的时间,自知逾期太久也是心下戚然,办完了想做的事,一路快马加鞭从西南往玉京赶。
早在到达东平的时候,便通过馆驿给棋心递了信,言说自己六月初五定到玉京。
也是因为听棋心说了近来玉京里的变故,实在是急需他的归来。
只是在看到柳树下俏丽的身影,谢丹臣还是没忍住自己心底翻涌起来的情绪,眼圈微红,喉结轻滚,翻身下马便紧紧的拥住了面露欣喜的棋心,声音滞涩却含着浓浓的情谊:“我好想你。”
棋心让他去见众生,可他见众生,皆如见眼前人。
“我说,谢大文人,这边还杵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呢,你就直接忽视我,不合适吧?”叶卓君双手抄在胸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开了口。
他也是来给谢丹臣接风的人啊,他还给谢丹臣准备了洗尘宴呢!怎么见了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棋心颇有些讶然的从谢丹臣的怀里挣脱开来,一双美眸,满满都是不解。
从谢丹臣这一年半来写的诗来看,这人应当是改好了许多了,怎么才刚见面还是这么轻浮?
叶卓君还在跟前,谢丹臣也只能咽下了自己心口那千言万语,跟叶卓君打过招呼,便被叶卓君一路拉到了鼎飨楼:“你见色忘友,兄弟对你可没话说,这一桌席面就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的,来说个谢谢我听听。”
谢丹臣哭笑不得的推开他,颇觉在棋心跟前有些丢脸。
但是……
他不在玉京的这一年半里,叶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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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棋心以燕燕的假身份在揽星洲出台的时候,叶卓君就对她很是欣赏,棋心也发觉了这人其实简单率直,很好相处……说难听一点,很好哄。
而叶卓君在得知了棋心的真实身份之后,惊讶的两眼瞪得溜圆,转而便以士人之礼待她,一度让棋心无所适从。
不过棋心也通过叶卓君对大昭的士林有了一个十足的了解。
这一顿饭吃的叶卓君是抓耳挠腮难受至极,从始至终,谢丹臣的眼神紧紧黏在棋心的身上,叶卓君目瞪口呆,很快便反应过来,谢丹臣出玉京之前,只知道棋心是皇帝的人,却不见得知道棋心是皇帝的女人。
但……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堂而皇之的宣之于口呢?
叶卓君几次想要插话都没找到机会,甚至顺着棋心和谢丹臣的思路脑子转到了如今朝中最大的清冗风波里。
削减族田以资国库的方案便是谢丹臣在与棋心的通信中提出来的,而人选也早就定了下来。
太皇太后出身的邓家牵头,最大的世家谢氏响应,那些功臣不是要拼功劳吗?朝中谁能拼得过邓家和谢家?
最后一环,便是景弘对老臣们的捧杀了。
国库空虚,更是处处都要银子,边关要战备,义仓要推广,赋税要减免,河工要修筑,值此危难之际,都是国之忠臣重臣,难道能袖手旁观,为了一己私利置国家万民于不顾?
景弘出手一环套着一环,谢丹臣又恰到好处的入仕上朝,先进吏部,将捉襟见肘的裴介解救了出来。
已经捅破了天,裴介的任务便完成了,而剩下的收尾,则是由谢丹臣接了手。
这三个月的折腾下来,成效是远超景弘和棋心的预料的。
沈霆轩捧着他的算盘拨了好几天,给了景弘一个相当满意的答案:“减少的财政支出和踊跃捐献族田产业所折算的银两,共计一百八十五万七千六百两白银,加上上半年户部节流出的银子,能凑满两百万两。”
景黎眼睛就是一亮,张口就是:“皇兄,这钱给我们兵部吧!”
景弘脸都皱在了一起,两百万两白银,他还没听着个响,就要给景黎拿去烧了。
沈霆轩笑了笑:“小王爷,两百万两白银全给了兵部,别的地方还怎么花钱?再说了,捐献的族田也是有数的,比如承恩公府削减的三成族田是要资助义学的,镇国公府捐献的三成族田是要整修粮道的,这可都是言之凿凿定下来的项目。”
景黎难掩失望,景弘看在眼里只觉得牙疼。
“那……一百万两总能支给兵部了吧,真的不能少了,要采购战马,要育种,要打新式战甲,还要扩大重骑兵队伍,这点钱也捉襟见肘啊。”
景弘头都有点大,钱钱钱钱钱,左腾右挪扣扣嗖嗖攒的银子,够花什么的啊。
棋心在宣德殿开完会,没忘了知会裴介一声,如今裴介是一众老臣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不料理退步抽身之计,难道等他们围剿上来给景弘施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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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棋心只是说:“孙猴子大闹天宫,尚还要在五行山下压上五百年,裴介要跟咱们去西天取经,这也算是他的八十一难了。”
谢丹臣只是叹息着摇头:“他不离京,那些刚被削了族地的世家大族又怎么可能饶得过他,也就是此人身后无父无母无亲无族,只有他一个。现下,他不仅要离京,还得被贬谪出去,才能平了朝中诸臣的怨愤。”
“裴介这人是个人才,陛下将来还得用他,如今清冗一事要收场,谢公子,棋心还要请你出这个头。”棋心面容正经的看向谢丹臣。
虽然利用了裴介一回,棋心却没打算用完就扔,而要保下他……棋心想到了潘辉:“……谢公子觉得,将他贬去清河县如何?”
一来,清河县是潘辉的老家,这一次外出谋缺,他也是谋去了清河,在当地掌握有最高话语权的是他本人,而再上一层……清河亦是谢氏的地盘。
谢家虽然并未倒向皇帝,但谢丹臣与棋心还是有着私交在的,又有潘辉,保下裴介绰绰有余,就是他自己那一关,有点难过了。
谢丹臣随意的应了下来,没忍住往棋心的方向又靠近了些许。
如今二人是在芸香楼里,杜笑娘识趣的将密室让给了二人,只当自己就是个眼盲耳聋之人。
而颇富盛名的花魁娘子的房间又怎么会不讲究?杜笑娘喜欢柚子的味道,她的屋子,都是常年用柚子来熏的,散发着旖旎的甜香。
谢丹臣的眼神描摹着棋心的脸庞,眸色越发的深了。
然而棋心还是在和他聊正事:“你打算往什么地方去?虽然之前左相举荐你入礼部,你也确实蛮合适的,但当务之急毕竟还是清冗,裴介定下的考核制度还有清察司后续的稳定……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是谢家的出身一条,就足够谢丹臣站稳脚跟,何况谢丹臣还有多年来的名声,本人又有着堪称奇才的脑子。
谢丹臣的心神被拉回了些许,再度看向列出的几个去处:“转告陛下,也不必太过担心,事缓则圆,有了削减族田一事打底,剩下的那些人好办多了。”
裴介修订出来的种种细则好归好,只是操之过急,才引起了强烈的反扑。
谢丹臣稍作思考,抬笔补上了两条:“水至清则无鱼,也得给他们一些喘息的空间。”
不是人人都如裴介一般,是个一心惟公的圣人,人皆有私心,这是人的本性。
“我先去清察司收个尾,之后再听我父亲的入礼部历练吧。”谢丹臣眼神都放柔和了许多:“至于我父亲那里,还是我来说服他。”
这样应该算是正事说完了吧?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想跟棋心叙叙别情,只是有叶卓君在一旁插科打诨,他甚至都没跟棋心好好说一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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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公子如此说,棋心便放心了。”棋心看过谢丹臣补充上的部分,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天色已然不早,该办的正事办完了,棋心也起身准备告辞了。
谢丹臣却拉住了她的手,仰首,一张芙蓉面泫然欲泣:“棋心这便要走了吗?”
棋心眨了眨眼:“……如今你我关系,也不用这么惺惺作态了吧?”
酝酿好的情绪戛然被喝了停,谢丹臣仍旧绷得住:“棋心还不曾品评过我寄给棋心的那些词曲。”
虽然他现在诗文在向着通俗易懂的白话方向发展,但信手拈来的词曲,却是越发瑰丽。
“直到这一次出门,我才明白过来,心中当真有牵挂之人,才会笔出真心,种种情愫,直抒心意已是佳作,词藻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谢丹臣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在他刚刚离京的前几个月,他甚至不曾想过哪怕一次眼前这个人。
可是……他走的越远,棋心在他的梦里出现的越频繁,直到七夕,他看到抛针乞巧的女儿们三三两两的对着星空许愿,牵着马走在路上的谢丹臣望着月亮,却好像见到了笑盈盈的棋心。
好像……她还在他的怀里,巧笑嫣然,抬手为他奉茶。
谢丹臣在下榻的客栈院子里,坐在门槛上托着腮看了一整宿的月亮,想了一夜的心思。
次日一觉黑甜,棋心却再未出现在他的梦里。
过年的时候,谢丹臣没回玉京,而是去了谢氏的老宅,在谢丹臣还小的时候,他是在老宅里被祖父带在身边教养的,舅公也在老宅这边,每日里依旧忙着著书立说,教他的那些来了又去的学生。
牵着马儿一路走回来的谢丹臣再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难得露出了些稚儿情态:“祖父,舅公。”
谢丹臣想,他应当是动心了吧,不然怎么会第一个念头就是,可惜没有把棋心带在身边,来见一见他的家人,来走一遍他咿呀学步时走过的庭院。
祖父依旧屏气凝神练着他的书法,舅公呼噜噜吐掉润口的茶叶,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谢丹臣在家里只住了十天。
临走之前,祖父把他叫进了书房,开门见山问了话:“阿殊可是有了心仪之人?”
阿殊是谢丹臣的小字,除了最亲近的家人,再无人知道。
谢丹臣抿紧了唇,却是郑重其事的问了祖父一个问题:“祖父年少时,也曾热衷于欢场玩乐,可后来却只念着祖母一人,甚至祖母去后,也不曾再娶,这是因为祖母是祖父的挚爱吗?”
谢家的老家主似乎是因为谢丹臣提起了他的亡妻,脸上露出了些许淡淡的怀念:“是,也不是。不过既然你会问这个问题,你应该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么这样物品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什么?”谢丹臣迟疑了一下:“这不是祖母的……?”
“你祖母曾说,她这一辈子,没养一个好儿子,只是不知道阿殊长大后到底会不会遇到那个能让他醒悟真心的人,这个玉佩交给你,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它交到你想给的那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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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色场里打滚这么多年,谢丹臣一度以旁观者的心态去看这世间男男女女之间的爱欲痴缠,自诩唯我情海逍遥客。他将各色风情的女人视作一种享受,到头来,却喜欢上了一个狠狠羞辱了他的女人。
羞辱了他一次,扇在脸上的巴掌是谢丹臣这辈子唯一一次吃过的瘪。
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次,毫无畏惧的要与他以命换命。
一个贱婢,一个长在最底层的妓馆的雏妓,一个世人眼中,是皇帝身边的乱政妖妇的女人。
却让他觉得世间所有的女子在她面前都相形见绌,毕竟萤烛怎能与皓月争光?
然而,在皓月本人的眼里,却是那些萤烛都比他更有存在感。她愿意与所有的萤烛一起稍微照亮夜空,却不愿做他一个人的月亮。
“这一卷词集,是我在路上填的,不曾给任何人看过。”谢丹臣微微叹气,正因为他聪明绝顶,所以他才能看得出,棋心与裴介一样,都是一个“无我”之人。
他们的目光一样太远,考虑的永远是大局而非小我,是他人而非自己。
这样的棋心,哪怕看明白了他字里行间的隐忍炽火,也只会拒绝他的靠近。
棋心只是眨了眨眼,看向词集的目光有些犹豫:“谢公子,棋心……并不太懂诗词歌赋,这词集给我看,棋心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况且,棋心今晚还有事。”
罢罢罢,对于意料之中的答案,谢丹臣也没再强求,只是目送着棋心离开的背影,再看向词集眼神里,便带了些顾影自怜的哀伤。
只是,连笑娘也不会再来软言宽慰他这个笑翁了。
重臣的联名请辞到底还是威慑住了景弘,裴介大刀阔斧推行的官制改革,刚满三个月,便被得罪了干干净净的满朝文武轰下了台。
而继任进入清察司的便是久未入仕,外出游历刚刚归来,名满天下的谢家幼子谢丹臣。
而锐意进取的裴介则是在大殿之上被褫夺了官职,下了乌纱,被贬到了清河做县官……他甚至不是七品的县令,上面还有一个顶头上司。
裴介手指甲都要掐进了肉里,双目满满都是强忍下来的不甘。
他才刚刚大施拳脚!
朝中诸臣看向裴介的眼神里,却没有多少的同情。
只是远远的被贬了出去,已经够了轻纵此人了。
裴朝卿喊了一声退朝,朝中诸臣有序推离,不少人脸上都带了得意的神色,尤以承恩公最甚。
裴介依旧垂着脑袋跪在原地,他想不通,分明之前皇帝还很是赞扬他的,分明皇帝一直都很支持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
棋心看向面露不忍的景弘,微微叹了一口气,选择自己出面担下了这个恶名,反正,裴介本来也看她不太顺眼,总不能把人放出去,再对皇帝生了怨愤。
在裴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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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大人请起吧。”棋心从殿后一路走出来,脸上依旧挂着笑面:“裴大人这一番改革是好,只是棋心觉得,操之过急,伤了陛下与朝中诸位重臣的情面,所以才提了这个谏言。”
裴介瞳孔乍缩,猛然抬头看向了棋心,满脸皆是不可置信。
棋心给他整理了一下身上凌乱的官服,却是贴近了他的耳畔,声音冰冷却带笑:“细数裴大人在朝中得罪的人,也不差棋心这一个,这下不就叫大人知道了,我这个女流之辈,有多记仇。”
“你这妖妇!”
裴介双眸猩红,他双手被缚,只有一脑袋猛然向着棋心的脑门撞了去,倒把始料未及的棋心装了一个趔趄,后退几步,还是无法化解冲力跌倒在了地上。
棋心眼泪一下子就在眼眶中打转不停,不由得对着大殿之上的鹤卫们怒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把这人拖下去!”
裴朝卿经由景弘指派来寻未归的棋心,便看到了捂着脑袋原地跳脚的棋心嘶声不停:“疼疼疼疼疼!”
裴朝卿不由得诧异:“你撞柱了?”
“呸!”棋心揉揉脑门,疼的她呲牙咧嘴:“分明是被柱撞了,这个裴介吃什么长大的,脑门怎么能这么硬!”
她现在绝对被撞出了一个大包。
一直到回了宣德殿,棋心尚还嘟着嘴,满脸都是对裴介的不爽。
裴介骂她妖妇她都能忍,但怎么能这么往死了撞人?真是冲着跟她同归于尽不成?
景弘从裴朝卿那里打听清楚了来龙去脉,也是一时心下宽慰,体念棋心为他考虑到细致入微。
不过看到棋心额头上肿起的大包,景弘又不由得笑弯了一双眼睛:“还不到棋心的生辰,棋心倒是先学起了寿星公了。”
寿星公可不就有一个大脑门嘛!
着恼的棋心狠狠剜了一眼皇帝:“陛下取笑奴婢,奴婢生气了,奴婢要离家出走!”
景弘笑着上前刮了刮她的鼻子:“棋心要走去哪儿?”
“当然是去一个会疼着奴婢,宠着奴婢,爱惜着嘘寒问暖给奴婢揉脑袋的人身边。”她要去永福宫,她要找自家小姐去撒娇!
呸!裴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景弘压根想不到棋心说的是永福宫里的淑妃穆宝隽,只以为棋心是在跟他撒娇,当即拉过棋心坐到自己的怀里:“朝卿,还不去请太医来给咱们棋心看看脑袋,这都把快把人撞傻了。”
裴朝卿早便叫人去请了,这会儿也只是招招手示意等在外面的太医进来。
棋心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在景弘的怀里有些扭捏:“哪里就要这么兴师动众了,疼过一阵就好了,现在都不怎么疼了的。”
饶是如此,景弘还是如她所言,对棋心轻声细语的哄了几句,倒把棋心臊得不行,水盈盈的眸子使气的看向景弘:“陛下这分明是在拿奴婢当小孩儿哄。”
晚间的时候,棋心便看到永福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急急的往宣德殿来,说淑妃娘娘有急事要寻棋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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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出门之前,棋心还是照了照铜镜,虽然当时疼的厉害,不过这会儿倒是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棋心路上便在盘算着要如何说辞,才会让穆宝隽放下心来。
只是棋心没有想到的是,永福宫里的穆宝隽见到她来,却是一言不发,只是挥退了身边伺候的所有人,更是让锦衣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不知所以的棋心愣愣的跟着穆宝隽一直走到永福宫里的最内室,这里是穆宝隽第一夜嫁到永福宫来时,她与棋心一起玩妻子的地方,也是在棋心与她交心时,二人四只手握在一起,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的床。
穆宝隽神情严肃的坐在了床上,棋心原先欢快的脚步也不由得迟疑了许多:“娘娘?”
她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穆宝隽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似乎是动了大怒,棋心快速的思考起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来,是因为清冗的过程中,镇国公府受了损,还是因为先前穆宝隽将李昭仪一案的内幕通过她转呈陛下之后,她没能劝陛下放李昭仪一条生路?
然而……却是因为裴介。
穆宝隽虽然身处后宫,可是对前朝的事情也不至于一无所知,甚至肃贵妃柳元还会有意的告诉穆宝隽一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镇国公府的事务相关,或是棋心在陛下身边,又做成了什么事。
前朝清冗,合并机构裁撤冗官等等,穆宝隽只会觉得棋心劳苦,诸多不易,时时叫人煲了药膳往宣德殿送去,说是给陛下的,实际上却总有几道菜是专门给棋心准备的。
毕竟棋心平日里也是和景弘一道吃饭的。
后面发生的反弹,穆宝隽也算是意料之中,夺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那些被裁撤的人不狗急跳墙才有鬼。
只是一直到裴介被贬,穆宝隽才开始担忧起来,裴介被拖走之前向着棋心喊得那一声“妖妇”,撕心裂肺,震耳欲聋,足以说明棋心在这次事件里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这是穆宝隽所不能忍受,不能继续支持的。
是以,她才急急忙忙让人去叫棋心回来,可人此时就在自己的眼前,穆宝隽却有些犯难了。
她答应过棋心的,永不相问。
如今……是她开始不再那样信任棋心了。
“棋心,跪下。”穆宝隽强自板着脸:“本宫已经许久没有听棋心唱过戏了,今日,还请棋心姑娘为本宫唱一首《苏武牧羊》。”
棋心的脸登时惨白。
苏武牧羊?这故事家喻户晓,谁不知是讲气节的?这是穆宝隽在问她的气节呢!
荣华富贵全不要,我受清贫也清高,要想苏武归顺了,红日西起海枯槁……
棋心这才回过味来,穆宝隽身处后宫,她能接收到的信并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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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论穆宝隽对这些事的了解,只是道听途说呢。
棋心再看向穆宝隽的眼神里,带了些许的委屈,同样咬着唇,一言不发。
永福宫里的气氛一时凝固住了。
棋心默默咽下了自己眼角的泪,开了口:“老程婴提笔泪难忍,千头万绪拥在心。十五年屈辱俱受尽,佯装笑脸对奸臣。晋国中上下的人谈论,都道我老程婴贪图那富贵与赏金,卖友求荣害死了孤儿,是一个不义之人!”
棋心昂首起来,眼角的泪终于抑制不住,大喘了几口气才继续唱道:“谁知我舍却了亲儿性命,亲儿性命,我的儿呀!抚养了赵家后代根。”
她没唱苏武牧羊,她没有苏子卿持节,忠心不改的清名。
她唱的是《赵氏孤儿》。
老程婴身负十五年骂名,以亲儿性命换了赵氏孤儿命的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直到此时,棋心才有些能理解裴朝卿有时候为什么会那么的颓丧。
外界或许对他们有着种种的误解和职责,但她们还是会继续坚持自己的选择。
穆宝隽在听到《赵氏孤儿》片段响起的那一刻,她有些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程婴的事迹她听过看过,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人身上,会发生在她的眼前。
她强撑出来的冷面早便维持不住了,眼角的泪珠断了线一般滚下,几乎是扑到了棋心的身上,搂着她的肩膀悲声大哭起来:“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她竟然误会了棋心,她竟然怀疑了棋心!她怎么对得起棋心!
方才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棋心眼角要掉不掉的清泪也潸然落下:“小姐!”
宣德殿里,被召来夜谈的谢丹臣有些失望发现宣德殿此时并没有棋心的身影,神色不免郁郁。
景弘看在眼里,却没有问道脸上,只是与他探讨着有关清冗一事的后续和官员考核制度的日常化改善。
谢丹臣才思敏捷不仅仅表现在写诗词歌赋上,这些事情他也反应相当迅速,更因为长久以来对官场各种潜规则的了解,景弘与他的对答也省了好多事。
只是谢丹臣虽然会在一部分的事情上选择倾向小皇帝这一方,但他并不会完全的倒向景弘,这便给景弘带来了些许识别的困难。
他是不用再解释各种基础的名词和政策了,但他需要识别谢丹臣哪些话是语出真心,哪些话有话外音,倒是更费脑子了一层。
不过若说好消息的话,沈霆轩大概是这一次清冗中颇大的一个受益者了。
先前他晋升了户部的主事,还立下过功劳,这半年多更是兢兢业业。
而将很多职权不明,主责混乱的机构肃清,沈霆轩再想办点事情,便相对容易许多了,更是省去了大量的,花在人际交往,往来应酬等等事情上的时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而重新明晰过的户部各主司的职责之后,沈霆轩因为行商的出身去了商税司,更是如鱼得水,眼睛一转就是个刺激商业发展的小法子。
商税司税种繁多,各地商税也是税率不一,沈霆轩上手之后,一丝一毫也是心里门儿清,就连景弘也不得不感叹:“棋心这个姐夫简直是算盘成的精,这样繁难的事务,真亏的他怎么这么快就理清楚。”
棋心笑盈盈的昂了头,与有荣焉,趁此机会开口讨赏:“那陛下要怎么奖赏奖赏他?”
景弘看了棋心一眼,想了想:“听说你姐姐前几日遇喜,朕就再给她喜上添喜,封她做四品恭人,棋心以为如何?”
棋心眼珠一转:“晴香姐姐遇喜的消息已经传回了东平府沈家,沈夫人不几日便上京来看顾姐姐,单只给姐姐一人诰命,未免有些不好看,不如连沈夫人的四品恭人陛下一并封赏了。我姐夫最看重的就是家人了,陛下这般厚赏,他一定对陛下肝脑涂地。”
景弘难得有机会在棋心面前拿乔,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未免皇恩太盛,还是等年底归了总账,再看看如何?”
他没说不给,只说要拖一下时间,棋心冰雪聪明,也就明白了这事儿已成,只是景弘想要她各种讨好,也就在景弘耳畔撒娇起来:“早给晚给都是给,陛下现在给了恩典,棋心还想趁机会去见见姐姐和沈夫人呢。”
棋心小意温柔,景弘龙心大悦,捉过她来玩闹一会儿,大手一挥痛快的给了圣旨,让魏有道趁沈夫人上京之后一并宣了旨意。
再过不几日,便是九月九的重阳节了。
九月初三,是二皇子景瑜的周岁宴,因为先前清冗一事中,邓皇后很好的体察了圣意,抱了病,将邓家及其姻亲递牌子进宫的诰命妇人一概拒之门外,景弘也投桃报李,颇给邓宣椒和二皇子脸面。
这一场周岁宴,景弘办的很是盛大,能给的荣宠都给了,还不忘安抚一下承恩公府。
重阳当日,景弘又兴致勃勃带着后宫一众女眷和棋心出宫登高。
穆宝隽原本也是好动的人,得以出宫疏散疏散,难得的兴致颇高。只是肃贵妃柳元和皇后邓宣椒都推说要照顾孩子,只请陛下为孩子们折两支茱萸回来。
景弘也没再强求。
一行人去的是皇宫附近的一座景仁峰,景仁峰上有着大昭的国寺,还有一座佛塔,供的是金身罗汉。
他们的目的地便是景仁峰顶上,那一丛茱萸树处。茱萸树干挺拔,树形高大,冠幅宽阔,枝叶繁茂,此时正当时,红艳艳的茱萸果煞是好看。
景弘带着一行人一直爬到山顶,累的微微气喘,棋心却仍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蹦着要够最高处的茱萸果。
“昨夜刚下了小雨,山路湿滑,你稳当些。”景弘心下微微叹息自己果然长久伏案,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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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隽也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着棋心。
棋心只是笑盈盈的抬手摘了两株茱萸果:“陛下,娘娘,我摘到最高处的茱萸了,给陛下和娘娘佩上,愿陛下和娘娘来年身体康健,灾厄不侵。”
景弘不由得失笑,接过那两株茱萸,应声道:“好,朕身体康健!”
棋心笑眯眯凑上前讨赏:“重阳登高,是为了驱病避灾,现在已在这景仁峰上,陛下,重阳糕和菊花酒什么时候能上了?”
穆宝隽半是嫌弃的看她一眼:“瞧你皮的,真亏得陛下能忍着你在身边这么久。”
一旁的太监总管魏有道连忙道:“棋心姑娘,重阳糕和菊花酒都在奴才这儿呢,还有陛下之前说要带上的桂花酒,一并带来了。”
景弘环顾四周,握拳放在唇边轻咳,裴朝卿瞬间了然,悄悄带着随行的鹤卫退到远处。
景仁峰顶,便只余景弘与穆宝隽二人。
景弘手中捻着棋心为穆宝隽佩上的茱萸,看了许久,终将其收在了随身的荷包里,转身攀起了枝桠,又择了一处红艳艳的茱萸果下来。
看着皇帝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走近,穆宝隽怔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别动。”景弘轻轻泄出些许气音,动作极尽温柔地将艳红的茱萸果簪在了穆宝隽的鬓边:“淑妃,甚美。”
“……陛下?”穆宝隽下意识抬手抚上了鬓边的茱萸果,双瞳因为吃惊而微微放大。
景弘摸摸鼻子,掩饰性地后退一步,换了一个话题:“重阳登高,除了驱病避灾之外,淑妃可知,还有什么其他含义?”
重阳的意味……那可多了,穆宝隽一时没想到景弘到底想说什么,轻轻又唤了一声:“陛下?”
“魏文帝《九日与钟繇书》中有言,九为阳数,而日月并应,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
景弘沉吟着开了口,看向穆宝隽的龙眸灼灼,不压盛于今日艳红茱萸。
这话听的穆宝隽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她的双手被皇帝轻握,四眸相对,景弘眼神中满是深情:“朕知道淑妃向往俗世温情与自由,入宫是拘束了你,可朕,是真心想要与淑妃长长久久的。”
无由来的慌乱塞满了穆宝隽的心,她甚至有些不太敢去看皇帝深情的眼睛,穆宝隽略微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觉得此时的气氛简直尴尬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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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隽走到茱萸树下,学着景弘的样子攀下一支艳红茱萸,神色认真的为景弘配上:“登高既为祛病避灾,那臣妾便愿陛下,无病无灾,无忧无怖。”
夕阳西斜,晚晖柔霭,有美人兮,娇胜夕霞。
棋心跟裴朝卿远远看着山顶上的恍若神仙眷侣的帝妃两人,神情各异。
九月十五,棋心跟景弘讨了去沈霆轩府上传旨的差事,再次见到了晴香姐姐和沈夫人。
棋心手里捧着晴香姐姐和沈夫人的诰命服,听着魏有道传完旨意后,又带来了景弘额外的嘱咐:“陛下说姐姐身子重,不易挪动,免了姐姐和夫人进宫谢恩。”
沈霆轩还在户部,棋心传完旨意,却没跟着魏有道一起走,而是留了下来,颇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晴香。
她有些不敢靠近晴香了。
沈夫人颇为慈爱的拉过棋心的手,三人进了内室,叙了些家常。如今沈霆轩生了官,沈府伺候的人手也比过年那会儿多了些,都是沈夫人上京带来的旧人,知根知底的。
不一会儿,晴香便出门吐了一回,接了身边丫鬟捧过来的清茶漱口。
棋心先慌了手脚,一时想给姐姐抚抚背,一时又想给她捧茶,头上的钗环丁零当啷跟着乱晃:“姐姐要不要传太医?有没有安胎药?我……”
一旁的沈夫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拉过棋心:“你先别急,晴香这是头一胎,孕吐是正常的,歇一会儿就好。”
晴香叹了口气:“棋心这样子,倒是跟霆轩头一回见的时候一模一样。”
棋心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晴香又用清水净了面,重新给自己上了些口脂,拉过棋心的手:“我看你这次来,眉心一直蹙着,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棋心低垂着脑袋,有些迟疑的咬了咬嘴唇:“只是有些想不通。”
九月九登高之后,穆宝隽便停了私下里吃的避子汤,虽然不强求,但也不再对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这件事抵触。
晴香姐姐也怀了孕。
对棋心来说最重要的两个姐姐都走进了“相夫教子”的生活里,棋心也会忍不住想,选择抛弃一切去争权夺利的自己,是做错了吗?
一个无子的,弄政的妖妃,又怎么能怪世人对她的唾弃呢?
“从前姐姐教我说,不要相信男人的真心,我们只是在挣钱,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棋心慢慢道。
穆宝隽也教过她,不要为了男人指头缝里露出的蝇头小利,便卑躬屈膝,失了自己的骨气。
棋心一度觉得这些话十分正确,但有时也会禁不住迷茫。
她曾经最心结的是太皇太后的德政,害惨了揽翠馆的姐姐们,觉得被打上妓子标签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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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姐姐嫁人,生子,像普通的妇人一样操持家务,相夫教子,她们与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儿嫁作人妇过的日子没什么不同。
有的姐姐不愿嫁人,自赎之后去了尼庵,落发出家,她们与那些不是妓子的尼姑同样圣洁。
景弘与后宫里的皇后,妃子们之间或有龃龉,但大多时候他还是愿意对她们好的,更何况自去了景弘的身边,景弘从来没有对她不好过。
晴香剥了个橘子,喂到了棋心的嘴边:“棋心觉得,我能过上如今这样的日子,是因为遇到了沈少爷,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棋心抬起了头,有些迷茫:“看起来是的。”
如果没有沈少爷,晴香姐姐可能也不会有后面起死回生的奇遇。
晴香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她起身转去自己的卧房,里面有一个隔起来的小间,供着丁香的牌位,晴香伸手从旁边拿了一束香,向着牌位拜了拜:“是因为我当时撞柱没有死,和太皇太后的德政,丁香替死,给了我一个良籍。”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冷酷:“我也曾想过,是不是没有沈霆轩的那一系列举措,我便彻底死了,但是不是。就算被扔进了乱葬岗,只要我没有死,我爬也会爬回人间,哪怕是黑户,我也能找到各种能让自己活下去的法子。”
她或许足够幸运,但那也是因为她抓住了每一次向上的机会。沈霆轩只是她选择的其中一条路,但却不是没有这条路,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棋心,在皇帝身边,你有很多的经历是不能告知于我的,姐姐不能替你分析什么利弊做什么样的决定,但姐姐想告诉你,如果有机会能做你想做的事情,那么你是没有空闲来后悔的。”
“世人都说女子便是菟丝花,如果不能依附男子,便没办法存活,可菟丝花攀附生长,最后却会将寄主绞杀,她活着,不是为了给别人添上自己的花朵,只是因为她自己想要盛放。”晴香转身,在丁香的灵位前目光温和的看向了棋心:“棋心,姐姐只知道,你从来都是那朵盛放着的花儿。”
棋心从她的手里接过了香火,跪在蒲团上,对着丁香的牌位顶额拜了三拜。
从沈府出来之后,棋心撩开了马车的门帘,坐在了车缘处,仰头望天,天空很蓝,白云很白,一切都那么的明朗。
再回宫,她仍旧是那个机敏沉着的宣德殿女校书。
寒冬腊月里,宣德殿的偏殿早早的燃起了炭盆,朝中景弘与太皇太后的较量也逐渐走向了胶着。
后宫里。
进了腊月,邓宣椒的身体越发的不好起来,之前还能强撑出来光鲜亮丽的空架子也开始支持不住,冬天烧了暖阁,邓宣椒觉得气闷,叫宫女们开了一小条的窗缝透透气,夜里便着了风寒。
与此同时,肃贵妃柳元也带着景瑾登了永福宫的门。
如今景瑾已经一岁七个月,虽然慢一些,但也能自己走的稳稳当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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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隽诧异了一瞬,连忙搁下了手里正给景瑜念着的千字文,往外出迎。
后宫妃子们之间串门也是要提前下帖子的,柳元身为贵妃,比她位份更高,正常来说,穆宝隽是要早早准备好去迎接她的。
柳元笑容恬静,手里拿着的也不再是她自己喜欢的各式团扇,而是拿了一个拨浪鼓,时而逗引着景瑾。
“柳姐姐。”穆宝隽笑着给她见了礼,虽然看到小景瑾的第一反应是眉开眼笑,不过还是很守规矩的。
柳元抬手止住了她:“我只是今天带着景瑾到处走走,一路走来了永福宫。妹妹不会见怪吧?”
“这怎么会?”穆宝隽莞尔一笑,拉着柳元的手往内殿去:“外面冷,姐姐跟小阿瑾快进屋里来。”
景瑾是个很乖的孩子,此时也会说一些简单的词汇,小宫女们给柳元和景瑾脱下了厚重的斗篷,景瑾很快便走到了穆宝隽的身前,甜甜软软的仰头问好:“穆,娘娘,好。”
穆宝隽的心瞬间就软成一滩:“阿瑾好乖,穆娘娘这里有好吃的糕点,还有烤热的干果桂圆,阿瑾想吃什么?”
穆宝隽平日里还是比较常去兴庆宫的,景瑾对她也不认生,接过了穆宝隽递过来的奶糕,安安静静的在柳元的怀里吃着。
柳元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无限的爱怜。
“姐姐今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穆宝隽开了口。
柳元恋恋不舍的看了景瑾一眼,连着眨了好多次的眼,才终于将泪意忍了回去:“我这段时间要给皇后娘娘侍疾,宫务琐事又多,有些腾不出手,不知道妹妹可愿照顾景瑾一段时间?”
穆宝隽何其吃惊。
“这……左右我这里也看顾着景瑜,自然是愿意的,只是……”穆宝隽有些想不通:“姐姐若是忙不过来,我可以找陛下请旨协理六宫,给姐姐分担琐事,也可以与姐姐轮流侍疾。”
何必要将自己这么小的孩子,送给她来养呢?又不是邓宣椒那样,怕给年幼的孩子过了病气。
柳元没接后面的话茬,只说:“既然妹妹愿意,这两日就让景瑾住到永福宫来吧。这个小皮球和拨浪鼓都是他喜欢的,晚会儿我会再将景瑾的东西都送过来。陛下那里,我也会记得说的。”
柳元蹲下身子,跟景瑾好好的说了道别:“妈妈有事情要忙,这段时间阿瑾跟穆娘娘住好不好?”
景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穆宝隽:“娘,娘。”
他还不是太会说话,只是一个词一个词的往外蹦,不过柳元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开,景瑾也没有哭闹。
柳元狠下心来一次回头也没有,披上斗篷便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永福宫,一直走到宫门外的墙根下,柳元才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佝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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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永福宫里,景瑾一直乖乖巧巧的,对穆宝隽也是亲近非常,口齿不清的喊她娘娘,更是一直都很喜欢景瑜这个弟弟。
景瑜才刚开始学走路,学说话,一双狗狗眼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景瑾,咯咯直笑。
而一直陪两个孩子玩儿到困倦,让景瑾睡在自己的暖阁里,穆宝隽才终于有了些空闲来仔细思考今日发生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祥的预感。
宣德殿里,棋心乍然得知肃贵妃柳元将皇长子送到了永福宫给穆宝隽养也是惊讶非常,景弘并未多说什么,只道自己知道了。
柳元便跟他商量起冬至时的祭天祈雪仪典的详细事宜来。
冬至是“一阳生”的重要时刻,象征着阳气的开始和新年的即将到来,今年天气干旱,冬日迟迟没有降雪,太皇太后和景弘都很是着急上火,景弘更是自进了冬月,便宣布自己要一直斋戒,直至天降瑞雪。
钦天监便上奏,请求皇室在冬至时节举行祭天仪典以祈雪。
论礼制,祭天仪典本来是应该由皇后来主持。只是邓宣椒自生了景瑜,便一直身子不好,如今又因为着了风寒,一直起不来身。
那便要后宫之中仅次于皇后娘娘的肃贵妃柳元来操持了。
棋心蹙了眉。
白日里准备仪典,每日里还要去给邓宣椒侍疾,肃贵妃柳元便是铁人,也禁不住这样烧命,更何况柳元自己的身子骨也算不上多好。
只是……后宫里除了柳元,也实在是没人能再担任仪典的主持一事,而给邓皇后侍疾又是柳元自己要做的。
夜里景弘在宣德殿的大床上搂着棋心,一脸餍足,甚至撩了棋心的头发在手指上轻轻绕着:“棋心素日里用什么沐浴,怎么身上这样香?”
棋心从他的手上夺过自己的头发,坐起了,看向景弘的眼神满满都是疑惑,震惊,和不解:“陛下难道不心疼肃贵妃吗?”
景弘支起身子,也只是眉心微蹙:“心疼,只是难道棋心有更好的法子?”
邓皇后病倒,穆宝隽养着两个年岁尚小的皇子,更是抽不开身,再往下,秦檽只是昭仪,有又无子嗣,还照顾着一个怀胎的婕妤。
剩下的妃嫔位份更低。
景弘又捏过棋心的下巴,龙眸微眯,带了些戏谑:“还是说,棋心准备毛遂自荐?”
棋心可是了半天,也没什么话能说了,只是物伤其类,心下戚然。
毕竟真的要论起来,棋心的工作只比她们多,不比她们少。
前朝风流涌动,原先依附着承恩公府邓家的许多姻亲都在一一被景弘掰掉,夺政之路,何其凶险,棋心每日里都是锦衣行险道,珠履涉薄冰,甚至晚上还要伺候皇帝。
即使有着穆宝隽和景弘变着花样的各种投喂,还是没能给她养出多少的肉肉来,下巴尖尖。
“已经快子时了,安置吧。”景弘打了个哈欠。
他这个皇帝也是每日里操劳,累的很。
凤禧宫里。
这已经是她着了风寒的小半个月之后了,只是一直发着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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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宣椒费力的睁开眼:“你……”
已经烧了太长时间了,她浑身无力,连说话的力气也无。
柳元拉着她的手,目光最是坚定:“放心,景瑜很好,隽儿很喜欢小孩子,也很细心,我把景瑾也送到永福宫了,两个孩子头挨着头,睡得像两只不知愁的小猪。”
邓宣椒牵动嘴唇,露出一个不像笑的笑:“叫太医,和宫女伺候就好,你白天还要,还要操持典仪,快,去休息。”
柳元伸手拧了一把手巾,搀扶起邓宣椒,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姐姐,承恩公府举荐了一个江南名医来宫里,傍晚的时候,给姐姐诊治过了,他说,姐姐的病,非得下重药,这样一日一日拖着,就算拖过了冬,病好了,人的底子也垮了。”
“柳元,我……我……”邓宣椒呼哧呼哧喘着气,喘息了一阵,才道:“重药,就重药,凤印,在我书房里,西角的抽屉里,你拿着,去盖祭天祈雪的印,不能耽误了大事。”
柳元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放心。”
她絮絮嘱咐着宫里接下来的几件大事,最后闭了闭眼,又道:“你也要离我远一点。面纱,不管用的。”
这一场古怪的风寒,已经让凤禧宫里许多的宫人都染了病,挪去了疫病所,太医们虽不至于束手无策,可谁也不敢在皇后娘娘身上下重药。
邓宣椒身体底子不是很好,所以才一直拖过了半个月还多。
倒是承恩公府举荐过来的这个江南名医,一副药下去,邓宣椒从低热转向了高热,嘴唇都烧得干裂。
柳元一整宿都没合眼,殷勤备至,还按照那个江南名医的吩咐,给邓宣椒褪了上衣,用烈酒不住的擦拭心口,腋窝,手心,脚心等地。
不过倒真的是有些效用,第二日那江南名医又给邓宣椒灌了一副药,邓宣椒哇的吐了好多,结合针灸疗法,才总算是退了热。
柳元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便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原地。
不过是睡了两个时辰,柳元便在太阳穴涂了薄荷脑油,强行让自己醒了过来。
今日白天,还有一场最重要的祭天祈雪仪典。
如果要棋心来说,这一场仪典大概只能用完美来形容,或许是苍天亦为人所动,在柳元双手高举加盖了玉玺和凤印的祭天条陈时,天空忽然飘下了今年的第一片雪花。
雪花落在凤印的朱砂之上,微微洇湿了明黄色的细绢。
柳元的声音空灵而富有神性,在整个天坛回荡。
这个冬天,总算是过去了。
只除了柳元。
肃贵妃在祭天的仪典终于结束之后,景弘仅是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尚未开口,柳元便已经整个人向着地面栽了过去。
棋心眼疾手快,以身相挡,柳元才不至于一头栽倒在地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柳元身上的礼服实在是太繁复,还有她头上的礼冠,是九龙四凤冠,金凤翠凤金龙衔着的东珠各个都有指肚一般大,还有层层叠叠的珠花翠云。
棋心用了一下力,有些费力的抄着柳元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抱了起来:“陛下,快传轿辇来,叫太医,还有那个新来的江南名医都去兴庆宫候着。”
景弘这才回过神来:“棋心,放下守初,朕抱着她回宫比轿辇更快。”
与柳元一起参加祭天的仪典,景弘身上的礼服和冠冕并不比柳元身上的轻,但到底是个壮年男人,加上心里发急,此时倒是抱着柳元健步如飞。
操持下这一整场的仪典来,实在是太费精力了。
皇帝亲自在一旁盯着,太医们又岂敢不尽心竭力,除了当下的诊断之外,又开了食补的方子,江南来的那个名医皱着眉提到,不论是之前的皇后娘娘还是现在的肃贵妃,身体底子都弱到了虚不受补的境地,又有着产后的亏虚在,实在是不能太费心力。
棋心咬着自己的下唇,偏这两个人,都不是能放权出去,安心调养自己身体的性子。
后宫女子,都要以贤德为上,为君分忧。
自从柳元可以见客之后,天气好的日子里,穆宝隽每每都带着景瑾和景瑜往兴庆宫来,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本就是兄弟,穆宝隽又有着十二分的耐心去教养,虽然还都是不记事的年纪,却也都能看出两个孩子秉性都好。
柳元半躺在床上,冲她抬抬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缕清光:“隽儿,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只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七岁那一年,我失了母亲,父亲哀恸过度,不肯续娶,我便接过了管家的职责,摸索着教养起弟弟妹妹。一直拖过了成婚的年龄,妹妹都出了嫁,也没有人家会来求我。因为丧妇长女不娶,都觉得我没有母亲教养,会品德不好。”
“后来陛下却选我入了宫,给了我……我想象不到的荣光,陛下是有抱负的人,所以,我愿意帮他,心甘情愿,做这个处处完美的贵妃。”
柳元的眼角落下了一滴的清泪,看向正玩着小皮球的景瑾和景瑜。
“我知道,守初姐姐是真的仁人义士,为国为民之心,不输陛下。”穆宝隽手背抹抹自己眼角的泪,握着柳元的手:“姐姐别想太多,宫里有最好的名医,有最好的药材,陛下每日忙完朝事,也总会来兴庆宫看你,姐姐不要说丧气的话,姐姐会好起来的。”
可是,再好的大夫,再好的药材,也是治的了病,治不了命。
能听到穆宝隽称赞她,柳元很开心。
苍白的唇再度开启,却是柳元在向穆宝隽托孤了:“隽儿养了景瑾这些天,也知道,阿瑾是个好孩子,我去了以后,还希望妹妹能将阿瑾养在身边,这宫里,如果说有人能让我放心托付我唯一的孩儿,怕是只有妹妹了。”
“还请隽儿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将景瑾养大,健康的,快乐的长大,不要记得我这个娘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守初!”穆宝隽何止是震惊。
柳元却是淡淡的笑了:“我信得过你,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再者,我也不想阿瑾永远为失母而难过。”
穆宝隽是高风亮节之人,她这番托付,也是在扫除这一对半路母子最后身份上的障碍,到底景瑾还是不记事的年纪,记得她这个已经去了的生母,平白给他和穆宝隽之间添一道隔阂罢了。
穆宝隽面容沉静而严肃:“守初,恕我不能答应你。我会好好养育景瑾,视若己出,但守初是最值得景瑾骄傲的母亲。”
她会好好养育景瑾,疼惜他,爱护他,也会好好的教导他。
柳元眼角的泪汹涌落下,却是泣不成声。
肃贵妃撑过了这一年的冬天,春暖花开的时节,柳元给自己换了一身嫩绿色的常服,不太合身,甚至可能因为放了太久,衣服上的浮光早便消失,她散了自己盘起的头发,给自己编了细碎的小辫子。
穆宝隽带着已经能自己走路的景瑾到了兴庆宫,邓宣椒病好之后,景瑜便被再度接回了凤禧宫中。
见到两人的到来,柳元的笑容浅淡,手里还捏着一柄她喜欢的团扇:“隽儿来了。”
景瑾在柳元跟前磕了头,柳元笑盈盈的道了起身,景瑾便跑到了滴水廊下挂着的鸟笼里,金灿灿的黄莺张口便是一段婉转的莺啼,景瑾的眼睛直发亮。
穆宝隽跟柳元半是抱怨的讲着景瑾昨夜闹得笑话:“……他给姐姐做的那只猴子娃娃起了个红糖的名字,问我红糖吃什么才会饱,我只好说,红糖会吃掉阿瑾的噩梦,所以阿瑾晚上永远不会被吓到。”
柳元手里的团扇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两眼俱是弯弯。
穆宝隽这才问起她身上的衣服的事情。
柳元道:“这是我母亲的衣服,今日我叫了画师来,想给咱们三个,画一幅画。”
穆宝隽看着她消瘦的脸,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整个人瘦的近乎剩下了一把骨头,只是靠口脂勉强提出些许的气色来。
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好,都听姐姐的。”
柳元生在春天,是万物生长的时节,死前,她穿着母亲留给她的衣裳,编着出阁前的发型,那一卷画着她,穆宝隽和景瑾三人一起的画卷,被她紧紧握在了手中。
她的唇角带笑,美的像天上的仙子。
景弘下旨将她以皇贵妃制葬入帝陵,隆重的发送了他第一个爱着的女人。
穆宝隽和邓宣椒都哭到难以自抑,秦檽更是几度在葬礼上哭晕过去,葬仪之后,穆宝隽向景弘请旨抚养景瑾。
柳元的七七之日,宫里又添了一位小公主,景弘欣喜非常,当场给小公主取了景璧的名字,还给她的生母萧婕妤晋了昭仪。
而借着肃贵妃的离去,景弘不仅为柳元大办丧仪,甚至还因为有几个官员没有上表以示哀恸被景弘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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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以为皇帝因为爱妃的离世痛的发疯,可只有宣德殿里的棋心冷眼旁观着景弘在因为此事如何的大做文章。
不过,景弘私下里按照守妻丧的标准,为柳元守满了三年。
这三年,前朝的政权重心逐渐地从太皇太后向着景弘转移,户部里,沈霆轩凭借着每年能给国库创收数百万两白银成功跻身户部侍郎,甚至是大昭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户部侍郎。
他平过盐引争端,打击不法盐商,平定盐价;通过南北大运河扩大南北贸易,极度刺激南北商贸的发展;又与东海将军合作,在征海之后,设市舶司,做起了海外贸易。
有沈霆轩赚下的银子打底,西戎边关困难重重的重骑兵也拉了起来,靳富春治理济河堤的工程款也有了着落,开始了预期十年的济河堤修筑工程。
而谢丹臣也逐渐脱离开同朝为官的父亲,将吏部清察司的事情了结之后,在礼部逐渐站稳了脚跟。
柳元死后第三年的年关,谢丹臣担任使臣,出使西戎,在与纯芳公主联手合作下,最终达成了西戎王向大昭称臣,岁纳朝贡的成就。
虽然,沈霆轩有些不太爽的抠算着,西戎送来的那些朝贡里,也就毛皮还算值点钱,再就是一些的珠宝,不过这些珠宝在西戎当地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倒是大昭每年的赏赐都是实打实的补给。
林纯芳也终于因为年节的缘故,跟着西戎王回了一趟故土省亲。
西戎王早已年过五十,林纯芳却是风华正茂,不过观西戎一行护卫都是对林纯芳崇拜又上心备至,棋心也就确信了先前谢丹臣出使回来时所说的纯芳公主在西戎当地甚得民心,甚至能比肩西戎王。
这些年一直倚仗着林纯芳和番的功劳在鸿胪寺少卿的职位干了多年的林云阔和之前在清冗一事中,彻底被裁撤了的通政使林望津,也是颇为大方的给了殊荣,允许他们参加林纯芳省亲的宫宴。
只是他二人空激动了一场,林纯芳望向他二人的眼神里,复杂了一阵,便只是长叹了一口气,扭过了头去。
即使她现在尊荣非常,她也很难原谅自己的父兄,可到底有着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情谊,林纯芳也很难对他们继续恨下去。
倒是在这一场宫宴里,林纯芳再见穆宝隽,棋心和邓宣椒,哭的涕泪涟涟。
一别多年,林纯芳曾经娇俏可人的面庞粗粝了许多,娇嫩的手上,也磨出了厚重的茧子。
穆宝隽哭成了一个泪人,一旁已经四岁了的小景瑾懂事的拍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母妃。”
林纯芳原本想说的话顿在了喉咙,看着眼前的母子二人也是心绪难平。
还记得她们出阁之前,去景山上要夜观天象,看什么三星连珠。
可结果到头来,穆宝隽也没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而是做了后宫里头的穆淑妃,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穆宝隽咬了咬下唇,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让景瑾怎样称呼眼前的林纯芳,从景弘那边论的话,应该叫姑姑,而从她这边论,应该叫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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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瑾乖巧的向她行礼,而在林纯芳的身侧,还有一个身穿西戎传统服饰,肤色古铜,年纪不大不小的一个男孩,看起来已经有十岁了。
林纯芳向他招招手:“安古达,过来认人,这是母亲出嫁前最好的朋友。”
棋心在穆宝隽的耳畔提醒道:“娘娘,这是西戎王的幼子,四年前便一直是放在纯芳公主身边教养。”
安古达有些别别扭扭的上前,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对着穆宝隽叫了声姨姨。
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瞳依旧死死盯着林纯芳。
林纯芳连忙解释道:“他在路上跟我闹了些别扭,我还没哄好呢。”
安古达扭过头去,倔强的低声道:“谁跟你闹别扭,你自己都说这里才是你的家。”
林纯芳沉了脸:“安古达,我教你的礼貌你都忘了吗?还有,叫我母亲。”
“你是谁的母亲?你都不要我了,凭什么还要我记得你教我的东西?”十岁的孩童双手攥成了拳头,眼里的泪水还是有些没忍住,看着林纯芳咬了咬下唇,恨恨跺脚,扭身跑了出去。
棋心连忙叫了两个鹤卫跟她一起追过去。
西戎的小王子要是在大昭的后宫里出现点事故,那可就直接升级成外交事故了。
林纯芳微微叹了口气:“养不熟的狼崽子。”
穆宝隽有些担忧的皱了皱眉,林纯芳却是爽朗一笑:“别担心,就是他大概很难理解千里迢迢到的陌生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吧。”
毕竟安古达才十岁。
林纯芳却是早就看开了,见穆宝隽依旧挂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跟她讲了些西戎王室的内情:“西戎王的王后早逝,安古达从小就是放养的,只有他兄长肯管他,后来他兄长战死,一直到我去了西戎,才将他养在身边。这孩子小时候被狼养过一阵,即使到现在,也不太亲人。”
安古达只是从来都没什么安全感,西戎王却迷信他们大漠男儿,自然要像狼学习,倒把个好好的孩子养出些野兽的习惯。
他不信林纯芳跟他做的任何保证,只是很朴素的认为既然回了家,林纯芳便会离开他的身边,这些的别扭,大概要一直到这一次回程才能解开。
虽然只是林纯芳生活里的很小的一部分,但穆宝隽也能旁窥出林纯芳的和番生活到底有多么的不易。
林纯芳却是想起来一件事:“对了,隽儿你手里的杂书最多,我能去你的书架上找几本书吗?”
“你想要什么书?”穆宝隽看向她。
林纯芳稍作思考:“我想要一些农书,医书,再就是一些讲工具技术的杂书。也是真的去了西戎,我才知道那边的百姓生活的有多困苦。”
她在西戎能经营出如今与西戎王比肩的民心,靠的自然不是什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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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纯芳悄悄对穆宝隽眨了眨眼:“你说,如今我算不算是戍边的英魂?”
穆宝隽赶紧让她呸呸嘴:“你个口无遮拦的,快呸掉,童言无忌。”
林纯芳大笑出来:“如今你我都当了孩子妈了,还童言无忌呐。”
林纯芳想要的这些杂书,穆宝隽还是让棋心去市面上给她找了一套更全面的,而考虑到林纯芳是在给西戎那些大字不识的化外之民用,特意挑的带图的版本,内容也选的讲的通俗易懂的校注版。
这一次为了加强大昭与西戎修好关系的纯芳公主省亲全程由谢丹臣操办,邓宣椒亲自主持,算得上是完美无缺。
只除了沈霆轩肉疼的看着户部送出去的大批物资,脸都皱在了一起。
棋心看着他的脸色,没忍住笑了:“怎么?姐夫这么心疼啊?”
沈霆轩咬咬牙:“再怎么着,也比开战花的银子少,还不用死人。割点肉就割点肉吧。”
虽然……那都是他好不容易赚回来的银子!
一直到了回程,棋心才看到安古达笨拙的凑到林纯芳的跟前,似乎是想要伸舌头舔掉林纯芳脸上涌出的泪,又叫林纯芳因为这种野兽的举动将他抓到身边来打了一下手。
棋心很难想象,这大概是西戎的下一代接班人。
不过,如果是林纯芳教导出来的孩子继位,大概西戎与大昭的关系也能世代修好了吧。
回了宣德殿,棋心没再看到景弘的身影,裴朝卿朝着角落里努努嘴,棋心也便知晓了景弘的去向。
应当是去了皇陵。
在朝中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景弘会在柳元的棺椁前与她聊着近来朝堂上的动向,既是向亡灵汇报,也是自己在复盘。
棋心微微叹了一口气。
自从柳元去后,景弘几次三番大动干戈,却给柳太傅传达了些不太好的信号。
如今的柳太傅颇有些步早年承恩公后尘的影子,柳家的许多人也骄纵了许多,反而是险些把自己闺女逼死的承恩公,在邓宣椒那一次大病之后,收敛了很多,当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太皇太后虽然仍在垂帘听政,却默认了大部分的事情由景弘来做主。
只是棋心却并不看好柳家之后的命运。
去了的柳元固然是景弘心里的白月光,朱砂痣,但柳元又有多少的面子能供的起柳家的人三番五次的刷?
早晚有一天,将景弘心里头最后的一缕情谊也耗尽之后,恐怕景弘会选择直接让他们都下去跟柳元作伴。
不过,柳家倒是因为景瑾的缘故跟镇国公府别上了苗头。
原本柳元去后,柳太傅是上本跟景弘请求,再送一个柳家的女孩入宫的,柳元留下的这个孩子,当然还是柳家自己的人来照顾他们才放心。
景弘看也没看随着折子一起送进来的画像,朱笔直接就画了叉。
景瑾交给穆宝隽抚养,既是柳元的遗愿,也是景弘的倾向。
除了棋心,这后宫里大概也只有穆宝隽才是景弘心里的解语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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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宝隽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出身,尽管如今前朝的局势可以说是基本掌握在了景弘的手中,但太皇太后毕竟还是没有退出朝堂。
承恩公府消沉之后,镇国公府这个相连的姻亲便是太皇太后最后的依仗。尽管镇国公府很聪明的开始将手中的军权分化,培养起景黎等一众小将来,但郑瑞麟还是担着一层教导者的身份。
何况,有皇帝的长子这一重身份在,自然应该是跟他们柳家站在一起。
棋心回了永福宫。
景瑾已经虚岁六岁了,三四岁的时候,穆宝隽给他开了蒙,景瑾倒也坐的住板凳,小小的人儿肖极了柳元。
此时景瑾正屏息凝神在书桌前练字,只是脚边有一只黑猫在不住的转来转去,那是柳元生前一直养着的猫,依旧是喜欢除了景弘之外的后宫所有人。
棋心手里还拎着整整一个食盒的小食,景瑾闻到空气中香甜的气味,稍微一分神,手里的毛笔便划歪了出去。
“棋心姨姨!”景瑾悄悄看了一眼正在看书的穆宝隽,将手里的毛笔搁在自己划歪的地方,好遮掩过去,从小板凳上下来,向着棋心的方向跑了过去。
将景瑾的小心思看在眼里的穆宝隽只是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搁下手里的书,看着兴高采烈围在棋心身边转来转去的景瑾:“是酪心奶糕,松子百合酥和茯苓糕!”
“唉呀,瞧阿瑾高兴的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平日里不给他饭吃。”穆宝隽起了身,掏出手帕将景瑾唇边的一抹碎屑抹去:“吃完了要记得漱口,晚上睡觉之前不许吃甜食。”
景瑾乖巧的点点头,吃的心满意足。
棋心姨姨带来的这些糕点,大多都是自己做的,旁的还好说,酪心奶糕却是皇宫里独一份的。
景瑾数着一盘九个酪心奶糕,有些犹豫的放下了手里的第五块儿,景瑜也喜欢吃,只是现在景瑜还在屋子里午睡。
江南来的名医费尽心力给邓宣椒调理了三年,也只是勉强将她的身体调好了些许,毕竟邓宣椒在不听医嘱这方面,几次将那位姓张的名医气的跳脚。
六宫的事务还是邓宣椒一人操劳,顾不上景瑜的时候便把他送到永福宫里来养着,给穆宝隽教导。
棋心也知道两个小皇子都喜爱她的手艺,她掀开食盒的下半部分,露出里面的一盘酪心奶糕:“阿瑾想吃就吃,阿瑜的在这里呢。”
景瑾眼睛噌的亮了,颇有些忘乎所以的欢呼一声。
“吃完糕点洗了手,就去把剩下的那一篇大字练完,过会儿阿瑜醒了,就能跟他一起玩儿了。”穆宝隽嘱咐的很细,眼角眉梢带着柔和的笑。
棋心习惯性的给穆宝隽倒了茶,坐在了穆宝隽的身边,跟她聊着前朝的变故:“……以我看来,最多不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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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年来,柳太傅从来都没有放弃过将景瑾争取到自己的身边来。
这一次上奏的折子被驳了回去,过几日大概还会有,届时打打感情牌,估计景弘也会松口。
反正,后宫里添个人而已,又能吃多少的口粮?
穆宝隽手里捏着一柄团扇,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一些的凝重:“阿瑾又不是物件,又怎么能由着他们这样争夺?”
再说了,将景瑾交托给她,是柳元的遗愿啊。
“柳太傅的意思是,不过是权宜之计,毕竟当时后宫里并没有第二位柳家的姑娘。”棋心也叹了口气:“之前送过来的几张画像,都是照着肃贵妃的模样选的人,陛下见了就生气,估计用不了多久,柳太傅也能明白过来,会送一个跟肃贵妃不一样的来。”
穆宝隽的脸上露出些厌恶的神情,没由来的令人恶心。
下午的时候,穆宝隽和棋心一边喝茶一边聊天,看着屋子里的景瑾和景瑜跟陪玩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往老鹰捉小鸡,玩的快疯了。
一直到天色渐晚,棋心起身告辞,回了宣德殿。
景弘差不多从帝陵回来了。
同州府。
潘辉抬手将一份邸报放到桌子上,脸上带笑,看着皱着眉坐在圈椅上的裴介:“今年的工程银子拨了下来,咱们这边的第三条堤坝也终于能竣工了。”
潘辉刚到清河县的时候,人还是有点麻的,清河这边有一条怒河途经,偶尔还会发个水灾,当地官员的治理方法居然是祭河神,潘辉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说这里是他的老家,但潘辉却没多少关于此地的印象,毕竟从他有印象开始,就是在玉京里头了。
但是魏嬷嬷还是记得出身之地的。
衣锦还乡,多年前的土房子基本垮了一半,潘辉稍微整修了一下,算是安慰母亲,却是带着魏嬷嬷住在了县衙后面的房子里。
有魏嬷嬷在,潘辉跟当地的父老乡亲们也很快打成一片,只是说服起他们祭河神不管用来还是很费劲的。
那个时候,潘辉便准备修个堤坝来预防水灾了。
正是焦头烂额之际,潘辉接到了棋心传递过来的书信,大致讲了一下裴介的性情,还有就是想要潘哥哥照拂一下此人。
潘辉打听了一下裴介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也是悚然而惊,别的不说,他还是很欣赏裴介这种敢言敢为之人,就是裴介有些过刚易折了。
裴介刚到清河县的时候,人还钻着牛角尖,也不怎么爱说话,不过潘辉也没空暇哄他,立马就抓了人一起投身到劝说当地百姓的浩大工程里。
裴介这个人,挺邪的。
潘辉说的口干舌燥,动员不起来的当地百姓,裴介一句话就给他解决了问题。
“修筑堤坝这件事,是河神让城隍爷给潘县令托的梦,潘县令才这般费心费力。”
“城隍爷是阴间的父母官,潘县令是阳间的父母官,当然有往来了。不然怎么能护佑各位老乡?”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老百姓们让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潘辉也愣了。
谁说这小子刚直过度的,这不是挺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裴介搞定百姓,潘辉说服当地乡绅,俩人一起泡在水里亲力亲为,带着清河县的父老乡亲们修起了清河县的第一条堤坝,果不其然,当年夏讯的时候,沿岸的秧田都没有被冲垮。
只是裴介说堤坝只能堵,真的要彻底根治怒河的水灾,不如疏,之后便提出了修建水渠分流的想法。
潘辉觉得,这人确实是个实干家。
同州这一片的地势连绵起伏多丘陵,两人靠着修筑堤坝,结合灌溉水渠的举措,试图给永远在咆哮的怒河彻底套上了人类的缰笼。
也是升官迅速,四年的功夫,便一路做到了同州府的知府。
潘辉对自己有多少斤两心知肚明,能做个一方知府,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了。
但是裴介的前途不可限量。
朝中局势逐渐明朗,皇帝渐渐掌握实权,潘辉一直与棋心保持着通信,也渐渐觉得或许也到了时候让裴介再回中央了。
“修筑好这最后一个堤坝,怒河的河流足以灌溉同州大半的农田土地,而夏讯泛滥的问题,也基本不会再出现了。”裴介长长出了一口气。
潘辉坐到他对面:“怒河治理,孟甫做了多少,我做了多少,朝廷都看在眼里,只是孟甫,既然棋心有意叫你再回中央,你为何又迟迟不肯接受呢?”
说实话,对于棋心,裴介的心情也实在是复杂,在下面熬油似的熬了这四年,他也后知后觉了棋心当初把他送出朝堂是为了给他保下性命。
刚开始到清河县的时候,裴介满心怨愤,潘辉只是默默陪着他,拉着他投身工作之中,过了差不多半年,第一条由乡绅捐银,百姓出工铸成的堤坝彻底竣工。裴介心里的怨愤才算是平了下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潘辉第一次跟他坦白了自己与棋心的关系。
裴介的眼圈都红了。
可是……在地方上斗过地头蛇,压过闹事的恶霸,对付过仗势欺人的富户,裴介也知道了当初能顶住压力将他贬出来——还是专门贬到清河县潘辉的身边,谢氏的地盘里,棋心到底有多么的不易。
或许他依旧很难认同棋心的一些政见,但他却不会否认,棋心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我还是想要有始有终,先把怒河治理的事情做完,再说旁的。”裴介喉头梗塞。
潘辉没再劝,只是退出门去,看到裴介还是拿起了那份邸报,也是莞尔一笑。
嘴上说的再硬,到底还是想知道的。
罢了,就先给棋心回信,再拖一阵子吧。
宫中。
到底是如棋心所料,在柳太傅坚持不懈的第四次尚书的时候,景弘终于同意了将柳太傅的侄女,叫柳文欣的一个女孩纳入了后宫,看在柳元的份上,刚入宫就给她封了个昭仪的位份。
后宫里头又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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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除了……棋心。
棋心的待遇一直在涨,到如今已经与皇帝享受同样的份例,只是名义上依旧是宣德殿女校书。
棋心于景弘而言,是后宫所有妃嫔中,最特殊的一个女人。
只有棋心,在他还处处掣肘的时候便来到了他的身旁;只有棋心,懂他的一切抱负,永远都在他的身边支持着他;只有棋心,跟他一路走来,风雨同担。
棋心为他杀过人,为他请过贤,为他担过骂名,为他舍生相救。
最后这件事,是景弘将某个世家逼到鱼死网破的境地,竟然让他们动了刺杀皇帝的心思,那入宫刺杀的死士一刀刺过来的时候,是棋心给景弘挡了一刀。
棋心的份量越来越重,也叫景弘越来越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他爱她,恨不得将这个跟自己一起夙兴夜寐的人揉进自己的骨血。
后宫里的任何位份,他都觉得对棋心而言,太低了,不论是曾经许给过穆宝隽一道圣旨的昭仪之位,还是柳元去后空出来的贵妃之位,都配不上棋心。
当然,也有一个原因是,柳元去后,景弘再不想要立贵妃了。
皇后之位上坐着一个邓宣椒,占着他的妻子的名分。
但在景弘的心里,只有一路跟自己从微时走到现在,并且会永远一起走下去的棋心,才是他想要生同衾死同穴的妻子。
而另一个因素便是,如果棋心进了后宫,他便不能像现在这样,与棋心形影不离,朝夕相对了。
是以,哪怕是局势已经相对稳定的如今,景弘也迟迟没有给棋心一个名分。
而要彻底将前朝的权力夺回来,便只剩下最后一个气口了。
景弘的眼睫低垂,沉默的看向了摊在眼前的皇宫地图的东北角。
东北角是太皇太后的慈安宫。
“这处怡安宫还需要重新修缮,倒是存善斋,离兴庆宫倒是近。”棋心也在看皇宫的地图,他们在挑安置柳昭仪柳文欣的宫殿。
景弘沉默了一会儿:“就怡安宫吧,从内库拨一些银两修缮一下,也花不了几个月的时间。”
倒不如说,他其实没那么希望柳文欣入宫。
在皇帝中,景弘已经是十分不好色的一个了。
只是景弘依旧没有将景瑾交到柳文欣身边的意思,在柳太傅下一次上折子的时候,景弘直接搬出了柳元来:“将阿瑾交给穆淑妃抚养是朕答应了守初的,朕的话,便是金口玉言,便是圣旨,难道太傅要朕做个出尔反尔之人?这般违逆守初的遗愿,朕也对她不起。”
到底是心里存了气,景弘的批复写的毫不客气。
柳太傅再是帝师,再是劳苦功高帝党元老,也不能总是强压着皇帝去按照他的心愿做事吧?
私下里,景弘还是臭了脸色,跟棋心抱怨道:“若不是看在守初的份上,朕真想骂他了。身为当朝太傅,不好好管教族中子侄,他知道京兆衙门处接了多少他柳家相关的案子吗?倒也好意思在这里冠冕堂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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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默然无语。
她倒是依稀记得,当初肃贵妃柳元向家中传信一事刚刚事发的时候,穆宝隽都心惊于景弘对柳元的冷酷无情。
只能说,是非黑白都看皇帝一张嘴怎么说,毕竟,谁叫他是皇帝。
柳文欣也是名门贤淑贵女,轻易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入宫后虽然圣宠稀薄,却也是上敬皇后,下友妃嫔,活脱脱在照着柳元当初的模样学。
景弘私下里对棋心感慨:“明珠在前,朕又怎么会错把鱼目当珍珠?”
棋心往他眼前塞了一本奏折:“同州府递上来的,怒河的治理工程算是彻底了结,潘知府为裴介请赏,陛下怎么想?”
她不想去对这些只是家族棋子的女儿评头论足,索性直接用政事绕开皇帝的注意力。
景弘看着这奏折,些微的吃起了醋:“棋心这个潘哥哥,倒是个治水的好手。”
“陛下要不仔细看看这奏折呢?从各处堤坝的选址,到水渠分流灌溉的构思,可都是裴介规划的。”棋心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裴介治理怒河的思路跟靳富春治理济河的思路截然不同,比起济河堤的大开大合,裴介可以说是因势利导,根据当地的地势,仔细勘合水文和地理特征,通过多处小疏小堵的建设思路,将怒河改造成了一个天然的活水灌溉渠。
提到裴介,景弘终于笑了,揶揄看向棋心:“听说棋心先前写信让他回来,他拒绝了?”
棋心也笑了:“陛下听说的这么多这么详细,难道没听说奴婢还专门写了一封信去同州骂他吗?”
她当真记仇的很。
景弘愉悦的笑出了声,抬手搂过棋心:“朕就是喜欢你这个牙尖嘴利的性子,不吃亏。”
棋心挣开他的怀抱,正经了神色:“裴介那个性子,大概还得是陛下您说话好使,就这么让他在地方蹉跎着,奴婢实在是觉得可惜,再说了,刑部和吏部都缺人,正好叫他回来给陛下分分忧,也给他个报效皇恩的机会。”
这倒是合了景弘的心思,他也不耽误,直接就起身去书案处写了文书。
这日晚间,棋心却是忽然听说后宫出了事。
穆宝隽送景瑜回凤禧宫,留下跟皇后说了会儿话,不知道怎么的,景瑾竟然从凤禧宫的台阶上一头栽了下来。
邓宣椒连忙叫人将景瑾抱进凤禧宫,又急急的宣了太医来,景瑾身上多处擦伤,脚踝处和手腕处还有挫伤,甚至还磕到了脑袋,一直没有醒。
穆宝隽六神无主的在原地焦急的踱步,满心都是懊恼:“我为什么没多看着他一点,要是我一直留心,景瑾就不会出事……”
邓宣椒也是雷厉风行发落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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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匆匆赶到凤禧宫的时候,景瑾依旧没有醒,只是几个太医正在忙忙碌碌的给他扎针,配药。
棋心连忙问道:“皇后娘娘,淑妃娘娘,阿瑾情况严重吗?”
宣德殿里的皇帝景弘,只怕是快要急疯了,只是今日的奏折还未批完。
宣德殿里,景弘有些沉默的看向裴朝卿递上来的调查报告:“是一场意外,也是身边伺候的人看管不力,才叫大皇子落了单,一脚从台阶上踩空摔了下去。”
“太医那边,还有那个张名医怎么说?”景弘问道。
“张名医说,大皇子一直没有醒,可能是因为脑袋着地,产生了淤血,待他施针几次,给大皇子散开淤堵,就会醒来。”裴朝卿答得简练。
只是景弘却是陷入了沉思,手里的扳指褪了下来,一下一下点着桌面,喃喃着:“凤禧宫……”
裴朝卿些微的猜到了部分景弘的心思,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陛下!”
景弘并没有太犹豫:“皇祖母为大昭社稷操劳了一生,朕也想让皇祖母可以安享晚年……若非必要,朕也不想与皇祖母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裴朝卿尚还有些犹豫:“可是棋心姑娘那里……”
“棋心重情重义,又是出身镇国公府,这些事情就不用让她知道了。”似乎是因为提起了心尖儿上的人,景弘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压低了声音,在裴朝卿的耳边嘱咐了些细则。
裴朝卿应声而去,只是转过身来,背对着景弘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的难过。
棋心带着景瑾的伤情汇报回宣德殿的时候,果然看到焦躁地处理着政务的景弘。
些微的瞥了一眼景弘正痛骂那倒霉官员的折子,是一道请安折子,说的全是废话,也觉得无所谓了。
“阿瑾如何?”景弘近乎是摔得放下手里的奏折。
棋心连忙道:“陛下安心,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轮流看顾着大皇子呢,张名医已经在施针了,大皇子会喊疼了,张名医说最晚不超过亥时,大皇子定会醒来的。”
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景弘才有些放下心来,又问道:“那可会落下什么病根?”
棋心面色凝重的微微摇了摇头:“不清楚,张名医说,要等大皇子醒来之后,再观察一下。”
虽然没有功夫去景瑾的床前守着,不过宣德殿里的景弘和棋心还是一边披着奏折一边等着消息。
还差一刻钟才到亥时的时候,终于有小太监高兴的连滚带爬的跑到宣德殿里来报喜:“大皇子醒了,大皇子醒了!”
当然要高兴了,这可是陛下的宝贝疙瘩,万一大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才是真的倒了大霉了。
说不定,要给大皇子殿下赔进去不知道多少条的命。
“除了身上的伤还要养几日,大皇子什么问题都没有,能说话会叫人,什么都记得,醒了就嚷饿,能吃能睡的,就是反应有些迟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棋心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莫不是景瑾当真伤到了脑子?
景弘亦是震怒:“怎么会反应迟钝!”
说着便连奏折也不批了,大步流星向着凤禧宫去,棋心连忙跟上。
邓宣椒和穆宝隽看到极度震怒的皇帝,也是倍觉惭愧。
屋子里头宫女后妃跪了一地,柳文欣亦是满面担忧的站在了床前,抓住这个机会,当场跪下,准备向皇帝进言:“陛下……”
此时便是再合适不过的时机,在穆淑妃的照料下,竟然让大皇子从台阶上滚下,难道不是她的失职?
或许她的圣宠是及不上穆淑妃的,但事关柳元留下的唯一一个孩子,还是皇长子,自然是怎么慎重也不为过的。
景弘直接扬手制止了她未能说出口的话:“阿瑾,父皇来了。”
却是压根没给跪在地上的柳文欣一个眼神。
景瑾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叫父皇,瘪了瘪嘴唇:“要母亲。”
穆宝隽连忙上前搂住很明显在不安的景瑾,温声安慰:“母亲在。”
而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景瑾也才慢慢的放松下来,声音也小了很多:“母亲,好多人。”
景弘当即让屋子里的人都出去,柳文欣咬咬下唇,一双与柳元像了八分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愤恨。
穆宝隽的永福宫里人手一向比较简单,邓宣椒身边贴身伺候的心腹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毕竟身为后宫中位份最高的两个妃子,都是要以身作则的。
那些荣艳逼人的,景瑾相对陌生的宫妃都离开了此处,景瑾才在穆宝隽的轻哄下,从她的颈窝抬起了头,去找景弘:“父皇。”
孩子幼嫩的手摸索着摸上景弘的大手,景弘的心柔软的一塌糊涂:“父皇在,阿瑾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又是等了好一会儿,景瑾才好像有些费劲的理解了景弘在问他什么。尚还稚嫩的小人儿后知后觉从床上站起来给景弘行礼:“孩儿给父皇请安,孩儿一切都好,就是……”
景瑾的声音渐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景弘眼角氤氲出些许的泪意,将他抱在自己的怀里,声音放的又轻又柔:“阿瑾想说什么?”
“孩儿想吃母妃亲手做的鸡蛋羹。”景弘小脸微微有些红,声音也不大,但附近的人都听清楚了的。
穆宝隽抬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柔声应了下来:“好,母妃这就给阿瑾做鸡蛋羹,炖的嫩嫩的,甜甜的。”
炖鸡蛋羹这事儿,是穆宝隽抚养了景瑾之后,才开始学着做的菜,一向很得景瑾的喜欢。
张名医说,景瑾已经醒了,便是问题不大,只要养好身上的伤就没事了。
至于反应有些迟钝,大概是因为先前脑中淤血的缘故,淤血还要过两日才散。
景弘抱着景瑾,似乎也是为了孩子疼得发疯:“大皇子身边伺候的宫人呢?到底是为什么滚落台阶,竟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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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宣椒连忙回禀道:“臣妾当时留隽儿在凤禧宫商议三伏天宫中的冰例事宜,阿瑾想去外面玩,臣妾便让两个嬷嬷看顾,只是景瑾一直在太阳地里晒着,两个嬷嬷劝他不住,受不住晒,便站到了墙根的阴影处远远看着。”
是以……尽管景瑾在台阶上摔了,两人一时间也没跑到了跟前去。
至于陪着景瑾玩儿的小宫女……
穆宝隽也垂了头:“魏紫飞身给阿瑾垫了一下,自己也因为阿瑾摔下的力道扭了脚。”
两人将当时的情况跟景弘详细交代了一边,穆宝隽自责不已:“都是臣妾的不是,没能管好阿瑾身边伺候的宫人,又松懈了让阿瑾自己出去玩。”
邓宣椒也道:“臣妾也有错,臣妾不该留隽儿说话那么久。”
意外发生后,两人都是懊悔满腹。
景弘却是冷笑了一声:“既然是好好在外面玩,又怎么会忽然到台阶上去?景瑾已经六岁将满七岁,凤禧宫也是他常来的地方,又怎么会忽然失足?”
一直竖着耳朵在旁边听着的棋心忽然心头一跳,莫不是景弘根本不觉得这是个意外吧?
果不其然,景弘抬头便叫了裴朝卿进来:“朝卿,朕要你彻查此事,务必查个清楚明白,若当真只是一场意外,是朕小人之心,可若是有人在后宫里拿阿瑾做文章,朕绝不轻纵!”
裴朝卿低眉顺眼的单膝跪地:“臣领旨。”
棋心蹙眉稍微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太多,毕竟景瑾是柳元唯一留下的孩子,又有柳文欣进宫之后,一直想要与穆宝隽争夺长子的抚养权,不过……凤禧宫和永福宫一样,都是铜墙铁壁一整块儿,柳文欣想伸进手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而且,棋心考虑到,景瑾平时大多时间都是穆宝隽亲自照看,景瑾小的时候体质弱,常常生病,都是穆宝隽整宿整宿的守在床前看顾,久而久之,他身边的嬷嬷们也的确是松懈许多。
目前来说,棋心还是比较倾向于这是一场因为穆宝隽一时无暇而发生的意外,不过既然裴朝卿已经去查了,那么还是可以等一等他的调查结果的。
与裴朝卿共事这么多年,棋心对此人的本事也是知之甚深的,他是一把绝对好用又得力的景弘的刀,但开刃的一面对准的永远是敌人,守护的永远是景弘。
约莫是孩子还小,又被穆宝隽一贯养的很好,不过三天,景瑾便已经恢复到了生龙活虎的状态里,甚至已经开始嘴馋,央求着来看他的棋心给他点因为吃药要忌口的甜品小食。
“棋心姨姨最好了,悄悄给我一块儿吃,母妃不知道的。”景瑾扭着身子在棋心跟前各种撒娇耍赖:“就给我一块,一小块嘛!就像从前那样,我只吃一半解解馋,姨姨给我消灭证据。”
“咳!”
棋心还没来得及回话,便听到了门外传来一声假咳,穆宝隽手里捏着团扇,板着脸,没好气儿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大一小:“这是怎么回事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景瑾见势不好,立马一滚,将薄薄的毯子在身上一裹滚到了床里面去,棋心尴尬的笑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去看穆宝隽的脸色。
穆宝隽养景瑾,是真的集慈母严父于一体,对景瑾无微不至的照顾是一方面,但管的却是比较严。
景瑾爱吃甜食,又不爱咬着杨柳枝蘸着牙粉刷牙,茶水漱口也是胡乱漱漱口,穆宝隽怕他龋齿,时而便要控制着他吃甜食的频率。
这次从台阶上滚下来,太医院给他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又提到了景瑾右边的后槽牙有些龋齿的倾向,穆宝隽于是借着机会给景瑾断了一段时间的甜糕小食。
“我就说我明明已经很是注意了,怎么还有点龋齿的倾向,原来是你这个小叛徒,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穆宝隽手里的团扇轻轻敲在棋心的脑袋上。
棋心也只能苦哈哈的向露出一双眼睛悄悄观察着外面情况的景瑾摊摊手:“被发现了呢。”
穆宝隽板着脸看着景瑾,景瑾在毯子里磨磨蹭蹭了一会儿,也便老老实实的出来向她认错:“是阿瑾跟姨姨要甜糕的,阿瑾也有错,母妃不要处罚姨姨。”
穆宝隽方缓和了脸色:“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本你骗了母妃这么长时间,母妃该罚你的,只是阿瑾勇于担当,母妃便免了你这一次的处罚。”
景瑾有些怏怏的,虽然……以后是没办法从心软的棋心姨姨处讨到糕点了,不过……母妃并没有罚他,景瑾还是当真在悔过的。
永福宫里其乐融融,永福宫外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跌跌撞撞的小宫女在进内宫禀告的时候甚至慌不择路,被门槛重重的绊了一下:“娘娘,娘娘,不好了,裴统领带着人包围了永福宫!”
棋心愣了一下,一瞬间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产生了幻听:“你说谁?裴统领?”
小宫女呜呜咽咽的哭,棋心看了一眼忽然紧张起来的穆宝隽,自己率先撩开了珠帘:“娘娘,我先出去看看。”
却是根本没等穆宝隽的回应,径直的走出了正殿。
“朝卿!”棋心的声音里都带了焦急。
裴朝卿看到出来的棋心也是怔愣了一下,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着实没想到的是,棋心此时居然正好就在永福宫。
“出什么事了?”棋心问道。
能让诏狱统领带着他诏狱的人封禁后宫,必然是大事。
裴朝卿抿了抿唇:“查到了一些事情,奉圣谕封禁永福宫,淑妃娘娘,我得带走。”
“你查到了什么事?”棋心脸色同样难看起来:“还有,你要带淑妃娘娘去哪儿?阿瑾呢?”
裴朝卿看到从正殿里出来的淑妃穆宝隽和她身边的景瑾,抬手轻挥,便有他手下的几个小太监进了永福宫。
裴朝卿亲自上手控制住了棋心,饶是棋心一口咬在他抓着棋心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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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就连棋心也震惊不已:“你说什么?!”
裴朝卿捏着链条展示出来的做成镂空的平安锁样式的一个小金锁微微晃动,就连棋心都是眼熟的紧。
那还是因为景瑾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喜欢探索周围的环境,时而往一些犄角旮旯里钻。
而惊蛰之后,百虫苏醒,穆宝隽便让内务府打造了这枚镂空的金锁,后面便是一个小搭扣,中间可以填入驱虫的草药,给景瑾挂在身上,也不怕他再被什么小虫咬到蛰到。
景瑾对这个小金锁喜爱非常,平日里总是随身戴着,穆宝隽也会时时给他的小金锁换草药和香料。
但是……什么能致幻的曼陀罗块茎,穆宝隽连听都没听闻过。
可是……金锁是她让内务府打造的,草药和香料都是她向太医院支领的,金锁除了她和景瑾,甚至没有经过第三人的手……
穆宝隽抿了抿唇,安抚的看了棋心一眼:“景瑾失足既然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人的暗害,本宫自然没有不配合裴大人调查的道理,放开棋心,我跟你走。”
裴朝卿却是轻舒了一口气,至少除了棋心咬了她一口,也算是没有正面冲突。
棋心仍想要阻拦:“何必非要淑妃娘娘去诏狱?封禁永福宫,难道淑妃娘娘还能跑了不成?”
“棋心,清者自清,本宫没做过的事,自然也相信裴大人会还本宫轻白,只是……陛下可吩咐了大皇子去处?”穆宝隽对自己的处境也不太关心,毕竟事实上,她就是什么都没做过,但是她担心景瑾。
裴朝卿忙回禀道:“陛下已经指派了贤妃娘娘照顾大皇子一段时间。”
贤妃是秦檽,穆宝隽的神色稍缓,秦檽从来胆小,人又安分,出身高贵,位份也高,还是宫里面资历最老的一批嫔妃,将景瑾交到秦檽的手里,穆宝隽也是放心的。
她一派沉稳气度,先是与因为事发突然,心生慌乱的景瑾好好的解释了发生的事情:“母妃要去一个地方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没办法照顾阿瑾了,阿瑾去贤妃娘娘的宫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母妃去哪儿?”景瑾两眼湿润,张口仓惶,紧紧抓着穆宝隽的衣服不放手。
“是棋心姨姨也在的地方,阿瑾不用担心,去了贤妃娘娘的宫里,阿瑾要拿出做哥哥的姿态来,好好照顾小妹妹,知道吗?”穆宝隽没说太详细,而是提了另一个会让景瑾安心的人。
景瑾这才有些委屈的缓缓的松开了手,声音里也有些失落:“阿瑾知道了,阿瑾会的。”
穆宝隽又有条不紊的安排妥当了永福宫里的事,将一切事物都交给锦衣来处理。
锦衣有些犹豫,但穆宝隽也只是说让她安心:“只是配合调查,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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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卿倒是提前叫人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牢房,更是用大匹的白布将墙上已经变成乌褐色,清洗不掉的血迹遮了一些。
刑房里有着花样百出的各色刑具,而很多被下诏狱的人只是看着刑房里飙到墙上,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迹,便足以吓破胆子。毕竟,诏狱一直是恶名在外。
饶是如此,这处干净整洁的牢房里依旧有着散布到的古怪气味,但穆宝隽并没有多说什么,面色未改,非常坦荡的就坐到了里面的木椅处。
她能看得出来,连里面这些简陋的家具,也是从库房里新搬来的,甚至还有书案和崭新的文房四宝——裴朝卿没有要为难她的意思,反而是处处照顾。
而想到这其中或许有着几分棋心的缘故,穆宝隽便不由得心中微微叹气。
宣德殿中。
在将景瑾送到秦檽宫中之后,棋心立刻便跑回了宣德殿中。
景弘有些颓然的瘫在圈椅的椅背上,望着御书案上丢着的金锁,兀自发着呆。
踏入殿门之后,棋心的动作轻缓了下来。
景弘似乎是有些无力的向她招了招手:“朕真的很难相信。”
他捞起御书案上的金锁,轻轻一掰,便打开了那个小搭扣,里面被填充的草药香料被一一倒出来,露出被包裹在最中心的曼陀罗块茎,散发着奇异的芬芳。
“若不是朕要朝卿彻查,朕当真想不到。”景弘双目都有些失神,似乎是很难接受这样的真相:“将可以致幻的曼陀罗块茎藏在层层的香料之中,然后给阿瑾戴在身上,时常嗅闻,便可以逐步的损害阿瑾的神智,让他反应迟钝,频发幻觉,便容易发生意外。”
棋心亦是觉得心中惊寒,惊得是,何人才能有如此手段,又做的如此缜密,隐秘,若不是景弘对景瑾简直是疼疯了的程度,就连她都以为,阿瑾的失足只是一个意外。
大概,唯一的破绽,便是景瑾摔了一跤之后的迟钝反应了。
棋心先是松了一口气:“有赖陛下明察秋毫,幸而早早的发现了这个东西,没有对皇长子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景弘目光有些哀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景瑾失足,让此事提早暴露了。”
若真的是她们毫无所觉的任由景瑾戴着这个金锁,怕是迟早有一天,景瑾会被幕后之人所害。
“可是淑妃……”棋心还是开了口:“淑妃娘娘是因为自身的品行高洁,才会让肃贵妃临终前托孤给她,淑妃娘娘自己又无子嗣,大皇子便是养在她膝下的唯一皇子,她又何来的动机去谋害皇长子?”
景弘招手让她过来:“这也是朕想不通的。”
棋心见景弘脸上并没有什么迷茫的,心中一动:“莫不是陛下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
景弘沉默了片刻,方开了口:“若说有动机,便是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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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也在思考景弘的这个怀疑方向。
景弘三年未进后宫,后宫之中自三公主出生之后,便再无新的孩子诞生,如今景瑾和景瑜,一个是皇帝“真爱”留下的唯一孩子,又占着长子的位置,另一个是皇后娘娘所出的嫡子,若非说两个孩子之间存在竞争关系倒也是说得通,但……景弘才二十多岁,又没有什么顽疾,谁又能保证这个宫里再没有皇子出生?
“若是邓氏视阿瑾为眼中钉,以皇后对邓氏的维护,和皇后与淑妃之间自闺阁起便有的交情,皇后是有动机,有条件指使淑妃暗害阿瑾的。”景弘继续道。
棋心却觉得这其中并非没有漏洞:“暂且不提动机和最终的受益人,奴婢最不解的一事,便是这曼陀罗块茎到底从何而来?不论是太医院,还是内务府,都不可能将这样的危险品提供给后宫。”
“或许是宫外传递进来的也未可知。”景弘完善着逻辑链:“邓氏的人通过一些途径弄到了这些东西,借着递牌子进宫的机会把东西交到了皇后的手上。”
棋心再度看向景弘的眼神已经变了:“……陛下。”
景弘垂下了眼睫,“嗯?”了一声。
“您是不是想要废后了?”棋心此话,直白过度,相当诛心了。
景弘坦然的承认了这一件事:“谋害阿瑾一事,虽然事发突然,却是个好机会。”
按理说,在没有彻底将太皇太后斗倒之前,景弘不该贸贸然去动邓皇后,但是……到底是太皇太后于风雨飘摇之中护住了大昭四十余年,又是含辛茹苦的养育他长大。
或许失之亲近,或许过于严厉,但景弘并没办法去否定自己与这个一手养大了他的皇祖母之间的感情。
若是能借此达成废后,他一手提拔起来的那些人自然要乘胜追击,彻底将太皇太后一脉逐出朝堂,太皇太后便是不退,也必须要退了。
当然,如果太皇太后不退,景弘也有的是办法帮她体面就是了。
“那真凶呢?”棋心有些心痛的问道。
景弘的声音再度恢复到了冷酷:“棋心就这么确定,此事不是皇后所为吗?”
棋心沉默了,她……无法给出这样的保证。
但景弘却可以在废后之后,随时处理掉查出来的幕后真凶。
棋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梗的发疼。真是奇怪,明明这样的手段在前朝夺政的时候,她们不是没有用过,但为什么,将这些手段用在邓皇后的身上,棋心还是会这么难受呢?
景弘忽然将情绪消沉的棋心搂到了自己怀里,与她额头抵着额头:“朕忽然想到,还没有问过棋心的姓氏,废后之后,朕打算封棋心为后,毕竟这世间唯有棋心一人能配的上做朕的皇后……”
说着便话锋一转,问到了棋心的身上:“棋心可要随你的义兄,姓卫,做卫皇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棋心没有依旧柔顺的,呆在皇帝的怀里,而是推开了搂着她的景弘,目光沉静,却好像冰山下掩埋着未熄灭的火种:“奴婢不会做这个皇后,也不会姓卫,奴婢只是棋心,宣德殿女校书,棋心。”
景弘审视地看了她许久,棋心大大方方任他看。
两人都清楚这是一次试探,只不过……两人的以为的重点不太一样。
在听到棋心表态自己不姓卫之后,景弘是高兴的,就算与卫年感情深厚又如何?棋心只是他的棋心。
棋心却是知道,景弘大概是对她也升起了忌惮之心。
毕竟……这一路走到至今,能跟她拼功劳的,可能就只剩下裴朝卿了,但裴朝卿只是皇帝身边的近侍,甚至六亲缘绝……棋心却不同。
如今朝堂之上,基本掌管户部的是棋心的姐夫沈霆轩,从沈霆轩这条线出去,还有一个预计会将工部交到他手上的河道总督靳富春;手握礼部的是棋心的好友谢丹臣,还是顶级的世家谢家的继任家主。
而兵部……目前来说兵部基本上是景黎和卫年的天下,卫年的功勋卓著只多不少,不过是比景黎缺了一个皇室的出身罢了,再往下数也就是穆弛,同样跟棋心关系匪浅。
这也是为什么棋心必须要把裴介再弄回中央。
而算后宫算帝心,棋心都是无人能出其右的,说好听一点,棋心是与景弘从微末一起走过来的,有实无名的妻;说难听一点,棋心如今就是常务副皇帝,她与景弘共享着同样的朝堂班底。
若按私心藏奸论,棋心做了这个皇后未尝不是下一个太皇太后。
功高震主啊。
而从棋心的本心来讲,她仍旧不想嫁给任何人,即使这个人是皇帝。
伴君如伴虎啊。
棋心终于放软了身段。
她的目光哀伤,小意温柔的将自己置于一个宠物的位置,跪伏在景弘的身边:“陛下要将太皇太后逼出朝堂,棋心只有尽力又尽心的份,但是废后万万不可,邓皇后是陛下的结发妻,为陛下操劳数年,又诞育了嫡子,而且如今承恩公府也安分了太多,陛下又怎能将她无过而废?”
她拥抱着眼前人,将景弘那句“棋心又怎么知道邓皇后无过?”以吻封缄。
许久,景弘才微微喘息着松开她,看向棋心的眼神里也是带了情动的水意。
棋心这才在他的耳畔低声诉说着:“棋心不想陛下被人议论薄情寡义,陛下不是这样的人。”
景弘并未给出任何的回复,只是去解她的衣裳,道:“如今朝卿还在查这桩案子。”
棋心也只能咽下想说的话。
景弘铁了心要废后,她想干涉景弘的意志,得委婉着来。
诏狱里。
裴朝卿并未对穆宝隽上刑,只是一味的往牢房里送纸笔,让穆宝隽写事情的经过。
这已经是第三封陈奏了。
穆宝隽只是看了一眼放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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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朝卿也有些无奈:“淑妃娘娘莫要为难小人了,还知道什么,一并说了,也省得受罪。”
穆宝隽依旧没有动笔:“那曼陀罗块茎从何而来,裴大人可查了?永福宫里的边边角角,裴大人可搜了?金锁中的块茎放了多久,是何时何地被放进去的,太医可说清楚了?”
裴朝卿并未答话。
穆宝隽冷笑一声:“既然裴大人什么都没有做,一味的逼我写什么陈情表,又是准备做什么呢?”
裴朝卿这才低声道:“论例,淑妃娘娘身负嫌疑,淑妃娘娘所问的这些事情,臣都不能与淑妃娘娘说而已。”
“好。”穆宝隽眉毛一挑:“那就请裴大人回禀陛下,就说穆宝隽什么都没做过,请求搜查永福宫,寻找有关大皇子被害一案的线索。”
此事非她所为,怎么查,她都不会觉得心虚。
裴朝卿深深看了她一眼,恭谨的向她行礼告退,他会查出一个“真相”的。
目送着裴朝卿离去的背影,穆宝隽自己坐回到牢房里,还是会觉得有些担忧,也不知道那幕后黑手将曼陀罗块茎放在景瑾身上多久了,精进身上可还有余毒未清?
穆宝隽颇有些心烦意乱的看了桌子上摊开的白纸一眼,却还是缓缓的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诏狱里都是地牢,光线昏暗,颇有些不知黑天白日的感觉,时间的流逝在此处是无法感知的,难免会让人惶恐无措。
不过棋心还是来看望过她几次,给她送了些蜡烛来,至少能照个明。
虽然是在诏狱蹲大牢,但饮食和待遇上也是棋心专门跟裴朝卿打了招呼仔细伺候着的,穆宝隽倒也能忍耐下来。
想着,也就这几日了吧,永福宫是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届时她就会被放出去了。
贤妃秦檽跟棋心一样,都是很会惯着孩子的主儿,也不知道她这几日不在,能不能管的住景瑾吃甜食。
还有三公主景璧,自幼便是被几个后妃娇惯着长大的,脾气骄纵,也不知道景瑾会不会跟她起什么冲突。
想着想着,穆宝隽又想到了棋心的身上去,那日她被裴朝卿带走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裴朝卿居然会直接控制住棋心,不让她说话,但看这段时间,裴朝卿又肯一直开后门让棋心对她百般照顾。
穆宝隽托着腮帮,又开始想景弘,景弘是怎么想的呢?景弘信不信她呢?如果信她的话,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让她写什么陈情表?可如果不信她,难道不是早该大发雷霆了?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大堆,穆宝隽揉揉发疼的脑仁,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左右多想无益,案件的调查看的是证据和结果。
不过诏狱里头,就算是睡觉,也是睡不踏实的。
“淑妃娘娘!永福宫搜宫的结果出来了。”
裴朝卿站在烛火的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而刚刚颇有些粗暴的叫醒穆宝隽的,便是他的一个手下:“经查验,在淑妃娘娘的妆奁中,发现了一个小盒,里面装的正是曼陀罗的块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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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人拿着的小盒子,却实实在在是穆宝隽的。
穆宝隽看向那个小盒子,稍作思索,开口道:“这个盒子里装的应该是一对点翠悬东珠的耳环,只是耳环的连接处断了,但那东珠实在是可惜,本宫才暂时封了起来,尚未送去内务府的造办处修理。”
“淑妃娘娘说的那一对耳环,可不在这里面。”那人笑声里带着些古怪,叫穆宝隽不由得蹙紧了眉。
那人继续开口,却是换了一个话题:“这曼陀罗块茎确实在玉京中查出来了门路,是一个西南的游医私下里向一些后宅妇人兜售此物,颇受欢迎,但就在月前,那游医却被发现死在了回西南的路上。”
“镇国公府并未查出什么,但是……承恩公府却有一笔万两的白银流向了这个游医,而时间恰恰就是游医启程返乡的前三天。”
到了此时,这人才说了那一对耳环的下落:“至于淑妃娘娘所说的那副耳环,是在永福宫伺候大皇子的宫女房中找到的,她已经供述了这耳环是因为她无意中听到了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的密谋,淑妃娘娘以此来收买她的。”
“荒谬至极!”穆宝隽怒不可遏,心中却是不受控地生出了些许的惊慌来。
怎会如此!
自永福宫搜宫开始,此案便开始在后宫发酵起来,人证物证俱全,环环相扣,穆宝隽与邓宣椒百口莫辩。
景弘雷霆之怒,是棋心拦住了他:“陛下先暂压火气,此事还需彻查,莫要污蔑了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
慈安宫里。
太皇太后手里喂鸟的竹勺缓缓的停了下来,笼子里的小黄鹂……如今大概要叫老黄鹂了,已经老的连叫一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一旁的沫儿姑姑看着便觉得于心不忍:“可怜这小家伙生在这儿,死在这儿,一辈子也没飞出笼子去。”
太皇太后也听闻了近来后宫里发生的事。
“弘儿,这是冲着哀家来的啊。”她微微苦笑,保养的极好的一张脸上五味杂陈,有自己的侄孙女遭受无妄之灾的心疼,也有对自己失势的不甘,有对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孩子的欣慰与骄傲,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怆。
沫儿也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只为太皇太后感到不值。
这也是从她幼时,便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了。太皇太后看了沫儿一眼,倒是想得开:“能做得了唐太宗,是景弘的福气,但如今这般局面,是哀家的福气。”
鹤卫,禁卫,禁军,都掌握在景弘的手上,前朝太皇太后也近乎被逼到了最后,景弘如果当真对她心生怨恨,大可以直接宫变将她控制起来,或者……如她当年杀掉景弘的父亲一般,彻底结束她的生命。
但是景弘没有。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竹勺再度伸进金丝的笼子里抖了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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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又想到了诏狱里呆了五日的穆宝隽:“只是到底,牵连了隽儿那个好孩子。”
而此时的诏狱之中。
裴朝卿没再让人替自己说话,只是走到了牢房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倒在地上的穆宝隽:“淑妃娘娘,您还是早些招了比较好。”
“没做过的事,如何招?”穆宝隽眼神锋锐起来,咬着牙,近乎是挤出了这句话。
裴朝卿露出一个恭谨的,虚假的笑来:“淑妃娘娘,诏狱有的是法子让人开口,受过刑罚也是要说的,淑妃娘娘何必自讨苦吃呢?”
穆宝隽缓和了一下心神,终于从地上站来起来,贴近裴朝卿,面庞冷硬,牙关紧咬:“你敢对本宫用刑吗?”
裴朝卿顿了顿,那些见血的刑罚要命的刑罚不能用,不代表不能用别的手段,比如不让人睡觉,剥夺五感之类的,同样能把人折磨到精神崩溃的程度。
但是……
“淑妃娘娘识趣一点,不就不用受苦了吗?”裴朝卿好像是真的在劝她。
宣德殿里。
棋心死死拦住了大发雷霆的景弘,暂时将此案搁置了下来,尚未发落,但是却有人是怎么也坐不住的。
柳文欣几乎是立刻跑到了宣德殿来请求面圣,痛斥穆宝隽毒如蛇蝎,竟然对皇长子下手。
棋心的手在桌案底下摁着景弘的手,赶在景弘开口之前,率先发问:“此案内情尚未公开,柳昭仪又是从何处探听到的消息?”
方才还慷慨激昂的柳文欣红润的脸庞瞬间惨白。
景弘皱眉看向棋心,棋心摁着他的手的手掌,在发抖,全然不似面上表现出来的沉稳。
景弘只是瞥了柳文欣一眼:“滚回你的怡安宫。”
就算不考虑那些复杂的种种种种,皇帝还没发话呢,你一个后宫妃子跳出来声讨,又是怎么个意思?
总不能,你觉得你比皇帝还说了算吧。
斥责了柳文欣,又挥退了殿内伺候的宫女,景弘这才将棋心搂进自己的怀里:“怎么会发抖?”
棋心蜷缩在他的怀里:“……陛下,我怕。”
这一场因为失足而引发的案子引发的风波实在是太大,之前一切都尘埃未定,棋心尚且能凭借着自身的机敏和这些年来累极的经验来做出种种判断。
但是……事涉穆宝隽和邓宣椒,棋心也会觉得自己支撑的实在是太苦太苦,太累太累。
她一直紧紧抓着景弘的手:“陛下,不要走。”
许久,景弘才低低的应声:“朕会一直陪着棋心的。”
然而棋心闭上眼,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能动用的人脉,有些绝望的发现,她竟然没办法找到一个人来给穆宝隽求情。
除了,正在被皇帝猜忌的自己。
她自己便是出身镇国公府,曾是穆宝隽的侍婢,还是被穆家救下来的,这些年来,她又从未掩饰过自己与穆宝隽的相交亲密。
而现在,至少在此事里,景弘是绝对听不进去她说的话的,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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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内监满脸苦笑的拦着景瑾:“陛下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入内,殿下……”
“我不信!父皇怎么会不见我!”景瑾横眉冷对,颇为执拗的就在宣德殿的门口跟内监起了争执:“父皇!”
而一路提着裙子小跑过来的秦檽只能有些怯懦的去拉景瑾的衣袖:“阿瑾乖,你父皇忙于国政,我们不要打扰他好不好。”
“不好!贤妃娘娘,我要见父皇!”
景瑾实在是坐不住了。
穆宝隽已经在诏狱呆了整整五日里,就连景瑾自己,也难以抑制的产生了慌乱感,作为受害者,景瑾也知道这一场风波是因他而起。
但是……穆娘娘怎么会害他?!
景瑾眼圈通红,直接就在宣德殿门口跪下:“父皇!”
棋心连忙从景弘的怀里起来,又给景弘将方才一番搓揉弄乱的衣服打理平整。
见景弘点了头,棋心也就出去将景瑾带了来。
景瑾一见到棋心就眼圈通红的向着她扑了过去:“姨姨,带我去见父皇。”
景瑾的声音里,满满都是要溢出来的委屈,却依旧理智清明,条理清晰的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要怎么做。
棋心“嗯”了一声,牵着景瑾的手一路走到了宣德殿的内殿。
在看到跟着进来的贤妃秦檽和景瑾之后,景弘的脸色难看至极:“贤妃,你就是这么照顾大皇子的?还不快把大皇子送回你宫中?”
秦檽连忙跪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景瑾已经挣开了棋心的手,直直的跪在了秦檽身前:“我不回去!父皇,穆娘娘绝对不会做出暗害儿子的事的!人人都说父皇是最圣明的君主,您一定什么都知道!求父皇明察!”
“你!”景弘一时语塞,看到了棋心也默默的跪在了他的身前,甚至秦檽,这个后宫里面从来都温顺的好似一只小绵羊的妃子,即使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也开口为穆宝隽求情:“陛下,淑妃姐姐平日里对大皇子如何,臣妾等都看在眼里,说她会暗害大皇子,臣妾绝不相信。”
景弘理都没理秦檽,只是一双龙眸看向了景瑾:“小小年纪,不专心学业,竟然来宣德殿妄言!”
景瑾面无惧色的抬头直视景弘:“不知而言为妄言,我是母亲的儿子,母亲平日里如何待我,儿子是最清楚的,儿子深知母亲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景弘脸上的神情已经是风雨欲来了:“不知而言为妄言,只知皮毛不知根骨一样是妄言!”
眼见得父子两人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棋心连忙站了出来:“陛下,您召了裴大人今日入宫,询问怒河治理一事,还有一刻钟便到申时了。”
景弘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怒火。
棋心趁机将景瑾抱了起来,将景瑾带出了宣德殿。
景瑾伏在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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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裴朝卿已经带着上京的裴介入了宣德殿的门。
棋心与他交换了一个眼色,才将景瑾带到一旁的假山石处。
秦檽眉心拧起,亦是满脸的难过。
她实在想不通,淑妃娘娘怎么可能会参与到暗害景瑾一事之中呢?为何偏偏是淑妃,在诏狱中已经呆了五日了。
棋心蹲下身子,掏出柔软吸水的帕子轻轻给景弘擦着脸上的泪。
“姨姨,母亲会没事吗?”景瑾抽抽噎噎的问道。
棋心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姨姨也不知道,但是姨姨一定会努力,让淑妃娘娘没事的。”
一直到哄好了景瑾,棋心才让秦檽先将景瑾带回后宫。
却是没有进内殿,而是站在原地,出神起来。
有景瑾这一番抗争,穆宝隽是毒害皇长子的真凶这一件事,本就不高的可信度更是岌岌可危,只是……棋心想到景弘的废后打算,说到底,这还是一件圣心独裁的事。
景弘与裴介并没有多聊,只是稍微叙了一下别情,又了解了一些有关怒河治理的相关事宜,便准备放裴介走了。
只是裴介没走。
其实他早就来了,一直等在外面,方才宣德殿里发生的事情,他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虽然逾矩,但裴介还是准备开口说话的:“陛下,臣以为,这世间不会有母亲狠心到毒害自己的孩子,而就连大皇子殿下都认为淑妃娘娘绝不会做出此事,冒着得罪君父的风险为淑妃娘娘进言,大约此事当真有隐情。”
景弘眸色幽深,看向仗义执言的裴介忽然笑了:“一贬四年,孟甫还是当年的性子。”
“臣不过是有话直说。”裴介低垂了眼睫。
其实说实话,事情发酵成如今这一番地步,事景弘始料未及的。
穆宝隽即使已经沦落诏狱,甚至给出了确凿的人证物证,她仍旧不肯按照他们留下的那一条路去将事情栽到邓宣椒的头上,承认自己只是从犯或者受她胁迫。
反而咬死了此事与邓宣椒无干,与邓家无干。
裴朝卿得景弘的授意去怀柔过一次,却也只得到了穆宝隽咬破手指写下的一封血书。
“生死祸福皆不可夺吾志。”
而棋心又严词拒绝了皇后之位。
景弘现在事有点骑虎难下的意思了。
镇国公府。
自从大皇子被害,穆淑妃入诏狱一事的消息传出之后,镇国公府里就是连邓老太君都有些稳不住了。
甚至生出些许莫不是皇帝终于觉得镇国公府不顺眼,要除掉这个积威深重的镇国公府的怀疑。
然而景黎带着郑骐郑骥,穆弛卫年一众人又去了边关,穆弛甚至将郑灵猊都接去了他在西关的将军府,圆她一直想看边塞风光的心愿。
镇国公府只余下邓老太君,国公夫人黄氏和两个媳妇并三个孩子,再就是因为体弱,原本已经决定了要在家中好好养着,一直不曾出嫁的郑兕儿。
国公夫人的脸色亦是难看的紧:“穆丫头入宫多年,到底还是损了心性,竟然做出如此恶毒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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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老太君没有说话,谭文绣和罗艺敷两人却下意识地觉得穆宝隽应当不是会如此行事之人。
况且……退一万步说,穆宝隽又不是疯了,她膝下唯有景瑾一子,又怎么会自己断了自己的依靠?
只是她们如今也得不到更多的消息,但事情发酵至今,镇国公府又要如何表态呢?
邓老太君两日前递的进宫牌子,太皇太后都没允。
国公夫人黄氏咬了咬牙,目光看向了郑兕儿:“穆丫头到底是咱们镇国公府出去的人,儿媳愚见,已经到了必须要舍弃的时候,再是不舍,也当断尾求生。”
郑兕儿的脸色瞬间惨白。
国公夫人黄氏这个想法其实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本就因为穆宝隽出嫁前在国公府搞什么整顿的事情对穆宝隽心存怨恨。
分明是个小辈,办起事来却几次三番的打在她的脸上,后来更是直接让她丧失了国公府里的管家权力。
只是穆宝隽入宫之后便一直圣宠不衰,甚至在肃贵妃死后,她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皇长子捞到了自己的手里,这就导致即使国公夫人黄氏对穆宝隽再不满,也必须憋着,忍着,甚至还要一直做出慈爱的模样……
她的兕儿难道就差了穆宝隽哪儿了吗!不过是因为当初太皇太后选了她而已。
若是她的兕儿入宫,难保不会是有宠有子的皇妃,况且,兕儿是她的亲女,总比穆宝隽更亲她。
断尾求生……
邓老太君的眼神有些黯淡。
说起来,这其实算是后宫女子争斗中,战败家族的常规操作。
谋害皇长子这样的事情只能定性为内宫争斗,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若不能,那必然是要牵连整个家族的。
所以哪怕背后或许有着家族的影响,但……是一起承担罪名全族玩完,还是舍弃穆宝隽再送一个女孩入宫,这个抉择并不困难。
困难的只是,新送入宫的女孩能不能笼络住帝心,皇帝能不能再信任她们镇国公府。
邓老太君暂且压下了国公夫人的这个提议,当初一起送进宫的女孩,除了穆宝隽,还有一个棋心,虽然棋心不过是一个陪嫁丫鬟,但却是已经非常明确的,备受皇帝宠爱的御前红人。
圣宠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毕竟谁也说不清皇帝到底是何喜好,或许有人文不成武不就,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诗词歌赋睁眼不懂,但就是能得到皇帝的喜爱;或许有人貌若天仙,才比子建,贤良淑德,无可指摘,但皇帝却仍能相处数十载而视若无物。
“文绣,去备些礼品,往户部侍郎的沈府走一趟,记得要掩人耳目。”邓老太君沉吟许久,还是准备先试试看能不能走棋心的路子探听到更多的消息。
国公夫人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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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侍郎沈霆轩是棋心的姐夫,当年也是棋心举荐才入了仕,这些年来更是跟棋心关系亲厚。
只是可惜的是,晴香对谭文绣摊了摊手:“棋心姑娘身处御前,又怎么可能随意与我传递消息,况且……事发之后,棋心也不曾出宫过。”
谭文绣难掩失望,晴香却是思考良久,颇有些慎重的跟谭文绣提起了另一件事:“前段时日宫里忽然要修缮宫殿,原本只是要修缮几处常住的宫殿,但整修的单子出来的时候,还有几间久未住人的宫殿也在整修之列,其中还有一间佛堂。”
谭文绣眨眨眼,听懂了晴香的暗示。
晴香也只是摆摆手:“这又算不得什么秘密,宫殿整修处处要人手,也少不得从外面招工匠入宫。只要留心,总能知道的。”
谭文绣心中轻叹,也只是顺着扯了些旁的事,将话题含混了过去。
久未住人的宫殿也一并修缮起来,还修了佛堂,为何?大概是因为有人要住进去了,还是个尊贵的人。
回程的马车里,谭文绣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只怕穆宝隽,镇国公府是保不住了。
甚至……镇国公府能不受牵连,都是万幸中的万幸。
国公夫人黄氏以命妇的身份,代镇国公郑瑞麟向皇帝递了折子,半句没有提穆宝隽,连最基本的套话,问淑妃娘娘安都没了,举荐了郑兕儿入宫。
宣德殿里,景弘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一封折子,朱笔在上面批了个允,顺便叫裴朝卿拿给诏狱里的穆宝隽去看。
他倒要看看,连镇国公府都舍弃了穆宝隽的情况下,她还能依仗什么如此硬气?依仗她那个远在西关的兄长吗?
怕是连消息都传不到西关。
从私心来说,景弘还是希望穆宝隽能审时度势一回的,可他却忘了,穆宝隽原本是一个多么有风骨的人。
棋心脸色有些奇异的听到了一个消息:“陛下,虞美人今晨呕酸不止,太医去看时,说是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这个虞美人,已经很久不曾出来蹦跶过了,不过……好歹是棋心曾经费心思对付过的人,棋心倒是对她还有印象。
景弘眯了眯眼:“果真?拿彤史册子来。”
三个月,胎像稳固了,这消息才传了出来,这人到底是有些手段的。
景弘是已经差不多将这个虞美人忘干净了,乍一听闻,甚至一时对不上此人是谁。
棋心叹了一口气,给他提了个醒:“三个月前,陛下酒醉,星夜出游,在竹林里遇到了一位捉萤火虫的美人,宠幸了她,就是虞美人。”
提到酒醉一事,景弘想起来了,那天是因为要送景黎去边疆,兄弟两个在宣德殿里喝了一回酒,是景黎带进来的烧刀子,本就是感情深厚,又是分离在即,景弘多喝了几杯,便有些不胜酒力。
当时虽然有些迷醉,但并未失去神智,而是在喝趴下景黎之后,景弘兴兴头头的出门吹了吹风,风儿一吹,酒劲便一下子上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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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不宠幸,也未免有些太不识情趣了,景弘愉悦的笑纳了这一份送上门的艳遇。
只是次日酒醒,景弘便很快将此人抛之脑后,只是跟棋心吩咐了一下,晋那人做个美人。
棋心无语了,皇帝是真的压根没看是什么人,或者压根没记住虞美人啊,人家本来就是美人,还能怎么晋?
原本自觉得意跪在地上,有些轻蔑的看着找来的棋心,尚未喜形于色的虞美人脸也是刷白了。
棋心原本准备开口提醒一下景弘,虞美人急急打断了她,泫然欲泣的喊了一声:“陛下……”
却是裴朝卿急匆匆找来,说早上刚来了急奏,朗州知府一家惨遭灭门。
景弘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虞美人,只是摆摆手说:“不用谢恩了。”
便急匆匆带着棋心和裴朝卿一起回了宣德殿了解事情始末,指派了钦差大臣南巡彻查此案。
而之后的一阵忙乱,景弘便彻底将这一场艳遇抛掷脑后了。
景弘顿了顿:“……朕记得,她是不是诬陷过淑妃?”
后续查出来的起因也是让景弘记忆很深,居然是因为美人待遇太低,所以心生嫉妒,后来邓皇后还因为此事,稍微提了一下底层宫嫔的待遇,并且敲打了内务府那些见人下菜碟的奴才。
棋心挠挠头:“陛下,您看是不是该给虞美人晋一下位份,或者宣她母亲进宫侍奉?”
都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还是个美人,未免显得景弘苛待宫中妃嫔了。
棋心没回答,景弘心里便有数了,果然是最开始进宫的那个虞美人。
他向着棋心招了招手,将棋心揽在了自己的怀里:“棋心可是吃醋了?”
棋心扭头瞪他:“陛下,您惹出的风流债,总不能连这点善后都不给吧。”
见怀里的棋心柳眉倒竖,一脸的生气模样,景弘笑得很愉悦:“封个婕妤好了,让她住到贤妃的后殿里去。”
等到将来产下小皇子或者小公主,再封昭仪,就跟景璧的生母萧昭仪似的。
棋心想了想:“贤妃娘娘宫里还养着大皇子和三公主,小孩子多了未免闹腾,陛下还应恩宽一些,现在就封她个昭仪,独掌一宫,也能让她舒心些。再就是……尽早宣她母家进宫伺候吧,虞美人入宫多年,位份一直低微,与家人更是多年未曾见过了。”
虞家算不上什么大世家,跟镇国公府似的,才绵延三代,不过却没有镇国公的功勋卓著,虞美人的父亲一直跟承恩公府走的比较近,舔的也很卖力,只不过景弘清算太皇太后势力的时候,虞父因为跳反的早,也没怎么受牵连。
也是到现在,景弘才有心思收拾一下这种小虾米,却是出了虞美人有孕一事,便不好逼得太过了。
而棋心虽然曾经与虞美人交恶,却没办法否认,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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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景黎和镇国公将一众将军都带去了西关,现下只能试着请动邓老太君了。
景弘对棋心的小心思看的一清二楚:“棋心想出宫?”
棋心被他看穿,只觉得自己小心脏都抖了抖,连忙搂住景弘的肩膀撒娇讨好:“陛下……”
景弘却并不买账,只是捉着棋心的手,调侃她:“啊呀呀,看来棋心到底是沦为祸国妖妃了,朕可得好好教训一下棋心。”
棋心抽回自己的手,哼他:“谁家祸国妖妃能做成我这样子?稍微动点私心,都被看的清清楚楚。”
“那这要怪棋心,有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景弘与她额头抵着额头,笑得满脸暧昧。
应付过皇帝,棋心不由得又开始犯愁,对于穆宝隽的现状,她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做的努力都做了,可还是没能将穆宝隽从诏狱之中搭救出来……诏狱那种地方,是人呆着的地方吗?
景弘看她如此,方才还笑着的脸色一秒阴沉下来:“棋心就这么在意淑妃?”
“……不是在意淑妃娘娘,是想要阻止陛下无过废后,以及,皇长子已经六岁上了,早便是记事了的年纪,棋心亦不愿看到陛下与阿瑾之间因为淑妃娘娘生了隔阂。”
棋心最终选择了直莽的劝谏法子,以她对景弘脾性的把握,这已经是撒手锏的程度了。
景弘也沉默了片刻:“……说真的,朕不明白,朕已经将事实摆的那样清楚了,淑妃竟然依旧咬死不认。”
曼陀罗块茎一事已经查明,就是承恩公在递牌子入宫时,携带进宫的,但是……穆宝隽不认,邓宣椒也咬死不认。
景弘不由得想到了穆宝隽的那封血书,生死祸福皆不可夺吾志。
“因为,淑妃娘娘是光风霁月之人,她不曾做过此事。”棋心有些难过,事情发酵之间,以穆宝隽的聪慧,不可能看不出景弘真正的目的在于邓宣椒,此时她又该有多么的心寒?
景弘龙眸微眯,忽然抬手捏住了棋心的下巴:“棋心你知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已经让朕很不满了,朕与淑妃,在你的心里到底孰轻孰重?”
他是皇帝,是君,他与棋心一路同行,千难万险走到如今,总不能还比不过多年前的一个旧主吧。
棋心反问他:“那若是棋心与棣王殿下产生了冲突,陛下又会选择帮谁?”
……
“你今日一直在质问朕,这让朕很不高兴。”景弘有些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棋心也睁圆了双眼看着景弘:“我就问了,陛下爱怎么罚就怎么罚。”
“向朕低头,朕会大发慈悲的放过你。”
“就不就不……”
就算是跟景弘闹起来,棋心也会把握着度,一味向景弘低头,委婉,能说得通的事情还好,说不动……那就只能上从前在妓馆里学的那些手段了——有关如何改变男人的意志,让他为你做出让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V“棋心真的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腰间的软肉挨了几下掐拧,景弘直接抬手将棋心推倒在了地上。
反正宣德殿的地上都铺着地毯,又有宫女日日打扫,既不怕着凉,也不怕弄脏了衣服。
棋心不甘示弱地扑腾挣扎:“没规矩也是陛下惯坏的。”
“坏习惯这么多年还不改,朕真的把你纵坏了。”
嘴上这么说,但景弘也的确是产生了些许放过此事的想法。
算上今日,这已经是太皇太后第三天不曾再叫人去政事堂议事了,前朝裴介回来后,又是格外的好用,最后一撮人也要被赶出朝堂,除了废后,景弘想要的其他一切目的可以说都达到了。
而棋心反应如此激烈,裴介也为淑妃说过话,更有景瑾坚信穆娘娘绝不会害他……
景弘似乎真的没什么理由再继续扣着穆宝隽不妨了。
只是……还缺一个由头。
裴朝卿连通报一声都等不及了,径直闯入了宣德殿,脸色惨白,额角还沁着汗滴,刚走进宣德殿,便“扑通”一声跪下请罪:“陛下,淑妃娘娘有小产征兆,臣叫了太医,太医说淑妃娘娘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棋心与景弘俱是反应过度,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问他。
“情况如何?”
“怎么会!”
棋心反应极快的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拉了一把景弘,直接是推着他往诏狱去:“朝卿,快起叫太医,还有张名医。”
“已经叫了。”
“哎呀,叫他们带上药啊!”棋心一阵风似的往外跑。
景弘下意识跟着棋心跑,跑出两步,才回过神来:“传轿辇。”
等到景弘赶到诏狱的时候,棋心已经是一脸心疼两眼泪光的搂着面如金纸的穆宝隽了。
景弘也看到了穆宝隽的身下洇出的艳红血迹,格外刺目。
他抿了抿唇:“淑妃情况如何?”
跪在一旁的张名医连忙回禀道:“不妨事,臣施了针,胎儿也保住了,只是……”
张名医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棋心开的口:“陛下,诏狱这种环境怎能养胎?就算您不顾及淑妃娘娘,也该顾及一下淑妃娘娘腹中的小皇子啊。”
由头自己出现了,景弘也就顺坡下驴了:“朝卿,将淑妃送回永福宫。”
言下之意,便是此事已经过去了。
棋心原本该高兴的,可是……她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穆宝隽,她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这个小生命的到来固然是缓解了穆宝隽的险境,但……才一个月就有小产的征兆,穆宝隽怎么可能撑得住怀胎十月。
……!
棋心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以穆宝隽坚钢之志,又得是什么样的罪才让她动了胎气?
裴朝卿心虚的移过了眼光。
他可不敢对淑妃娘娘动刑,连折磨也没敢,只是将皇帝让他转交给穆宝隽的折子递了进来,淑妃娘娘在一目十行的阅读下来后,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眦欲裂,不多时便软倒在了地上,身下流出了血迹。
在去宣德殿通报之前,裴朝卿便已经将那折子收了起来,保证棋心并不会看到……虽然,折子里的事情也瞒不了多久就是了。
镇国公府的小姐郑兕儿,不出一个月就会入宫了。
消息传去慈安宫,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罢了,已成定局,又何必还恋着这个操心劳碌的位置,平白连累几个孩子罢了。
“沫儿。”
“娘娘,不论娘娘去哪儿,沫儿定生死相随。”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上前一步,握住了太皇太后伸出来的手。
次日清晨,太皇太后便宣布了退朝的决定,这在前朝引起了轩然大波。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不过当事情已经发生的时候,景弘却并未觉得高兴。
“皇祖母……”景弘张口,又闭上了嘴。
太皇太后依旧是轻舒适意的眉眼含笑:“不过是因为哀家不放心,才多看了你这几年。哀家已经没什么能指点皇帝的了,大昭交到皇帝的手上,哀家很放心。”
在那些无形无影的,交错的刀光剑影之下,还是有着细不可察的脉脉亲情在缓缓的流动着。
它或许并不起眼,或许纠缠着交手的两人,但终究,是它留存到了最后。
随着太皇太后退居宫中新修的佛堂,郑兕儿也被一顶小轿子抬进了宫。
景弘一口气封了两位昭仪,一位是有孕三个半月的原虞美人,现西阳宫主位,一位是郑兕儿,住了东华宫。
可是她们两人,却是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在宫中蹉跎了数年的虞昭仪虞晚音终于等到了自己扬眉吐气的这一日,自然嚣张了起来。
郑兕儿却是自入宫之后,便好似宫里没有这个人存在一般,消失的悄无声息。
棋心坐在穆宝隽的床头,有些沉默的蜷着双腿,抱着自己的膝盖,透过菱花格的窗户,望着西下的夕阳柔辉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金芒。
又过了小半个月,穆宝隽身体好转,能见客了,在正殿里等了足有一个时辰的邓宣椒时隔近一个月,才终于再次见到了穆宝隽。
只是见了如今躺在床上,消瘦的,失了红润脸庞的穆宝隽,邓宣椒双眼之中的泪水禁不住涌了出来。
她的隽儿,受了多少的罪啊!
棋心也终于腾出了手,去看望了东华宫里的郑兕儿。
陪着郑兕儿嫁入宫中的是两个熟悉的人,纤云和飞星,棋心后知后觉郑兕儿入宫一事,这已经是她尽力能为郑兕儿争取到的了。
郑兕儿身体极弱,乍然入宫,若身边再没有熟悉的人照料……棋心掐灭了自己可怖的猜想,在景弘的圣旨上添了额外的恩宽。
入宫以来,郑兕儿甚至只去拜访了一次皇后娘娘。
邓宣椒是知道她身子极弱的,如今又是夏季,郑兕儿素来苦夏,便额外免了郑兕儿的每日请安。
棋心更是隔三岔五便以景弘的名义,流水一般往东华宫送赏赐,这才威慑住了小鱼小虾。
更是将东华宫伺候的人都筛筛子一般过了一遍,才把人交到纤云和飞星的手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对于连累了郑兕儿入宫为妃一事,棋心满心都是愧疚,只能尽可能的去补偿她。
东华宫,棋心信誓旦旦的跟郑兕儿拍着胸脯,承诺不管有任何的不顺心,都可以去宣德殿找她,还给纤云留了一块儿自己的腰牌。
纤云颇有些惶恐。
或许从前在镇国公府里的时候,她们与棋心都是一样的奴婢,但是如今入了宫,她们与棋心之间,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郑兕儿却是看的开一些:“宫里有穆姐姐,有棋心,宫外有父亲和兄长,我不怕。”
棋心只能万般不舍的离开东华宫,她能跑出来的时间终究有限。
然而,等飞星一直将棋心送出了门,郑兕儿才眼神凝重的落到了棋心留下的腰牌上,想了许久,才道:“纤云,将这腰牌收起来吧。”
“小姐……”纤云颇为不解。
郑兕儿却是一声苦笑:“伴君如伴虎,你以为棋心当真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适意?”
左右她身上的病,是生来就有的,宫里也不会缺医少药,总不会病死了她。
甚至比起自己,郑兕儿更担心棋心。
就连前朝的重臣要臣,面上谁不恭恭敬敬的向她长拜,称她一声棋心姑娘,可……棋心的身份,不过是皇帝养在宣德殿的一个禁脔。
或许皇帝对她足够宠爱,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肯给她。
她又怎么能随意挥霍棋心对她的这份真情?
棋心为她做的已经够多了。
宣德殿里,景弘万分不解的看着从东华宫回来的棋心,近来,他时常觉得自己看不懂棋心了,若说棋心因为郑兕儿入宫一事在吃醋,对他不满,可人又往东华宫跑的那么勤,还几次用他的名义赏东西。
而棋心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景弘了。
她时常将他当作一个皇帝来侍奉,谨慎小心,但她跟了景弘这么多年,说对景弘,仅仅是作为景弘这个人而非皇帝的身份,一丝一毫的了解也没有。
景弘仍旧有些不稳重的地方在,仍旧常燃着胸中那份治国平天下的壮心,私下里,景弘依旧时而坏心眼。
可身为皇帝,景弘冷酷的一面,机谋算计的一面也逐渐在她的眼前展开。
穆淑妃谋害皇长子一案因为淑妃有孕而不了了之,棋心去偏殿质问过裴朝卿,裴朝卿却只以沉默而对,棋心也就知晓了缺失的最后一环。
——不过是景弘示意裴朝卿所为的栽赃。
在得知全部真相的那一夜,棋心对着月亮枯坐整宿。
她想起多年前的八月十四,她与穆宝隽和景弘一起酿桂花酒,青梅相掷花满头,想起长子出生前的三月十五,穆宝隽的生辰,景弘兴致勃勃给她准备了烟花爆竹,想起九月九的重阳登高,那插在两人鬓边的艳红茱萸。
这一切都不是假的,正如……如今的算计也不是假的。
两人默默无言的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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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这样唤她。
棋心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乖顺。
景弘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抗旨的棋心。
棋心仰起头,看着高高坐在御书案后的景弘:“陛下,肃贵妃是您最爱的女人,景瑾是肃贵妃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您用他来栽赃淑妃娘娘,可对得起景瑾死去的母亲?”
既然决定要放过邓皇后和穆宝隽了,那么这些事情或许能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他至亲至近的枕边人棋心。
景弘只解释了一句话:“曼陀罗块茎从始至终,不曾近过阿瑾的身。阿瑾并未中毒。”
只不过是他借着这一场意外,在大动干戈。
棋心看向景弘的眼神里,满满都是陌生:“并未中毒?不过是意外早在陛下动手之前发生罢了。”
景弘拍桌而起:“棋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这是在指控他吗!
棋心咬咬下唇,傲然昂着头:“我一直都很清醒,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景弘眸底孕育着浓烈的风暴,一步一步从御书案走到棋心的面前,满满的威严。
棋心仍旧没有闭嘴的打算:“景瑾对陛下一片孺慕,陛下拿他做文章,可是为父之慈?淑妃娘娘高风亮节,陛下将她下到诏狱,可是为夫之义?镇国公府世代为大昭出生入死,陛下纳郑兕儿入宫,可是为君之仁?”
“你放肆!”景弘抬手欲打,可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到棋心的脸上。
“你这样揣测朕,质问朕,是否是为臣之道?为妻之道?”
棋心看着他扬起的巴掌,可最终是强行压着情绪,生生再落下去,也终于眼角流出了眼泪,在景弘的身前跪了下来:“陛下,正因奴婢是陛下臣子,奴婢才更要直言劝谏。”
景弘绷着一张脸,径直出了宣德殿,徒留下棋心一人,在宣德殿中放声悲哭。
夺政这些年来,景弘与棋心之间不是没起过冲突,大部分时候都是棋心率先向景弘低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坦诚相对,是以两人之间的矛盾也从来都不曾过夜。
这还是两人相识以来的第一次。
景弘没回宣德殿,而是去了西阳宫。
虞晚音虽然有孕在身,却也是极上道的,小意温柔,甚至转手指了两个美人来一起给景弘侍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景弘一直皱着眉,酒菜入口,却没有半分的享受。
到最后,景弘也只是挥退了两个侍宴的美人,让虞晚音不必忙了,歇下就好。
虞晚音不知所以,只能咬咬下唇,低低的应了一声。
皇帝虽然在她的身边,但……皇帝的心不在。
宣德殿里,棋心默默收敛起了御书案上的文书字纸,给奏折分门别类,需要加急处理的点了朱标,可以押后处理的另放一摞,至于各府知府的请安折子,棋心拿了朱笔一一批阅过,再将需要皇帝知晓的事务单独誊抄在裁好的纸上。
在她有权限处理的事务都处理过之后,只等景弘回来,棋心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没有丝毫的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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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心想了想,又去到了一旁的桌椅处,从抽屉里拿出一摞宣纸,默默的裁成小张,以备之后使用。
可就算裁完了纸,距离天亮也是早的很。
棋心望了一眼御书案,终于苦笑一声,今日,的确是她逾矩了。
棋心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景弘的龙床跟前,换了寝衣睡觉,可手却不自觉的摸到了身侧,往常,总会有一具温热的身体躺在她的身边,如今,只有夏日的温凉。
景弘在西阳宫翻来覆去睡不着,虞晚音几次试图跟他聊天,景弘耐着性子聊了几句,心里却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对虞晚音鬓边簪什么样的花不感兴趣,也对虞晚音暗戳戳提的后宫琐事心生烦闷。
“左右你已经是昭仪,难道连几个良人的口角都要这样往心里去吗?”景弘忍了又忍,呼啦从床上坐起来:“这西阳宫属实聒噪,魏有道,回宣德殿。”
虞晚音愣住了。
至此,她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不该的,皇帝既然往她这里来,就是对她还有着一丝的情谊,可她却迫切的想要皇帝心疼她这些年的经历,体察她这些年的痴心,生生将人念叨走了。
披上外袍的景弘勾勾唇角,痴心?是对他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人在痴心,还是对他皇帝的身份痴心?
只有棋心,才会只能看得到身为景弘的他,而不只是一个皇帝。
意识到自己居然又在想棋心的景弘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他到底,永远都对棋心狠不下心。
等景弘回了宣德殿,却看到了龙床上的薄被子里鼓着一个人影,景弘便来了气,一屁股重重坐到了龙床上,抬手照着大约是腰部往下的位置拍了过去:“棋心倒是好睡。”
棋心扭身反手打回去,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红肿的双眼,依旧是凶巴巴的:“你打我,我就双倍打回去。”
景弘一惊,他没想到棋心居然完全没睡。
而当景弘摸到枕头处湿了一片的泪痕的时候,也有些心绪不宁,只是到底拉不下脸,白日里棋心将他好一顿骂,景弘还觉得自己心中委屈呢。
棋心裹着被子,朝床里滚了一圈,到底是她先开了口:“白天的事,我不会跟陛下道歉的。”
景弘叹了口气,褪下外袍,躺了上去:“你棋心姑娘当真是好风光。”
“不是,是因为陛下不能做昏君。”棋心瞟他一眼。
景弘闭上眼,伸手去棋心那边拽被子:“朕纳个功臣之女就昏君了?郑昭仪是被镇国公府送进宫的,又不是朕下旨强行纳进宫的,再说了,你当朕不知道你这段时间给东华宫送了多少的赏赐?全是朕的东西!”
当然,棋心是在为他安抚后妃,他倒是也清楚。
棋心从他身上抢被夺走的被子:“陛下明明知道我不是在说郑昭仪!!”
淑妃……
景弘也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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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不说,但就太皇太后退出朝堂这一个收益,就是弥足珍贵的。
景弘翻过了身,跟棋心面对面侧躺着,龙眸温和:“原本守初去后,朕打算宫里再不立贵妃的,此事到底是朕对不住淑妃,淑妃产子之后,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会下旨晋她做贵妃。”
棋心也睁开了眼,看着景弘:“还有邓皇后,皇后娘娘这些年来从无一事行差踏错,陛下答应我,日后也不要将皇后娘娘无过而废。”
到底还是对邓宣椒有着一丝的情分,景弘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只是……到底委屈你了。”
只要邓宣椒一日占着皇后的位置,他就一日不能立棋心为后。
棋心终于笑了:“奴婢有什么可委屈的,只要陛下能做个圣明君主,就是奴婢最高兴的了。”
永福宫里,穆宝隽惊奇的发现景瑾和景瑜两个猴儿好像忽然懂事了起来。
自从她孕满了三个月,景弘下旨安抚了她,赏赐流水一般送进永福宫,也把景瑾送回了她的身边。
原本,景瑾和景瑜这一对年岁相差不大的两个孩子凑到一起,不是今儿打碎了水缸,就是贪玩划破了袖子,就是无事,还要找猫逗狗。
但是景瑾自从被送回永福宫后,便再也不会出去胡闹了,每日做完了功课,就跟个小影子似的,她走到哪儿,景瑾跟到哪儿。
连带着白日里来永福宫玩儿的景瑜也安分了许多,绝不让她操一丁点儿的心。
除此之外,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凑到一堆嘀嘀咕咕一阵,折了花也要拿给穆宝隽看,钓了金鱼也要给穆宝隽养在水晶缸里。
穆宝隽哭笑不得的将两个孩子搂到自己的身边坐下:“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景瑾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打量着穆宝隽的神色:“父皇宠爱虞昭仪,母妃不介意吗?”
同样是有孕的妃子,穆宝隽的位份甚至比虞晚音还要高,但永福宫却远不如西阳宫热闹。
虞晚音自晋位昭仪以来,日子过得极是张扬,今儿跟内务府要了湖水蓝的桌围,逼着内务府加班加点的给她染出来,明儿又觉得不好看,要还成藕荷粉的,倒累的伺候的宫人们苦不堪言。
西阳宫的花树上扎了彩绸,就为了起风的日子扬起来好看,连帐幔也都是换了喜庆的颜色。
滴水廊檐下挂了一溜的喜鹊,行走的路边要种最芬芳最艳丽的牡丹。
因为先前棋心给景弘的提议,也是早早给了虞家的女眷进宫的特许,虞母整日里亦是喜气洋洋的出于西阳宫,甚至还跟三公主的生母萧昭仪起过冲突。
景弘大约是因为前朝再度忙了起来,无暇进后宫,对虞晚音的这种种折腾也是由着她去,反正如今国库内库都充盈许多,这点家还是败得起的。
也是因为景弘的默许,西阳宫一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底下那些美人两人们都上赶着去捧她的场,来往的轿辇络绎不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景瑾如今年纪虽然还小,但许是因为是宫里的孩子,已经是相当早熟了。
他似乎是真的有些困惑的在问穆宝隽:“我喜欢跟小黑玩儿,可是小黑不找我却去找阿瑜的时候,我也会觉得难过,为什么父皇跟虞昭仪玩儿,母妃却不难过?”
伏在穆宝隽膝上的景瑜也在一旁应声:“母后更喜欢哥哥的时候,阿瑜也会生母后的气。”
穆宝隽却没往太复杂的地方去解释,只是一手一个,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固然很重要,但却是此之蜜糖彼之砒霜,就像阿瑾很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甜糕,阿瑜却觉得甜糕吃着腻口。你们父皇更喜欢跟谁玩,是你们父皇的喜好,不是我的追求,所以无关痛痒。”
景瑾眨眨眼,再度发问:“那母妃追求什么呢?”
“如果这一生,能做些什么,对这世间的所有人都能更好一点,这难道不是更值得我去追求?”这里就是穆宝隽的教导了。
或许宫里的孩子早熟,耳濡目染会看到妃子们变着花样去讨好皇帝,或许他们自身便注定位高权重,会有大批的人向他们示好。
他们都有着极广阔的天地,但他们的眼神却可以不只是局限在情爱这一条路上。
景瑾和景瑜俱是若有所思。
穆宝隽这一胎怀的颇为艰难,一来是刚刚有孕的时候,便是在诏狱之中受了莫大的刺激险些流产,二来也是她自己时常陷入该如何对待自己这个亲生的孩子的困难抉择之中。
在她月份渐渐大了之后,景瑾便被景瑜拉回了凤禧宫睡觉,邓宣椒也是亲自到了永福宫来看顾她,因为胎像一直不好,穆宝隽在四个月上的时候,只是打了个喷嚏,便觉得身下一股热流,和刺鼻的血腥气。
幸而永福宫中常驻这太医院的几个圣手,虽然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是勉强保住了龙胎。
穆宝隽却是添了下红之症,不得不开始束腹保胎,饶是如此,每日里也是行动险之又险的。
而西阳宫中,才怀满七个月身孕的虞晚音却是早产了。
西阳宫里的小宫女吓得惊慌失措,一路从凤禧宫找到永福宫来,请皇后娘娘快去主持大局。
穆宝隽虽然身上难受,眉心紧蹙,却还是挺着肚子往外推邓宣椒:“还是虞昭仪那边要紧,她是头胎,又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早产这么多,那边除了常备的太医,恐怕接生姥姥都没有。”
邓宣椒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点点头就出了门:“你在屋子里安心等着,有什么事情我会遣人来告诉你的。”
“嗯,姐姐快去。”穆宝隽强忍着自己的不适。
她此时的心境倒是跟入宫后的郑兕儿类似,反正自从有孕以来,她身上就哪哪都不舒服,左右还有太医们的照料,总归不会死了她。
邓宣椒匆匆赶到西阳宫的时候,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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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檽瘪瘪嘴,眼角的泪要掉不掉,要不是邓宣椒去照顾穆宝隽了,这样大的大事也不至于要她来主持。
邓宣椒伸手将她拉起来,目露赞扬:“贤妃做的极好。”
大致接手过西阳宫中的事务之后,邓宣椒又叫了人去宣德殿通知景弘。
景弘却没有来,只说自己知道了。
如今是八月秋闱的时日,还是各地秋收的时节,景弘忙的焦头烂额,哪有功夫去管一个区区昭仪,又不是他心上的女人生孩子这样的事。
左右还有邓宣椒呢。
棋心也只是跟传话的小宫女说了一声知道了。
毕竟,她也是在宣德殿忙到恨不得跟猫儿借爪子。
国内有秋收和秋闱的大事,西关也不太太平,与纯芳公主的通信已经断了两月有余。
还有上次纯芳公主省亲的时候,景弘因为“心疼妹妹”,多多的派了侍卫,力士,厨娘伙夫,这些伺候的人里,不少都是棋心有意塞进去的眼线。
然而这些眼线齐刷刷断掉,连一个消息也没传回来。
西阳宫里,听说虞晚音早产,跟她交情不错的宫中嫔妃都来了,邓宣椒有些焦急的看着产房里端出的一盆一盆的血水,心惊肉跳。
邓宣椒曾经难产,最是清楚生孩子就是鬼门关头走一遭的事儿,虞晚音这边的情况也实在是算不上好。
考虑了一下,邓宣椒又派人去将也生产过的三公主生母萧昭仪也请了来,穆宝隽有孕在身,不好到产房里来,她也只能找萧昭仪来跟自己做个伴,互相支撑着。
一直到下午申时,在外面已经是焦急的不住踱步的邓宣椒忽然听到产房里面没了动静,不由得眉头一跳。
若是虞晚音因为生产脱力没有动静倒是还好说,可是总不能连伺候的太医和接生姥姥们也什么动静都没有吧?
说难听一点,孩子生下来该报喜,便是母子俱亡,一尸两命,也该有个人出来报忧啊。
萧昭仪眨了眨眼,扶住险些软倒的皇后邓宣椒,叫了自己身边的一个生产过的老嬷嬷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那老嬷嬷是三公主的奶娘中最得力的一个,自己又是生过三男两女,最是经验丰富。
然而那嬷嬷进去不就,便骇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了出来,那一声惊叫响彻天际:“妖胎!”
邓宣椒和萧昭仪都懵了。
什么妖胎,她们闻所未闻。
这会儿产房里的太医们和接生姥姥们才颇有些惊慌失措的从产房里面出来,却是人挤人人爱人,谁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禀发生的事情。
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若不是亲眼见过,又怎么会相信呢?
产房里面虞昭仪产下的那个孩子,居然同时具备男性和女性的生理特征,甚至……哭声像猫儿一样细弱,几不可闻。
这样重大的皇家丑闻,他们真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西阳宫里的的一众宫妃都怔然立在原地,有惶恐的,有惊讶的,亦有慌乱失了全身的力气的。
而一直陪产的虞晚音的母亲康氏,亦是失措慌乱,腿软成了面条一般,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道:“这怎么会,不,不应该是喜得麟儿么!”
她连撑自己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几次试图用力,都站不起来。
慌乱过后,邓宣椒是最先反应过来的:“这事绝不能让陛下知道……不……”
景弘是个爱则欲之生,恶则欲之死的性子,如今国库丰盈,内库也充裕,不像邓宣椒刚刚嫁进皇宫的那几年吃紧,景弘对后妃在份例和待遇上宽松了许多,尽管本人依旧是不太常去后宫。
“封锁西阳宫!今日之事,若叫本宫知道有谁传了出去……”邓宣椒当机立断,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从外面进来的魏有道。
因为皇帝无暇光顾此地,但毕竟是后妃产子,为表重视,景弘将魏有道指了过来。
邓宣椒手指越发收紧,将身上的衣裙都揪起了满满的褶皱,一双美眸满是震惊,心里大呼失策。
魏有道在的话,这事儿是瞒不住的。
萧昭仪也跟邓宣椒站到了一起,两人对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若是魏有道没来的话,她们说不定能将这事遮掩过去,毕竟虞晚音是七个月上早产,生下来孩子没有声儿,也不算太蹊跷。
可……方才萧昭仪身边的嬷嬷那一声凄厉的妖胎,刚刚走到宫门口的魏有道又怎么可能没有听见?
尽管心里转过了这么多的心思,邓宣椒也没直接放弃,而是跟萧昭仪对视一眼,二人上前,拦在了面容严肃要进产房的魏有道。
邓宣椒咽了咽口水:“魏公公,此事不宜闹大,还请魏公公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虞晚音产下妖胎,以目前来看,那孩子也是立不住的,若她们能遮掩含糊过去,不过是一个死婴,一出悲剧。
可若是让皇帝知道妖胎的存在,莫说是她邓宣椒这个皇后要吃挂落,虞晚音和她身后的虞家,只怕九族难保。
魏有道脸上的笑有些发冷:“皇后娘娘,事情已经闹大了。”
那石破天惊的一嗓子妖胎,满西阳宫等候的宫妃,还有产房里伺候的太医和接生姥姥,伺候的宫人内监,多的是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我的孩子!”
产房里,脱力昏死过去的虞晚音清醒过来,甚至顾不上自己的浑身狼狈,挣扎着摔下床,去搂着那个被称作妖胎的孩子。
声声悲啼,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邓宣椒也变了脸色:“魏公公蓄意将皇室丑闻闹大,难道半点也不顾及陛下的声誉么!”
然而,魏有道还是挥了挥手,将身边跟着来的小太监挥了出去。
“皇后娘娘,咱家有咱家应尽的职责,还请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咱家。”
他是皇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指派来的,自然要对皇帝负责,暂且不说妖胎一事,在场之人这么多,消息不一定能保密的严丝合缝,就算当时遮掩过去了,后来皇帝探知了此事,他魏有道的项上人头或许还能在,就不一定是在他的脖子上了。
邓宣椒拦不住人,满目皆是焦急,而到底被棋心劝着出了宣德殿的景弘在轿辇上一路颠簸,也是遇到了着急忙慌往外跑的小太监。
罢罢罢,就算对虞晚音有着不喜,但说到底,人家现在也是在产育他的孩子。
棋心从他的手上夺了朱笔,半是说情半是说理的将景弘推出了宣德殿,自己信誓旦旦接下了未完成的政务。
左右要紧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下剩的那些她代批也是一样。
“等等,这不是魏有道的徒弟小虎子吗?”轿辇上的景弘看见一路连滚带爬慌不择路的小太监,脸色一秒阴沉下来。
小虎子跌了一跤,扶正自己的帽子,连忙跪在了景弘的轿辇前,气都喘不匀:“陛下,虞昭仪产下一个妖胎,魏公公跟皇后娘娘在西阳宫起了冲突。”
不愧是跟在人精魏有道身边的小太监,虽然事发突然,慌乱不堪,但也是瞬间就把最要紧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景弘愣了片刻:“妖胎?什么妖胎?”
哪怕是因为早产,孩子有什么身体上的畸形,也不至于冠以妖胎的名号吧?
小虎子身子抖了抖:“据接生姥姥说,是……是……既是男孩也是女孩的妖胎。”
两种性别特征同时出现了一个孩子的身上,若不说是为妖,又能说是什么?
景弘反应了一下,脸上瞬间阴云密布:“快去西阳宫!”
此时另一个赶往西阳宫的人,便是本不该往产房去的穆宝隽,也因为一直在门口翘首以待,听跑出来的小宫女说了虞昭仪诞下了一个妖胎的事情。
因为魏有道挥走了小虎子,邓宣椒只能连忙让自己身边的小宫女快去佛堂请太皇太后来主持局面。
穆宝隽暗叫一声糟糕,立马让锦衣备轿辇往西阳宫去。
锦衣面露迟疑,对穆宝隽劝道:“娘娘本就怀着身子,这种不吉利的事情,咱们还是避着些的好,就当是为娘娘腹中的小皇子积福……”
“呸!今日我若是见死不救,那才是不积福德!”穆宝隽柳眉倒竖,一手扶着自己的腰,一叠声的催着另一个小宫女去传轿辇,匆匆往西阳宫去。
景弘抵达西阳宫的门口的时候,天上些微的飘起了雨丝,却也只是朦胧细雨,而西阳宫内,却是一阵的忙乱不堪。
产房里虞晚音抱着自己的孩子,对自己前来陪产的母亲尖声诅咒着,状若疯妇:“若不是你找的那庸医,又怎么会将我的孩儿害的如此地步!都是你的错!”
虞晚音的母亲康氏满脸都是泪:“你又怪我!是你非要找什么大师看你腹中胎儿的性别,我都说了先开花先结果都是一样,你又怪上了我!”
邓宣椒也属实是没有想到,她在外面拦人没拦住,产房里倒是先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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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有道望向邓宣椒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同情,这世间很多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外面的人拼命的想保,里面的人拼命的作死。
“皇后娘娘,让开吧。”魏有道向旁边一伸手。
景弘听着屋子里的争吵,脸上何止是孕育着雷暴:“朝卿。”
他只说了一声,裴朝卿便不知从何处转了出来:“陛下,臣已经查清楚了。”
事情的根源,还是因为虞晚音知道这个孩子估计就是景弘会给她的唯一一个孩子了。
莫说景弘本来就是对后宫里的女人不太上心的类型,就算他是,景弘对她的印象也是不佳的,更不要说,现在还是景弘彻底夺回朝政,反攻倒算的时机。
虞晚音想要生个皇子。
她曾让母亲外出去寻一个大师来解胎梦,问腹中孩儿的性别,但却并未得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虞晚音忧愁的厉害,只是她死死捂着这个消息,连分派给她日日请脉的太医都不肯说。
后来还是那个大师给了她一瓶丹药,说是在送子观音跟前开过光的转胎丸,只要孩子还没有出生,那么坚持服用丹药,便能将孩子的性别扭转过来。
虞晚音信了。
虞晚音的母亲康氏也信了。
她们往那大师的观中舍钱又舍米,就为了这神前供着的转胎丸。
在妖胎出生之后,邓宣椒与魏有道对上的时候,裴朝卿便迅速控制住了西阳宫中的所有人。
只是一柄匕首架在了虞晚音宫里掌事大宫女的脖子上,她便吓软了腿脚,把自己知道的秃噜了个干干净净。
也是因此,虞晚音和康氏才开始了互相指责。
康氏也是心生埋怨,若不是因为早产,但凡小皇子在虞晚音的肚子里待满十个月,说不定就能如大师所言,彻底由女转男了,届时虞晚音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小皇子,她,她们虞家,该多招皇帝陛下的喜欢啊。
景弘的脸色黑沉的似乎要滴出墨来,他“仓啷”从一旁带刀侍卫的腰间抽了一柄剑出来,目眦欲裂,整个人都杀气腾腾:“皇后,让开!”
熊熊的怒火几乎烧没了景弘的理智。
她怎么敢!
谋算皇嗣,从宫外传递丹药入宫,桩桩件件,他怎么可能轻饶!
若说方才裴朝卿挟持掌事宫女回禀事情经过的时候,西阳宫中林立的众妃们尚还是脸色复杂,可此时景弘提剑,便是所有人都脸色凝重起来。
邓宣椒咬牙不让,景弘这一副要提剑杀人的姿态,她现在让了,里面便是一场血案:“陛下冷静!虞昭仪或有过错,可坑害她的……”
景弘连听她说完的耐心都没有。
阴云遮蔽了天空,雨丝越发的密集了,连带着起了风,景弘的长发微微濡湿,在风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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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弘上前要扯开竟敢阻拦他的邓宣椒,穆宝隽也挺着肚子急急的硬闯了进来。
淑妃娘娘执意要进,底下那些侍卫又有谁敢阻拦?
“陛下!刀下留人!”穆宝隽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冲突的正中央,挡在了邓宣椒和要提剑杀人的景弘之间,满脸正气,毫无惧色。
景弘的声音冷的宛如淬了冰:“淑妃,朕不愿伤你,你也该知情识趣,虞晚音这等毒妇,为一己私欲,戕害皇嗣,以致妖胎临世,朕今日不杀了这个孽障,他日祸起,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如今妖胎临世,又会有多少人有心作乱!
穆宝隽据理力争:“陛下,臣妾熟读《易经》,深知天地万物自有玄妙之理。《易经》中云,一阴一阳谓之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此子降世虽有异象,然异象未必皆为不祥。”
邓宣椒也上前一步,一边扶住穆宝隽,一边开口:“古之圣人观象于天,察理于地,而悟道于心,此子虽有异象,可到底是陛下血脉所出,虞昭仪身为人母,怀胎至此,亦是艰苦吃尽,险些丧命,还请陛下念在她的辛劳,饶虞家性命。”
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皆是奋不顾身的阻拦在手中还提着剑的皇帝跟前,萧昭仪也默默站到了两人的身后,表达着萧氏的态度,雨丝渐密,越来越多原本在凉亭中避雨的宫嫔妃子,或许位份低微,或许出身显赫,自发的走到了邓宣椒和穆宝隽的身后,表达着她们对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支持。
贤妃秦檽虽然满心惊慌,浑身上下都在遏制不住的发抖,咽了咽口水,急中生智,叫自己身边的掌事宫女快去宣德殿寻棋心姑娘来。
自己亦是近乎一步一挪的走到了妃子们的队列之中。
“陛下,”秦檽眼里的泪水抑制不住的决堤而出,声音亦是抖抖索索:“《易经》系辞有云,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陛下能否静待其变,以观其中?若因一时之怒,对皇嗣血脉弃之不顾,也非圣人之道。”
她怕的要死,恐惧的要死,但是她同样清楚的一件事就是,不论如何,今天都绝对不能放皇帝进西阳宫中,提剑杀人,不管是杀虞晚音,还是杀身怀异象的所谓妖胎。
今日景弘能因此杀人,未免来日景弘的剑就会落到她们的脖子上。
今日这胎儿,到底是定义为妖胎,还是祥瑞,都不过是靠人上下嘴皮子说,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难道将来她们就能保证的了自己永远都不会让皇帝看不顺眼?
既是惺惺相惜,亦是唇亡齿寒。
渐起的风雨之中,景弘烧着怒火的眸子从眼前这些女人的脸上一张一张划过。
有他的皇后,有他的爱妃,但是,没有哪怕一个人,站在他的身边。
西阳宫内殿,虞晚音的痛哭之声戛然而止。
她曾照着要命的程度诬陷过淑妃穆宝隽,只是因为嫉妒,但是在她性命危在旦夕的时候,淑妃穆宝隽却在维护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婕妤,美人,良人。
有她嚣张时得罪过的,比如萧昭仪,有她出言讥讽过的,比如贤妃秦檽,在她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许多美人良人忽然跟她要好起来,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她也只跟人表面虚伪一笑。
心里清楚,这些人便是墙头微草。
可她们都站在了她和她被视为妖孽的孩子之前。
而她满心满眼里只有他的皇帝景弘,却是手中提剑,要杀她的人。
虞晚音踉跄的站起身来,身下还流着血,眼神终于清明,她这一生,看错了太多人。
棋心也终于被抬轿辇的内监们一路跑着送到了西阳宫。
西阳宫里事情的经过,她在路上便听来报信的宫女说的一清二楚,此时刚到西阳宫,她甚至等不及轿夫们将轿辇落下,自己已经跳了下来,马不停蹄的冲到了对峙着的景弘和以皇后邓宣椒,淑妃穆宝隽为首的两拨人中间。
棋心在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当即抓着景弘握着剑柄的手,扑通便跪在了他的身前:“陛下,奴婢听闻藏传佛教中有本尊神,名欢喜佛,其身同时有男女之相,男身代表法,女身代表智慧,两身同体一心,是法与智慧双成,正如小皇子此时此身。奴婢恭贺陛下,陛下实乃一代明君,素以仁爱之心治国理家,孝感动天,方有此神佛临世之事。”
有棋心此言,后面的邓宣椒与穆宝隽等人虽然不了解什么藏传佛教,本尊神的,但却都意识到了棋心这是实实在在的给出了一则解决办法。
众妃当即一同单膝下跪,向景弘齐声贺喜:“陛下一代明君,仁爱治国,孝感动天,方有今日神佛临世之祥瑞!”
在沫儿的陪伴之下,轿辇终于赶到西阳宫的太皇太后远远便听到了众妃的贺喜之声。
景弘脸色仍旧阴沉,却还是扔了手中的剑。
在场诸位,多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一阵急雨过后,雨过天晴,天边也露出了一则弯弯的七色彩虹。
太皇太后轻轻抚着沫儿的手:“哀家放心了。”
皇帝是这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存在,集天下之奉,大权集于一身,生死荣辱,都是皇帝一言所定,景弘发脾气,便是天子一怒,能浮尸百万,血流漂杵,不过是因为他的手里掌握着无可约束的权力。
这甚至与太皇太后当初不同,太皇太后到底是以后位参与朝事,她若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多的是言官朝臣攻击她,但景弘少有。
那些人对皇帝总能找出可以夸的地方,皇帝阴狠毒辣,是果决,皇帝优柔寡断,是仁心。
但……景弘身边还是有一个能劝住他的人。
便好像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被套上了缰笼,好似一柄寒光闪烁的利剑,能被收进剑鞘。
以太皇太后执政四十多年的经验来看,有这样一个在景弘气昏了头的时候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拦住他,还能将事情漂亮解决的人,这是景弘的福气,亦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西阳宫,她没有什么进去的必要了。
虞晚音抱着那个哭声小的像小猫儿似的孩子,孩子渐渐连哭的力气也没有了,脸色紫涨,很快便没了气息。
虞晚音爱惜的蹭着孩子柔软的额头,满眼都是泪光:“好孩子,是娘亲对不住你。”
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即使满头乌丝,凌乱的一绺一绺的粘在脑袋上,即使脸色惨白,唇无血色,即使这一番挣扎,鲜血顺着她的大腿流了一地。
虞晚音笑了。
“娘亲多怕,你是个女儿,生在皇家,连自己都护不住,高兴时当猫狗哄一哄,需要你时,就是拿来交易的物品,三从四德的绳子,从你出生的那一刻,便将人五花大绑,到最后被人一脚踢开。”
她絮絮说着,看向景弘的眼神里,再没有一丝的爱恋,看向宫中众妃,那些她嫉妒过的,真情实感的憎恨过的女人,最后,落到棋心的身上。
她终于释然了。
“孩儿留步,母亲就来。”
语毕,虞晚音一头撞在了宫墙之上,死的决绝,只是怀里还紧紧搂着没了气息的胎儿。
“晚音!”康氏痛哭着,几乎是爬到了虞晚音的尸身旁。
犯下此等大过,她倒是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允许她苟活于世了。
景弘勾勾唇角,眼神里俱是冰冷:“朝卿,欢喜佛临世,虞昭仪与皇子承受神佛灵气,俱已升天。”
“诺。”裴朝卿低下了头,这便是皇帝对此事最后的处决了。
至少是救下了虞家满门的性命。
景弘走出两步,又想起来一件事:“朝卿,叫康氏指认那什么观中的大师,还有那所为转胎丸,统统给朕销毁,妖道不知戕害多少无辜,当五马分尸。”
康氏脸色灰败的颓然坐在地上,宫中所有人拼死抗争,虞晚音用自己的一条命,拦住了皇帝大开杀戒,而皇帝的怒火,总是要有一个发泄的出口的。
至少,那个神佛临世,俱已升天的谎言,能保住她虞家满门的性命。
景弘带人回了宣德殿,棋心闭了闭眼,跟着他进了寝宫:“陛下方才淋了雨,还是换下身上的衣服,沐浴一番,以免着了风寒。”
景弘冷笑:“欢喜佛临世?棋心从哪儿看到的?”
景弘挥退了宣德殿里的宫女,棋心只能自己上前去给他宽衣解带,拿了柔软吸水的毛巾给景弘擦着头发上的雨水。
“从前喜欢看一些杂书,朝卿那里有一些市面上寻不到的杂书,一时兴起,便看了些许。”
藏传佛教的密宗卷便是其中之一,据说是裴朝卿曾经打击邪教时收敛回来的画册,棋心翻看过,也曾觉得那里面的许多手段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又实在是触目惊心。
景弘依旧不肯去沐浴。
棋心也只能再次跪在他的眼前,跟他请罪:“陛下,今日都是奴婢的不好,只是奴婢也是为了大局着相,陛下刚刚大权在握,皇家绝对不能出现妖孽降生的丑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二月份的春闱过后,景弘点了谢丹臣做主考官,裴介任副考官,点出了大昭这一届的三鼎甲。
大昭的琼林宴也第一次办到了皇帝的御花园之中,谢丹臣“抢”过来这份美差,才终于再次近距离的见到了皇帝身边的棋心。
自他入仕以来,谢丹臣得以一展此身才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用温水煮青蛙的策略,磨了许多年,在棋心身边有了一席之地,尽管……这一席之地目前的名字叫做好友,但也是长足的进步了。
而谢相冷眼旁观着自家号称是聪明绝伦的奇才幼子抽身烟柳之地,转而便一头扎进了这个名叫棋心的深渊,几度被他气到心梗。
这个棋心姑娘名义上是宣德殿女校书,实际上,那是皇帝的禁脔啊!
觊觎后妃已经是在找死了,谢丹臣觊觎的还是皇帝放在心坎上的人……谢致远最开始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两眼一翻差点直接过去。
谢丹臣振振有词:“男未婚女未嫁,又有什么问题?再说了,就算是成了婚,难道不能和离吗?”
谢致远从桌案上抄起镇纸砸过去,只恨不能当场把这个逆子现在就砸死。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你谢丹臣不想活了,管你是跳河还是上吊,谢家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拿全家的命去玩啊!
再者,棋心姑娘要真的是对你谢丹臣有念想也就罢了,能算你们是一双鸳鸯,硬被皇帝拆散了,谢致远自己琢磨着这个出没在皇帝身边的棋心姑娘,人家分明是一颗丹心向太阳,一心扑在政事上。
至于谢丹臣的情意?或许在那位棋心姑娘的眼里,还不如玉京里的乞丐冬天能不能不被冻死这个问题来的更重要。
谢丹臣逃的飞快。
谢家大哥从外面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
只不过他倒是稳重,只是进了谢致远的书房,有些奇怪的问起了到底是什么事竟然闹到了如此地步。
谢致远看着大儿,是有口难言,最后只能含糊的遮盖过去:“这么大人了,还不成个家,整日里小孩子做派。”
谢家大哥宽慰了父亲几句:“咱们家丹臣这般样貌,又是这般才华,他眼光高,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父亲也莫太过担心,逼急了他。儿孙自有儿孙福,缘分来时,说不定给丹臣还要来求父亲为他提亲去呢。”
晚上谢家大哥还记得跑了一趟谢丹臣的院子。
但是谢丹臣只是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不理他,谢家大哥最终也只好叫下人把晚膳给他端进屋子里:“生气也不能不吃饭啊。”
谢丹臣瘪瘪嘴,终于从被子里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接过大哥递过来的勺子,默不作声吃起粥来。
谢家大哥这才开口:“丹臣莫要怪父亲,父亲只是一时气急,也是对你关心爱护太过。”
谢丹臣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大哥为人最是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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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前几日家中发生的事,谢丹臣静静的站在御花园里的一株桃树下,桃花的香气有些太浓了。
外面,这一榜的进士们也都陆续在宫人的引领下进了门。
谢丹臣的心思半点都不在跟进士们谈笑的景弘身上,只是看向站在皇帝身边的棋心的身上。
棋心坐在皇帝的下首,暗含警告的瞪了一眼谢丹臣。
这种重要关节,这无法无天的主儿可别给她闹出什么收拾不了的烂摊子来。
谢丹臣气闷的喝了一杯酒。
都是饱学之士,席间玩些酒令也都是玩的极风雅的,不知何人提起了谢丹臣曾经发起过的“女儿喜乐令”,席间众人纷纷附和,只有裴介脸色铁青。
这一局可真是有意思极了。
景弘回想起自己与棋心的初见,仿佛那个笑吟吟仰脖灌下一杯酒的少女还在眼前,席面下,手掌已经不老实的向着棋心的手伸过去了。
棋心瞪了一眼不规矩的皇帝,景弘闷闷地笑,两眼弯弯,用口型说着:“这不是咱俩的初见?”
谢丹臣坐的位置,足够他将一切尽收眼底,只是满心苦涩。
琼林宴散后,景弘颇为大方的放士子们在御花园中随意玩乐,不经意间瞥到谢丹臣,便开玩笑一般说起了这件事:“说不得,或许棋心与丹臣还是未曾相知的知交。”
谢丹臣亦是颇感意外,他细细琢磨着棋心当时的说法,好像当真看到了那个神采飞扬取笑君子的棋心。
棋心所说的角度,便是连他这个酒令的发起者都未曾想过的角度了。
他们学女儿口吻,去叙述他们以为的女儿喜,女儿乐,当真是女儿在喜,女儿在乐吗?
三人同行着,随意的在御花园中逛着,看着此地盛景。
棋心却渐渐放慢了脚步,没有跟上相谈甚欢的君臣二人。
桃花林里,有一个穿着银白长衫,点缀着点点嫩黄的士子向着她露出了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
棋心对他有印象。
虽然不是三鼎甲中的一位,但却是个三试三中的,去年一年取中了宏词科,今年还中了进士,排名二甲前几,第二场又取中了吏部裴介增设的取士科,如今这人已经被裴介要到了吏部去,是在场这些人中颇为难得的一个仕途早定的。
隐约记得,此人姓陶,似乎是叫陶悉。
陶悉的确是在冲着棋心摆手。
他年纪不大,天生笑唇,看起来人也很爱笑,棋心看到他的第一眼们就觉得这人很是面善,不自觉的生出了些许的好感来。
陶悉约莫是看到了棋心放缓了脚步,亦是眼前一亮,忽然跳起,从桃林里折了一支桃花出来,小跑着跑到棋心的跟前,按照仕人的见礼向棋心长长的一揖,双手将那支繁茂的桃花恭敬的捧上:“听闻棋心姑娘是陛下身边不世出的谋臣,颇有大唐时的巾帼宰相上官婉儿之风,陶悉对棋心姑娘很是仰慕,微物不堪,聊表今日之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棋心颇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陶悉说的直白,又是指名道姓,棋心双瞳微微睁大,颇有些难以置信的情形。
竟然会有人记得她,知道她。
陶悉说,她是谋臣,陶悉说,她有上官婉儿的风姿。
从来都是最守礼的棋心眼神落到那枝桃花上,心动是怎样的感觉呢?大抵就是这种感觉吧。
棋心收下了那枝桃花,向陶悉还了一礼。
旁边有朋友叫他,眉眼弯弯的小少年应了一声,跑着走开,还向她挥手,棋心看在眼里,也不觉莞尔一笑。
前面原本谈的兴起的君臣不知道何时开始都不说话了。
谢丹臣不由得感到一阵气闷,虽然陶悉三中文科是个饱学之士,他谢丹臣也行啊,就是他没走科举取士的途径入朝为官罢了。
况且,虽然陶悉在文坛中也算得上是新起之秀,难道就能及得上他谢丹臣声名鹊起?
陶悉长得还不如他俊俏呢!
只是这些想法,谢丹臣只能委委屈屈的埋藏在心底,甚至在景弘面前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
但景弘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脸上风雨欲来的神情。
此时景弘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是可怖:“棋心,很高兴?”
棋心眨眨眼,在看到桃林里的少年,接到这一枝桃花的时候,她的确很高兴,甚至些微的品尝到了穆宝隽曾经面对景黎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不过……张籍《节妇吟》中有云,还君明珠双泪垂。
棋心眉眼弯弯,并不掩饰自己的高兴:“陛下也听到了?陶士子称棋心是陛下身边的巾帼宰相呢。”
景弘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半晌,方带着些调笑的姿态拍了一下棋心的额头:“谢卿还在呢,你就这般口无遮拦。”
棋心骄傲的一昂头:“那又如何,棋心做了什么,陛下和谢大人都清楚,在陛下面前,还不许棋心得意得意吗?”
有人能看到她,能看到她为社稷做的种种,这样的反馈不同于穆宝隽这样近乎血缘姐妹之间支撑的赞许,不同于谢丹臣和景弘会带着其他目的的赞许,而是经受过她所推动颁布发行的政令的人,从家族没落的寒门学子,一路走到她的面前,真心诚意的对她的感激。
陶悉说,能辅佐陛下一路走来,棋心姑娘很厉害。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不是像景弘和谢丹臣这种,将她视为一个女人在说,亦不是裴介那种,因为她是一个参政的女人,便要承受来自他的恶意。
只是单纯的一个刚刚踏足官场的新人,面对自己憧憬崇拜的前辈的称赞。
或许景弘很难懂得这份不同,但谢丹臣不过稍作思考,便明白了棋心脸上的惊喜。
或许包含着一个女子面对异性的喜欢情绪,最开始的心动,但更多的,应该是棋心作为一个永远无名的,推动诸多政令下发事实的参政者的所作所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被看到了,被赞许了,甚至……被憧憬崇拜了。
谢丹臣转瞬便想到了陶悉一首名噪玉京的诗,《春兰》,棋心便是他大加赞赏的那株兰草一般的人。
只是这份心思,棋心大概是很难懂得的。
琼林宴后一时的兴奋,棋心很快便小心的将这份情绪存在了自己的心里,转身再度扑进了政事之中,甚至无暇他顾。
这就导致棋心忽然听到东华宫里的飞星满脸是泪的来禀报郑兕儿心疾发作去世的消息是那么的诧异。
郑兕儿才刚刚入宫一年!
棋心手里的笔都拿不住了,几乎是什么也顾不得的踉跄着跑向了东华宫。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郑兕儿怎么会就这么去世了!
穆宝隽出了冷宫,往东华宫来,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郑兕儿脸颊瘦削,皮肤苍白,可是面色红润,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但是已经没有脉搏,没有呼吸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跪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回禀:“郑昭仪是天生的心悸之症,只是从前一直隐而不发。”
但入宫之后风雨飘摇的忧虑,是怎么也没办法扫掉的。
棋心扶着门槛,看着床上的郑兕儿,和跪在床头哭昏过去的穆宝隽,踉跄几步,膝盖无力的软倒跪下。
从十一岁,到现在,她与郑兕儿相识这么多年,可到头来,郑兕儿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棋心的眼中涌出。
痛极了。
景弘下朝归来,便看到了空荡荡的宣德殿。
一旁的宫女连忙回禀道:“东华宫汇报,说郑昭仪娘娘突发心悸夭亡,棋心姑娘得知之后,往东华宫去了。”
随后赶来的邓宣椒亦是悲痛难忍,见到郑兕儿的尸身便扑了上去,痛哭起来。
然而,一旁的嬷嬷却是开始催促皇后娘娘早些回禀皇帝要紧。
景弘到东华宫的时候,同样没有见到棋心,邓宣椒强忍着悲怆,强忍着满心的悲凉,与穆宝隽一起操持起郑兕儿的丧仪。
景弘蹙了眉。
裴朝卿也适时回来,悄悄附耳到:“各个宫门的侍卫都不曾见过棋心姑娘离开。”
言下之意,便是棋心并没有离宫。
景弘抿了抿唇,交代邓宣椒与穆宝隽一起操持郑兕儿的丧仪,自己则是回了宣德殿。
棋心失踪了。
裴朝卿手下的人满宫几乎找遍了,也不曾找到棋心的踪迹。
最后一个看到棋心的宫人,说棋心姑娘回了宣德殿。
裴朝卿当即让宣德殿中的所有人都去找人,甚至加派了人手去沿路搜寻。
景弘沉默了片刻,在这座他从小就生活的宫殿里,几乎是每一处小角落都在搜寻着。
棋心一定就在宣德殿。
景弘无由来的确信着。
最终也的确是在宣德殿后殿的一处小角落里,找到了把自己关在杂物间的门后的棋心。
她静静的啜泣着,流了满脸的泪,双目无神,眼圈通红,整个人都好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无助的哭泣着。
景弘喉结滚了滚。
棋心根本没看他,只是望着杂物间被隔出的那一扇小窗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果当初郑兕儿没有入宫,她是不是仍能在镇国公府无忧无虑的活着?
如果当初她能阻止景弘纳妃,郑兕儿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
如果……
这世上最不能想的就是如果,棋心沉浸在这样的悲怆之中,满满都是对自己的怨恨。
景弘知道棋心在难过。
棋心很难过。
郑兕儿对棋心而言,应当算是仅次于穆宝隽的一位至交好友了,否则在她在国公府的时候,也不会同郑兕儿的奶娘发展出近乎母女一般的亲情。
景弘想要抱抱棋心,但是棋心在看清楚了来人之后,颇有些强硬的推开了他。
现在,她不想见景弘。
棋心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对景弘的怨恨,她很想去憎恨一下景弘,可是……景弘是帝王。
景弘当初纳郑兕儿入宫,只是为了安抚镇国公府,才允了镇国公夫人的提议,也存了刺激穆宝隽的想法。
入宫难以改变,但棋心亦不是圣人,她无法这么轻易的说原谅,更没办法代表郑兕儿对景弘说不怪。
棋心甚至没办法去怪景弘。
郑兕儿的绝笔信,此时就在棋心的手里捏着,满满都是对她,对穆宝隽,对镇国公府的担忧。
郑兕儿的入宫,只是一场注定发生的悲剧。
景弘再度试图去抱住棋心,堂堂皇帝,单膝下跪,将棋心拥入自己的怀中,任由棋心低哑的嘶吼着,哭号着,发疯一般重重捶打着他。
景弘全然吞下。
他原以为,郑兕儿只是天生体弱,难道太医院还照顾不好?难道皇宫里还能缺医少药?
棋心狠狠咬上了景弘的肩,直到满嘴都透出了血腥气。
景弘听之任之。
泪水再度模糊了棋心的视线,就算她此时能从景弘的身上撕下来一块儿肉,也换不回郑兕儿活生生的性命。
景弘再度被她狠狠推开,也只是抿了抿唇,将过错承担了下来:“是朕不好。”
权力的小小任性,落到个人的头上就是一场要命的事。
景弘对不起郑兕儿,也对不起为大昭出生入死了一生,搭进去全家全族不知道多少条性命的镇国公府。
景弘也没再一定要抱着棋心,只是拉着棋心的手,丝毫不顾及帝王形象的坐在了棋心的身侧,陪着她一起为郑兕儿难过。
一直到棋心哭睡过去,景弘才揉揉自己早已酸麻的双腿,轻手轻脚将半昏着的棋心背到自己的背上,带着她回了宣德殿的大殿,将她放到了龙床上。
景弘看着睡梦之中还在一抽一抽的抽噎着的棋心,吩咐了魏有道,郑昭仪的丧葬礼仪,要极尽哀荣。
魏有道领命而去。
太皇太后忽然将景弘,邓皇后,和景弘后宫里能数得着的妃子几乎都叫进了原本景弘为她修筑的佛堂,甚至还让身边的沫儿姑姑特意通报了一生,务必要让棋心姑娘和裴朝卿也来。
棋心和裴朝卿不明所以。
只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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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堂里。
太皇太后端坐在正上方,景弘和邓皇后在队伍的最前方,跪了下来。
他们的膝下还有太皇太后提前放置的蒲团。
棋心和裴朝卿是最后到的。
而环视屋子里,只有寥寥几个人。
最前面的景弘和邓皇后,妃位的穆宝隽和秦檽,还有就是生育了公主的两个昭仪。
看起来像是太皇太后在叙家常。
棋心和裴朝卿在这一群人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两人对视一眼,沉默的跪在了门槛外。
一直在闭目养神的太皇太后终于睁开了眼睛:“景弘,哀家准备去行宫颐养天年,地址哀家也已经选好了,就在缘瓷湾。只是临走之前,还有些话想要对你们说。”
景弘面露不解,邓宣椒亦是茫然,连忙挽留:“太皇太后,慈安宫的修缮已经快要结束……”
太皇太后只是摆了摆手,温柔的打断了邓宣椒的话:“宫里,哀家在这宫里活了大半辈子,抬头永远都是四角方天的日子早就不想过了,拎老临老,也该让哀家过些好日子。”
景弘抿了抿唇:“既然是皇祖母的心愿,孙儿定会达成,只是缘瓷湾的行宫到底离皇宫太远,只是个避暑的去处,孙儿还请皇祖母重新择址。”
“缘瓷湾没什么不好的,哀家就是在缘瓷湾,生下了先帝,也是在缘瓷湾,哀家送走了自己唯一的孩子。”太皇太后淡淡道:“哀家时常在想,或许哀家也是一辈子都离不开那里的,如今去缘瓷湾,正好。”
缘瓷湾其实就居住环境来说,还是个很好的去处,那里冬暖夏凉,依山傍水,甚至山上还有温泉。景弘和邓宣椒也就没再多劝,只是景弘不由得红了眼圈。
太皇太后将在场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今日叫你们来,是哀家有一句话想要教给你们。你们觉得,这世间什么最苦啊?”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愣住了,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会忽然问这个。
景弘眨了眨眼:“世间最苦,莫过于黄连。”
太皇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对,也不对。”
邓宣椒扯了扯唇角:“孙媳以为,这世间或许身不由己最苦。”
太皇太后慈爱的拉过了邓宣椒的手,眼神却落在了跪在门槛外的裴朝卿和棋心的身上,似有深意地道:“你们说的都对,但在哀家眼里,这世间最苦,还是做媳妇。做媳妇最不易,上面有公婆要孝顺,中间有丈夫要顾着,下面还要为儿女操数不尽的心。”
听到这些话的棋心猛然抬起了头,与正看着她的太皇太后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明白了对方未曾说出口的话语。
明面上,这是太皇太后在因为后宫里最近发生的这诸多事,在敲打景弘,但若只是如此,又何必一定要叫棋心和裴朝卿来?
棋心已经想到了前朝上去了。
所有的朝臣,岂不都是在做这个最苦的媳妇?
上面是天子,是皇帝,要孝,要顺。中间是自己的官职,仕途,前程。而下面的儿女,便是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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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穆宝隽却只是停了一下脚步:“臣妾自知有罪,愧见天颜。”
景弘脸上带了些难过的神色。
棋心自发上前扶住了穆宝隽的手臂,跟她一起回了冷宫。
虽然说是冷宫,但却只是一个许久不曾有人居住的宫殿,穆宝隽身怀龙胎,虽然说是自请禁足,但永福宫不少伺候的宫人都跟了过去,穆宝隽原本一个人都不想留,但是锦衣和桃枝几个双眼含泪的跪在她的面前,求她,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为了自己腹中的孩子考虑。
邓宣椒和棋心拦不住她非要去冷宫,也一再的劝她,穆宝隽才让了步,又从自己的妆奁里拿出了许多实金实银的首饰钗环,给她们贴补。
景弘又吩咐了淑妃虽然禁足,但一应份例都不能少,加上到底淑妃怀有龙胎,邓宣椒盯得又紧,下面人也不敢慢待她丝毫。
而去了冷宫之后,穆宝隽原本应有的轿辇仪仗她都不用了,是以此时,棋心也只是搀着她在宫道上慢慢走。
穆宝隽看了一眼棋心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道她想要说的话:“别跟我讲什么为了孩子的话,我宁肯这个孩子不要出现在这个世上。”
棋心开了口:“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小姐,棋心不想要小姐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身体。”
景弘是个失格的父亲,但身体总归是穆宝隽自己的。
穆宝隽握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在宫道上慢慢走:“棋心,你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是什么吗?我最后悔的就是将你带到了这个皇宫里。”
有时候看着皇帝景弘,穆宝隽甚至会后悔,若是在她入宫之前,她松了口,哪怕是让棋心给穆弛做妾,在后宅之中沉寂一生,也好过如今,事无道之君,在宣德殿里做这个女校书。
棋心小心搀扶着她,慢慢地跟她聊着交心的话:“但是棋心不后悔,或许陛下不是个好夫君,但对棋心而言,能在陛下身边参议政事,已经是棋心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我一直都知道棋心志向远大,能想常人之不敢想,亦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但是棋心……我说句过分的话,棋心如今也该料理退步抽身之计。”穆宝隽目光凄楚。
少年时,她总以为自己和棋心都能有一个光辉灿烂的未来,只可惜天不随人愿,到了如今的地步,她与棋心皆是身不由己,做了世间最苦的媳妇。
个中辛酸苦辣,棋心从来都不会跟她讲,但是穆宝隽自己长了眼睛,她见过棋心被累病的模样,也见过棋心险死还生的情形,棋心将自己整个人都扑给了景弘,无关风月,只是因为在皇帝身边,她才能进入决策层。
可若景弘当真是个仁爱之主,是天下万民的福祉,无论多苦多难,穆宝隽也会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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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帝心诡测,景弘连对自己的儿子,柳元的遗孤都能拿来做局,逞论对其他人呢?
只不过现在是太皇太后和朝臣们教导的余晖仍在。
单论景弘本人,不过是个冷血无义,薄情寡恩之人。
可……他是皇帝。
棋心也唯有默然。
退步抽身?也不知是否应该感谢从前在妓馆被晴香姐姐教导过,还是该感谢她眼见的“丈夫”们少有做人的,对于景弘挂在嘴上的真心,棋心最昏头的时候也尚还保有着自己的理智。
“这世道本就是对男子无限宽容,对女子百般苛刻,小姐所想的问题,从来都不是祈祷自己嫁给一个好男人这样撞运气一般就能解决的。”棋心也给了自己的答案。
这些年参议政事中,跟着沈霆轩,谢丹臣等人见识了太多,棋心越发觉得当年在东平府的大牢里,葵官姐姐赴死之前的决绝遗言有多么震撼人心。
“来嫖的人恬不知耻,倒反骂被卖的人肮脏低贱。”
若是这世上没有嫖客?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被卖做妓?
然而棋心也会迷茫,大昭禁止官员狎妓,近来却从裴朝卿处得知了男妓的存在,从少年时便被无尽的折辱玩弄,甚至活不到长大,难道也是他们自甘堕落吗?
棋心宽慰似的反握穆宝隽的手,聊起了她与景弘近来商议的一些构思。
“大昭虽不是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局面,但我们能做的事还是很多。”
饿肚子是最大的道理,他们首先要让更多的人吃得饱饭,三冬暖,春不寒,才能有更多的人能活下来。
还有棋心目前一直在推的一个条陈,还天下女子和离的自由。
尽管这一条困难重重,甚至完全不可能推到皇帝的身上,但天下还有千千万万如棋心的母亲,如魏嬷嬷一般的女子,处在要么被打死,要么只能杀夫的生死之间。
还有平叛,战乱等等问题。
西南地区一直是各个土司林立,以族别划分,推立首领,虽然大昭给这些土司册封了宣慰司的职位,但实际上,这些人就像是大昭的国中之国,有着高度的自治权,又因为地处西南,与外界有许多的联系。
谢丹臣云游时期曾深入这些林寨了解了许多当地民情,当年他陷身西南迟迟不归,便是因为当地的一场“叛乱”。
可那场所谓的叛乱,所谓的“鱼肉乡里”,不过是一群穷的连稀粥都喝不上的人,从一群勉强能吃上饭的人手里抢些米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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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丹臣也不得不滞留数月才得返京。
棋心那时才觉出太皇太后极度发展农业的好来。
只是太皇太后依仗世家大族在朝堂中站稳,世家大族土地兼并亦是太皇太后也难以遏制的风气。
穆宝隽看向棋心的眼神里,夹杂着心疼与骄傲,同样身为女子,她不会说什么这些事情棋心一个小女子怎么担得起,但穆宝隽忍不住自己的心疼:“棋心的心愿当真宏大。”
棋心反问道:“只是想要人能活着,便能称之为宏大了吗?”
穆宝隽重重点了头:“是。张载的横渠四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棋心难道不是如此吗?”
说话间,棋心和穆宝隽已经到了冷宫门前。
棋心看到了从屋子里迎出来的锦衣,从前衣着光鲜亮丽的永福宫掌事大宫女,如今粗布衣裙,荆钗簪发,可脸上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棋心姑娘,娘娘回家了。”
穆宝隽也笑着点了点头:“嗯,回家了。”
这处冷宫其实还住了一个人,是曾经的朱砂一案中,被张昭仪自服朱砂嫁祸的李昭仪李嫣然,当时她被废为庶人,迁居冷宫,如今虽然没有了从前的锦衣华服,但整个人都看起来与从前不同了。
她手上还撸着袖子,在冷宫里开辟了一片菜地,此时正在侍弄青菜,见了穆宝隽,亦是扬起了大大的笑容。
名为冷宫,却像是一处避世桃源。
“棋心,”穆宝隽也笑了:“我在这里过的很好,你要留下吃顿便饭吗?春日里,荠菜最是鲜灵。”
棋心心中一动,毫不客气的连吃带拿,带着荠菜馅儿的菜饼回了宣德殿。
景弘颇有些错愕的看着棋心拿回来的菜饼,脑子有些打结:“淑妃在冷宫里还能吃到这样新鲜的吃食?”
他身为皇帝都没吃过。
棋心酝酿的情绪被打断了,好半晌,才有些郁闷:“这是野菜,当然不会出现在陛下的御膳之中。”
倒是幸而她考虑的全面一些,还带回来一些其他没有做的野菜,也不讲究,直接在宣德殿走廊下永远烧着热汤热茶的小炉子处,给景弘煮了一下:“不如陛下也尝一尝民间人家吃的食物。”
景弘还觉得挺新奇的。
只是无油无盐的野菜入口,景弘的眉心也下意识的皱了起来:“这……”
棋心含笑看着他:“陛下,若是叫你每天都吃这样的东西,身边的人却能吃上一顿肉粥,你会不会抢他的呢?”
良久,景弘才叹了口气:“朕今日方知,为何会有何不食肉糜的典故。”
他素来认为自己是颇肯自苦的,从政以来又一贯节俭,但是真正平民百姓的日子,他还是见识的太少了。
“西南山区多山丘丛林,又那些边民所在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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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该说棋心是有先见之明,还是该说实在是因缘际会。
西南山区。
现任西南巡抚的是谢家的一个嫡脉子弟,名叫谢怀羽,虽然出身显赫,却也有些急功近利之心。
谢氏主家里的子弟少有没出息的,他们这一辈最耀眼的当属谢丹臣,先入吏部办成了清冗收尾,后入礼部促成了西戎和谈,虽然人家是举荐入朝,可也有实打实的功绩傍身。
就连旁支里,都有一个靠治理怒河连连升迁的。
谢怀羽身为嫡脉,年龄又长他们许多,能坐上这个西南巡抚,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实绩,而是单纯的因为谢家的出身,左相的举荐,加上自己在地方熬了近二十年的资历。
眼见得就要踏入不惑之年,谢怀羽也实在是不甘的厉害。
他迫切的想要在任期间给自己留下些功绩,而不是靠底下人吹嘘他送来的匾额,而西南这个地处,便成了他动了心思的地方。
西南都是土司自治,领地与西戎和大昭成三角之势,地理位置也很重要,土司都是世代传承来的,然而这些土司的权力强了,他这个西南巡抚自然不好干,西南土司的自治权,自然是能削弱就削弱的。
谢怀羽心中一直酝酿着“边疆治理改革”的念头,而最开始,自然是要把那些****的土司打服。
只是大昭却不能是率先发起战争的哪一个。
谢怀羽只能用点偏门的法子,先是借朝廷的名义,要求西南土司增加朝贡的数额和频率,又坚决贯彻太皇太后重农抑商的政策,若能逼反土司,他便能名正言顺的开战,将这些贫弱之民和自立自治的西南边地纳入到大昭的版图之中。
开疆扩土,建功立业这是多少名臣的毕生所向啊。
只可惜西南出了个阿木土司,跟他的夫人奚阿蛮。
本来嘛,土司各族并不是一条心,谢怀羽挑动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怀疑,然而阿木和奚阿蛮却敏锐的意识到了谢怀羽的企图,不过半年的功夫,两人便说服了各族的土司,结成了联盟,面对谢怀羽施加的种种不公正待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反抗。
谢怀羽更愁了。
他想要逼反西南土司的目的倒是达到了,可是……西南联盟的出现,却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此时他更是压着这个消息根本不敢往中央递。
阿木等人则是以“报境安民”的名号,几乎就差跟西南巡抚手里的兵将起正面冲突了。
而西戎的情况亦是颇为糟糕。
在积攒了足够的国本之后,西戎王最终还是准备跟大昭撕破脸皮,大昭物产丰茂,是更好的生存环境,而他精彩绝艳的长子阿拉布坦初上战场便命丧在大昭小将的手下,更是让他痛到发疯,只不过西戎王能在这么残酷的环境里发展壮大西戎,成为大昭几十年的心腹大患,自然是能忍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西戎王平生憾事,大概就是自己长子的阵亡了。
阿拉布坦少年早慧,还不到西戎王腰高的年纪,已经会趴在土坡上看西境八关的地形,问西戎王:“为什么中原人可以穿金带银,生活富足,生活在风调雨顺的天赐之地,我们却要在如此恶劣的草原上挣扎求生?”
西戎王只是摸了摸阿拉布坦的头,问他在想什么。
阿拉布坦一双星星眼亮晶晶的看向自己的父亲:“我在想打过这八个关卡的法子!”
一直到阿拉布坦十八岁那一年,在与西戎族内骁勇善战的诸多大将探讨过后,阿拉布坦制定下一份长达数十年的作战计划。
首先,西戎无论是抢是换,要尽可能从大昭获得足够多的物资,发展壮大己身最为重要。之后,先杀大昭镇国公,一战成名之后,他们便有了足够的资本联络周边各部,届时集合各部力量,一举南下,只要能杀了大昭那些脑满肠肥的贵族,他们也能称王称帝!
西戎王在看到意气风发的长子阿拉布坦雄姿英发讲述着这一份战略规划,满眼都是骄傲。
他或许老了,但他的孩子已经长成了。
只可惜,阿拉布坦第一次带兵上战场,就被当时还只是押粮队小兵的卫年一箭射中了脑袋。
他的儿子就那么结束了本该光灿辉煌的一生。
恨红了眼的西戎王最终还是理智占有了上风,在大昭的使臣来的时候,依旧按照阿拉布坦的规划,以尽可能多的获得物资为目的,要求遣嫁公主和亲。
一个和亲公主能带来的不仅仅是丰沛的物资,还有中原人先进的思想,先进的技术,而这些都能如阿拉布坦的规划一般,发展壮大己身。
在纯芳公主出嫁之前,西戎王便在阿拉布坦的墓前发誓,将来,定将大昭的国土取下,以告慰儿子的在天之灵。
只是西戎王也没想到的是,来西戎和亲的这个纯芳公主不仅如他所愿带来了丰沛的物资,先进的生产技术,竟然还能在他的西戎经营出民心所向。
就连安古达那个软骨头的小子,都能被她哄偏了心。
时机不到,西戎王也只能一直隐忍的。
而现在,西戎王觉得时机到了。
大昭的皇室到了权力交接的时刻,太皇太后退居行宫,其身后世家或贬或逐,而大昭的小皇帝刚刚掌握实权,朝堂上更是大换血。
老一代在凋零,新一代尚未站稳脚跟,此时不反,何时还有更好的时机?
况且,之前棣王景黎将穆弛卫年等人都带回了玉京,只余下镇国公郑瑞麟和其二子守八关,更是时机恰好。
加之西戎王探听到了西南的变故,虽然与阿木相隔千里不曾见面,但也从西南土司联盟的成立发觉这小子是个沉稳有魄力的主。
他若与大昭宣战,西南必反。
而宣战之始……
西戎王的眼神落到了正在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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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戎王的眼神带了轻蔑。
一个女奴所生的儿子,果然跟他母亲一样,都是贱骨头。
无需多言,西戎王的王弟扎尔赤已经了然了他的心思。
扎尔赤双眼兴奋的发红,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些骑在奔驰的马上,屠戮汉人的日子,钱财,米粮,他想要什么都能抢到,娇滴滴的中原女人亦能载满他的马背,让他享用不尽。
这几日林纯芳也敏锐的意识到了西戎王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
其实有一件事西戎王是并不知道,安古达极度崇拜自己的兄长阿拉布坦,而阿拉布坦那份战略规划,林纯芳也曾通过安古达了解了全貌。
也是因此,她才确定了如今的生存策略。
一方面打着求和平的旗号,给西戎一定的物资,但同时也在西戎中经营着民心,另一方面便是将安古达要到了身边,给安古达灌输中原的思想。
当晚,西戎王举办篝火大会,便宣布了自己要对大昭开战的想法,西戎的民众瞬间哗然。
主战的兵将们大多兴奋不已,当即举着自己手中的武器不住的欢呼,向往和平的人和许多的老弱妇孺则是脸上都出现了惶恐的神色。
如果能好好的活着,谁又愿意去到有死无生的战场上呢?
而王账里,林纯芳已经将自己身上的玉佩交到了安古达的手上:“安古达,你听好,西戎王要向大昭开战,我必然首当其冲,但是这不重要。”
安古达脸色惊慌:“母亲!”
林纯芳低喝一声,锐利的眼神盯住了他:“安古达!”
见安古达不再说话,林纯芳方嘱托他应作的事情:“我知道,西戎并不是人人都是饮血啖肉的野人,也有很多的西戎人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所以安古达,我要你承担起你身为王子的责任,护佑这些奉养你的臣民。”
安古达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沉稳了许多,手里紧紧握着那枚玉佩:“我记住了母亲。”
到底是自己养了许多年的孩子,林纯芳的眼睛里还是没忍住流出了眼泪的。
她站起身来,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卫,一个是自大昭带来的亲兵,一个是在西戎被她救下的伤兵,两人俱是骁勇之辈:“你们两个各领一支队伍,护卫安古达及想走的西戎人,东归。”
“公主!”亲兵的眼眶含泪,当即单膝跪地:“公主身边难道不需要护卫?”
林纯芳摇了摇头:“护卫是无用的,如果西戎王想要留我的性命,有没有护卫在,我都能活。”
如果西戎王要她死,她身边留再多人,也抵不过西戎的战士。
与其留人送死,不如让他们去博一条生路。
外面已经喧闹起来了。
林纯芳也起身出了王帐,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省亲,与隽儿说起自己算不算戍边的英魂,如今却是一语成谶。
安古达死死咬着自己的牙,望着林纯芳决绝的背景,抬袖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近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你们两个,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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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西戎传统王后的服饰的林纯芳被五花大绑,扎尔赤拎小鸡仔一般将她拎上战旗台。
按照西戎的传统习俗,他们在战前要宰三牲祭旗,向天祈求庇佑,确保是战争的胜利。
而这一次祭旗,西戎王在三牲之外,又挑了主祭品纯芳公主。
这在他看来,一举多得。
既能提振军队的士气,向西戎最骄悍的战士们展示自己的决心和勇气,以示自己绝无被大昭的公主笼络,又能威慑那些不愿开战的民众,展示自己的权威,将他们视若信仰的纯芳公主彻底消失。
而祭旗这样的方式,还向大昭传递了西戎强硬的态度,威慑大昭。
作为这一场祭旗仪式的中心人,在扎尔赤将林纯芳送到祭旗台上的时候,西戎王便示意他退下。
西戎王身披战袍,目光如炬,扫视着台下密密麻麻的西戎将士,风吹动他的战袍,猎猎作响,他抽出一柄匕首,割开了林纯芳身上的绳子,露出嗜血的笑容和他白惨惨的尖牙。
“西戎的勇士们!”
林纯芳已经被他向着腿弯重重的踢了一脚,林纯芳吃痛,双膝重重落地,跪向西戎人。
她的手上依旧缚着粗重的麻绳,只是林纯芳正在用自己偷藏在袖中的薄刃匕首一下一下的割着麻绳,她还有西戎王发言的这一段时间。
“今日,我们向天神献祭,是为了我们西戎的荣耀和未来!我们西戎的祖先,用他们的鲜血和生命,为我们赢得了这一片的土地,我们西戎的勇士,都是骁勇的狼群!”
“勇士们!你们是否还记得,我们的族人在面对大昭的压迫时,时如何的挺起胸膛,毫不退缩!勇士们!你们是否还记得,大昭的公主,是如何的分化我们悍勇的将士!如今,我们便用实际的行动告诉大昭,我们不吃你们的阴诡怀柔!”
西戎王的声音越来越高:“西戎的勇士!站出来!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族人,为了我们的荣耀!去战斗,去告诉大昭,我们西戎人有多么的勇猛与无危!”
西戎的战士们浑身血热,激昂的回应着西戎王。
就在西戎王走向林纯芳准备杀她祭旗的千钧一发之际,林纯芳已经割断了自己手里的绳子,自来到西戎的那一日起便藏在袖间的薄刃匕首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使命,向着西戎王唯独没有被战袍防护的正面颈间而去。
祭旗仪式上,西戎王被林纯芳一刀割喉,他准备发出的动兵号召最终只是淹没在喉咙里,化作一串血泡泡。
祭旗台上的变故发生的太急太快,莫说扎尔赤,就连西戎王本人都没想到,中原人娇滴滴的公主,竟然能有如此的行动里。
林纯芳在高台之上用尽气力高喊:“西戎的牧民们!我的国曾兵败大喊,所以遣送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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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尔赤奔上高台的时候,已经晚了。
林纯芳手中染血的匕首向着他而去,即使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杀死一个久经沙场,又心有防备的将军。
“今日我与大汗共赴黄泉,惟愿来日两国不起刀兵!”
扎尔赤的长矛戳穿了林纯芳的腹腔,林纯芳拼尽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高呼自己想说的话。
宣德殿。
景弘病的起不来身,正额上敷着一块降温的冰毛巾,懒洋洋的躺在棋心的怀里。
棋心亦是无奈至极。
她一时兴起,给景弘煮了顿野菜,景弘那金贵的肠胃又怎么承受得了野菜的威力?
当天晚上,景弘腹泻不止,唬得棋心连忙叫太医。
景弘借着机会示弱,又强撑病体处理政务,总算换回了棋心的一丝怜悯。
不过饶是如此,景弘还是没耽误巡视济河堤工程的既定行程。
皇家的车架浩浩荡荡去了东平府。
河道总督靳富春拨冗接待了皇帝。
原本存了一些出来透透气心思的景弘在看到济河堤的时候,再也笑不出来了。
沿着河岸排开的警示标杆一直延申到远方,肉眼只能看到一个个的小黑点。
赤膊的民工们挥汗如雨,可食物却是颜色黑黑黄黄,硬的咯牙的饼子,和几样受材料所先,清汤寡水的青菜中露出只能说存在的几块儿肉。
景弘面露不忍,从分发食物的窝棚处拿了一个饼子,只咬了一口,便觉得粗粝,难以下咽。
一旁随行的裴介,沈霆轩,棋心皆是面露不忍,唯有靳富春面色如常,拿了瓷碗打了饭,带着皇帝一行人去了窝棚旁边他日常吃饭的地方。
他素日里跟民工都是吃一样的大锅饭。
“之前让你们做的粥呢?”靳富春面色和蔼的问厨娘。
厨娘端了一个崭新的木桶出来:“小米不多,就做了这么一些。”
裴介是立刻落座的那一个,见景弘面露迟疑,淡然笑道:“陛下,臣做官之前,在慈幼庄吃的甚至还不如这些。”
即使出身贫寒,再次入京,甚至出任高官,但裴介一向是坚持“够用就行”。
食物能果腹便是佳肴,庭院何须庞大,有能睡觉的三尺之床就行,就连伺候的仆人,也是勉强够用。
沈霆轩和棋心也接连落了座,他俩都不是没吃过苦的,平心而论,在沈霆轩和棋心的认知里,习以为常这些食物的民工已经足以能看出靳富春在修筑过程中,至少在吃食上基本没有存在贪污挪用的事情,甚至——靳富春和沈霆轩自己贴补了多少他们也是知道的。
棋心竖了竖筷子,看向景弘的眼神里带了笑:“陛下又不是没吃过野菜,这些青菜豆芽,不比野菜强上许多?”
景弘这才咬了咬牙,落座接过的棋心递过来的筷子。
每日高强度劳动的民工都吃的这饭食,他又有什么吃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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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弘这番情形,落在几个官员的眼里,都是颇为震撼的。
裴朝卿悄悄看了一眼棋心。
这一番“接待规格”是棋心事先嘱咐下来的,原本靳富春是打算找沈霆轩“借”点银子,至少得有个接待皇帝的样子。
但是棋心却否了,在路上说动了景弘微服视察,至于饮食,便与靳富春靳大人一样。
靳富春面露迟疑:“可下官素日里都是与民工同吃同住……”
那些不堪的食物,真的能入得了皇帝的龙口吗?
熟料棋心只是眉毛一挑:“那岂不是更好?”
吃过午膳,景弘便只让裴朝卿及其手下鹤卫在暗中护卫,自己则是换了一身便服,与棋心,裴介,沈霆轩等人一起暗访起民工来。
甚至为怕暴露,还没让靳富春随行。
景弘就这么在东平府“微服私访”了整三日才回程。
景弘这几日试过搬沙袋,吃过路边小摊上的食物,甚至还借住过一家农户,跟他们打听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虽然闹了一些笑话,却也长足增长了景弘对于自己的治下之民的认知。
只是到底是身娇肉贵的皇帝,行程满满的微服三日下来,景弘回京的路上便感染了风寒。
甚至因为许久没有生病的缘故,一下子来势汹汹,把随行的裴朝卿和棋心吓了个半死,连忙启程回京。
倒是幸而他们脚程快,回皇宫之后,景弘才起了高热,棋心因为路上许多事都是自己一手安排的缘故,对景弘存了些愧疚之心,也是衣不解带的照顾起他来。
景弘外出这些时日,一直是由景黎代为摄政,然而皇帝视察归来,什么动静也没有,不少朝臣都是心里打鼓。
景弘强撑着坚持上朝几日,却病重到无法起身,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让左相谢致远和右相秦玉海汇总近日政务,谢丹臣,裴介,沈霆轩,景黎等人可以直接上奏,政务汇总到政事堂,由棋心和裴朝卿帮他处理。
边关八百里加急就是这个时候报进来的。
也算是巧合,棋心当时正在与裴朝卿一起在朝堂后面的政事堂里。
报军令的小兵气都喘不匀,手握封奏:“报——西戎起兵,战前西戎王用纯芳公主祭旗,纯芳公主与其同归于尽,西戎内乱,现由扎尔赤领兵攻我西境八关。”
这样危急的军情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棋心甚至顾不上伤心“纯芳公主与西戎王同归于尽”的悲讯,便听到了第二条军情奏报。
“报——西南土司结成联盟,推举奢比湿部土司阿木为首领,起兵西南!”
两条王炸级别的军情先后脚被送到了大昭的朝堂上。
棋心径直出了政事堂的大门,一路往朝堂疾驰。
任是谁都没有想到,棋心姑娘居然就这样走上了朝堂。
当即有老臣看不下去了,捏着嗓子咳嗽两声,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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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有颇多人皱眉,不满棋心竟然以女子之身登上朝堂。
棋心巍然高立在龙椅下首,呵斥搬屏风的宫人,柳眉倒竖:“虎狼屯于阶陛,商议朝事还要隔座山才算规矩吗?”
底下朝臣们有臊红了脸的,亦有依旧皱眉,却不语的。
“西境八关战况如何?”棋心当机立断。
那报信的斥候兵眼圈通红:“镇国公与二位将军俱在死战,只是西戎王死,西戎哀兵强势,领兵的扎尔赤亦是难缠,小人出发之前,只知道西戎已经打到了西羌关城下。”
他原本也是守城的兵士,只是一来年纪不大,二来他是家中独子,守城的兵士们想着总不能让他家中老母失了依靠,才将这个送信的任务推到了他的头上。
棋心快速在脑海中分析着情况:“镇国公与二位郑将军足以凝集八关守将……纯芳公主殉国……可有安古达王子的消息?”
那兵士稍作回忆:“目前并无确切军情,只是小人临走前,听说西戎内乱的时候,两派首领便是扎尔赤和安古达王子,安古达王子率残部往宝丰城方向去了。”
棋心的心沉了沉,又看向另一个禀奏西南军情的兵士:“西南情形如何,详细说来。”
“原宣慰司阿木早在月前便与西南守军常起冲突,后来各族土司结成联盟,截至到小人报信之前,尚未开战,如今西南守军准备死守。”
景黎也在朝堂上,他已经做出了判断:“西戎虽是大昭劲敌,但如今西戎分裂,我们有镇国公坐镇,八关有常备粮草,后续粮草也可从邻近州府的义仓调粮……倒是西南土司各部臣服我大昭已久,西南又多山林,地势复杂,只怕西南一战艰难。”
棋心目光沉静,落到了景弘的御书案上,那上面放着国玺,而兵符,她也知道放在哪里。
“棣王殿下,棋心欲请殿下与骁骑将军穆弛带兵三万,驰援西南,殿下可敢?”
棋心此话一出,景黎尚未搭话,已经有大臣激烈痛斥棋心擅政祸国了。
亦有朝臣出列道:“西南酷热偏僻,本就是西南各土司自治,取之无用,反而靡费粮饷,平添管理之忧。西南巡抚谢怀羽资历深厚,尚有……”
棋心只是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单大人做买卖呢?有利就守,无利就丢?国土是千秋万代的事情,是大昭的筋骨血肉,你倒上赶着挖自己的肉白送给旁人?”
“可是此时陛下并不能主事。”亦有朝臣提出了反议。
这一次便是景黎沉稳的站了出来,他的目光直视着台阶上的棋心:“我敢,棋心。”
穆弛更是没忍住表了态:“我也敢!”
笑话,他穆大爷字典里就没有这个怕字。
棋心笑了:“朝卿,取兵符来。”
裴朝卿迟疑了片刻,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转瞬便消失在朝堂之中。
棋心再度开口:“卫将军。”
卫年当即出列:“臣在。”
棋心道:“我要你立刻启程,携军粮支援八关,务必守住八关阵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从遣兵派将,到后续粮草如何调度,再到各部如何支援双线战事的开展,棋心冷酷又迅速的与朝臣们敲定应战方案。
一直到最后,只剩下拟旨,用印。
还有……裴朝卿捧出来的兵符。
景黎上前一步:“事急从权,之前皇兄巡视河工,都是本王暂理朝政,我来吧。”
两个人的眼神撞到一起,都能看出对方眼里的慎重。
棋心攥紧了拳头。
她与景黎都清楚的一件事便是,尽管是十万火急的关口,发兵用印刻不容缓,但只要景弘没有主事,那么这种时候谁能调得动兵,谁便是那个威胁到皇权,帝皇所绝对不能容忍的存在。
这也是为什么,景黎会选择上前。
棋心目光沉静,微微地摇了摇头:“棣王殿下,还是让棋心来吧。”
景黎本身就是皇室血脉,陛下唯一的胞弟,更是手握兵权,若再由他拟旨,动用皇帝玉玺,景黎之后怕是性命难保。
但棋心不一样,她所能走上朝堂,能参政议政的权力都来自于皇帝的授予,是皇帝本人的代言人。而另一个因素,她只是一个女眷,身为皇帝的景弘会因此忌惮自己的弟弟是否有篡位的心思,但棋心却绝对不可能推翻景弘。
最后,就算退一万步,景弘当真因此事要除掉这个发兵用印的人,那么,棋心去死和景黎去死所造成的损失是截然不同的。
是以,棋心只是闭了闭眼,便深吸一口气,动作敏捷的拟旨,拿过了皇帝玉玺,清晰的印在了圣旨之上,连带着兵符都交到了要出征的将军们手上。
卫年死死咬着自己的唇,哪怕是为了小卷儿,此战,必胜!
穆弛虽然反应迟缓了些,却也在看到景黎脸上不掩饰的痛心时,明白过来棋心此举背后的含义。
一直到目送着大臣们尽皆离开,棋心才终于松下这口气,软倒在了龙案侧,浑身虚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裴朝卿悄无声息的走上前来。
棋心喘息几声,抬头看到了那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向他伸出手去,苦笑:“拉我一把。”
裴朝卿稍一用力,棋心便随之站了起来,目光也看向了这个一句话都没说的人:“今日你我犯得,可都是杀头的罪过。”
甚至……如果景弘是一个昏庸残暴的君主的话,她俩今日所作所为,都够得上诛九族了。
裴朝卿淡然一笑:“我家中无人,亲族亦无。”
言下之意,便是就算是诛九族,也只是杀他一个。
棋心终于缓过了心神,沉吟片刻,却没有回政事堂,而是去了宣德殿。
景弘眉心皱起,在龙床上浑身无力。
在太医院诸多圣手名医的努力下,皇帝已经褪了高热,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景弘还得难受上几天。
棋心回了宣德殿,第一件事便是挽起袖子去给景弘擦身,暮春时节本就温度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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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湿棉巾在身上擦过,留下一道清凉的水意,景弘舒了口气,倒觉得舒服了许多。
宣德殿的宫女们一条一条递着擦身的纯白棉巾,皇帝当然不会用第二次,另有一支宫女趁此机会给景弘的龙床上换下床品。
景弘费劲的睁开了眼:“今日朝堂上可有什么事?”
不太对劲,前两天虽然棋心也是亲力亲为的照顾生病的他,但是对于他关心的事情,都是下朝后回宣德殿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他的。
棋心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陛下前两日一直想要松快松快,只是太医们都怕您着了凉加重病情,今日伺候陛下擦身,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还是先做完这一项,再说政事。”
景弘喘息了几口,饶是已经退了烧,整个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不过最基本的皇帝的直觉还是告诉了他,只怕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小。
不过景弘对棋心还是颇为信任的,也只是闭了眼,没有再提。
直到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景弘才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好像连整个宣德殿中的病气都去了不少,自己也舒服多了。
这才继续瘫在棋心的怀里,闭着眼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棋心原本想要起身请罪着说的,但是景弘直接抓了她,自己像个懒洋洋的大猫一般直接窝进了她的怀里,也只是停顿了片刻,一五一十说起了前朝的诸项事宜。
从战报官的传令,到朝臣们对双线战场的判断,以及所有人的领职而去。
景弘最开始听到西戎起兵和西南联盟的事很是吃了一惊,不过棋心后续的处理,倒也叫他松了一口气,只是问了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听着棋心娓娓道来。
有时候甚至听棋心说快了,他脑子反应不过来,还会随时叫停:“棋心,慢点,再说一次。”
棋心顿了顿,继续重复方才的话,只是语速放慢:“棣王殿下与穆将军已经启程,往西南调兵……”
就这样慢慢的,棋心将朝堂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景弘一一叙述,最后,也没有回避自己冒用了景弘的玉玺,用了印。
“虽说事急从权,但棋心此举到底犯上,陛下,棋心愿意接受一切的处罚。”
好半晌,景弘才睁开眼,抬头看向棋心沉静的脸:“攸关国家存亡之事,倒是朕要谢棋心控制住了局面。”
棋心眼角的泪不住的落下,她预判景弘大概率会放过她是一回事,景弘真真切切的放过了她是另一回事。
只是在棋心出宣德殿取景弘的药时,景弘还是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坐了起来:“朝卿。”
裴朝卿应声出现在他的身前。
“西戎起兵与西南联盟一事,你也知道吧?”景弘目光深沉的问道。
裴朝卿咬咬牙,单膝跪地在景弘面前:“陛下,棋心姑娘所言,句句属实,只除了……”
“除了什么?”景弘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只除了,兵符是臣找出来,交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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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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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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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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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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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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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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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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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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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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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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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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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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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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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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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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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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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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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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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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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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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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