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变？此为何意？」罗尘问道。

「字面上的意思。」

「嗯？」

罗尘眉头微皱，不解的看向白衣僧人。

玄渡法师叹了口气，幽幽道：「此事，尚且要从五百年说起……」

在他娓娓道来下，罗尘青霜二人对于佛门密辛，总算有了些许了解。

摩诃迦罗，天纵奇才！

被誉为悬空寺千载以来佛性最高，修行天赋最强的天才。

他对佛门典籍理解之深，修行速度之快，是世人难以想像的。

岁不到三百，便踏入了金刚境界。

早早地就被上一代主持，立为了般若堂首座。

不仅境界提升快速，更是一度在在八百年前独自降服彼时还是四阶的荒兽金翅大鹏，为悬空寺增添一护法灵尊。

因此功绩，摩诃迦罗在寺内威望越来越高。

最终，他也确实没有辜负寺内诸多高僧的期望，在五百年前成功迈入阿罗汉境界。

「也就是你们所谓的化神期。」玄渡法师为了方便罗尘和青霜理解，特意提了一句。

罗尘点了点头，「这些情报，在下倒是略知一二。但五百年前，他成就阿罗汉境界后，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导致你所谓的堕变？」

「堕变不是一开始就突然出现的，而是循序渐进，直至如今。」

玄渡法师低声颂念了一声佛号，然后解释道：「迦罗师兄，进境太快了。纵使他佛性极高，对佛门经典的理解悟性远超我等，可时间太短，也只能掌握佛法，却难通佛理。如此，便埋下了隐患。」

「五百年前，成就阿罗汉之后，他有感于悬空寺取得罗汉果位者甚少，远不如道宗丶溟渊等圣地。而馀下师兄弟又有所欠缺，是以突发奇想，试图点化护法灵尊金翅大鹏。」

「却没想到，他佛理尚浅，神通不敌业力，使得金翅大鹏席卷三十六高僧舍利，叛出悬空寺。」

「若仅仅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偏偏生平第一次失败之下，业障心魔陡生，他逐渐变得偏激起来。」

「当时，慧平师兄曾言，迦罗他被天地影响了！」

天地影响？

对于这个词，罗尘理解很深，大可以换做「同化」二字。

不管是哪一种体系的修行者，在涉及到五阶之时，都会与天地的交互变得频繁起来。

这个过程中，是修行者大肆截取天地自然，领悟法则真意的时候。但越是攫取领悟，越是容易被天地同化。

一个不小心，就会道心不稳，沉沦苦海。

这麽说，或许有些不形象。

但只要看看神元真人的下场，就可见一斑。

走火入魔之下，强行索取不匹配自己的力量，最后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罗尘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对方话里一个熟悉的名字。

「慧平和尚？」

他突然想起来，慧平和尚也是出自悬空寺，并且是在几百年前才脱离悬空寺，去了东荒那边开山立派，传播佛道。

「莫非，当初他也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开悬空寺的？」

玄渡法师微微点头，「正是如此！」

罗尘哑然，「我先前倒是没注意到，你们居然还是师兄弟，明明法号都没什麽关联来着。」

「佛家讲究平等，所谓辈分不过是方便称呼而已。而且慧平师兄出自禅宗一脉，迦罗师兄出自净宗一脉，我等法号辈分自然会有所不同，但修行无禁忌长幼，便采取了修仙界最常用的达者为先，方便称呼。」玄渡如此说道，随后话题延续先前，「慧平师兄境界在我们之上，也是当年一百零八高僧中的八大首座之一，他最先发现了迦罗师兄的不对劲。在劝阻无效之下，以传播佛法为由，独自离开了悬空寺。」

一旁沉默不语的青霜，忽然开口。

「慧平和尚确实不差，当初东荒三位大修士联手对付我，唯有他能正面硬接我的攻击。甚至如果不是我展开青鸾真身，还要反受他的压制。」

青鸾真身有多强，罗尘是体会最深的。

大五行剑阵配合镇法五元锥，再加上织魂针都拿不下，逼得罗尘不得不放出本命法宝混元鼎方才能堪堪镇压。

即便如此，要想炼化，也千难万难。

曾经的慧平和尚，能正面硬撼青鸾真身，只怕就炼体境界而言，已经不在自己如今荒古后期之下。

玄渡法师看了一眼青霜，并未露出惊奇之色。

很显然，他收集过这方面的情报，知道青霜的大致情况。

他继续说道：「自慧平师兄离开后，我也逐渐觉察迦罗师兄性情变幻，以防万一我也离开了悬空寺。不仅如此，还趁迦罗师兄修行之时，悄悄带走了佛门重宝琉璃净土，免得他仰仗此利器，为祸人间。」

听完这番话，罗尘若有所思。

自己现在所处的这片空间，正是琉璃净土所化，身处其中几乎和外界没有任何区别。

这番神妙，犹在蜃龙洞天丶阴阳残界之上。

若有此宝相助，那已经修成阿罗汉境界的摩诃迦罗，当可百无禁忌，出手无碍。

真要是为祸人间，除了栖霞元君这等本不该属于山海界的顶尖强者，谁又能阻挡他？

幽离神君吗？

他倒是有这份实力，可却被五阶福蛊限制，被那元气海洋镇压，根本离不开云海绝巅那一亩三分地。

「在小僧离开悬空寺不久之后，其内僧人受到迦罗师兄影响，性情也逐渐发生变化，变得更加极端。甚至说，这份极端还影响到了西漠佛土上诸多佛门同道。」

罗尘恍然，「难怪先前遇到的五台山几位主持，明明境界不俗，却动辄打打杀杀，一点没有出家人慈悲为怀的样子。他们也是受到了这种影响吗？」

「五台山，距离悬空寺不远，甚至一度肩负守护翠岚屏风的职责，他们只怕已然沉沦其中。」玄渡法师悲天悯人，言辞之中颇为惋惜。「所谓擒拿青霜道友为护法灵兽的说法，也不过是对摩诃迦罗极度崇拜下的效仿之举而已。」

八百年前，摩诃迦罗擒拿金翅大鹏，为悬空寺添一护法灵尊。

八百年后，五台山众僧也想效仿，但他们遇上的不是金翅大鹏，而是青霜，并且还是有罗尘陪同的青霜！

铩羽而归，情理之中。

罗尘忽而说道：「大师，你总不会是想让我们去对付摩诃迦罗吧？」

玄渡法师微微一笑，「丹宗似乎跃跃欲试啊！」

罗尘无奈，「你哪里听出来我有跃跃欲试的想法啊！」

玄渡法师笑道：「能冒出这个念头，难道还不是跃跃欲试吗？」

罗尘闭嘴不言，青霜倒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

的确，一般人压根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哪怕是一度有过两次和化神大能对阵的青霜，也从不会去想如何对付那等存在。

玄渡法师摇了摇头，「二位皆是世间修行者中的佼佼者，天下间少有抗手。但如阿罗汉这等堪比化神的存在，尚且不是你们能够对抗的，尤其你们身上隐患不少，破绽太大，连助力都有可能反成拖累。此次请你们来，小僧是想请二位帮忙掠阵，守住琉璃净土，仅此而已。」

「守住琉璃净土？」罗尘不解。

青霜忽然说道：「自我们进来开始，琉璃净土的入口就一直没有关闭。」

罗尘一怔，这有什麽好特别说明的吗？

入口大开，是对方以示诚意，方便他们随时离去。

但旋即，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法力灌注双目，源力涌入眼眶。

金光璀璨之间，赤目金瞳陡然再现！

视线之中，隐隐间有微弱的灵机，自外界进入琉璃净土，朝着面前白衣僧人汇聚而去。

「你在收摄灵机！」罗尘惊呼。

「施主这双眼睛，当真修炼得极好啊！」玄渡法师又一次称赞了罗尘的灵目，然后就并不避讳的承认了当下所行之事，「是的，小僧已经开始准备突破阿罗汉境界了。」

罗尘摇了摇头，「大师何必如此着急，这等突破绝非一时三刻能够达成，万一那摩诃迦罗出手阻扰？而且，我们两个也还没有同意帮你呢。」

「来不及了。」玄渡法师说道，眼中露出惊悸之色，「上一次摩诃迦罗隔空出手败退赤沙古蝎之时，我便发现他已经踏入极端。如今悬空寺山门大开，也意味着他已经有了要将整个山海界变成地上佛国的准备，我必须阻止他！」

罗尘不解，「世人皆在佛之一国，对你们佛门修行者来说，不是好事吗？」

玄渡法师淡淡道：「若人人向善，领悟佛法，国与不国又有何区别？反之，若要以布施佛法为理由，反行那杀戮征伐之举，不过是妄动贪嗔痴，徒造杀孽而已。」

「大师倒是看得通透。」

罗尘赞了一句，却也仅仅只是赞了一句。

虽然对方说得恐怖，动辄天下苍生，地上佛国，但对于他而言，感触并没多深。

从一开始，罗尘就是个自私的人。

哪怕一路修行过来，他变了很多，有了很多责任，很多担当，可最着紧的依旧是亲友，依旧是自身修行。

命魂尚且被道宗掌握，他又哪来闲心去怜悯天下苍生？

青霜也是这般反应！

她在乎的，是姐姐栖霞元君，是苍梧山。

只要那摩诃迦罗别来招惹苍梧山，管他洪水滔天？

玄渡法师似乎并不奇怪罗尘和青霜的反应，他也并不强求，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说了是合作。

面对二人的无动于衷，玄渡法师平静道：「二位施主若助我一臂之力，那传送阵不仅交还给你们，小僧还可以替你们解决掉身上的隐患。」

此话一出，罗尘和青霜的态度瞬间就郑重了起来。

因为先前，玄渡法师就一度说过他们身上有隐患。

罗尘还好，知道他的修行博取百家之长，但也确实不可避免的吸取了一些糟粕，有隐患很正常。但青霜，却有些莫名了。

「玄渡，我身上有什麽隐患？」青霜直接问道，开门见山，没有一点拐弯抹角。

玄渡法师平静说道：「你之隐患与我迦罗师兄当年相差不大，实乃修行时间太短，以至于心境有差，易走极端。」

青霜皱眉，「妖魔之辈，性情极端，大喜大怒实乃常事，何谈隐患一说？」

玄渡法师反问，「那为何施主要以灵宝护持神魂？」

青霜哑然。

她没想到对方居然看出了这一点，也不知是自己的实力，还是琉璃净土的神妙。

玄渡法师细声道：「我不知青霜施主是如何在这般年纪，修来这一身伟力。但以神兽青鸾的寿数来算，你现在连成年都算不上，却一味苦求法则真意，大道感悟，你未来当真撑得住大道反噬吗？还是说，你受了别人影响，已经放弃了未来，只求当下？」

「住嘴！」

厉喝之声，陡然炸响。

青霜面色如冰，呵斥白衣僧人。

「我不准你诋毁姐姐！」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翻脸，罗尘有些措不及防。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玄渡法师话里的弦外之音。

青霜这一身实力，的确古怪。

都说妖族寿数远超人族，寿元绵长的代价就是修行速度缓慢。

青霜本体是神兽青鸾，传闻中自然寿数都有数千载。

按照正常时间计算，如今的青霜确实还差一点成年。

但她已经悟得空间法则真意，傲视群雄。

在这等傲人能为之下，隐藏的是神魂极其弱小的事实。

换言之，看似全能的青霜，有着一个极大地短板！

只不过，那个短板被炼天魔君的神魂防御灵宝冥魄珠给暂时掩盖住了。

「所以，如此拔苗助长，是栖霞元君故意的吗？」罗尘心中默默想到。

玄渡法师不因青霜呵斥而动怒，只是平静的说道：「诋毁与否，自在人心。小僧只是想说，我有一法，可助你提升这方面的短板，至少匹配得上你如今境界。」

这一次，青霜沉默了。

沉默便是犹豫，犹豫就是心动。

玄渡法师不再苦劝，目光落到了罗尘身上。

罗尘笑了笑，「大师，我身上也有隐患吗？」

玄渡法师看向罗尘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是有隐患，但都不大。也不知道你是如何在这般年纪，就有如此实力的。」

罗尘了然，「既然隐患不大，那想来大师很难提出让我心动的条件吧！」

玄渡法师微微一笑，「勉力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