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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媒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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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几天,阮钰都不曾出门,只白日读书,晚上赏景等候。

不知不觉间,到了东岳大帝的寿辰。

南城东岳庙有庙会,阮钰想起当日棋鬼之事,心有戚戚,就出了门,准备去庙里上香拜一拜。

冬岐县中香火最为鼎盛的正是这东岳庙,既是诞辰的庙会,自然热闹非常,不仅香客们往来如云,还有很多杂耍、小摊、弹唱、荤素流水宴等摆出来,一片欢声笑语。

阮钰到来后,走入东岳庙中,恭恭敬敬地上了香。

从前他虽也敬重鬼神,但自打见过那棋鬼之后,方知世上真有阴间、阎罗,也确有满天神佛,庇佑众生。如此一来,便更不能失礼了。

跪拜时,阮钰倒不曾有什么旁的心愿,只盼已然去世的双亲能在阴间重逢,早早投胎了。若是有哪个已先转世,便愿双亲皆能投生到好人家去,来世还能再续前缘。

想来,双亲最大的心愿也是如此了。

敬香后,阮钰起身,整了整衣衫,朝庙外走去。

庙前有许多香客过来,最前头的是两名相互挽着的少女,阮钰连忙垂眼避开,等一阵香风过去了,方转过身,目不斜视地离开。

他自然也没看到,在那两个少女中,衣衫朴素些的那位指着他的背影,轻声对身旁女伴说着什么,女伴有些不情愿,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敬香过后,阮钰就回了家。他静静地站在含桃树下,仰头看了看那沉甸甸垂下的艳红果子,一粒粒饱满似红玉,瞧着真是鲜美多汁。然后他摇摇头进屋,坐在书案后开始读书,日子跟以往每日一般无二。

暮食用过后,阮钰又来到院子里,在含桃树下一边散步,一边念叨:含桃树的果子熟得最早,眼下已快熟透了,今日蛇兄又不曾来,不几日这些好果子烂熟落地,岂不可惜?蛇兄啊蛇兄,再等三五日不见,可就等不得了……

阮钰念叨过一通,天色已暗,四周景物也都昏暗起来。

他立即闭口,准备去洗漱,忽然间外门“吱呀”一响,随即外面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夜里,十分清脆。

听见这声响,阮钰面色一喜,莫非是蛇兄来了?然而还未等他去把门打开,那门扇居然自己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道娉婷的人影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个极为美貌的二八少女。

少女冲他福了福身,道:“阮相公有礼。”

阮钰回礼道:“姑娘有礼。”

他待询问对方来意,又是如何能轻易打开他的门,就听那少女先嫣然一笑,说道:“我姓封,是范十一娘的女伴。”

阮钰一愣,范十一娘?那是何人?

夜幕已临,少女并未瞧见阮钰面色,脆生生继续说着:“我是来给十一娘做媒的,她愿意与相公结为夫妻,请相公托媒人去提亲吧。”

阮钰更是纳闷,眼见她自说自话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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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少女愣住:“你、你不知范十一娘?”

阮钰正色回答:“不知。”

少女急切开口:“十一娘美名全城皆知,每逢出来游玩,人人都要看她,你竟不知?纵然你从前不知,今日在庙会也曾遇见过,莫非你也没瞧见?”

阮钰皱眉道:“萍水相逢,怎能随意盯着女眷的面貌去看。”

少女顿时哑然,却又觉得这位阮相公有君子之风,确是个托付终身的好人选,便缓了缓语气,细细同他说明:“相公可以寻信得过的人去打听,十一娘乃是东街范公的掌上明珠,不仅生得极美,还颇有文采,品行更好,定然是个能与相公琴瑟和鸣的才貌贤妻。如今相公也到了成亲的年岁,为何不趁此机会来求娶这位佳人呢?我也是瞧着相公品貌出众,这才冒昧前来,想要玉成这一桩极好的亲事。”

阮钰恍然,但他对范十一娘并无情意,便婉言拒绝:“多谢封姑娘好意,只是小生尚无娶妻之意,故而……”

少女美目圆睁,不敢置信世上竟有不爱范十一娘的男子,不禁有些恼怒:“你瞧不上十一娘?她那样好的女子——”

阮钰摇头道:“婚姻之事须得两情相悦,性子相投,不可轻许。小生与范姑娘素未谋面,即便她才貌双全,是世人眼中的贤妻,但小生又怎能因其美貌才高便去提亲?”

少女蹙起秀眉:“哪个好女子不是自尊自重、常在深闺,如何能叫相公先了解过?既皆是不了解的,怎能知道是否性子相投、两情相悦?相公的话似乎没什么道理。”

阮钰叹口气,说道:“姑娘所言甚是。不过范姑娘颇有美名,小生却从不曾听过,曾于庙会相遇,却未真正相见,想来彼此无缘。”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少女尚要脸面,又如何还能纠缠?当即一跺脚,掩面而去,只丢下一句娇叱:“我倒要瞧一瞧,来日你要娶个怎样相投的妻子!”

阮钰被她叱喝了也不恼,虽说封姑娘夜里过来做媒不合世人眼中的礼数,还不知用什么法子随便开了他的门,不过他也能瞧出这姑娘是个天真烂漫之人,此来也是一片真诚好意,如今被他一口回绝,自然是有失颜面。

略思忖后,他还是走到大门后,遥遥目送,见她步子轻快,风一般就消失了,心中略为放心。然后他好生将门关紧,插上门栓,用大锁锁上——不论封姑娘为何轻易就将门开了,是不是个有武艺之人,明日他也要去寻个好的锁匠来,将锁换成个最结实的。

随后,阮钰转身去洗漱。

先前的话并非全是托词,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在他看来,若他与范姑娘有缘分,便是不去打探,也必然能听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她的消息,能从种种途径了解其为人、性情,甚至能时常遇见、有所交谈,到那时,自然也就知道是否能相投,哪会如这般半点不知?

不多时,阮钰洗漱完,上床入睡。

唉,方才不便明言,其实他心中隐约还有个念头:倘若真是会让他心动之人,相遇时定然能叫他一眼看住,哪里还能明明白白地想到要用礼数约束自己避开呢?既然他对范姑娘不曾如此,那纵然范姑娘千好万好,于他也终究不过是将就罢了。

而那封姑娘着实鲁莽,既一心想为好友择婿,又怎能只打听他之表面就匆匆过来叫他提亲,他素来少在人前,那些表面之语怎能尽信?若他外出时一派斯文,内里则好色暴虐,岂不害了范姑娘终身?何其草率啊!

且说少女离开阮宅后,步履匆匆进了个拐角,化作一缕青烟直奔西山,直至落在山头上,才远远朝阮宅瞧了一眼,心中羞怒不已。

她叫封三娘,是西山修行仙道的狐狸,因游玩时看见十一娘美貌动人,心生亲近之感,与她成为了极亲密的友人。在她心中,十一娘值得世上最好的夫君,自然要为她百般筹谋,让她终身有靠,就早早替她寻觅起来。

这位阮相公是她仔细打听过的,除却父母早亡外,阮相公家底殷实,无处不好,再观他面相,便是她精通相面之术也瞧之不尽,可见必然不凡。如此才俊,与十一娘再相配不过,故而她想法子叫十一娘见他一面,相他一相。孰料十一娘听她劝说,倒是同意了亲事,这阮相公却诸多推辞,不肯允婚……这、这叫她如何同十一娘解释?

气恼一阵后,封三娘又轻轻叹了口气,面上露出几分遗憾。

先前只是从种种打探中得知阮相公品行好,方才与其交谈几句,才确信这当真是个坐怀不乱的至诚君子。他不因世人言语妥协,行事不拖泥带水,不欺瞒他人,重视承诺……若他真看中十一娘,必定能待她一心一意,不会叫她伤心。

可惜此等人心中自有主见,既说无意,便真是无意了。

遗憾过后,封三娘打起精神,又仔细思索起来。

阮相公是不成了,就得想想其他人选,她定要给十一娘挑一个上上等的夫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除却那天庙会之外,阮钰多日来都在屋中读书,难免觉得身子骨有些僵了,今晨见窗外天色正好,一时兴起,便准备去郊外走走。

城外有座西山,据说上面生长了不少草药,老管家颇善此道,生前时常亲自过去采摘,家中常备的药大多都是他那时配成,只是时隔多年,如今也用得差不多了。

阮钰自年幼时便很好学,对此颇有兴趣,就跟老管家忠伯学了不少辨认药材的本事。忠伯待他如子侄,父亲并不阻拦,也就仔细教导,从不藏私,就连一些他自己研究出来的药方也都陆陆续续地传给了他。如今他既要出去活动活动,不如就去西山采点草药,回来试着自己配一配,给家里补点常备的药物,也不算辜负忠伯教导一场。

更何况两年之后便是乡试之时,阮钰暗忖,他守孝在家已有数年,但闭门造车不利于做学问,他须得远行游历,增长见识。至于所去之地……贺兄之事到底还是让他有几分担忧,不如便一路往余杭去,总归还是瞧一瞧更放心。另有一些老屋子要修葺,有些租赁事也要处理一番,去处不少……游历途中山难水险,若是他把这本事练熟了,到时定是有用处的。

思及此,他去翻了翻书架,从里面抽出本书皮泛黄的册子来。

这册子是本图册,每一页上都绘有一样药材,再有几行字说明药材的用处、采摘之法等。图是忠伯用炭笔勾成,颇为传神,字则是他七八岁时所写,略有稚嫩,如今正可拿来做个参考。

阮钰把册子翻到最后,上面记录着配药的药方,他仔细看完,自觉胸有成竹,便去准备了一些采药的工具,再备下些点心酒水之类,一起放进竹篓里。

然后,他背起竹篓,慢悠悠地出了县城。

西山不算太高,不过在一众野山中却颇显秀致,就连随意生长的花草颜色都似乎更亮眼些,叫人瞧着便很喜爱。

阮钰兴冲冲地往山上走,还没走到几百步,忽见石头缝中探出的一抹绿意十分眼熟,连忙凑过去看,看过了又拿不太准,他便从竹篓里拿出册子,翻到第十二页……哎呀,果然是那页所绘的草药,仔细比对一点不错。他这才依照册子上所写方法小心采摘下来,心满意足地放进竹篓里。

这么快就采到一株合用的,阮钰的兴致更高了,也不顾自己微微出汗,径直再往上走。大约每走个一段,少则几十步,多则几百步,他总能遇见一两样草药,不禁暗自觉得西山传言不虚,这些草药有的正好是配方里所需的,有些则是很眼熟、应是有其他用处的常用药材,都被他高高兴兴地摘下来,一一收拢好。

不知不觉过了半山腰,突然有一阵“轰隆隆”的激流奔涌之声从不远处传来。

——这声音,难道是瀑布?

阮钰正觉得口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就循着声音往那边走过去。

果然越是接近,水声越响,他拨开一些藤蔓,绕过一片杂树,就见前方豁然开朗,正是一汪碧色潭水。潭上飞瀑垂落,如同匹练,潭中水光粼粼,美不胜收。

阮钰不由呆了呆,高兴地走到潭水边,找了个平稳的地方半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掬起一捧水。水色清冽通透,他忍不住喝了一口,实在是甘甜纯美的好滋味,同时又有一股凉爽涌上心头,吹散了那丝丝的热意,舒服得很。

潭水好喝,阮钰拿出竹筒,舀了一筒放在旁边,再背着竹篓,来到潭边的一块岩石前。然后他从竹篓里拿出一块麻布,铺在地面,又把点心与酒水一一取出,放到麻布上。

四下不见人,他就微微放松,随意地靠坐岩石前,拿起一块点心吃了。

爬山采药是个体力活儿,刚刚兴致高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稍微一停便感觉到疲惫,肚中也是饥肠辘辘。此处景色清幽,又很凉爽,正好休息片刻,填饱肚子。

点心是从东街老字号买的,传承技艺百多年,滋味甚好,酒则不烈——实在是阮钰从前极少碰酒,又想着年岁渐长,日后难免会与友人聚会,酒量该当要早早练起来,才买来一些助兴。

于是他吃几口点心喝点酒,有时酒有些辣了再喝几口潭水,感觉惬意极了。

恰这时,有道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阮相公,你怎么在这?”

阮钰侧头一看,就见前几日见过的封姑娘正俏生生立在一片花丛里,面色讶异。他便站起身,略行一礼:“封姑娘。”

封三娘的目光落在石头边的竹篓上,见里面探出了几片草药叶子,恍然明白:“阮相公是上山采药?原来相公你还懂得医理,真是失敬了。”

阮钰温和笑道:“只是略知道些,采些常见的草药回去备着。”

封三娘轻点螓首:“原来如此。”

这位阮相公今日说话时平易近人,比那晚她冒昧提出亲事后和气得多,可见那日只是不喜她自说自话罢了。

两人原本也并不熟稔,寥寥招呼后,已是相对无言。

既遇上了,总不好将人驱走,便还是阮钰先开了口,询问道:“封姑娘可要用些点心?”

封三娘见阮钰面上含笑,似乎当日之事于他已如清风拂过,不萦于怀,不禁愣了愣。她也没了那天的气恼,点点头,坐在他的对面。

阮钰再坐下时,便是正襟端坐,又将一盒完好的点心朝前推了推。

对面的少年秀才姿容俊雅,气质出众,封三娘心中轻叹,不禁流露出一丝怅然。

有此珠玉在前,原本应是不错的人才,也叫人觉得俗不可耐了。

——也不怪封三娘心中难受,只因在她给范十一娘择婿之事,又生变故。

且说那晚被阮钰气走后,封三娘下定决心,定要再寻个极出色的少年郎给十一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为婿,于是自第二日起就四处奔波,直将冬岐县以及周遭诸县都走了个遍,才总算又打听到一位颇有名气、年纪也合适的才俊。

那位才俊名叫孟安仁,是本地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容貌英俊、仪表不凡。他也很有才名,只是家底薄些,故而很少出来交际。

封三娘给他相过面,这孟安仁将来于科举一道上可谓是一路顺畅,官至翰林,必定不是长久贫寒之辈。倘若十一娘能嫁他为妻,婚后也能琴瑟和鸣,更不会过困苦的日子。

选定后,她如法炮制,寻机会叫十一娘与人见了一面。提及孟安仁时,她正不知该如何说起阮相公婉拒之事,十一娘却似乎已然明了,将此页翻过,只依她所言,又相了孟安仁一次。

不过在得知孟安仁的身世后,十一娘觉得不太合适,她却不想十一娘错过佳婿,几次劝说。她深知十一娘,知晓她并非贪慕虚荣的女子,只是以阮钰的家世,范公或许还能允婚,孟安仁的家世却差了许多,范公恐怕不会应允。可机会不容错过,只要她愿意多多争取,再有她相助,这桩婚事定也能成……因此,她就拿着十一娘从前赠她的金钗,去寻孟安仁。

然而那一晚,她刚说了自己姓封、是十一娘的女伴,那孟安仁已拥抱过来,似乎以为她是来自荐的毛遂,就想同她亲近。

封三娘原是想告诉孟安仁,说十一娘取中了他的,可孟安仁还未听她细说已这般失态,她心中一梗,不及深思已将孟安仁推开,旋即匆匆离去。

走得远了,她还能见到孟安仁在门口张望,分明是恋恋不舍,不由更堵了一口气,心中发闷。

封三娘心思聪慧,瞧见那孟安仁的反应,便知当晚只要是个极美的女子,不论是她封三娘还是范十一娘,抑或是胡九娘张六娘其他姑娘,孟安仁都会敞开胸怀接纳美人,也会一片痴情,可他痴情的是美貌,是美人对他痴心、对他投怀送抱,他“不忍辜负”,却也仅此而已。

当然,封三娘本也明白,寻常男子看中女子,多是见色起意,若女子性情贤淑又能有些才学,便是贤妻了。十一娘温柔贤淑才貌双全,无可挑剔,嫁谁都能做个极好的妻子,可女子生存不易,一旦嫁错,悔之晚矣。十一娘的父母浅薄重利,为其定下的终身时恐怕不会是什么好去处,她不愿十一娘被毁了终身,才要苦心筹谋,为其择婿。

孟安仁也是寻常男子,虽举止轻浮了些,可相较那些负心薄幸之辈,他品行还好,只要十一娘肯在其贫寒微末时下嫁,日后纵有美妾,他也会敬重结发妻子……称得上是良配了。若是最初看中的便是孟安仁,如今她想必已将金钗给了他,为他与十一娘定下亲事,然而偏生她先遇见了阮钰——阮相公之慎重,纵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十一娘美若天仙也不能动摇,难免就衬得孟安仁多有不足了。

比之一个会对妻子一心一意的阮相公,她的十一娘那般好,难道只值得嫁给一个堪称良配的孟安仁么?

封三娘心乱如麻,终究还是托了封信,告知十一娘不曾为她与孟安仁定下。旋即她来到山中苦思冥想,思索去何处再寻个与阮钰一般的男子,孰料,却先在潭水边见到了阮钰本人。

对面少女拈着一块点心,放在唇边半晌不动,阮钰见她似乎神游天外,也不打扰,又斟了一杯酒,慢慢浅酌。

不多时,封三娘回过神来,轻轻咬了一口点心,却没什么胃口。随即却见阮钰自在模样,她明知不该迁怒,却还是没忍住嗔了句:“阮相公好生太平。”

阮钰朝她笑了笑,并不与她争执。

封三娘闭口,须臾后,她起身福了福才又坐下,道:“对不住,方才是我失态了。”

阮钰微微摇头:“封姑娘不必在意。”

封三娘叹道:“那日听阮相公一言,如今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阮钰知她是在为范十一娘亲事烦恼,才这般愁肠百结,郁郁不乐,但他却不会因此就去迎娶范姑娘,也只能劝慰她说:“范姑娘日后定能得到如意郎君,封姑娘不必过于忧心。”而后,他又有些感慨,“封姑娘对范姑娘关切若此,小生十分敬佩。”

这话倒不是恭维,封姑娘便是鲁莽些,可她能为闺中密友殚心竭虑,全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几乎是豁了出去,只怕密友所嫁非人,如此至情至性,怎不叫人敬佩?

阮钰说得真挚,封三娘却是一怔。

思及范十一娘倩影,她眼中一阵恍惚,不自觉露出一抹苦笑来。阮相公又哪里知道,她也不过是无能为力,只得如此罢了。

封三娘情态似有不对,阮钰却看不出缘由,略思忖,自觉不再多嘴为好。

旋即封三娘自嘲一笑,也无意再多留,便与阮钰道别。

阮钰起身相送,待人走后,便仍是与先前一般小酌怡情,并不将此事挂在心上。

山风徐徐,十分安静。

阮钰有些微醺,双目半张半阖,渐渐生出睡意……

不论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封三娘,还是怡然自乐的阮钰,皆不曾察觉,在瀑下水潭的深处暗流涌动,那交错的水流之间,倏地睁开了一双璀璨的金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钰在守孝时是茹素的,又正当年少成长时,身子自然比寻常书生更弱些,原本还想歇息过后便继续采药,孰料直接睡沉了。

半梦半醒间,仿佛听见耳边有沙沙之声,阮钰不自觉地翻了个身,掌心压在了一物上。那物清凉如玉,触手莹润,他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可不知为何倏然掌心就空了,可惜酣睡间身上疲软无力,手指无力地缩了缩,却始终不能抓住……顿时让他心中也有些空落落的。

两个多时辰后,阮钰才缓缓醒来,一看天色,才发现自己睡到了申正,不足一个时辰便是傍晚了。他坐起身,伸开手掌看了看。

方才……

空落落的感觉犹存,阮钰细细思索一会儿,赫然想起来,是蛇兄!他曾碰过蛇兄的鳞片,睡梦中那熟悉的触感,岂不正是蛇兄?他朦胧间听见的沙沙之声,岂不正是蛇兄于草间游来?

阮钰心中不由大喜,连忙站起身来,往四面四望,想了想又跑到潭水边,朝水里试探地唤道:“蛇兄?蛇兄?你可是住在此处?你既来了,怎么不现身?”

只可惜,始终不见小蛇身影。

阮钰皱皱眉,莫非是想错了,蛇兄并非住在潭中,而是发现他也在山中,所以来瞧过他?现在叫不出来……他忽然有些汗颜,莫非、莫非是因他睡时姿势不雅,抓到蛇兄的身子,吓到了它,所以它不肯理他?

轻咳一声,阮钰冲四周团团行了一礼,歉然道:“蛇兄对不住,小生不是故意的。”说完后,他又摸了摸鼻子,“蛇兄,含桃快要熟透了。”

然后阮钰收拾好东西,朝山下走去。

今日是采不成药了,该趁着天色未黑前早早下山。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看,也许,待蛇兄不气恼了,这两日会来赴约?

等阮钰的身影消失后,潭水中缓缓出现一个漩涡,水声汩汩,像是有什么活物在里面吞吐呼吸,隐隐约约的,有一道银光划过。

当晚,阮钰怀抱一丝期待之情,静静地来到含桃树下,他搬来一张小木桌,又往上面摆好两只雪白的瓷盘,一壶酒,两只小酒杯。他自己则坐在一把藤椅上,耐心地等待着。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眼看着已至戌时……

阮钰默默站起来。

看来蛇兄还在恼他,今晚大约是见不到了,还是回去吧。

叹了口气,他转身准备回房。

然而他刚一转头,就正见到一颗巨大的蛇头从上而下,猛然扑来,那张开的蛇口犹如血盆,尖锐的獠牙闪烁着森然寒光,这么兜头笼罩,好像要把他整个吞下去!

阮钰双眼陡然睁大,心跳如擂鼓,就想拔腿逃走,可就在这一瞬,他又发觉那蛇头来得倒是凶猛,却是停在他的上方,并没有立刻再扑过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他仰起头,对上了那双灯笼大的金色蛇瞳。

有点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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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视线往后移。

月色下,粗壮而矫健的银白蛇身蜿蜒而出,几乎铺满整个院子,巴掌大的蛇鳞层层叠叠,银光流转,仿佛是雪雕银砌,有一种极为瑰丽的美感,但仔细看去又会发觉那些蛇鳞片片锋利,并不是什么把玩之物,而是寒气逼人的锐器。

呃,蛇兄?

仔细一看,那双金瞳里带着的可不都是戏谑吗,哪里有半点凶暴?阮钰不禁好笑,看来是他白日里吓坏了蛇兄,故而蛇兄今晚赴约,便也要来吓唬吓唬他。

于是,阮钰朝那还张开血盆大口的蛇头行了一礼,温吞笑道:“蛇兄好生促狭,倏然长成这样大,叫小生好不惊讶。”

那银蛇见似乎没吓到他,吐了吐蛇信,将蛇口合上。蛇尾摆动间,它的身体渐渐缩小,盘旋爬上那为它准备的另一把藤椅,盘坐起来。

阮钰见状,笑着去搬梯子,一边走,一边不忘冲银蛇解释:“蛇兄,今日你来赴约,小生十分欢喜,请稍待,小生去摘果子。”

银蛇轻点蛇头,蛇尾翘起,将那酒壶壶把缠住举起,给两人分别斟酒。

阮钰这时已将梯子架在树下,又去拿了一只篓子背着,慢慢爬上树去。树上含桃成簇,他仔细挑选其中最熟最好的,摘下放进身后篓中,直到整篓都装满了,才更慢地爬下来。

稳稳落地后,他松了口气,就要去井边取水清洗,却见银蛇不知何时盘在了井边,尾巴一甩,那井绳已“嗖”地弹起来,连带着满满一桶水从井里飞出,落在他的面前。

阮钰也不觉怪异,高兴说了句“多谢蛇兄”,就把含桃尽数倒进桶里,小心清洗。含桃个大皮薄,要是不仔细点,免不了就要磕着碰着,就不美了。

清洗时,阮钰絮絮叨叨与银蛇说话:“蛇兄啊,你能大能小,好生厉害。不知这般大的是原本的你,还是那日遇见的是?”

银蛇蛇信微吐。

阮钰听见咝咝之声,试探问道:“小的是你?”

白日里蛇兄来探望他时,他睡梦中一手便能掌握,想来是真的模样?

银蛇蛇信再弹了弹。

阮钰苦思,猜道:“那,大的是你?”蛇兄用遇见时那般大小模样来探望他,孰料被他“欺负”了,回头特意用本体“欺负”回来,也是可能的。

银蛇蛇信接连吞吐。

阮钰叹了口气:“唉,听不懂,憾矣。”

银蛇:“……”

这“人同蛇讲”了一阵子,阮钰手上麻利,已将含桃都洗干净了,他连桶一起拎到桌旁,很快捧出不少装在盘中。

艳红映着瓷白,更衬得它们粒粒如红宝,叫人垂涎欲滴。

阮钰先将一盘放到对面,再拿一盘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低头一看,才发觉酒已斟好,不由露出笑容,举杯说道:“蛇兄请。”

银蛇随他一同游走而来,依旧盘坐在对面的藤椅上,此刻见阮钰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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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蛇,轻轻碰杯。

阮钰把酒一饮而尽。

银蛇的蛇信在酒杯中扫过,整杯酒也都被喝完了。

阮钰今晚尤为高兴,马上又拈起一颗含桃,放在口中尝了尝,满意说道:“蛇兄快吃果子,一如我当日对你之言,滋味甚是甘甜。”

银蛇张口一吸,瓷盘便空了一半,果子尽数飞起,没入蛇口之内。

阮钰看得发愣。

下一瞬,只见银蛇再张口,“噗噗噗”吐出许多含桃核,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另一个空盘之内。

阮钰有些想笑,又赶紧忍住,也把自己吃完的那颗含桃核小心翼翼地放在空盘里,跟其他含桃核一样摆得整整齐齐。

银蛇看他一眼,再一吸,剩下的半盘子也都飞进蛇口,又是许多含桃核吐出摆好。

此刻,阮钰才刚又吃了一颗,他顿了顿,也跟着摆上自己的含桃核。

银蛇一甩蛇尾,声音清脆,似乎在嘲弄什么。

阮钰这时忽然懂了它的意思,诚恳说道:“小生比蛇兄,远有不及。”

银蛇像是得意,朝桌边的木桶甩了下蛇尾,桶里的含桃登时整团跳起来,落在它面前的瓷盘上,仍是一两口就被它吃光。阮钰也不在意它吃相粗犷,慢条斯理地一颗颗放进嘴里,吃完后又一样摆核,看着他与蛇兄的含桃核那般齐整,越发觉得有趣。吃含桃之余,他还时不时给自己、银蛇把酒满上,冲银蛇敬上一敬。

到最后,阮钰堪堪吃了小半盘含桃,银蛇已吃尽一桶,还吞掉阮钰又分给它的那些;阮钰喝了三杯酒,余下大半壶全被银蛇灌进口里。

阮钰忍俊不禁,虽吃得不多,但他原本只是想与蛇兄一同吃果子赏景,且自身也没多大的“肚量”,现下已十分满足了。

随即他轻声邀请:“蛇兄,不若今晚在此留宿?小生这就去为你收拾客房,便利得很。”

银蛇却摇了摇头,又朝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告别。

阮钰面露不舍:“蛇兄自由自在,小生本不该强留,可上次一别,你我之间还能约定吃果子,而这一次……小生原也是等蛇兄赴约,方才不曾出行,少则几日,多则半月,便要远游他乡。到那时,小生数年不得回,再想与蛇兄相见,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银蛇似乎没想到阮钰会说这话,略侧了侧头。

阮钰暗想,蛇兄虽是灵物,颇通人性,但或许还不懂离别,故而并无所觉吧。不过也好,自己不喜离别之冷,可蛇兄逍遥自在,何必叫它也如自己一般怅惘呢?略知人情是好,太知人情便为苦了。

于是,阮钰不再多言,只冲银蛇微微一笑。

“蛇兄,好走。”

银蛇冲他又点了点头,之后银光闪动,转瞬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与银蛇别后,阮钰就开始着手准备游历时所需的行李。

先是两年后科考所需的身份文书、路引等;之后是路上的盘缠……左右家中只剩他一个,他去何处,便将家当也带到何处,故而所余银票尽数装进锦囊里,贴身放进里衣。换洗的衣物有一个包袱,常读的书和笔墨纸砚装了一小只竹箱,地契、房契、田契、租赁等契也甚为要紧,不过到底太厚了些,没法贴身带着,只好卷起来放进一只匣子,并上开锁的钥匙一起压在书箱的下方。再有一些常备的药物,他花费几日又去采药,回来试着配了配,虽说有些手生,倒还算能做出来,便把配好的带上,再去药铺里买了点他配不出的,一同装进专放置此类之物的小藤篓中。最后就是些零碎之物,整了一小包。他自己袖中、靴中俱要装入一把匕首,用以防身。

如此耗费有七八日之久,其间银蛇再未来过,阮钰便雇人来家,把树上含桃尽数采摘了,左邻右舍地送一些,剩下的大多送去慈幼庄,送于无家无靠的孩童做个零嘴,只留下少许,准备在路上吃。

待一切料理妥当后,行李已收拾了满满当当一只箱笼,所用盛放的器具都是竹子藤条做的,相较那些木头做的要轻便很多。

饶是如此,阮钰将箱笼背起来时,还是觉得有些压身,好在一应之物都是精简了又精简的,也能背得动。

然后阮钰给还在守孝的毕四留了个口信。

这次出远门,他原本应当带着毕四一起,可他还差近半年才出孝,也没法等他了,只在信中告诉他自己的去处,叫他出孝后守着门户即可,待他回来乡试时再带他同去。

阮钰关好门窗,锁紧大门,背着箱笼往渡口走去。

冬岐县四面环水,来往皆是坐船,渡口每日也停着大大小小许多船,奢华的朴素的一应俱全,最多的自然还是往周遭各县之地的客船、寻常河船。

阮钰刚到渡口,正要找人问问去章丘的船,却见码头也正有一名年轻公子正在候船,此刻,那公子似乎察觉有人接近,转头往阮钰处看来。

阮钰看清他的面容,不由呆了呆。

只见这位公子长眉入鬓,目似寒星,实是极为英俊的相貌,又其肤色极白,乍眼好似冰雕玉砌,透着一股子的凉意。再仔细看,才察觉他着一身云纹织金的细锦华衣,锦衣外罩着一件极薄的素氅遮风,满头乌发一丝不苟地束起,由一只华光流溢的玉环压住。

这应是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子,然而他腰悬一把银白弯刀,气质凛冽,又仿佛是个久经沙场的武人,别有一种威慑。

锦衣公子眉头微皱:“兀那书生,这般看我作甚?”

阮钰回过神来,顿时赧然,连忙走近几步,行了一礼,却坦然言道:“从不曾见过这般美男子,不禁看住了。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生阮钰,字藏之,本县生人,失礼之处,还望兄台莫怪。”

公子一愣,薄唇微抿,回一礼,道:“在下应辰,字通溟,亦是本县生人。”

阮钰便笑道:“通溟兄。”

他有些诧异,这位公子如此模样气派,不该是无名之辈,怎么从不曾听说?不过他转念一想,通溟兄气度高华,无意扬名也不足为奇。

应辰略点头:“藏之兄。”

两人招呼过,阮钰便走近些,只见这位公子身量高大,瞧着不比自己大几岁,却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虽说自己还能再多蹿一蹿,可站在对方的面前,却越发显得自己单薄了。

不过阮钰也不恼,反而不知怎地,见之心喜,甚是欣赏,不由主动询问道:“不知通溟兄要去何处?”

应辰回答:“随意走走,未定去向。”

阮钰顿时笑了,邀请道:“小生要往章丘去,通溟兄若是还未想定,不如同行章丘?”

应辰又皱起眉来:“你我萍水相逢,你怎地胡乱邀请人?未免太不谨慎。”

阮钰没料到这位通溟兄开口就是提醒,语气虽不耐了些,心意却是好的,不由笑道:“多谢通溟兄好意,小生明白,此后再不会胡乱邀人。”说到此,他话锋一转,“通溟兄好心提点,小生感激不尽。小生于章丘处有处宅子可以歇脚,若兄台不嫌,想请你一顿酒,聊表谢意。”

应辰长眉一竖,说道:“喝什么酒?”说完他面色又松缓下来,“你这书生好没防备,也罢,就与你同去。我一个粗人,随意用些茶水即可。”

阮钰忍了忍笑,肃然说道:“多谢兄台劝导,小生知道了。”

哪里的粗人不愿喝酒却要饮茶?这位通溟兄,着实是个有趣之人。

两人闲聊时,就有一位船家殷勤过来,询问他们可是要坐船。

阮钰顺口问道:“不知是哪艘船?”

船家便往河中指了指:“那处就是小人的船了。”

阮钰看过去,只见一艘河船停在码头,船篷颇为结实,船身颇新,像是个新下水不久的。篷子不太大,至多也只能坐进两三个客商罢了,不过倒是恰好能容他与通溟兄进去坐。

打量一番倒也满意,阮钰转头看向应辰,问:“通溟兄以为如何?”

应辰道:“随你。”

阮钰就对船家说:“既如此,便有劳了,小生两人要去章丘,不知资费几何?”

船家十分高兴,说道:“两百钱即可。”

阮钰点头应下,又让出路来,对应辰说道:“通溟兄,请。”

应辰看他一眼,说:“也好,我先去了,你若上不去,还能拉你一把。”

阮钰自觉与应辰一见如故,也不在意这位兄台嘴硬,只笑道:“是,是,多谢通溟兄。”

应辰于是纵身一跃,眨眼间已至船上,落在船舷时,船身纹丝不动,足见他的本事。

阮钰眼一亮:“通溟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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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负手而立,转头看来,说:“还不上船?”

阮钰笑笑,背着箱笼过去上船,因为箱笼太重,踩上船后猛地晃了晃。

应辰及时伸出手,抓住他的胳膊,带他稳稳当当地站好,然后扬眉看向阮钰,这书生,果然是个身子孱弱的。

阮钰面皮一红:“多谢通溟兄。”他待行礼,又被扶了一把。

应辰没收回手,转而帮他托着箱笼,说道:“你这书生,礼数太多。”

阮钰更难为情:“是,多谢。”

应辰撇撇嘴,跟他一起走进船舱里去。

船家此刻也上了船,见两位客人都坐稳了,扬声说道:“行船嘞!”

而后他摇起橹,顺流而下,往章丘方向而行。

船家是个熟手,行船很是平稳,船舱里的阮钰把箱笼放到一旁,从里面拿出些一包含桃来,分给应辰,笑道:“水上要走一个多时辰,通溟兄吃些果子消磨吧。”

应辰看着那些鲜红的果子,怔了怔。

阮钰把手巾朝他又递了递,劝道:“这是小生家中树上结的,十分甘甜,小生有位好友也甚是喜欢。”

应辰接过来:“哦?”

阮钰笑道:“那位好友可是难请得很,不过到底还是请来了,独个便吃了大半桶。”

应辰的神色,倏地有些怪异。

阮钰并未察觉,只殷勤道:“通溟兄也快尝一尝。”

应辰嘴角微抽,拿一个塞嘴里吃了,说道:“的确不错。”他顿了顿,“是个能让人吃大半桶的好滋味。”

阮钰顿时乐了,眉眼之间俱是笑意,把所有果子都给了应辰,道:“既如此,通溟兄尽可多吃,只可惜与你相识得晚了,要是再早些,莫说吃大半桶,吃上三四桶也使得。”

应辰也不同他客气,将含桃一口一个,也露出一丝笑来。

“那真是可惜了。”

从冬岐县到章丘近得很,河船行得也快,刚过了一个时辰不久,船停泊在章丘的渡口处。

阮钰起身给了钱,阻了应辰取钱动作,笑道:“今日小生做东。”

应辰也是爽快之人,不与他推来让去,只顺手提起阮钰的箱笼,当先一步上岸,再递过手,一把将阮钰也拉了上去。

阮钰整了整衣衫,同船家道别。

船家摇橹将船停在另一边,也同阮钰两人作别。

阮钰从应辰手中接过箱笼背上,往四周看了看,指向右侧一条街,说道:“通溟兄,小生的宅子就在那边。”

应辰走在他的身侧,跟他一起朝右街走去。

右街是章丘一条寻常街道,街上有不少住户,阮钰家置在此处的宅子也就是寻常民宅罢了。宅子左邻右舍都是普通人家,不见什么高门大户。

阮钰找出钥匙开了锁。

此处许久不曾住过人,迎面就是一股灰尘扑来,他呛咳了几声,一边连退了好几步,一边让应辰先别过来。

应辰的视线却落在右邻的那间小宅上,听见阮钰唤他,才收回眼神,对他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去雇人过来打扫。”

阮钰连忙说道:“还是我去吧。”

应辰扫一眼他背后的箱笼,没理他,扭头大步去了另一条街。

阮钰在后面叫也没叫住,想跟过去又跟不上,只能悻悻嘟哝:“通溟兄也太急了些,还未告知他牙行在何处。”

不过,应辰显然并非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不多时已叫中人帮着找了个一户人家雇来,洒扫的洒扫,跑腿的跑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屋子收拾好以后,阮钰便叫跑腿的到章丘最好的酒楼去买了几样菜送回来,茶也是让买的新茶,送到宅中的后院。

后院也种着树,浓荫被风吹过沙沙地响,带来一片沁凉。

浓荫下有个石桌,菜肴茶水尽数摆好,阮钰与应辰走过去,各自坐在一边。

阮钰亲手给应辰倒茶,笑道:“通溟兄,请。”

应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举动看似粗放,实则颇为雅致,与旁人都很不同。

阮钰又问:“如何?”

应辰道:“不过解渴罢了。”

阮钰忍俊不禁,说道:“通溟兄说的是。”

应辰见他总这般脾性好,暗自摇头,口中却也没说什么,只把茶壶拿过来,也给阮钰倒上,然后拿筷子吃起菜来。

阮钰瞧他洒脱,也很随意,尝过的菜色若觉得好的,也催促应辰品尝一番。

二人用饭饮茶,十分自在。

饭后,阮钰领应辰看了一遍宅子。

宅子不算大,能住人的大屋子只有三间,都是差不多大小,也都置了床。另外还有一间书房,在窗户对面摆着一张木榻,以及两三小屋,用来做庖屋。

阮钰道:“通溟兄只管挑来住。”

应辰扫了一眼,指着靠外的一间道:“我住这。”又指着旁边那间,“你住那。”

两间相邻,推门即可见到另一间,是很近的,阮钰也愿意同新结识的友人住得近些,当下满口应道:“此处的铺盖也有,不过约莫有些受潮,趁现下日头好,不若把它们搬出来晒一晒,晚上也能睡得舒坦些。”

应辰道:“客随主便,你若要我搭把手,只管开口。”

阮钰笑道:“这倒不用,回头请张婆帮个忙即是。小生想着,午后正热,你我不若小憩一阵?醒来后再同去后街走走。小生听闻前朝有位李居士故居正在那处,李居士生前长于诗词之道,又十分好酒,便有人在左近处建了一座小酒楼,将李居士生前所作佳诗佳词挂在四壁之上,诸多笔墨中甚至还有李居士的真迹……若是在酒楼中一边饮酒一边与同好交流诗词,还能瞻仰那位居士的故居,实在是一桩美事。”

应辰见他兴致盎然,也不泼他冷水,只说:“你若要去,莫要饮酒。”说时他上下打量阮钰一番,续道,“若你非要饮酒,怕是长不高。”

阮钰一时噎住,好容易缓过劲来,才说道:“通溟兄放心,小生不过是去听同好谈诗论词罢了。”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若非盛情难却时,他原本也并不很爱饮酒。只是通溟兄提点再三,仿佛他酒后便必会失态一般,也实在叫人纳闷啊。纳闷归纳闷,他倒也并未深思,只当通溟兄面冷心软,待他甚为关切。

应辰长眉一挑:“那你便去休息,待你醒来,我随你去。”

阮钰笑道:“通溟兄请自便,小生去书房榻上小睡。”稍一顿,他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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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随口道:“我知,你去睡。”

阮钰拱拱手:“小生去了。”

书房里的长榻已好生擦洗过,方才日光透进窗户,正晒在榻上,便将其烘得暖融融。

阮钰躺上去时,以手遮面,不多时已睡着了。

一睡半个时辰,阮钰醒来时,刚睁眼,便见应辰背对他坐在书桌前,正挡住要投在他脸上的光。他心中一暖,暗想,难怪睡熟后手已垂下来,还能睡得这般踏实。

阮钰便坐起身来,笑唤一声:“通溟兄。”

应辰侧头看来,其面庞如玉,俊美之极,恍惚间不似凡俗中人。

“你若再不醒来,便去不成了。”

阮钰抻了抻胳膊,眉眼带笑:“若是迟了,定是因通溟兄不曾叫醒小生。”

应辰嗤笑道:“自己睡得沉,倒怪起我来。”

阮钰神情松快,口中则说:“是极,是极,都是小生的不是。”

应辰瞥他一眼,这书生恁地厚脸皮。

阮钰见应辰面色,不觉笑意更深。

说来也怪,他与通溟兄分明才刚相遇,却总觉得好像是旧相识,料想通溟兄也是如此,否则才区区半日光景,两人如何能相处得这般随性自在?从前于书院读书时,他常听同窗提起出门在外偶遇哪个读书人、志趣相投便结为至交好友之事,如今想想,通溟兄虽非读书人,但自己对他生出的这投缘之感,想必正与曾经那些同窗路遇知己一般。

洗了把脸后,应辰应约陪阮钰去寻那位李居士的故居。果然是在后街,也的确有那样一座小酒楼,聚集的文人不少。

进了楼,两人挑了个雅座,旋即应辰叫了些点心茶水,阮钰则是往那些满是墨迹的墙壁走去,默默品味上头所写的诗词。

许多书生都是如此,有些还一边摇头晃脑地诵读,一边与身边的读书人一同讨论诗词意韵,也偶尔填个词牌,两厢对比对比。

应辰那边,茶点很快送来。

酒楼的伙计也不诧异他们来此竟不点酒,只因于此处出入的多是书生,而书生重脸面,有些酒量不足的为免酒后失态,也都是点的茶水。将茶点小心摆放在桌上,他殷勤笑着道一声“公子慢用”,便小步离去。

伙计走后,应辰见阮钰兴致正浓,便也不去打扰他,倒了杯茶自饮自乐。

而正在此刻,楼梯处忽然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好些人朝那边看去,居然是两名头戴帷帽的少女款款而来。虽说她们不曾露出面容,但只看这仪态,便知她们必是绝色美人。

这酒楼也是词楼、诗楼,又因李居士亦是女子之身,时常会有些才女过来,二楼诸多雅座,其实不少皆是为她们准备。

两位少女出现后,不少书生眼一亮,朗诵诗词之声登时便大了几分,更有几人高谈阔论,似乎有满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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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她们的视线就落在阮钰等几人身上,红唇微启,婉拒了身边正小声与她们交谈的一名书生,莲步轻移,便想往那边过去。

只是,两位少女还未走几步,倏然间,便有一声冷哼传入她们脑中,叫她们浑身一震,霎时思绪一空,娇躯也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不由自主地,她们惧怕地看向了右侧的雅座。

在那处,衣着华贵的俊美公子静静而坐,手中端着盏茶,此刻目光一扫,黑瞳深处隐约泛起一抹金光,其身上气势一闪而逝,却极其恐怖。于两名少女看来,那仿佛是有一头庞然巨兽看过来,择人而噬,直叫她们一动也不敢动了。

这、这是——

二女吓得花容失色,她们这样的小妖,哪里敢在这位面前放肆?当下里,她们再不敢去与哪个书生倾情相交,都极力定了定神,互相搀扶着往楼下走去。

有书生不解,想要凑过去,不想她们的脚程竟是极快,眨眼间就不见人影了。

再说这两位少女倏然离去后,原本正在高谈阔论的书生们也十分失望,悻悻然连谈论诗词的心思也淡了些,满心俱是不舍之情。

倒是吓跑了人的应辰收回视线,淡然喝茶,不经意间,往阮钰那看了看。

阮钰似乎察觉他的眼神,也看过来,眼中似有不解——通溟兄可是有事?

应辰遥遥冲他举了举杯。

阮钰见他无事,回以一笑,便又沉浸于那婉约的诗词之中。

应辰微微扬眉。

这书生心思纯净,奈何招蜂引蝶,险些要被两只狐狸缠上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二女离开酒楼后,莲步疾移,不多时已绕去一个拐角,化为青烟远遁而去。一直遁入城外山中的一处大墓前面,青烟才落下地来,重新化为一双美人,都是素手抚胸,微微松了口气。

那大墓眨眼间变作一幢极为华丽的宅子,似乎是觉察到有人来了,朱红大门徐徐打开。

两位美人对视一眼,翩然而入,又牢牢将门关上。

宅子中景致极美,一条石子路直通内院,此刻那石子路上款款行来个神态文雅的少女,她右手牵着个眉眼精致的垂髫女童,正静静地看向这边。

文雅少女轻声问道:“大姐,二姐,你们怎地这般惊慌?”

年纪大些的美人摘下帷帽,娇容煞白,仍是惊魂甫定的模样,颤声道:“莫提了,我与二妹本想去那楼里寻几个有才学的名士,听一听他们的诗文,哪里料到,在那楼里竟有个、有个极可怕的人物!差点没将我的魂儿也吓飞了去。”

年纪略小的少女也是香汗涔涔,轻轻地喘气,说:“可不是么!只被那位瞧了一眼,就仿佛肝胆俱裂,险些就在那处现出原形来。”

文雅少女一惊,不由猜测:“莫非是哪一位大妖游戏人间,才叫姐姐们如此畏惧?”

大狐女叹息道:“那般可怕的威势,叫人哪里认得出来?说来咱们狐族亲戚多聚会也多,我曾去过不少地方,也算见多识广,偏生听闻过的那些大妖就没一位能对上的,岂不更让人心慌?”

二狐女眸光微闪,思索一会儿,也猜道:“受一位姐姐邀请,我曾有幸远远瞧过一眼钱塘龙君……也不知是不是瞧错了,隐约间,今日遇见那位竟好似比钱塘龙君气势更盛,实在吓人。”

垂髫女童好奇极了,嗓音脆生生:“能比钱塘龙君气势更盛,难不成是四海的龙君?若不是龙君,也或许是哪位龙太子吧?”

她几个姐姐都是摇头。

“这便不知了。”

“左右是咱们姐妹得罪不起的人物,莫要招惹最好。”

“也不晓得这位何时离去,在他还未离开前,咱们还是守好门户,再莫要出去了。对了大姐,咱们本来想去拜访那位焦相公……也再等一等吧。”

“三妹,你命中有段缘分,可记得是什么时候?”

“二姐不必担忧,尚且不到时候,约莫还要过上几年,母亲自会安排妥当。”

“如此便好,不必你马上出门去……”

正都娇声细语地商议着,大狐女忽然想起什么,朝四周张望,很是焦急:“表弟呢?三妹小妹,你们可瞧见表弟去了何处?怎么不见他的人影?”

垂髫女童歪着头回答:“他出去找酒吃了。”

大狐女一跺脚,气狠狠斥问:“又去找酒吃?这个醉鬼!什么时辰去的?多久了?”

二狐女也十分焦急,扯着衣袖极是不安:“表弟真不懂事,他若是在外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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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雅少女见姐姐们都着急,也蹙眉思索,细细回忆:“表哥离开有一个多时辰了,出去时刚在傍晚,真要去找酒吃还得入夜后便利些。一时半刻,他想必不会回来。”说到此,她面露担忧道,“咱们可要出去寻他?若那位真是哪里的龙君,他又真醉酒冲撞了,龙君发起怒来可了不得。”

一家子越发焦急起来,终于大狐女咬牙说道:“我跑得快,我去!你们好好儿在家中莫出门。”想了想又道,“去把母亲收藏的千年灵芝草取来,倘若表弟真得罪了那位,献上这草,说不得还能保住表弟一条小命。虽说灵芝草贵重,但表弟是母亲的亲侄子,用它换回表弟,母亲也是不会怪罪的。”

另外三个狐女闻言,心中微定。

垂髫女童年纪尚小,本不太知事,眼下听得多了,也似懂非懂,立即开口:“我知道灵芝草放在何处,之前见母亲取出来赏玩过。”

大狐女立即轻推她的肩膀,催促道:“你快些去找来,我也好早点出去寻人。”

二狐女神色忧愁,又努力打起精神,故作玩笑说:“若是能在表弟遇见龙君前先把人寻到,咱们这灵芝草便也能保下来了。”

不多时,垂髫女童匆匆找来一只玉匣儿,捧给了几位姐姐。大姐连忙接过,随即再度化为青烟,朝着门外飘飘而去。

另三个狐女遥遥地望着,轻声期盼:“大姐与表弟可都要没事才好。”

酒楼里。

阮钰却不知他那位通溟兄已驱走了他两朵狐桃花,只管欣赏诗词,一直将墙壁上所有诗词都品味过,再瞧一瞧一些前人赏鉴诗词后给出的评语,还有一些前人在此有感而发写出的新诗新词等。那些新诗新词皆是众人评出颇为出色的,结成册子,而若想在册子中也留下自己的诗词,便要先用一旁的笔墨书写于宣纸之上,留待后来者评说,待喜爱之人多了,自然也就会添到册子上去。

眼见天色渐晚,阮钰有了去意,又觉来此一趟,须得留下一些感触,于是稍作思忖后,笔走龙蛇,也作了一首诗。

他不长于写诗,写完后笑了笑,也没留名,将宣纸搁下后,转身往应辰那边走去。

应辰已经喝完一壶茶,吃掉三盘点心,见阮钰过来近前,便哂笑道:“酸秀才品足诗词了?”

阮钰笑着深行一礼:“辛苦通溟兄久等,辛苦辛苦。”

应辰站起身,放了块银子在桌上,掸了掸衣摆,说道:“行了,还想去哪儿?”

阮钰眉眼带笑:“原本小生想要请通溟兄好好吃一顿,但如今想来,通溟兄怕是吃不下……”

应辰哼道:“怎么,你嫌我吃得多?”

阮钰却很从容,将后面的话说完:“……因此小生想着,不若且将这顿留着,待明日再请。”

应辰摆手道:“不必等明日,这点东西算什么?我可还饿得很。”

阮钰看了看应辰那平坦的肚子,又怕看久了惹人恼怒,便轻咳一声,说道:“蒙通溟兄不弃,请,请。”

应辰点头一笑:“你这书呆子,合该要请我吃饭。”

阮钰一怔,想着通溟兄似乎对诗词并无兴趣,在这枯坐半日陪他,确是合该要请,于是也笑着说:“这是自然。”

应辰知他不懂真正缘由,不过也无妨,左右吃他一顿就是。

因着这酒楼是文人墨客聚会之地,虽有些招牌菜,但多半是清雅、有典故为上,要真说滋味如何……除却少数二三外,其他也不如何,要想吃得痛快,总有不足。

这也不怕,阮钰早有打算多请几回客,故而早从跑腿的那处问得了章丘几处菜色丰美之地,此刻也就带应辰一同去了。

那处菜肴果然色香味俱全,两人吃得饱足,饭后慢慢走回宅子去,待走到了也就消了食,随即两人互相道别,洗漱回房。

阮钰白日里累得很,却也挑灯看了小半个时辰书,而后上床就寝,不多时已睡得极熟。

相邻房间里,应辰耳聪目明,察觉隔壁的动静,便也躺倒在床上,阖眼小憩。

渐渐地,已近子时,

窗外风声低吟,有轻微的破空声划过。

应辰睁开眼,神情中透着不耐。

章丘的狐狸好不识趣,怎么还敢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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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有什么尺余长之物地爬到隔壁那户人家里,只见一扇窗子被轻轻打开,然后那物“嗖”地蹿进去,落地后身形陡然抽长拉伸,便变作个瘦削的年轻男子。隐约间有些“咕噜噜”的吞咽之声,却见正是那年轻男子拿起桌上的酒,仰脖大喝,喝完后他又仿佛醉了似的晃了晃身子,踉踉跄跄地倒在了床上,再没什么反应——睡着了。

应辰朝屋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斜上方的屋顶。

在那处战战兢兢地趴着一只褐毛狐狸,瑟瑟不敢动,此刻见应辰发现了它,居然人立而起,前爪合拢拜了又拜。拜过还有忧虑,它又立刻跳下来,变成个紫衣的美人,对着应辰再次下拜,狐狸爪子也化为一双素手,正捧起一只霞光氤氲的灵芝草,恭敬地说道:“求大王饶恕小狐及小狐表弟冒犯之罪,今献上灵芝草,还请大王笑纳。”

应辰眉头微挑:“千年的,尚可。”

紫衣狐女大喜,连忙将灵芝草捧得更高。

应辰随手把灵芝草接过,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君在此待不了几日,你们这群狐狸安分些,莫要闹出事来。”

紫衣狐女连忙答应:“小狐等谨遵大王之命。”

应辰便不再理她,把玩着灵芝草,施施然回到了邻宅。不过人虽走了,气息却还萦绕不散,明晃晃昭示其存在。

紫衣狐女恭敬再拜数次,才微微松了口气。

龙君所在之地,如他们这些城中内外的狐魅鬼怪都应朝拜,便怕惹恼人不敢胡乱供奉,也该规规矩矩退避开去……偏她那表弟胆大包天,竟敢逼近龙君身侧之地,不仅不去拜见,还敢去偷酒喝!幸而龙君宽宏,肯收下供奉,便是不怪罪的意思了。若是换了个脾气大的,他们这些山间野狐今晚就要死绝了,就连这身皮子,龙君也未必稀罕扒去。

心中安定了些后,紫衣狐女走到窗子前,往里面看。

窗扇正对着床榻,里头睡着个中年书生,身上盖着几层衣衫,在他身侧则蜷缩着一只毛茸茸的狐狸,正在呼呼大睡。

好啊,自己在外面小心翼翼,这不知死活的家伙却睡得如此香甜!紫衣狐女方才按下的怒火又从心底冒出来,恨不得冲进去把表弟那一身狐毛都给烧干净了!但思及邻家的龙君……她恨恨地一跺脚,低声嗔骂:“有本事就别回去了,不然叫你好看!”

恼归恼,她到底还是担忧贸然叫醒表弟,这醉鬼糊里糊涂大喊大叫,吵到邻家的煞星可怎么好?只得蹲在墙角一直等着。

小半个时辰后,那书生先醒了,她心怕书生把偷酒狐狸给打杀时,书生竟笑称“酒友”,给狐狸盖完衣服又搂着睡,直叫她哭笑不得。

再一个多时辰后,狐狸醒了化为少年郎,书生跟他聊得高兴,又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同睡下,之后直到天将明时,少年郎才整了整衣衫,推门走出宅子。

宅子的拐角,有一道酥软的女声响起,语气阴恻恻,很是吓人。

“七郎。”

少年一惊,连忙转头看去,就见那拐角处走出个紫衣女郎,不是他大表姐又是谁?他有些诧异,但还是高高兴兴过去行礼,问道:“大表姐,你怎么在此处?”

大狐女并未回答,只恼怒地拉住少年的胳膊,一起化为青烟,杳杳而去。

邻家。

应辰已然起身,捏着灵芝草走进庖屋。

此刻,他像是察觉到什么,轻哼一声。

回到自家山头,大狐女才丢开表弟的手臂,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蠢材,昨夜险些成了死狐狸,还懵然不知!”

少年有些不高兴:“大表姐你怎地骂人?我只是去偷些酒喝,算什么大过?再说车兄弟也不嫌弃我是异类,还邀我今晚再去饮酒。他这般好的人,哪里要杀我了?”

大狐女恨铁不成钢,直将他耳朵揪住,气急说道:“你不蠢?你不蠢怎没发现车相公邻家住着一位龙君?你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酒喝,当真是不要命了!”

少年不由愣住,讷讷开口:“邻家的……龙君?”

大狐女抚胸顺了顺气,方才将昨日所遇之事一一道来,连同她们姐妹之间诸多猜测,也尽说出。待说完后,她见少年吓得面无人色,缓了缓口气道:“我将灵芝草奉于龙君,才保住了你的小命,你此后当要谨言慎行,万不能再去招惹龙君,可知?”

少年神情沮丧,却还嘟囔道:“可我与车兄弟已有约定……”

大狐女柳眉倒竖,就要再呵斥,但她到底也是个守诺之人,不愿表弟做那不守信约之事,又见眼前少年垂头丧气好不可怜,才蹙眉道:“你去寻个小乞丐送信,待龙君离开章丘,你再找车相公交往不迟。”

少年满腔遗憾,却也明白轻重,叹气说:“也只得如此了。”

大狐女这才露出一抹笑来:“走吧,回去。”

接着,这两人化为两只狐狸,飞快地钻进草丛,又钻进了墓道之内。

清晨,阮钰在一阵异香中醒来,他不由坐起身,揉了揉眼,疑惑地循香而去。

——奇怪了,怎会这般香?

到院中,阮钰察觉香气自庖屋中而来,心中不由猜测,莫非是张婆自己过来做饭了?也不对,他虽雇了张婆,却只请她收拾屋舍洗洗衣裳,也不曾吩咐这事。

到庖屋前,门未关,里面透出一角白衣,阮钰一惊,连走几步,才发觉在那灶台前站着个锦衣的俊美公子,正以勺搅动一罐汤汁。

那异常浓郁的香气,正是那罐汤汁中散发出来。

似乎察觉到阮钰到来,应辰稍转头,朝他说道:“去洗漱。”

阮钰一愣,他刚起来,还不太清醒,听应辰这么说了,也就老实去洗漱,待洗漱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也神清气爽,想起刚才所见的一幕,连忙又往庖屋那走去。他是真没想到,这位通溟兄居然一大清早地起来熬汤。

应辰恰好端着罐子走出来,汤汁还在甑孛叭绕铑谂滤套攀郑辖裟每槭纸砉ソ樱t饺粗苯尤瓶压拮臃旁谑飨碌氖郎稀

阮钰看着那汤,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

应辰说道:“真想帮忙就去拿两只碗来。”

阮钰正不知道该做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就马上去拿碗了,拿好碗后又站在石桌前踌躇着。

应辰见他这模样,有些好笑,指了指桌面:“碗放那。”

阮钰把碗放好。

应辰向来傲气的眉眼舒展开,又拎着罐子给两只碗都倒上汤,撩起衣摆坐在一边的石凳上,朝阮钰一招手,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喝汤。”

罐子不大,恰好也就倒出这两碗而已。

阮钰就坐在应辰的对面,那股异香更浓了,直冲他的鼻子,直叫人食指大动。阮钰一抬头,对面的应辰已经端起碗就这么喝起来,想了想,也端起碗,喝下一口汤。

刹那间,一股澎湃的热流从喉咙冲下去,再好像一瞬就冲刷了整个身体似的,内外都产生一种奇异的温暖,好像把骨头缝里的一些以前没注意到的寒气全都给刷了出来,让人忍不住就额头冒汗。同时,身体好像也变得健康了很多。

阮钰喝汤之前只觉得很香,喝了一口后却不由震惊地抬起眼来,诧异地开口:“通溟兄,这?”

应辰随口说道:“我看你这身子骨弱得很,正好得了点东西就熬了。”

阮钰见应辰这般理所当然的模样,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应辰瞥了眼阮钰手里端着的汤,说:“快喝。”

阮钰心中百味繁杂,到底还是不想辜负了应辰一番好意,便一口一口小心喝汤。等所有汤都喝完后,他是真切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但身子内外也当真都透出一股勃勃生气。也是此刻,他方能察觉到自己之前当真颇为虚弱,眼下才算是补了回来。

由此可见……

他呼出口气,由此可见,通溟兄的“那点东西”绝不是什么寻常之物——他知晓科考须得有个好身子,既有心此道,自不会不留意,故而家中剩下的那根百年老参,在几年守孝间,为免损伤根基都陆陆续续地服用下去,可即便是那老参,也不比这碗汤用处的一成。

阮钰与应辰四目相对,面露惭色:“通溟兄,小生受之有愧。”

应辰道:“你请我吃住,我请你喝汤,有什么好愧的?”

阮钰摇头道:“这如何能一样?”

应辰嗤笑一声:“于我看来,没甚不同,你莫要露出这等小家子气。”他瞥眼看来,“前日在河边遇见你,我瞧你是想邀我一同游历,我看你倒也顺眼,故随你来了。怎么,如今你为这一碗汤,倒要跟我生分起来?”

阮钰听他这一通话,不禁愣住,又见应辰面上像是有一丝恼意,难免有些着急。他从前读书时,同窗甚多,友人也不少,可如通溟兄这般一见如故者却是从未遇过。好友间原本就有通财之谊,他喝了汤,心下感动便罢,何苦要说这话让通溟兄不痛快?细想之,若他自己遇上什么好物事,也是愿与通溟兄分享的,若通溟兄跟他计较,他定也难受非常。

思及此,阮钰自觉做错了事,连忙深深一揖,诚恳道歉:“此乃小生之过,通溟兄莫与小生一般见识。”

应辰面色不太好看,却立时将他扶起。

阮钰才直起身,笑着询问:“既如此,还当郑重邀请才是……通溟兄,不知你可愿与小生一同游历?”

应辰看他笑得温和,应了一声。

阮钰听得真切,心中欢喜。

他想,原以为要孤身上路,如今能与好友同行,实在幸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且说阮钰来到章丘,其一是想去瞧瞧那会聚文人墨客、纪念李居士的酒楼,其二则是要将旧房收拾一番,若是有什么残破之处,也及时请人修葺。而他于渡口遇见应辰,还与对方约定结伴同行,则是意外之喜。

如今酒楼去过,诗词品过,旧房也完好无损,阮钰还有许多地方要去,自不会在此地久留。不两日,他已与应辰一起再次乘船,朝明水镇的方向而行。

明水镇不大,早先的阮老爷并未在此处置产,阮钰本意是去历城,只是期间要先至明水镇,由水路转陆行。于是下船后,他直接租下一辆骡车,雇佣一名车夫,载他与应辰前往历城。

阮钰坐在车里,从书箱里摸出本书翻看,只是路面不太平顺,车轮滚动时有些磕磕绊绊,使得车厢上下颠簸,叫他看得有些吃力。

应辰将他手里的书抽开。

阮钰也不计较,抬眼看他。

应辰暗想,在这路面看书,书呆子怕是不要这双眼了,口中却道:“天光甚好,看什么书?”

阮钰将车窗掀起一点往外看,外面确是天光明媚,不过他不看书,难不成要……

他试探询问:“通溟兄,可是因景生情,诗性萌发,想要吟诗?”

应辰嘴角微抽,吟诗?吟个劳什子。

阮钰见应辰神色,便知是自己想岔了,正想转个话头,恰好外面的车夫把车赶到路边,稍微停了一停。

同时,车夫回头说道:“阮相公,有官差路过,小人先让开路,让他们先过去。”

阮钰应道:“也好。”

官差已走得很近,一眼见到马车停在路边,也听见车夫的话,知道车厢里是位秀才。虽说这年头秀才没多大了不起,倒也不好任意勒索,于是很快走过这段路。

随后,车夫重新驾起骡车赶路。

车里。

阮钰对应辰说道:“乡野之间多奇谈,小生记得在家中读书时,书架上有不少前人笔记,记述不少此类故事。方才见得几个差人路过,小生不由想起一篇来,途中走了这许久,不免寂寞,不如说给通溟兄听一听?”

应辰对所谓乡野奇谈没甚兴趣,但阮钰开口,他也就点点头道:“你说。”

阮钰便讲道:“据说那是前朝末年之事,四处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当时历城的县令叫做韩承宣,因公派两个差人到外地出差。那两个差人走在路上,遇见自称也是历城官差的,照理说便是同僚了,偏偏他们都不认得,仔细一问才知遇上的居然是济南城隍的鬼差,要去东岳大帝那递公文……”

应辰撑着下颌,听阮钰娓娓道来。

“官差鬼差一路走一路聊天,官差听到后来,才晓得鬼差投的公文上居然是济南府在战乱里要死去的人名,随后又打听到战乱的时间,两个官差一估摸,要是他们办完差立刻回去,是定要赶上战乱的,于是办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差以后却没敢回去,直接跑了。后来济南果然乱了,那些乱军杀人不下百万,堪称穷凶极恶,幸而他们最终没成气候,不然百姓还要遭难。前人将此事附会鬼神,本意大约是言人有命中注定的生死吧,话虽有道理,但……”

说到此,阮钰见应辰不搭腔,就有些赧然:“小生不擅长讲故事,想必是说得太没趣味了。”

应辰微微扬眉,书呆子的故事的确无趣,嗓音倒不难听,便催促:“再说一个。”

阮钰一怔,通溟兄是喜欢听故事?他想了想,果然又讲了一个。

“仍是个说官差与城隍的。还是那位韩县令,某晚梦见城隍问他要人使唤,便依言在文书上写了八个官差的名字,在城隍庙里烧了。当夜八名官差就死了,去了城隍那当差,听说还有一个显灵买酒喝,用的都是锡箔的纸钱。后来韩县令给八个差人画了像供在庙里,从此以后就出了怪事,但凡再有历城的官差去公干,临行前都得祭祀这张画像,否则必受笞刑。”

听完这个故事,应辰面色微寒:“这城隍胆子不小,敢随意勾杀活人为他效命,想必是上下沆瀣一气,才能随便改动生死簿。”

阮钰赞同道:“可不是么?这般的神明,与那些贪官污吏也没甚差别。”说到这,他又提议,“虽说故事还是附会,不过城隍庙里似乎确有画像,待到了历城,不如再一同去瞧瞧?也给城隍进几炷香。”

应辰道:“恐怕他受不得我的香。”

阮钰只以为好友将故事听真,不喜城隍方有此言,也不勉强,笑道:“敬神本要真心诚意,通溟兄无意进香便不进了,只当去瞧一瞧故事就是。”

应辰知他误会,也不解释,冷冷答应:“也好,就去瞧一瞧。”

明水镇离历城不远,骡车行了近三个时辰便顺利抵达。

城里有十多条大小街道,阮老爷在此有一座别第,与在章丘的那座民宅一般,都是有院落和几间屋子的。不过这里的屋子几年前便租给他人,总共的五间屋子,两间租期已过,但还有三间,如今还住着租客。

因守孝之故,几年来的租金都存在牙人处,阮钰游历特意从此处经过,也是有收租之意。

进城后,车夫对历城各街不熟,故而阮钰先结账放他离去,之后在街边找个茶摊喝杯茶歇歇脚,也顺便问路。

“店家,不知施桥街怎么走?”

茶摊老板原本一直和和气气,听阮钰这么问,脸色突然一变:“相公要去那处?”他的眼神有些惊恐,“若无要事,还是莫去为妙。”

阮钰不解道:“这是为何?小生一处别第在那街上,现下正要过去。”

茶摊老板仍有些惊慌,压低声音说道:“相公以前想必不曾来过?”他见阮钰点头,就劝说道,“不瞒小相公,在那施桥街上有所已经荒废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多年的老宅子,曾是个当官儿的居处,占了大半条街,十分宽敞。不过城中人都知晓,那房子里头有怪异!便是白日里也无人敢去。若是小相公的别第离那处不远,还是少住几日吧。”

阮钰恍然,想起此前遇见过的那只棋鬼,心头也有些骇然,不知在那老宅子究竟是什么怪异。但他看一眼身旁镇定如常的应辰,倏然便安定下来,对茶摊老板温和笑道:“多谢店家提点,小生的别第在街头,离那宅子不算近,也有几名读书人租住着,应是无碍的。”

茶摊老板一听是在街头,也就笑道:“这倒确是无妨了。”说话间已给他指了路,细细告知他要如何往那施桥街走。

阮钰又同他闲聊几句,不多时又有人来歇脚要茶,他放下几个茶钱,与对这茶没甚兴趣的应辰说道:“通溟兄,走吧?”

应辰朝摊子一边的挑夫招招手,来帮这书生挑行李。

阮钰面上带笑:“还是通溟兄想得周到。”

应辰不置可否,区区一只箱笼,他随手可拿,可这书生呆气重,性子麻烦得很,恐怕不爱他拿,也就罢了。不过施桥街离此处不近,若叫书生自己背着走过去,压狠了要长不高,这才叫挑夫来。

挑夫将行李挑上,先走一步。他对历城路熟,有他在,就更不怕走错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施桥街已至。

许是这街上有怪异之故,住在此处的人家不多,商铺摊贩更少,远不如其他街道热闹。阮家的别第在街头的第三间,是个齐整的半大院子,里面青砖红瓦三间大屋,还有两间小屋,如今空出来,正是两间大屋。

到了院门口,阮钰先付钱给挑夫,挑夫道谢后离去,他则低头在箱笼里找了找,取出钥匙将院门打开。

应辰抱臂站在他身边,朝四周略作打量,一派自在模样。

阮钰背着箱笼踏进门槛,刚到院中,正好有个衣衫朴素的书生从一间大屋中走出来,他大约三十多岁模样,手里端着一盆水,朝这边看来。

书生见到阮钰,马上将盆放下,迎上来拱手为礼:“不知两位兄台是?”

阮钰回了一礼,笑道:“小生阮藏之,这位是小生的好友应通溟。”说到此,他略顿了顿,“小生出门游历,恰好经过旧宅,故而前来小住几日。”

书生立即明白,原来这位就是牙人口中那位在家中守孝的房东阮小秀才,如今既能出门,便是已出孝了。不论是游历也好科考也罢,总少不得银钱使,阮小秀才来这一趟,应当也不仅是为小住,也要来收租做资费的。

他心中有数,面上也自我介绍一番:“小生杜九畹,原是住在邻府的,租赁此处也是为找个清静的地方读书……”他一边让开路,一边说道,“前两间原本都是马兄租下的,后来听闻他结识了两位兄长,要去大名府拜访,便退了房。此后牙人请了吴婆收拾过,但如今也过去许久,想必是落了不少灰尘,还要先收拾一番才好住人……若是两位没有其他打算,吴婆办事利落,倒还可以请她过来。此前两位若不嫌弃,不如到小生房中,喝杯茶稍作等待……”

阮钰听杜九畹絮叨,觉得这位杜兄颇好相处,一边谢过对方好意,一边抬脚就要跟去,刚走一步,却觉身边少了人,回头一看,原来通溟兄落在后面,未曾跟来,面上不由露出讶异。

应辰站定原地,看着他不动。

阮钰冲他一笑,干脆伸手拉他袖摆,口中说道:“通溟兄,箱笼甚重,劳烦帮小生扶一把……”

应辰听得好笑,抬手给阮钰托了托箱笼,也就顺着他的力道也走进门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九畹的家境在租赁别第的几个读书人里算是殷实,屋中该有的都有,收拾得也很是整洁。有个简易的书柜,上面摆着不少书,书案上有摊开的儒经和填满一半的宣纸——在出屋前,他应是正在作经义。

阮钰进屋后,箱笼被应辰一手拎起,放在墙角。

杜九畹也很周到,立即找出几个木凳请两人坐了,又给他们倒茶。

阮钰接过茶,笑着道谢,与杜九畹交谈起来。

应辰也接了茶,不过在阮钰与杜九畹谈论起经义时,并不怎么开口。杜九畹虽也会看顾客人,但见他一身锦衣华服又寡言少语,只当这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便不勉强接触。

阮钰亦不时留意应辰,却不打算强求他加入两人交谈。于阮钰看来,通溟兄是的不喜和人虚与委蛇的,但这只是他性情耿直罢了。何况他也不会故意给人难堪,至于是否与人结交,愿不愿意与人攀谈,自是随之喜欢。

杜九畹同阮钰谈论一阵举业之事后,又不免谈及其他几个住在此处的邻居,同样也就谈到了老宅的诡事。

“小生在此也曾听闻老宅怪事,倒不曾亲眼见过。不过若是阮兄想去瞧一瞧,小生却能攒个局,邀一些同好,一同前去游览一番。”

阮钰闻言,连忙婉拒:“不不,还是不去了,我辈读书人向来敬鬼神而远之,还是不发这个好奇心吧。”

杜九畹见他这般,笑道:“阮兄所言有理,咱们不发这个好奇心。”

一旁应辰听到阮钰这话,轻轻哼了声——嗤,若非有他在,这书呆子还想敬而远之?

不过他声音极轻,屋中两个书生却并未听见。

正说笑时,外面又传来“吱呀”声响,是院门再被推开,又有人进来了。

杜九畹看看窗外天色,恍然道:“这时辰,应是天官回来了。他也是此处的租客,租在东边的第一间屋子,该当与阮兄见一见的。”

阮钰便起身道:“那就出去迎一迎吧。”

杜九畹也站起来,笑说:“也好。”

应辰在阮钰看过来做询问之色时,摆了摆手。

阮钰明白,就跟杜九畹走出门去。

殷天官匆匆走进院子,身边还跟了几个友人,都是秀才。一行人一边走来一边说话,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酒气,面上也都微微发红。

阮钰对这几人稍作打量,就与杜九畹一同去见礼招呼。

殷天官没想到院子里还有人,一听杜九畹说这是房东阮小秀才,也连忙正了正神色,说道:“失礼,失礼,小生等人无意喧闹,回来拿一卷凉席就走。”

他几个友人也端正了些。

阮钰温和说道:“这倒无妨,好友相聚,平常之事。”

殷天官见阮钰并非那等十分清高的,先松了口气,笑着拱拱手:“阮兄,眼下小生尚有些事要办,少陪了……待明日小生做东,请两位吃酒赔罪。”又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九畹,我先走一步。”

阮钰一笑:“殷兄不必这般客气,请便。”

其他几个秀才也纷纷拱手告辞。

杜九畹朝阮钰说道:“天官今日吃醉了,小生得去问一问,阮兄莫见怪。”

阮钰了然,友人一脸醉态出门,自然不能放心,要去询问一番去向。

于是他毫不介意地说:“无妨,杜兄请。”

很快,杜九畹就与那几人一同出去。

阮钰则是回到屋中,坐在应辰身边不远。

应辰侧头看来,说道:“都出去了?”

阮钰点头而笑:“那位殷兄性情很是活泼,杜兄不放心,跟过去了。”

不过话虽如此,杜九畹必不会总将他们留在屋中,此非待客之道,两人也就没有其他动作,只仍在饮茶、闲谈。

应辰随口说道:“你当真敬鬼神而远之?”

阮钰道:“倒不全是。”

应辰勾勾嘴角:“哦?”

阮钰笑道:“只是不想无事窥探罢了。”

应辰颔首:“原来如此。你不多事,这也很好。”

阮钰听他这般说,不由促狭一笑:“若是真好奇时,也未必不多事的。”

应辰瞥他一眼,摇了摇头。

阮钰颇为坦然。所谓年少轻狂,古代大才都是如此,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哪里敢确保自己处处沉稳?既免不了少年心性,就还是莫在通溟兄面前说大话为好。

一杯茶还未喝完,杜九畹已经回来了,见面先赔罪,又说:“小生出去时恰见吴婆回来西邻,便先请了她。此时她带家中两个成年的儿子同来,想必不多时就能将屋子收拾妥当了。阮兄可莫怪小生越俎代庖啊。”

阮钰笑道:“杜兄盛情,小生感激不及,哪会怪罪。”

说话间,杜九畹见阮钰茶喝过半,给他掺上热水,叹了口气。

阮钰见状,关切询问:“杜兄,有何事不可解?”

杜九畹摇头道:“天官与那几个秀才约定今晚独自去那宅子住上一宿。之前他回来拿席子,就是为了晚上用。”

阮钰一怔,不确定地重复:“殷兄独自去?晚上去?”

杜九畹无奈说:“天官素来胆大,今日恐怕也是与人吃酒时冲动了。”说到此,他一叹,“不过依他的性情,即便没醉,但凡被人一激,恐怕也是要去的……唉,阮兄你年岁不及他,却比他稳妥得多了。”

阮钰见杜九畹面带担忧,不由宽慰道:“那宅子虽有怪异,倒不曾听说出过人命,既如此,殷兄即便在那处过夜,至多被吓一吓,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杜九畹面色微缓,点了点头,又叹一声,才道:“话虽如此,但到底莽撞,待他明日回来时,小生定要多加劝说才是。”

阮钰一笑,亦点了点头,却不再多言。

过得半个多时辰,外面忽然有人叩门。

几人朝外看去,就见未关的门扇前站着个健壮的汉子。

汉子憨厚一笑,说:“几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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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忙起身,说道:“有劳。”

杜九畹开口相请:“去瞧一瞧?”

阮钰展颜,朝应辰看去。

应辰走到他身旁,说:“一起。”

杜九畹早看出两人交情甚厚,也不奇怪,谁哪个读书人无有三五个知己好友呢?此刻也只一边先往外走,一边对那憨厚汉子说道:“吴婆办事,小生自是放心的。这位就是屋主阮相公,要在此住些时日。”

那汉子连忙对阮钰说:“阮相公请去查看,若有哪处做得不周到的,小人立即重做。”稍一顿,更殷勤,“小人一家就住在西邻,若是相公有什么要差遣的,只管叫一声。”

阮钰和和气气,说道:“兄台客气了,多谢你。”

汉子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出屋后,那汉子领着一行人去看那两间大屋,屋外有另个与他长相相似的汉子在院子里架起横杆,还有个看来四五十岁的婆子端着一大盆洗净的被褥,将被褥一张张晾晒在那些横杆上。母子三人办事着实麻利,难怪杜九畹总要提一提他们的本事。

一眼看去,屋子内外的确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四处都颇为干净,此时还未到傍晚,日头还旺,这些被褥晒个一二时辰后,也能晾干了铺陈。

阮钰大略看过,满意说道:“不错。”说完就要给钱。

然而那汉子满脸堆笑道:“杜相公已给过了,不必再给。”

阮钰一愣,看向杜九畹,说道:“杜兄客气了。”

杜九畹笑道:“阮兄远道而来,还未及给你接风,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阮钰见他诚心,也不与他客套,只想着待离开前请他吃一顿聊表心意便是。

之后吴婆一家见雇主满意,都要识趣离开,杜九畹说接风便接风,先叫住吴大,给钱吩咐他去置办几个菜,再打一壶酒。

阮钰自是谢过,又想,待改日请杜兄时,该多备办几个硬菜的。他又禁不住朝应辰看了一眼,又想,早先通溟兄总叫他莫要饮酒,但应酬之时,只怕是无法推拒的。

应辰看出阮钰心中所想,却不做声,去屋中把箱笼拎出来,替他送回屋里。

傍晚,酒菜上齐,阮钰仅仅小酌几杯,杜九畹则言语风趣,与阮钰越发熟稔起来。应辰还是与杜九畹没什么话讲,不过也未做什么煞风景的事,再有阮钰调节,三人相处起来不算尴尬。

等谈兴尽了,三人酒足饭饱,便各回各的屋子歇下。

夜深人静,四野无声,只有虫鸣不时响起,给人增添一抹燥热之意。

倏然间,街上锣鼓喧天,喜乐奏鸣不绝,好似有许多人自那处经过一般,吵吵嚷嚷,着实是闹人得很。

阮钰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秀气的眉毛蹙起,到底还是禁不住睁开眼,自一片漆黑中摸索着走到桌子前,将油灯点上。

然后他走出门去,想瞧瞧究竟发生何事。

刚打开门,就见邻屋中走出个挺拔的身影,俊脸含煞,在不甚明亮的月色下,尤其显得森然。

阮钰吓了一跳,不过很快把他认出来。

“通溟兄?”他听着外面越发嘈杂的动静,眼前人很有同病相怜之感,“你也是被那锣鼓声吵醒的么?”

应辰看这书呆子一脸懵,抹了把脸,语气勉勉强强好了些,却还是带着点不痛快,道:“那群……烦死了。

他的话说得有些很快,有几个字叫人听不太清楚。

阮钰也没在意,只安慰他说:“许是有什么要事忙碌吧?小生出去问问,稍作提醒就是。”

听他这般说,应辰的神情,陡然有些古怪起来。

“你当真要去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钰一怔,通溟兄这问得有些奇怪,但他并未多想,点头说道:“趁另几位兄台还未被惊醒,早去早回为好。”

应辰长眉微挑:“我与你同去?”

阮钰闻言,不知怎地心中一松,露出笑容来。

“多谢通溟兄。”

刚出院门,就有巨大声浪骤然传来,叫阮钰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应辰在旁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稳,抬头朝前方看去。

街道上,浩浩荡荡正行走着一列迎亲队伍。

送亲的人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喜乐一阵阵地吹奏出来,在夜空中不断回荡。那大红花轿晃晃悠悠,一身红袍的新郎官风度翩翩,骑高头大马,喜气洋洋要去迎接新娘。

大半夜迎亲难免有些诡异,容易叫人想起民间传说里头的鬼成亲,不过这些迎亲人的面色都很红润,半点不像是鬼怪。

半夜迎亲虽说很是扰人清静,可成亲毕竟是件大喜事,本就该热热闹闹、高高兴兴,一时间,阮钰倒不知是否该去提醒了。

还没等阮钰想定,下一瞬,他眼前一花,视线里长长的迎亲队伍陡然变了模样。

那些满面红光的迎亲人,身体倏地变矮,毛发长长嘴巴尖尖,居然变成一群用后脚着地、犹如人类一般走路的杂毛狐狸!它们举起两只前爪,抱着唢呐呜呜吹奏,吹出的调子还是那样充满喜气,身上穿着合身的小小喜服,头上戴着红红的小帽,显得既荒诞又滑稽。

再一看,最前方挂着大红花新郎官也变成一只黄毛狐狸,挺着胸膛、精神抖擞,它手里拽着一根细细的缰绳,□□的神骏大马却变成一只矫健的大野兔,每一跃都跃出好几尺远。

阮钰连忙抬起手揉了揉眼,揉过以后再看,那群狐狸没了,还是满脸喜气的新郎和迎亲队伍,可冷不丁眨眨眼,新郎和迎亲队伍再次消失,依旧是一群装模作样的狐狸。

如此反复再三,他的喉头微动,忍不住泛起一种不知是恐惧还是好笑的情绪来。

应辰见阮钰的脸色接连数变,在他小臂上轻拍一记,嗓音略低,道:“回神了,没看错。”

阮钰收回视线,突然反应过来,瞪大了眼说:“通溟兄,你看到的是、也是?”

应辰鼻腔里发出哼声:“如今这世道,到处都闹狐狸。”

阮钰的神情顿时变得有点微妙——通溟兄这是话里有话?

突然间,应辰微微弯腰,竟然将鼻尖抵在阮钰的肩头。

阮钰还未反应过来,温热的吐息已扑打在他的颈间,他从不曾与人这般亲近过,这一刻,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汗毛都竖起来。

“通溟……兄?”

应辰倒是坦然,直起身,说道:“从前未曾留意,你这书呆子的身上似乎有些奇异。”

阮钰原本颇为尴尬,听他这般说,登时将那点不自在忘却,脱口问出:“哪里奇异?”

应辰皱皱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有些招蜂……招惹妖鬼的气味。”

阮钰一愣:“啊?”

什么叫招惹妖鬼的气味?这话说得他仿佛常年不肯沐浴,故而有些发臭了。

应辰思索片刻想不起来,便摆摆手道:“虽不知是哪里奇异,倒是颇为祥和,只是很能叫那些山精鬼怪亲近罢了。不过……”

阮钰心里一紧:“不过?”

应辰侧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揶揄道:“不过,有些是亲近,有些便是亲热了。”

阮钰面皮陡然涨红,通溟兄说这浑话,真是、真是□□斯文!

应辰嗤笑一声:“若只是亲近亲热也就罢了,至多风流死,对你们这些酸书生而言,也算是一桩艳福。可惜除却这亲热亲近的,还有想吃了你的,到时将你抓住,剥干净扔锅里,蒸煮又烹炸。啧,一口好滋味啊。”

阮钰听他前头“亲热、风流、艳福”说个不住,原本是脸上发烧,十分羞窘,可后面又听见了什么“蒸煮烹炸”的,那股子羞窘忽地没了,也再生不出一丝儿惧意来,只觉得哭笑不得。

他踌躇一会儿,深深作揖,询问道:“那,小生该如何是好?”

这做派,让应辰有些狐疑:“你不怕?”

阮钰实话实说:“有通溟兄在,小生实在怕不起来。”

应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画以象真,字纸神性,皆是有灵相通,那些道家符咒之物大多以此为根本。你一个念书的,也不用学什么画符念咒,只管作画抄书。日后你少不得要遇上各类妖鬼之类,作画便画那些同你亲近的,画得越像,画便越容易生灵,待你有难时,画灵有那些妖鬼几分本事,可助你脱离危难,甚至那等待你诚心之妖鬼,可借画显形相助,保你平安。抄书则抄那些浩然正气之诗文,抄写时你信念越是刚正,越是鬼神不侵,纵然还有敢来侵扰的,你也能以字纸驱之,护持自身。”

阮钰若有所思:“听通溟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生记住了。”

应辰轻哼道:“既记住了便做起来,为你小命着想,你自明日起得多练练画技、抄抄诗文,将精气神最足的留下来。”

阮钰再行礼道:“多谢通溟兄指点,小生明白了。”

应辰这才满意,干脆指了指那一会儿狐狸一会儿人形的队伍,为他解说:“禽兽之类中,狐狸最易成精,这些狐狸没做什么孽,身上还算干净。不过这类狐狸修行不易,道行不够的难以时时维持人形,但总归是想做人的,故而婚丧嫁娶皆是学人。”

阮钰不由说道:“他们这是狐狸迎亲?难怪是在半夜。”他忽而想到什么,又猜测道,“它们如此吵闹,却始终不见其他人被吵醒,莫非是只有你我听见了?”

应辰颔首:“确是如此。”

阮钰恍然:“难怪。”又一笑,“通溟兄果然并非常人,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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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扬了扬眉。

阮钰笑着解释:“通溟兄与小生一同游历,出门好几日总不见换衣裳,却始终光洁如新,怎不叫小生觉得奇异?小生原本猜测通溟兄身负奇术,如今看来,果然很是不凡。”

应辰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华服,道:“这衣裳不沾凡尘,倒是露出了破绽。”

阮钰不禁有些好奇:“通溟兄可是那些斩妖伏魔的异人?”

应辰嘴角微抽:“算是。”

阮钰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看来,日后小生还要问通溟兄多多请教才是。”

应辰嗤道:“你只管作画抄书,旁的莫多想,想也无用。”

阮钰道:“是。”他忍不住又问,“那日通溟兄给小生煮的汤……”

应辰道:“也是几只狐狸送来的。”

阮钰一怔,不多问,只感慨道:“山中的宝物,果然还是这些山中的精灵最易寻得。”

应辰随口应了一声。

此刻,那群狐狸已走得颇远,却不曾走出这条街,而是在快过半街的某处停了下来。

那是……有鬼怪传说的荒宅?

阮钰觉得这在情理之中,待想到一事,又有些着急:“殷兄与人打赌,似乎就是今晚独自住在荒宅中?那、那他遇上这些狐狸可怎么好?”

哪怕这些狐狸是没做过孽的,可若是殷天官扰人婚嫁,便是他理亏,谁知这些狐狸是否会同他生气?阮钰与殷天官虽只见过一面,却也不能对其危险视而不见。

应辰道:“急什么?那个殷天官身上一股子官气,日后能做到二品,这些狐狸是拜月修行的一类,能观人气,必不会对他不利,反而要好生招待。”

阮钰惊讶:“当真?”

应辰瞥他一眼:“你若不放心,过去看一眼就是。”

阮钰有些心动,却知道自己现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画画抄书之事,去了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也不好又央求通溟兄陪同……

应辰拍他一记,大步向前:“走了。”

阮钰愣了愣,笑逐颜开,快跑几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应辰似乎是嫌阮钰走得太慢,回头伸手把他胳膊一抓。下一瞬,阮钰就觉着自己身子轻飘飘,竟然脚不沾地地朝前而去。两边风声呼啸,最初还离地面很近,不多时却到了半空,再几个眨眼的工夫,他身子一沉,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处,径直坐了下来。

阮钰感觉硌得慌,低头一看,身下都是瓦片,自己居然是坐在荒宅里的某个屋顶上,而应辰就坐在他的身旁,右手仍将他抓着,叫他不至于跌下去。

此刻,平日里荒芜的宅子处处张灯结彩,映出一片红色。

迎亲队伍停在一座小楼前,两边也挂满了灯,照得周围透亮。

阮钰看得清楚,在那小楼的观月台上,他担心着的那个殷天官正从席子上爬起来,跟一位老者交谈,几句话后,那老者态度恭敬地把殷天官请进楼门。

楼里灯火通明,窗户大开着,可以将内中情景看清大半。

那是一间喜堂,布置了几桌子好酒好菜,殷天官就坐在上座,有许多相貌俏丽的仆婢侍奉。新郎官下马后被请上楼,老者拉着他吩咐了几句什么,他又冲殷天官行礼。

应辰嘲笑道:“看吧,他可比你威风自在得多。”

阮钰见殷天官果然被好好招待着,也就放心下来,对应辰笑了笑,温和说道:“殷兄无事自是最好。”

这时候,新娘也出来了,是个绝色的美人,亦冲殷天官行礼。

之后就是觥筹交错,主宾众人和乐融融。

阮钰正往那边又瞧了几眼,应辰再次拉他起来,他仍同先前一般,轻飘飘地随风而去……待再次脚踏实地时,他已站在自家的院门前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九畹依旧睡得很沉,尽管外头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狐嫁女,他也半点没受到影响。

阮钰同应辰作别,见才刚过半夜,不觉睡意上涌,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脱鞋上床入睡。

次日清晨,有人在外敲门。

阮钰被惊醒,理好衣衫,走出门外。

杜九畹已先起身,这时刚把院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正是昨日与殷天官打赌的几个秀才,见了杜九畹便邀请他道:“杜兄,已一夜过去了,我等正想去那老宅候着殷兄,不知杜兄可要同去?”

杜九畹也正担忧,闻得这话,话中便有一丝焦急:“殷兄还未回来?在下自然要去,走吧,同去。”

于是几人一起出门,步履匆匆地往老宅赶。尤其是那几个秀才,虽说他们是跟殷天官打了赌的,但顽笑之余,也担心他当真在那老宅里出事。

阮钰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去,回过头时,便瞧见应辰从门里出来,笑道:“通溟兄起得早。”

应辰挑眉:“你更早。”

阮钰一笑,去拿了个木盆。

应辰抱臂靠在院中的一棵老树上,看阮钰从井里打水,腕子用力时,淡淡的青筋微微凸起,显得其越发单薄。他暗忖,到底还是个孱弱的,要再去找点人能吃的玩意来才行。

阮钰不知应辰心中的盘算,打好水就来洗漱,一边洗漱,一边又同应辰说话:“历城的文风不算鼎盛,小生无意久留,这几日与杜兄等几位小聚后,就往下一处去。通溟兄以为如何?”

应辰随意道:“我去何处俱可,你要走开口就是。”

阮钰心情甚好,又说:“离开历城后,下一处便去泰安,不过这一段都是陆路,不大好走,雇车也行得不快,至少也要用上一日,途中不知有几个村镇可以投宿,赶路恐怕不能慢,否则若是错过宿头,就十分不便……”

应辰听他念叨,心想,错过宿头有什么担忧?轻易就拉他走了。书呆子昨夜见了他的本事,怎还这般唠唠叨叨?

阮钰不知应辰心里嘀咕,但他却并非忘了应辰是位“异人”。只不过,他此次出来正是为了游历,而游历是为长见识,是为与不同地方的读书人切磋学问,倘若每逢遇见为难处就请应辰带他飞过去,且不说应辰是否会一直陪他游历,只说他自己,莫非所有路途都听听风响便完事了?那着实没有趣味,更与他本意相悖。

二人正聊着,院门就被人推开了。

杜九畹等一群书生簇拥着殷天官走进来,面上都带着或惊异或兴奋的神色,殷天官更是满面春风,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意犹未尽。

进门后,众人见到阮钰,纷纷招呼起来。

杜九畹此刻也没有先前的担忧之色,而是对阮钰说道:“阮兄,昨夜天官当真见到了狐仙,还带了凭证出来。张兄他们正说要凑一桌席面,定在了城东的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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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他称为“张兄”的男子大约二十余岁,此时也满面带笑,邀请道:“阮兄不如同去?还有这位兄台。相逢即是有缘,正好在席上再听殷兄详细谈一谈昨夜的奇遇,如何?”

众人正兴致勃勃,尽管阮钰与应辰都不曾参与打赌,也都乐意邀请他们一处,也叫他们听一听这与狐仙相遇的奇事。

阮钰也不好扫兴,就朝应辰看去。

应辰颔首。

阮钰便笑道:“如此,小生恭敬不如从命。”

众人自然是越发有兴致,热热闹闹地一同朝城东而去。

酒楼的雅间里。

桌面不多会便上足了菜,周围团团坐着一群读书人,阮钰和应辰也坐在其中,不过阮钰另一边坐着的是杜九畹,应辰大约是他气质上不好接近,除却阮钰外,便没人与他挨着。

有个年轻书生拍了殷天官一把,怂恿说:“殷兄,快把金爵拿出来,也叫阮兄开开眼界!”

其余人也都眼巴巴朝殷天官看,似乎都想再瞧一瞧那金爵。

殷天官本来就是个豪爽之人,干脆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很大的金爵,金光灿灿的,样式很精巧,上面还刻了很精致的图象,瞧着品相相当不俗。

那年轻书生见到金爵,面上泛起红光,大声道:“殷兄这可是从狐仙宴席上带出来的,如此精致,果然当是狐仙珍藏!”

张生也道:“若非是殷兄拿出此物,我等也不敢相信,他竟真遇见狐仙了。”

又有人绘声绘色,将之前殷天官给他们讲出的老宅奇遇描述一遍,中间或有缺漏处,也有人七嘴八舌地补上。

“狐仙嫁女,听说狐女极美!”

“那狐郎君也是风度翩翩,可惜我等昨夜没敢去,只叫殷兄见到了。”

“还有狐翁,可谓仙风道骨……”

阮钰听着故事,打量了一下那金爵,的确不像是穷书生能有之物,只是哪怕是为了做个凭证,东西也非人所有,这般贸然拿走岂非不妥?

殷天官将金爵放在桌上任人欣赏,却感慨道:“当时小生装醉将金爵藏在袖中,宴后狐仙收拾时,自也发觉此物失踪,有所议论,狐翁出声制止,但大约也知晓是小生暗中拿去。唉,小生本想将金爵给诸位兄长看过做个证就还回,奈何还未到天明时,狐仙已皆不见了。一时间,小生也不知该拿这金爵如何是好了。”

众书生一听,也觉得有些不妥,愉悦之情便淡了下来,不错,即使此事是与狐仙有关的奇遇,可读书人怎能将他人之物据为己有?奈何事已至此,狐仙不见踪影,着实难办。

最终还是殷天官叹道:“也罢,小生先将此物好生藏着,若日后能有机缘再遇狐仙,就将此物归还。若是此生再遇不上,代代传下去,总有能还的一日。”

听他这般说,众书生颇觉有理,先前有些冷淡的气氛便再度热络起来,那遇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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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微微笑着听讲,自己说的话却不多,只腾出手来,不时照料身旁的应辰。

应辰也投桃报李,间或给他夹些菜。

一直到酒足饭饱,众人这才散去。

下午,阮钰小睡过后,应辰依言陪他去城隍庙一行。

历城的城隍庙是座小庙,在城里的一条小街上,因着城隍庙有几件奇事传下来,因此香火依旧,时常也有人来修葺此庙,不使其荒废。

庙门前有数道石阶,两边栽种了几棵大树,枝繁叶茂的,树荫也因此很是浓密,风吹过时,颇为凉爽。

此时有几个百姓拖儿带女地进去上香,不过算不上热闹

阮钰跟应辰走进庙中,就见前方一座城隍神像高高在上,神像的表面有些陈旧,但没掉漆,桌案也都年代久远,却没什么破损。

神像前有几个蒲团,照理说,来城隍庙都是要拜城隍的,不过应辰早说了不进香,阮钰不愿他显得特立独行,便干脆也不进香了,而是拉了应辰一把,走到右墙边说道:“通溟兄快来,那八个官差的画像就在此处。”

应辰朝那面墙看去,果然那处有个供桌,上方悬着一幅画,画上有八个官差,各有姿态,但都面目严肃,或腰悬佩刀,或手持枷锁,威风凛凛。

香炉里有几把香,远不及城隍神像前的香火旺盛,但也不时有人来祭。

阮钰感叹道:“果然有官差画像。”

庙里的地方小,有神龛、供桌、蒲团之类外再没多少摆设,也没什么新奇可看,既不欲进香,在看完画像后,他也就拉着应辰一起出去了。

到了庙外,阮钰才小声问道:“小生原以为笔记上所述不过是附会,但既然当真有狐,也不知这鬼差的故事是假是真?”

应辰回头,朝城隍神像扫了一眼,声音微冷:“未必是假。”

阮钰倏然看向应辰,却又瞧不出什么,不禁也回头看去。

庙门大开,城隍神像正对门口。

阮钰眼神不错,也能看清神像。

只是……

那分明是个泥胎木塑,为何面目上的神情……

阮钰有些纳闷,他记错了么?在刚入庙时,神像分明容貌庄严,可这时候却有些怪异。他一时分辨不清,不过,却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正此刻,略低的冷哼声在他耳边响起,犹若一声惊雷,将他震醒。

阮钰回过神:“通溟兄,那是?”

应辰嫌恶地说道:“这毛神的确大胆,回头该给东岳去信,管理此事。”

阮钰一愣,给东岳大帝去信?通溟兄说得这般轻巧……他到底是什么人?

应辰却又说道:“我没什么文采,回去你替我写过。”

阮钰略有迟疑:“写封信倒无妨,只是小生的笔墨,大帝也能收到么?”

应辰道:“自是由我送去。”他见阮钰似乎张口欲言,补了一句,“不必我亲自去。”

阮钰赧然,轻咳一声道:“此处没甚可看,不如就回去吧。”

应辰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懒散说道:“随你。”

因心里揣着给东岳大帝写信的事,阮钰到底没什么兴趣在街上闲逛,就又和应辰一起回去了别第中。

到了院外,阮钰正要叩门,却被应辰制止。

阮钰不解。

应辰则皱起眉:“里面有鬼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钰抬起的手僵住,嗓子一颤:“有鬼?”

应辰见他脸色有点发白,便不吓唬他,道:“你怕什么?只是鬼气,不见鬼来。”见他神情稍松,又说,“约莫是有什么人招惹了鬼,沾了这一身的鬼气进来。”

因应辰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当一回事,阮钰也陡然安心下来,但思及应辰话中之意,却还是皱起眉,询问道:“院中有人沾惹鬼气,那他岂不是十分危险?”

应辰将阮钰拉到身后,屈指叩门,随口说道:“不算大事,你跟在我后面,那鬼气臭得很。”

阮钰倒没嗅到什么臭味,但看到应辰如此护他,心中油然生出一丝暖意。

他这位通溟兄……当真是嘴硬心软。

不多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正是殷天官,他今日不曾出去与人论文吃酒,还在别第中。此时他见到阮钰,先是担忧地朝里面看了一眼,才拱拱手说:“阮兄,应兄。”

阮钰回一礼,应辰朝殷天官略点头,先走进门去。

院中,有个书生靠坐在一把藤椅上,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浑身抖如筛糠,那一副形容说不出的狼狈。

杜九畹满脸担忧地站在一边,端着杯热茶正递给他,那书生想接过来,却手指颤抖根本端不住,只好由杜九畹给他喂了两口。

大约是热茶稍稍有些用处,那书生比先前略好了一些,只是仍旧满身恐惧,控制不住地发抖。

杜九畹听见脚步声,回头见是阮钰和应辰回来,连忙与他们打了个招呼,又介绍说:“这位是徐继业秀才,临淄城东磨坊庄人,为清静读书而寄居此处。”

原来,这徐继业便是租赁阮家别第的最后一人。

阮钰思及方才应辰所言,又见徐继业如此模样,便关切问道:“徐兄这是怎么了?”

杜九畹见徐继业牙齿打颤,开口有些艰难,就替他说明:“徐兄本是回去探亲,回来时赶路疲累,便在路边的茶店里寻水喝,孰料便遇上一桩怪事。”

阮钰疑惑道:“什么怪事?”

徐继业粗粗喘了会气,又喝了好几口热茶,勉强回答道:“那茶店叫‘对瀛馆’,店名瞧着颇为文雅,小生赶路时突然渴得厉害,便进去叫杯茶喝。哪知道忽然被人用力拉扯,懵懵然回过神,才发觉小生竟半个身子都在一个水塘里,有几个学子正拽着小生的胳膊,问小生有何苦恼要投水自尽。小生分明只是喝茶,哪有轻生之意?待到了岸上,小生四处寻找也不见那茶店,又险些没了性命,心里怕极,匆忙就回来了。”说到此,他苦笑一声,“不怕诸位兄台笑话,到此时小生仍很恐惧,觉得此事实在、实在太过诡异了。”

阮钰了然,那个什么对瀛馆,恐怕是鬼弄出来的把戏。想到此处,他转头看向应辰,小声道:“通溟兄,可能看出端倪?”

应辰虽有时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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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徐继业等人也都看过来。

应辰道:“阳寿未尽却意外而死为横死,横死之人去不得阴间,但其中一种自尽而死者因是自己不惜性命,故而或去阴间地狱中受罪,或不去阴间却有如在地狱一般的苦楚,直至阳寿尽时方可等待投胎机会。然而这投胎机会不易得,寻常阳寿终了的入得阴间,说不得还要等一等,这类犯下过错的自要更往后排。故而往往还要再多许多年月才能等到,期间仍在受罪,除非寻到替身,由替身代为受过,此鬼才能脱身出去。”他待阮钰随好,对他人说话时却总是冷冷淡淡,“常人自尽,多投河而死,或自缢而死,故而民间传说中溺鬼与缢鬼最是多见。这只溺鬼为寻替身,使个障眼法弄出茶店也不足为奇。”

自阮钰来此后,除非与他同席,应辰皆少与他人闲谈,此刻难得说了这许多话,但杜九畹与殷天官却已难以留意,只觉出他话中所言叫人毛骨悚然——居然有溺鬼在路边做茶店,行人赶路途中,路边多有茶摊酒馆之类,这要如何分辨?

强忍着恐惧,杜九畹诚恳询问:“应兄,若是溺鬼作祟,要如何解?不知如今徐兄离开,可逃脱了溺鬼?它日后是否还会缠上徐兄?”

殷天官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昨夜遇狐,算是喜事,徐兄却遇鬼,险些没命……

徐继业更是担忧,朝应辰深行一礼:“还请应兄指点。”

应辰道:“你身上沾回的鬼气,于烈日下晒上几个时辰便化去了。不过你既遇过溺鬼,若还不放心,日后绕道而行就是。”

听他这席话,徐继业十分感激,但还有忧虑:“多谢应兄指点迷津,只是现下日头已要落了,没得晒了,若是小生明日再晒,可有妨碍?”

应辰言道:“无妨,你今晚多喝热水,莫要出门,若出汗不止,便将儒道的经文取出来大声诵读,心神气定,即可无事。”

徐继业忙再道谢。

阮钰也放心下来,于他看来,通溟兄说没事,那定然就是没事了。

殷天官与杜九畹的神情也都舒缓许多,不同于阮钰才来没两日,他们与徐继业至少也做了一两年的邻居,已都是好友,比之阮钰自然更关心他些。如今都是庆幸,幸而无事。

之后,阮钰回去房里,应辰也跟了进去,两人尚且有事要做。

桌面上,一张宣纸铺平。

阮钰立在桌前,稍作思忖后,提起笔来一气呵成。

写完他将宣纸掸了掸,递给应辰,说道:“通溟兄且看,这般措辞可成?”

应辰展开宣纸,将上头淋漓墨迹快速看过,颔首道:“可。”

阮钰微微一笑,然后他又想起一事,问道:“如今徐兄逃过溺鬼索命,若再有行人途经那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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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道:“自然是会。”

阮钰一愣。

应辰续道:“溺鬼亦有不同,若是不慎溺死的溺鬼,并无如在地狱中一般的苦楚,只消在水中等待阳寿终了,自有理应溺死之人前来相替,虽也是替身,却是生死簿上所定,时辰一到,溺鬼自去投胎。但徐继业既是被茶店迷惑入水,必不是所定之人,乃是溺鬼有意加害,而溺鬼既已出手害人,定是已耐受不住苦楚了,难道还会因走脱一人便罢手不成?害徐继业不成,再有行人路过,也必害之。”

阮钰眉头紧锁:“若是如此,应要上禀本县城隍处置才是,然而如今要将城隍告上东岳,不知还有哪位上神可管此事?”

应辰眉头一挑:“不如我去打散了他,也算为民除害。”

阮钰眼一亮,旋即面露担忧:“你乃异人,若去除鬼,可对你有害?”

应辰笑道:“没甚害处,不过也不必我去,你且附言于信上告知东岳即可。溺鬼能在此地作乱,原本也是城隍不作为,写之更为佐证,到时自有来收拾溺鬼的。”

阮钰立即说道:“此法甚好,小生这就附录上去。”

他马上将信拿回,想在下方附录,而后又觉有些怠慢,便将原本那张宣纸揉碎烧了,再重写一封,斟酌再三复又落笔,待自觉写得妥当后,才再把信交给应辰。

应辰接过信揣入怀中,道:“此后之事交给我即可,你不必再忧虑了。”

阮钰自然信他,笑道:“小生明白。”

后两日,阮钰与已然好转的徐继业与杜九畹、殷天官等书生谈诗论文,颇钻研了些学问上的事,他不难瞧出,这三位租赁者中以殷天官的所学最是渊博,凭他的学问,再仔细打磨一段时日后前去赴考,中举登科皆不在话下,且其人性情豪爽豁达,一旦做官也能周旋,难怪他是通溟兄所言身带官气者。

阮钰寻个时间,请了这三人一顿吃食,很是叫了几个好菜,一来感谢初来时杜九畹的热切招待,二来也有给徐继业压惊之意。

几日来,三个书生与他也相熟了,便领了他的好意,赴宴小聚一番。

宴后,一行人自酒楼里出来,突然听见街道上一阵喧哗,有好些人脚步匆匆地往某条街跑去,神情慌乱之极。

众人很是诧异,不知那些百姓为何如此。

殷天官素来好奇心重,见状便与另几人说道:“不如咱们去瞧瞧?”

这并非什么难为之事,杜九畹和徐继业都答应下来,阮钰自也没扫兴,他朝应辰看了一眼,应辰点点头,眼中还带着些奇异之意。

阮钰有些纳闷,但也不由生出好奇来。

紧接着,众人跟着过去,很快便到了那条街。

此刻,那条街上已聚集了不少人,都涌到某处围观者,不时议论纷纷,还有许多人跪地磕头,满面恐慌,畏惧非常。

阮钰越走越眼熟,待看见那处,便倏然认出来,此处分明便是前两日他与通溟兄来过的城隍庙所在小街,那些人跪地磕头之处,也正是城隍庙。

莫非——

人太多,几人看不到前面到底发生何事,应辰伸开臂膀替阮钰挡住周围之人,阮钰随之朝前走,殷天官等人也借力向前,不多会儿,几个书生竟都来到最前方。

霎时间,他们都吃了一惊。

那香火颇旺的城隍庙垮了一半,到处都是碎石烂砖,庙里的神龛暴露出来,坐在其中的神像正在剧烈地颤抖,每一次颤抖,神身都会出现许多龟裂的纹路。

下一瞬,神像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下来,再一瞬,纹路崩裂,整个城隍像都炸开了!

剧烈的声响爆出,无比响亮。

庙外的众人都惊呆了。

城隍爷……神殒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时间,众人都有无数猜测。

还是有一位积古的老人最知道内中端倪,忍不住怆然说道:“城隍神像崩开,这是城隍爷死了!他老人家的头掉下来,这是、这是被砍了头啊!”

听得这话,议论声更大了。

殷天官凑过去问道:“老人家,您可知道城隍爷是被什么人砍了头?”

那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曾经也有神灵被人砍头了,传闻是一位民间豪勇之士所为,是因那神灵非但不肯庇佑百姓,还鱼肉乡里,叫人死后不得安生,故而有上神借勇士之手,将其斩杀。也曾有神灵做了恶事被人焚书上告,上帝恼怒,派神将其捉拿审讯,而后斩杀。如今这位,虽不知是豪勇还是上神所为,但恐怕……也定是咱们这位城隍老爷先作了孽啊。”

这一番话出来,那些原本还在跪拜的百姓都纷纷爬起来,若真是城隍作孽被斩,他们在这里叩拜岂不是得罪上天?哪里还敢继续拜城隍!

不多时又有一道狂风刮过,从半塌的庙中飞出来一幅画,那画上有八个官差图像,此刻许是风刮得狠了,其中六个鬼差的身体都被撕成两半,仅有另两个鬼差还是完好。

如此景象,又引来一阵喧哗。

那老人沧桑道:“六个鬼差助纣为虐,也遭天谴了!”

围观之人面面相觑,都是既惊慌,又畏惧。

阮钰等人见状,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直到离开人群,才都擦了把汗。

殷天官拧眉道:“原本小生听闻这位城隍因手下缺人就叫县太爷点出八名公差去他座下听命一事,便觉他行事肆无忌惮,非是秉公廉洁的神明,如今瞧他被砍头,可见此事是真,连上天也看不过他如此胡作非为了。”

徐继业险些被溺鬼所害,此刻更是愤怒:“自然是这位城隍老爷不作为,否则那条路就在城外不远处,正是他的管辖之地,溺死鬼怎敢大摇大摆幻化茶店害人?”

杜九畹叹道:“神且如此,何况我等?我等须得自省,若是日后有幸考中为官,切不可如这位城隍老爷一般,大好前途却不肯为民请命,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殷天官与徐继业心中一凛,也都赞同。

阮钰则想,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焉知神明之中也有犯过被斩者?实在叫人唏嘘。幸而如今东岳大帝尚且正直,天地还算公道,生民仍有活路。日后为官,他却不可只寄望神明,当多结交几个心怀天下的友人,同做清明事,待清明之人多了,天下自也就清明了。

众人不复多言,先前一同在酒楼里的兴致却也都没了,俱是悻悻往回走。

走不几步,突然间,一道闪电倏地从高空而下,直朝城外某处劈去。

白日惊雷,声震四方,唬得城中许多人都吓了一跳。

阮钰倏地朝那边看去。

徐继业更是脱口而出:“溺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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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天官等人也反应过来,都齐齐说道:“过去瞧瞧!”

徐继业自无异议,顾不得其他,脚步匆匆就往那边跑了过去。

阮钰也有些想去,便小声问应辰说:“通溟兄,有妨碍否?”

应辰说道:“无碍。”

阮钰便收起将那几人叫回来的心思,转而拉住应辰,一同也往那边跑去。

雷击之声那般巨大,好奇者自也很多,于是几个书生赶到城外时,好些人都聚在一条小河边,震惊地看着前方。

阮钰等分开人群,亦到前方一看——

只见那处正是一条小河,河前空地新出现了一个黢黑的深坑,有好事之人已凑到边上,拿尺子一量,嚷嚷出来:“有七尺深!你们快看,足有七尺深!”

许多人都簇拥过去,朝下一看,都是震惊不已。

这坑竟然真有七尺深!坑里、坑的周围都有许多浑身焦黑的死鱼死虾,皆是被雷劈死的。坑里还积了许多水,坑旁边的土亦都是又焦又湿的。

无须猜测就能知道,先前那雷劈在靠河边的水面之处,炸出了这些的鱼虾水类,也炸出了那个深坑。只不知河里是不是有什么恶物,那雷非要劈它。

一时间,又是议论纷纷。

几个书生从人群里走出去,徐继业咬牙切齿道:“真是上天开眼,那溺死鬼定是被劈死了。”

杜九畹等人连忙安慰:

“那寻人做替的恶鬼的确该死。”

“徐兄已报了仇,莫要再想,多思生病。”

“想必还是哪位神灵发现了,这才为民诛恶,日后再从此处过也无须惧怕了。”

阮钰随口附和,却未多说。

不过,几人中也唯有他和应辰知道,此事缘由究竟为何。

回到别第之后,众人不再思索那些奇事,都收拢心思读书作文。

阮钰也是如此。

应辰拎着个茶壶坐在窗边喝茶,时不时看阮钰一眼,偶尔也给他泡壶热茶,给他放在桌上。

不知不觉间又是傍晚,两人用过饭,与往日一般正经读书的正经读书,翻看杂书的翻看杂书,各忙各的,倒也都不觉得无聊。

个把时辰后,油灯暗淡,他们又各自就寝。

阮钰并不挑床,照旧睡得很沉。

朦胧间,他忽然看到门开了,有几个黑黢黢的人影站在门前,却不进来,只在外面用眼炯炯地盯着他。

阮钰也不知怎么地,问出一句:“诸位深夜到此,所为何事?”

其中有个最高大的人便瓮瓮发声:“大帝吩咐小人前来告知阮相公,多亏相公上书,才使大帝不曾被小人蒙蔽。大帝差我等前来探查,如今已查明相公所言诸事。其中历城城隍恶贯满盈,理应受刑;城外河中溺鬼自溺而死却不守本分,如今用雷击之,已再不能为恶了;另有原本不幸被拘的官差八人,本是无辜,但刘某、吴某等六人助城隍为虐,作恶甚多,也依法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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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恍然,拱拱手道:“多谢诸位告知。”

这时他突然能看见,那发声的是一只通身靛蓝的大鬼,虽青面獠牙,却有一身正气,手中执有一条锁链,正锁着一名身穿官服的无头男子,男子身上布满裂纹,也不知是生是死;又有几个稍矮些的大鬼,锁链上都有穿着官差服的鬼魂,这些鬼魂身形忽浓忽淡,都是垂头丧气,惶恐不已。

阮钰倏然明白,那官服的中年男子便是本地城隍,大鬼拽着的约莫是他的尸身,而那些官差服的鬼魂,自然便是刘某吴某等人,约莫已受过许多罪了。

靛蓝大鬼听阮钰说完话,冲他点点头,旋即吆喝着其他大鬼,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待那些鬼影尽皆不见后,阮钰一惊,猛地坐起身来,屋内没风,他却觉得头上有些凉意,似乎出了许多汗。

这时候,他倏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书呆子做噩梦了?”

阮钰抬眼看去,就见一个华服公子正站在他床边,带着一抹笑,朝他看来。

“通溟兄?”阮钰刚要举起袖子擦汗,就见应辰递来个帕子,于是接过来,转而用帕子擦脸,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应辰挑眉:“到你门口的鬼都快要堆起来了,自然要来瞧瞧。”

阮钰心中微暖:“劳通溟兄挂记了。”

随后,他就将那些大鬼的来意一五一十尽数告知应辰。

应辰闻言点了点头:“看来东岳颇为重视此事,你知了也就罢了。”

阮钰一笑,说道:“小生明白。”他又想起一事,“历城城隍伏法,不知新来的城隍如何。”

应辰手指点住他的额头,将他摁倒在床上,道:“操心这许多作甚?东岳自会想法子,与你没什么干系。”他见阮钰两眼睁得滚圆,才又说,“如今历城出了岔子,再派来的城隍如何敢不尽心?纵然还是个有贼心的,百八十年里东岳必然严盯此处,也不怕他如何。”

阮钰想想也是,遂很放心,就将双目闭上。

应辰难得有些无奈,伸手替他拉起薄被,随后转身而出,又将房门好生关上。

待应辰走后,阮钰又将眼睁开,往那门边瞧了瞧,再重新闭眼。

他心中也觉得有些奇异,似乎他与通溟兄之间的相处太过熟稔了些,但转念一想,又觉这约莫便是知己之情吧,也不足为奇。

之后,阮钰便沉沉睡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于阮钰而言,在历城涨了不少见识,但他终归是出来游历,而既要游历,即便他与杜九畹几人还算投契,也不能久留。

牙人那边早已同他联络上,他收齐了租银,正是该离开的时候。

于是,阮钰便背起箱笼,与应辰一同向别第几名新友人告别,而后走出门去。

下一处,两人要去泰安。

很快租来一辆马车,与车夫商量好价钱后,阮钰就拉着应辰一起进了车厢。

这一次的马车比上回的宽敞些,不过也谈不上多么舒坦,为免路上找不到吃的,阮钰还带了些干粮和几壶水,都放在车厢的一角。

稳稳坐定后,阮钰舒了口气,把车窗支起来。

外面微风习习,晴光正好,风吹进来些,也叫里头不那般憋闷。

应辰靠坐在一旁,全不拘禁什么坐姿。

阮钰习以为常,冲他笑了笑,拿出一本儒经,对着透进来的光亮翻看起来。

途中很平静,不过道路有些颠簸,马车便走得不快。除却几个相距历城较近的镇子之间有官道外,还有许多长长的荒路,马车足足行有半日后,才又见到一个村子。

前面的路依旧不平整,若是继续赶路,晚上容易错过宿头。

阮钰便叫车夫暂且停下,看向应辰问道:“通溟兄,今日现在此地留宿,明早再赶路如何?”

应辰说:“你随意即可。”

阮钰一笑,他也知道应辰多半便会这般说,不过既然两人同行,他也不该独自做主。此刻应辰同意了,阮钰就同车夫说道:“今晚在此借宿吧。”

车夫心中颇为欢喜,如他们这般的驾车人,最怕客人赶路时日夜兼程,到了晚间不得不露宿在野外。从前不少同行都是因此出事,轻则被惊吓一通,重则便没了性命,家中妻儿老小再也无法照顾,着实可怜。如今这位行半日留半日,每每只在早上出门,自然就安全许多。

他当即应和道:“好嘞!两位公子稍待,小人先去问问。”

阮钰笑道:“多谢。”

那车夫很快去了,约莫盏茶工夫回转,走到马车前说道:“两位公子,此处是万村,村中有几十户人家,大多没什么空房,村长姓石,家中倒是有宅屋几间,或可借宿。”

阮钰道:“这便只好前去叨扰了。”

车夫应声,赶着马车进了村。

石村长住在村东,马车到了门口,车夫先下马,然后阮钰与应辰也从车里走出。

一个面带愁绪的老头儿正站在打开的门扇边抽旱烟,见到几人后把烟袋磕磕,挺直身板儿询问:“几位公子这是?”

阮钰拱手为礼,温和说道:“小生姓阮,与友人应兄一同出门游历,雇佣了马车代步。行路艰难,我二人正有些疲累,就想寻个地方讨点吃喝,小住一晚,明早再赶路。若是老丈不介意,小生想请老丈行个方便,待离去时,小生自当略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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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顿时明白了,原来是借宿的,而既然不是白住,那吃喝招待上还要多用点心思才是。他一眼打量过去,已看出这两位公子都不差钱,非是那些当真窘迫的穷书生,心里便明白该如何行事。他当即按下愁绪,爽快相请道:“不介意,不介意,老汉这就叫老婆子收拾一间干净的客房出来,再整几个硬菜,为几位公子接风洗尘。”

阮钰和应辰被请在堂屋里喝茶,石村长作陪,车夫则被村长的儿子石壮带到牲口棚里喂马。

另一头,村长媳妇、儿媳妇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准备饭食的准备饭食,石壮更是到院子里杀了只鸡,又到村中某几户买鱼买肉,一家人忙忙碌碌。

不过小半个时辰,饭菜已整治得很是丰盛,陆续送上桌来。

阮钰客客气气,一边用饭,一边也听石村长聊一聊石村之事。

石村长人老成精,一眼看出贵公子模样的应辰是个不爱同人打交道的,也不去烦他,却喜欢阮钰这般年少又温和的小秀才,说话时也捡他感兴趣的说。

酒饭饱足后,石村长又问起晚间是否沐浴等事。

过后,他才说道:“阮相公,应公子,对不住,我那老婆子方才收拾屋子时才发觉房间不够……好叫两位知道,原本家里有两间空屋,但其中一间堆放了许多杂物,也不知是何时放进去的,竟攒了大半个屋子,乱得很,一时半会也收拾不出来,没地儿再放去。若是如此也还罢了,大不了将杂物清楚先堆在院子里,可头些时候接连下了多日的雨,那屋子上头有个瓦片不曾放好,还漏了许多雨点下来,现下那屋子里潮潮的,细处实在有些不堪见人,更莫说住进去……”他面上饱带歉意,“不过另一间还算干净,不知两位是否介意同住一间?车夫倒不怕,在柴房里还能理出一个铺位来,而柴房离牲口棚近,老汉方才问过,他也乐意离那近些。”

阮钰仔细听完,自是并不介意,却不知应辰是否愿意,便朝他投去询问之意。

应辰回他一眼:“看我作甚,当我真是什么公子哥儿么?”

阮钰失笑,便同石村长道:“有劳村长操持,不必麻烦,就这样吧。”

石村长笑道:“两位不嫌老汉怠慢才好。”

说定后,石村长直接起身,领着两人去了后面的房间。

虽说只有一间房了,内中倒不小,床榻也颇为宽敞,加之阮钰如今身量不足,一同睡上去也并不拥挤。而其余之处虽摆设不多、瞧着简陋,但也窗明几净,已是很不错了。

阮钰颇为满意,应辰也没露出什么异色。

如今已是申时,下午时间过半,阮钰却没有歇息之意,而是自箱笼中取出自己的书,坐在窗前做起学问来。

应辰仍是看杂书,他似乎对四书五经没什么兴趣,手中总能有不同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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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傍晚,石村长一家仍是好菜好饭地招待,阮钰与应辰用过饭,消消食后,又一起回到房中。

阮钰做些学问后,将东西收拾好,又冲一旁闲散着的贵公子说:“时辰不早了,该去沐浴的,通溟兄可要先去?”

应辰枕着双臂朝后一靠,挑眉道:“你当人人都与你一般日日沐浴不成?我不去洗,今日与你同睡,你莫非要嫌我脏?”

阮钰一愣,莞尔道:“小生只是觉得沐浴过后睡起来更安稳些,自无嫌弃通溟兄之理。既如此,那小生先去沐浴,通溟兄请自便。”

应辰哼了一声,盯着他出门,才收回视线。

阮钰很快沐浴回来,正是一身清爽,一抬眼,便见应辰已脱了靴子,散着头发,只穿一身内衫懒懒散散躺在榻上,不由微怔。他素来只看到应辰衣冠整齐、英姿勃发,却不曾见其如此慵懒模样——不过也不奇怪,人出门在外交际与在房内入睡时总是不同,他如今能见到通溟兄这般姿态,倒也有些欢喜,只觉与通溟兄更亲近几分。

应辰朝他招了招手,让出个位子来。

阮钰也不矫情,将披着的外衣褪下,也只着内衫地躺在了应辰的身旁。

此刻约莫是离得近了,虽是隔着一层薄被,阮钰却倏然嗅到一缕极薄却幽远的淡香,此香清冽却不轻薄,似乎不引人注意,实则透着一股奇异的吸引力,叫人忍不住想要探寻。

阮钰张了张口:“通溟兄……”

应辰略侧头看他:“怎么?”

阮钰到底没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并非是忘记如何说,而是他倏然发现不好说,一个男子要如何去问另一个男子身上可有什么体香?不仅怪异,而且也太过冒犯了。

于是,在反应过来后,阮钰立即收声,脑中思绪急转,想要换个别的话题。

奈何……一时间却也想不起来。

应辰见他久久不语,又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阮钰赧然说:“不慎忘了。”

应辰失笑:“忘了?”旋即他摆摆手,“呆头呆脑,果真是个书呆子。”

阮钰摸了摸鼻子,身形往下方缩了缩,讷讷说道:“通溟兄早些睡,小生困极先睡。”

应辰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知道了。”

阮钰便闭上眼。

他原以为身旁多了人便睡不着,但大约他着实十分喜爱应辰身上的气息,竟是才刚刚闭眼就已沉沉地睡熟了。

自然他也不知,在他睡熟后,身旁那位就将脸转过来,盯着他呼吸绵长、气息安稳才也躺下来,屈指将烛灯弹灭。

二更时分,一道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空,凄厉又急切,将许多人都从睡梦中惊醒。

床榻上,俊美的年轻公子陡然睁开眼,眼中划过一丝冷光。

“哪里来的杂碎狐狸,又闹起来。”

应辰低头看向身边的小书生,见其眉头皱起,像是要被吵醒了一般,便收敛神色,伸出手掌在其面上一抹。

刹那间,小书生的面容舒缓,呼吸便平稳下来。

随即,应辰悄然起身,身形忽现忽隐,转瞬就去了屋外。

他再一闪身,来到了东邻的几间砖瓦房子前。

离得近了,那叫声越发清晰,痛苦又焦急,满屋子里的人虽也慌乱,发出些细碎之声,却没有其他动作,像是都在警惕地观望着什么。

虽未推开窗,应辰目中金光一闪,屋中情景却也被他尽收眼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只见有个模样周正的少妇靠在年轻汉子的怀里,正满脸紧张地看着炉子上吊着的那口大锅。大锅旁站着个老汉,正往炉中添柴。

大锅里烧着滚烫的水,有个被棉絮堵死的瓶子在滚水中上上下下地起伏,尖锐的叫声一阵阵从瓶中传出,如今还在求饶不休。

“热甚!莫恶作剧!”

“快放我出来!”

“烫杀我也!救命——”

然而年轻汉子只是将少妇搂得更紧,老汉也着急忙慌地加更多柴进去,唯恐火不够旺。

少妇贝齿紧咬,小声同年轻汉子说道:“它怎地还在叫?”

年轻汉子也神情紧张:“莫急,该是快了。”

老汉满头大汗地塞柴火进炉子,连声地说:“不打紧!加旺火,烧死这个畜生!”

屋中一家人彼此安慰,屋外则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人——这也不足为奇,那叫声如此高亢,自然是将四邻八方都吵醒了,纷纷循声而来。

到了这许多人,应辰的身影便隐没在夜色中,不叫其他人见到。

有人在门口喊道:“石老头!你家为何这般吵闹?”

还有人笃笃笃地叩门,嚷道:“都什么时辰了?怎还这般闹腾!”

又有许多人七嘴八舌,都要这户人家主人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但是屋中无人应声,也无人出来,反倒是叫声连绵不绝,就像是有什么人在里头受刑一般,在凄冷的夜里格外}人。可那动静太过诡异,居然不像是人发出来的,众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只觉得毛骨悚然,却不敢轻举妄动了。

石村长年纪大些,动身慢,不过到底住在近处,也已来到了屋外。他瞧见是这户人家里的事,不由跌足叹道:“作孽!作孽啊!”

应辰正瞧见这一幕,眉头一挑。

——看来,这个石老头儿明白得很。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极少数人想起来,他们以往隐约听到过一些风声,如今见石村长这般模样,不由想起来些许,更有畏惧,当即越发拿不定主意了。

正进退不得时,屋中的惨叫声渐渐变弱,又慢慢消失。

石村长抹了把脸,面露决然,就要找几个青壮撞门进去瞧瞧。

然而下一刻,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这户人家的主人石老汉走了出来,满脸庆幸,又满脸疲惫。

应辰察觉到这屋中的那股子狐骚味彻底消散,便收回视线,闪身回到邻家客房。

榻上,阮钰仍睡得香甜。

应辰看了看他的睡脸,翻身上榻,闭上了眼。

次日清晨。

阮钰一觉醒来,看窗外天光大亮,惊觉今日睡得略过了些,不过一夜好眠,很是舒坦,像是将坐车时的疲惫都松散开去,内外都轻松起来。

然后他便感觉到,身旁还有一道气息。

阮钰侧头一看,就见是昨夜抵足而眠的好友应辰,此刻依旧是一派自然模样,靠在床头看杂书,并未立即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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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心情甚好,便道:“通溟兄醒得好早。”

应辰回一句:“睡得不错。”

阮钰以为应辰是说他自己睡得不错,便笑着说道:“小生也睡得甚好,不过却起来迟了。”

应辰知他误会,也不解释,他昨夜稍稍用了点术法,叫这人不被外头的吵闹声惊扰,如今看他神气饱足,遂放心下来。

到底是借居在旁人家中,阮钰既醒了,便翻身而起。

他起来了,应辰也不再待在榻上。

两人出屋洗漱,又到了堂屋里。

石村长面带笑容地正与一人坐在一处闲谈,昨日中午几人过来时,他脸上原本是带着一些愁绪的,现下这些愁绪已全然消失。

阮钰看了看那人,也是个年迈的长者,虽瞧着与石村长并不很像,但模糊间却似乎有些相似之感……

应辰则认出来,这正是昨夜烧火的老头儿。

石村长也察觉两人出来——这可是两位贵客——就起身相迎。他身旁那个老汉也站起来,朝阮钰、应辰他们拘谨地打过招呼后,先和石村长告辞了。

待人走了,石村长叫老婆子去泡杯茶来,再对两人笑道:“刚才那位是小老儿一个族亲,不过已出了五服,关系颇远了。他就住在附近,偶尔会过来串门。”

阮钰笑着点点头,说道:“两位老丈都是精神矍铄,有长寿之相啊。”

石村长笑呵呵说道:“承相公吉言。”

接着就是做好的早饭,众人一起凑合吃了。

饭后,阮钰留下半吊钱作为借宿的费用。

石村长心中高兴,满面笑容地把钱收下来。

——这年头,一斤米也不过两三文,才招待三人几顿饭,哪怕鱼肉鸭子的上,也越不过两百文,还余下多半。半吊钱,可不少了。

随后,阮钰还要趁天明时赶路,也向村长一家告辞。

应辰跟在他身旁走出门去,车夫已很快将马车赶来,载着两人就走。

在车上,车窗还是支开的。

阮钰侧头朝外看看,就见在石村长家附近的那座宅子前,有许多人搬着马扎坐下闲聊,还拿着个瓶子翻来覆去地看。

他不由有些诧异,想了想说:“乡野人家,劳作之外也多有闲情,甚好。”

应辰嗤笑一声:“那可不是因着什么闲情。”

阮钰有些不解。

车夫已扬起鞭,赶着车迅速出了村子。

马跑得太快,上下颠簸得厉害,阮钰一愣,就没能将话问出口。

倒是车夫,在将马车赶上大路后,才在外面说道:“阮相公,您可不知道,那村子里昨晚出了怪事儿!”

阮钰有些好奇:“什么怪事?”

特意说出怪事来,想是解释之前扬鞭快速赶路之事?

车夫似乎是远离了那村子,心中放松下来,长长地吐出口气,才说:“阮相公昨夜睡得好,定是有山神保佑,才未听见那动静。”他也不卖关子,声音里反而带着些心有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悸的意味,“今早来找石村长的那个石老头昨夜家里出了事儿,有个什么玩意大半夜的惨叫,嘿!您是不知道,听着可真让人}得慌。小人昨晚被吵醒,去凑了个热闹,才知道那家是闹了狐狸精的!说是那狐狸精非缠着他儿媳妇,怎么赶都赶不走,幸好每次只要石老头过去了,那狐狸精就钻瓶子里不敢冒头。要不然哪,那小媳妇可不就给害惨了?”

“不过那小媳妇胆子也大,她跟石老头一合计,等狐狸精再钻进瓶子里的时候,她就用东西把瓶子口给塞死了!让那狐狸精出不来。然后她把瓶子放锅里煮,硬生生把狐狸精给烫死了!这下手够利落,也畅快!昨晚那些个惨叫声就是狐狸精发出来的,我看哪,狐狸精敢这么折腾人,就是该死。幸好石老头一家没事儿,不然……”

车夫一番絮絮叨叨,也不知是在说故事还是在发泄昨晚的恐惧,叫阮钰听了个清楚明白。

阮钰心里很是诧异,万没料到只是在石村借个宿,竟然附近又有怪事发生,下意识地便看向了应辰。

应辰对他并无隐瞒:“昨夜那狐狸被煮吵得慌,我弄了个小法术,没叫你听见。”

阮钰恍然,怪道他全无察觉,原来是通溟兄怕他被打扰,早早为他做出防范,他才能安安稳稳一场好眠。这可非是山神保佑,而是通溟兄“拔手相助”。

当下他便笑道:“这真是多亏通溟兄了,不然小生昨夜睡不好,今日在路上恐怕便很疲惫,待再寻到住宿之处时,也难以静下心来温习了。”

应辰见他诚恳,心中很受用,虽说早知书呆子不是个狭隘的,可他真不怪自己贸然对他施法,便很舒坦。

阮钰见应辰神情舒缓,微微一笑。

前头车夫发泄过后,见后面车厢里两位公子没多搭话,也就不再多絮叨,而是将鞭子扬了扬,重新慢慢上路——已离开石村颇远了,不必再因心中畏惧而匆匆前行。

马车走走停停,渐渐接近泰山脚下。

泰山雄伟陡峭,风景引人入胜,每日都有许多游人来此游览盛景,而人多了自然就聚成集会,集会又成镇子,让不少人都愿意到此定居。

阮钰一看天色尚早,也无意在这镇子里久留,只是已然近午,入得泰安后,此处的别第也要收拾好一阵子,到收拾完时恐怕早已饥肠辘辘了。

想到此,阮钰就招呼车夫先到镇子里寻个能用饭的地方,吃饱了再去泰安。

车夫自无异议,更感慨此番跟了个好主家,便驱车直往镇中去。

镇子里的酒楼饭馆不少,大多都坐满了人,车夫费了点心思,将马车停在一个小酒楼前。

阮钰刚下车,正要回头与应辰说话,却见那酒楼里走出一名书生,看着年岁不过二十余,相貌端正,居然是个熟人。

那书生也见到阮钰,仔细瞧了瞧,似乎才认出来,先拱手唤道:“是藏之贤弟吗?”

阮钰也上前拱拱手,笑着招呼:“尚兄,许久不见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很快,几人坐在了酒楼的雅座,车夫则另寻了个地方去吃东西。

阮钰为那书生与应辰介绍一番。

书生名叫尚书明,是个秀才,数年前与阮钰在同一座书院读书。当年阮钰年纪小,他又是个喜欢呼朋唤友出去聚会的,与阮钰不算相熟,关系也很平常,但到底是同窗,如今遇上了,自不能视而不见。

尚书明正是泰安人,如今是趁着空闲时来泰山游玩的。

现下他听闻阮钰是与友人结伴出来游历,正好来到泰安,便邀请他去家中做客,又说难得重遇,在此期间不如就住在他的家中。

话虽诚恳,阮钰仍能瞧出里头有一丝悔意,何况寄居旁人家中多有不便,若真是关系极亲近的友人也就罢了,此刻分明并非如此。

于是,他便婉拒道:“多谢尚兄好意,不过此处也有小弟家中一间旧宅,少不得要过去修葺一番,就不麻烦贤兄了。待小弟将家中收拾妥当,到时再上门做客,贤兄可莫要嫌烦才好。”

尚书明闻言,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既如此,为兄便不勉强了。若是贤弟何时有空过来小聚,为兄扫榻相迎。”

阮钰笑着应声,又与他寒暄了几句。

之后,尚书明留在此处陪了片刻——原本似乎是要多陪的,然而不经意间他视线往窗外扫过,似乎看到了什么,当即推说有事,与阮钰匆匆告辞。

阮钰并未阻拦,看向窗外,目送尚书明离去。

只见尚书明下楼后,迅速朝某处瞧了一眼,就立即绕路而行,与此同时,街道的另一头便有一群人经过,簇拥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往镇子外面走。那些人面上大多都带着些恐惧愤怒的意味,唯独一人隐约有一丝愧疚,但愧疚之余,更多却是决然。

阮钰的视线落在那高大的汉子身上,颇为惊讶——居然又是个相识的?

依旧是在苏州时的事,那时阮钰被拘在书院里不出去,行事就有些过于内敛。不过他脾性好,颇受几个年长的同窗喜爱,极偶尔时,也会带他到附近清静之地转转。

有一回,阮钰跟一名同窗在茶棚里喝茶,那同窗忽有急事要去办理,就吩咐阮钰在茶棚里等他来接。阮钰不喜给人添麻烦,自然是应下来,老老实实待在茶棚之内,左右他也还有些功课不曾做完,就一边吃茶点,一边思索如何作文。

邻桌有个粗布汉子也在喝茶,叫了些东西吃,吃完后却发觉钱财被人偷走,付不出钱来,一时间无比尴尬。阮钰见他窘迫,就替他付了钱,那汉子一见是个这般年幼的小小书生相助,又听说他在等同窗来接,担忧他的安危,就干脆留下来陪着,也因此两人相识。

汉子名叫石太璞,在家乡遇见个道士,不知怎么跟着道士一直走,走着走着就走出千里之遥。一晃神间道士不见了,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又饥又渴,正见到茶棚,就来凑合着吃东西,然而他路上恍惚时被人撞过,之后想来,就是那时被人偷走了钱袋的。

石太璞性情虽然有些执拗,但举手投足间又颇为豪爽,阮钰倒挺喜欢与他交谈。不过才刚说了会话,同窗就来寻人,于是阮钰先行离去。不两日石太璞到书院门口还了钱他,听说是找到了那个道士,现下要回乡了,特来与阮钰告辞。

随后几年,两人再不曾见过。

应辰见到阮钰神色,也朝窗外看了一眼,问:“怎么,你认得?”

阮钰微微点头,笑道:“是在苏州读书时见过的石太璞石兄,当时也算相谈甚欢。”

应辰神色有些微妙:“这个石太璞,日后怕是要倒霉。”

阮钰一愣:“为何?”

因应辰所言是“日后”倒霉,他倒也没有焦急。

应辰道:“你且看他身边男子手中捧着的四根桃木橛子,此物用作钉坟四角以制鬼。鬼从此被困于坟墓之内,入不得地府也出不来阳间,除非橛子被人拔起,否则一直这般苦困,直至魂飞魄散。而那群人中男子身上鬼气甚浓却不带怨恨恶意,想来那鬼并非是什么恶鬼,其面带愧色,许是鬼还与他有旧。将如此一鬼强行镇压,岂能没有因果报应?”

阮钰不由皱眉:“这报应,莫非是石兄也会有牢狱之灾?”

应辰略摇头,道:“他已学得道术,牢狱关不住他。我看那鬼气对男子恋恋不舍,应是夫妻姻缘线未断。石太璞制鬼之法粗暴,自身福运又不足,日后便难免在自身姻缘上出现波折,最终难以圆满。”

阮钰一时无言,良久才道:“这……石兄驱鬼时的手段,的确是激进了些。既非恶鬼,理应劝说她早入地府投生才是。”他顿了顿,有些窘迫地又道,“通溟兄,小生想去拜访石兄,劝他将桃木橛子拔出,放女鬼姑娘前去往生。如此一来,女鬼姑娘不必被久困不得解脱,石兄来日也能少些磨难,觅得如意姻缘。”

应辰挑眉:“你既有如此打算,也未尝不可。”

阮钰听应辰这般说,便明白只要当真能劝得石太璞超度女鬼,确是两相皆好,于是心下微松,俊秀的面容带上一抹笑,便显得温和又雅致。

“多谢通溟兄。”

应辰睨他一眼,道:“你谢我作甚?”

阮钰面色诚恳:“非此今日一事。以往小生对鬼狐之事一窍不通,自相识起,一直承蒙通溟兄关照,感激之情,不能尽表。”说到此,他粲然一笑,“因此,只好多表一表。”

应辰听见前头几句时,还嫌他生分,听到后头那句,便也笑了起来。他原本就生得俊美,只是平日里眼中总带着冷意,气度又与常人不同,便显得傲气,叫人不敢直视。如今他眉眼舒展,不见冷嘲,就越发得他容颜极盛,灼灼耀眼。

阮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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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却不知阮钰在想什么,见他盯着自己瞧,略有些不自在,便唬他说:“且莫表了,与其担忧那个石太璞,倒不如担心你那位同窗。”

阮钰一惊:“尚兄?他怎么了?”

应辰讽道:“此人眼含轻浮,一身的狐骚味,招惹了至少三只狐狸,腥臭得很。他方才走得急,又避着路,你道为何?想必也是认得那个石太璞,知其懂些法术,怕被发觉他跟狐狸纠缠。”说话间,轻蔑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阮钰闻言,嘴角微微一抽,脱口而出:“——三只?”

他忽而想起,当年尚兄在苏州与友人聚会时,常去的正是那秦楼楚馆,那等所在,最少不得的便是美人相伴。这等事,许多学兄顾及他的年岁,既不带他也不在他面前说,但时日久了,多少他也能知道一些。

数年不见,尚兄在美色上还是那般的……不羁。

哑然半晌后,阮钰还是询问道:“尚兄被狐所迷,这该如何是好?通溟兄说他身上带着腥臭,想来那三只狐狸是不走正道的?”

应辰冷声道:“有两只身上都至少背了数条人命,还有一只倒是修的仙道,尚书明与狐狸纠缠多日还能安然无事,应是她的功劳。不过即便那修仙道的不害他,另两只他也消受不了。”

阮钰心情渐渐沉重:“若真是如此,小生要快些回去收拾屋子,明日一早就去拜访尚兄。”

应辰神态又懒散下来,摆摆手说:“还有些日子可活,不必太急。”

阮钰见他说得轻松,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道:“性命攸关,岂能不急?早去早了吧。”

应辰随口答应,那尚书明虽好色,却没做过什么恶事,书呆子关心同窗,原本也是应当的。

两人没再多说,各自吃了些东西填过肚子后,便叫上车夫,往泰安而去。

阮家的家底颇厚,不过也不至于每一处的房屋都很齐整。如今在泰安的这一座别第比前头几处小不说,也不在城内,更没什么租客,是一座坐落在近郊河边的破落小院。

小院里只有一间木屋,院中杂草丛生,屋子里也落满了灰尘。

马车行到院外停下,阮钰下车一看,顿时有些尴尬。

应辰扬扬眉。

阮钰挠了挠脸,说道:“通溟兄,咱们还是回头吧。”

随后他叫住车夫,多付了些钱,请他将两人送到泰安城里去再走。

雇好了收拾、修葺屋子的人后,阮钰找了间客栈,和应辰一起暂且住下。伙计很快送来热水,他舒舒服服地沐浴过后,擦干头发,靠在了榻上。

此时,应辰敲门进来。

如今两人已很是相熟,连抵足而眠都做了,阮钰也不再那般在乎仪态,见人进来也只微微挺直身子便罢,未有什么规规矩矩的大举动。

应辰也不介意,大剌剌坐在另一张矮榻上,说:“天色尚早,你便要睡了?”

阮钰道:“倒没想睡,只是有些疲乏,先歇一歇,明日好去尚兄家中拜访。”

应辰点点头,说道:“再过两日有个趣处,不知你有无兴致。”

阮钰登时来了兴趣,好奇问道:“什么趣处?”

应辰答:“山市。”

阮钰琢磨一番,倏然反应过来,诧异地说:“莫非便是前人笔记中所提‘鬼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应辰道:“正是鬼市。”

阮钰眼瞳微缩,生出了十分的兴致。

山市,鬼市也。

曾有人在山中见过影影绰绰的幻象,或成片亭台楼阁,或高楼不知几百重,又或是来来往往犹若集市,前两者往往须臾之间便会消散,而后者却不时有人误入,似真似幻,带出许多传说。据闻鬼市之中多鬼怪,互相以物易物,若是无物可易,剁手剁脚、挖心挖肝为他鬼之食,抑或赌生赌死,皆为常事。

缓了缓自己过于急促的心跳后,阮钰小声问道:“是可以易物的么?若是去了,要带些什么物事与妖鬼之类交换?若是有人要强买强卖,又该如何是好?”

应辰从未见他如孩童般接连发问,不禁好笑,抱臂等他问完,直待他面露赧然、闭口不问时,才施施然说道:“应某所在之处,何人胆敢强买强卖?”

这话实在霸道。

阮钰呼吸一窒,不由看向应辰。

若说往日应辰气质一时犹若强悍武人,一时犹若锦衣贵公子,此刻便极不同。他坐在矮榻上,姿态看似与寻常一般,眉眼间那一缕漫不经心却极为明晰,就仿佛万事都在其掌控之中,自有一股凛然威仪。

不过,这威仪转瞬便已消失,应辰气势收敛,又道:“你若要去以物易物,不如趁这两日抄写几篇诗文,与那些老鬼狐怪换点得用之物。”

阮钰收束心神,疑惑道:“换小生抄写的诗文?”

应辰瞥他一眼:“你不是已练过几张了么?初时不成,近两篇有点意思,你再多练一练,绷住了精气神,能成几篇便是几篇。”

阮钰恍然,赞同道:“小生也觉有两篇似乎与其他的有所不同,如今听通溟兄指点,方知原来是略有所悟之故。待小生稍作休息,养足精神后,便来尽力习练。”

应辰点点头:“正该如此。”略作沉吟后,他又道,“你且记住,若是习练诗文觉得疲惫,可用作画一换思绪,若都觉疲累,就该立即歇息。”

阮钰肃然应道:“通溟兄所言甚是。”

之后阮钰不再说话,直接拉起锦被盖上,闭眼入睡。

应辰看了看他的睡眼,轻哼一声,也阖上眼。

不多时,阮钰的呼吸变得绵长。

应辰的食指一下一下轻点桌面,不知不觉间,就与那呼吸声变得相同韵律……

阮钰约莫睡了一个时辰醒来,侧头一看,只见书桌之前,应辰正落笔写字,脑中顿时一阵清明,几乎立即翻身下床,奔向书桌旁边,低头看去。

只见应辰运笔生风,所书之字气势磅礴,乍眼看去时,那竟不像是字,而仿佛是有龙蛇盘踞于其上一般,其中赫赫之威,几乎要将人眼刺破一般。

阮钰才看了一眼,就觉眸中有些刺痛,连忙后退两步。

待退了之后,他面上神情倏然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无他,应辰所书之字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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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写完这字,随手将笔丢进砚中,顺口嘲笑:“书呆子胆子恁大,敢偷看我写字。”

阮钰知他话中之意,笑着拱手致歉:“对不住,是小生托大了,险些被闪瞎了眼。”

应辰抬眼看他,屈指虚虚冲他点了点,说:“促狭。”又朝他招手,“过来吧。”

阮钰弯起嘴角,快步走过去。

应辰收笔后,那些字的气势亦已内敛。如今阮钰再看,那字上虽仍带有隐隐威压,却不如先前刺眼,即便要上手仔细端详,也是无妨了。

阮钰才发觉,应辰所用笔墨纸砚皆非他箱笼中所带。

那砚黢黑,色泽极为纯正,纹理也是极润,乃是上好砚石所制。笔为紫竹所制,笔尖极为顺滑,稍稍打量,便能发现其上有光华流转,绝非凡物。纸更平滑,细看时好似有丝丝金光藏于纸内,不知是如何做成。

瞧了一遍笔墨纸砚,阮钰是极为喜爱的,但更叫他爱不释手者,却是应辰的那一个“退”字。哪怕仅仅只这一字,依旧是绝妙之笔,他从不曾见过如此恢弘之字,如今见了,只觉得每一转笔锋都极合心意,恨不得多看些……

——多看些?

是了。

阮钰立即看向应辰,开口询问:“通溟兄,可多赐些笔墨否?”

应辰定定看了看他,忽而露出一丝得意,略低头,问道:“这般喜爱?”

阮钰坦然说:“这般喜爱。”

应辰神情舒展,随手将一旁叠起的一沓纸拿过来,递给阮钰,道:“喏,都给你了。”

阮钰精神一振,立即接过翻看,这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这叠纸足有七张,奈何……

奈何每一张纸上,皆是一个“退”字。

应辰瞧见阮钰神情,嗤笑一声:“怎么,不想要了?”

阮钰立刻回神,将这八张字纸尽数夹在一本书里,好生收起来,口中说道:“要,自然是要。若是日后通溟兄还有笔墨,不拘什么,不论是否废弃,小生都愿好生收藏起来。”

应辰手掌一抹,文房四宝尽数消失。

阮钰瞪大了眼,他早知应辰是异人,亲眼见到时,却依旧震惊非常。

应辰扯了扯嘴角,又道:“真当我写着玩么?回头你寻个锦囊,将其折起来塞进去,可以辟邪。用时此物有金光迸发,金光过后便要再换一张。你如今笔下还差火候,在练起来之前,且先用着我这些吧。”

阮钰恍然,这才知道应辰心意,连忙说道:“小生明白,必会慎用。”

不过,他心里却有一丝怅惘,通溟兄为他想得如此周到,莫非是要离他而去了么?

却听应辰又说:“我若在时,自用不到这玩意,但你带着傍身,总可防备万一。”

阮钰心中一喜,虽只短短几日,他却已习惯与通溟兄同行,现下通溟兄并非要走,还为他思虑如此周到,他自然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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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见他高兴,薄唇微抿,又叮嘱一句:“你莫要忘了。”

阮钰忙道:“绝不会忘,明日小生前去拜访尚兄时,须得备礼,到时便去买下一件锦囊,取一字纸放入,贴身佩戴。”

应辰沉吟说:“挂在项上即可,倒不必贴身,若要贴身戴着的,日后我再予你一样。”

阮钰笑着说道:“那小生便期盼着了。”

应辰点点头:“你生辰几时?用作你生辰贺礼。”

阮钰想了想说:“今年生辰已过,要等明年惊蛰时。”他略迟疑,又问,“通溟兄生辰是?”

应辰一愣。

他之生辰?他出生之日,尚无干支之说,哪里知道?

应辰无意欺瞒友人,便摇头道:“我不记得。”

阮钰顿住,陡然转过许多念头,怜惜之情俱在心中,踌躇片刻,到底露出一抹笑来,说道:“通溟兄于小生而言乃是至交好友,在小生心中再要紧不过,小生便想将与兄相遇之日记下,每载备礼相贺。”他轻轻咳嗽,略有赧意,“望兄莫要嫌弃才好。”

应辰自然瞧出阮钰所想,一时无言。

若是旁人敢对他“怜惜”,他定是要暴怒起来,偏生这书呆子一片真挚,他却只生出一丝怪异之感。

那丝怪异一闪而过,应辰说道:“左右我不知生辰,也无人与我庆贺,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友人,你既要为我庆贺,便将那日当作我之生辰即是。”

阮钰没料到应辰会这般说,本想道一声“岂敢如此”,但不自觉间,面上却满是笑意,最终也不曾开口。

晚上的吃食是伙计送上来的,两人吃过后,阮钰坐在书桌前,开始抄写诗文。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除却此等之外,又有曾读过的道家经文,写“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天地自然,秽欧稚钡任摹k渌敛欢啵菜愎挥谩

抄写完诗文经卷,阮钰又将“心正则万邪不侵”等书写数十遍,以强心神,到最后心念微动,把那“退”字也写了百遍有余。

约莫是实在喜爱应辰的书法,阮钰书写时,初时字迹与应辰极像,然而落笔之后形似而神不似,他很不满意,而后再写时字迹便逐渐变化,后来虽说还有些模仿应辰的痕迹,但字形温和许多,圆润饱满,与他的气息也逐渐相容,再不同于先前那般违和。

应辰在一旁静静看他书写,面色不变,眼中却带上一抹笑意。

写了有个把时辰,阮钰停笔,将字纸放在一旁,又取来长幅宣纸,换了细笔,调好墨汁,开始作画。

应辰并未出声打扰,却见阮钰细笔勾勒,渐渐绘出个人像来。

那人锦衣玉带、腰悬银刀,生得面貌极俊,侧头看来时,其目似寒星,湛然有冷光。

——可不正是他应通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虽画技不算绝佳,却颇有神韵,应辰仔细瞧了瞧,心中就有三分喜欢。

阮钰聚精会神,直待将最后一抹长发勾出,才莞尔一笑:“不及通溟兄容颜之万一。”

应辰颇有傲气,说道:“这是自然,你这画技,还可再长进些。”

阮钰失笑,立即附和他说:“是,是。小生当苦心习练画技,若能绘出通溟兄满意之作,便将其赠予,到时还望通溟兄莫要嫌弃。”

应辰一挑眉:“待你画好再说。”

他自不会嫌弃,却不可此时说出,否则书呆子得意忘形,岂非不妙?

阮钰不知应辰心中所想,仔细将画琢磨一番,挑出了几处不足,决意下回定要改进。之后他有意将这画烧了,可瞧着画中之人,又不忍其毁于火中,踌躇过后,还是将画小心卷起,收进箱笼之内。

应辰本想调侃一句,可阮钰这般小心翼翼,分明十分珍惜,就叫他心中不知生出什么滋味,一时调侃不出了。

阮钰则不曾多思,收好画后便继续抄写,待精力耗尽、浑身疲乏了,才由应辰挑出了两三张得用的,其他都投入火盆烧了去。

之后,他上榻入睡,应辰也回去自己的房间之中。

次日,阮钰起了个早。

昨夜虽说消耗甚多,不过一夜睡足后,却又精神充沛,浑身舒坦。

刚刚洗漱过后,应辰便来叩门。

阮钰开门,冲他一笑:“通溟兄好早。”

应辰扬扬眉,没说话。

阮钰将衣衫稍作打理,道:“咱们走吧,先去采买几样礼物。”他冲应辰一眨眼,“还有锦囊,小生不曾忘记。”

应辰轻哼一声,随他一起出了门。

泰安街道上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沿路有许多货郎、摊贩,还有各样铺面,售卖衣食酒水杂货小玩意等,应有尽有。

阮钰走在前头,应辰抱臂在他的身旁,直接看准了一个最大的杂货铺。

杂货铺掌柜本来正在算账,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传来,一抬头,嚯,一个小秀才一个贵公子,瞧着不太搭边啊,但仔细一看,俩人又相处得很融洽。

做生意的人向来精明,一见两位客人都这般齐整,就知道他们是不缺钱的,招待起来自然越发热情,掌柜连忙起身,满脸带笑地询问:“小店简陋,不知两位看点儿什么?”

阮钰回礼,温温和和地说道:“老丈,小生要去探访同窗,因久不曾见,故而想要买些薄礼聊表心意。”

掌柜一听便知,当即笑道:“小店有上好的笔墨纸砚,也有美酒糕饼,还有些秀才寄卖的尺幅,公子想要哪种?”

阮钰略思索,说道:“老丈劳烦给两坛美酒并一盒糕饼。”

掌柜闻言,舌绽莲花,推荐了两坛价位不低的酒水,糕饼也取出上好品类。

阮钰也不介意价钱,给了银子就将东西拎上,末了又问:“不知此处可售锦囊?”

掌柜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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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时,他立即自货架上翻出个木匣子,里面有干干净净的一匣锦囊,绣工都颇不俗,料子也精细,显然是拿出了最好的。

阮钰一眼瞧中一只蓝底银线的锦囊,想了想,又挑了个白底金线的,都是颇为洁净的素面,花样不多却雅致,他左看右瞧,都觉得与那字还算匹配,也能衬两分应辰的气质,便高高兴兴买了下来。

应辰朝他伸出手,道:“拿来。”

阮钰是带了一张字纸在身上的,见应辰这动作,竟明白他的意思,就将叠好的字纸拿出来,交给应辰。

应辰将字纸打开,重新叠了叠,塞进其中一个锦囊里,叫阮钰挂上。

阮钰依言而为,挂在颈上藏进衣里,又轻轻拍了拍,笑道:“如此就妥当了。”

应辰应一声,替阮钰拎起那两坛酒,和他一起走出杂货铺去。

两人身后,那掌柜瞅了瞅他们的背影,将那匣子收好,又暗想,这些读书人之间的情谊,果然是与寻常俗类不同。

尚书明住在东街,家中有数间宅屋,家境殷实。

阮钰与应辰一路询问过去,才见到尚书明的住处,便上前叩门。

此刻时辰还早,尚书明并未出去,听闻阮钰来了,自然是立即出来迎接。

阮钰、应辰随他进屋后,得知他家中长辈已然外出,便将酒水糕饼送给了他。

尚书明将两人带到书房,用好茶招待。

书房乃是读书认用功之地,本应处处书香,且因书生在此苦读后自有一种正气,同为读书人,阮钰入内后,本该感觉如鱼得水、很是舒坦才是。

然而,他却隐约有些不适,隐约间似乎有一丝奇异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微不可察的腥气。

阮钰微微皱眉。

与尚兄相遇时,若非通溟兄提醒,他还毫无所觉,也不知尚兄身上有什么腥臭之气。不过许是书房清净,那妖鬼之气在此反而无所遁形,叫他轻易觉察到了。

只是……

阮钰有些踌躇,突然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他特意早早前来拜访,是为提醒尚书明与那三只狐妖之事,但此时他方惊觉,此事乃是尚兄的房中秘事,这要如何说得出口?

不自觉地,阮钰悄然看了眼应辰。

应辰端着茶盏,正置于唇边啜饮,瞥见他这眼神,似笑非笑,却没理会。

阮钰暗叹口气,当真发愁。

犹豫再三,他才委婉开口:“尚兄,虽说是小弟多事,不过……”他顿了又顿,才说,“不过尚兄近来可遇见什么怪事?”

尚书明一怔,立时想到什么,面上顿时露出一丝尴尬来,这——

“贤弟为何有此一问?”

阮钰轻咳一声,道:“不瞒贤兄,小弟自出孝后,颇遇过几件怪异之事,时日久了,也能瞧出一些端倪。因此……昨日与贤兄分别后,小弟左思右想,还是冒昧而来。”说到此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几番斟酌,“……贤兄可是遇到了几位姑娘?”

话已说到此处,尚书明哪里还不明白阮钰言下之意?登时更不自在了。

他含糊说道:“确是结识了几位姑娘。”

见阮钰神色中透着担忧,尚书明感念他关切之情,到底还是将近来所遇之事和盘托出了。

原来就在月余前,他在书房中苦读久矣,不由有些风月之思,当晚就有自称胡三姐的美人跳墙进来,与他很是相好了一段日子。他神魂颠倒之际,自然对三姐称颂不已,三姐却提到她妹妹胡四姐,言她方为绝色美人。他十分渴慕,三姐就将四姐带来,果然比三姐更美。

尚书明感慨道:“四姐是难得的好女子,她来后不久便表明身份,乃是一名修行仙人正法的狐女,又因为兄对她诚心,告知为兄她那三姐是迷惑人的狐狸,曾害死了数名男子,此番对为兄亲密相待也是不怀好意,并以符助为兄将三姐退去。”

大约是三姐不欲驳四姐的面子,见了符后便知他意,倒也并不勉强,自此尚书明只与四姐相好,十分欢乐。一次四姐有事外出时,他在山野中又遇上个风韵颇好的少妇,少妇颇为妩媚,他便与她有一场露水情缘。孰料正巧胡家姐妹一同过来,碰上他与少妇相好,就将少妇喝骂赶走。此时他才知道那少妇实为狐中不堪者,四姐极嫌恶她,竟因他与她同床,就要同他分离。后来还是三姐在其中周旋,四姐才与他和好。

之后尚书明与四姐恢复往来,也一直只与四姐相好了。

尚书明道:“为兄本不该与贤弟提起这些,但贤弟先有察觉,不得不提……只是四姐待为兄极好,还望贤弟莫要因她是异类而嫌弃于她。”

阮钰本就知道他与三只狐妖相好,如今听他这般说,才知如今他身边只余一位不害他的狐女了,稍稍放心。只不过,那少妇或许不再同他交集,胡三姐却还时常在他身边,纵然胡四姐对他多有护持,又怎能确保无害?

既这般想,阮钰也就这般提醒,又道:“尚兄三思。”

尚书明却是一叹:“情之所钟,身不由己。”

阮钰默然。

若是个一心一意的,倒能说这话,可他虽然不通情爱,却也能瞧出尚兄分明只是见色起意,身不由己确是身不由己,却哪里来的情之所钟?

只是,这话不好出口。

阮钰暗忖,尚兄既知另两个狐女秉性,也罢了,只是通溟兄还能嗅到尚兄身上那害人狐狸的腥臭味,可见即便如今尚兄已不再与她们纠缠,身体上也还有隐患,理应留意。

思及此,他便劝道:“尚兄与另两位姑娘曾有交往,如今断绝是好,但恐怕还是对身子留有些许损害。小弟以为,既然胡四姑娘是个好的,尚兄不如问一问她,可有什么方子能将身子调理一二。贤兄与异类交往乃是贤兄的家事,小弟不应多嘴,不过与异类交往总要难些,贤兄多看顾自身总无错处。”

尚书明见他不嫌胡四姐为异类便已十分高兴,又听他所言句句有理,更觉感激,深行一礼,说道:“多谢贤弟提点,为兄回头就与四姐说去。”

阮钰展颜道:“如此再好不过。”

之后,两人不再谈及这风月之事,由阮钰开头,一起做起学问来。

一别几年,他们乃是同窗,知道曾经所学几何,现下也都想知道各自课业可有长进。阮钰不曾放下读书,人也聪慧,学识自然很好,而尚书明虽在女色上糊涂,但诗文颇佳,一番切磋下来,彼此都有收获。

晌午,尚书明好生招待了阮钰、应辰两人,下午也仍将他们留下,直至用过晚饭,因四姐每夜都来,恐有不便,这才依依不舍,与他们告别。

临行前,阮钰倏然想起一事,问道:“不知尚兄可认得石太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尚书明脸色一变,勉强说道:“贤弟为何提起此人?”

石太璞乃是能驱鬼镇邪的异人,他躲避还来不及,此刻听阮钰说起,自然便有些怀疑,暗想是否阮贤弟还有什么打算。

阮钰见他误会,连忙笑道:“兄长莫要多思,小弟曾与石兄有旧,先前在酒楼瞧见他,方知其也在附近一带。小弟因想兄长乃是本地之人,故来询问,欲知石兄如今住在何处。”

尚书明恍然,心里有些尴尬,却能放心同他说道:“石太璞颇有名气,擅长驱逐鬼狐,家住城外二十里处的芦村。听闻他曾经失踪数日,回来时带来了一位道人。那道人收他为弟子,住在他家教导了他法术,待道人走后,他就利用学到的本事,很是做成了一些祛除怪异之事。贤弟若要寻他,出城便往南走,若是半路寻不到了,路上只管问人,大多都是知道的。”

阮钰了然,拱手说道:“多谢尚兄指点。”

之后,几人作别,应辰走在阮钰身边,一同离去。

尚书明目送客人离开,才关门回房,一边踱步,一边想道,藏之贤弟一如幼时那般是个温善之人,不过应通溟的性子却古怪了些,藏之贤弟能与应通溟如此交好,实在是一件奇事。

又一日,阮钰仍旧起了个大早。

应辰靠在门边,嘲笑他道:“书呆子昨日东今日西,操心这个又那个,可是忙得很。”

阮钰正色说道:“不知也罢了,既然知晓,力所能及总该一试。”

应辰见他神情里带着肃然,便不再与他顽笑——也罢,早知这人性情如此,也不厌烦就是。

阮钰并未多想,赶紧洗漱之后,又拉了拉应辰袖摆。

应辰随他去,还是在那家杂货铺子买了见面礼,再去雇骡车。

一如尚书明所言,石太璞的住处的确许多人都知道,至少两人雇车时询问过的车夫是无一不知。

阮钰有感于应辰每日陪他来来去去,很是辛劳,特意挑了辆最好的骡车,才让开身子,说道:“通溟兄先请。”

应辰瞧他一眼,勾唇一笑,施施然走了上去。

阮钰也坐进车里。

随即车夫扬鞭,那骡车便晃晃悠悠地往城外而去。

芦村原本也不过是个小村子,因石太璞出了名,知道的人才多了些。

路面虽不很平整,不过骡车去时也算顺畅,一直来到一个简陋的乡村。村中许多村人都在田里劳作,听见骡车的动静也不觉奇怪,有几个汉子似乎与车夫相熟,还趁着直起身的工夫冲他摇臂招呼,车夫一一回应,驾着骡车停在一座青砖大屋前。

大屋瞧着是新修的,很是齐整,门户大开。

阮钰和应辰下车后,车夫还帮着扬声叫了一声:“石先生,有客来找!”

显然,他的确并非头一次载客而来,已很是熟稔了。

里头有人答应一声,而后走出个健壮的男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朗声开口:“是哪一位贵客来访?”正说时,他就看清阮钰的面貌,不由怔了怔,迟疑地问,“尊驾莫非是阮藏之公子吗?数年前在苏州所见的那位小公子?”

阮钰一笑,拱手为礼,说道:“正是苏州的故人,石兄,别来无恙。”

车夫没想到两人是相识的,见状也不打扰他们叙话,就先告辞。

阮钰转身给了钱,车夫又扬鞭离开。

石太璞快步迎出来,热情要拉阮钰的臂膀。

应辰见状,伸手轻轻一拂,石太璞只觉手中有股力道扑来,手一松就不曾拉住,此刻他也才注意到,在故人的身边还有应辰这号人物。

一见之下,便觉此人气度不凡,石太璞下意识用了个探查的法术,然而刚用出来,双目便倏地一阵刺痛,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心中顿时明白,应辰非他可窥探者,又瞥见应辰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越发收束心神,不敢试探。

石太璞虽对应辰生出忌惮,却还记得贵客,立即避开应辰视线,仍是对阮钰相邀道:“阮公子远道而来实在辛苦,快到屋里坐。”

阮钰道过谢,再为他介绍应辰,说道:“这位通溟兄乃是与小生一同游历的好友,一路多亏他的照拂,此次冒昧,便一起来打扰石兄了。”

石太璞忙说:“无妨,阮公子的好友便也是石某贵客,快快都请进屋。”

阮钰和应辰随石太璞进去屋里,又将礼物给他。

石太璞则请两人上座,倒了好茶,才与阮钰叙话。

“一别多年,阮公子已长成了,如今翩翩风度,叫人仰慕啊。”

阮钰面带赧然:“石兄说笑了。”又笑着说,“倒是石兄如今名气大得很,先前偶然瞧见,小生还以为认错了人,打听过后,方知果真是旧相识。”

石太璞略咳嗽几声,有些自得,却是谦逊说道:“哪里,只不过略懂些术法,以谋生计。”

阮钰笑道:“石兄过谦了,便是曾与小生同窗读书的学友也知道石兄驱逐鬼狐之能,可见石兄的确是有真本事的异人。”

石太璞却摆手说道:“非也,非也,石某驱鬼镇邪是可以的,对狐狸却没什么法子。”

阮钰诧异:“哦?”

石太璞解释道:“恩师有两卷术法,上卷驱狐,下卷驱鬼,石某从他老人家手中得了下卷,上卷却未学过,故而只知制鬼而不知制狐。时人常将驱逐鬼狐视为一类,因此多有误解,使得传言也有误,夸大了石某的本事。”

阮钰恍然:“原来如此。”又赞道,“能驱鬼镇邪,已是极有手段了。”

他心中却暗想,想必尚兄也是将传言听真了,才以为石兄也能驱狐,才那般躲避。

之后,两人只管叙起别后之情。

阮钰有心将话头引到已然被制的女鬼身上,叙旧时就故作好奇,说道:“小生几年来在家中苦读,不曾经过什么事,才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要出来游历一番,但石兄身边想必热闹,发生了许多奇妙之事吧?若石兄不介意,可否与小生说说,也叫小生长一长见识?”

石太璞一直记得当日之情,既然阮钰想听,他自也没什么不肯说的。何况方才闲谈时,他已听说阮钰早早做了秀才公,这位秀才公愿意听他讲一讲经历之事,他也有些荣光。

于是,石太璞就将自己学成法术后被人邀请前去处理的那些事挑了挑,挑出些曲折离奇的来讲。而阮钰虽是想引出女鬼那事,但对奇人异事也颇有兴趣,听时便很仔细,每逢一个故事听完,内中若有不解的、不赞同的或是极认同的,都会有所抒发,石太璞见他喜欢听,还用心听,自然也越发来了兴致。

陆陆续续,石太璞说完三五件事后,便说到了最近。

石太璞理了理思绪,讲道:“说来也巧,前两日正好有人来寻石某驱邪,是为镇压他那作祟的鬼妻……”

鬼妻一事还要从一年多前说起。

邻村有个名叫聂鹏云的村人,他与妻子感情甚笃,妻子去世后便整日伤心,辗转反侧。这番深情叫他妻子在阴间知道了,竟冒着被处罚的危险,请求着鬼差让她上来跟丈夫暂时相会。聂鹏云见着妻子自然欢喜,自此妻子日日都来,倒好似与活着时一般了。奈何聂妻毕竟已然是鬼,无法生育,聂鹏云自己倒是没想再娶,族人却要劝他,他也是个耳根子软的,一劝便答应下来,居然瞒着鬼妻聘新妻。

聂妻万不能想到,她如此冒险才能到阳间和丈夫相距,丈夫自诩深情,竟仅仅过了这样短的时间就要另娶?她心有不甘,怨聂鹏云不守承诺,便每日在聂家作祟,直弄得他苦不堪言,便是新婚了,也难有新婚之喜。

后来可想而知,聂鹏云受不住鬼妻之怨,便来寻石太璞驱鬼。

石太璞答允后,一如应辰所言,正是用桃木橛子将鬼妻制在其坟中。鬼妻不得出,聂家自然也就安稳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听完这鬼妻之事,阮钰叹口气,微有愁容。

石太璞有些纳闷:“相公为何忽然发愁?”

阮钰苦笑道:“倒不是旁的,只是觉得聂夫人有些可怜罢了。小生曾听人说,若是以桃木橛子钉坟制鬼,鬼从此便只能在坟中等到消散,就有些……”

若是旁人,石太璞定是嗤之以鼻,可阮钰这般说,石太璞却因曾被他相助,断定此为其真性情,便是感慨:“多年不见,阮相公仍是那般心软良善。”

阮钰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石太璞不解:“阮相公有话请讲?”

阮钰这才开口:“唉。聂夫人原也只是因情生怨,不曾害人性命,倒是那位聂兄太过心狠了……石兄若能劝她放下执念,让她早些回到阴间,早日投胎转世,忘却此间负心之人,岂不更好?”他斟酌再三,继续说道,“许是小生多事,但小生听闻,异人行事也有因缘后果之说,石兄如此处置聂夫人,也不知对石兄自身是否有不妥之处……”

这话一出,石太璞也非是个愚钝之人,哪里还不明白?这位阮相公特意前来拜访,探望故旧是真,更多却是前来劝说于他。

被人指出行事不当,纵然再如何委婉,他也本该多少有些羞恼,然而瞧见那紧跟在阮相公身边的应通溟后,便不由心中一凛!

他想,应通溟神秘莫测,阮相公几言“听闻”,多半就是自此人处听闻,阮相公提出“不妥”,说不得当真就有极大的不妥!他与那女鬼无冤无仇,不过是拿钱办事,又为显出手段用了最快的法子罢了,并未多作思索。如今连多年不见的故旧都有所忧虑,特来提醒,固然是对方心善,又未尝不是天意。

看来,他当真要再去那鬼妻坟上一遭了。

心中想定,石太璞对阮钰又添几分感激之情,深深行礼,说道:“阮相公之心,石某明白,多谢了。”说完也对应辰行了一礼,却未多说其他。

阮钰暗自松了口气,也认真回了一礼,道:“石兄客气了。”

因能驱鬼镇邪之故,石太璞家中颇赚了些银钱,如今跟阮钰久别重逢,对方还这般关怀于他,加之又有个看不出底细的高人在,几多缘由之下,他立即置办了一桌小宴,备上十余个好菜,殷勤地招待两人。

数年光阴自是造成许多不同,但阮钰与石太璞一番交谈,见他如今仍旧豪爽大方,便依旧能相处愉快,并不觉失望。

石太璞更喜阮钰始终如一。

不知不觉间,已至傍晚,阮钰意欲回城,石太璞正喜爱他,自是苦留他在此小住,阮钰也对他友爱,本想先问一问应辰之意,不料事出意外,又有人投了帖子来要拜访。

来寻石太璞的多是家中发生怪事,有时人命关天,自不能多耽搁,阮钰自觉不便打扰,就坚持告辞,石太璞因要赶去处理那事,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叫来人派出一位仆人,赶起马车代他送回友人。

阮钰便未推辞,和应辰上了马车。

石太璞在马车前相送,抱拳说道:“阮相公放心,石某定会尽快去那坟里,早日将事解决。”

阮钰自然是赞同的,当即便说:“如此甚好,石兄多加小心。”

石太璞大笑道:“阮相公放心!过几日待阮相公搬去别第中,石某再来拜访。”

阮钰也笑道:“自当扫榻相迎。”

随即,马车一直将两人送到客栈门口,才趁夜离去。

当晚,阮钰仍是在应辰陪同下抄写诗文、研习画技,他也不画旁人,只管仔细观察应辰,再将之画下。昨日画应辰侧头看来,今日就画他靠坐榻上翻看闲书,因寄托真情,故而画出的人像栩栩如生,都很有几分应辰的气韵。

每逢此时,应辰也都安静,并不同平日里那般偶尔故意戏谑。

而依旧是待到阮钰疲累了,应辰就从字纸中挑出几张可用的,又叫他将昨日的取出,两相比对,从里头揉搓了一二张烧去。

再一日,阮钰留在客栈里读书。

应辰见他读得专心,就替他去盯着别第修缮之事。

阮钰不由一笑,出门在外时能有如此好友相伴,感激之余,更有十分欢喜。

晌午时,应辰归来。

此刻阮钰正在作文,应辰见状悄然出去,吩咐伙计送饭菜来。

待饭菜上齐后,他才唤道:“书呆子过来用饭。”

阮钰洋洋洒洒,正好作完一篇,闻言含笑起身,说道:“通溟兄也快入座。”

应辰从不与他客气,已大剌剌坐在他的对面,对他说道:“我去替你看过,已修好大半了,若要修完,还要一二日工夫。我不知你在此处停留几日,你若久留,还可进去住一住,若只是暂留,那便不必特意搬过去了。”

阮钰略作思忖,说道:“在此还要住上个十日八日。倒不是旁的,泰山雄伟壮丽,乃是风景名胜,小生既然来了,该当要去见识一番的,不过慢慢游玩便可,不必急于一时,故而至少也要用上好几日。”

于群山峻岭之间开阔心胸,也是读书人必要之事。何况还能在那胜景之地赏阅前人诗文,又或是以文会友,亦为乐事。

应辰点头道:“也好。”旋即他话锋一转,“你可还记得,前日我与你说那山市一事?”

阮钰眼一亮,忙道:“自然记得,莫非山市将开?”

应辰笑道:“就在今晚。亥正开市,卯时闭市。”他上下打量过阮钰,又说,“你满身的呆气,群鬼一见便知,到时你与我在一处,切莫乱走。”

阮钰肃然应道:“小生明白。”

他虽对那等怪诞之地大感兴趣,却无意孤身涉险,否则不仅是浪费了通溟兄的一片心意?说不得还要成了拖累。

应辰见他听话,也颇满意。

不过两人用过饭后,应辰只许阮钰读书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个时辰,就将他的书抽走,令其好生休息。

平日里阮钰只午睡半个时辰,睡过后似乎就要醒来,应辰一日那次一般,用上一个术法,阮钰就又沉沉睡去,直至戌时才被应辰唤醒。

阮钰此番睡了好几个时辰,果然精神饱足。

应辰又叫人送来饭食,盯着阮钰吃过。

如那群鬼聚集之处,阮钰虽未去过,也猜到恐怕要在里面过夜,对于应辰的吩咐自都听从,并将应辰挑出的三五张字纸带上……

待到一切准备停当,离亥时只差一刻了。

应辰略低头看他,说道:“莫要惊慌,顷刻便至。”

阮钰曾被他拉着“走”过一回,知道这回想必也是如此,并不畏惧,反倒有些跃跃欲试。他整了整衣衫,慢吞吞说道:“通溟兄放心。”

应辰见阮钰双眼发亮,不由好笑,而后伸手拉住他的臂膀,道一声:“走。”

下一瞬,房中犹若刮起一阵大风,就将两人卷没了身影。

耳边风声大作,阮钰被牢牢护在臂膀之间,虽仍是浩浩呼如冯虚御风,却不同于上次那般茫然无知,反而细细感受起来,而他上次来不及睁眼,这回却敢偷空朝四周瞧去。

风声之外云雾缭绕,水气湿润,他们竟然是腾于高空之中。略往下看,就见无数街道山路须臾而过,行人大小如若蚊蚋,也是转瞬即逝。

俯视久了难免头昏脑涨,阮钰抬起眼,心中却很激动,不禁转头看向身边人。

这一看,他就呆了呆。

应辰此刻飒然乘风,乌发拂动,极为英俊的面容笼上一层月色,竟透出一种庄严威仪之美——高不可攀,犹若神灵,与平日里大不相同。

阮钰为其瑰异姿容所慑,看了好一会儿也忘了转回头去。

应辰察觉这灼灼视线,眸光一瞥,那凛凛威严登时散去,神态便陡然变得生动起来。

“书呆子,下头的景致不够你瞧么,又看我作甚?”

自打相识起,阮钰看这位好友也不知看住了几回,如今也无甚窘迫之情,而是心平气和,坦然说道:“自然是通溟兄生得太好,比之下方景致更美,故而小生多赏通溟兄而少赏景。”

应辰哑然,不过他略一想,倒也觉得书呆子所言不错,纵然天下有万千美景,又如何能比他美?书呆子初见他时便盛赞他的美貌,而后再三赞誉,可见甚有眼光,既如此,爱瞧便瞧去。

于是应辰眉眼舒展,又是远山春月之美。

不过便是应辰由得阮钰去瞧,也没瞧多久。

约莫盏茶时间后,应辰道:“到了。”

下一瞬,阮钰就被应辰拉扯着往下疾行,发带被风吹动,噼啪作响,劲风拂面,双眼几乎都不能睁开……直至落在地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从今天起就开v啦~~

希望大家喜欢的话就多多支持哦~~

谢谢大家的支持,群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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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风声渐渐停歇。

阮钰睁开眼,先被吓了一跳。

前方一片坡地,荒坟高高低低,比比皆是,难以计数。

阮钰有些诧异:“通溟兄,此处似乎是一片乱葬岗?鬼市是在此处开市么?”

应辰回答:“的确是乱葬岗。今日亥正恰逢阴阳交汇,虚虚渺渺能使阴阳两道同行,而此地阴气极为浓厚,便形成了鬼市入口。”

阮钰恍然道:“原来如此。”

虽不知其中奥妙,但他一个读书人,也不必在奇闻异事上寻根究底。

不多时,前方忽然有什么物事剧烈翻滚,周遭流风汇聚一处,荒坟之间升腾起袅袅白雾,迅速弥漫,将整个乱葬岗都笼罩起来。

阮钰本在那许多荒坟之外,但浓雾来得太快,居然在几个呼吸间就已逼到近前,瞬时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叫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与此同时,他脑中好似被什么堵住,浑浑噩噩,不知身在何处。

突然间,一股热流自胸口传递而来,瞬间遍及全身,直冲到脑中,阮钰猛然一个激灵,晃了晃头,才惊觉自己先前不知被何物迷惑了,他又摸摸胸口,拉出一只锦囊。这时他才明白,之前唤醒他的,正是这锦囊中所藏的“退”字字纸。

阮钰不由看向应辰。

应辰正在一旁瞧着他,见他清醒了,便为他解说道:“那是阴雾。因鬼门将成,阴气促来,其中满是阴鬼怨憎苦恨,你吸入阴雾后,那些怨憎苦恨自然就将你的灵台蒙蔽,使你失去神智。”他点了点阮钰胸口那处,笑道,“不过你也不必忧心,你佩戴此物,便可时时拂拭灵台,不会当真叫你陷于其中。”

阮钰心下微松,却是笑叹道:“如此说来,真是多亏通溟兄送小生字纸了,否则小生恐怕难以脱身,更莫寄望能清清醒醒地进入鬼门。”

应辰嗤笑道:“你当你是白抄了几日诗文?诗文抄多了自能成诵,便是我不给你写字,那些鬼雾被你吸入后,你之灵台也自有经文缠绕,不必等开市就能醒转过来。”

阮钰恍然,仍是谢道:“原来如此,怪道通溟兄这般督促小生。”

应辰却不肯认,瞥他一眼:“哪个督促你了?”

阮钰肃容道:“小生自己督促自己了。”

应辰见他面上严肃却眼里含笑,便别过头去,不再理他。

阮钰怕他不悦,连忙收束心思,想着要哄他一哄,然而忽有许多嘈杂声平地而起,嬉嬉笑笑,吵吵嚷嚷,有的尖细有的古怪,都不知从何处涌来。他心里一惊,不自觉已往四周看去。

只见那浓雾笼罩的荒坟之间,袅袅升起许多磷火,星星点点,绿莹莹地闪烁,就好似有无数人在说话一般,诡异之极。又有一些黑黢黢的影子从诸多坟茔中钻出来,周围的草丛里也渐渐响起些奇怪的交谈声,细细碎碎,都不似人在言语。

阮钰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微有些出汗,下意识地朝应辰身边更靠近些。

应辰并不躲开,只说道:“鬼市客人到达罢了,有什么可怕?”

阮钰嗓音轻颤,说道:“鬼市的客人,自然都很可怕。”

应辰被他一噎,便有些着恼:“你已戴了锦囊,怎么仍这般胆小?”

阮钰低下眉眼,却不开口。

应辰皱眉:“你怎地不说话?”

阮钰才故作叹气道:“小生素来胆子不大,自然会有畏惧,不过如今与通溟兄站在一处,便又不觉得害怕了。”

这话一出,应辰那点恼意便忽而没了,顿了顿,他才说道:“且看着,鬼门开了。”

阮钰闻言,也不再与他顽笑,定睛朝前看去。

果不其然,荒坟上的鬼雾不断聚拢,于那乱坟之间形成一个极大的漩涡,漩涡不断旋转,转得极快,多瞧一会便叫人头晕眼花,也数不清它是转了数十圈还是数百圈,最终赫然朝中间聚拢,再猛然砸下!

砸下那瞬,漩涡化为一座巨大的门户,犹若钢浇铁铸一般,矗立在荒坟之间。

更古怪的是,门户砸下的刹那,所有的荒坟倏地都消失了。

而后,那巨大的门户“哐当”一声,门扇朝两边打开。

一条阴森的石阶路从里面延伸而出,两边隐隐约约有许多黑乎乎的影子来来去去,仿佛是在摆摊的模样。更往深处看,点点火光浮在空中,好像是有楼阁,又好像是并无支柱,忽隐忽现,飘飘荡荡,让人看了心里发怵。

还没等阮钰与应辰如何,那些草丛、暗处之地,就“嗖嗖”蹿出许多矮小的黑影,如同闪电般飞速朝那门户迸射进去。又有许多似有若无的影子也从四面八方出现,争先恐后地朝门户挤了过去。不同于那些矮小黑影是直接进门,这些影子冲过去后,纷纷落在那条石阶路上,挤挤挨挨的,显露出他们的身形来。

这一瞬,石阶路上人流如织,男女老少轻飘飘地往前走。

其中有摇着团扇的婀娜美人,有牵着小孩儿的小夫妻,有拄着拐杖的老头儿、青壮的汉子,还有搀扶在一起的男女——这对有些怪异,居然是年轻的书生和满面皱纹的老婆子,他们神态亲昵,竟犹若夫妻。更有些卷着包袱的、推着小车的、背着行囊的,一如人间赶集一般,飞快地挤到前面去。

阮钰不由感慨:“这般来看,鬼到与人无异了。”

应辰似笑非笑,微微扬声道:“哦?”

阮钰莞尔,正待与应辰说点什么,却陡然被他拉了一把。

下一瞬,阮钰脚步一个踉跄,已跟着应辰一起进入那扇门户中了。此刻他身子轻盈,虽也是从石阶上走过,脚上却仿佛踩不到实地,身边仍是“人来人往”,但那些“人”仿佛瞧不见他一般,只管朝着他挤过来,直从他身上穿过去,这时他就打了个冷颤,仿佛是被一股寒气碾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去,汗毛都竖了起来。

阮钰惊魂甫定,就又见身旁一个猎户打扮的“人”快步走过。

那猎户边走边将手往下掏,手掌竟是插进了他自己的肚子里,左翻右搅,手指血糊糊地似在梳理,口中还在念叨:“肠子又漏出来了,这可怎么好?要快些塞进去才行。”奈何跑出几步后,肠子又掉出来好长一截,他便愤怒地将手抽出来,拖着肠子大步走,嚷道,“不捡了!道里头割了卖给罗刹鬼吃去!”

霎时间,阮钰面色发白。

应辰在旁见到,嘲笑他说:“书呆子,可还无异否么?”

阮钰定了定神,顿觉无奈:“通溟兄,你可真是……”

应辰撇撇嘴,拉扯他走得更快一些。

又几步后,两人已进入鬼门之中,阮钰脚下也终于踩在实处。

还未入鬼市时,从门外朝里看,只觉里面很是阴暗,与人间繁华并不相同,一派鬼气森森之状。但进来鬼市后再看,其实并非如此。

“人”群拥挤,摩肩接踵,鬼市中热闹非常,是“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几道矮小的黑影忽地从阮钰脚边蹿过,阮钰侧头一看,就见它们直接蹿到了墙角,而后像是跑得急了,挤挤挨挨撞在一处。

阮钰仔细看去,居然是几只狐狸。

这些狐狸互相蹭了蹭,就地打了个滚,身形便陡然变化,再一眨眼间,便是几个美貌少女相互挽着手,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

阮钰大觉奇异,不禁多看了会儿。

那些美貌少女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微微回头看来,嫣然一笑,旋即便抬起袖摆,仿佛很是羞涩一般,遮住了自己的娇颜。

应辰见那些少女作态,目光微寒,口中则叮嘱阮钰,说道:“莫要这般没见识,几只野狐狸罢了,哪里就值得……”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却戛然而止。

原来就在应辰说话时,阮钰竟已默然后退,站到他的身后。

应辰一时语塞,只好将他扯出,又说:“莫这般没出息,不过几只野狐狸……”

前言后话说得差不离,然而话中之意却是截然不同。

阮钰叹口气道:“非礼勿视。”

应辰无奈道:“如今都走了,你可抬起头来。”

阮钰信他,当真抬起了头。

果然,那几个少女已不知走到哪里去了,只是鬼市难开,但凡知道消息的妖魔鬼怪少有不来的,哪里又只有她们几个呢?于是他一眼看见,又有几只狐狸在角落里打滚,出现的是一家子男女老少,其中也少不得有仙姿玉貌的美人;而后又是一群妖冶女子,浩浩荡荡花枝招展地朝前走,为首那个满脸脂粉,还甩着手帕吆喝着;再有一双狐狸相伴走,化作个眉眼生春的少妇并一个精壮男子,你拧我一把我掐你一下,好不亲密地依偎着往前;还有两条大蛇,爬过来化为一双少年,都穿着青碧色的衫子,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些的牵着小些的,满脸好奇,天真烂漫……不过到底还是狐狸最多,而狐狸现身后,化成的美貌少女最多。

阮钰是个情窍未开的少年,纵然知道这间都是异类,也难以真将他们当作异类看待。故而总忍不住遵循人间礼数,看一眼便躲避一回,然而偏又对此十分好奇,于是再看一眼,又再垂下头,不敢多瞧。

他这般模样,直叫应辰哭笑不得,终究没忍住,屈指轻敲他的头。

阮钰顿时一愣。

应辰也愣了愣,不自在地收回手,口中则道:“那些野物来时不着片缕,你早已看过,如今再来讲究非礼勿视,也太迟了些。”

——这话不假,异类进来鬼市后方才化为人形,此前不论狐狸兔子、山鸡蟒蛇,可不都是光着身子而来?

阮钰却是摇头:“它们身上有皮毛鳞甲,何来不着片缕之说?”

应辰哑然,倒也并不反驳。

无他,先前是他将话说急了,若是皮毛鳞甲不算衣物,他岂非也是……

阮钰不曾多想,见鬼市里越发热闹,也不再先前的话题上纠缠,就同应辰笑道:“通溟兄,去里面吧。”

应辰乐得如此,答应一声,拉着阮钰大步向前。

一路上,街道两边的摊位都摆了起来,铺位中也都置满货物,许多小楼里更是像是早已约好了似的,每一层上都进了人,还特意放出几个哑声的鞭炮,就是正式开张了。又有些铺面里有人走出,正了正衣冠,热情地招揽客人。

阮钰跟应辰并肩走在一处,一时间左顾右盼,观察此间与凡人市集不同之处。

乍看之下并无差别,但细看之后,却多有怪异处。

作者有话要说:聊斋:《山市》《蛇人》

阅微草堂笔记:《生死夫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就在街道右边的不远处,有个清秀的年轻人摆开一个包袱。

包袱很大,拆开后被后面的灯光一照,包袱皮上便陡然就划过一道彩光,隐约间可见到细细密密的鳞片,颇为些华美之感。

包袱皮摊开后,露出有几百个巴掌大的蚌,蚌上还滴着水,可见很是新鲜。除却那蚌以外,又有几支红艳艳的大珊瑚,沉甸甸,都是世上不多见的鲜艳之色;另有一些莹白如玉的砗磲、马头长吻的古怪之物、十分娇艳的五色之花等。

阮钰看了个正着,便看得久了些。

一旁应辰见阮钰停下步子,又在盯着那摊子看,还当他是瞧中了上面的什么东西,于是略低下头,同他说道:“不过是些随手可得之物,不必去换它。你若想要,回头我给你拿几样过来把玩。”

阮钰闻言一愣,忙道:“小生并非想要,只是瞧着那包袱皮有些奇妙,故多看了几眼。”

应辰就也看了眼包袱皮,瞧见了那些鳞片,他嗤笑一声:“我当是什么引你看个不住,原来是这玩意。那摊主是条海蛇,用蜕下来的皮裹着货物保鲜,没什么奇妙的。”

两人说话间,那年轻人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也朝这边看来。他瞧见阮钰时尚没什么,但看到应辰时,神情便陡然一变,身形也倏地矮了一截,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蛇尾,紧张地在地面拍打了好几下……虽说他很快再次化为人形,然而他面色苍白、眼神闪烁,竟不敢再看,隐隐又好似想要跪下去一般。

阮钰见他如此恐惧,不禁为之愕然。

恐惧……通溟兄?这是被通溟兄吓得差点变为原形?但是为何?

但转念他又明白,通溟兄乃是一位异人,其脾性在旁人看来约莫是有些、有些冲动的,又或许通溟兄从前或许收服了一些山精鬼怪,海蛇精知道,便见他而生畏。

思及此,阮钰微微摇头。

他与通溟兄相识虽不久,却也知道通溟兄并非不分青红皂白就对异类妄下杀手之辈,这海蛇精,实在误会太过了。

应辰轻抬手指,眼瞳倏然化为金色,随后他看了眼身旁不知神游到何处的书呆子,到底将这抹金色按捺下去,恢复为漆黑眸色——也罢,暂且饶过那厮,莫扰了书呆子的兴致。

不过虽这般想,应辰却将手搭在阮钰肩上,叮嘱道:“书呆子,你且离那海蛇精远些。”

阮钰侧头看他,有些纳闷:“小生并无与其交往之意,不过通溟兄既然这般叮嘱,可是他有什么异样之处?”

应辰眯起眼,沉声说道:“那条海蛇精吃人无算,若你跟他碰上,必被他一口吞下。”

阮钰一惊:“他吃了许多人?”

应辰冷笑:“那一身的罪孽血气,当谁人瞧不出来么!”

阮钰的神情便有些难看。

他并非当真是个读书读迂了的,自不会以为这偌大鬼市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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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也厌恶那海蛇精,说道:“且莫理会他,待闭市之后,再来料理。”

听闻这话,阮钰连忙打量应辰神情,见他唇边带着轻蔑,就知此事对他毫无难处,于是心下安稳,点头说道:“通溟兄所言甚是,既然来到鬼市,就该遵守此处的规矩,待到闭市再除去妖邪不迟。”

应辰知他这是误会了,却也并未说出实情。

鬼市自然是有规矩的,每每也有维护规矩的鬼神,但他应辰却不必守什么规矩,更无须忌讳鬼神——不过,就让书呆子以为他是遵守规矩吧,也没什么大不了。

两人遂又前行。

阮钰又瞧见好些“人”,看似与常人无异,实则身上带着一股凉风,月光洒下时地面却不见影子。又有一些“人”,说笑间身后就忽然多出一条尾巴,发觉后“嗖”地一声收回去,或者有的脑袋上突然冒出耳朵,身上倏地长毛,又指甲骤然变长……最可怖的莫过于一瞬没了皮肉变成骨头架子,抑或只剩一张皮飘飘荡荡,还有那掏心挖肺削臂砍头……

初时还有惊怕之感,待瞧得多了,阮钰也就视若平常了。

渐渐地,阮钰不再总去看“人”,而是逐一将那些摊位看过,便发觉各个摊位上最常出现的便是金银珠宝、珍玩玉石、古董字画之类,而这些物事在凡人俗世中倒是贵重,在这鬼市里却少人问津。

不过于阮钰而言,许多字画都出自名家,叫人欣赏……但也只是瞧一瞧,赏鉴一番足矣。

倒不是这些字画不足以叫阮钰心动,若是在以往,他必然想要至少拿下一两幅回去好生珍藏,奈何前日他先瞧过应辰的字,纵然笔迹寥寥,其中气韵他却极爱,以至于淡了对其他笔墨的心思,自然更没了必得之意。

应辰瞧出阮钰对字画喜爱,见他似乎无心交换,视线一扫,就见到摊位前竖着的那个牌子。

牌子上所云:字画求财。

应辰不知阮钰是因太过喜爱他的笔墨方才如此从容,还当书呆子囊中羞涩,虽有字纸却没带够银子,便走去数步,问道:“要价几何?”

摊主是个几百年的老鬼,瘦骨嶙峋,蹲在阴暗处好不可怜。他这字画的生意不大好做,虽说许多有大笔财物的异类喜欢学人,却少有真能学会的,不懂字画的价值,当然也不会给出叫他满意的财物,而一些鬼类倒是能懂字画,但若是老鬼,大多也与他一般花光了钱财,新鬼中会徘徊在阳间的富裕者则很是少见。

如今有人问价,老鬼欣喜之极,立时抬起头,开口便报价道:“最少白银百——”

后面那个“两”字,生生噎在喉咙里。

眼前这人乍看只是个贵公子,可那满身的气势实在骇人,通身神光哪怕隐而不放,依旧刺得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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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抖如筛糠。

应辰听见老鬼报价,也没讨价还价,便自袖中摸出一颗珠子,丢在老鬼的摊位上。他随手点了摊位上的几张,又指了指阮钰正在欣赏的那张,说道:“这几张都要了。”

珠子足有拇指般大,浑圆莹润,华光灿灿,随意滚动一圈,就将整个摊子上的字画都照亮了。

——这颗珍珠,足以作价白银千两!

珍珠的光芒太过璀璨,老鬼猛眨鬼眼,满心贪婪瞬间压过惧怕,像是怕应辰后悔一般,连忙将那几张字画全数卷起来,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

“大人请。”

应辰接过字画,往阮钰怀里一塞。

阮钰一慌,连忙说道:“通溟兄不可,此太过贵重,小生收不得,且将那珠子换回……”

应辰却不耐烦道:“你啰啰嗦嗦作甚?”说着从袖子里又摸出一个小袋子,抛给阮钰道,“此物多得是,你拿着顽去。”

阮钰赶紧接住,将之打开一看,顿时宝气迸发,映出一片珠光,里头鼓鼓囊囊居然全都是极好的大珍珠,每一颗品相都不比先前那颗逊色。

“这——”他登时愣住。

这一刻,阮钰忽而想起海蛇精的摊子上有诸多奇珍异宝,通溟兄皆言随手可得,那时他不曾多想,如今看来,怕是真的。旋即他又暗叹,原也不必诧异,通溟兄本是豪富派头,区区一颗珠子,确是算不得什么。

不过应辰行事素来爽利,不喜推来让去,阮钰也不愿惹他生气,想了想后,仍是将那小袋子塞回给应辰,却把书画好生抱住,说道:“小生不爱顽物,但甚是喜爱通溟兄所赠书画,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应辰将小袋子塞回袖中,瞥他一眼:“走吧,这街还长着。”

阮钰笑道:“通溟兄说得是。”

接下来,除非有极好的字画能引得阮钰不自觉多看几眼外,其余都被他略过,以免通溟兄又是财大气粗地撒出钱去,他却无以为报了。

应辰还有些不痛快,但也习惯了这麻烦的书呆子,便不再出手撒钱。他心中却想,此时不好吓坏了人,待明年惊蛰时,他去挑个几箱来做生辰礼,看这书呆子还有何话说?

阮钰见应辰昂然前行,全无异状,心里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他的这位通溟兄,暗暗已在与他赌气了。

过了鬼市中段时,所现之物便越发奇异起来。

应辰停在一个摊子前。

摆摊的是个老头儿,穿着一身极为朴素的短打,面前放着个篓子,里头有几十个巴掌大的松塔。松塔鳞片尚未张开,但也能瞧出,内中松子颇为饱满。

老头儿低着头,阮钰看不太清他的面貌,却能瞧见他身上长着约莫七八寸的长毛,当真诡异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搜神记:《偓佺采药》

聊斋:《海公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按理说,老头儿形貌这般怪异,该是个异类的,然而他身上却透出一股极亲和的气息,又与异类大不相同。

阮钰正自奇怪,便听应辰开口:“偓佺,给我一把松子。”

老头儿抬起头,正是面皮红润,鹤发童颜,唯独双眼有些怪异,眼珠一个往左一个朝右,待看人时迅速聚拢,才有了些正常人的模样。

他像是认出应辰,张口便道:“应……”

应辰忽而打断他,道:“应辰。”

老头儿挠了挠头,慢悠悠说道:“应辰公子,这松子对你无用。”

应辰道:“你管它有用无用,只拿来就是。”

老头儿“哎”了一声,再慢悠悠把手伸进篓子里,在松塔里挑拣了好一会儿,才挑出了一只个头最大的,又慢悠悠地朝应辰这边递来。

“喏,你拿去。”

应辰接过松塔,也不待阮钰反应,拉着他便走人。

阮钰很是不解,匆忙问道:“通溟兄,不给老人家交换之物?”

走了个数十步后,应辰才道:“偓佺的松子只送不卖,素来是瞧着哪个顺眼就给了,时常好些年月也送不出一把。如今到鬼市来还没能送出去一粒,如今我朝他要,也算给他开个张。”他见阮钰似乎还有不赞同之意,干脆道,“松子是他在槐山上采的,平日拿来做饭吃,多得很,要他一把也不过是省了去槐山找简松的工夫。你若还觉得不妥……”

阮钰急忙说道:“通溟兄莫要误会。”他摸了摸鼻子,说道,“小生并无怪责之意,若是关系亲近之人,并不必那般客气。只是小生想着,纵然是只送不卖,也可谢过再走不迟,缘何通溟兄要拉着小生快步离去?”

应辰本以为是这书呆子要怪他随意拿人东西,倒忘了他们这些读书的互相请客往来、在友人家里吃住都是常事,不至于为一把松子计较半日。此刻他听清阮钰话中疑问之意,唇边就带上一抹嘲弄,说道:“若不把你拉走,你怕是要在那处啰嗦半晌,也不知要有多少礼数,一大通的感激。”

阮钰顿觉语塞——这倒是,礼数是定然要有的。通溟兄素来不喜他多礼,难怪要拉他快走。

于是他将这话题略过,问了另个好奇之事:“通溟兄又怎地知道老人家不曾开张?”

应辰睨他一眼,道:“你回头一看便知。”

阮钰心中觉得古怪,果然回过头去。

只见那老头儿不再同先前那般低头不语,而是脑袋直冲前方,左右两只眼珠骨碌碌地转来转去,分明是在四处寻找“顺眼之人”。

原来他开张之后,便这般兴奋起来。

阮钰转回头来。

应辰微扯嘴角,说道:“偓佺平日里闲得慌,攒的松子自己用不完,自然要送人,而既然是送人,不送给顺眼的,莫非还要送给嫌恶的不成?”

阮钰“哦”一声。

——也对,先前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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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溟兄之言,果然极有道理。

这事不再多提,应辰收起松塔,与应辰再往前走。

突然间,有刺耳的猪叫声响起,好不瘆人。

阮钰不禁揉了揉耳朵,诧异道:“鬼市上也有杀猪的么?”

顺着叫声看过去,就见右边前方有个猪肉摊,摊子的肉架上挂着半扇猪肉,在摊子后面有个膀大腰圆的屠户,正从那扇猪肉上切肉下来。

摊子前,有个高高瘦瘦的老鬼正口沫横飞地跟屠户讨价还价,一会儿要添肥搭瘦,一会儿因着价讲不拢还要从切好的肉里再切点儿扒开。

屠夫耐心颇好,老鬼如何说他便如何做,尖刀在猪肉上来来回回,许多猪肉都被切成了碎,一起堆在一片芭蕉叶子上。

切猪肉卖猪肉原本也没什么奇怪,然而阮钰瞧见那幕时,却生生流出了一层冷汗。他几次揉眼睁眼,最终没忍住轻扯应辰的袖摆,小声开口:“通溟兄,许是小生看错了?”

不怪阮钰如此,只因那猪肉里还藏着个人的影子,刀子每割在猪肉上一回,那人便剧烈颤抖,发出的惨叫正是方才传来的猪叫声。

应辰朝那边扫了一眼,登时嗤笑道:“一桩因果报应罢了。”

阮钰:“因果报应?”

应辰道:“猪上附着个人魂,那屠夫是个怨气化身,原身便是与人魂有恩怨之人所生出的怨气,故而趁鬼市时用法子拘了人魂来,与猪肉合在一处。刀子割肉就如将那人魂凌迟一般,削去的都是怨气,待猪肉卖完,鬼市关闭,人魂也就回去了。”

阮钰恍然,他听闻了这前因后果,再看那个人魂时,神情便平静许多。

既然是因果报应,想必人魂并非善类,他何必对这等人心生怜悯?怜悯恶人便是欺凌善人,实非他心中所愿。

而后阮钰不再看他,同应辰走到街道的另一边去。

街对面有户人家,门口挂着红门帘,门帘后隐约露出张极艳丽的美人面,阮钰抬眼时,正与那张美人面对了个正着。随即,美人好似羞涩一般,掩面走了开去。

阮钰立刻收回视线,有些纳闷。

鬼市乃是阴阳两道生灵聚集交换之所在,怎么还有不知是妖物还是鬼魂的在此弄了个人家居住?没两个时辰鬼市就要关闭,住这点时间能有什么用处?

他自己思索光明正大,但是在应辰眼中,这又是他没出息了。

应辰一把拉过阮钰,一边摇头,一边用手捂住他的眼,说道:“先前看野狐狸,现下看花夜叉,你这书呆怎么总瞧这种玩意?”

阮钰双眼被捂得死死,无可奈何间又听到应辰这话,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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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才知是自己想岔了,松开手,说道:“这算什么住的人家?是个暗门子。里头有两只花夜叉,是趁着鬼市里积聚的牛鬼蛇神多,来兜揽生意的。花夜叉为艳鬼,很有些魅惑凡人的把戏,你这样的书生若是进去了,再出来时怕是最多只能剩下一件蔽体的衣裳。”

阮钰闻言,面皮一阵发烧。他好好一个斯文的读书人,哪知道什么暗、暗门子?倒是通溟兄,瞧着这般光风霁月,却连这也知道得清楚。

应辰不知阮钰心中所想,见他害臊,又道:“你也莫瞧着花夜叉的皮囊好看,那颗脑袋原是牛头鬼的模样,她们若还有一点好处,便是只图财不害命了。贪花好色之辈被她们盯上,哄出所有财物也是活该,你既然没有好色的心思,离她们远些就是。”

阮钰点头应下,自觉又大开了眼界。

不多久,应辰终于指点阮钰换取一样物事,乃是一只蛇角,据说出自五色巨蛇,角长一尺,可以将所中之毒吸出来,又名吸毒石。

应辰道:“不论是什么毒,只要用它放在有毒处,不多时就能将毒吸出,待其脱落,即为将毒吸尽了。此后再将此角浸在人乳中,毒便又被乳浸出,随即此角还可再用。你出门在外,旁的东西没甚要紧,倒可用此物傍身。”

阮钰当然知道此物甚好,却不知自己所写字纸能否换来。

应辰看他一眼,说道:“一张换不成,要将字纸都拿来交换方可。你也不必灰心,日后习练得久了,字纸的威能更大,价值自然更高。不过鬼市少见,很难再有妖鬼聚集之地,今晚你若还有想要之物,我可先替你换来,你回去写下欠条,日后长进了再还不迟。”

阮钰一听,陡然明白应辰心意。

说来也是,他才练了几日的书画?纵然有那么些天赋,写出的字纸定也是换不来真正好的东西的。偏生鬼市难得,通溟兄这是想带他来长见识,又无意挫他脸面,就给他挑了些勉强可用的字纸,再在此刻,提出这可先由通溟兄代为换取一事。

如此心思,再是难得,阮钰很是感激,却未拆穿应辰这片好意,只灿然一笑:“那就先谢过通溟兄了,日后小生定当勤学苦练,也好早日归还所欠。”

应辰随口应了一声。

不过,阮钰不知,他所写出的字纸倒也不如他自己所想那般“勉强”,的确已能退去一些法力不高的异类了,否则也做不成这生意。如今他带来的四张字纸,全都给了那交换蛇角的鼠妖。

鼠妖看着挺老实,换取了字纸后,便继续蹲坐在原处,等着交换其他物事。

阮钰将蛇角小心收起,再与应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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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时,各类古怪的物事越发多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应辰已从一头白猿处换来了几坛子猢狲酒,一抬手就不知收到何处去了,过后他又弄了几颗鸡蛋大的山药果和一小罐龙角胶,也都随手收起。

阮钰暂且没换什么,但见应辰与人交换,一时觉得有趣,一时也有些好奇,不知通溟兄可是用了那话本中所言那袖里乾坤?只是他到底忍住,不好去翻应辰的袖子罢了。

两人正闲逛时,忽然间,前面有个人影快步跑了过来,步履匆匆,一边跑一边不时往后瞧,仿佛是在躲避什么。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香风,人影跑得近了,形貌半含不露,理应是个极美貌的少女,阮钰察觉后便往一旁避让,应辰不喜他人沾身,也是同样闪开身去。

少女迎面而来,就要从两人身旁经过,后面追着几个鬼头大汉,虽说没什么动手之意,却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想要知道她去往何方。

而就在此刻,阮钰看清少女的侧脸,倏然认了出来,不自觉地开口:“封姑娘?”

他怎会在鬼市中见到这位姑娘?

应辰也瞅见这少女,眉头微挑,又见阮钰面上有一丝担忧,便冷眼朝那几个鬼头大汉扫去。

鬼头大汉如遭雷击,察觉这是撞上了妖王,哪里还敢继续跟踪?都忙不迭转身,恐惧四散。

而正在奔逃的少女也听见了阮钰的低呼,虽说他出声极轻,可这嗓音总刻在她脑子里,让她也不由朝声音的来处看了一眼。

下一瞬,她美眸微微睁大,喃喃唤道:“阮相公?”

阮相公……怎么会在鬼市中?

虽说心中满是疑惑,少女却还记得身后有人追着,没想连累阮钰,跺脚转身,就要往另一边跑,离他远远的。

阮钰亲眼瞧见应辰驱走那几个鬼头大汉,见少女这作态,心中一暖,连忙叫住她说:“封姑娘不必担忧,已无人……不,无鬼尾随于你了。”

少女听见这话,立即回头看去,果然再没人跟着,她才松了口气,停下脚步,走到阮钰身前。

阮相公,果然还是没甚变化。

这时候,少女又注意到站在阮钰身边的俊美公子。

这位公子与阮相公大不相同,虽说生得容颜极盛,也不见刻意发散气势,却不怒自威,在她这等小狐眼里,那真如雷霆霹雳,恐怖得很,远远地就要退避三舍才好。

少女是个聪慧的,见状怎不知是谁人驱走恶鬼?又见这位与阮钰并肩一处,瞧着感情极好,就先行礼郑重谢过两人,才与阮钰叙旧:“阮相公别来无恙。”

阮钰一笑,朗月风清。

“小生远行游历,途中偶遇通溟兄,便结伴同行。”他朝应辰看去,同封三娘介绍道,“这位应通溟兄长乃是一位异人,因知道此地有山市,故而带小生过来凑个热闹。”

少女闻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拘谨地朝应辰再行过礼,道一声:“小狐封三娘,拜见大人。”

应辰微微点头,不多理会她。

封三娘也不介意,阮相公看不穿,她却是明白的,这哪里是什么异人?分明是一位极为强大的妖王!虽不知这位应大王跟在阮相公身边作甚,但略一回忆,也记得有些妖法高深的大妖会与凡人结交,料想这位便是其一。如她这般法力低微的狐辈,相距成仙还不知要多少年修行,自不会被其看在眼中——若非与阮相公相识,怕是连站在他面前说话都不能。

阮钰听见封三娘自称“小狐”,顿时知道她也是异类,乃是狐妖。

封三娘对应辰隐隐还有畏惧,明白此番摆脱群鬼是受了阮钰的情分,如今身份暴露出来,在与阮钰叙旧间,便仔细交代了自己的来历与到鬼市的来意。

“阮相公见多识广,我……小狐便直言了。”她轻叹一声,“小狐乃是西山修行仙道的狐狸,因庙会与十一娘偶遇,心生倾慕,与她结为密友……其后之事,阮相公也都知道。只可惜小狐几番筹谋,始终不见与阮相公一般品行的男子,十一娘的婚事也久久未成。恰好听闻此处开了鬼市,小狐便想未雨绸缪,在此处寻一件宝物为退路,幸而寻到。只可惜,小狐花光积蓄,好不容易换来宝物,却被几只恶鬼盯上,他们身上不够财物,就想要跟在小狐身后,待小狐离开鬼市时抢夺,小狐无奈,只得想法子逃走。”

阮钰恍然,有些感慨。

多日不见,封姑娘待范姑娘之心始终如此热忱,有这般的心意,纵然是狐又如何?足以强过许多人了。

封三娘不敢在大妖面前隐瞒,此刻自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散发奇香的草,捧在手心,说道:“此为鹿衔草,唯有关外山中鹿群方能寻到。有个客商刚从关外回来,同伥鬼有交易,就将伥鬼带回来。如今那伥鬼在街尾摆摊,用关外的天材地宝换取修炼用的药材,鹿衔草正是其一。”顿了顿后,她还是老实说明,“鹿死后,嗅一嗅这草便可复活,若是人在阳寿未终前死去,吃下此草可活。”

她现下修行还很浅薄,又无论如何也不愿十一娘被随意许配给不堪之人,左思右想之下,觉得既然这世道对女子不公,便唯有一死,方可逃脱父母乱点鸳鸯。于是她就想要备下一样可以叫凡人起死回生的宝物,倘若范公能给十一娘找个合意的人家,那也罢了,若是不合意,她便好生与十一娘商量一番,叫十一娘假死。待日后她寻到好郎君了,再叫十一娘复生不迟。

封三娘继续说道:“那伥鬼带来三株鹿衔草,每一株都价值不菲。小狐用了百斤好药才换来一株,若是阮相公有兴趣,也可去瞧一瞧,换取一株备用。”

阮钰品行如何,封三娘很是清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怕他贪自己的鹿衔草,而应大王寿命长久,所见不知多少珍奇,区区鹿衔草更不在他眼内——即便应大王要为阮相公备一株,伥鬼那也尚有剩余,不至于在阮相公面前,抢夺她这小小狐妖。

应辰懒得理会狐狸的百转心窍,只管问阮钰道:“你要么?”

阮钰略作思索,点头说道:“通溟兄与小生去瞧一瞧吧。”

虽说并非是怕死之人,但阮钰已从应辰口中得知自己容易招惹异类,却不愿枉死在它们手中,如今恰好碰上此物,就与那吸毒石一般,可留着防身。

应辰笑道:“理应如此。”

封三娘见两人果然不曾在意她手中的鹿衔草,就小心将其收起,又殷勤说道:“若是要寻那伥鬼,小狐可以带路。”

阮钰冲她一笑,拱手谢过:“如此便有劳封姑娘了。”

封三娘也嫣然一笑,她悄然看了看应大王,见他神情淡淡,并不在意她与阮钰交谈,又小声对阮钰说道:“相公既是远游,想必也将拜会许多读书人,小狐冒昧,有一事相求。”

阮钰一怔,心中隐约猜到封三娘的想法。

他态度倒还温和:“请说。”

果然,封三娘大胆道:“还请阮相公帮着多多留意,若是有人品学问俱佳且洁身自好的……小狐想请相公为他和十一娘做个媒人。”

见真是此事,阮钰的心绪骤然有些怪异。

他自然是立即想起了自己那些同窗,虽不过只相处一载,但他也能瞧出大多都是……倒也不是无有赤忱君子,然而……

然而封三娘满脸殷切,阮钰到底还是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这——小生不敢担保,但若只是留意,倒也可以一试。”

封三娘大喜,郑重行礼,道:“多谢阮相公。”

阮钰却颇为踌躇:“若是不成……”

封三娘微微咬牙,轻声开口:“若是不成也无妨,总是多个路子的。不过若是相公寻到了,还请知会小狐,纵然相距千里,小狐也定会乘风而来。”

阮钰略一顿,问:“小生要如何知会于你?”

封三娘在手腕上抚了抚,指尖处光芒微闪,说:“小狐取一撮狐毛给相公,到时相公只消将狐毛焚烧,小狐自知。”

此刻,应辰倏然开口:“不必焚烧什么狐毛。书呆子,你回去将狐毛捣碎化入墨中,以其画这狐狸一幅肖像,介时念诵她的本名,写信焚烧于画前即可。”

封三娘一惊,却道:“如此也好。”她明白应大王话中真意,轻抿朱唇,从腕子上拔了一把狐毛递给阮钰,又说,“若是相公遇见什么难处,只要在画前念诵真名,小狐便能知道,若小狐有能出力处,定当尽力。”

阮钰看着手中那撮狐毛,有些明白,说道:“用此和墨,画出来的肖像可是更容易生灵?遇上难处,莫非便可以请封姑娘可以借画现身相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辰道:“聊胜于无。”

封三娘一噎。

不过,且不说她借画现身后,至多能动用一半的法力,便是能用上所有的,与这位应大王相比,她也只配是个“聊胜于无”。

阮钰忍住笑意,也不想叫封三娘尴尬,就与她说道:“若是封姑娘不介意,小生回去便好生画上一幅。”

封三娘立即收敛心思,说道:“阮相公请便。”

她心中也有盘算,若是当真被呼唤了,她可要多出些力气。一来只要她肯好生应对此事,多少能叫应大王稍稍眼熟于她,于她自有好处;二来她还要请阮相公帮忙,有画像在,她与阮相公联络时方便许多,而且她越肯尽力,想来阮相公也越会承情。

之后这话题打住,封三娘快步在前带路,须臾间就将阮钰与应辰两人引到了那个伥鬼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聊斋:《封三娘》《考弊司》《邑人》《晚霞》《封三娘》《鹿衔草》

子不语:《猢狲酒》

阅微草堂笔记:《吸毒石》

搜神记:《杜兰香与张传》---山药果

我发现我每次双更点击都断崖式往下掉,所以之后每天都是一更了,更的字数可能有多有少吧,更多更少都是一更。暂定上午11点更新,啥时候没法准点更,我会提前跟大家说,应该是在上一章的评论里写零分评告诉大家。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卧槽的深水,群么么哒!

守望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9-10-3100:18:16

ferry林永渡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0-3100: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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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嗷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0113:30:39

初夏★未绽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0115:38:39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伥鬼是个猎户面貌,体魄很健壮,正在与几个鬼怪交换东西。

一如封三娘所言,那些鬼怪掏出来的都是修炼用的药材,换走的东西则都是关外才有的特产。关外之地地广人稀,即便有许多好东西,贸然往那边去寻宝,若不长久停留也难以寻到宝物,若是长久停留,又怕误闯大妖的地盘,着实冒险。

但开了鬼市就有不同,自有那处的妖鬼将好东西带过来,彼此互相交换,就便利得多,而鬼市有规矩,也不至于在鬼市里出事。

阮钰和应辰走近。

伥鬼抬头,登时吓得腿软——他因依附于老虎而生,本身很是敏锐,一见应辰便已察觉他十分可怕,自然战战兢兢。

应辰居高临下俯视于他,说道:“换鹿衔草。”

伥鬼原本伏趴下来,不料这位大王竟真是来换东西的,下意识便回答道:“但凡是修炼可用之物皆可,看品相论多少。”

应辰也不与他多说,在袖中摸了两把,先摸出来一只通身如玉的雪珊瑚,正是海中才有,能清心明神、炼化为精气,对修炼用处不小,而后又取出一颗明月珠,凡异类总喜爱拜月修行,明月珠为月华所化,自然也颇有好处。

他淡淡说道:“二者可选其一。”

伥鬼左瞧右看,难以抉择。

他是鬼类,心中甚喜明月珠,然而他那主人却是虎妖,因受领地中黑兽大王压迫,特叫他此来多换资源,以求翻身。相较起来,主人该是更想要雪珊瑚的,也能早早吞服,加快他的修行。

伥鬼满心不情愿,到底不敢违背主人,双手奉上鹿衔草,恭恭敬敬地说道:“便以雪珊瑚交换,多谢大人。”

应辰从他手里取过那株鹿衔草,再随手将雪珊瑚抛过去,然后拉上阮钰,转身而走。

阮钰知道“为虎作伥”的典故,待那伥鬼态度也就平常,如今被应辰一拉,干脆也就不与他尽什么礼数了,只管随应辰离去。

封三娘连忙跟上,一路又给他们介绍了好几样对凡人有益之物。

应辰原不喜狐类,但封三娘十分细心,加之封三娘为给范十一娘留一条后路,于鬼市中很是查探了一番,如今介绍之物大多很是适合,他也就暂且容忍了,并换了许多东西来。

阮钰则是兴致勃勃,此行他见识到诸多山精鬼怪,自觉大有长进。

如此又过了一二时辰,突然间,应辰伸开臂膀,将阮钰护在身旁。

阮钰脚步一顿,问道:“通溟兄,怎么了?”

应辰沉声说道:“要闭市了。”

阮钰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见应辰如此,便也立即警惕起来。

果然,那本来恍若人世的鬼市生出变化,街道之间陡然卷起森冷的阴风,浓郁的鬼雾再次弥漫起来,许多原本在摆摊的鬼魂身形若隐若现,竟就这般消失了,他们的摊位也都仿佛化风而去。恍恍惚惚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有不少店铺也都没了踪影,出现在原地的,居然都是一座座荒坟。

阮钰亲眼见到,有座灯红酒绿的高楼倏地变矮,楼层层层崩塌,瞬时每一个楼层里都蹿出来好多黑影,仔细看去,都是些尖嘴杂毛的狐狸。除却狐狸以外,又有很多面皮发青的女鬼尖啸着四散,一个个浓妆艳抹的,随着风都不知飘荡到哪里去。

街道上更有许多鬼影冲向四面八方,刮起阵阵怪风。

分明只在转瞬间,这本来繁华的鬼市就变得凄清,无数的屋舍都仿佛要倒塌一般,摇摇欲坠。

阮钰被吓了一跳,这便是鬼市闭市?也未免太快了些!

封三娘的汗毛竖起,恨不能立刻逃出去,但是眼前还有应大王在,她哪敢自作主张?

应辰眯起眼,眼中闪过一抹金光,他伸手抓住阮钰手腕,道一声“出去了”。然后阮钰身子一轻,又同来时那般脚不沾地地往鬼市外去。

两人身形掩在飓风之中,其速极快。

封三娘见状,也化为一只狐狸,紧紧跟随着这道飓风,飞一般地一同冲出。

大约几个呼吸时间后,阮钰堪堪站稳脚步,回头而看。

在他身后,鬼市的巨门还大开着,里面还源源不断地有黑影蹿出,又半盏茶的时间后,那巨大门户轰然关闭,发出一声巨响。

同一时刻,门内突兀地响起阵阵惨叫之声,如泣如怒,如怨如恨。

这正是没能及时跑出的鬼怪们,已被这阴阳交汇之地拘住了,从此便就被封死在这鬼市之内,再也无法出来。

阮钰心跳如擂鼓,既是紧张,又有后怕。

若非是通溟兄及时出手,以他的脚程,恐怕也只能被关在鬼市里了……

阮钰恍惚问道:“通溟兄,这没出来的鬼怪,日后可还有机会出来?”

应辰轻哼一声:“除非此间再开鬼市,否则,必不得出。”

阮钰呼出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封三娘此时恢复人身,又朝二人行礼:“阮相公,应公子,小狐告退了。”

阮钰才想起她来,连忙给她回礼,温声说道:“封姑娘慢走。”

封三娘一笑,小心看一眼应辰。

应辰道:“你走吧。”

封三娘如蒙大赦,转瞬化为一道青烟,就袅袅远去了。

阮钰头一回见到狐妖这般的变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应辰又拉他一把,说:“有什么好瞧?回去了。”

阮钰赧然,他的确好奇心过重了。

接着他再次腾空御风,就这般被应辰拉拽着,穿透夜色,径直回到客栈之中。

站在自己房间后,一声鸡鸣刚刚响起。

阮钰推开窗子往外看,外头天际发白,已是要天亮了。

然后,他便打了个呵欠。

应辰坐在桌前,袖子一摆,便有许多物事出现在桌面上。

阮钰的手里一直拎着个小包袱,里面放着的是一支蛇角,一个匣子。

匣子中,就是鹿衔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虽说应辰答应要替阮钰换东西,阮钰却有分寸,即便对许多珍奇都极有兴趣,但除却吸毒石外,也只换了鹿衔草而已。此刻阮钰往桌上一看,当真是琳琅满目,灿灿生光,都是些人世间难寻的宝物,他不由想,通溟兄着实大手笔。

应辰随手将那些珍奇翻动一番,从里面捡出一颗山药果和一把松子,推到阮钰面前,说道:“喏,分你一份。”

阮钰张口便要拒绝,但想了想又闭了嘴,先从书箱里拿出一把防身的匕首,将自己那支蛇角切开成块,再分出了几块也推到应辰面前,笑道:“小生也分通溟兄一份。”

应辰瞥他一眼,倒没拒绝,伸手收了。

阮钰也才把山药果和松子拿过来。

好友之间是不必客气,却也没得只占便宜的道理,有来有往,友谊方得长久。他自己十分清楚,若是通溟兄给他什么,他便还个相应的,定然是没这个财力,也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过但只要他有,必然不会吝惜就是。之后他还要多抄写一些诗文,多绘些丹青,将其中最好的送给通溟兄……他原本家境殷实,可相比通溟兄也只算个穷秀才了,唯有尽力回馈知己而已。

应辰不知阮钰的心思,他只管霸道,但凡他给阮钰的,阮钰就得接着,不过阮钰想给他的,他也愿意拿着。

一夜过去,阮钰虽因下午睡得足,还算撑得住,但离开鬼市后,那点兴奋散了去,就有一股疲惫涌上来。

应辰在一旁说道:“既困了便睡去,熬给谁看?”

阮钰揉了揉额角,也不恼他故作恶劣,就对他笑了笑,说道:“小生的确疲乏,便先睡了。”

应辰见他这般笑,抿起薄唇,摆摆手,又故作不耐烦道:“话多,快去!”

阮钰又朝他笑了笑,然后不紧不慢地叫了一盆热水,洗过脸后,才褪去外衣,躺到榻上。

应辰顺手关上了窗。

屋中颇暗,应辰并未离开,而是坐在桌前,把那些摆着的珍奇异宝重新收起,随后一手支额,闭眼养神。

接着,阮钰绵长的呼吸声响起。

应辰顿了顿,起身过去给阮钰掖好被子,然后他倒在长椅上,仰头继续养神。

阮钰一觉睡了三个时辰才醒,还没睁眼,先嗅到一股饭菜的香气。

有人走到床边,语气里带点嘲弄地说:“醒了还不起来,要等我给你把被子掀开么?”

果然是通溟兄,阮钰掀开眼皮,下意识地笑道:“有劳。”

应辰一滞。

阮钰回过神来,连忙坐起身,拱手说:“方才小生神志不清,说岔了,这就自己起来。”

应辰一时无言,扯了扯嘴角,道:“我叫了吃食来,你快去洗漱。”

阮钰连忙穿衣洗漱,不多时便精神百倍地走过来。

应辰此刻已坐在桌边,阮钰从容地坐到他的对面。

桌上有二荤二素四个菜,不算多,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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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一眼就认出来,眼中微亮:“猢狲酒?”

应辰给他一杯,笑道:“你尝尝。”

阮钰端起来,凑在鼻尖先嗅了嗅,随即沾唇喝下一口。

果然,滋味十分醇厚,酒香萦绕不绝,直入肺腑,满口生津。

猢狲酒入喉之后,有一股熏然之意席卷而来,叫本已睡得饱足的阮钰,居然不自觉地生出一丝奇异的醉意来,仿佛又要睡着一般。

应辰屈指轻叩桌面。

阮钰神智一清,低头一看,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将一杯酒都喝完了。他盯着酒壶,有些意动,伸手想去再倒一盏,然而却被应辰按住。

应辰屈指弹开他的手,说道:“你年岁尚小,尝尝滋味便可。”

阮钰有些迟疑。

应辰摇头道:“节制。”

阮钰叹了口气:“通溟兄说的是。”

唉,的确不能多饮,多饮误事。

然而阮钰不再喝了,应辰却全无节制之意,竟是一口一盏,接连将满满一壶全都喝尽。

阮钰看得嘴馋,只好低头用饭。

应辰在对面瞧见他这般委屈模样,不由好笑,在喝完这一壶后到底不再添酒,而是提起筷子也用起饭来。

午后,阮钰精神饱满,坐在书桌后读书。

诚然在鬼市中与封三娘说定,要绘她的肖像,他却没忘了如今最该要做之事仍是读书举业,故而即便要画,也只能在读完书、抄写完诗文之后。

应辰闲闲地躺在长椅上,而那长椅又落在窗前。

外头天光正好,阳光洒落进来,笼在他的身上,越发显得他懒洋洋。

阮钰读一阵子书便起身走走,走着走着便往那处瞧一瞧,每逢此刻,他都有感慨,只觉得通溟兄好似蕴着光,纵然他在鬼市中见过许多极美貌的异类,也无一个能与通溟兄相比。

看过后,阮钰又打起精神,继续读书。

直至用完晚饭,到了夜间,他便用心抄写诗文,抄过之后,先画一幅应辰,欣赏再三,再来勾勒封三娘的形貌。

这一画,就是一个时辰。

应辰翻完一个话本,双臂枕在脑后,撇嘴问道:“画了这许久还不能画出,书呆子,你这技艺退步得也太快了些。”

阮钰一笑,并不同他争辩。

第二日起,阮钰就与应辰前去游览泰山之景。

泰山雄伟壮丽,多美景,游客也甚多。

两人清晨便去爬山,虽说山林中也或有野物,但应辰有本事在身,阮钰便不怕那些,与他一起从幽静处往上走。

幽静之处,游人稀少,路也更陡峭些,一路往上时,应辰无所觉,阮钰却颇有些疲累。不过他也不在意,反而从书袋中拿出一本儒经。

应辰嘴角微抽:“爬山还带书来?”

阮钰笑着一指前方,认真言道:“通溟兄且看,那云海沸腾,似蛟龙翻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景致何其壮阔!小生正有些累了,不如就坐在石上,望云而背诵,背诵时吞吐这些云气,胸中岂不开阔?”

应辰听不懂这些,于他看来,蛟龙翻腾有什么好触景生情的?倒叫书呆子好一通的感叹。不过书呆子觉得开阔便开阔吧,左右只要人坐着了,背不背书都能歇息。

阮钰嘿然一笑,四处找找,理出一块干净的大石,先让给应辰坐,而后自己也理出一块,掀起衣摆坐上去。

接着,他果真遥看云海,大声诵读起来。

应辰见阮钰如此兴致,也不由看了看那云海。

奈何左看右看,依旧看不出阮钰说的那些道理,小坐了一会儿后,觉着很是无聊,遂抱臂躺下,打了个呵欠。

他想,书呆子读书虽闷,倒能叫他好眠……

正在应辰双眼半闭半合间,这方圆十里之内,一应活物都在他感知之中,恰好就有那么个不速之客,打扰了他的睡意。

他心中不快,冷眼往那处扫去。

狭窄的山道间,一缕白烟沿着草面疾飞,须臾间上了山,又在林木之中快速飘动。一直来到了半山腰,白烟似乎左右彷徨了一番,终于在一片矮木后落地,化为一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妩媚少女,生得犹若雨后荷花,又好似雾润娇杏,实在美丽。

少女此刻脸上带了一丝惊慌,频频往后看,察觉始终没什么动静,才素手抚胸,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来。而后她面色一白,眼眶泛红,便有两行珠泪扑簌簌落下,好不可怜。

“大姐,二姐,三姐,你们怎么就不听小妹劝告,如今、如今可怎么好?”少女的嗓音也是娇柔悦耳,此刻掩面垂泪,一股极为哀伤的气息便弥漫开去。若是有人瞧见她这模样,纵然是个女子,恐怕都要对她心生怜惜了。

痴痴立在此处,少女不知哭了多久,奈何哭虽哭,她却不敢回去,只敢留在泰山里,盼着泰山娘娘看在她修行仙道、从来不曾伤人的份上,能容她暂时托庇此处。也唯有如此,她才算真正能逃过那个陕西来的异人。

呜呜咽咽地哭了好一会儿后,少女的耳尖动了动,渐渐止住泪水。

“读书声?有人在此读书么?”

少女一双明眸似被水洗过,此刻仔细想了想,又算了算时间,忽地恍然。

也对,过几日便是狐类大考之日,泰山娘娘有命,凡是狐类,每年皆要前来参加大考,文理皆通的便可录为生员,可以修行仙道,若是考不过的,便只能列为野狐,是无法修行仙道的。

犹记得两百年前,她刚修成人形,前面大姐和二姐早已修了吸人精气修炼的法门,三姐文理不通,学不成仙法,又没耐心耗费时间苦学,也走了邪道。她见她们每日游荡于不同男子之间,实在不愿意与她们一般,就潜入人间偷学,直至又数十年,才终于通过大考,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以修炼一些仙道的法术。

前段时日,三姐又去引诱人,她不知怎地心跳如擂鼓,用心掐算后,才知如今与三姐相好的那个尚书生,前世是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她能考上狐生员,全靠在那处偷学。

她与尚书生有前缘,自不能坐视他被三姐害死,便推说自己也想见识人间极乐,借由三姐与尚书生相识,助他退走三姐。三姐知道她与尚书生的前缘后,倒也放了他……

想到此处,少女又忍不住悲从中来。

诚然三姐有许多不是,对她这妹妹也算尽心了,尚郎喜好美色,便是三姐不害他,他也趁她出门时跟一只骚狐狸好上,幸好她觉出不对,连夜跟三姐赶回去,这才没叫他跟骚狐纠缠更深。只是那时她也是心灰意冷,不想再与尚郎相会,又是三姐在旁劝说,他们才重归于好。

原以为如此下去,她与尚郎还能有许多时间相聚,孰料三姐一年前在外地曾害死过人,那人的兄长是个通晓术法的异人,奔行几千里找过来,发现了三姐常来尚郎家,一通作法,将她们姐妹四人全都收进瓶子里。

在那瓶中极为难熬,她还算好,学的是仙法,能抵挡一些,另三个姐姐才被装进来就已没了力气,只能任人宰割……姐姐们害人,终究还是逃不过天理公道,这应当就是她们的劫数。她那时深觉尚郎心狠,自然痛骂了他,但尚郎却是问她法子,竟趁机将那封口开了,也让她能逃出去。她一路往泰山逃,唯恐那异人发觉后,又要苦苦追来,半路就将她抓回去……

少女轻叹一声,不再回忆昨夜之事,想着,如今听到的读书声,声音朗朗,气魄雄壮,约莫是哪个有仙根的同类趁考前苦读,她许是可以过去瞧瞧,也与人结交一番。

想定后,她撩起一旁的藤蔓,朝那读书声处走去。

前方林木掩映之中,的确有个少年坐在大石上,正面对云海诵读,虽只瞧见侧面,也是姿容俊雅,别有一股诗书之气,叫人赏心悦目。

不过少女看清后,却是一惊。

这并非是她族类,而是一位人间的书生,不该被她打扰。

她悄然后退,便要离去。

然而忽地一股威压降下,仿佛大山压来,要把筋骨都碾碎一般,少女竟是半点也无法抵挡,脚下一个踉跄就跌坐在地上。她娇躯连颤,勉力翻过身子跪下来,伏在地面连连叩首,微张檀口,就想求饶……

此刻,少女心中一片冰冷,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方才她竟未留意到,那书生的不远处竟有一位龙君在打盹,她一个学了微末仙道的狐精,居然敢忽视龙君,不曾叩拜!

但少女声音还未出口,压力陡然更重,她无法出声,身子越伏越低,直至趴在地上,化为原形,瑟瑟发抖。

这一刻,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响!

“不得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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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地上的狐狸听见这话,却是狂喜,四脚一蹬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误闯龙君所在,还能留下一条命来,幸甚。

应辰收回视线,又看向阮钰。

阮钰仍旧在用心读书,不曾发觉这边的事。

应辰也没去与他说,阖眼晒太阳,很是惬意。

也是瞧过去后他才察觉,那只狐狸虽说来窥看,但看过后是想要离去的,并非想要引诱书呆子,而且她修的是仙道,身上带着些人气还有些熟悉,乃是出自阮钰相识的那个尚书明——应辰自然便猜到,这只狐狸就是与尚书明相会的胡四姐。加之狐精还算识趣,他看在阮钰的面子上,也就只叫她走了便罢。

否则,若是应辰从前在山野里入睡时,但凡有哪个不长眼的小妖胆敢接近,必然要被他一口气喷过去,就化为土灰,再也找不着了。

阮钰大约诵读了有半个时辰后,神清气爽,也不觉得累了,想叫应辰与他继续爬山,然而才回头,却是怔了一怔。

草地上,锦衣的贵公子安然而睡。

阮钰想了想,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慢慢坐在应辰身旁,将那晃眼的光挡住。

然后他轻轻翻书,安安静静,并不去叫醒应辰。

作者有话要说:聊斋:《黑兽》《胡四姐》

子不语:《狐生员劝人修仙》

基本上,我也莫得存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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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应辰是何等人?他虽看似熟睡,实则待阮钰接近时,便已醒了过来。他原本想着,待书呆子叫他一声,他就起身。然而阮钰竟不肯叫他,反而坐到他身旁、替他挡住了光,似乎是想要叫他一场好眠。

一时间,应辰便有些不自在。

这,起还是不起?

光被挡住,果然更安然了,而阮钰呼吸细微,翻书既慢且轻,又有一种极为静谧之感。

不知不觉间,应辰的眼皮沉了沉。

而后,他当真酣眠起来。

应辰再醒来时,已是傍晚。

日头西斜,晚霞绚烂,只听得一道清润嗓音在旁响起,说道:“通溟兄,你醒了?”

应辰掀开眼皮,懒散道:“你不叫醒我,可怪不得我多睡。”

阮钰见他身子舒展,很是惬意,非但不恼怒,反而眼中含笑,说道:“多日来,总劳烦通溟兄陪小生往各处去,正是辛苦非常,今日兄长难得睡熟,小生再欢喜不过,何来责怪之言?通溟兄不怪小生一身麻烦,小生已是愧疚难当。”

应辰瞅他,挑眉道:“你倒也知道你麻烦。”

阮钰并非愚蠢之辈,哪里不知自己给应辰添了不少麻烦?只是他素来不喜给人添麻烦,却唯独麻烦应辰最多,如今已还不过来,却不能不时常同苦主表一表,以示自己十分领情。

于是他无奈笑笑,又连连拱手:“通溟兄,多谢多谢了。”

应辰哼了一声,抻了抻身子,挺拔身姿展露无余,口中说道:“麻烦是麻烦了些,倒也有趣。”又斜睨阮钰一眼,“既是个呆头呆脑的,就莫要胡思乱想了,收拾收拾下山吧。”

阮钰莞尔:“是,通溟兄所言极是。”

泰山之美,一日游不尽,何况应辰还睡了一个下午?而后接连两三日,阮钰都是白天游泰山,累了就随意寻个地方读书,又替应辰挡着太阳由他酣睡。到了晚间则将白日里所读写文记下,锤炼文笔,之后就是抄书作画,过得很是悠然。

此时,阮钰在泰安的别第已休憩完,细处也用心查看过,于是应辰替阮钰拎着行囊,一同搬了进去。

这不算乔迁新居,但阮钰稍作思忖后,还是往尚书明、石太璞处都递了帖子,邀他们过来吃酒。不过因着尚书明很是避讳石太璞之故,即便置办小席,也只是分作两日,不曾同时相请。

先给出回信的是尚书明,而给石太璞送信之人却回道,说是先将帖子放在他邻居处,石太璞似乎被人邀请去做事了。

既如此,阮钰自然便先与尚书明约定了时日。

那一日,尚书明拎着一包茶叶,清早就已到来。

阮钰打开院门,将人请了进来。

尚书明进来后,一看这小院,便已赞道:“此处很是雅致。”

原本此间十分破落了,不过修葺过后,杂草早已被拔除,又栽种了些绿竹芭蕉,的确是颇有些清雅的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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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读书人而言,自然是觉得颇好。

阮钰倒了茶过来,请尚书明就坐在院中的石桌上。

尚书明喝了口茶,神情间,有些怅然。

阮钰见状,面露担忧之色。

在尚书明进来时,阮钰已瞧出这位同窗早没了上次见面时的意气风发,眉宇间颇有些压抑,着实叫人不安。

眼见尚书明也不顾茶水滚烫就送入口中,阮钰关切询问:“尚兄,何故如此颓唐?”

尚书明原本还强笑着,此刻才知自己掩饰无用,将茶盏置于桌上,掩面重重叹了口气。

“贤弟是知情人,为兄便不隐瞒了。”他的眼眶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语声哽咽道,“四姐她,四姐她已为兄绝矣。”

阮钰一怔,他知尚书明对那名为胡四姐的狐女很是喜爱,既然几日前还是恩爱不已,如今怎么忽然就断绝了?

他顿了顿,顺着开口:“这,莫非是出了事?”

尚书明深深吸气,悲不自胜,良久才一拳砸在石桌上,痛声道:“是为兄对不住四姐,四姐要离去,都是为兄之过。”

阮钰听他这般说,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只好仍旧顺着他,待他叙说。

尚书明垂着头,就将之前遭遇,都说了出来。

“那日与贤弟告别,为兄与四姐一如寻常般相会,忽而有一日,有个陕西的异人找上门来,说是来寻害人的狐狸,正发觉她在为兄家中,因此,取来两只瓶子以作法……”

阮钰听他慢慢说,并不打扰。

这时,应辰从屋中走出来。

阮钰朝他看了一眼。

应辰抬手与他招呼过,也不曾开口打扰尚书明,只是抱臂靠在柱上。他倒是想起前日在泰山上见着的那只狐狸,那时他不曾理会,现下想想,似乎是在逃命?那厮还算聪明,东岳之女最喜多管闲事,她既修了仙道,想来与东岳之女沾点关系,逃到泰山来,应能得些庇护。

阮钰不知应辰所想,只冲他笑了笑,又专心听尚书明倾诉。

只听尚书明说道:“异人上门时,为兄本不在家,但老父却隐约知道为兄与狐交往之事,故而就请异人进门,由他作法,当即就将四姐全家都收进了瓶子里。”他眼中露出一抹恻然,“为兄得知后,自然很是悲伤,便趁老父宴请异人时,凑近瓶儿去。果然,四姐在瓶中痛骂为兄负心,为兄……”

尚书明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为兄当时便请四姐指点,将坛上大旗放倒,又将封住瓶儿的那物刺穿小孔。那时瓶中透出一丝白气飞走,异人用饭后却察觉此事,知道是为兄所为,就将瓶儿带走了。听那异人所言,逃走的是不当死的,四姐修行仙道,不曾害人,不当死的应当是她。只是自那以后,四姐再也不曾过来了。”

胡四姐全家都被异人抓住,只有她一人逃生,她没再现身——不必多言,尚书明已明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胡四姐是跟他斩断了这段情缘,再也不会来跟他相会了。

说到此,尚书明举袖拭去泪水,满面痛楚:“是为兄对不住四姐,也、也对不住三姐。”

纵然胡三姐最初是抱着恶毒心思而来,但后面不仅为他介绍了胡四姐这个美娇娘,还几次助他,从不曾对不起他。可他在异人捉住她们之后,连放人都只敢偷偷摸摸,在异人将瓶子带走时,明知三姐此后必然丧命,也不敢吭声,更莫说与异人争执。他很明白,在他家中时常出没的狐狸只有三姐和四姐,既然四姐是不当死的,害死异人弟弟的也就只能是三姐了,异人绝不会放过的也定是三姐……然而,他之懦弱,也不能遮掩。

阮钰听完尚书明的叙说,张了张口,却未说话。

于他看来,害人的狐狸自然是该死的,异人为弟弟报仇理所应当,胡四姐且不提,胡三姐身上几条人命,如今异人寻来,不过是报应到了。但他也知道几分尚书明的心思,虽不赞同,但既然胡三姐必死无疑,也不必再三抨击了,可要他劝慰尚书明,他也开不了口。

良久,阮钰才道:“尚兄,节哀。”

他心中叹了口气,人有情,故而容易徇私。他站在局外,便能断定胡三姐该死而无怜悯,而此狐曾是尚兄榻上人,他与之亲近,就忽视了她之恶毒。胡四姐虽修仙道,也无法规劝亲姐妹改邪归正,最终只能眼睁睁看她们受此报应。

尚书明也颇有自知,将心中悔恨尽数说出后,似乎是郁结稍解,而后不再纠缠此事上,只与阮钰谈了谈学问,在受了阮钰一席款待后,于傍晚时分与他告辞。

阮钰将他送到门外,目送他远去。

尚书明的背影带着些暮气,无端有些孤寂之感,与几只狐狸的这一番纠缠,带走了他的意气风发。日后他再如何,也不得而知了。

关上院门后,阮钰迎面撞见应辰。

应辰同他说道:“你那日对云读书时,我见着了那只逃走的狐狸。”

阮钰一愣,这事他不知情,然后笑了笑道:“既然死里逃生,但愿她日后好生修行吧。”

应辰点点头说:“那是只识趣的,若是不再涉足红尘,或能有几分造化。”

阮钰笑道:“如此也好。”

此事二人不再谈起。

两人如今自不会知道,大约是因遇狐一事没了心气,尚书明止步于秀才,日后再没有考中其他功名,只在家中顾着家业。而胡四姐先是从异人手中死里逃生,又遇见应辰,在他手里保住性命,因此窥破红尘,再不涉足人世间事。

十多年后,胡四姐再次出现,尚书明想与她重归于好,可胡四姐却已炼成大丹,只是不忘尚书明,来与他见上一面,随即离去。又二十余年,胡四姐终于列入仙籍,升仙前再与尚书明相见,告知他何时寿终,并提出在他死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将度他为鬼仙。后来,尚书明果然于那日寿终,胡四姐也的确想尽办法,将他度为鬼仙了。

阮钰与尚书明虽有同窗之谊,交情却不很深厚,对他与狐这一番交际有唏嘘,但唏嘘过后也就罢了,不会总将心思纠缠于其上。

更何况,石太璞的回帖也很快送了过来,约定在次日相聚。

于是,阮钰再次备办一桌小宴,等待石太璞到来。

而他不曾想到,石太璞是坐着马车过来,下车时,居然还拄着拐杖。

阮钰唬了一跳,连忙过去迎接,双手想要搀扶。

应辰走在后面,见石太璞这般作态,却是微微皱眉——此人分明并未受伤。

石太璞不肯让阮钰相助,自己拄拐进门,阮钰不便勉强,只好由他。

然而阮钰更不曾想到,他才关上院门,那石太璞将拐杖一扔,大步走到石桌前,端起茶水就喝,竟又是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

阮钰顿时哑然,迟疑开口:“石兄,你这是?”

石太璞哈哈一笑,大剌剌坐下来,爽快说道:“相公有所不知,石某如今能否顺利娶得如意佳人,便全看这拄拐的‘伤腿’了。”

阮钰好奇道:“此话何解?”

石太璞抹把嘴,压低声音道:“石某素信相公为人,此事不告知别人,却不怕告知相公。”他嘿嘿一笑,“此事从几日前说起,听了相公规劝后,石某就好生劝说了那鬼妻。大约是她夫君雇佣石某将她钉入坟中一事,着实叫她伤了心,她竟不曾多有流连,真回到地府去,要跟负心汉再不相见了。而后石某归家,便接到了一桩生意。”

那日有个姓翁的老叟乘车而来,还带着满满一大车礼,绫罗金银应有尽有,说是女儿生了鬼病,特来请石太璞上门驱鬼。

翁叟家资如此豪富,石太璞自不会拒绝,当即跟着去了。待到了之后,他便见到有个少女气息微弱躺在床上,据说已数日不能开口说话了,然而在他去了时,那少女竟道出一句“良医至矣”,似乎笃定他能将此病治愈。

而后,他自然要询问病情详细。

翁叟这才告知于他,原来白日里常有个少年前来与少女同睡,一时有一时无,捉之不到,定然是鬼。

石太璞道:“作祟迷惑女子者,大多时候非鬼即狐,如这般白日能现身者,又以狐居多。石某不能驱狐,便与翁家说明。孰料翁叟竟是斩钉截铁,断定必然非狐,石某见他笃定,也就画了张符给他,并留宿翁家,想要多查看一番。”

当日夜里,就有个少年前来,原来他正是作祟之鬼,而从他口中,石太璞方知翁叟一家尽皆是狐,也才知为何翁叟断定是鬼作祟了。

“相公定猜不到他来找石某作甚。”说到此处时,石太璞面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续道,“那鬼对石某甚是敬重,愿意主动离去,不仅如此,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还告知石某,翁家有长女长亭,比他所迷红亭更美,正合适给石某做个妻子。石某次日见了长亭姑娘,果真极美,自然生出娶妻之意。那鬼说了个法子,石某深觉可行,推说要回来制药,便先告辞了。”

“如今那鬼仍在翁家作祟,石某依言暂且不去,待翁家受不住时,翁叟定会再来相请。到时只要石某佯装这腿受伤,去不得他家,再提及自己并无妻室,那翁叟为救红亭,也会将长亭许婚。而石某与鬼早有约定,待石某再去时,他便离开,石某则能得美人在怀,岂不快哉?如今相公相请,石某欣然赴约,不过做戏要做全,这才拄拐而来。”

听石太璞叙说时,阮钰先前还含笑而听,但听到后面,却是笑意渐渐褪去,眉头也紧紧蹙起。

他与石太璞结交,不为身份,而是此人性情豪爽重义,是个品行不坏的,可如今他洋洋自得,居然是想要以人亲妹性命要挟,强娶她为妻?纵然那翁叟一家是狐,石太璞有法术在身,莫非就能这般欺侮么?趁人之危,可耻可鄙!

石太璞原本说得兴起,但说完后,却见阮钰神情难看,声音便小了些。

对于读书人,他还是敬重的,尤其阮钰不在意他身份如何,从来表里如一,更是他十分看重的友人。如今见阮钰不悦,他也有些忐忑起来。

石太璞试探开口:“阮相公,可是石某嗓门太大?”

阮钰见石太璞还不知错处,忍了又忍,终是愤然说道:“石兄,你怎会做出如此、如此可恨之事?那翁氏一家受了鬼害,原本就是那鬼太恶,你竟还与鬼合谋,要威胁翁氏,你、你……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到后来,阮钰恨不能痛骂出来。

平了平心绪,阮钰冷声道:“石兄,你既然想娶长亭姑娘,想来是看重她的,可你如今这行径,却是极尽轻蔑。莫怪阮某妄加猜测,在阮某看来,你这分明是轻视狐类,故而才听从那恶鬼之言,与他同流合污。他随意侮辱红亭姑娘,你就将长亭姑娘视为随意可得之物,更是全不将翁叟当作正经岳父看待。”他神情肃然,“阮某不才,却不会与如此小人为伍。若石兄执迷不悟,阮某也只能与你割袍断义,从此再不往来!”

至于那翁叟一家,阮钰也绝不会让石太璞得逞,他虽无法术,却也抄出了几篇通溟兄能勉强认可的诗文,情愿前往翁家,将那鬼驱逐了去。

应辰从来只见阮钰温声软语,为人和气,不料如今竟被触怒至此,叫应辰心中也生出一股怒意,瞥向石太璞时,眸光森寒。

而石太璞万不曾想到阮钰说出了这一通话来,当真是如遭雷击,竟动弹不得。他将阮钰这番话在脑中过了好几遍,才明白其所言之意。

这一瞬,石太璞脸色乍青乍白,忽然清明起来,随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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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他从来都是豪爽好义的,若是听人做出这等事来,也必然义愤填膺,怎么自己却好像迷了心窍一般,竟然要听从这样的馊主意!

仔细一想,那鬼夜间而来,开口就是一番什么鬼迷狐狸不伤阴德之言,又是百般恭维,要送他美人,真是鬼话连篇。偏偏他还是被戳中了心中痒处,竟冲昏了头,还真打算做出无耻之事。他本是去驱鬼的,却跟鬼勾结起来,如何对得住学来的这一门驱鬼之法?

想到此,石太璞又羞又愧,一巴掌抡起来,抽肿了自己的脸。

阮钰没料到他突然对自己动手,不由一愣,随后见他羞愧难当,心中的郁气才消退了些。

应辰本要出手惩戒石太璞,见阮钰这时消气,才暂且收手。

石太璞全不知这些,狠狠抽了自己后,垂头说道:“阮相公教训得是,是石某想岔了,险些酿成大错。”他反省再三,又急忙说道,“细细思索,石某在知晓翁老一家是狐后,似乎的确太过轻佻,此乃大错,而后意图威胁翁老一家,更是大错特错。石某如今知错了,万请相公见谅,石某回头就上门驱鬼,再不会听那鬼的花言巧语。”

阮钰原本便是个性子温和的,见石太璞诚心忏悔,便消了气,郑重说道:“石兄知错,日后也莫要再犯才好。”

石太璞指天立誓:“阮相公放心,石某绝不会再犯。若违此誓,宁可五雷轰顶,绝不反悔!”

见他如此,阮钰一丝余怒也无了。

两人静默半晌。

阮钰的声音更温和些,说道:“今日小生言语严厉,石兄莫要见怪。”

石太璞忙道不敢,而后,他露出一抹迟疑之色,又说:“只是,石某对长亭姑娘当真是一见倾心,想要娶她为妻。阮相公,你可会因此怪罪?”

阮钰摇头道:“窈窕佳人,君子好逑,这有什么可怪罪的?小生只是不愿石兄做那小人之事,若是正经求娶,且亲事能成,小生只会为石兄欢喜。”

石太璞放下心中大石,露出笑容,说道:“石某先去给翁家将鬼患除了,之后再多备办彩礼,请媒人上门求亲。”

阮钰点点头,又问:“若是翁家不肯,石兄却要如何?”

他虽不曾娶妻,可也明白娶妻不仅是为妻子,也是两家交好,不可轻慢。

石太璞诚恳言道:“若是翁家不肯,石某便多求几次,多增彩礼,若是翁家还有要求,石某也将尽力做到。而若是百般求恳也不成……那石某也绝不会再用先前那等手段,绝不强求。”

阮钰这才满意,赞道:“石兄如此,才是正道。”

之后,石太璞便与阮钰商讨,要备办多少彩礼才显诚意,要如何表露诚心才能得到翁家允许。阮钰见他已然悔改了,虽不懂这事,但也尽力同他商议。

应辰这时也是平常模样,见阮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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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石太璞仍很不喜,不过他是阮钰而不喜,如今阮钰不再气恼,他也是瞧再阮钰面上,才不曾对其施与惩戒而已。

过后,阮钰好饭好菜招待了石太璞,而石太璞归心似箭,将拐杖夹在腋下,同阮钰告别。

在离开阮钰家中后,石太璞将拐杖随手扔了,径直坐车去了翁家。

这一回他不再装模作样,只用符寻到那鬼少年的下落,也不听他废话,就利落地将其收服,牢牢镇压在器物之内。

收服此鬼后,红亭自然病愈,石太璞也并不拖延,爽利同翁家众人告别。

翁叟见他这样快就将鬼物除去,还道他之前几日当真是在家中好生准备,顿时十分感激,驱车直将他送回家中,又为表心意,送来许多财物。

石太璞照常收下,并不曾露出什么异状,但回头却是找了从前他除过邪祟的富贵人家询问,若他要想给富贵人家的小姐提亲,该如何为之。

那富户的主人愿意与石太璞交好,听闻他之疑惑,便提出一个建议——要去给他们这类人家提亲,最为要紧的,还是寻一个得力的大媒。

作者有话要说:《胡四姐》《长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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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钰看着面前的石太璞,有些诧异:“石兄之意是?”

石太璞恭恭敬敬地拜道:“还请阮相公替石某保媒。”

阮钰一噎,怎地又是叫他保媒?

为人保媒并非易事,何况石太璞先前所想着实卑鄙,现下虽有悔改之心,他心中也难免有所踌躇,不敢轻易答应。

石太璞苦笑,他也不是个傻的,知道阮相公虽原谅了他,到底对他有所失望。这不怨阮相公,只因虽说那鬼狡诈,却也是他自己把持不住。他确是因着学会了法术,日渐自大,才会被哄得昏头了——既做错了事,岂能怪人不信他?

不过也正因阮钰对他当头棒喝,方叫他清醒过来,此堪称再造之恩,他既爱重长亭姑娘,便觉得唯有请这位阮相公保媒,才能显出自己一片诚心。

石太璞再拜,说道:“阮相公,石某请你保媒,并非是为自己,而是为翁家。”他细细将这几日自己反省之意说了,又道,“石某固有不可信处,但若是相公应允了此事,便可监督石某,也瞧一瞧石某的悔改之意。”

阮钰听他这般说,顿时沉吟起来。

这话有些道理,左右他在此还要留些时日,替石兄保媒,正要看他是否当真做到他立誓之言,是否当真改过。

思忖再三后,阮钰应了下来。

“那小生便去做这个媒人,只是石兄千万谨记,一切皆不可勉强,只能以诚动人。”

石太璞大喜,拜了又拜,说道:“相公放心,石某再不敢行差踏错的。”

阮钰面色也不再紧绷,对他询问:“提亲之礼可备办妥当了?”

石太璞道:“万事俱备,只欠媒人。”

阮钰点头道:“既如此,石兄定个日子,再告知小生翁家所在,小生自去。”

石太璞连连道谢,之后果然将翁家所在告知阮钰,随即又出去一趟,再回来时赶了一辆大车,载了满车的提亲礼,尽数留在阮钰院中。

次日,石太璞雇来两个车夫,一个车夫驾马车载着阮钰与应辰,另一个赶着大车跟在马车后面,就此一路往翁家所在的村落而去。

路不太平整,甚是颠簸。

阮钰坐在车里,额头微微有些出汗,模样颇为紧张。

应辰靠在车厢上,斜看他一眼,嘲笑他道:“不过做个媒罢了,也值得如此?真是没出息。”

阮钰无奈道:“小生头一次替人保媒,难免有些无措。”

应辰撇了撇嘴:“不做便是了,何必如此纠结。”

阮钰叹道:“石兄到底是小生的友人,虽一时动了邪念,幸而大错尚未铸成,如今知错要改,也想诚心待人,小生便想,总要给他个改过的机会。”

应辰并不遮掩对那石太璞的不喜,嗤笑一声,说道:“我早说过,那厮行事偏激,你书呆子心肠软,才又要管这闲事。”

阮钰苦笑,他又何尝不知?

自从与石太璞重逢后,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钰便自他对付鬼妻的手段中看出他行事激烈,怕要伤人伤己。他也记得应辰当日与他说过,石太璞福运不足,又粗暴断人姻缘,如若不改,在自身的姻缘上定有波折。于是他好生规劝,而石太璞也听他劝说,将鬼妻一事好生料理了。

之后不几日,石太璞便对长亭一见钟情,他原本是个驱鬼的,却倏地听了少年鬼的花言巧语……这未必不是因他激烈太过,导致走偏了路。

阮钰细思过后,颇有惊悸之感。

稍稍梳理一番——

石太璞先制鬼妻,后遇长亭,再被鬼怂恿要用无耻之法……可想而知,倘若他那日不曾劝说石太璞,石太璞自不会去释放鬼妻,与阮钰也将少有交集,过后纵然还会应邀前来,却因泛泛之交,不会将“计策”对阮钰和盘托出,然后也就不会被阮钰怒斥,从而生出悔恨之意。

因要挟而得来的婚事,岂能让翁氏心甘情愿?而翁氏若不情愿,石太璞纵然美人在怀,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若无阮钰,他的姻缘波折,恐怕就应在长亭身上。

阮钰是那个“线头”,如今被石太璞请作媒人,也称得上是前缘早定了。

应辰见阮钰这般模样,便将讽意收起。

阮钰朝应辰笑笑:被通溟兄嘲讽过后,倒不觉紧张了。

渐渐地,山路绕几转,前方就出现一个村落。

村子很小,里头住的人家也不多,翁家在这里是个富户,村里之人并不知道他们全家是狐。

还在村外时,应辰先开口道:“停车吧,我在村外等你。”

阮钰一愣:“通溟兄不与小生同去么?”

应辰哼道:“我若去了,那翁家不论愿是不愿,都只能情愿了。”

阮钰乍听没明白,仔细一想,登时恍然——也对,在鬼市中时,但凡是遇上什么妖鬼之类,对通溟兄都是畏惧不已,翁家是狐类,恐怕也是如此。他去替石兄提亲时,通溟兄大剌剌往那处一坐,翁家无论心中如何想,都只会应下这门婚事。到那时,哪怕翁家原是愿意的,心中也会扎下一根刺,一旦心生误解,与石兄要挟也无异了。

思及此,阮钰再看向身边的锦衣公子时,便是心悦诚服,拱手为礼,道:“如此,便只好怠慢通溟兄了。”

应辰点了点头。

车夫先将车停在路边,应辰就下了车。

阮钰还不放心,打开车窗往外看。

只见应辰站在一棵树下,此时对上阮钰的眼,身形一跃,就坐在了树杈之上。

阮钰看得愣神,随即莞尔,关上车窗。

接着,马车摇摇晃晃,进入那个小村子,停在了一处颇为华丽的房舍前。

阮钰下车,上前叩门。

有个小童将门打开,好奇地问:“你是谁呀?”

阮钰朝他笑笑,温和说道:“小生冬岐县秀才阮藏之,前来拜访翁叟。”

小童“哎”了一声,脆生生道:“那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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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钰道:“请便。”

小童很快进去,不多时,脚步声匆匆传来,有个衣着华贵的老叟走出来,朝阮钰行礼道:“小童无状,怠慢秀才,请相公去屋里坐。”

阮钰连忙拱手道:“敢问可是翁老?客气了。”

老叟道:“正是。”

阮钰笑道:“冒昧拜访,还请见谅。”

翁叟笑道:“相公客气了,快请进。”

随后,翁叟将阮钰请进屋去,阮钰进门时,翁叟不着痕迹地扫了眼车夫,叫小童将他们好生照顾起来。

坐在堂屋里后,翁叟叫丫鬟给阮钰上了茶。

茶香袅袅,阮钰静坐,饮了一口。

翁叟才问:“不知阮相公来此是?”

阮钰将茶放下,理了理言辞,面上带了笑容,说道:“不瞒翁叟,小生此来,是代人提亲的。”他见翁叟诧异,续道,“小生与芦村石太璞是好友,前日他来驱鬼,与令爱长亭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心生倾慕,只是当时正在为贵府处理事务,故不敢提。事完之后,石兄备办了一些礼物,去对小生说明此情,请小生前来提亲。石兄言道,先献上些许薄礼表明心迹,若是贵府应允婚事,自还有聘礼送上。小生见他心诚,方来一试,不知翁老意下如何?”

翁叟细听他说完,若有所悟:“石先生倒是个不错的儿郎。”

阮钰含笑,等他后话。

翁叟笑道:“不过此乃小女终身大事,老朽不敢贸然应允,还要去询问夫人与小女……”

阮钰忙道:“这是自然,翁老请自便。”

翁叟笑着点头,就请阮钰先小坐片刻,自己则去了后面屋中。

阮钰耐心等待。

如今看来,翁老不曾立即回绝,应是对石兄印象不坏……

翁叟去了后院,就叫人请夫人和两个女儿过来。

他有长女长亭,次女红亭,长女温婉聪慧,此女心眼通明,他皆是十分爱重。前些时日红亭被鬼所害,知道石太璞是她贵人,如今长亭的婚事,也要听一听她的话才是。

很快,翁夫人和二女翩然而来。

翁叟叫她们坐下,才将外面来了个秀才公提亲之事告诉了她们。

说完后,翁叟看向长亭,说道:“阮相公是为石先生提亲,说他对你一见倾心。长亭,我等狐类虽说是学人做事,但到底非人,在你的婚事上,你也有话可说。”

长亭听得自己的婚事,顿时满面嫣红,尤其听说是石太璞特意请了秀才来提亲,面上红霞更是娇艳欲滴。她呐呐不语,全是羞意。

翁叟看她这模样,便知她很愿意,笑了笑,又问红亭,说:“你看你姐姐这桩婚事如何?先前石先生为你治病,你该了解他几分。”

红亭想了想说:“石先生与姐姐是有姻缘情分的,不过女儿病中见到石先生时,却瞧出他性子偏激,在看重之事身上,容易被钻空子,还容易固执。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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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时病得极重,尽管看出石太璞也被鬼哄骗,却说不出来,之后石太璞果然离开,鬼作祟变本加厉,让她很是担忧日后。不料没多久鬼便被石太璞驱逐,她醒转过来,却发觉石太璞与先前所见有了些微不同,正是往好处去……

于是,红亭抿唇一笑:“若是姐姐也对石先生有意,这桩婚事,应是美满。”

翁叟见此女这般说,拈须抚了抚,很是满意,又对长亭说道:“你若不反对,那阮相公还在外面等着,为父就去回复了。”

长亭捂住脸,几不可见地轻轻点头。

翁夫人也在一旁笑道:“石先生是个好的,正可与吾儿匹配。”

翁叟见夫人女儿都很愿意,自己也对石太璞颇有好感,何况对方还有驱鬼之法,是个奇人,就更没什么不肯的。

之后,他来到堂屋,面对阮钰,态度更热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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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钰也是聪慧的,见翁叟这般热情,顿时有些了然。

果然,翁叟含蓄说道:“老朽与夫人提过了,夫人甚爱石先生,故而这门婚事……”他捋了捋胡须,“老朽便应下了。阮相公,此事还要劳你多多费心。”

阮钰闻言,心中为石太璞欢喜,连忙说道:“这是自然,小生这就回去,叫石兄速速置办起来,必不会委屈了令爱。”

翁叟更为满意,笑道:“甚好,甚好。”

亲事说定,阮钰也不在此久留,就与翁叟告别。

翁叟始终客客气气,待阮钰犹若贵人一般,亲自将他送到门口。那两位车夫先前在屋后被好生招待,这时便跟着出来赶车。

待阮钰离开后,翁叟回到房中,长亭因羞涩躲在内室,红亭陪伴姐姐,翁夫人则走了出来。

翁夫人往外张望过,对翁叟说道:“老爷,来的那位秀才公与红亭匹配如何?”

翁叟摇头道:“阮相公面相不凡,似乎很有些不俗之处,叫人看之不透,而我翁家不过是山野之狐,红亭配他不上。”他笑着安慰老妻,说道,“夫人无须焦急,红亭虽被鬼迷过,也不必担忧婆家。你若喜欢读书人,日后寻个没官运的就是。若是那等官运亨通的,她命格承担不住,便是嫁了也不长久。”

翁夫人叹道:“妾也非是喜欢读书人,亦不贪图女婿的官途,而是阮相公与石先生交好,想来也知道咱们家是狐类,他竟不在意,还敢孤身而来,可见心胸开阔。因此妾便想到,红亭受了那样的罪,该要给她许个可靠的人家,阮相公是个好人选。不过老爷所言有理,红亭在妾看来虽千好万好,但若阮相公非常人,却是不敢匹配的。”

翁叟点点头,沉吟道:“若是夫人并非定要给红亭找个读书人,依我之见,倒想给她寻个富庶却无官运的人家。那等人家规矩不大,于红亭而言或能更顺遂些。”

翁夫人道:“老爷说得是。”

翁叟与老妻商议道:“还是看红亭的意思吧,她心眼通明,自然知道日后该去个什么样的人家。”

老夫妻因长女亲事落定,如今一番心思,便都放在次女的婚事上了。

阮钰坐车出村,径直来到那棵树前,仰头看时,就见那锦衣公子靠在那粗壮的树枝上,神情里正带着一丝冷峻。在他身边的枝杈上,有只翠鸟叽叽喳喳,像是在同他说些什么。

察觉到阮钰来了,锦衣公子面色柔和了些,挥手将那翠鸟驱走。

翠鸟扑腾翅膀,转眼化为一道黑光远去。

随即,锦衣公子纵身跳下树来。

阮钰朝他笑道:“通溟兄,婚事成了。”

应辰眉头微挑:“哦?”

阮钰感慨道:“那翁老听小生要为石兄提亲,就有三分愿意,待他去内室问过妻女,回来时就一口答应下来。想必这桩婚事,长亭姑娘也是愿意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石兄与她,果然姻缘早定了。”

应辰对他人的姻缘没甚兴趣,只一边听阮钰说着,一边与他上了马车。

阮钰仍在对他讲,讲到成婚时三书六礼云云。

应辰一手支颌,也没多言。

阮钰说了许多后,才恍然道:“小生滔滔不绝,打扰通溟兄清静了。”说到此,他忽而又想起一事,不由问道,“还不知晓通溟兄可已娶妻?”

两人虽然已为至交,到底相识不久,之前也未曾想到此事,如今忽而想起,阮钰便有些好奇:通溟兄瞧着是弱冠之年,照理是已有妻室的,只不知如通溟兄这般的人物,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方可与他匹配?

应辰一怔,随即摆手,说道:“我不娶妻,日后也不必提这个。”

阮钰左右想不出与应辰匹配之人,听他这般说,隐约又不觉得奇怪。

只是……

他问:“娶妻乃人生大事,通溟兄为何无意于此?”

莫非真是瞧不上?

应辰洒脱道:“我不耐烦与女子相处,啰嗦的只你也够了,再多一个,便要烦死。”

阮钰一噎,这话似乎有些不对?

应辰“呵”一声,又道:“不提这个,你年纪小小,尚未长成,也莫要娶妻太早,否则损了精血,对你百害无利。”

阮钰不料应辰说到自己头上,忙说:“通溟兄放心,小生几年之内,都无有成亲之意。”

应辰挑眉:“哦?”

阮钰略过先前那抹异样,笑着说道:“不瞒通溟兄,虽说如今世人皆以传宗接代为要,但小生许是有些古怪,若无两情相悦之人,便宁可不成亲。”他有些赧然,“纵然无有后嗣继承香火也无妨,死后有子孙孝顺固然很好,冷清些也能自得其乐。”

应辰眉眼舒展,难得赞他,说道:“你平日里呆得很,于此事上倒不迂腐。”

阮钰大笑,说道:“婚姻大事,迂腐不得。”

回到别第后,石太璞正在门前徘徊,其状极为紧张。

见马车归来,他伸长脖子,先连忙看向后方那辆车子,见车中是空的,先稍稍松了口气。但他见马车停下,阮钰自其中走下来时,又禁不住吊起了心。

石太璞俩囔囔迎接上去,急切道:“阮相公,亲事……”

阮钰朝他一笑:“亲事成了。”

石太璞眼中一亮,大喜过望。

他深深拜瞎,嗓音洪亮:“多谢相公玉成!”

石太璞家中有老父卧病在床,阮钰与石太璞来往过后,也曾想去拜见伯父,奈何老人家已很难与外人相见,只好作罢。如今要操办石太璞的婚事,也本应是老人家做主,不过他实在无能为力,后续就只好由石太璞和阮钰这媒人一同忙碌。

这一日,应辰忽而同阮钰告辞。

阮钰一慌,立即握住应辰臂膀,急促问道:“通溟兄怎么就要走了?可是因着小生最近忙于石兄亲事,有所怠慢……”

还未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钰说完,应辰先将他打断,道:“书呆子说哪里去了?我办件事罢了,不日便归。”

阮钰心下微松,却脱口而出:“办什么事?”

但说出口后,才察觉唐突,就想致歉,将后面的话打住。

应辰却不在意这个,笑道:“你倒是忘了,先前初入鬼市时,我与你说过什么?”

阮钰一愣,立即回想起来,很快想起,就说:“莫非是那蛇精……”

应辰道:“正是。”

阮钰了然。

当日闭市时,因鬼市坍塌太快,他好容易被通溟兄带出来,惊魂未定,确是没立时想到。回来后倒是想起来了,不过他深信通溟兄,自也不会催促。

果然,通溟兄记得,如今就要去办此事。

应辰道:“那日隔了整条街,没来得及抓他,他跑得倒快,一时没寻到他的踪迹。今日恰好来了消息,我便出去一趟。”他拍了拍阮钰的肩,续道,“不必作小儿女态,若是找得顺遂,今晚便回。”

到此刻,阮钰才是真放松下来,笑着说道:“通溟兄一路小心。”

应辰答应一声,而后腾空而起,整个人竟带起一道白光,一跃便消失在空中。

阮钰吃了一惊,急忙仰头,踮脚看了又看,然而不论他怎么看,也见不到应辰的身影了。

待应辰走后,阮钰仍忙于石太璞的婚事。

因两家一拍即合,都对婚事十分满意,故而筹备起来也少了许多为难的名目,除却石太璞采办彩礼时很花了些工夫外,其他事繁琐是繁琐了些,进展倒是很快。

婚期也立即定了下来,就在三日之后。

石太璞在房中捧着新做好的喜服,翻来覆去地看,心中好生欢喜。

这欢喜着欢喜着,他忽而有些疲倦,不知不觉间就倒在床上。

恍恍惚惚间,他做了个梦。

梦中,阮钰不曾来到泰安,便不曾与他相遇,但翁家红亭仍旧被那鬼所迷,请他前去驱鬼。而他去了以后,也仍旧是听信了那鬼的话,托词制药先回家去,几日都不去翁府。鬼则在翁府大肆作乱,不仅是红亭,连婢子、深居简出的翁家儿媳也都被其玷污,十分猖狂。

翁家无奈,他那个老丈人只好再次过来,他却假作腿伤,暗示自己缺个妻子。老丈人看出他心存要挟,便答应将长亭许配于他,他去给红亭看了病,却等着拿到凭证、拜见岳母后,才为红亭将病治愈。与此同时,鬼倒也说话算话,就此离去。

然而当晚老丈人明面上热情招待他,夜里长亭却来报信,原来老丈人对他原是虚与委蛇,已聚集家仆,要来杀他了!他连忙逃回去,若非是家中老父重病离不得人,他便要去请师父做主的。幸亏岳母待他颇好,将长亭送来与他完婚,然而老丈人不满婚事,在婚后不久就想接长亭回去,长亭一去定然难回,他便不应许,长亭性情温顺,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般夹在他与老丈人之间,便时常哀泣,叫人怜惜。

后来长亭为他生子慧儿,老丈人以岳母思念女儿为借口又叫长亭回去,他哪里还能拒绝?只是这一答应,翁家就搬了家,他找不到长亭,慧儿也思念母亲,父子俩好不凄惨。偏生不久老父也熬不住去世了,他也病倒在床,还是长亭想法子回来照顾他们。只是,好容易过了段平静日子,老丈人以岳母生病为借口,再次把长亭叫了回去。

从此数年没有音信,他也是心灰意冷。

长亭再来时,是老丈人因红亭所嫁的赵公子沾花惹草,怒而也把红亭叫回去,但赵公子却是个跋扈的,当即请异人来抓走了老丈人。这些年来,他被老丈人闹得几乎如鳏夫一般,如今听说老丈人遭了殃,忍不住便笑出声来,因此气走了长亭。

但抓走老丈人的正是他师父,长亭与岳母只好再来求他,他虽厌恶老丈人,却不能忘了岳母和长亭的情义,于是去找师父,果然见到老丈人所化的狐狸,被绳子穿了腿拴着。师父应了他放人的请求,老丈人也落在他的手里。他当着师父的面,对老丈人一通数落,再给老丈人抽绳子时,他想起几年的苦楚,忍不住还要嘲笑几句,抽起来也不利落,断断续续的,叫老丈人很是受了些罪,又将老丈人惹怒了。

有了这救命之恩,长亭终于能跟他长久过日子了,他跟岳母、红亭也往来密切,可他恼恨老丈人,老丈人也厌恶他,他们翁婿两个……老死也不相往来。

石太璞猛地惊醒,梦中之事仍历历在目,叫他冷汗涔涔。

梦虽是梦,但若非阮相公喝止了他,恐怕就不止是梦了。

他如今几次拜见岳父,岳父皆是慈眉善目,待他极好,与梦中半点不似。一念之差,差别竟如此之大。如今回想,何其后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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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石太璞为梦中之事心惊不已,当即收束心神,不敢再有半点歪念。若说从前对阮钰的感激有十分,现下便是十二分,几乎不知该如何表述了。他更是心中发誓,此后立身定要端正,那些轻浮的念头,也都要改了才是。

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后,石太璞将家中所余银两数了数,留下一些为家用,其余则尽数置办成田产。他忖道,自己虽有驱鬼的法术在身,但既然娶妻,日后便不能只以此为业,也要过些踏实的日子才好。如此一来,想必老丈人能对他更满意些。待到婚后,他也该对老丈人多多容让,以免再有什么其他缘故,又叫长亭夹在当中为难。

阮钰闲下来,坐在院中喝茶。

忙碌过后便是疲惫,不过此刻嗅着风歇息时,又颇为惬意。

半晌后,阮钰瞧瞧天边晚霞,叹了口气,暗道:“通溟兄说若是顺遂,今晚便回,现下也快入夜了,不知可能顺利归来?”

叹息声还悠悠未散,忽然间,就有一道清冽的嗓音响起:

“书呆子在背后叨咕什么?”

同一时刻,一道挺拔的人影已立在阮钰身前,正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垂眼看来。

阮钰倏地起身,眼中微亮,欢喜说道:“通溟兄,你回来了。”

应辰见他这般喜悦,心中也很飞扬,便说:“区区一条海蛇罢了,莫非还能为难我不成?若不是我途中去将他一窝端了,也不至于此时才回。”

阮钰拉他到左边,给他倒杯茶,笑道:“兄长辛苦。”

应辰接了茶,撩开衣摆坐下来。

阮钰坐在他的身旁,才道:“其中故事,可以讲一讲么?”

应辰喝口茶,道:“此番我去寻那海蛇,寻到了东海的一座岛上。那岛似乎略有薄名,叫古迹岛。”说到此,他瞥了阮钰一眼,“你们这些书生里,十个有九个好色。我去时,有个书生正与一条母蛇行那事,当真是个不怕死的。”

阮钰顿时双眼睁大,面上飞红,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他可从未想过,竟能从这翩翩风度的通溟兄口中听到、听到这话。

应辰也知阮钰面皮薄,不过是一时顺口罢了,见状略过这事,又往后说道:“……总之那海蛇趁机而来,要去吞那书生,母蛇则遁走。我将海蛇杀了后,那书生吓得半死,乱七八糟四面行礼,瞧着真让人眼疼。我看不下去,便随着母蛇去到蛇窝。”

阮钰撇开先前的窘迫,随着应辰所言想了想那情景,也觉颇为尴尬。

应辰续道:“蛇窝里有三五母蛇,身上都有罪业,我便也顺手杀了。可惜蛇尸里没甚可用的,唯独蛇胆还有点好处,就剖了下来。而后我又去一趟古迹岛,书生还不算蠢笨,已划船走了,倒将海蛇的肉身留下。海蛇比他妻妾强些,除却蛇胆得用外,还结出一枚大丹,我也尽数取来。”

说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间,他不知从何处拎出一个两尺长的皮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想来就是蛇胆了。

一丝腥气自其中飘来,阮钰有些好奇,盯着皮袋子,问道:“可以瞧一瞧么?”

应辰将皮袋子往阮钰那边一推,道:“拿去。”书呆子一时胆子小,一时胆子恁大。

阮钰小心打开皮袋子,腥气更重,扑面而来。他连忙捂住鼻子,仔细瞧瞧,每颗蛇胆都有成人两个拳头大小,可见那些蛇精原身何其粗壮。其中有一颗比人头更大,想必就是海蛇所有。

应辰又捏住个碧绿色的珠子,搁在桌上道:“此为海蛇大丹。”

阮钰便往那大丹处看去,只见它色泽饱满,好似碧玉雕琢而成,但若是多看两眼,又会发觉其上有点点血丝缠绕,显得美丽之余,又有几分诡异。

不待阮钰询问,应辰已然为他解释:“那海蛇修了邪道,修成的大丹上自有罪孽,能轻易被人夺取。若是那些会念经的道士见了,将那罪孽超度一番,便可炼丹了。不过这玩意于你我无用,只颜色好罢了,你拿着顽去。日后若再碰上什么以物易物的机会,它或能派上用场。”

阮钰连忙摇头,推拒道:“兄长出了大力气才得此物,小生如何能拿?还是由兄长收着吧。”

应辰却是嘲讽一笑:“你当那海蛇有几分本事,也配叫我出大力气?”

他这般说,阮钰便被噎住。

应辰随手一抛,蛇丹倏地飞向阮钰,叫人猝不及防。

阮钰一惊,唯恐蛇丹砸到地上,手忙脚乱地去接。

应辰慨然又道:“蛇胆便不忙给你,回头泡了酒再送你一坛。”

阮钰面色大变,生生僵住。

这蛇胆出自吃人的蛇精,用它们泡酒,如何敢喝?但通溟兄一片心意,他又要如何拒绝?

正纠结不定时,应辰伸手一招,皮袋子便飞回他的手中,转眼不见了。

阮钰一愣,抬眼看去。

应辰挑眉一笑:“唬你罢了。”

阮钰才将提起的心放下,旋即无奈道:“通溟兄,你可真是……”

应辰大笑:“你若再嘟嘟囔囔,下回真泡给你喝。”

阮钰连忙摇头,又明白了什么,将手中蛇丹晃了晃,再小心收起,拱手苦笑:“多谢兄长,小生愧受。”

应辰这才满意。

不多时,天色渐渐昏暗。

茶水也已喝完,阮钰一边收拾茶具,一边说道:“通溟兄先去洗漱吧?”

应辰应了一声,走向浴房。

阮钰把那颗烫手的蛇丹揣回屋中,放在箱笼里藏好,摇了摇头。而后他又琢磨着,回头要如何待应辰更好些,来回报他这份深情。

三日后,石太璞迎娶翁氏长亭。

阮钰拉上应辰一起,陪石太璞前去翁家迎亲。

一路上,喜队敲锣打鼓、吹拉弹唱,热热闹闹地抬着花轿,很快来到那个村落。

翁家也早已准备妥当,花轿才抵达不久,就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翁家长子背着长亭出来,送入喜轿之内。

石太璞高头大马,喜气洋洋接回新娘。

待到了喜堂,石老翁难得精神不错,被抬到堂上受礼。

礼成以后,新人共入洞房。

石太璞掀起盖头,看着娇艳的新娘,心中感慨不已。

长亭面颊嫣红,娇羞无限。

这一夜,自是春风慢度,鸳鸯两好。

再说石太璞将长亭迎去后,翁氏一家回去房中,额头都是微微出汗。

翁家除却长亭、红亭两姐妹以外,还有一子一媳。前些时日长子不在家中,如今听说长亭婚事定了,特意回来送妹子出门。

才刚关上房门,这一家子便颤颤巍巍互相搀扶,还是没能撑住地滚到在地上,变作五只杂毛狐狸,挤挤挨挨地凑在一处。

几只狐狸喁喁细语,嗓音尖细,急促说道:

“那位公子是什么人,怎地之前从不曾见过?好生可怕!”

“那定是一位妖王!”

“怎会有妖王同女婿来迎亲?”

“我看妖王像是与阮相公交好。”

“好险,好险,幸而不曾打阮相公的主意。”

“日后也少去招惹……”

应辰虽是一直收敛着,可他天然就有威压,寻常妖物自是容易被其震慑。

虽说翁家如今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可两家相处不看一时,必然还有磨合。翁叟极为看重女儿,对待女婿自会挑剔些,长久下来,纵然不会如石太璞梦中一般、翁婿之间互为仇敌,也难免生出嫌隙。但如今有外力介入,石太璞有小心,翁叟也有顾忌,彼此互相容让,便能和谐美满了。

不过于阮钰而言,此间事了,他也无心在泰安多留,就与应辰商议往下一处去。

临行前,尚书明、石太璞都分别设宴,为两人饯行。

阮钰欣然应约,而后便锁好别第,与应辰租下骡车,离开泰安。

下一处,便是兖州。

泰安到兖州,约莫二三日的行程。

一如之前那般,骡车每日只走数个时辰,待途中遇见村庄、小镇时,就会暂且停下,住上一晚,次日方才离开。

此次路上不曾遇见什么事,不过乡野传说甚多,两人倒是听说过一些故事。

阮钰原本是个只读圣贤书的,可自打他在雷雨之日救下一条小蛇后,身边似乎就时常出现些奇异之事,鬼狐之类不说日日可见,也是时常遇见。

因此他对这类事虽还是敬而远之,却已习以为常了。

不过他的兴致倒是不减——无他,如今他自己每日抄写诗文学习制鬼驱狐,身边还有个异人,一路行程更因这事变得多姿多彩,着实有趣得很。

此刻,阮钰和应辰在路边茶棚中稍作歇息,就听见旁边桌上有人高谈阔论,说的正是某个富贵人家被狐狸祸害之事。

“鲁地多狐,众所周知。这遇见母狐狸自然是一段艳福,但若是公狐狸祸害人,家中的媳妇妹子可都要遭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了。前段时日,山南有个富户家的小姐便被狐精所迷,那狐精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本事,竟不怕符咒法术,着实叫人一筹莫展哪!”

说到此处时,说话的人卖了个关子——

“不过那狐精也有畏惧之处,你们猜是什么?”

于是众人纷纷起哄:“是什么?”

阮钰将茶盏放在桌上,却是不太爱听了。

那人大声说道:“那狐精,怕的是咱们北山的一个农夫!”

一时间,众人都是不信。

“狐精怎会害怕农夫?”

“这绝无可能!你莫不是在哄我们?”

那人笑道:“诸位,诸位!这可不是我胡说,而是有前情的。你们有所不知,这狐精十年前还没甚本事时,每日去偷那农夫的粥喝,被他狠狠打了一顿。如今虽说长进了,可病根还在,一见那农夫便怕得动弹不得。富户家的小姐也是个聪慧的,骗狐精说出此事,再请她父亲请来农夫,那狐精就再也不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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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猹猹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11-0622:30:21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一番话说完,听客们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唯独阮钰,先前已觉不妥,此时更是皱起眉来。

应辰轻拍他的小臂,道:“这些闲汉管他们作甚?你我在兖州总要住上几日,回头我去寻那狐精,将它宰了出气。”

阮钰一听,便明白通溟兄与他果然是知己,竟知道他如今心中厌恶之情。

这些听客说得倒是热闹,可那位被祸害的姑娘何其无辜?她既哄骗狐精,便分明是不愿与其相好,狐精闯入室内迷惑于她,与强行……侮辱无异。如今她一个清白女儿,好容易想法子将狐精驱走了,却又被人拿出来做趣事说,全不见怜悯之情,这着实太过了。

不过阮钰也没恼太久,一如通溟兄所言,这等人闲磕牙,未必有什么恶意。若是大声叱骂,他们反而懵懂不知,还要再说三道四,辩自己如何明白,反而越叫人记得此事了,岂非更对那姑娘不利?因此,最为可恶的还是那祸害人的狐精,正该将它找到,一刀了断,真正除此大害。

阮钰肃然道:“待通溟兄将狐精逮住,小生愿将其手刃!”

应辰本也不喜那嚼舌根的,听他这话,却不禁失笑:“你来手刃?”

阮钰愤然道:“不过杀一只狐狸,如何不能?小生不才,也有几分热血在胸。”

应辰见他说得认真,也就答应下来,颔首道:“那你等我抓来。”

阮钰义愤过后,便觉自己事多,原本通溟兄只消当场灭狐即可,如今却要活捉了来,岂不给人添了麻烦?可若是他此刻又说不劳烦通溟兄,通溟兄可会觉得是他胆怯了?

于是他张了张口,有些尴尬地道:“小生叫通溟兄费心了。”

应辰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我原本还嫌你少两分血性,如今倒很好。何况既然你我为友,区区小事,也没甚费心的。”

阮钰闻言,心情转好,再听此刻那边已换了其他异事在说,不再提那姑娘,心中最后那点恼意也消散了。

却听有人说道:“前头说狐,我便来讲个说鬼的。诸位想必也曾听过虎峰书院,旧时曾有犯人之妻吊死于窗格之上,死后作祟,成了艳鬼。书院前一位山长陈执礼先生夜间读书,那艳鬼便去引诱于他,陈先生心志何其坚定?自然是将其怒斥拒绝。艳鬼几次诱惑不成,也只好默然离去了。只不过……”

有好事者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人便说:“只不过还没过几日,陈先生家中那位追随他多年的家仆却生了痨病,很快便濒死,临死前竟叫先生莫悲伤,说是有个好女子招他为夫婿,如今要带了他去。”说到此,他重重一叹,“当时陈先生痛苦不已,只恨自己因不怕鬼便不肯搬走,导致家仆受害。唉!从此陈先生也辞去山长之职,黯然而走了。”

一时间,许多人都叹息起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着,又有人说了个鬼生前有冤情,托梦给官员以便伸冤的,又有人提起有个男子不长进,死后因太过眷恋妻子,在他妻子改嫁时还苦苦追过去,直到被妻子新夫家的宅神赶走云云。

阮钰先前被搅了兴致,现下也没了多少听故事的心思,虽说那边还讲了好几个奇闻异事,也只是泛泛而听便罢。渐渐喝完茶后,他就想要拉着应辰离开了。

阮钰正待叫人时,侧头看去,就见应辰眼中带着冷意,不时瞥向朝僻静处的某桌,他便也悄然往那处看了看。

那桌上有两个秀才打扮之人,正用极小的声音在说话。

阮钰自然是听不见的,可既然应辰不喜,那两人想必有错处。

于是他压低声音,唤了一句:“通溟兄?”

应辰见他好奇,将茶杯放在两人中间,并指在里面画了两笔。

茶杯里的茶水还有半满,此刻水面泛起一阵涟漪,待涟漪散去后,里面就出现一幅景象,同时,内中也传出一些细小的声音。

景象是仿佛在近处瞧着那两个秀才,而声音也是自两个秀才口中发出。

“刘氏自嫁入我卢家之后,膝下并无子女,怎配占有良田?如今卢某的兄长去世,她守节在我卢家,要田产何用?合该交由你我打理。刘兄以为如何?”

“卢兄所言甚是,家姐孑然一身,便无须多少嚼用,她一个守节之妇,莫非你卢家还会让她饿死不成?倒是你我都有家小,为子嗣计,也该各分几亩田,哈哈。”

“那就要请刘兄为卢某作证,这田产乃是兄长生前置办。”

“这是自然,只不过,其中也有几亩,乃是刘某曾托姐夫置办。”

“三亩。”

“这三亩少了些,五亩才是恰当的。卢兄,你可不要太小气了。”

“如此还要慢慢商议……”

阮钰听到此处,哪里还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顿时怒发冲冠,险些打翻了茶盏。也是这茶盏发出清脆的响声,将他一惊。

响声虽清脆,但因说故事那群人闹哄哄,倒是没引起旁人注意。只是话虽如此,阮钰却也因此冷静下来,做出无事模样。

应辰手掌往茶水上方一抹,内中的影像便消失了。

阮钰将嗓音压得更低,怒道:“通溟兄,那两人居然合谋算计未亡人的田产,真是枉为读书人!要想个法子将他们戳穿,扒下他们的面皮,叫他们名声扫地,再不敢这般无耻才是。”

应辰道:“你欲如何?”

阮钰蹙眉思索,说道:“且先去打听这两人是何身份,而后打探此处官员中清廉者,再去将此事告官。如此一来,当可保住那位大嫂田产,也叫她多少有些依靠。”

由先前两个秀才所言可知,他们一个是那位节妇的娘家胞弟,一个是亡夫的胞弟,二人一同算计,可知节妇娘家婆家皆不可靠,如此便只能请本地的官员为她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主了,约束两家。

应辰则露出几分得色,道:“你这做法不差,我却更好。”

阮钰倒没不信,只问:“那兄长要如何?”

应辰笑道:“你不是要扒下他们面皮么?若只是告官,纵然堂上论罪,他们也未必没有话说。但若是大庭广众之下,人人皆见到他们算计,那便不同。”

阮钰一乐:“兄长的意思是——”

应辰道:“先前我还听到些话,得知那两人正在学塾教书,在学生面前想来也是一派道貌岸然。这等人怎配教书?没得误人子弟!不若在他们讲学之时,将其揭穿。”他冷笑一声,“你且看吧,既然密谋,必有痕迹,多半还有书信来往,到时只消叫那些学生一同瞧见书信即可。若无书信也不必怕,大不了用些手段,叫他们于大庭广众时亲自说出,便再不能狡辩。”

阮钰听得,觉得应辰的法子更好,便说:“既如此,还是依照兄长所言去办。”

应辰点头道:“待我将其揭穿后,若是此地的县官看重这事,秉公而办倒好,若他是个昏聩无能之人,便可由你写信陈情,我来送到他那些上官处去,总能有个能办事的,为此地换个可用的人来。”

阮钰深觉有理,他没有应辰的手段,却也有他自己能为之事。

“小生听从兄长吩咐。”

两人遂不再多说,也不去管那两个秀才,就起身结钱离开。

到了兖州,阮钰住进此地的别第之内。

出来时无所觉,待发觉每经过几个城镇便有一处阮家别第时,阮钰方才思索,当初父亲居然在各处置产,实在是奇怪得很。

不过阮钰也未多想,见此处别第只是稍旧了些,就打扫一番,与应辰住了进去。

两人如今已很是熟悉了,相处时也甚是融洽。

晚上用过一顿饭后,应辰说道:“我出去一趟。”

阮钰就问:“去何处?”

应辰回答:“去那两个败类家中寻凭证去。”

阮钰忙说:“此去小心。”

应辰笑一声,腾身而去。

“这是自然。”

阮钰怔怔目送,等人没了影子,他就在院中来回走了几遍,暗忖,通溟兄辛苦取证去,他此刻要做点什么?思来想去,除却关心之外,竟无事可做?

迟疑之后,阮钰沉心定气,走进书房里——不如还是抄写诗文,用以静心。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应辰已然归来。

阮钰这时全神贯注,却没留意其他。

忽然间,窗棂被人屈指两扣。

阮钰抬眼,正对上应辰俊美的脸,不由一笑:“通溟兄,你回来了?”

应辰点点头,身子朝前一走,不知怎地压根没从房门经过,便已站在阮钰的书桌旁。

阮钰惊讶道:“这可是古本中所言穿墙之术?”

应辰道:“姑且算是。”

阮钰惊讶过后,也不多问,只慢条斯理将自己刚刚抄好的一篇字递过去,请应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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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一眼扫过,说道:“可以收起来。”

阮钰又笑道:“看来这篇尚可。”

应辰哼了一声,并未反驳。

而后,阮钰才问:“兄长可找到凭证么?”

应辰眼中便带上一丝讥诮,说道:“找到了。那两人今日密谋过后,回去就与对方写信,在其中好一通歪缠,都想要占得更多田地,可没见面时那般客气。暂且不必去管,待他们通信个几回,便可处置。”

阮钰闻言也心中有数:“待将此事办成后,你我再走。”

应辰道:“随你。”又说,“事不宜迟,待会我找些跑腿的来,叫他们去山里找那狐精。”

阮钰想了想问:“也如那日所见翠鸟一般?”

应辰笑道:“是些相类之物。此法便利,如今你还学不得,日后再来教你。”

阮钰倒不是非学不可,但应辰这片心意,他却很是领情,便说:“那小生便提前谢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聊斋:《农人》

阅微草堂笔记:《巧发奸谋》《鬼求食》《缢鬼魅人》《痴鬼》

我居然到现在才写完!!!!!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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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之后阮钰给应辰倒了杯茶,言道:“兄长方才辛苦,先不忙劳碌,且歇息片刻。”

应辰也不拒绝,端起茶便喝了一口,道:“如今外头人多,确要再等一等,你不必在此相陪,做你那功课去。”

阮钰也知若要成事,每日学业、休息皆不可中断,听应辰这般说了,他也就继续先前未完之事。渐渐地,他也沉浸于其中,不再留意身外之事。

约莫一个多时辰后,阮钰正在作画。

画中乃是一名绝色佳人,生得极为美貌,如今整幅画中,佳人形貌大致已差不离,但细处还须慢慢勾勒。

应辰见他画得艰难,又画得专心,便举步来到院中,轻轻发出一声唿哨。

刹那间,就有一道道细小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扑簌簌地过来,声音也极轻,悄然飞入院中。

院中本有几棵树,枝杈还算丰满,那些黑影便大多都落在树上,安安静静地侧头往应辰所在之处看来。

阮钰描了一会儿美人图后,忽而生出一丝奇异之感,不自觉就醒转过来,然后往窗外看去。

书房的窗子正对准院落,院中的奇特景象自然也都落在了他的眼里,叫他微微吃了一惊。

仔细看去,那些细小的黑影皆是些体态娇小的山中禽鸟,品类各不相同,一个个鸟眼明亮,都颇有灵气的模样。

此刻,院中的应辰被诸多禽鸟包围,却有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威严之感,这时他沉声吩咐几句,再一挥手,禽鸟们冲天而起,转瞬就远远飞走了。

阮钰正瞧得颇为心惊,就见应辰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应辰笑了笑。

月色下,锦衣公子遍身月华,若遗世独立,然而一笑之间,又隐约多出几分烟火之气。

阮钰不由屏息。

然后应辰朝他走来,一步步,自世外走到红尘之间。

“又作甚走神?好生作画去。”

阮钰果然回过神来,摸了摸鼻子,“哦”一声,说:“知道了。”

应辰也未离开,再穿墙而入,坐到书桌另一边,捧着杂书翻看。

阮钰勾了几笔画,到底还是没忍住,叮嘱道:“通溟兄,那边光暗,恐怕费眼。”

应辰懒洋洋冲他摆手,说:“书呆子不必多操心,瞧得见。”

阮钰只好将油灯拨亮些,又往应辰那边挪了挪,才继续作画。

应辰睨眼看去,心情有些奇异,旋即从袖中一摸,摸出一枚鸽卵大的珠子,包进一层薄纱中。而后他手一扬,这薄纱挂在床幔上,而珠子竟是大放光芒,照得整个房中犹若白昼一般。不过因有薄纱阻隔,那光虽亮,却颇柔和。

阮钰惊得回头,再看向应辰时,张口欲言。

还不待他说什么,应辰先抬手止住了他,道:“莫再走神了。”

阮钰无奈,说道:“兄长教训得是。”

而后,两人一个看书一个作画,再没有其他动静。

待做完每日功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钰便到榻上休息。

此处的别院中只有两间房,一间是主屋,一间就是连着主屋的书房。

阮钰如今与应辰十分要好,纵然只当他是个客人,也不会叫客人住在书房里,何况他眼下见这位通溟兄处处都好,便越发舍不得亏待,可不是要把更好的给他?于是他也不管其他,往榻上一躺,已睡定了此处。

而且,因着应辰还在看书,书房里仍很明亮,阮钰却不提将珠子摘下之事,闭眼就睡了。许是既赶路又读书,到底有些耗神,这光也没阻了他的睡意。

须臾间,阮钰便睡熟了。

应辰一招手,那珠子凭空飞来,直接被他捉住,重新塞回袖子里。

以往他从不曾与人亲近过,如今与书呆子朝夕相处,有时是麻烦些,但也无有厌烦就是了。

阮钰一觉睡得很熟,在天色刚有蒙蒙亮时,他又听见了许多扑棱棱的振翅之声,原本还极想睡,可不知怎地心中挂念,到底醒了过来。

他起身往窗外一看,果然,他那通溟兄已到院中了。

在应辰身边,数只禽鸟正翩翩而飞,语声啾啾,极为婉转,好似在同他说话。

应辰点点头,应是察觉阮钰醒来,便转过头来。

阮钰也看过去。

应辰就同他说道:“我去捉狐,你且在屋中读书。”

阮钰答应,又说:“兄长一路小心。”

应辰瞥他一眼,道声“啰嗦”后,就在院中化为一道白虹,倏地蹿到空中,消失了。

同时,原本围绕在应辰身边的几只禽鸟也振翼高飞,极快地追着那道白虹飞去。

阮钰仰头看了片刻,慢吞吞去洗漱,心中则在感慨:此景不论瞧过多少回,也是神乎其神啊。

再说应辰,他是径直去了附近山岭之内。

先前那些嚼舌根之人谈到农人住在北山,而被欺侮的女子则是山南富户小姐,狐精逃窜之后,应当也还隐藏于这片地界。

禽鸟们被应辰召集而来后,也是先在这片地界的山中寻找。山中禽鸟众多,它们虽是到处飞行,但只要动作小些,轻易也不会被察觉有异。

果不其然,没过几个时辰,这些禽鸟就在山中顺利找到了那只狐精。

狐精是躲藏在一个山涧侧面的狭小山洞之内,这山洞极偏,周围又有许多怪石,山壁更很陡峭,寻常的走兽根本过来不得。然而禽鸟却不怕这个,上下而飞时,就察觉到此处的异样。

之后就有禽鸟在此处盯梢,另几只便回去报信了。

如今,正好带着应辰过来。

狐精原本胆子不小,本事也颇有些,唯独农夫趁它弱小时冲它一顿打,那时它被瓦罐套住头,差点就此被农夫打死,因此心中生出病根,才落下这个弱处。那日在富家小姐家见到农夫,因那病根之故,它通身的妖法在农夫面前半点施展不出,只好拼命逃窜了。

而这山洞乃是它刚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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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它已在洞里待了好些时日,虽明知那农夫定不会找来,却是病根作祟,仍免不了担忧,一直不敢走出山洞去。

狐精拿起一把草叶,在口中狠狠地嚼了几下,眼珠四处转了几转,暗暗咬牙。

“此地是不成了,再难以寻到合意的娘子相好,待这病根安抚下来,就到鄂地去投奔几个表兄。犹记得待几个表兄素来风流,必然识得许多美娘子,到时请表兄们介绍一番,不怕不能续娶到美娇娘。”它又想起那个富家小姐,心里就有许多不忿,恨恨骂道,“如今的这个悍妇不能要了!”

狐狸本是狡猾一类,它先前不曾防备,但如今哪里还不知道?分明就是那富家小姐自它口中套出病根,这才能找来那个恶人!

因此它自然不会对那富家小姐还留有什么情意,只恨自己病根深重,居然再不敢上门去,只能白白饶过她了。

狐精不断盘算日后,心里一时恨一时幻想。

忽然间,一种极为强烈的危机之感笼上心头,吓得它浑身毛发乱炸,是三魂出窍,肝胆欲裂。它立即跳起来,飞快地蹿到洞外,然后紧紧将身子伏在地面,试图将身形藏在乱草中,又极快地往那更隐秘的草丛之间奔逃而去。

然而那股危险感却半点也没有消退,狐精越是跑,越觉得一股恐怖的威压在上空萦绕,居然越来越逼近,好似大山轰然压下,违逆不得!

刹那间,狐精喷出一口血,筋骨断裂,扑倒在地上。

此刻它才发觉,它原以为自己已跑了很远,但自己的身子却仅仅倒在草地三五尺外罢了。它哪里曾跑出去过?那分明都是它脑中的幻象!

狐精连发抖都无力,双耳耷拉下来,已是半死不活。它心中满是不解,极力回想:此究竟为何?那威压中有龙吟之声,实为龙威,怎会追着它这小狐?它分明不曾得罪过龙君,缘何会有一位龙君将它追杀至此?

种种疑问,都在心中,狐精艰难地仰起头,想要求饶。

下一瞬,就有一位锦衣公子翩然而落,满身尊贵,居高临下地俯视于它。

那双金眼之中俱是睥睨之意,犹若瞧着一只蝼蚁。

狐精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无。

这当真是一位龙君。

应辰在几只禽鸟引路之下,来到一处山涧上空。

他轻松便能感知到,在山壁中的一个狭小洞穴里,腥臭的妖气弥漫,那妖气中俱是奸邪之气,又有一股子狐骚味,必是修了邪道的狐狸无疑。

且不论这是不是那只狐精,单凭这气味,也不会抓错个好的去。

一旁,禽鸟叽叽喳喳。

[禀龙君,此狐正是在山中成精的,方圆百里,母狐狸还有几只,公狐狸只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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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过了,是它!]

[它前些时日从山南跑过来的!]

[它以前偷过东西,被人打快打死了!]

[是它!就是它!]

应辰能听懂鸟兽之语,禽鸟们说出这些话来,他自然就能听出,的确是那只狐精无疑。

当下里,他便释放出一丝龙威。

对付这等野狐,难不成还要他动用什么大本事不成?反手镇压即可。

也的确如此,在龙威出现的刹那,山洞里就钻出一只丑陋的野狐,疯狂地在草丛里逃窜。

应辰见状冷笑,这野狐倒是敏锐。

但敏锐也无用处,龙威既出,区区野狐哪里逃脱得了?越是动弹,越是死得快。

只不过几个呼吸时间,野狐狸通身的骨头都断了,奄奄一息——若非应辰及时收回龙威,它恐怕就连一口气也留不住的。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啊,9号的0点前没磨完,我迟了一会儿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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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应辰离开后,阮钰也出了门,在附近买了两笼包子并两碗白粥,端回来放在石桌上。他不知应辰何时能归,但也为他备下两样早饭,放在自己对面,而后,才拿起一只包子吃了起来。

吃下三只小包子,又喝完大半碗粥,阮钰已有些饱足,余下包子倒还可以留在中午热了吃,粥却不成,于是他就一边思索一道策论题,一边慢慢地喝。

恰在粥碗见底时,一道白光坠落下来,正砸在院中一棵杏树下。

阮钰略微抽了抽鼻子,先嗅到一股血腥气,便直接抬头看去。

在那处,一个颀长的年轻公子挺拔而立,犹若苍松竹木,自有一股傲气。但与他这周身气质不符的却是,在他手中赫然拎着一只软趴趴的野狐狸,垂头丧气,也不知是昏迷着,还是已然死了过去。

阮钰连忙起身迎接,惊讶道:“通溟兄,这样快?”

应辰将野狐随手扔到地上,嗤笑一声,说:“难不成还要花费许多工夫么。”

阮钰拱拱手,笑道:“兄长本领高明,自然是手到擒来的。”

应辰道:“你既知道,也要记得才好。”

阮钰莞尔,忙说:“是。”

唉,通溟兄有时也实在心粗,便是知道又如何?他这位至交好友哪怕能翻天复海、担山赶月,一旦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该担心也还是要担心的。

应辰也只是随口一说,早知书呆子爱操心,也没指望说了他就能当真听进去。之后他也不客气,一掀衣摆,便大剌剌坐在阮钰对面,拿起包子一口一个吃起来。

野狐已捉到,阮钰并不急躁,只坐下来,陪着应辰又慢慢吃了个包子,他见应辰吃得豪放,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他这位至交平日里一副贵公子的做派,气度也极为出众,但其实是不拘小节的,细处虽很雅致,但并非是他刻意而为,反倒像是刻在骨子里头,天生便是如此。

应辰胃口不差,很快吃完自己那笼。

阮钰见他不见得吃饱了,赶紧又把自己还未碰过的半笼推了过去,可推过去后,他又有些迟疑地说:“若兄长不嫌弃……”

应辰未等他说完,已将那半笼包子拿来吃了。

阮钰就先闭嘴,而后又说:“兄长可还够吃?若是不够,小生再去买一笼来。”

应辰摆摆手道:“不必了。”

再添十笼也只是尝个味道,犯不着叫书呆子来回地跑腿。

吃完了包子,应辰仰脖将他那碗粥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才一指那野狐,说道:“幸不辱命,将它活捉了来。你既然要宰杀,就去厨房拿刀吧,我在一旁瞧着,你可莫要心慈手软。”

阮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正色说道:“小生这就去拿。”

听见二人对话,伏趴在不远处的野狐忽而呜呜咽咽地哀鸣起来,细声细气颇有些人语的意味,仿佛是在求饶。

然而它如今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受重伤,嗓子也被龙威震坏了,此刻想要用狐狸的形态说出人话来,当真是千难万难,根本不能做到。

阮钰也没理会野狐,只迅速收拾了桌上的残局,将之拿到庖屋去,待再出来时,他的手中就多出一把厨刀。

应辰见到那厨刀,先嘲笑起来:“你莫非想用这刀?它可砍不断狐狸脖子。”

阮钰有些尴尬,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厨刀,才反应过来,这刀怕是真不成,他再看向应辰,面上就不禁带上几分求助意味。

应辰见状,挑了挑眉,伸手将腰上悬着的银刀取下,“啪”的一声,搁在了桌上。

他示意道:“也罢,用它吧,还算有些锋锐。”

阮钰一喜,连忙拱手,郑重说道:“多谢,多谢,兄长肯将爱刀借给小生,小生定然好生用它,不损其分毫。”

应辰笑道:“也称不上爱刀,随意拿来用罢了。你只要将它拿稳,用力时莫要反伤了自己,便是将它豁开几个口子,也算不得什么。”

阮钰这时正拿起那刀,只觉得它看似单薄,入手却很沉重,刀鞘上点缀着许多细小的银色宝石,乍看不起眼,细看却会发觉其粒粒相似,色泽饱满,合在一处时流光溢彩,与银刀匹配起来,好似映照出一片天河,美到了极致。而刀柄上更是镶嵌了一颗极剔透的金色宝石,湛湛生光,平日里不显光辉,不过是因着佩戴在应辰身上,被其气势所遮掩罢了。

如此一把弯刀,阮钰忽而觉得有些烫手。

这、这如何敢拿来去砍野狐狸的头?

应辰瞧他不动,便问:“怎么,你拿不动么?”

阮钰慌忙说道:“非也,只是这刀……”

应辰恍然知道他的意思,撇嘴说道:“一把刀罢了,上头那些也只是凡物,当不得什么。你已见识过这许多山妖鬼怪,怎还看重俗物?”

阮钰哑然。

若是他自己之物,自然是不必看重,但此为好友之物,他也该当珍重的。

不过阮钰也很快想通,歉然说道:“兄长教训得是,既然是刀,便应当拿它作刀来用,外物再如何华丽,也只是装饰罢了,不必在意。否则,便是本末倒置了。”

应辰满意道:“这才像话。”

阮钰再看那银刀时,不由反省自己,近来着实在外物上用了太多心思。他与通溟兄这般的交情,若是他自己,有什么不愿与通溟兄分享的?通溟兄虽每每故作脸色,心中待他想必也是如此,实乃外冷内热也。其之来历不凡,手头任意一样东西,于他看来都十分贵重,故而每每纠结斟酌,反复思虑,头几次还好,次数多了,难免叫人厌烦,这相处得不舒坦了,哪里还愿意再长久结交?若因此反倒叫通溟兄离去,便是他自作自受了。

思及此,阮钰握住刀柄,将刀拔|出。

刀身薄且锐利,寒光闪闪,应能削铁如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阮钰眼中一亮,不由暗赞:好刀!

他心绪也越发平静,左右他也不会觊觎通溟兄的东西,何必每受一样就要叽叽歪歪?心平气和,心平气和。日后他所思不该为回报,而是倾心相交,生死不畏才是。单一个“回报”之心,实在辜负了通溟兄对他的情谊。

应辰站在旁边,见阮钰对着银刀似有出身,也不去打扰,但不知为何,渐渐却觉着这书呆子不知想了什么,比之先前似更讨喜些。

而阮钰想定后,心境有所改变,流露于外时自然也有改变,他将银刀略挥了挥,试了试坠手之感,方对应辰笑道:“通溟兄,我这就动手。”

应辰见他眉眼间生出一股坚毅,点头说道:“去吧。”

于是,阮钰持刀来到树下。

尽管野狐已动弹不得,但应辰也随之走去,就站在另一侧,守着阮钰出手。

阮钰神情坚定,将狐摁在地面。

野狐啾啾不止,双眼中俱是泪水,那哀哀祈求,仿佛要叫铁石心肠之人都软一软心肠。

然而,阮钰并非铁石心肠,却半点也不会对野狐手软。

若是只因此狐形容可怜,就对它心生怜悯,那被它欺侮还被当作谈资的女子,又有何人同情?它敢做下那等恶事,就该明白事发之后,也定有天理报应,总有心存正义之人,要来取了它的性命!

这一刻,阮钰手起刀落,银光闪动,血水迸溅。

那颗大好的狐狸头就此被齐脖而断,骨碌碌地滚出了好几尺去。

阮钰吁了口气,低头去看银刀,却见血水自其上滑下,居然半点也不曾沾染其上。他想了想,还是去寻了软布浸湿,好生将银刀擦拭几遍,才将之插|回刀鞘,双手递给应辰。

应辰一直跟在他身后,见他似乎并无其他情绪,略有些诧异。

于他看来,这小书呆是个心软至善的,纵然能坚定下手,在此之前也该会因野狐求饶有些不忍才是,砍杀野狐后,亦应当有些心思沉重。可如今看来,却好似半点影响也无?

这般想着,应辰自然免不了多看了阮钰几眼,同时接过刀来。

阮钰见他目光灼灼,有些纳闷,开口唤道:“通溟兄?”

应辰觉得阮钰顺眼之余,又觉他十分有趣,不过面上不显,只道:“那狐狸你要如何处置?狐头虽断,但狐皮也有些用处。”

阮钰一听便知这是好友想要他用狐皮做衣裳,连忙婉拒道:“这狐精的尸身,小生倒是有些想法,不知通溟兄意下如何。”

有灵智的狐精与无灵智的狐狸岂可相同?若是后者,冬日里买些皮毛大氅避寒无妨,而前者纵然乃是为恶之狐,那皮他也不愿穿到身上。

而且,阮钰对这野狐,当真是早已想好用处。

应辰来了兴致,问:“你要如何?”

阮钰笑道:“此事,还须兄长相助。”

刘月娇自幼被父母娇惯,兄长待她宠爱,嫂子温良贤淑,与她相处融洽。原本她如今已是二八年华,正该与人议亲,寻个如意郎君出嫁,再为他相夫教子,人生顺遂。孰料竟有狐精夜里前来,将她……她被妖法所迷,又不敢惹怒狐精,好不容易才想法子将其驱逐。

但饶是如此,她名声已毁,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叫她苦不堪言。如今父母兄嫂为她收拾家当,想要带她远走,找个无人知道此事之处定居,她心中感动,但连累家人,却也叫她柔肠寸断,伤心不已。她心中痛恨狐精,却也明白,如今只能做到这般了。

忽然间,窗扇被人打开。

刘月娇又惊又怕,莫非是那狐精又来——

但她万没想到,有人从外面掷来一个毛茸茸的物事,月光之下,居然是一具狐头滚在一旁的狐狸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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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先去吃点东西长长力气,然后去刷双十一哦~

我老妈平时九点多就上床了,今天现在依旧与沙发缠绵,我怀疑她也在等着十二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一刻,刘月娇浑然忘却了惧怕,死死地盯着那具狐尸。她死也不会忘记,这就是那头夜闯她闺房的狐精!

在极度愤恨之下,刘月娇快步过来,竟全无平日里的娴雅,先是一脚将狐头踢到墙角,又狠狠地踩在了狐尸之上。随即她反应过来,匆匆来到窗前往外看去——她深知那狐精绝不会自砍脖子,定是有侠士知晓此事,去将狐精杀死,并将其尸体送了过来。

然而窗外无人,唯有树影摇曳。

刘月娇心砰砰跳,鼓足勇气扬声叫道:“恩人!侠士!您的恩情,月娇永世不忘!”

随即才有一道嗓音传来,似真似幻,听不出男女,亦不知老少。

“此事已了,从此忘了吧。”

之后,再无一丝动静响起。

刘月娇有些失望,又禁不住欢喜。

如今总算是再无后患,从此以后,她也终于不必在夜间辗转反侧,可以安眠了。

不多会儿,熟悉的脚步声极快过来,而门被敲响,有焦急的男声说道:“小妹,可是出了什么事?你可无事?”

又有个温婉的女音也带着焦急:“月娇,你做噩梦了么?可要紧?我们能进来么?”

刘月娇轻声说道:“进来吧,我没事。”

门被推开,很快进来一对年轻夫妻,他们瞧见刘月娇,都有些惊慌:“小妹,你怎么哭了?”

刘月娇怔怔地说:“我哭了么?”

她抬手轻轻擦了擦脸,才发觉自己脸上一片冰凉,竟然不知道何时落下泪来。

然后,刘月娇含笑带泪地指了指墙边的狐尸,哽咽着说:“有个侠士将那狐精除了,兄嫂请看,尸身尚在……”

年轻夫妻一同看去,都是惊异。

下一瞬,她那兄长拎起一根棍棒冲过去,狠狠地将那狐头狐身尽数砸成肉酱。

次日,刘父刘母自子女口中得知此事,都是既惊异,又欢喜。他们对那侠士十分感激,却也明白对方无意透露身份,于是为侠士立了一个长生牌位,时常供奉。

至于那具已砸成一团血肉的脏污玩意,就被他们丢弃到荒郊野外,并差人盯着,直至有野狗过来将其分食一空,才算泄了心头之恨。

又不几日,刘家总算处理好家务,收拾好家当。

一家人,自此远远地离开了。

而刘月娇,来到那不知她根底之地后,由父母做主,以新寡身份嫁给了一个读书人。那人颇有才华,人品也不差,婚后两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读书人三十岁考中举子,捐了个县官,其间刘月娇连生三子,皆有才能,亦极孝顺。

刘月娇晚年安稳,寿八十,无疾而终。

长生牌位始终被她供在屋中,直至她逝世,子孙在供奉她时,也始终一并供奉。

阮钰不知刘家还给“侠士”立了无名的长生牌位,更不知道刘月娇日后如何,待应辰归来后,他立即起身问道:“通溟兄,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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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辰道:“不过是随意丢进去,岂有不顺之理。”

阮钰笑道:“倒也是。”

应辰并不以那事为意,就走到书桌前,见他出去这趟间,阮钰刚好抄完一篇诗文,便仔细品评起来,道:“我去时你心境不定,此篇不成。”

阮钰点点头,将这篇揉了丢进火盆,铺开新纸重新抄写起来。

应辰在旁瞧了瞧,也就不站在此处干扰,到一边坐着。

半个时辰后,阮钰该抄的抄完了,这才又给应辰品评。

两人都没再将那狐精之事放在心上,过了几日,隐约得知山南那户人家搬走,再三四日,应辰同阮钰说道:“那谋夺田产的两人,可以处置了。就在明日,我请你看一场好戏。”

阮钰顿时一喜:“如此再好不过。”

他也不问要在何处看,只等应辰带他去瞧。

卢家村与刘家村皆有学塾,其中两位夫子彼此有亲,且意趣相通,故而不时来往,平日里教导学生时也都类似做派,说类似道理。

这一日,两位夫子要集合一处会讲,将两所学塾中出色的学生约在一处,一同谈论。

恰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诸多学生认真听讲时,忽而有阵阵微风浮动,吹来许多纸片盘旋飞舞,上头似乎还有字迹,顿时引起众人注意。

霎时间,就有纸片附近的学生禁不住好奇,捡起一片翻看起来。

有了一人打头,其余学生纷纷如此。

刘夫子见状,严厉说道:“会讲之时,当心无旁骛,你等还不快收拢精神,继续听讲?”

卢夫子拈须,赞同道:“刘夫子所言甚是,快快将东西放下。”

这两位夫子平日里也是之乎者也,满口大道理,学生们听得多了,对他们也十分尊敬,都将他们所言当作金科玉律。若是以往,闻得他们如此说,众人便必然会连连道歉,专心读书,然而此次却是不同。

在听他们如此言语后,众学生面面相觑,面上的神情都十分奇异。

应辰手掌打在阮钰肩上,与他站在墙角之处,用术法遮掩身形,将这一幕尽数收在眼底。

原来方才应辰带着阮钰乘风而行,迅速来到刘秀才与卢秀才家中,依照记忆找到他们所藏书信,而后又来此讲学处,用法术摧动流风,将那些信纸吹进众人之间。

如此一如应辰所料,那些学生全都瞧见了信纸。

再说刘夫子与卢夫子两人,斥责诸多学生后,见学生们反应很不相同,居然露出如此古怪之色,顿时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丝不妙来。

紧接着,有个学生迟疑一会儿,将手中信纸送给两人。

两夫子拿到信纸后,不消细看,就认出是他们的“杰作”,登时面色大变——他们私通的书信,为何会突兀出现在此处?这、这该如何是好!

而学生们在看过信纸后,到底还是信任塾师,虽说上面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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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夫子手指颤抖,拿着的信纸也抖动个不停。

他们紧张地抬起头,看到的便是无数如刺般的眼神,直叫他们恨不能钻到桌底去。

脸面全无了。

看到此处,阮钰心中舒坦许多,说道:“此后他们焦头烂额,想来也没那心思再去图谋未亡人的田产了。”

应辰轻哼道:“之后便看此地县官如何行事。”

阮钰点点头。

两人遂不再多看,应辰拉住阮钰,直接将他带回别第去。

不久,那两个秀才想对寡妇做的腌臜事传开,当即那些学生都耻于与他们为伍,不再去他们的学塾里读书。而后这事也传到县官耳中,县官很是正直,闻言大怒,就差人将他们带到衙门狠狠斥责一番,且以两人品德败坏为由,将他们的秀才功名革去。

从此,两秀才再也无力对那寡妇做什么,而寡妇因此保住了田产,虽只孤身一人,但多少受几分县官照拂,加之她是个节妇,总有几分脸面,故而倚仗田产,之后的日子过得倒也安稳。

阮钰和应辰知晓此事后,见县官清明,也就不必让阮钰给他的上官写信报冤了。

而后阮钰放下了一段心事,又见那两个秀才之事仍旧被人议论纷纷,不由觉得有些吵闹,于是就要离开。他研究过路线,若要往余杭去,便得一路离开山东,先穿过江苏,再到浙江。沿着这路线去找,阮家在山东境内已无别第,再下一处的居所所在则是徐州。

应辰也看过舆图,阮钰同他商量,兖州与徐州相距不算近,却有一条直达的水路,而水路比之陆路快上许多,既要前往,不如直接坐船了。

于是两人做下决定,锁好门,一同来到兖州的码头。

兖州码头上各类船只不少,因颇多水脉汇聚于此,往各处去都有船,那直达徐州的亦颇有几艘。船有大有小,小的灵便,合适短途,大船则能长久在水面航行,更稳当些。两者各有优劣。

阮钰仔细看去,发觉不少大船都要运货,故而船上总有镖师随行,相较一些小船自是安全许多。他不是个喜欢麻烦的,既然用大船便利,也就去找了一艘看起来更稳健的船,与船家商议,待说定了价钱后,便与应辰一起上船。

大船不仅外观不小,内中还隔出许多小间,都是用来待客的。有船员将阮钰和应辰带到房间中,阮钰一眼瞧出,此处尽管是尽量收拾过,但看过去仍旧不甚洁净,除却一张床外再无他物,着实简陋得很。但出门在外,也不必计较太多。

船舱有限,两人只得住在同一个船舱里,阮钰身量小倒好些,但应辰长手长脚,也跟着挤在小间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就显得有些憋闷了。

见应辰如此,阮钰便有几分歉意。

应辰一见便明白他心中所想,说道:“以往我独自游历,风餐露宿也是常事,如今还能遮挡风雨,有什么不成的?”

阮钰自然知道应辰豪迈得很,而且堂堂男儿出门在外总有不便之处,偶尔受点憋屈实属平常,只是他总觉得应辰贵气逼人,自然替他委屈。但转念间,这点矫情的心思也就褪去了。

坐大船的人不少,各类人都有,阮钰交了银子,还能和应辰一起住个小间,但更多人家资不丰,虽是必须坐船,但若要他们再花银子去住小间,却也是不愿意的。因此许多人挤在一个大舱里,不仅伸展不得腿脚,还得嗅闻诸多刺鼻气味,那才是真正的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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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大船果然很是平稳,尽管河面时有波涛,但身在船舱中时,除却忽上忽下有些眩晕外,倒也无有其他不适之感。

小间很封闭,阮钰取出书来,就着一点微光翻看。他自己不觉如何,但看得久了,必然要眼酸耳鸣。应辰瞧他用功,就把那日用过的珠子取出来,还是用纱包着,挂在小间的上方。

霎时间,小间内一片明亮。

阮钰察觉,抬头朝应辰谢过了,便安安静静地看书。

应辰却道:“我听闻读书时默诵不及诵读,你可读出来,不必理会我。”说到此,他瞥了阮钰一眼,“你读书闷,反能叫我好睡。”

阮钰原本还觉歉然,听他后面那句,便只有好笑了。

于是他拱手说道:“那小生慢些读,为兄长助眠。”

应辰也笑了,往后一靠,曲起腿,双臂枕在脑后,十分自在。

阮钰则果然诵读起来,声音不太大,不过语音清朗,流利自然,颇有韵律之美。

渐渐地,应辰眼皮耷拉,当真睡着了。

阮钰似有察觉,侧头一看,瞧见那安然睡脸,眸光也不由软和下来,他口中仍在诵读,只是更缓慢一些。

诵读个把时辰后,阮钰也有些发困,他想了想,将书放到一旁,学着应辰的姿态躺下来。他大致能伸展开,但应辰已占了大半的地方,他干脆微微侧卧,闭眼就睡。不多时,呼吸也已绵长。

酉时至。

船舱外有人敲一面锣,并大声嚷道:“放饭的时辰到了——”

原来正是船员轮班用饭的时辰,故而要叫一声。

不过于船客们而言,只要能出得起银子,不论何时总是可以找到人伺候,也无论何时都能有热饭热水。

阮钰与应辰被这声音惊醒。

应辰皱眉恼道:“吵死了。”

阮钰连忙安抚,说:“通溟兄莫要生气,如今已到了用晚膳时,小生正有些腹饥,想来兄长也是如此。不若我二人出去找些热乎的吃食?何况你我在船舱里待久了,多少也有些憋闷,透透气也好。”

应辰闻言,想起书呆子经不得饿,就将恼怒抛到一边,答应下来。

两人遂走出船舱。

甲板上已有许多人在来往了,船栏前有不少人在看着江面用饭,家资厚的那些还能有三四酒菜吃吃喝喝,家资薄的便大多是拿着干粮就水食用了。这些人里也有几个读书人,他们三五在一处,对着河面吟诗作对,还凑钱弄了小菜同吃。

阮钰出来后,并未主动去与那些读书人交往。也不是旁的缘由,而是他与应辰同行多日,早已能瞧出应辰不爱与旁人交往,若是人多了,应辰虽不会失礼,但不仅寡言少语,心中也对此十分厌烦。

在他来看,通溟兄平日里对他实在迁就很多,在船上遇见的读书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日后很难再见,更遑论结为友人。若是他独自一人出行,倒无妨与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攀谈,聊一聊学问之事,以慰途中寂寞,但如今却是不必了。

于是阮钰拉着应辰,走到甲板的另一面。

此处的人少些,他招手请了一位船员过来,给了他一角银子,请他帮着弄些河鲜过来。

应辰则与阮钰并肩站着看河,两人也无多少交谈,只看着前方天高河阔,就很惬意了。

不多时,船员拿了个大托盘过来,里面热气腾腾的三五种河鲜,单是鲈鱼就有一大条,还有好几样蚌类,有清蒸的螃蟹、热炒的大虾,以及两大碗的白米饭。

船员身后还跟着个同伴,健壮的膀子有大力气,竟扛来了一副桌凳。

他们俩走近后,一个快速将桌凳摆好,另一个则把河鲜一一放上去,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阮钰瞧了自然满意,他也是个出手散漫的,就从袖子里又摸出块碎银子,给了取菜的这位船员,再给搬来桌凳的那位一把铜钱。

两个船员这般热切周到,原本也是因着跑船多了、能辨人的缘故。他们见应辰一派贵公子的打扮,而阮钰虽是年少,却面色红润、衣着大方,半点不见贫寒学子的窘迫,因此知道两人家境至少殷实。过后阮钰叫他们弄河鲜却不定价,他们便越发明白了,故而很快送来这些。果不其然,二人所得的银钱不仅足够抵了这些饭菜,还大有余裕——那自然就是他们的了。

东西送来,两人识趣地不在此处打扰,只又问一句:“两位公子若是还要酒水,只管吩咐,咱们立即就给送来。”

这回不待阮钰说话,应辰先道:“酒不必了,拿些热水过来即可。”

两个船员自是很快去了,不多会回来时,一人提着一壶热水,另一人拿着个铜盆,将两只茶杯用热水烫了又烫,才给他们放在桌上。放好之后,两人再迅速退下。

阮钰伸手去拿壶,想先给应辰倒水。

应辰抬手,轻轻将阮钰的腕子拨开,道:“不忙。”

阮钰不解。

应辰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小瓶子,推到阮钰面前。

阮钰诧异接过,问道:“这是何物?”

说话间,他见应辰示意打开,也就顺手将塞子取了下来。

几乎就在那一瞬,有一股极为清甜的气息弥漫过来,沁人心脾,直叫人欲罢不能。

阮钰双目微微睁大,道:“这是——”

应辰笑道:“一种玉露罢了,吃河鲜时饮不得茶,你也得少喝些酒,故而用它。兑水过后清冽甜香,可来佐餐。”

阮钰忍不住一笑,当即将那玉露分别倒进两只杯子里,再用热水注入。

刹那间,清甜之意缠绵不休,只略闻一闻,已知道这乃是无上的好滋味了。

阮钰先给应辰一杯,自己那杯则放到嘴边,有些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然后诚心大赞:“肺腑留香,萦绕不绝,果然是极好的滋味!”

应辰见他喜欢,便又笑了笑,说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此物我多得很,从前压在箱子里忘了有它,日后你何时想喝只管问我拿去。”

阮钰如今也不与他客套,就拱手说道:“既如此,小生领受了。”

他难得不啰嗦,应辰也多瞧了他两眼,眼里俱是带着笑的,说道:“自然。”

随后阮钰主动给应辰夹了一筷子鲈鱼,然后用热帕子擦了擦手,想去剥那螃蟹。

应辰见状,屈指在那些蚌类、虾蟹的盘上点了点。

下一瞬,那些蚌壳、虾蟹的外壳晃了晃,居然都自己从身上剥了下来,堆在了旁边。

阮钰看得目瞪口呆:“这、这——”

应辰笑道:“雕虫小技罢了,你快吃,若冷了就少些滋味。”

阮钰愣愣神,“哦”地答应着,然后低头夹了一筷子蟹肉,送进嘴里,这一刻,蟹肉的细腻鲜嫩席卷而来,着实是一股极美的滋味,也叫他真正回过神来。

对,对。

通溟兄的法术本就是极玄妙的,如今何必大惊小怪?

这般想了后,阮钰再吃用时就恢复如常,一边吃喝,一边同应辰说笑。

应辰似乎觉得河鲜的味道不差,很快吃了大半后,又找船员过来,让他们再送一桌。

船员们有跑腿的钱拿,当然是一百个殷勤,一万个热心。

一直吃了半个多时辰,应辰足足吃了两桌,阮钰陪在一旁,因见应辰吃得高兴,不自觉也吃了许多,撑得腹儿微圆,连走路都难。

应辰见阮钰如此,就丢了筷子,到他身旁将他扶住,嘲笑道:“书呆子用饭怎地还不知节制起来?这模样可不好看。”

阮钰很是尴尬,然而不知如何言说。他总不好说是瞧见应辰吃得酣畅,自己不知不觉食欲大开,也吃成了这般吧?所以他也只好任由应辰数落,一个字也不提了。

不过应辰数落几句后,也未在此事上纠缠,只拉着阮钰,叫他在甲板上慢走,不许立即就回到小舱里去。他自己也跟阮钰一同走,陪他消磨时光。

渐渐地,夜幕降临。

许多船客陆续回到船舱里,这两人仍旧慢慢走着。

再过不得多会,人越发少了,除却应辰与阮钰以外,就只有寥寥数个而已。

阮钰已走了小半个时辰,腿有些发酸,但腹中仍是有些胀意,没法子立即去睡,也就靠在船栏上欣赏河上月色,心中也琢磨起新的诗文来。

他的视线自空中月色转到月下河面,再到河面上的行船,便发觉不知何时有几艘小船跟上来,正停在他们所乘的这座大船附近。

那些小船大多是短途的行人租用,也有少数结伴出来游玩之人。如今到了晚间,要停船入睡,自然是停靠在大船的旁边更为安全。

阮钰想着白日里所见大船上的众生百态,又看看小船里的,就更多了几分要写的诗文灵感。

很快,夜色更沉。

河水也仿佛与夜色连在一处,同样变得黑漆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若非是月色笼罩下还有些霜华之影,恐怕就真的什么也看不清了。

突然间,远处的暗色水波中亮起了一盏莹绿色的灯。

那灯随波而来,越来越近。

阮钰不自觉地直起身子,就往那边看去。

这一看,他就吃了一惊。

那哪里是什么灯?分明就是一点青火,形似灯盏罢了。

可那青火又是何物?

在大船上的阮钰只是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小船上的人距离那青火更近,此刻已有人惊呼起来,惊呼声又惊醒了小船上的其他人,纷纷往那边看去。

青火还在接近,等与小船已只有数丈远时,青火倏地熄灭了。

阮钰惊异地发现,有个黑乎乎的影子自那处的水面下钻出来,竟然就此立在了河面上。

作者有话要说:《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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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众人顿时惊呼出声。

那黑影更是快速在水波上跋涉,须臾间就接近一艘船,竟攀着船舷行走,似乎想要翻到船上。

它如此举动,自然引起了众人的戒备,尤其是已然被其攀上的那艘船,船员们惊怕之下纷纷去船舱取弓拿箭,齐齐将弓弦拉开,想要对那黑影射去。

但是还未等那些长箭射出,黑影就立即察觉,迅速钻进水里,竟怎么也瞧不见了。

众人又等候了好一会儿,始终再不见黑影出来,才都放松一些,但仍旧将弓箭背在身上,纷纷去找船家,似乎是在询问什么。

阮钰看到此处,先前一直悬着心才落下地来。

应辰一直在他身旁陪着,见状嘲笑他道:“那玩意离你这样远,有什么可忧虑的?”

阮钰笑了笑,并未与应辰争辩。

他倒不是怕自己如何,自打有应辰相伴后,他对应辰的本事深信不疑,自然不觉得自己会遇上什么大危险。何况此刻他身上不止带着自己抄写的诗文,还有应辰赠送的锦囊与字纸,都有退避邪祟之用,如此一来,他更不必担忧——心中紧张,不过是怕下方那些船只上的人遇见祸事罢了。

应辰原也知道阮钰为何忧虑,只是不爱看他这模样,故意讥讽而已。

阮钰转移话题,好奇问道:“通溟兄,你可知那是什么鬼怪?”

应辰道:“非是怪,实为鬼。”他悠悠说道,“此处原是个古战场,有无数人在此交战,死人自然也多。如此一来,这河上不时有鬼魂出没,也属寻常。”

阮钰闻言,不禁思索起来。

古战场……

古往今来,国家分而合,合而分,代代都有战事,这河上自是也曾经经历过许多场,水鬼潜藏于河底,的确不足为奇。

阮钰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道:“通溟兄,那些水鬼可害人么?”

应辰瞧他一眼,回答说:“观方才那只浑浑噩噩,虽主动逐人而行,胆子却小,轻易可以驱逐,倒不必很担心他们能有大害。不过若是有人一见而先胆怯了,便不好说。”

阮钰轻声叹道:“此处的水鬼约莫多是战士,死后如此着实叫人唏嘘。兄长可知有无法子能将他们超度,叫他们早日去地府计算功过,也早日投胎而去?”

应辰略思忖,说道:“因战而死之人在地府应有别册,不过此类功过算起来麻烦,古往今来那许多人一一核算,尽数算清大约要花费不少时间。执念不深的自己便先去了,也就能早些算出来,而还在河中的这些应是死后被执念所困,故而还被战场束缚,要等着鬼差前来引路才能前往地府。如此自然就慢,他们也就要再多等一等。”

阮钰恍然:“原来如此。可他们在此处久留,纵然胆子再小,恐怕也总有被其所害的……”

应辰撇嘴道:“你胡乱操心个什么?这类鬼大半只能吓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吓,真被他们吓死的,多半是前世有怨,又或是今生合该死在此处,不必多去理会。何况水中自有河神,对此有所感应,也总能约束一二。”

阮钰这才真正放心下来。

有地府一直在派遣鬼差来带人走,又有河神看管,实在不必他一介区区凡人多做思虑。

应辰见他面色舒缓,便拉他一把,说道:“消食了么?回去睡觉吧。”

阮钰回过神,摸了摸肚子,果然已不胀了,就粲然一笑,慢吞吞地回答道:“兄长所言甚是。该回去睡觉了。”

两人一起回到小间里。

船上再如何平稳也多少有些晃动,若是想要在小间里抄写诗文、作画却是不成,原本阮钰还想看一会儿书,应辰却将他手中书本丢开来。

“看这作甚?将白日里学过的再背诵一遍,便早些睡。”

阮钰知晓这是应辰关爱自己,也就当真躺下来。

应辰与他并排躺在一处,虽说周围拥挤,仍旧是如之前那般伸展不开,但将就将就也罢了。

于是应辰先闭上眼,扯他一把,道:“背吧。”

阮钰就开始背诵起来,声音朗朗,十分流利,与下午时一般无二。

不多会,应辰依然很快就睡着了,而阮钰背过一遍,侧头看看睡着的好友,也闭上了眼。

游历途中,纵然在船上休息许久,但也依旧疲惫得很,阮钰身量小,正该要多睡一些。加之身旁有一路护持于他的人在,他着实安心得很,先前还没困意,此刻不知不觉间略略侧身,很快地睡着了。

船在河上航行许久,渐渐地,距离前方岸边已没有很远。

船客们知道即将靠岸,都不在船舱里久待,而是时不时就到甲板上来,看着外面的水色天光,吹着沁凉的河风,一解途中的乏意。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神清气爽之感,心中越发想要快些靠岸——即便船再平稳,行于水面上多少也有些危险,那几分忐忑是一直压在心底的。

阮钰和应辰同样在甲板上。

两人刚找船员弄来了一桌河鲜,比之前吃得倒有节制,但菜色依旧十分丰富。此刻他们刚刚吃完,都惬意地靠着船栏,闲聊几句。

不多时,阮钰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应辰的俊脸微沉,心中不快。

原来就在甲板的另一边,有几个书生也正在闲聊。

其中一个正在高谈阔论:“好奢之人必无前程,诸位兄台,你们看他年纪小小,面貌俊雅,还以为是个高风亮节的人物,不料只是搭个船而已,还要几次叫人伺候……膏粱子弟,如此行为,来日即便侥幸考中做官了,也定是个贪婪无度之辈。我等两袖清风,品性高洁,幸而不曾与其相识,否则如今怕是要羞得满脸通红了!呸,当真是耻于与其为伍!”

另一个读书人似乎也有些义愤填膺,先跟着附和了几句,却不深入,而后大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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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几个读书人,顺着同伴的话,也都将话题带到了抨击那等不作为、贪污受贿的官员上。

阮钰如今跟着应辰学了些书生修炼的本事,还吃下应辰不少好东西,比之先前来可谓是耳聪目明。虽说那几人离得不很近,也压低了声音,但他还是将那些对话尽数听入耳中。

这听见之后,他哪里还不明白?那个最先说话之人,口口声声指责的就是他阮钰。

阮钰脾性好,听过那些话后,笑笑也就放过了。

他自己心里有数,持身端正并非要苛待自己,以他人眼光为标准,处处将自己束缚起来,反而没了自己的心气,待做了官,才当真是个人云亦云的糊涂官,没有丝毫主见可言。

如今他身上有不少银钱,在船上吃些河鲜算什么好奢?何况纵然他一人时可以随意些,莫非还要让辛苦护持他的至交好友与他一般不成?那实在没道理,也非待客之道。

至于旁人的说法,就叫人说去。

连阮钰都能听清,应辰更是听得一清二楚,就同阮钰说道:“听见那些话,才算长了见识,瞧见何为满腔嫉妒,酸气冲天。此人心胸狭隘,品行不堪,莫看他如今满口清廉,日后自己遇上了能得财物的时机,只怕才是那个克制不住贪欲的。你如今迂气少了许多,可不要将那些蠢话听进去,否则也跟着变成个傻子,我也只好将你丢进河里,叫你清醒清醒了。”

阮钰却不介意他那“丢河里”的话,连忙答应说:“兄长放心,小生必不会如此的。”

应辰见他诚恳,才点点头道:“只管凭本心做事即可。”

阮钰见他如此关心自己,就连旁人的几句琐碎言语都要放在心上,这般谆谆叮嘱,心中颇是感动,又笑道:“这是自然。”他稍微顿了顿,略有些不自在,说,“于小生而言,唯有兄长是小生的至交好友,也唯有兄长的教导,小生才会百般斟酌,用心领悟。至于他人之言,不论是好是坏,小生将那好的听一听,那坏的听也不听,也就都抛到脑后了。”

见阮钰这般说,不自在的就变成了应辰,但还未多想,胸中又生出许多喜悦之情。

迟疑一会儿后,应辰说道:“如此也好。”

阮钰瞧他憋出这话,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二人如此融洽,心情也都好转很多。

不过就在两人继续欣赏河景时,前方陡然出现变故,许多人惊恐叫道:“那、那是什么——”

阮钰不由看去。

只见天边忽然聚集云层,重重相叠,不多时就犹若锦被一般悬在天际,将天光遮掩大半。

原本一片风和日丽,此时居然有些风雨欲来之感。

应辰眉头微皱。

阮钰则有些紧张,如此天象,分明十分奇异,绝非寻常之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紧接着,那云层中破开一个裂缝,就有一条遍布鳞片之物不断延伸,直至伸入河水之中,就快速地搅动起来。那被搅动之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前方的水浪尽数搅起,形成巨大的海浪,叫前行的船只都不得不停在原地,再不能行进了——否则必然会被那漩涡卷入其中,到那时,定将船毁人亡。

这时候,有人惊异说道:“是龙尾!那是龙尾!空中有龙,是那云里有条苍龙将龙尾放下来了!”

又有人惊慌地问:“为何会有龙来此?那龙在作甚?为何要挡住我等的去路?”

却见无数河水随着那龙尾的搅动往上涌起,水光闪动,犹若极宽的匹练,正是灼灼耀目。

作者有话要说:《龙取水》《雨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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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此奇景,叫诸多船客都不由忘却了先前的惊异,转而满心震撼地注视前方。

阮钰也有些震惊,便道:“原来是神龙显灵,果然叫人仰望。”

应辰听得这话,忍不住说道:“什么神龙?一条小龙罢了。连行云布雨的本事也无,还要特来河中取水,方可降雨。”

阮钰一愣。

通溟兄……好大的口气?

阮钰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好友乃是本领高明的异人,至今所遇妖魔鬼怪见之尽皆惧怕不已,却万没想到,好友待神龙也是如此傲气。不过他也很是了解好友,知其从不是那等口出狂言之辈,这时候,倒叫他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此刻,船客之间又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阮钰抬起眼来,便瞧见那滔滔水浪随龙尾而上后,龙尾也迅速收起,很快缩回云层之内,而后那苍龙应是翻了个身,又带起一阵风起云涌。云层随即散开,那苍龙的行迹也半点不见了。

船客们意犹未尽,但众多船只却倏地在河面上下晃动起来。

无他,只因那龙取走了许多水,漩涡荡平时,波涛自然生出变化,相对较近的船只便也因此受到许多波动。

幸而早在察觉那龙离去时,常年行船的船主就已迅速反应,将船稳住,只有少数几只小船被波浪掀翻,叫船上之人落水,但周遭船只见状抛出绳子,又将他们救了上来。这些多少受了些损失,但到底不曾损了任何一人的性命去。

手忙脚乱后,风平浪静时。

船客们瞧见了苍龙取水,又都安然无恙,都是兴奋异常,很快三三两两聚在一处,纷纷讨论起这奇异之事来。那些读过书的更是不禁抒发心情,将其写作诗文。

阮钰本也颇有感慨,但与应辰几句话后就被打断了文思,现下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他也就不想了,只静静靠着船舷。

应辰也未再开口。

又不到半个时辰后,大船行至码头。

所停靠之地,乃是韩庄镇。

阮钰背着行李,与应辰一同下了船。

刚到岸上,已有几个汉子推车的推车、扛轿的扛轿,殷勤地过来询问:“两位公子旅途疲乏,可要小人伺候?”

应辰道:“来一人推那箱笼,再要两抬软轿,送我二人去个清净些的客栈。”

阮钰只当应辰累了,也就随他安排。

几个汉子闻言,都很欢喜,互相打过眼色后,迅速择出几人,有的替阮钰接过箱笼,有的用软轿将两人抬着,步子矫健地朝右街而去。

汉子们大约是做惯了这事的,脚程极快,不到盏茶的时间便来到一家客栈里。

阮钰定下两间相邻的上房,房间很是干净,又因着是在最里面的,也的确十分清静。他心中满意,便多给了汉子们一把赏钱,汉子们遂喜悦而去。

人走后,应辰将箱笼拎起,给阮钰送到他屋里去。

阮钰动作总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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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房中后,阮钰嗅了嗅自己的袖子,不由皱眉。

应辰将箱笼放在墙角,便随意躺在一旁的榻上,懒洋洋说道:“几日不曾洗漱,可是嗅出馊味来了?”

阮钰面皮一红:通溟兄真是……直言不讳。

随即他默默转身,自箱笼里拿了一套换洗的衣物出来,走进一旁的浴房之内。

在进去之后,他却留下一句:“小生不比兄长,纵然百日不洗漱,身上也总有余香。”

说完只听得浴房里水声阵阵,就仿佛欲盖弥彰般,再无其他声响。

应辰被他一噎,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这书呆子胡说什么?江河湖海,他何处不能沐浴?身上又哪里有什么余香!

客栈的浴房里,热水是全天烧着的,阮钰不必去叫伙计,也能有水可用。

此时他将里外衣衫尽数褪去,整个人泡进浴桶之内,桶中之水热气蒸腾,熏得他有些脸热,又有些好笑。

他暗想:也不知通溟兄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来?想必又要着恼。

但阮钰却不知道,他那位通溟兄,现下正迎来了一位客人。

侧间内,应辰坐在榻上,神态颇为威严。

在他前方,一名身着玄铠的少年恭恭敬敬对他跪拜,口中说道:“孙儿敖舆,拜见少祖,请少祖恕孙儿怠慢之罪。”

应辰抬手道:“起来说话。”

玄铠少年又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抬起头时,正是面貌英俊、器宇轩昂,唯独在眉心处点缀着一枚鳞片,显露出他的非人身份。

应辰问道:“你如今寿数几何?”

敖舆道:“正八百。”

应辰又问:“哪一脉的龙子?”

敖舆恭声回答:“孙儿是北海龙王祖宗的第十九世孙,如今正在学行云布雨,因距离此地千里之外有一处城镇干旱,便去那处施雨。只是孙儿手生,单凭术法无能降下雨水,故而只好寻附近最大的江河取水降雨。”

这少年便是先前在空中垂下龙尾的苍龙。龙这一族须得千年才算长成,他区区八百载年岁,果然如应辰所言是条小龙,法术并不强。而他此刻说这些话,则是为了解释为何先前不曾立即过来拜见的缘故。

应辰自不会计较拜见不拜见,点点头就要逐他,莫扰了他在人间行走。

却听敖舆又道:“我等四海小辈出门前皆被叮嘱,若是遇见少祖,应当随侍少祖身边伺候,不可有丝毫不敬。我北海龙王祖宗叫孙儿询问,不知少祖如今可已渡过返生大劫?倘若尚未渡过,四海龙祖可合力开辟一处道场,供给少祖渡劫,劫后也有子孙照料。若是少祖已过大劫,不知身子可已大好?如今孙儿在太湖的那位堂兄与句曲山华阳洞洞主之女联姻,婚期在即,不知少祖可愿同去?恰可借那喜气清洗残余劫气。”

应辰听完这一大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摆手说道:“本君返生大劫已过,叫四海小辈不必挂念此事。不过本君于大劫时受人救命之恩,要护他此生,你等不必跟随,反而麻烦。”

敖舆大松一口气。

这位龙君辈分极高,虽说他破壳之日极晚,在其出壳时龙族中最为强大的四位真龙也已占据了最大的海域,自称龙王,但真论起来,都与他是极亲的血脉关系,且不论年岁几何,论资排辈那都要称他一声“少祖”的——连北海龙王祖宗都是如此,他区区一个十九世孙,就更得尊敬万分了。

以往未曾亲眼见过少祖时,敖舆还不知为何四海的龙祖宗都那般敬重于他,如今见到,方知其中缘由。先前他来取水,本要以口吞之带走,却在云层中察觉有极为精纯的血脉威压赫赫在旁,一时被震慑,才不慎将尾巴垂落出去。为了龙族颜面,他只好将错就错,以龙尾取水。

少祖的血脉远胜那几位龙祖宗,竟是自骨子里无法违逆,绝不能冒犯,又极为亲近。就譬如此刻,他分明初次与少祖相处,却在得知其渡劫成功后,忍不住满心狂喜。

敖舆满脸带笑,诚挚说道:“恭喜少祖。”

应辰则道:“难为你们还惦记本君,也罢,你替本君带些东西回去,分送那四个小辈。”

说话间,他自袖中摸出几枚极为锐利之物,上头带着些焦黑之色,隐约更有紫光,才刚拿出,就是一股扑面而来的危险之意。

“此为本君渡劫时褪下的旧龙鳞,完好的虽不多,也都藏着些微劫气。回去叫那四个小辈参悟一番,多少能提升点血脉上的本事。”

敖舆知道这“四个小辈”正是指四海龙王,连忙双手将那几个鳞片接下。鳞片边缘锋锐之极,在手中一时冰寒一时炽热,且十分沉重,他险些没拿起来。

应辰又摸出一只果子,金灿灿散发出一丝奇香;再有一段小指大小的无色之物,粘稠好似一块琥珀结成,亦散发出相似的香气。

刚拿出来,他便抖手丢在桌上,略带嫌恶地说道:“此皆是本君兄长生前所留,你既然来这一趟,算是个有孝心的,可先挑一样。再有你那新婚的堂兄,本君无意去借他的喜气,不过既然听说这事,也该给一样随礼,就用你挑剩下的顶上吧。”

而敖舆已然紧紧盯着那两样物事,有些迫不及待,又忐忑不知是否该立即伸手——并非是他没见识,身为四海之龙,居住在龙宫之内,他自幼不知见过多少好东西,但是这两样却不多见。何况它们所出之处乃是少祖胞兄,亦是他们龙族真正的祖宗。

天下龙族实为一家,皆是龙祖血脉。

金灿灿的果子,乃是龙涎果,而琥珀结块,则为龙涎香。

顾名思义,龙涎果与龙涎香皆生于眠龙之处。真龙沉睡时,龙口微张,就不时有龙息、龙涎溢出。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近的草木之物汲取龙涎,受了龙息摧折,最终生出的果子便是龙涎果,而龙涎落于地上,受风而聚合、干枯,即为龙涎香。

二者皆对龙族有大好处。

应辰嫌弃它们也是因此缘故——哪怕是同胞的兄弟,又怎会想要将兄长口水拿在手里?自然是一旦拿出,就赶紧丢开去。

敖舆倒不介意,他在心中思忖,龙涎香只能点燃了吸取,龙涎果则是直接吞服,后者用处来得快,前者稍稍慢些。他独自一个,要龙涎果即可,而他堂兄与人联姻,倒是能用龙涎香长些脸面。

想定后,他躬身说道:“孙儿就要这龙涎果吧。”

应辰点头答应,又说:“另一样随礼,就由你替本君带去了。”言及此,他倏然耳翼微动,听出那书呆子已洗完了澡,登时神情带上一丝不耐,驱赶道,“小辈不必在此啰嗦,自去吧。”

敖舆不敢迟疑,连忙再次拜过,就带着东西迅速腾空而走。

作者有话要说:剪灯新话:洞天花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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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待敖舆飞走后,果然就有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身着寝衣的少年来到侧间外,朝里头看了一眼,好奇问道:“通溟兄,方才莫非是有客来此?”

这少年,自然就是刚沐浴完的小书生阮钰,他沐浴前刚调侃了应辰,在里面免不了要想一想,若是应辰当真气恼,他要如何哄一哄才好。孰料出来后应辰却不见了,他仔细听去,便察觉侧间里有人对话,想起应辰神异之处,有所猜测,于是略略加重步子,示意自己正在走来。

然而侧间里只有应辰一人,阮钰才有此询问。

应辰给他倒了杯热水,道:“有个族中小辈前来拜见,我给了些见面礼,叫他自去了。”

阮钰接过来,笑道:“既是来拜见兄长的,何不留下招待一番?若是兄长顾忌小生,小生以为无妨。兄长的小辈,小生也理应看顾。”

应辰原想说“要你看顾什么”,但听阮钰说得理所当然,开口却变了个话,道:“你今日沐浴有所不便,待下回再有小辈过来,你再招待不迟。”

阮钰恍然,便说:“兄长所言有理。”

次日,两人雇了马车,从韩庄往彭城去。

半日后,他们顺利抵达彭城附近的一处小村庄,吴村。

马车停在村子口,阮钰和应辰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此刻刚过午时,日头还很烈,村人们正在歇晌,有些就聚在了村里村外的大树下闲聊,有的还在打盹。再过上小半个时辰,他们也就都要去田里了。

平日村子里少有马车过来,如今见着了,自然十分好奇,纷纷看起热闹来。

有好事的还凑近些,想知道马车里要下来什么人。

这时候,车上走下一个俊秀的少年书生,又有个面色很冷淡的贵公子,两人瞧着便与村人格格不入,瞬时就叫人不敢出大声了。

阮钰见状,对众人客气道:“请问阮宅是往村南走么?”

那个好事的胆子也大,立即想起来,说:“阮宅?咱们村子里确有个阮宅,是在村南不错。这位相公……”他见阮钰还是带笑,知道自己不算是恭维了,这位应当就是个秀才公,连忙继续说道,“不过那是个旧宅,十多年前就已没人住了,相公莫非与阮家有旧么?”

阮钰笑道:“多谢大叔指点。不瞒各位,小生姓阮,乃是此间主人之子,如今出来游学,故而到旧宅来住上一段时日,也好安静读书。”

好事者恍然,说道:“原来相公是阮少爷?那可真是贵客了。您还没来过咱们村吧?若是对村里的路不熟,小人可以给您带路。”

阮钰拱手谢道:“的确生得很,那就有劳大叔了。”

好事者见阮钰对自己很是尊敬,心中更高兴,颇觉有脸面,就热情说道:“成,那小人在前面走,相公和这位……”

阮钰道:“此乃小生好友,应公子。”

好事者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就请相公和应公子随小人过来,往这边走。”

阮钰再道:“多谢。”

而后,他又冲其他围观之人颔首致意,颇有礼数,再给车钱、同车夫道别,接着才与应辰跟上好事者而去。

在几人走后,村人们又议论纷纷起来。

其中一位年长者感慨道:“原来是阮老爷之子回来了。瞧着他十来岁年纪,想必当初阮老爷离开后不久,阮夫人便诞下了他。时光匆匆,阮老爷的儿子也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一旁与他年岁差不多的老翁笑道:“瞧见阮少爷,便想起当年的阮老爷,那可真是年轻英俊,若非刚来时便携了夫人一起,恐怕媒人要将他的门槛踏破喽。”

话说到这,有个老赖子嘿嘿地笑起来。

“别给自己盖遮羞布了,就是有阮夫人在,那门槛也险些踏破了。当时谁家、谁家和谁家的小姑娘,那可都瞧中了阮老爷,不能做妻还想做妾呢。”

若是如今之事,定有许多人都要怪他坏了村中姑娘的名声,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当初的姑娘们早已出嫁,都成“老妇人”了,这便不过是件年轻时闹的笑话,提一提也无妨的。

于是许多人听他这话,都忍不住嘿笑了几声,可见当初确有其事。

歇晌的村人里年轻的更多,他们当年还是很小的娃子,哪记得这些?村中难得有新鲜事,都纷纷询问起当年的这对夫妻来。许多老村人被勾起回忆,便都不介意与娃子们聊一聊。

“阮老爷刚来时还不到弱冠,据说与夫人新婚燕尔,一起在此处居住。他手里有钱,很快建起了大房子,那当真是齐整得很,村里独一份的,就连村里的秀才、村长家,都比不上他。”

“阮夫人曾经也邀请村里的妇人去府上闲聊,我那婆娘回来后赞不绝口,都说阮夫人生得跟天仙似的,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不过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偶尔去山里的佛寺上香才能让人瞧见一眼,那的确是……啧,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就连县上的小姐们,恐怕也没那么好看。”

“阮老爷跟夫人的感情可谓蜜里调油,眼里再瞧不见其他姑娘了。方才老赖子没说错,阮老爷往村路上这么一走,就有好些姑娘倾慕,争着想给他做妾。可人家阮老爷一个也不要,伤了不少姑娘的心。你们可别不信,瞧瞧现在阮少爷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夫妻俩生得多好看了。”

“夫妻俩在村里住了一年多以后,有仆人过来说在什么地方的大宅子建好了,阮老爷就带着阮夫人走了,说是要去那处定居。真没想到,阮老爷走了十来年,他的儿子却回来了。阮少爷说要在村子里读一段时日书吧?不知道又有多少姑娘要看上他,当年阮老爷是带了夫人来的,阮少爷可没有。”

“阮少爷可是秀才公,能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上咱们村子里的姑娘?快都被做梦了!不然没了脸面,还怎么在村子里做人?”

“唉,说的也是,回去好生约束自家姑娘吧,可别私下做出什么来。”

村人们好一番的议论,而阮钰与应辰则顺利来到村南。

此处正有座大宅子,前头两扇大门,门上悬着一块匾额——

“阮宅”。

早年阮父在吴村中住的时间较长,故此修建的屋舍有七八间之多,想来也是有下人同住的。屋子的后面还有个小花园,这应当是当初为了阮母所建,尽管如今已然多年不曾打理,其中还时有花香传出。

阮钰瞧着这宅子,有些唏嘘。

相较其他各处的别第,吴村的宅子算是他相对熟悉的一间,只因在他母亲过世后,父亲思念母亲,免不了会说一说曾经,也提到过此处的宅子,还说起母亲是个喜爱花草的,故而父亲寻了不少来,都放在后面园中。

阮钰再同好事者道谢,又问道:“小生不擅长收拾房舍,不知村中可有叔婶愿意帮忙?若是肯搭把手,事后小生情愿置办一桌酒席酬谢。”

好事者便笑了,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当初阮老爷在村子里也做过不少善事,如今他的儿子来住几日,咱们帮着收拾屋子也是应当的。您若不嫌弃,小人就来替您张罗,定然请来几个好手,替您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阮钰见他热情,露出的笑容也很真诚,说道:“如此,便多谢大叔了。”

好事者道:“不碍事,您两位先看看屋子,小人这就去找帮忙的。”

阮钰再三谢过。

随后,阮钰拿出钥匙开门。

宅子里久不曾住人,门才开,就有一片土灰扑面而来,应辰走在阮钰身旁,反应极快,顺手就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去。

阮钰慌忙问:“通溟兄你没事吧?”

应辰一甩袖子,那些灰尘全都倒卷而回,半点也没沾到他的身上,而他口中则是嗤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这书呆子从前吃过灰的,如今又想吃,莫非是好吃得紧,才这般念念不忘?”

阮钰先松了口气,道:“是小生莽撞了。”又听见应辰后半截话,面上一热,嘟哝道,“小生这回记住了。”

应辰似笑非笑,斜他一眼,这才一步先跨进去,道:“行了,进门。”

阮钰赶紧跟上。

阮宅里,主屋一大间,书房、客房、庖屋、下人房都很齐全,每间屋子也十分宽敞,待收拾妥当后,定然十分敞亮。只是现下里面漫天灰尘,尚且进去不得。

侧面有个垂花门,阮钰与应辰走过去,就到了一座小花园。

小花园里杂草丛生,不少花圃里的花草都枯死了,只有少数顽强的依旧绽放芬芳。园中还有一些花树,虽因无人修剪而显得枝叶野蛮,倒也有一股勃勃生机。

除此以外,前方竟还有个小小荷塘,如今正是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花盛放时,满塘荷香清幽,沁人心脾。

阮钰眼中一亮,侧头就对应辰说道:“此处不俗,待修整过后,小生邀兄长一起赏景如何?若是月色不错,还能赏月对酌。”他笑了笑,补充道,“小酌。”

应辰冲他点点头,道:“也可。”

阮钰越发欢喜起来,干脆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大致也能想出待收拾好以后的情形,很是满意。

只是他却不曾发现,花园一侧的院墙上攀上来几位少女,对他瞧了好几眼。

——村中少规矩,姑娘们中有性子大方的,听闻来了个俊书生,岂有不来看看的?

应辰却有察觉,往那边瞥了一眼。

几个少女“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又跳了下去,很快跑远,还有些极细碎的声音响起:“那位公子,眼神好凶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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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时阮钰也仿佛听到些动静,亦往那边看去,不过待他看时,墙上已空无一人,唯有墙头的杂草晃了一晃。

他有些诧异:“方才有人?”

应辰道:“几个攀墙的女子。”

阮钰一愣:“攀墙作甚?”刚说完,他忽地恍然,侧头瞧着应辰俊美面庞,揶揄他道,“通溟兄美极,怪道会有姑娘偷瞧了。”

应辰闻言,神情有些微妙。

看他?分明是看这傻子,呆头呆脑,还懵然不知。

但应辰也未说破,只眼神古怪地看了眼阮钰。

阮钰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应辰才道:“无事,瞧你的园子去吧。”

阮钰也不追问,左右他闹不清的事多了,除却学问上要用心钻研外,其余之事,他也未必一定要寻根究底。

两人在园子里待了一会儿,那个好事之人已在外扯着嗓子喊起来:“阮相公,人来了,能进来不能?”

村人前来帮忙,阮钰自是立即迎了出去,应辰则懒散跟在他的后方。

在门口,果然有几个人在。

好事者是个三十来岁的瘦小汉子,名叫吴穷,虽平日里爱凑热闹,为人倒是不坏,做事也麻利。如今他去找的都是平日和他关系亲近的,当然是一叫便来,也同样都是爽利之人。

见阮钰亲自出来迎接,吴穷脸上笑意更加热情,忙说:“阮相公,这几个都是村子里顶能干活的,他们一听是来帮您做事,都高兴得很。”

那几个村民都极有干劲儿,也都附和道:

“是啊阮相公,您可别嫌弃,咱们肯定认真干活。”

“能给您做事儿,那都是咱们的……”

“怎么说来着?对,都是咱们的荣幸!”

阮钰一听,面上带笑,拱手说道:“诸位叔伯切莫妄自菲薄,当真是折煞小生了。此次诸位出手相助,是小生要多谢诸位帮忙才是。”

秀才公这般和气,几个村民不禁也更收敛,极力叫自己举动文雅些,声音更是极力温和,他们腰杆挺得笔直,精神焕发,在与阮钰招呼过后,便一窝蜂地进了门,就从处理杂草杂物、打扫庭院做起。

吴穷也跟了进去,不过他没急着忙活,只四处打量一番后就先走了。不多时他又回来,手中拎着桶,还拿了抹布、锤头瓦片之类,分给几个村民,这才一同忙碌起来。而有了他带来的东西,村民们分头做事,活计也更快几分。

阮钰帮不上什么忙,就拉着应辰走到一边,同他说道:“通溟兄,这些叔伯做事既快且好,小生想要好生招待他们,不如趁早去见吴村长,同他打个招呼,告知他你我要在此处小住之事,也问问要如何操办宴席能叫叔伯们吃得欢喜。”

应辰满不在意,说道:“你要去便去,不必问我。”

阮钰一笑,果然就和他一起往屋外走,虽还不太认路,但只在路上朝村民问一问,就顺利来到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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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村长待阮钰很和气,听他说明来意后,笑着说道:“这还不容易?村里几个手艺不错的婆娘皆能帮忙,要想买什么酒菜,老朽叫几个儿子帮你跑腿就是。”他见阮钰连连道谢,又说,“当年阮老爷为村中捐钱修了祠堂,村中人都领他的情,你这小相公只当此处是你的故乡,也不必太客气了。”

他虽这般说,但礼数总要有,阮钰仍是再次谢过,并送上箱笼里取来的一包好茶叶。

吴村长的笑意越发和蔼。

之后当真是无须阮钰操心,他只管出银子,就有吴村长的几个儿子将酒席诸事尽数包揽,一应肉菜鱼蛋都早早定下,也请来了办事利索的好厨娘。

阮宅中的村人们手脚极快,只花费了小半日的时间,就叫宅子“焕然一新”,再不见先前那些颓败荒废之感。唯独那个小花园,才刚除去了杂草,有些枯死的草木不及补回,似乎稍微逊色一些。但这便是村人所不能及的了。

阮钰又拉着应辰里外看过,十分满意。

傍晚时分,酒席置办妥当,菜色颇是丰盛。

阮钰宴请了吴村长一家、吴穷一家以及来帮忙的几个村人及家人,给他们分别送上一份礼。

众人收下,高高兴兴地回去家中,沿路又把阮相公的好处四处说了一通。

人走后,阮钰回到屋里,难得有些懒散地靠坐在矮榻上。

应辰笑他道:“你要弄这恁多礼数,怪得谁来?”

阮钰抻了抻身子,说道:“与人交往,在所难免啊。”

应辰一挑眉,到底没再嘲弄他。

而后阮钰强撑着去沐浴,过后来到书房里读书。

应辰仍是给他挂上那颗夜明珠子,自己也仍旧在一旁陪读,还依旧如以往一般只读杂书。

阮钰偶尔读累了,抬眼就能瞧见一派闲散的应辰,就不禁眉眼带笑,心中安稳,再做学问时,比之先前就要轻松一些。

应辰倒是老神在在,只在阮钰抄写诗文与作画时才走过去略看一看,或是替他择取几张可用的诗文,或是略作指点。

阮钰来到吴村住,是当真想要认真读一段时日书的。

这一路走来,他确是长了许多见识,更见识到妖鬼世界的光怪陆离,可经历得多了,难免也有些心思浮动。恰好此处宅子正在乡村,相对安宁许多,他便暗想,不如干脆在此多待上一段时日,静一静心,专心攻读。

于是阮钰闭门不出,每日只管白日读书、晚上习练,日子过得很是平静。而大约是他心思甚是诚恳,这大半个月过去,竟然也未再遇上那些奇异之事,且先前种种经历到底开阔了他的眼界,叫他在学问上也大有长进。

若说还有什么叫阮钰心绪变动的,便是应辰一直在书房陪同他,与他一般足不出户,也与他一般不见外人。虽说应辰似乎总有闲书可看,但阮钰早已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道好友并非是那好读书的,若非是为陪他,哪会这般守在屋里?少几日也罢了,时日久了,他便觉得很是对不住他。

这一日,阮钰做完功课,抬眼又见对面榻上躺着的锦衣公子,只见他双眼似阖非阖,懒洋洋,仿佛在小憩,又仿佛只是百无聊赖……阮钰幽幽一叹,眉眼间就有些怅然。

应辰原没理会他,可这次阮钰盯他格外久些,他一撇嘴,就侧过身来,与阮钰眼神对了个正着,无奈说道:“莫非我因何事得罪了你,你要这般烦死我来出气?”

阮钰一愣,连忙说道:“兄长待小生再好不过,哪有什么开罪不开罪的。”

应辰枕着手臂,打了个呵欠:“既未得罪,你每日对我愁眉苦脸作甚?”

阮钰想起自己近来种种作态,不由赧然,说道:“小生并非刻意而为。”他顿了顿,道,“小生只是觉得,兄长乃是九天神龙,本应翱翔万里,如今却为小生困守宅中,怕是不很痛快。每每想起此事,小生之心便似落入滚油中一般,实在煎熬。”

应辰也是一愣——书呆子知道他的原身了?但转念他又明白过来,这哪里是知道他的原身,分明是傻书呆的啰嗦话,那话中之意,居然是觉得他待得憋闷了?若是寻常武人,许是如此。可他与凡人不同,往年时常寻个水潭潜入其中便一睡数年,如今才区区二十余日,哪里就能将他闷着了?

不过既是书呆子的关怀,应辰就掀起眼皮,勉强回答一句:“我曾听闻若是那等有事无事心中总犯思虑之人,弱冠之后便要落发如雨,至于头秃。你如今虽还差上几载,却也要留心一二,否则日后秃了,莫怪我没提醒了你。”

阮钰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登时噎住——好友这是又在嘲讽他胡思乱想,说自己其实并未觉得烦闷么?

却见应辰摆了摆手,又说:“你快读书,莫吵我好睡。”

阮钰无言以对,默然半晌后,见应辰眼皮耷拉,像是已睡着了,才用那几不可察的声音说道:“小生知道了。”

随后阮钰继续读书作文,却不曾瞧见,榻上的应辰虽还闭着眼,唇边却带上一抹笑来。

几日后,应辰与阮钰告别。

即便他刚回应了小书生并无烦闷之意,如今却突然要走。

应辰道:“我出去一趟,左右你关在屋里苦读,不至于有什么为难处,老实等我回来即是。”

阮钰听说只是与好友小别,自然也无异议,只略有不舍道:“兄长只管去,小生守在房中,恭候兄长归来。”

应辰满意颔首:“这便走了。”

阮钰起身相送,说道:“恭送兄长。”

下一瞬,应辰来到窗前,腾身化为一道白光,不待一个眨眼的工夫,已远遁而走。

阮钰怔怔地往外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书桌前继续用功。

片刻后,他不自觉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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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阮钰轻叹一声,埋头继续苦读。

也是他粗心大意,竟忘记问好友何时归来,如今也只好默默候着了。

不知不觉间,已至半夜。

书房中十分明亮,阮钰正聚精会神,在封三娘的肖像上缓缓描画,此刻女子容颜身段已是十分清晰,如今所绘,却是那张芙蓉玉面。

忽然间,屋外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语调娇娇柔柔,说道:“郎君画的是哪家的姐姐?好生标致啊。”

阮钰皱眉,抬头看时,便见到一个二八少女正站在窗外,纤纤素手扶着窗棂,朝着他嫣然而笑。她眸光流转,眉眼多情,真正是极为美貌。

作者有话要说:阅微草堂笔记:《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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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还未待阮钰说话,少女翩然而入,俏生生立在了书案前。

阮钰有些不快。

这并非是头一次有姑娘自夜间而来,可即便是上回那位封姑娘,也是先在院外叩门数声才推门而入,且她只在院中,并未来到屋里。

如今这位就很不妥,不仅不肯敲门,居然还不请自入,来到书房里面了。

少女体态纤细,飘飘然十分轻盈,其神情妩媚,此刻轻轻摇了摇雪白的腕子,露出她捏着的一瓶酒,朝阮钰温言软语道:“夜来寂寞,郎君何不与奴家共饮?”

阮钰平日待人甚是温和,此时却面色微冷,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姑娘好意小生心领,还请快回去吧。”

少女没料到居然被阮钰拒绝,美眸微转,瞟了画中的封三娘一眼,娇笑道:“郎君心中有绝色佳人,奴家蒲柳之姿,难怪郎君看不上。”她面若桃花,眼波越发娇媚,轻轻朝阮钰靠过去,“奴家不敢与佳人相比,只求一夜欢愉,还望郎君怜惜。”

阮钰瞧她要靠过来时,已骤然连退几步,面色惊恐。

少女见他好似遇见洪水猛兽般,柔媚笑容微微一僵,眉眼间便流露出一丝愠色来。但她心中不甘,又跺了跺脚,嗔道:“莫非奴家就这般丑陋,居然连一夕之爱也不肯施舍?郎君啊郎君,你可真是铁石做的心肠!”

她连番作态,若是寻常男子,恐怕早就色授魂与,不可自拔了,偏生阮钰始终岿然不动,直待她娇嗔之色褪去、满脸俱是幽怨时,他才慢吞吞说道:“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此小生不为也。”他目光平静,声音亦是平静,劝道,“夜深露重,姑娘早些回去。”

少女愤愤然,到底收起了引诱之色,然而还是不甘,指向画中美人气恨而言:“她真这般美么?我真半点比她不上?”

阮钰轻叹一声,解释道:“封姑娘并非小生爱慕之人,她与你一般,乃异类出身。小生画她,另有缘故。”

少女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问:“你竟知我是异类?莫非你嫌我是异类,才不肯与我相好么?”

阮钰摇头,无奈说道:“异类人类无有差别,所别者只在品行,没有嫌弃一说。小生拒绝姑娘,只因姑娘并非心上人。”

少女一愣。

阮钰再次说道:“姑娘自去吧。”

三番五次被逐,少女一时气恼,一时灰心。可眼前这少年书生身上气息极为舒适,她这样的山中野狐,怎不想来多亲近一番?原以为书生多风流,如她这般美人,只要稍作挑逗即可如愿,哪里知道遇上的是个榆木疙瘩!

留恋许久,少女轻咬红唇,又有几次再要接近,奈何阮钰始终不动心,便是她将媚眼儿抛飞千百个,却也只逼出他一句更严厉的话来。

阮钰道:“姑娘请自重。”

少女闷闷不乐,她不明白什么心上人、什么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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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阮钰重话说尽,见这少女总不肯走,干脆不理她,就站在书桌前抄写起诗文来。

先前阮钰只描着画像,少女无所察觉,现下便见到他精力聚集、运笔如飞,其间竟然有一股浩然正气自其所抄诗文中迸发而出,萦绕在书桌之畔。

少女心中大骇,正是头晕目眩,心跳如擂鼓,直至避到三尺之外,才勉强心绪平顺下来。此时她也终于明白,这个书生动摇不得。

最后,她幽幽说道:“磁石唯可引针。品类不同者,到底吸引不来。我虽有这副姿容,你却心志不移……也罢,是我自取其辱了。”

语音袅袅,几不可闻。

阮钰只作听不见,绝不抬头。

少女果然还未离开,见阮钰如此强硬,终于再没了颜面,捂住脸奔出门外,化为一只狐狸飞快地跑走了。

阮钰继续抄完这篇诗文,而后仔细看过,才微微笑道:“这篇有些气象了。待通溟兄归来后,可要请他好生指点一番。”

应辰一去,隔了一日也没回来。

阮钰虽一直用心读书,却还是生出担忧之情,每逢有些疲惫,就禁不住站在窗前远眺,想着若是通溟兄回来,他必然要头一个瞧见他,也叫他头一个瞧见自己。

稍远处的野山上,褐毛的母狐狸甩着尾巴,爬上一块凸出的石头往这边看。

好一阵子后,她哀哀说道:“莫非真是我姿色衰败了么?”

不过狐狸只随口一说,倒不怀疑自己当真变得老丑。

前日她悻悻离开后,心头沮丧,就往邻村的一个寒门学子家里去。那学子与阮钰一般正在做学问,她过去稍稍挑弄,那学子就迫不及待将她拥住,和她鸳鸯被暖起来。黎明时她起身离开,次日再去到更远处的一个少年家中,依旧是轻易和少年相好。

可见并非是她没了姿色,而是阮钰自己不解风情。

只是狐狸来了一趟,居然没在阮钰心里留下一丝涟漪,实在叫她不快。此刻这人神情惆怅,她瞧啊瞧的,不由又在心里想着:阮相公那日说画中人非是他心上人,可如今他这般思念……许是他有个真正的心上人?

一时她又想: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心上人,叫阮相公喜爱至此。若是有机会遇见,她定要和人好生比一比,叫他知道孰美!

再说应辰,他自离开阮钰后,却不是到别处,而是前往北海。

北海边缘有冰炭二国,其中冰国有雪海雪山,炭国有火山火井,两国气候不同,各生出许多特产之物,譬如冰桃冰绡,又譬如火枣暖玉。

应辰来此正是为了这些物事,冰桃火枣也就罢了,稍微采上一些留着吃便可,冰绡暖玉却能解暑过冬。虽说对他之龙身毫无用处,但对于凡人而言,却几乎是护身的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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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还早,暂没什么,待再过一二月便要变冷,趁现下没遇上什么事,他趁早出来把东西弄到,否则真冷时却拿不出来,书呆子单薄身板,怕是就要吃苦了。

想到此,应辰身形闪动,更往北海深处而去。

刚行数十海里,前方海面倏地起了个漩涡,蹿出一条碧青之龙。这龙化为一个龙头人身的大汉,朝他行礼拜道:“孙儿拜见少祖。”

应辰认得他,可不就是北海龙王么?论起来,也的确是好几代后的孙辈了。

孙辈这般恭敬,他这做祖宗的也不好视若不见。

应辰便道:“原来是敖顺。前些时日遇上你北海一条小龙,倒是个孝顺的。”

北海龙王敖顺登时笑了,说道:“敖舆虽还是小龙,但资质不差,只待学会了行云布雨,孙儿就将一条支流交给他去试炼一番。他之前回来也提起少祖您,说您待他十分慈和,还赐了见面礼,叫他不知该如何拜谢才好。”

应辰道:“谢什么?不过是瞧他还有几分顺眼罢了。”

敖顺道:“能叫少祖顺眼,也是小辈的福气。”

二人寒暄几句后,敖顺才恭敬邀请。

“少祖难得来到北海,不如去龙宫里坐一坐?”

应辰原本是要直接去冰炭之国,如今见敖顺相邀,心念微动,却有了个更好的法子。左右他也不耐烦与外人多打交道,还不如就去一趟北海龙宫,叫小辈打理此事。

他便点头道:“也可。”

敖顺闻言,很是欢喜,当即手指点向海面。

刹那间,那处波浪翻滚,海水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动一般,硬生生分开来,现出一条直达海底的大路。在大路两边,海水如墙壁一般高高耸起,不论是何种海物,都在那墙壁之内遨游,不能离开水壁的禁锢。

敖顺笑道:“少祖请。”

应辰坦荡走在他的身旁,被他一直引入海底。

越是往海水深处,越是漆黑一片,但因着敖顺开辟出一条海中道路来,天光直射而下,倒是能照亮前方。

道路尽头,忽然亮如白昼,抬眼便矗立了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群,最为瞩目的那座宫殿好似由七彩琉璃所铸,每一寸雕刻都极为精细,就连屋瓦都是流光溢彩,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正是北海龙宫——是一座水晶宫。

应辰不觉诧异。

敖顺引他入主殿上座,又吩咐水妖们迅速准备了一桌顶好的宴席,奉上了无数的山珍海味,仙珍异宝。殿下还有几列极为美貌的蚌精鱼妖翩翩起舞,舞姿曼妙,动人心弦。

然后,敖顺亲自为应辰斟酒。

应辰赏脸喝了,虽对那歌舞没甚兴趣,却吃了几筷子菜,才同敖顺说道:“我要几样物事,你龙宫中可有?”

敖顺放下酒盏,忙问:“少祖想要什么?但只要我北海有的,孙儿定会弄来,纵是没有的,只要知道何处有,也一定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您取来。”

应辰沉吟道:“听闻你北海域内有冰炭之国,国中有能让凡人不惧寒暑之物,我此来正是为了拿到几样。你若是有什么推荐之物,也大可说来。”

敖顺听得是这等小事,心下微松,又立即说道:“孙儿有错,竟忘了这事。前日听敖舆提起,凡间有位书生对少祖您有恩,那便是对我龙族有恩,孙儿早该想到要报答的,也该备下合用之物相赠。”他略思索,便说,“冰国的冰绡可用以避暑,炭国的暖玉、火鼠皮皆可避寒。于凡人而言,冰绡与火鼠皮皆可制成衣衫,待夏冬之际上身最妥帖不过,若有不足,冬日还可佩上一块暖玉,便再无忧虑了。”

他心思颇细,又补充几句:“冰国也能凿出寒玉来,对凡人却不合用,纵然夏日佩戴,时日长了也会伤身。”

作者有话要说:夜雨秋灯录:《冰炭缘》

阅微草堂笔记:《二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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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应辰细细听来,微微颔首:“不错。”

敖顺见他满意,便露出笑容,说道:“好叫少祖知道,那冰炭二国每年皆有供奉送来,所奉者俱是顶级品相的冰火果子与寒玉暖玉,冰绡火鼠皮也都是顶好的,其中又挑好的收在孙儿的私库里。如今正到了得用时,少祖稍待,孙儿这就叫人取来。”

应辰眉眼略为舒展,说道:“叫你费心了。”

敖顺笑着说:“孝敬少祖,哪能叫费心呢?”

应辰不耐烦多客套,只又点了点头,便不再多开口。

敖顺则将龟丞相叫来,在他耳边叮嘱几句。

龟丞相连连点头,躬身去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龟丞相带着数个纤细身影走过来,为首的通身堆金砌玉,环佩叮当,来时香风扑鼻,细细一看,好一个玉面琼鼻的美妇人。

在她后方又有几个少女,皆是绝色姿容,头上一双龙角,素手捧着大托盘,袅娜而来。

众女走到近前,一起朝应辰行礼,莺声燕语,娇脆动人。

“拜见少祖。”

应辰抬手叫她们起来,说道:“不必多礼。”

敖顺就同应辰介绍,先拉过来那位美妇人,笑道:“这位是孙儿的老妻。后头的是几个还未出嫁的孙女儿,平日里都还算乖巧。”说话间,他叫她们将托盘举起,一一说明,“第一盘是冰桃,第二盘为火枣,都是微寒微热之物,凡人可吃却不能多吃,少吃对身子有好处,多吃却有不好。第三盘是冰绡,乃是冰蚕吐丝织成,这些至少也是出自百年冰蚕。第四盘是火鼠皮,为千年火鼠褪下而成。第五盘是暖玉,凑了个十来块,送给读书人把玩正好。”

应辰一眼扫过,道:“是品相好的东西。”

敖顺得了赞许,很是欢喜。

应辰想了想,他堂堂长辈,总不好随意拿小辈之物,若是平日里他们主动孝敬也就罢了,既是他先开口的,也要给些什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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