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以为古代做衣裳只能量体裁衣,否则成衣铺子的衣裳怎么来的,他们早按照高矮胖瘦简单划分了一些尺码。为了这些工服,姜永嘉以后也不会招套不进衣裳的胖子进来。
不过只是妄想,胖子是富贵人家的专属,谁会出来做活。
绣庄娘子:“如果绣字,每件衣裳工钱加五文。”
“可以。”祝明月答应下来。
将绣庄娘子送走,姜永嘉进来说道:“祝娘子,一件衣裳价值不菲……”
此时的布料不是简单的遮羞保暖材料,它还能替代货币,否则在武功时她们为何选择布匹作为赠礼。
祝明月:“店里可以出一部分,剩下的从工钱里扣,以半年或者一年为期。”
姜永嘉又给自己接下一件新任务。祝明月从来只负责给出大致方向,掌柜负责补充细节。
祝明月:“这家绣庄位置在哪?”戚兰娘和赵璎珞会做些简单的针线绣活,但全家人整天连轴转,做些小件还行,大件的衣裳依然只能去外头做或者买成衣。
这家绣庄是姜永嘉联系的,活计可以还有巧思。祝明月打算有时间带人去那里做些衣裳。
厨房里热火朝天,姜永嘉又塞了几个人到后厨帮忙,王吴两位师傅作为段晓棠不记名的徒弟,学她的厨艺,教出去没有半点压力。
王师傅有个徒弟搭手,只做指导,平时从切菜配菜手把手教的都是小汪。身上担子分出去一小半,以至于有空想想这些新人算自己的徒弟还是徒孙。
吴师傅那里传承关系简单些,以至于经常听到在隔壁吼:“水放多了!”
“面放多了!”
“油放多了!”
……
与之对比,王师傅的日子可谓轻松,见段晓棠从巷道过来,招招手小声道:“段郎君,怎么只给前头的人做新衣裳?”
“我们不是有围裙么,”段晓棠笑道:“何况他们的衣裳钱是要从工钱里扣的。”
围裙的布料款式能和成衣比么,王师傅有些心思但不多,“听说酒楼分红的事么?”自然是知道段晓棠是磊落之人才敢开口。
段晓棠点点头,“我知道。”
“怎么分的?”钱财招人,王师傅直接问出来。
祝明月的计划书设计得十分完备,但碍于现实,春风得意楼现在的架构十分简单粗暴,基本只分为前厅和后厨两部分。
前头的人自然有姜永嘉去安抚,后厨只能段晓棠自己扛起来,对着远处几间大厨房喊道:“吴师傅郑师傅,你们出来下。”郑师傅之前在其他食肆做过,现在负责酒饮,跟着段晓棠学着调试新式饮品。
吴师傅端着一盘糕点出来,笑呵呵道:“新做的桂花糕,你们尝尝味道。”世界上就没有饿死的厨子,末了冠冕堂皇补充一句,“有意见提呀!”
“找你们过来是为了说说分红的事,具体方案还没出来,但肯定能保证大致的公平。”段晓棠拿起一块桂花糕,馨香暄软,“不管怎么分,分到我们后厨的份额多多少少差不到那去。”
“其中关窍在能分的钱有多少?就像这块桂花糕,如果只有杯口大,全吃了仍然饥饿。碗口大,分一半肚子能有个底。如果做到脸盆大小,切个角也会把人撑死。”
段晓棠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春风得意楼好了,他们才有更多钱财到手。
吴师傅做了半辈子桂花糕,客人多喜欢精致小巧的糕点,听段晓棠一席话,忽然觉得脸盆大的桂花糕也不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涉及利益之争,底下人再怎么心热也影响不到上头人的决策,无非静静等着安排。
吴师傅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回厨房,春风得意楼用的新式菜谱,管着后厨的段晓棠又是东家的兄弟,地位比掌柜还高。分红上应该不会委屈他们,剩下的就是厨房内部怎么分配的问题。
林婉婉双脚并起像小孩子似的跳过门槛。柳三郎病好后,偶尔跟着哥哥在门口玩,上次发烧昏迷又不知林婉婉是个大夫,一来二去便混得熟了,沾染小孩子的习惯。
柳六娘子原本担心柳恪与年轻小娘子接触影响不好,后来知道林婉婉的年纪比柳恪大两块金砖有余,和长子年纪差不多,陡然放心了。只是感叹,“林娘子保养得当。”
秦嬷嬷:“她整日除了习医再无烦心事,又不需操持家务,自然显得年轻。”
柳六娘子人到了年纪,关心的无非几样,“还没成亲呢?”上头的兄姐似乎也是单身。
秦嬷嬷:“说是家乡盛行晚婚。”
“多晚?”
秦嬷嬷也不知林婉婉是不是开玩笑,“三十而立。”
柳六娘子猜测他们日后会返乡成亲,这个年纪在长安只能给人做填房。
林婉婉跳过门槛,抱着手打量酒楼上上下下,点点头表示认可,“有些样子了。”
祝明月给姜永嘉介绍道:“我小妹林婉婉。”
姜永嘉没见过林婉婉,但她后头跟着的戚兰娘和赵璎珞是常来送货学习的,“林娘子好。”
“姜掌柜好。”
祝明月:“事情还没忙完,你自己先玩会。”
林婉婉最会给自己找乐子,“没问题。”跑到后厨在段晓棠引荐下找到做奶茶的郑师傅。
品尝一口大吴精简版的奶茶,没有木薯只能用山药代替,“味道没那么甜。”怕打击人信心,特意解释,“我个人口味偏甜,不过应对大众口味是合适的。”
林婉婉的舌头是被各种糖精甜蜜素养出来的,一般的甜度根本满足不了。
段晓棠坐在旁边,“已经联系东市的商人,看他们去南方的时候能不能把东西带回来。”制作奶茶小料的作物大多生长在南方,“不出意外,三年内让你喝上加满珍珠烧仙草的奶茶。”
林婉婉提出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可以加椰果吗?”
段晓棠又不是食品化工的天才,有生之年估计都满足不了林婉婉的愿望,“做梦吧。”
林婉婉本就是开玩笑,“冰粉可以替代烧仙草。”平替也是替呀!
“你会游泳么?”段晓棠点点她的额头,那玩意长在新大陆。
林婉婉瞬间领悟,冰粉的平替可太多了,“有一种药材叫薛荔,它的籽也能搓冰粉。”一旦某种植物被当成药材,那它就有了南北流通的条件。
《山海经》是一本食谱,中草药集大成者《本草纲目》何尝不是一本食材录呢。
“还有一种叫神仙叶,生长在秦岭,”位置很近了,“它做出来是绿色的。”为了一口吃的,林婉婉也不容易。
郑师傅是本地人,所以段晓棠先问他,“神仙叶,听说过吗?”
“没听过。”郑师傅从来没离开过长安城,秦岭离他太远了。
段晓棠站起来,“我去问问王师傅吴师傅。”如果他们也不知道,就让姜永嘉去市面上收购。
林婉婉对郑师傅道:“你们做出来,记得让我尝尝。”
东家的妹妹,郑师傅只能答应,“若是做出来,是段郎君和林娘子首功。”识趣的给林婉婉推荐其他饮品,“林娘子,看看哪些合你心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郑师傅在段晓棠教导下做出来的东西,当然会分给同事们品尝。粗略的观察,女人们更偏爱些。
但春风得意楼尚未正式营业,本身的女员工少之又少,样本不足,郑师傅有心无力。
林婉婉当然每样都想尝尝,比之最初讨论出的甜品饮料单子,无疑又增加了几样,是段晓棠和郑师傅最近一段时日新开发出来的。
“等等,我去叫人。”林婉婉胃口不大,难免浪费。把戚兰娘和赵璎珞找过来三个人分一分刚刚好。
乐器店送来订制的琴和琵琶,是预备给客人兴致起来奏乐用的。
祝明月简单扫几下琴弦,琴声泠泠,“以后隔三差五去请平康坊请乐人来表演,不用当红,但不能媚俗。”
在旁边的琵琶弦上拨弄几下,明显比应对琴有章法得多。祝明月将琵琶竖抱在怀中,轻轻将轸子往外拔一些调音。
手指按在弦上,轻轻拨弄起来,先是生疏后来逐渐熟练。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这一刻周遭所有人事物都消失不见,仅余天地、祝明月和手中的琵琶。
常久不练习加之没带假指甲手指触弦难免不适,祝明月仅仅弹了半曲就将琵琶放下。
林婉婉惊讶道:“你会弹琵琶呀!”
祝明月不咸不淡的回答:“我爷爷喜欢。”
林婉婉蹦跳着靠近,“我给你买琵琶!”
段晓棠打击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你不懂,我在美色上一直很舍得花钱。”穷养儿子穷养女,富养自己长身体,富养明月下半辈子可以躺平了。
祝明月不理她们的玩笑,去后头处理其他杂物。
宝隆和的孙掌柜原本是路过,听到春风得意楼传来一阵乐声,以为他们也要走请乐人表演吸引客人的路子。秉着打探情报的内因,慢慢靠近。
是从未听过的曲子,是以琵琶演奏的恢弘大气的曲子。透过开着的小门看见,哪里是乐人分明是酒楼的东家祝明月,而且与寻常人琵琶横抱不同,她是竖抱的。
段晓棠发觉门口的人,“孙掌柜,站外面做什么,进来呀!”
“不用了,”孙掌柜江湖日老也有被当场抓包的羞耻感,“我刚刚路过,听见祝娘子弹琵琶,不知这曲子叫什么?”
段晓棠:“广寒宫进行曲。”
林婉婉:“嫦娥破阵曲。”
段晓棠想到此时没有进行曲,遂改口,“是叫嫦娥破阵曲。”
孙掌柜感慨道:“好名字。”可惜只有半阙。
送走看热闹的孙掌柜,林婉婉摇头晃脑,“祝总真是一百斤的体重,九十九斤的反骨。”学书法是因为爷爷喜欢,学琵琶也是,可想而知她爷爷是何种秉性喜好。
但信手谈的曲子是什么呢,哪个热爱古典文艺的老爷爷会喜欢《月亮之上》,又不是广场舞的忠实拥趸老太太。
段晓棠:“你信不信我告诉明月。”
“怕你呀!”林婉婉有恃无恐,长反骨有什么大不了的。
段晓棠:“你说她有一百斤。”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陈牙人赶到春风得意楼时诧异不已,短短一段时日,三人居然闯下这么一大片家业。
祝明月迎出来,“陈牙人,这次还是要麻烦你。”
“你照顾生意是看得上我。”陈牙人客气道,刚刚路过的一个工匠好像是李匠人的徒弟。上次租房子没坑他们,介绍过去做活的李匠人也是老实人,交情生意就是这样一点点起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可他陈氏牙行却是童叟无欺,靠着口碑一点点做起来的。
陈牙人:“按着要求找出了几处地方,还需要你亲自去看看。”
祝明月:“行,稍坐一刻钟,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马上跟你出去。”
陈牙人:“没事,你先忙。”
小二给陈牙人送上一碗饮子,陈牙人浅浅尝一口,没忍住将一碗喝干净,难怪当初林婉婉对铺子里的扶芳饮怨念颇深。等酒楼正式开业说不定要使唤店里的小子常来买上一些招待贵重客人。
陈牙人依然骑着他的小毛驴,段晓棠将运货用的平板马车赶出来,擦洗干净,一行人坐在上面出去看房子。
祝明月这次租地方是用来建作坊,首先要面积宽敞,其次要有井水。用于经营,对人流也有要求。
连着看了几处地方,都不甚满意。不是房屋杂乱没有落脚的地方,就是周边环境不好,路过的人群不属于五谷豆坊的目标客户。
陈牙人眼看生意做不成,挣扎道:“胜业坊还有一套,地界挺宽,只是房子有些破。”
反正已经出来了,祝明月无所谓,“去看看吧。”在胜业坊这这一条就远胜其他。
段晓棠赶着马车到目的地,抬头看到,情不自禁,“真破呀!”
胜业坊算是长安中等偏上人家聚集之处,但这处地方怎么说呢,没有房柱倾塌,但隐约见蛛网密结,显然是衰败之相。
其实房屋主体都是好的,周围也热闹,转过角去就是赵氏医馆那条街,离坊门颇近。
陈牙人终于找来钥匙,房主在后头跟着,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头。众人一起进了大门,原以为里头也是残破屋舍,进去却是大吃一惊。
除了门口几间房子,竟全是空的,只用围墙简单围起来。
房主:“原先我家预备在这里起新宅,结果家中出了变故,钱财不济,便空在这里了。”
祝明月看门口的灰尘,不是一两年能积下来的。貌似为难道:“我家也住胜业坊,两边近是近,可你这里什么都没有,若是租下来相当于要给你建新屋子。”
其实如果她们去其他地方租房子,皱着眉头咬着牙改动原有屋舍。不似这处位置好地段佳,里头几乎是空的,租下来可以全凭施为。
长安特色的坊市宵禁制度,一旦入夜音讯全无。同在一坊,至少联系起来方便许多。
重新兴建屋舍花费巨大,幸运的是此地主要是用来做作坊,除了仓房等主要建筑外,其他的可以暂时用茅草棚子凑合。
祝明月:“晓棠,赶车去把李师傅接过来,让他看看。”复又对房主说道:“你里头全是空的,我得先请工匠过来看看,花销多少才能把这里拿下来。”
房主自然知道这房子问题在哪里,没有谁能真正空手拎包进来,非得出一番血不可,才能住得进来。可他家实在无力兴建房舍,土地空在这里只能算做纸上财富。
东市与胜业坊相距不远,段晓棠很快将人接来。
祝明月开门见山,“李师傅,你来看看这房子怎么改。”说改都不合适,应该是修。
“沿着两边围墙各建六间房子,后头起四间,中间横着俢一排,隔开前后院。”
这块地方比柳家的东跨院大,但祝明月还是给设计成二进院。
李匠人给祝明月做了好几回活,上次给他说过还有一个活,估计就是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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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后后看了几圈,李匠人估量道:“一间屋子砖石材料至少得二十贯,人工另计。水井多年没打理,要请人重新掏。祝娘子,路面还铺么?”凭李匠人的了解,祝明月在哪都受不了黄泥地。
段晓棠默默算着,起房子差不多就要将她们所有的现钱填进去。如今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只有林婉婉时不时的诊金,杯水车薪。
如果把这块地买下来,胜业坊的房价,谁住谁知道,没有一两千贯根本拿不下来。
林婉婉和戚兰娘赵璎珞安安静静当着吃瓜群众,反正家里和钱有关的事都是祝明月做主。
祝明月最先想的是用按揭的办法把这块地买下来,但她名下没有任何可供抵押担保的财产。住的房子是租的,春风得意楼产权人是白秀然。
将陈牙人请到一边,“这处地方租金多少?”
陈牙人:“挂出来的价格是每月三贯,长租还可以再谈谈。”
柳家的小院收拾得齐齐整整,一个月才八贯呢。
“我可以租,租期三年。但有条件,三年后以市价买下这处地方。如果房主毁约,提前三个月通知,市价置换我修建的地面建筑,并且补偿一个月营业额。”
陈牙人知道祝明月若非银钱不凑手,定然是打算买下的。
但这样的租约附带买约的生意还是第一次接触,这处地方挂在陈氏牙行已经很久了,无论租卖都未曾成交过,实在是先天不足,客人都看不上。
算空地它有围墙外屋,算屋舍它又空空落落没法住人。
陈牙人估算着房主应该会答应的,“祝娘子,还有其他说法么?”
祝明月:“这地方在房主手里多久了?”
陈牙人:“十六年。”
祝明月:“他有几个儿子?”
陈牙人:“两个。”头一次见人租买房子问房主家庭情况的。
拿在手里十六年,产权应该没有问题,但房主年纪太大了。“如果订契,我要他两个儿子也签字按印。”
陈牙人做中人几十年,听人教诲过无数次在商言商,向来以契约诺言为准,今日终于见识到一个最为标杆的案例。
祝明月怕房主年纪大意外去世,遗产纠纷两个儿子不认账,到时自己的投资打水漂。
“我去和房主聊聊。”
陈牙人将祝明月的要求说的更简单些,意思是她看上这块地方,想买下来,但一时钱不凑手,打算三年后再过户。在这之前愿意租赁,每月给付租金。
反而是最后一条让两个儿子参与叫房主十分抗拒,他意识到这背后的“险恶用心”,父母在子女无私财,两小子万一以后心野了怎么办?
房主晓得祝明月顾虑,但人家不理解他一个老父亲的心。
祝明月自无不可,只委托陈牙人继续寻找房源,大不了她们在家里生产,专门租间小铺子售卖,只是生产销售规模都会受到影响,不得不收缩。
祝明月:“你们回家,还是去酒楼帮忙?”
走了一天,林婉婉筋疲力尽,“回家。”
戚兰娘点点头,出来一天,家里的活还没做完。
李匠人眼见到手的活计飞了,又能怎么办呢,回酒楼继续修修补补吧。
两边分别的时候,祝明月突然想起一件事,直直地看着林婉婉,“我们的猫猫狗狗呢?”抛却宠物属性,狗看家护院猫驱鼠捕鼠,比男人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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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回去见到两个“不孝子”气不打一处来,老妻只追问道:“房子租出去了吗?”
房主:“不是租,是要买。”只是先租后买。
老妻:“价钱没谈拢?”
这倒不是,未来按照市价来,做猫腻的地方极少。房主:“他们要两个孽子一块过去。”然后细细将祝明月的条件说出来。
老妻一听就知道人家是诚心要买,只是把日子挪后。正因如此,怕日后纠纷才要求带上儿子。如果时间不是三年而是十年,只怕连孙子都要带上。
那块地既不能用又不能赚来吃喝,砸手里十来年。说来家资不菲,实际日用还不如寻常小户家。不如先收点租子,三年后卖出去还能得一大笔钱财。
老妻:“这有什么,无非让儿子去一趟。家里有我俩在,翻不了天去。”知道家里未来有这一笔进账在,儿子儿媳日后都会更有孝心点。
道理是这个道理,房主只是过不了这个槛。好不容易被老妻说通,把两个儿子找来。
大儿子一听喜不自胜,他是长子,日后家业大部分都是要落在他手里头的。
次子亦是心热,不知自己日后能从这租金和卖房卖地的款项里分得多少份额。
房主:“我光知道他们是住在坊里的,却不知住在哪里?”
老妻拉住他,“天色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寻陈牙人从中说和。”
次日一早,房主带着两个儿子到牙行寻陈牙人。
陈牙人猜到他们的来意,“我替祝娘子撮合好几桩生意,就没有听哪个人事后后悔的。”听说他们和柳家相处十分和睦。“只能先去递句话,人家要不要也说不准。”
将人带到春风得意楼外,早在华天楼时期作为东市一大酒楼,内行心照不宣的知道生意差,但论外形规模还是很能唬人的。
房主:“祝娘子在这里做活?”
陈牙人:“她是东家。”
房主怀疑祝明月是不是把资金全投在大酒楼,才一时凑不出钱买自己的地。
祝明月见陈牙人来了,“昨天的房主改主意了?”
陈牙人:“你的条件他都答应,租金也愿意再降降。”第一次没有坚持到底,第二次肯定要退一步。
祝明月不方便带着陈牙人去后厨,便吩咐姜永嘉:“姜掌柜,麻烦你把段晓棠还有李师傅周师傅叫过来,跟我出去一趟。”
故地再重游,祝明月验过房主手里的地契无误,房契因为当初只开了一个头自然是没有的。
本来条件便苛刻,祝明月也不愿意多此一举,查验两个儿子的户籍,只看长相就是一家人。
祝明月爽快在契约上签字,房主一家虽然对她一个女人出面心底略有微词,但从始至终都是她领头,气势又强胜。看在钱的面上,他们也不多话。
日后过户是按照当时的房价地价来算,想必还会再往上涨一涨。
送走房主一家,祝明月对陈牙人道:“到时过户还需要你来做中人。”
无论出于利益还是交情陈牙人都一口答应:“没问题。”
陈牙人走了,祝明月对李匠人道:“李师傅,临街的两边各砌上一排房做铺面,能做几间?”
这块地是长方形的,窄的一面是大门已经砌出门房不需要改动。
李匠人指出来,“这一边是现成的,另一边砌六间太挤,做五间合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现成的几间靠着的街面人流不多,祝明月打算扔给林婉婉,反正医馆不靠路人吃饭,剩下的作仓库。自己用的铺面不必抠搜,“那做五间,另外在后头做出茅房浴室马厩,井水重新掏。另一边沿着墙根搭一排茅草棚,里头搭锅灶。”回头问段晓棠:“搭几个?”
段晓棠:“六个,其他地方空出余裕,留着放石磨和雨天晾晒的地方。”这黑作坊似的生产条件,搁现代妥妥的三一五晚会种子选手。
祝明月:“剩下的门窗家什就麻烦周师傅了。”
李匠人问道:“祝娘子,这房子打算什么时候用?”
祝明月:“先修门面,赶上酒楼开业。其他的往后挪慢慢建。”
李匠人周木匠不约而同吸口气,不同于春风得意楼,这里可以说是从头起新房,工程量太大。幸好不是昨天说的小二进房子,只在半个月里俢好五间房,填上里头的家什,赶一赶工应该能做到。
酒楼还要留两个人,周木匠盘算哪位师兄弟那里能借来人。
李匠人师兄弟的人已经薅完了,只能把主意打到师叔伯头上。
我是怎么从一个泥瓦匠变成包工头的?
晚间回家,林婉婉从门口横跳出来拦住两人去路,得意洋洋,“给你们准备了惊喜,猜猜是什么?”
段晓棠:“天上掉帅哥?”
祝明月:“天上掉金子?”
“能不能猜一点靠谱的?”林婉婉撅着嘴道。
祝明月段晓棠:我们猜的是你喜欢的,还不够靠谱?
“喵,喵。”
段晓棠已经知道惊喜是什么,门后面放着一个竹篮,填塞茅草,上面铺着碎布头。里头睡着一只小橘猫和小黑狗,看模样刚刚断奶。
林婉婉手背在背后得意洋洋给自己表功,“母狗好凶的,我都不敢靠近,还是主人家去抱出来的。你们知道么,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一只橘猫,花了两条小鱼干才聘回来的。”
祝明月:“聘?”
“是呀,“”林婉婉点点头,“长安抱养小猫都叫聘。”
冥冥中小橘猫凭借两条小鱼干的身价稳坐家庭宠物头把交椅。
正堂里五个人围成一圈进行欢迎家庭新成员的第一个仪式——取名。
戚兰娘照着村里的猫狗常用名字称呼:“小黄、小黑。”
贱名好养活,但这两个名字太土了。林婉婉:“橘总、黑总。”
赵璎珞觉得林婉婉胆大包天,是不是忘了经常叫祝明月祝总。“不如叫啸天。”猫名暂时没想到,可以用“咪咪”“喵喵”应付着。
一个比一个没新意,祝明月问道:“晓棠,之前不是动过心思养猫么,想过名字没?”
“当时寄托了一点朴素的愿望,”段晓棠有些尴尬,“富贵儿。”
歌以咏志诗以寄情,宠物怎么不能承载主人的愿望?
“这个名字很好,”祝明月勉强同意,比路易乔治合适多了。指着小黑狗道:“你就叫发财了。”
狗随猫名。
五个人终于达成共识,财神爷才是共同的信仰。
气氛组组长林婉婉带头鼓掌,“欢迎我们家的新成员,富贵和发财。”终于过上猫狗双全的日子。
祝明月:“多久能长大?”承担工具猫工具狗职能。
戚兰娘从前家里穷,向来是养不起活物的,只有粗略印象,“应该很快吧。”至于多快,不清楚。
大家这样的态度,祝明月不指望它们半个月后能上岗,
“要不要搭猫窝狗窝?”林婉婉跃跃欲试。
祝明月对暂时用不上的工具猫狗无情,“这么小,暂时住小竹篮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家之主的态度决定这对“薄命”猫狗日后恐怕没有当主子的命,只能委委屈屈做快活的土猫土狗。
自打五谷豆坊位置确定,一家人全部动起来。东市鱼龙混杂,但胜业坊向来治安不错,独自行走没有大问题。
祝明月和段晓棠还要分心在春风得意楼,林婉婉三人常跑到新工地打下手。
林婉婉和戚兰娘只能做些轻松的体力活,赵璎珞则要扛起大旗,管上每天的材料钱财进出,临时账房紧急上岗。
春风得意楼和五谷豆坊的账目必须分开,外人看两家是同一个东家,实际上是供应商和采购方。
以至于每一笔都做得战战兢兢的,非得让林婉婉和戚兰娘复核,晚上祝明月回来再检查一遍。新人上岗难免有瑕疵,好在没有出大篓子。
五谷豆坊离赵氏医馆不远,林婉婉偶尔过去还会去医馆打个卡,兴奋对赵氏祖孙道:“我的医馆终于要开业了!”手指着街角的位置,“就在那儿。”
林婉婉说等着姐妹飞黄腾达给她开医馆,原以为开玩笑,竟然成真了,还这么快。
赵大夫瞥一眼旁边只顾着张大嘴吃惊的孙子,真是不顶用。人家靠姐妹都能开上医馆,老夫何时能靠孙子过上清闲日子。
“你的医馆叫什么名字?”
林婉婉一愣,她还真没想过,总不能和赵氏医馆一样取名林氏医馆吧,太没新意。
林婉婉:“还没定。”宝芝林、保和堂、百草厅……
赵大夫:“我认识一个读书人,常替商户取名,不如给你引荐一二。”
林婉婉凑近道:“收钱么?”
赵大夫小声道:“收的不多,取名据说是根据东家八字来的,保证生意兴隆。”
林婉婉迟疑,“我们开医馆,盼着生意兴隆是不是不大好?”
赵金业点点附和,“是呀。”当初家里医馆开业也没请人取名,暗暗猜测林婉婉是当真不信,还是舍不得钱?
李君璞下值回家,见两个妇人站在自家门前怯怯懦懦问门房,“是林娘子家么?”
李君璞抬头看门匾上大大的“李宅”,两妇人或许不识字走错门。
门房:“林娘子住在隔壁,门上有个铃铛,你拉一下,家里有人会开门的。”
“哦哦,多谢小哥。”妇人谢过随即往隔壁走。
门房送走两人,忙过来给李君璞牵马,“郎君回来啦。”
李君璞:“隔壁不是姓段么?”
门房:“林娘子是段郎君的妹妹,会些医术,常有妇人上门求诊。”
李君璞眉心微颦,将人与走街串巷的医婆药婆联系在一起,柳家不挑拣租客,日后起了纠纷该当如何?
门房补充:“听说是正经大夫。”
两妇人拉了许久的铃铛都没开门,料定是家中无人,白来一趟。
柳三郎骑着竹马过来,后头跟着柳恪和奴仆。看见陌生女人站在自家东跨院门口,睁着大眼睛问道:“你们是来找林姐姐聊天的么?”反正林婉婉每次都告诉他这些上门的陌生姐姐婶婶是来聊天的。
妇人只听明白一个林字,愣愣的点头,“是,是。”
“她去作坊了,我去把她叫回来!”柳三郎热心,说完骑着竹马一骑绝尘去坊门口找人。柳恪追不及,奴仆急忙跟上去保护。
柳恪见着李君璞站在门口,过来见礼,“李二哥。”
李君璞看到柳恪有些苍白的模样,“近来身子好些么?”
柳恪也不敢与其他人比,只是与自己往日比,“好多了。”大夫说身体会随着长大慢慢变得健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看着柳三郎骑着竹马飞奔的背影,慢慢笑道:“三郎,不知林娘子是大夫?”
柳恪默默点头,“不知道。”若是知道,早躲得远远的。自小看兄长喝药,自己也时不时生病,见着大夫能有好脸色才怪。
柳恪要等弟弟,春日天气转温,李君璞索性站在门口陪着等柳三郎回来,顺便考校学问。柳恪的身体注定走不了武将路子,只能在文学上下功夫。
李家却是武将世家,好在文武分野并不明显,李君璞和专研文字的读书人不能比,也称得上一句自幼熟读诗书,简单的考校还是能做到的。
柳大郎曾说家中最聪明的是二郎,极可能承袭祖父的荣光,偏偏那么一副身体,一辈子不得劳累操心。至于三郎,年纪小看不出来。
柳家和李家比邻而居多年,又差不多同时开始衰落,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让人不得不深思这地界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一刻钟后林婉婉牵着柳三郎出现在巷口。柳三郎没有骑着竹马反而举在手上,像个得胜还朝的将军似的。
林婉婉将柳三郎交到柳恪手里。看见柳恪身边高大俊朗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青色公服,瞧不出品级职务。
柳恪介绍,“林姐姐,这是李二哥,我们的邻居。”
“李二哥好,”林婉婉刮刮柳三郎的鼻子,“谢谢三郎啦,姐姐回去干活啦。”
走到自家门口对两个妇人致歉道:“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没等多久。”
林婉婉:“随我进来。”推开门将人引入。
柳三郎亦是许久没见李君璞,毕竟一个每日憨吃傻玩,一个忙于公务养家糊口。“李二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骑马呀!”竹马哪有真正高头大马香。
大哥过年时答应过带自己去骑马,可是过完年他就撇下家人去洛阳。柳三郎隐隐感知,大哥能做到的,李二哥也能做到。李二哥能做到,大哥未必能做到。
李君璞柳家大郎年岁相近,可以说看着柳恪柳三郎长大的,若成婚早的话,都能生出一个柳三郎了。
李君璞:“等三郎长到马高,李二哥带你去校场跑马。”
柳三郎看看旁边的亲二哥,吃十几年饭才长到马高。自己岂不是还要等十年,跨上竹马骑着头也不回走了。末了甩下一句,“都是哄我玩的,不理你们了!”
林婉婉端着盘子从门里出来,看到柳三郎招招手,“三郎,过来,”将盘子递过去,“拿去吃吧。”
柳三郎立刻转怒为喜,笑嘻嘻地看着盘子里的做成小兔子模样的点心,仰头问道:“二哥能吃么?”
“可以,不会冲了药性的。”林婉婉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子,“吃之前记得洗手哦。”转身又回家诊治病人。
柳三郎举着一盘糕点又转回李家门口,不敢回家怕柳六娘子管着他吃东西。将盘子递给柳恪,挺着小肚子对李君璞道:“李二哥,借你家地方洗洗手。”
李君璞侧身让开路,“进去吧。”
李君璞看着盘子里惟妙惟肖的小兔子,是女人孩子喜欢的花样。“林娘子倒有巧思。”
林婉婉曾戏言,从前只会烧水,现在学会煮粥。若在老家,那是十里八乡的贤惠人。这种玩笑话柳恪自然不会说出去,“林姐姐不善厨艺,这些是段郎君做的。”
柳三郎洗完手出来,看着盘子里几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兔子,挑挑拣拣先拿起一只塞到李君璞嘴里,接下来又喂给柳恪一份,“我问过了,二哥可以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剩下的护食似的抱在怀里。
李君璞囫囵吃下一口点心,原来不只模样精巧,味道亦是不错,可惜柳三郎塞得简单粗暴,不能细细品尝。
柳三郎:“下次能让段郎君做老虎么?”小兔子可爱哪能及得上老虎威武。
柳恪:“段郎君要筹备酒楼,可能没有时间。”
李君璞:“酒楼?”
柳恪:“段郎君要开一家酒楼,似乎在东市。”
李君璞对隔壁邻居的印象的就是一位行医的小娘子,一位糕点做的很好吃的厨子。
但李君璞万万没想到他和段晓棠的见面来的那么快那么突兀。
是日,一整天天气阴沉,暮鼓敲响时天早黑透,家家户户早早的紧门闭户。李君璞在坊门口耽搁一会儿,盘算着今天的无妄之灾又是哪一位的手笔。
一直往前走着,突然发觉背后有人跟着,脚步不疾不徐,是个练家子。
段晓棠眼看天色阴沉得厉害,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留在五谷豆坊收尾,好不容易弄完,暮鼓早已敲响。
李君璞左转,后面人跟着左转。李君璞右拐,后面人跟着右拐。确定自己被人跟踪,不只要在公事上为难,还打算私下报复?
段晓棠走惯夜路,丝毫不觉得有人走在前头是异常。
李君璞闪进旁边的墙角,后面人依然不疾不徐的走着,马上将要经过。李君璞横踏而出,右拳直击面门。岂料被对面接下来,你来我往纠缠数招。
坊丁巡视路过,两人不约而同的闪进刚刚李君璞藏身的墙角。
待坊丁经过,刚刚的交手,判定对方不是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
“为什么跟踪我?”
“为什么袭击我?”
段晓棠理清来龙去脉,对方以为自己跟踪故而袭击。“我回家呀!”
黑暗中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清脆,一时难以判定男女。李君璞想到刚刚交手时摸到的衣料,是男装。身上隐隐透出的一股糕点的甜腻味道。试探道:“段郎君?”
一个厨子这么能打?
段晓棠不熟悉这个声音,“你是?”
“我住你隔壁,”李君璞修正说法,“我家在柳家隔壁,李宅。”
因为是租房居住,段晓棠等人根本没有拜访过邻居。现代邻里关系生疏,住几年不认识邻居的大有人在。
他们隔壁人家的确姓李,准确说小院就是夹在柳家和李家中间。
“邻居?相逢不相识,”段晓棠长嘘一口气,“真是无妄之灾。”
段晓棠林婉婉从姓氏上来看就不是一家人,偏偏住在一起。
当李君璞将目光从公事上转移到家事上时,才发现旁边一家人的着实怪异。能随口说出“无妄之灾”四个字可见对方识文断字,武艺不弱于自己,居然只是一个厨子。
段晓棠甩甩胳膊,以示自己绝无攻击之意,自我介绍:“段晓棠。”
“李君璞,受教了。”李君璞这一番比试可以算输了,毕竟他是偷袭的一方。
换段晓棠走在前面,李君璞看她依然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不得不提醒道:“现在宵禁。”
“哎,我老家没有宵禁,不习惯。”半夜十二点出去夜宵嗨皮的年轻人数不胜数,谁知道到了长安晚上出门是犯罪呢,“如果宵禁被抓到会受到什么处罚?”
李君璞:“犯夜,违者,笞二十。”其实坊内宵禁行走可大可小,运气好口头教训一顿即可,偏偏李君璞属于运气坏的那一类,而且现在有一撮人睁着眼睛等着抓他的错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可不想挨二十下鞭子,加快脚步。柳家是巷口第三户,李家便是第四户。
段晓棠到家拉响门铃,赵璎珞过来开门:“回来了。”
段晓棠正待开口打声招呼,背后一阵大力将他直接推进去,李君璞顺势跟着进门,顺手将门轻轻关上,“坊丁过来了。”没时间让李君璞走到自家门口。
赵璎珞下意识从腰后摸鞭子,却想起回到家里便卸下了,怒目圆睁,“你是何人?”
段晓棠知道赵璎珞误会李君璞是预备行凶的歹人,立刻解释,“隔壁邻居,进来躲宵禁巡查的坊丁的。”
赵璎珞:“我们的邻居不是柳家么?”这个人的打扮既不是奴仆,又和柳家父子几人不符合。
段晓棠:“隔壁李家的。”她们平日里的行动路线不大往李家的方向走。
“晓棠,璎珞你们在门口磨蹭什么呀,快点进来吃饭,”林婉婉的声音从正堂传来,“先吃不管后吃要洗碗。”
段晓棠顺势邀请,“李郎君,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赶上饭点了。
烛火掩映下,李君璞勉强看清段晓棠的长相,是个极为英气的年轻人。如果在路上遇见,可能以为是少年侠士或者富家公子。稍稍拉开门坊丁已经走远,“多谢盛情,我先回家了。”点头致意后离开。
林婉婉坐在桌子边,看着两人施施然进来,“你们做什么,耽搁这么久?”换做冬天,饭菜都冷了。
段晓棠洗完手坐下,拿起筷子预备开动,“帮助了一只因为宵禁迷途的羔羊。”
林婉婉:“哈?”
段晓棠将她与李君璞刚刚一刻钟发生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颇有一番不打不相识的样子。
林婉婉:“我看李二哥脾气蛮好的,”很照顾柳恪柳三郎兄弟俩,“怎么会在路上袭击陌生人呢?”
祝明月诧异道:“李二哥?”这个称呼是不是太亲近了。
林婉婉立马撇清关系,“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跟着柳二柳三喊的。”
段晓棠猜到缘由,“已经宵禁,走在路上自然提上几分小心。何况从坊门开始,我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心里能不打鼓么。”换做现代就是暗夜无人的小巷后头一直跟着一个人甩不掉,能不害怕么。
祝明月未曾点破,段晓棠下意识为他人开脱,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李君璞不是无所依凭的弱女子,他有体魄有勇力,却如此警觉。是天性如此还是近来遇上变故?
不过这些都与她们无关,邻居而已。不过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自然要留上一二分心。
祝明月让林婉婉平日里和柳家两孩子玩的时候,打听打听李君璞的为人。
结果大吃一惊,居然是万年县尉,主管治安缉盗,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长,难怪警惕心那么高。
赵璎珞比较吃味,万年县尉是九品官,似乎不如符家的七品官,但这是实职而且是现管。如果早能和李君璞套好关系,借他一张虎皮就能迫得褚家退婚,不用殚精竭虑琢磨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怪道人家说长安城天子脚下遍地是官。
林婉婉终于想起她还有一件大事没办,“酒楼叫春风得意楼,作坊叫五谷豆坊,我们的医馆叫什么?”
医馆以后主要是林婉婉负责,其他人顶多跑个腿打个下手,祝明月征询意见,“有属意的名字么?”
林婉婉仰头,“我就知道百草厅、宝芝林还有保和堂”每一个都有来有历,深入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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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铺医馆取名一般安、和、瑞、寿、康等字,”祝明月提出最简单的办法,“排列组合。”
赵璎珞闻言跟着组合了一个名字,随即反应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婉婉嘟着嘴,“能不能上点心,这可是以后声震长安城的医馆,怎么能随大流起名字。”
段晓棠:“不然我去后头拿本书,你闭眼指两个字?”
林婉婉手在半空中一挥,“正经点。”
祝明月眼看今天不商量出个结果,林婉婉不会让人好好睡觉,“不如叫济生堂,谢公终一起,相与济苍生。”
戚兰娘点点头,“好听好记,一听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林婉婉嫌弃这两个字太普通,“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主要听不懂前一句的典故。
祝明月:“高隐东山的谢公终究要被起用的,因为他忘不了解救苍生的重任。”
文盲如段晓棠:“谢公是谁?”
“谢安,东晋打淝水之战,”祝明月看一眼赵璎珞,“赢了苻坚那一个。”
林婉婉疑惑,“听起来有些白话,平平无奇,作者是谁?”
出生了么?
祝明月微微一笑,“一个叫李白的人。”
恭喜达成成就——平平无奇的李白。
林婉婉瞪圆了眼睛,我刚刚说了什么,是我没有见识,请李白大大原谅我出言不逊……猛一拍桌子,“定了,就这个名字,听着就带仙气儿。”
赵璎珞不懂如何一个名字就能让林婉婉改主意,这句诗读懂其中典故便明白诗人想要救济苍生的博大胸怀,可论用词韵脚只能算一般。“这个诗人很有名么?”我怎么没听过。
段晓棠不知该如何不漏马脚的解释,“我们从小就是读他的诗,只是这一首着实生僻,一时没想起来。”李白的偶像似乎姓谢来着。
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的李白。
从小读着他的“床前明月光”启蒙,是一个名字就能昭示某种气质的特殊存在。
是在这偌大的长安城唯有三人知道的秘密,刻在心底的文化烙印,就算时移世易忘了初心,某日经过“济生堂”也会想起原来我们的根是在一个存在李白的世界里。
那里有李白杜甫、有苏东坡李易安,有王阳明汤显祖,有纳兰容若曹雪芹……有百年屈辱有血肉长城,有永远自由的灵魂。
带着李白大名加持的医馆“济生堂”名字既以敲定,林婉婉大手一挥,“我要在门口挂上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恙,何妨架上药生尘。”。
身体斜靠在祝明月身上,挽着她的胳膊,“明月姐姐,到时你记得题下牌匾和对联哦。”
医药行的确不该将生意利润挂在嘴上,这副对联正符合衔草济苍生的仁心。祝明月挑眉道:“白使唤我,润笔呢?”
林婉婉坐直了身体,这番“上供”躲不了。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一无所获。眼神示意其他人,戚兰娘赵璎珞摇摇头,她们回家这么久,荷包早已经拆下来了。
段晓棠从腰上解下荷包,倒在桌上,叮叮当当十三枚铜钱。
祝明月若收十三文的润笔费,简直扰乱市场经济,自降身价。手指在林婉婉脸上轻轻一戳,“记账上。”
日子一天一天过,眼见着离春风得意楼开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原来只是确定了大概时间段,但考虑到大众意愿,祝明月还是让姜永嘉拿着三贯钱去寻坊间有名的算命老瞎子算了一个宜开业的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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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楼的人员基本到位,五谷豆坊最外面几间铺子已经上梁……一切有条不紊。
林婉婉知道这个价钱后,立刻嚷嚷着要改行,她还能附送塔罗牌星座占卜。医卜不分家,看看人家赚多少,眼红。
姜永嘉突然冲进门来,险些将祝明月吓一跳,“姜掌柜,出什么事么?”
“刚刚长新楼的钱掌柜说,”姜永嘉气还没喘匀,急急开口,“说陛下要在民间采选美人,充实后宫。”
祝明月外表年轻,气质沉稳,教人猜不透她的年岁。年纪不知,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钱掌柜才会特意透露消息。
祝明月写字的手顿住,强自镇定道:“采选的要求是什么?”
“十三至十六岁,出身良家。”姜永嘉补充道:“三年前采选的要求,这次应该差不多。”
她们当然超龄了,但戚兰娘和赵璎珞刚刚卡在线上。祝明月站起来,“是否要单身?”
姜永嘉:“当然是未婚的小娘子。”已婚的都算还不乱套。意识到祝明月抓住解决问题的关键点,以前同样有很多人赶急成婚,错点过不少鸳鸯。
他可不想眼见事业即将起飞,顶头上司进宫或者胡乱嫁了。小声出着主意,“祝娘子,你快去找三娘子,这种采选不会动到世家门阀头上。”
祝明月站起来,“我要回家几天,酒楼如果有事,派人去我家传信。”
姜永嘉:“你放心吧!”
祝明月戴上久不用的帷帽,将段晓棠叫上赶忙回家,经过五谷豆坊将其他三人一起捎上。
一进门,林婉婉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急急慌慌的?”
祝明月:“我收到消息,皇帝要在民间采选十三至十六岁的美人充实后宫。”
段晓棠刚刚没来及问细节,“来源可靠么?”
祝明月:“是姜永嘉从长新楼掌柜处听来的,东市每一家大铺子背后都有靠山,他又是做酒楼的,耳目灵通。”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真的,落在头上就是塌天大祸。
宫斗,玩不起!活不过三集就得下线
就算心智最为出众的祝明月也一样,从小众星捧月,不知道什么叫做小伏低邀宠献媚,哪怕靠着一张脸爬上去,也担心她受不了气一刀把皇帝噶了。
何况皇帝老儿据说是和白秀然老爹一辈的人,更不能接受了。
赵璎珞听说过三年前的民间选秀,那时她刚刚踩上十三岁的线,好在消息传到幽州时只剩余波,也引起过一阵混乱。但这次她又踩上十六岁的线,运气到顶人在长安。
“如果不想参选,即刻成婚。”这是逃避选秀最常用的法子,但赵璎珞实在不想用,难道刚出褚家的狼窝又要入虎穴。
林婉婉灵机一动,“我们有一个现成的男人呀!”
日同食夜同寝,戚兰娘赵璎珞如何不知段晓棠的性别,不过为了顶门立户在外伪作男儿。
赵璎珞当机立断,“可以!”假凤虚凰也好过薄情郎。
祝明月为何要把段晓棠拉回来,当然是想的同一个主意,“璎珞,把你的退婚书找出来,我要再看看格式。”
“婉婉,配几幅不伤身但能让人发急病的药丸药末来。”
“兰娘,找找家里有没有红布,”想起此时结婚男穿红女穿绿,“还有绿布,囫囵做几件喜服。”
……
现做衣裳来不及,关键时候段晓棠也不扭捏,“方子写出来,喜服我去成衣铺子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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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抬起眼皮,接过药方,“药丸。”
引起民间混乱的选秀一而再发生,却视之无物,庶民的喜乐生死不在最高统治者的眼中。
林婉婉摇摇头,“明年初会有一波婴儿潮。”
祝明月放下刚刚写的草稿:“五谷豆坊那块地价钱要跌。”
影响地价房价涨跌的因素很多,但归根结底是否看好当地发展。某些城市几万一套的房子,真的是房子本身有问题么,不过是大众不看好当地潜力。
以祝明月等人受过的教育来看,采选美人充实后宫引起民间混乱这种事一再发生,甚至不是为了明面上能说得过去的子嗣传承,而是单纯的满足皇帝的个人享乐私欲。
以管窥豹,足够让她们对当前统治集团的政治出发点,统治能力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相应的看跌都城长安的房地产市场,但更令人恶心的是长安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文明的城市。
祝明月越写越暴躁,笔锋如刀,险些划破纸张。
段晓棠身上背着数个任务出门,特意绕路去李家问门房:“你家二郎君在家吗?”如果真要采选,必须有基层工作人员参与。李君璞的位置不上不下,正好合适。
门房认出他是柳家的住户,“郎君未归。”
段晓棠:“如果你家郎君回来,能不能传句话,说我找他。”
大家勉强算是邻居,有些香火情,门房立刻答应,“等郎君回来小的一定转达。”
段晓棠辗转几家成衣铺绣庄布店都没有喜服卖,愈加肯定消息传开了。
进了赵氏医馆,赵大夫认出她是林婉婉同住的亲戚,手上拿的也是林婉婉亲笔写的药方,里头甚至有些虎狼药,但二话不说交代孙子把药抓了。小声交代:“最近别叫你家几位小娘子出门。”年岁超了,但皮相完全能补上这一缺点。
段晓棠点点头,“多谢赵大夫,我知道了。”
祝明月等人平时出行不避人,加上上门求诊的病人,许多人都知道这间小院里住着几位女郎,只有一个男丁。
消息传开,人心浮动,自然有人打着白捡一个媳妇的主意凑上来,在门口晃荡来去,胆大者甚至上前扣门。
幸好柳家的家丁及时出现,将人赶走。
门后的赵璎珞拎着鞭子松一口气,段晓棠离开,家里只有她一人会些武艺,自然承担起谨守门户的重任。
不争气的发财还只会汪汪汪的奶叫,同样被抱出来当做看门神兽。
门铃声再度响起,赵璎珞提着的心忽然又上去了。段晓棠及时发声:“是我,段晓棠。”可惜李君璞还是没回来,连个消息都打听不到。
赵璎珞急忙将门打开仅留一人过的缝隙,段晓棠进门问道:“有人来过?”
赵璎珞:“被柳家的家丁吓走了。”
进到正堂,看到戚兰娘手上拿着一块红布正在缝针,或许是刚开了一个头,看不出成品的模样。“外头的喜服都卖光了。”将药材包递给林婉婉处理。
段晓棠回来,赵璎珞的守卫任务下去一大半,闻言立刻拿起针线帮着戚兰娘一起缝。
喜服嫁衣原本该是怀着期待的将满满的心意缝制进去,两人或许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嫁衣上要缝上哪些绣样,鸳鸯戏水不知足,云水纹、万字纹、宝相花纹……全部绣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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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通通顾不得,只求简单的缝合,穿上不会散开。错漏百出的针线,是可以让教她们针线的女性长辈和绣娘断绝关系掩面而走的粗糙活计。
祝明月抬头问道:“晓棠,你的生辰八字是哪个?”
段晓棠报出生日,时辰回忆好一会,“老段好像说过,我是半夜出生的。”生来就折腾父母。
现代社会对这些早没有那么看重,有的生日都用的阳历,算命的生辰八字用阴历才算得准。
祝明月同样不在乎,“子时、丑时、寅时你看哪个合适?”
段晓棠:“随便。”
祝明月果然随便填了一个,段晓棠的生辰八字在两人通力合作下新鲜出炉。
段晓棠看着眼前厚厚一塌纸,一张婚书三张纳妾书,对应的则是一张和离书三张放妾书。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祝总果然思虑周到,”
赵璎珞忍不住吐槽:“从未想过有生之年我还有第二份退婚书。”上次好歹是正妻,这次直接变成妾室,长安果然和自己八字犯冲。
几个人轮流在自己对应的文书上签字按印,段晓棠摇着头,深觉荒诞。“当初老段不好的时候,我就想过赶快结婚生个孩子叫他走的安心,结果刚冒出苗头,就被臭骂了一顿。他一辈子不信鬼神,”准确的说是唯物主义者,“却说我这样做才会真的让他走的闭不上眼,做鬼也不能安心。”
“因为寂寞而结婚,因为孤单而生育,对人对己都不负责任。当我真正长成一个大人,懂得承担再做决定。”
“他从小对我的期望是做一个负责任对社会有用的人,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做一个健康快乐的普通人。”
段晓棠眼睛扫过赵璎珞触景生情微红的双眼。眼见气氛逐渐低迷,开起玩笑,“转眼间一妻三妾,左拥右抱。”
林婉婉手搭在段晓棠肩上安慰着,“叔叔真的是很好的父亲。”能从车祸爆炸中逃出生天,祝明月如果是发动的钞能力,那么段晓棠也许真的是爱她的父亲在天上保佑着。
过了好一会,祝明月将心底的七情六绪压下去,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方才公事公办道:“这些文书还差一个角色——见证人。”
葛寅原本是拉着秦景去大慈恩寺探望新认识的远房亲戚,虽然分属文武,可杜乔为人并不迂腐,能处到一块去。结果几人刚坐下还没好生聊上几句,丘才便带来消息陛下将要广选民间美人填充后宫。
书生们的朋友圈子上能到达官显贵,下能到贩夫走卒,可谓消息通达。
丘才的本意是提醒杜乔赶快润色一篇文章劝谏君王勿耽于女色,养以德性方能四海升平。
杜乔神色平平,“我知道了。”
将丘才送走后,杜乔转身说道:“我去胜业坊通知一下,两位兄台自便。”
葛寅起身道:“我们和你一起去,他们家现成四个小娘子呢。”
只有杜乔知道,哪只四个,明明是五个。
三人骑马来到胜业坊柳宅,一路见行人神色匆匆而隐晦,心中十分不安。
下马后秦景杜乔牵着马远远站在三丈外,只留葛寅一人上前敲门,“你们不过来?”
杜乔尴尬地笑道:“葛兄,你敲门吧。”天子广选美人,民间早有应对的法子。
三人中只有葛寅成亲,情况特殊瓜田李下,他二人自该避嫌,免得叫人以为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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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站在门后,深恨没给大门装上猫眼,故意压低声音问道:“来者何人?”
葛寅耳朵灵敏听出来,“晓棠,是我葛寅,还有仲行和长林。”
段晓棠不管三人怎么混到一起的,连忙开门,不自觉带着几分做隐秘事的小心,“快进来!”
秦景看她的做派,估计听说了消息,“有人上门骚扰过?”
段晓棠:“被房东家的家丁赶跑了。”
葛寅边走边说:“或许要乱上一阵子,不然带家中女眷去乡下躲一阵。”
杜乔简洁了当,“莫不如去寻白三娘庇护。”
葛寅原本也想提起白家,可不知段晓棠他们和白家交情到哪一份上,听杜乔说话,原来他们和白家情谊最深的是白秀然而非白湛。
最直接的办法三人不约而同避开,妙龄女郎胡乱出嫁所托非人谁都不想看到。
段晓棠回头道:“我们已经想到办法,正好你们来了。”将人引到正堂。
杜乔进门见戚兰娘和赵璎珞赶制喜服,刚跨进去的脚下意识想收回来。
段晓棠牵着他的胳膊强硬地将人按在桌边,将笔墨挪到他手边,“来,写上你的名字。”
杜乔瞪大眼睛,万分不情愿,若早知段晓棠拿自己顶包,说什么也不进来。
葛寅劝道:“婚姻大事,慎之又慎。不是只有这一条出路。”
祝明月心知三人误会,冷言道:“让你做见证人,不是当新郎。”想得美呢。
段晓棠站在中间面无表情,右手一指祝明月,“介绍一下,我的正妻,”左手指着其他三人,“我的三个小妾。”
假凤虚凰,岂有此理!
杜乔翻阅桌上的文书,气血直冲脑门,拿起一张纸,颤颤道:“哪有有人刚成亲就和离的。”手上拿的是祝明月和段晓棠的和离书。
“如果接受不了,也可以先签和离书再签婚书,”林婉婉无所谓,“胖哥秦大哥,不然你们帮忙签了。”
葛寅秦景上前看着桌上的文书,脑瓜子嗡嗡的,从未有人如此做过,真正视婚姻如儿戏。
不过也是真正能解眼前困境的办法,何况婚书和和离书、纳妾文书与放妾书一起签署,恰恰证明段晓棠坦荡,免得日后误了四位女郎终生。
想必喜服也是万一时的道具。
想通其中关节,秦景道:“我签。”
为避免漏洞,三人轮流分别在几份文书上见证人的位置签字按印,保证对应的结婚离婚文书上见证人不是同一人。
林婉婉看着终于完工的八份文书,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是不是太新了点?”
祝明月绝不会让自己的计划出现明显的疏漏,“璎珞泡一壶茶来,兰娘生个小炉子。”最后看着林婉婉,“去后头取一只干净毛笔。”
时人喝茶习惯磨成粉末加上葱姜作料煮成茶汤饮用,便是想喝茶也没处寻。直到开始筹备春风得意楼时搜寻食材才找到没有被磨成末的茶叶,拿回家简单炒制后方才有过去习惯的茶水。
林婉婉不解,“拿这些做什么?”
祝明月:“做旧!”
杜乔:“我来帮忙。”纸张做旧,一点点文人的基本修养。
赵璎珞将茶叶泡在一个水壶里拎过来,没有专门喝茶的茶盏,就用平时喝水用的杯子,各一杯分与众人。
葛寅见着褐色的茶水,仰头喝下才问道:“这是什么?”
段晓棠:“茶叶泡水。”
微苦却有回甘,味道不坏。段晓棠家里饮食向来与常人不同,葛寅也不多问,只示意赵璎珞再倒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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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和她一样的动作,两人专心致志做旧婚书。
戚赵二人继续缝制喜服,林婉婉磨药,这是第二套方案。
林婉婉觉得无聊,“胖哥,你知不知道哪座城市,四季分明但夏天不热冬天不冷,靠海物产丰富,商业繁荣,吏治清明,民风淳朴的?”
葛寅一时想起许多地方却又觉得都不合适,只问道:“你们想搬迁?”他们本就是外来户,在长安或者其他地方或许没有差别。
林婉婉摇头,手上机械性地磨药,“只想知道世上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吏治怎么算清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她们亲身体验,首都十环内有土匪劫道。
民风怎么算淳朴,不抢水不械斗不欺压外来户?他们在长安,勉强有些基业,认识几个朋友,靠上白家的大树。长安已是世上最发达最包容的城市,藏身于此正如鱼入大海算不得显眼。
若去小地方,五个女人随便一个小家族就能吃的渣都不剩。不似长安,上头有皇帝和权贵相互制衡,底下有官府和市井反复拉扯,才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葛寅以为他们担心冒然迁移作为外来户被欺压,“若离开长安,不如去齐州,我家在当地有些名声,不会让你们被欺负。”
段晓棠心中有一个疑问:“这次皇帝采选民间美人扩充后宫,你们怎么看?”
杜乔:“非君子之德。”
葛寅:“三宫六院忙得过来么?”
秦景:“民间又要混乱一阵。”
许是交情不到亦或是谈及的话题犯上,三人说的都十分含蓄。但段晓棠依然察觉到他们的不满与愤怒,但这一点出于朴素道德的负面情绪完全不能与自己等人相比。
三人正直好义,杜乔是士子,葛寅秦景是游侠,是这个广袤社会的中层缩影。虽不能将济州和齐州与现代地图准确对应,但齐鲁大地自古两大传统,第一个考公做官,第二个专业造反,兵家必争之地武德充沛。
此时看来,他们似乎还能忍耐下去。
三人被几十年的和平生活娇惯得受不了一丁点气,还是说自幼的历史素养让她们不自觉地站在更冷静的角度看着古代帝王行使权力,只顾自己享受和帝王尊严,升斗小民的喜乐哀乐原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下去,迟早有一天翻船。
很久之后段晓棠才明白这时想的还是太简单,长安城的天空并不大,困住了她们的视野。人间一等一的富贵锦绣地,在这里受的一丁点委屈根本不算委屈,真正应该去看看往东往西,往南往北的地方。
自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亦或是再往前推从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算起,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便富有反抗精神,从不信天命,而是信自己是头脑和双手。
同时他们也是最温驯的,只要能活下去,就会长久的忍耐。
杜乔看着段晓棠问完后怔愣着不说话,问道:“晓棠,她怎么了?”
祝明月如何不知道段晓棠在想什么,自己对此都不看好,何况以段晓棠的家教更不可能忍受。此时的沉默不过是思考是做英雄还是狗熊而已。“想酒楼作坊医馆开业会不会受影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醒过神来,“正常开业?”
祝明月烘纸的手一顿,“缓几天。”
林婉婉:“不是算好日子了么?”
祝明月无所谓:“再花钱找那瞎子改句话的事。”待缓过这一阵风波再说。
都说商人迷信,但祝明月表现得似乎特别理性。春风得意楼非要算个良辰吉日无非是尊重传统,合伙人和酒楼上上下下的掌柜小二信。换做全权属于自己的作坊和医馆开业手续就简便得多了。
杜乔:“你们留在长安?”
戚兰娘赵璎珞心中一紧,如果祝明月她们走的话,自己该何去何从?家乡无处存身,好不容易在长安安顿下来,又要开始漂泊么。
杜乔本身就是从地方上来的,转眼便想通其中关节,地方士族官员的做派如何不知。不待几人开口,只说着:“长安果然是最适合你们的地方,如果有条件,也可以去东都洛阳看看。”
林婉婉琢磨着季节,“现在正好是牡丹的花期。”
牡丹,人间富贵花,生长在繁华锦绣地,比之三人如温室娇养的花朵,真丢到荒野上,说不定只剩枯枝败叶。
祝明月:“花市有牡丹卖,买一盆?”
林婉婉:“一盆有什么意思,要看我去洛阳看群芳争艳。”过一会儿,“以前看人做过绒花的牡丹,以假乱真,你们会么?”问的是祝明月和段晓棠。
葛寅没想过她们的话题转变的这么快,绒花牡丹是什么东西?
段晓棠:“你看我像么?”
祝明月:“你觉得呢?”她只喜欢亮晶晶的宝石。
如果不是手上的药材困住了手脚,林婉婉非得现场表演一个笨手笨脚做绒花,戚兰娘和赵璎珞正缝衣裳,连绣线都是现成的。大言不惭道:“等姐姐有空,给你们每个人做花戴!”
赵璎珞抬头意趣道:“那我不要牡丹,要芍药。”幽州多芍药,一望弥涯,四月含苞时,折枝售卖,遍历城坊。
林婉婉原本只是夸口,哪知道真有人下单,“你等我慢慢做呀!”芍药长什么样呢,差点忘了。
段晓棠哈哈笑道:“你等她慢慢做呀,三年五载的等得起。”门口铃声响起,站起身来,“我去看看谁来了。”
秦景担心是骚扰的人上门,“我和一起去。”
幸好当初挑了胜业坊,如果图便宜宽敞去了一般的坊市,现在还不知怎么乱呢。
知道事态紧急,白秀然估摸着人听到铃声差不多到门口,“是我,白秀然。”
段晓棠直接拉开门,看到白秀然后面还跟着白湛和徐昭然,“你怎么来了?”
“秦大哥,”白秀然径直进来,先和秦景打声招呼,“我听到消息,不然你们收拾点东西去我家住几日。”作为备受宠爱的女儿,白秀然当然可以邀请朋友去家中小住几日。
“河间王已经进宫,不久后就会有确定说法。”白秀然本是闺阁女郎,耳目不甚灵通。听到民间选美人填充后宫时也是慌乱了一阵子,想再细细探听内情,父兄竟都不在家中,白湛又未入仕。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急忙拉着弟弟做挡箭牌去找徐昭然,他在宫中值宿,必然晓得消息。
徐昭然刚下值,看到白家姐弟找来打听选秀的消息也是奇怪。陛下要美人也和白家不相关,依然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选秀是真但还未下明旨,但他下值时看到河间王进宫。
段晓棠:“河间王是谁?”
白秀然:“陛下的叔父,宗室长者,为人端方持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秦景默默在心头补充一句,河间还是一位掌兵王爷,皇室武功的代表,军中最大的山头之一。
徐昭然上次见到三娘与段晓棠在一起,以为她是长安哪户名望人家的女郎,会连河间王都不知道。
段晓棠:“我们已经做了准备。”
白秀然:“什么准备?”她看见秦景在此,猜测葛寅也在。担心段晓棠她们病急乱投医做了糊涂事。
一行人走进正堂,段晓棠拿起桌上的文书递给白秀然。
“和离书?”白秀然定睛一看,上头的名字赫然是段晓棠和祝明月,再拨弄其他几张,小院中的女人人人有份。情急之策,白秀然倒比杜乔接受度高,一结一离不还是未婚么,“婚书呢?”
轮到徐昭然纠结了,段晓棠和我的未婚妻手拉手,又和其他女人成亲,到底是男是女?
段晓棠手一指,角落里围着火炉的祝明月和杜乔,“在那呢。”
白秀然负手过去看两人在做什么,白湛和徐昭然分看其他几份文书,大受震撼。成亲避祸的见过,离婚避祸的也见过,但真没见过成亲马上离婚的。
这正是祝明月手段灵活之处,两份对应的文书,视情况拿出哪一份。
你问我婚姻状态,可以是结婚,也可以是单身。
林婉婉见白秀然又带一个陌生的帅气男人进来,和白湛站在一起,该不会是哪个未来舅兄?“那是谁?”问段晓棠。
段晓棠附耳小声道:“徐昭然,秀然的未婚夫。”看着林婉婉的亮晶晶的小眼神,“矜持点,朋友妻不可欺。”大明湖畔被鸽了演唱会的爱豆也不是这个类型呀。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两人的小话听得清清楚楚,徐昭然被那句“朋友妻不可欺”雷得不轻,居然被放在“妻”的位置上,险些将手上的文书抖下去。
“哦!”林婉婉转过头顿失兴趣,姐妹的对象只要知道是个男的活的就行,其他的不需要关心,颜狗也是有底线的。
白秀然看祝明月和杜乔小心烘烤的纸张,已经微微有陈旧的熏黄颜色。“可以了吧?”再做黄太旧了,不符合几人的年纪经历。
祝明月举起纸张透光看一眼,“骗骗外行和粗心鬼足够了。”
戚兰娘拿出杯子,给几位新客人添上茶水。
林婉婉伸长脖子望了一眼,“祝总,你这手艺不去做假字画可惜了。”
祝明月换了另一张婚书,“事已至此,情非得已。再进一步,别说婚书连孩子我都能变出来。”
林婉婉回嘴,“打算怎么变?”
林婉婉和祝明月各坐在正堂东西两边,段晓棠坐在桌边勉强算两人中间,闻言转头道:“能不能注意点,别当着我的面讨论怎么给我戴绿帽子!”负重娶妻纳妾就算了,真怕哪天玩大了,名下不明不白多一个孩子。
林婉婉顺口接道:“那背着讨论行了吧。”
段晓棠无聊转着杯子玩,“还是当面吧,好串供。别哪天不知情,你们翻船我还得下水去捞。”
祝明月笃定,“我不会翻船。”
三人只是随口闲聊,在场的男人却是受惊不小,葛寅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余者皆是目瞪口呆。头一次见着公众场合有人能把那三个字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在自家口嗨过了头,忘了还有客人在。祝明月拿着烘烤到一半的婚书挡住脸,林婉婉苍白的解释,“刚刚我们只是在开玩笑,意思是家人之间彼此坦诚,无论如何境况都要互相支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右手在耳边挥舞作风扇状,“夸张、比喻,一种修辞手法。”默默在心里做了一个嘴上拉链的动作。
段晓棠摩挲着杯沿,尴尬的补充,“就是这样,真的是在开玩笑。”
杜乔迟疑,“你们的玩笑,有些吓人。”早知两地风俗迥异,也不该将这些风化问题挂在嘴上。
林婉婉点点头,虚心接受,“对对对,是我们礼崩乐坏。”
白秀然:“不至于说的这么重吧。”
杜乔辩解,“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祝明月解释,“商礼、周礼乃至如今的礼,都是礼,但内涵截然不同。你们觉得天大的冒犯在我们看来微不足道,我们司空见惯的对你们而言或许有伤风化。因为遵守的道德伦理不是同一套。”
祝明月将明确的“大吴”替换成模糊的“你们”,掩盖来历。
赵璎珞自开蒙起便只听说过礼自周始,“商有礼仪?”
祝明月:“商朝祭祀要人殉,现在可以么?”
戚兰娘弱弱道:“可我不觉得我们相处时有什么问题呀!”
“因为人性相通,将心比心,”林婉婉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还记得晓棠是怎么称呼她父亲的吗?叫老段,放在长安上纲上线能给她搞个忤逆大不孝。采访一下祝总,你听到这个称呼第一反应是什么?”
祝明月:“他两感情一定很好。”
林婉婉两手一摊,面向众人,“你看,这就是差别。”
白湛不敢想象称呼父亲老白会是什么结果,大概祠堂跪断腿。不只不能叫老白,连名字说话书写都要避讳着。
杜乔疑惑,“那你们真正忌讳什么,不能百无禁忌吧。”
段晓棠能说什么,我们这两个月来为了生存不断磨平棱角,连真正的愤怒都不敢宣之于口。什么是禁忌,太多太多。“道德和法律,其他的,求同存异吧。”
“法律只是对人最低的道德要求,如果一个人标榜自己遵纪守法,完全有可能是个人渣。”祝明月挑眉对段晓棠道:“与君共勉。”
林婉婉:“所以祝总只说自己遵纪守法,从不标榜是个好人。”
婚书做旧完毕,祝明月满是威慑,“你很闲么?”
林婉婉惊叫,“你别过来,我手上都是药,乱碰要出人命的!”
杜乔沉思道:“如果有机会,我想去你们的家乡看看。”
去见识一个礼崩乐坏却另有一套道德伦理运转的地方。三人祖上是为了躲避战乱的迁徙的汉人,短短三四百年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么?
“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段晓棠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屋顶,语气无限怅惘,“可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葛寅:“怎会找不到,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说不定经过你们家乡呢。”
段晓棠:“我们当时遭遇意外,全部失去意识。在这期间遇上人贩子,不辞辛劳将我们带走,又随手抛弃。”
所谓浪漫的穿越,本质上是人口拐卖。不管愿不愿意,通通将人扔到陌生异世界去。
穿越大神不就是人贩子么。
白秀然:“当时应该顺着河流上游再找找,兴许能找到线索。”
徐昭然沉吟道:“你们记得家乡附近有哪些城池山脉河流么?”他见过舆图,或许能帮上一二。
祝明月难得情绪失落,“一般的手段根本找不到。”除非超能力。
“唉,我心安处是故乡,”林婉婉小心翼翼将药粉包裹起来,“好死不如赖活着。”
祝明月抱胸,“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回去,你愿意么?”
林婉婉语气不屑,“我傻呀!多犹豫一秒,我不姓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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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小院的条件着实称不上好,宁可回去秃头搏论文,挨老师骂被领导批遭病人为难,吸着霾吃着科技与狠活的外卖,也好过享受大吴的原生态无压力的生活。
唉,生来操劳命,不配享福。
段晓棠无话可说,“你还真是头脑清醒!”
林婉婉险些翻个白眼,废话,卷生卷死把大部分人甩在后头,头悬梁锥刺腿没日没夜的念书,最厉害那几年差点搞出心理问题,杜乔读书那点功夫和她根本不能比。
偶尔花痴是排遣压力的休闲方式,大吴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失眠脱发情况好了很多。
杜乔眼睛望着门的方向,“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
一道门隔离了外头的骚乱,同样也断绝了他们的消息渠道。
段晓棠站起来,“我出去看看,家里交给你们了。”
白秀然阻止道:“你能去哪里打听消息?我在家中放了人,有了新消息他们会过来通知。”
一个问题险些将段晓棠拦住,能去的地方无非市井。目前博弈集中在皇宫,有能耐探听到消息的世家大族,既然不会选到他们头上,又何必去关心民间女子的忐忑呢。
而白秀然能动用的人马无非是自己的贴身奴婢,和白家她父兄的人马不可同日而语。
林婉婉怀念以前到处是瓜,遍地线人的时候,别管是不是谣言,至少还能有个信。
徐昭然说河间王进宫,也就是说大家默认这位王叔对选秀持反对态度。但事涉后宫本该太后皇后出面,现在哄抬到台上的却是叔父。皇帝和白隽同辈,掌政多年显然不是会听叔叔话的乖宝宝,否则三年前怎么没拦下来。
大吴皇帝的后宫构成以世家女子为主,民女进去不过是消遣解闷的玩意,或者说炮灰。
祝明月左手支着额头,右手拿出一张新纸,“皇宫现在有多少人?”
这问题外地人根本不会知道,白秀然白湛一个闺秀一个未入仕如何能答得出来。徐昭然硬着头皮,“三万余人。”却不知祝明月问这个问题作甚。
原以为六宫粉黛三千人以已经是夸张,结果居然是三万。
祝明月:“皇宫多大?”
这个问题涉及机密,徐昭然也答不上来。
段晓棠开口,“东西九百五十丈,南北稍窄五百丈左右。”
白湛哑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段晓棠轻松道:“围着皇宫跑一圈不就知道了吗?”
白湛恍然想起当初厨房屋檐下那半幅炭笔的长安坊市布局图,甚至在报复龚波时段晓棠十分清楚每一条巷道的走向,“很容易做到吗?”
段晓棠这次没画图,没被抓住把柄,坦然道:“你自己跑一圈也知道。”
白湛立即摇头,徐昭然道:“窥视宫禁,是杀头大罪。”
“我又没有往里面瞧。”段晓棠觉得冤枉,换做现代,不光围着跑还进去玩呢。
白秀然:“也许你们的司空见惯,在长安不只有伤风化,还会带来杀身之祸。”只是轻轻提一句,世家大族背地里干能的抄家灭族的事也不少。
段晓棠学着林婉婉翻一个白眼,“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草,一种植物。
祝明月在纸上不断换算单位,大吴皇宫的面积是紫禁城的五倍。而紫禁城的宫女“够不够三千六”,实际鼎盛时候可以容纳将近十万的宫女太监,甚至因为无法及时供应饭食,导致有人饿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何况规模五倍的大吴皇宫,三万人,洒洒水啦。
林婉婉算数没那么快,但猜到祝明月的办法,“祝总,不是什么都能硬算的,不可能每个人安排一间房,宫女都是挤大通铺的。”
葛寅作为外地土包子还在感慨皇帝老儿家里宽敞,那么多人伺候。这时候才晓得祝明月是在算皇宫里能住多少人。
赵璎珞补充道:“当初幽州选了几个人,都是住在幽州别宫的。”
除了皇宫,还有各地的别宫,安置人的地方有的是。祝明月将笔一甩,“啪”一声,站起来,“我去后头歇会,有事叫我。”
家中人齐齐心头一凉,想起挂在后院树杈上的沙袋。
门铃声再响起,段晓棠:“骚扰的人不会拉铃,谁来了?”她们在长安的关系人员基本都在这里。“我去看看。”
李君璞按着眉心,学着段晓棠那晚的动作拉响门铃,约莫知道找自己是为了何事。
段晓棠站在门口半息也没听到人自报家门,无奈拉开半扇门。
李君璞见段晓棠开门的后的体态动作却是一副防守的姿势,“有人借机闹事?”
段晓棠:“幸亏柳家家丁及时赶到。”
李君璞皱着眉头,“知道是谁么?”
段晓棠摇头,“不知道。”她当时都不在家。
“不用担心,这次扩充后宫是在江南采选美人,与长安无关。”大吴建业皇帝一生钟爱江南,爱的也是柔婉乖巧的江南美女,而非高挑爽直的北地女郎。
李君璞知道段晓棠家中的情况,两个姐妹两个婢女,只有他一个男人。
段晓棠轻轻舒一口气,眼前的祸患没了,至于千里外的江南女子命运她鞭长莫及,只能先顾及自身,是不是很自私?
李君璞透过门与段晓棠之间的空隙,随意往里一看,正堂里影影绰绰,似乎都是男人。
小院中多是女眷,不该有这么多男人上门。“里头是什么人?”
段晓棠回头看一眼,“我的朋友。”
李君璞:“我能认识下么?”嘴上这么说,不等同意,就自行进门了。
段晓棠猜他是不是职业病发作,觉得里头有江洋大盗么?
赵璎珞看见人往里走,“那个姓李的怎么进来了?”赶忙扑到桌子上把桌上几份婚书折好塞到怀里。戚兰娘和林婉婉急忙将剩下的药材拢到一处,拿做了一半的喜服盖上遮掩起来。
三人电光火闪间的动作无不昭示着与来人的不熟悉不信任,杜乔原本坐的离祝明月最近,拿起刚刚测算皇宫结果的白纸,直接扔进炉子里,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白秀然站在坐在靠里的位置,看不到外头的情况,“来的是谁?”
林婉婉小声道:“隔壁邻居,在县衙做事。”
赵璎珞补充,“前几天夜里才和晓棠打了一架。”
杜乔心下疑惑,段晓棠的性格向来是以和为贵,不会轻易和人动手,怎么会和邻居打起来。
段晓棠疾步跟上去,将人带到正堂,给诸人介绍,“这是我家邻居李二郎,过来坐坐。”
李君璞往屋里打眼一瞧,排除原有人员,白湛几人穿着打扮明显是士族子弟,杜乔是读书人,葛寅秦景二人身高体格倒有些像游侠。
高门子弟、寒门的读书人、外地来的游侠,奇怪的组合。段晓棠的朋友圈还真是五花八门。
不等段晓棠开口,李君璞注意到杜乔旁边的炉子,“春日天气已暖和起来,怎的还生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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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勉强过得去,李君璞的目光转移到最突兀的葛寅秦景身上,二人一身悍勇绝对见过血光。“二位家乡何处,如何到长安来,探亲还是访友?”
结合林婉婉之前透露的底细,单看相貌李君璞又非贪婪之辈,不问白湛等人而直接找上自己,葛寅如何不知,对方是觉得自己行迹可疑,在盘查呢?
尽职尽责尽到邻居家里来了。
秦景担心葛寅脾气上头,坏了段晓棠的人情。不露声色地将葛寅挡住,“荣国公帐下果毅都尉秦景,护送大公子回长安。”
果毅都尉的官品比县尉高上几阶,但外官进京平白矮一头,地头蛇李君璞对上也不心虚。
段晓棠等人万万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秦景居然是个官身,白秀然给她比了一个六,意为六品。又指指徐昭然,意思是他二人官品一样。
徐昭然年轻登高位,是因为家门显赫。但以白秀然对秦景二人的了解来看,他们的家世不会高到哪里去。做到六品的果毅都尉只能靠功勋。
李君璞正视秦景,慢慢说道:“孙安世今早与人在平康坊斗殴。”
三生不幸,县令附郭;三生作恶,附郭州城;恶贯满盈,附郭长安。万年县倒霉中倒霉,上头婆婆一堆,东西市和长安县各分一个,手上还有整个长安城情况最复杂的平康坊。
秦景没有如预想中的大惊失色,冷静道:“结果如何?”将门犬子也是会些武艺的,寻常人伤不到他。
“都尉不回去看看你家大公子?”李君璞问道。
秦景:“我只负责来回路上安全。”看李君璞的神色也知道没出大事,但明日还是去荣国公府瞧瞧,“世子若是有事,自然令人来寻我。”
李君璞一听就明白了,秦景真正是荣国公的心腹,但和孙安世撩不到一个壶里。荣国公托付路上安全,到了长安秦景长处不在此,自然退位让贤。
有本事有性格,李君璞自然不介意透露点消息,“和他斗殴的是燕国公幼子,受了点皮肉伤。”对方什么事都没有,将门犬子遇上将门虎子,自然完败。
幼子有两个解释,一个是小儿子,一个是年纪不大。总之以孙安世的年纪地位来看,皮肉伤不重,但面子是丢够了。
听到只是皮肉伤,秦景彻底放下心来,明天连荣国公府都不用去。
孙安世并非无的放矢之人,沾上平康坊绝不只是风月场的争风喝醋,对上燕国公幼子多半是为粮饷之事。
秦景拱手,“多谢告知。”
李君璞审视道:“去年奇树岭之战你知道么?”正是因此一战孙家由郡公一跃加封国公。
秦景淡然道:“我是先锋。”
李君璞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睛陡然亮了,“我能与你比试一番吗?”
秦景欣然应允。
葛寅挪过来和众人站在一处,“李二郎为何要与仲行比试?”县衙不是文官的场子么?
徐昭然:“李二郎家是世传武将,大概是见猎心喜吧。”他认出李君璞,不过是将住址姓氏排行加在一处猜出来的,但李君璞未必认得他。
毕竟能被李君璞认出来不是什么好事,他日常抓的就是在长安坊市闹事的刺头和纨绔子弟。似白湛徐昭然这等就算在平康坊也是安静听曲赏舞的乖宝宝,李君璞当然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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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急答:“文官,但兼武事。”
徐昭然惊讶道:“县尉?”这才注意到李君璞身上浅青色的官服。
段晓棠与葛寅比试过,林婉婉问道:“胖哥,你和秦大哥谁武功高些?”
葛寅能怎么答呢,“不相上下。”实际秦景更胜一筹。“晓棠,你和李二郎交手结果如何?”
段晓棠:“不分胜负。”加上中间两个等量,可以轻易得出这一场比试的结果。
“哦。”
白湛白秀然等人齐齐放松,比起没打过交道的长安同乡,还是熟悉些的秦景更亲近。
果不其然,李君璞很快落败。两人只是在地面持剑比试,未必是熟悉的武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但秦景冲锋过来时,何等万夫不挡之势,是不可多得的猛将,难怪能做先锋。
若非心理素质过硬,岂不当场胆寒。
徐昭然原本跃跃欲试,想要与秦景比试一番,现在就不要上去自取其辱了,尤其是在白秀然面前。
李君璞输一场不怒反笑,近来的郁气排遣干净,长安城的天空究竟是太小了,井底之蛙以为自己世间难得的英才。可长安城也有好处,天才英才都想来闯一闯,让自己能得之一见。
“秦兄,我住隔壁,空时记得到我家去喝酒。”
秦景安安静静的,不似刚经过一场激战,“多谢盛情,若有机会定上门叨扰。”
李君璞得了允诺,转身便走,“段郎君,我先回家了。”
李君璞的背影消在门外,段晓棠关上门,林婉婉方才问道:“他来做什么?”
林婉婉不知道段晓棠曾经找李君璞打探过消息,“说皇帝在江南采选美人,长安没有干系。”
林婉婉松一口气,暂时没想到江南的可怜女人。
秦景闻言,立即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荣国公府今天不去也得去了。
葛寅眼见无事,也跟着走了。
林婉婉一头雾水,“秦大哥他们怎么走了。”
白秀然解释,“荣国公是陛下心腹,他的驻地在江南。”哪怕只掌军机,消息传过去恐怕也会引起一阵混乱。
当秦景急冲冲赶到荣国公府,孙安世正一边唔呼哎呦一边咒骂燕国公家的混账儿子,听见下人禀报秦景求见,一阵恍惚,还以为下次见面会是在返程之时呢。
虽然秦景和自己不大合得来,但同样和底下的兄弟们混不到一处去。孙安世有自知之明,老爹爱将,即使拉不到自己这边来,也不能便宜其他人,索性供起来。
所以一到长安,两相和平分手,只等返程时汇合。
“秦将军,你怎么来了?”秦景的官职是都尉,但花花轿子人人抬,孙安世愿意给面子称呼一句将军。
秦景亦不客套,“我听说陛下要在江南采选美人。”
孙安世没有反应过来,点点头,“我知道。”
秦景情知孙安世误会了,直言道:“全部在江南采选。”
孙安世瞳孔微张,采选美人每次都会在地方引发混乱,何况全部压在江南。荣国公名义上统领驻军,可地方政务难免也要掺和几分。“这个消息从哪儿听来的。”
主君在江南,但荣国公府常年在长安有人手,甚至底下几个弟弟就在长安过活,现在连点风声都没收到。
秦景:“新近认识了一个朋友,在县衙做事,听他说的。”并没有透露李君璞的名姓,听口气,孙安世早上在平康坊的事就是他本人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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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样职位有一个好处,消息灵通。
孙安世揉了揉眉心,“怎么全安排在江南呢?”就算陛下爱重江南,自家老爹是陛下心腹,也不能可着一只羊薅呀。
秦景纠结半刻,“选秀消息刚传出时,河间王进宫了。”
孙安世认真打量秦景,“这个消息秦将军你怎么知道的?”河间王的行踪自己都不敢轻易打探。如果消息为真,是陛下真的爱重江南还是河间王祸水东引?
同为武将,孙家是皇帝心腹,河间是宗室在军中的代表,两家可不是一个山头阵营的。
秦景:“朋友的朋友在宫中任职,碰巧瞧见了。”
孙安世:“内官么?”
“不是。”秦景不知徐昭然具体职务,但肯定不是内官。
孙安世不再细问,这两个消息都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秦景在长安的朋友圈子他也不想打听太仔细坏了交情。
对方报信,孙安世亦推心置腹,“陛下有意让父亲移驻东莱。”江南虽好,但奇树岭之后无仗可打,不似东莱隔海与高句丽相望。
东莱与齐州不远,秦景自然是期待移防,“选秀怎么办?”祝明月她们的仓惶他知道,江南的女子又该怎么办?
孙安世:“看哪封圣旨先到,父亲与江南总有几分香火情,大约是首选衣食无着的女子充入。”可这样的女子容貌粗陋,最终还是要择良家美人充门面,人数还不能少了。
以上都是后话。
拨云见日祸患远离,林婉婉松一口气,有心思关心其他,“短短几日不见,李二哥憔悴许多,看来最近霉运当头。”
段晓棠:“你什么时候会看相了。”
“自从知道卜者比医者赚的多后,我是精研相术,就等着一飞冲天一夜暴富呢。”林婉婉胡扯,李君璞若是事事顺利,也不会是那副霉相了。
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差,可是运气差的男孩能笑的出来吗?
段晓棠笑道:“那你看看我是什么相貌?”
林婉婉假模假样的上下打量一番,自顾自的点点头,“嗯,没错。”一字一顿,“多情且薄情。”
对得起最初的萍水相逢,也对得起最后的一刀两断。说起来像仁至义尽的洒脱,换一头想何尝不是不在乎呢。没人在切割一段感情的时候能姿态好看。
段晓棠是一副极为英气的相貌,无论谁见到也不将她和多情薄情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杜乔和徐昭然不约而同的没有看段晓棠的脸,然后发现对方的回避,于是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有白湛毫无顾忌的打量,“没看出来。”
白秀然抱着手,直接问道:“你是这种人吗?”
段晓棠立刻道:“当然不是。”
白秀然指着林婉婉,“看相功夫不到家。”
戚兰娘同样摇头,“晓棠不是那种人。”
林婉婉手搭在戚兰娘肩上,慢慢说道:“戚妹妹,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晓棠父亲说的那段话,反过来听就是觉得晓棠不负责任没担当,所以不敢放她去结婚生子,渣了别人害了自己。”
赵璎珞:“啊?”
白秀然:“你父亲说的什么话?”
段晓棠:“当时他身体不好,我就想结婚生个孩子让他走的安心,结果遭到强烈反对。”将那些话复述出来。
乍一听的确是对孩子的殷殷期盼谆谆教诲,作为读书人,杜乔是玩弄文字的高手,翻来覆去品呷几遍,顺着林婉婉给出的方向思索,迟疑道:“好像有这个意思。”薄情郎见多了,薄情女倒是头一次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难以置信,以前顶多以为老段是觉得自己不够成熟。
林婉婉:“你们的家庭环境,家人间联系应该不会太频繁。晓棠,你干了什么让亲爹都觉得你不靠谱的?”
顺着这个思路想,段晓棠沉默良久,“我好像从小都不大靠谱。”
段晓棠开始细数从小到大的不靠谱事件,三四岁时老段摁着她剪头发,反手就把老段的头发也给剪了,虽然寸头剪不下来什么。
八九岁的时候偷偷改成绩,老段满怀欣喜的去开家长会,结果才知道自己孩子是倒数,被老师摁在座位上劈头盖脸教育一个多小时。
十三四岁时和朋友们立志摆脱家庭束缚,去外面流浪。结果因为叛徒告密,离家出走半天就被找回来了。
十七八岁临近毕业,老段希望去当兵,结果偷偷改了志愿,拉着箱子去远方读书。
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给亲爹添堵。
段晓棠:“当时老段可能发现自己身体有问题,希望我入伍,一辈子生老病死都有人管了。”
白秀然惊讶道:“入伍?”
段晓棠:“我们那儿无论男女都可以从军,但是要求很高。”
杜乔:“大吴男子均需服役,轮流服兵役。”
白湛:“做那么多事,你父亲后来怎么收拾你的?”隐隐有些期待呢。
“还能怎么收拾,顶多骂一顿呗,”段晓棠发现白湛的“不怀好意”,“那是亲爹,能拿我怎么办?”
徐昭然等人将角色替代成自己,骂一顿?最轻都是祠堂跪到底再加八十棍,再重点就是逐出家门。
亲爹,亲祖宗来了都不行。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段晓棠家乡做儿女的才是祖宗吧。
“叔叔情绪真稳定,”林婉婉不得不佩服,“换做你,能做到么?”
“当场断绝亲子关系,多一秒,我都要脑溢血。”段晓棠不假思索道。
“这就是差距,”林婉婉摊手,“叔叔眼光真准,你不适合带孩子。”
这个结论段晓棠认了,“但我真不玩弄人感情。”左思右想也没想到自己渣人的事。
“因为她是故意抛出一个耸人听闻的论断,将人的思路往上头引。”祝明月看完好戏,“你爸只是觉得你不成熟不放心。”
再对林婉婉道:“忽悠是成为成功术士的第一步,你的话术已经可以去秦皇汉武面前现眼了,记得别把我和晓棠供出来,怕诛九族的时候连累到我们。”
一句话把所有人带跑偏,而且是一群自诩为聪明的人。
林婉婉见事不对,立刻往后院跑。段晓棠三步作两步追上去,亏自己还反思了这么久。
赵璎珞吐槽道:“我还在想晓棠怎么薄情呢。”或许受褚家之事刺激,想的刁钻些。
祝明月:“想知道薄情是什么样,还不如问婉婉呢,她知道的可太多了。”
心怀天下,平等的想给每个好看的小哥哥幸福;心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小哥哥;心是榴莲做的,心尖尖上全是人……
“啊——”是林婉婉的惨叫。
杜乔迟疑,“不用管吗?”
“罪有应得自找的,不用管。”祝明月看戚兰娘和赵璎珞神态轻松,“选秀有新消息了?”还是好消息。
赵璎珞:“李二郎说皇帝是要在江南选秀,长安城的女子不参与。”因为一个消息,“姓李的”成功拥有了姓氏加排行并且尊称为郎。
“江南?”祝明月兴味道:“扬州瘦马。”这着实是讽刺了。
白湛爱马懂马,“扬州产马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没有必要一再考验本地朋友的神经,祝明月只道:“你不用知道。”转而对杜乔道:“你不着急回去吧,有点事想请教。”
杜乔只能不着急了,悬着心道:“不用说请教。”
既然选秀与长安没有干系,以此时的通讯手段,远在江南的风波,不会影响长安人民安居乐业,春风得意楼不必延迟开业。
正好趁着白秀然在这里,“酒楼开业活动,出了几道题,若是客人能答得上来,就能获取相应的奖励,从一桌到一年不等。”
我来考考你之大吴长安版。
白秀然:“一年席面是?”
祝明月:“白养他一年。”从袖中抽出题目,“你先看看,这种文体叫对子,分上下联。来源于骈文与律诗,要求对仗工整,平仄协调。不用答出来,只需瞧瞧难易程度如何?”
杜乔:“不必用我吧。”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祝明月坦诚,“你是我在长安认识的唯一一个纯粹的文人,不找你找谁呢?”
独一无二的看重让杜乔展开纸张,祝明月的解释,对子不就是对句么。但只瞧一眼,“我需要再看看。”自行进屋坐下,仔细思索。
祝明月:“你们亦是从小识文断字,不如也帮帮忙。”
白秀然第一个上前站在杜乔背后,只通读一遍,眉头便深锁起来。徐昭然和白湛跟上前,同样的不解。
白湛看向徐昭然,“徐大哥,你文武双全,能解出来么?”
徐昭然险些怀疑未来小舅子是故意让自己丢相的,今天遭受的打击太多。武比不过,文也被难住。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我自幼好武,文采不足,一时看不出头绪。”
上联:墨
上联:烟锁池塘柳
上联:天若有情天亦老
杜乔终于明白为何不要求应对,只是看看难易程度。思索片刻,“三联中我唯一可能对的出来只有第一联,需要不短的时日拆解字部。”
其他三人原本一头雾水,听了杜乔的话才终于得到一丝玄机。济州举进士果然有水平,可惜不是靠聪明才智,而是穷举方能解。
“其他二联,终我一世都未必能对得出来,尤其是最后一联。”不光格律平仄,还要考虑境界。自己还要追寻理想前程,不可能成日去琢磨一副对子。
白秀然:“如此看来,白吃白喝一年甚至有些太轻了。”
祝明月点头,“明白了。”太难,不合适。
林婉婉垂头丧气地跟在段晓棠背后过来,看起来没有皮外伤,心理上的伤害大家也不关心。看到桌上的纸张,问:“这是什么?”
祝明月:“我给酒楼开业准备的有奖竞答题目,现在看来不太合适,”
前面两联未必知道来历,但最后一句可大大的有名。至上联出,千年来多少顶尖文人试图对上,但各种不足。
直到伟人出世: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林婉婉晃一晃头,“你这对联放上去,十年都未必有人对的上来。”
说不定从开业到倒闭,徒留一段长安都市传说。
林婉婉说十年,杜乔说终其一世,显然前者把握更大些。
白湛问道:“你知道答案?”却忘了杜乔说的是他个人,林婉婉却是将全长安文人一竿子打翻。
林婉婉嘿嘿笑道:“是不是打算知道答案,拿出去显摆一二。遇见人就是我考考你呀,搏一个长安才子的名头。”
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林婉婉决定,这个逼帮白湛装了,反正祝明月已经放弃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只是想知道答案。”不知道心里抓耳挠腮心痒的慌,比起长安才子的虚假名头,还是更喜欢武学奇才的评价。
杜乔的思路是对的,林婉婉道:“第一题的‘墨’字拆开来是黑土,要对上就要以同样的颜色和属性物品。比如‘柏’,比如‘泉’。”
祝明月抱胸,慢慢开口,“‘泉’字更合适。”
“没错,”林婉婉打一个响指,“烟锁池塘柳,金木水火土,意境朦胧优美,有些欺负人了。据我所知,尚是绝对吧。”
杜乔:“绝对?”
段晓棠:“就是没人能对出来的意思。”
祝明月报菜名似的,“炮镇海城楼、灯深村寺钟、烛镌河坝松、茶煮凿壁泉…目前公认最符合的是桃燃锦江堤。”
每一句都如醍醐灌顶,顿开迷雾。
杜乔深思一会,鸡蛋里挑骨头,“桃燃锦江堤,字部符合,意象甚佳,可惜平仄稍欠。”
难怪林婉婉说是绝对,公认最符合也就是说尚有异义。
祝明月:“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摒弃五行之说另辟蹊径。楠栖堇背鸫,东西南北中。”
杜乔叹息,“还是差了一口气,”难道只是想以此为引为难长安文人,做一个大大的噱头。“第三联也是绝对?”
天若有情天亦老,倘若苍天有情,亦会因人间悲欢离合而苍老。但真正说的是苍天无情,世人的悲欢离合根本影响不了它。
意境辽阔,富含哲理。
“不是,”祝明月满怀回忆,“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意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这是北宋的欧阳修。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这是北宋石延年。
“天若有情天亦老,世间原只无情好。”这是金元好问。
声音深沉,“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不符合对仗平仄,”杜乔感叹,“但近乎于道!”
郁气散尽,只余浩然正气。
近乎于道!
白湛品味着其中真意,祝明月和林婉婉戏言,显然这些词句不是她们所创陡然贪心起来,吃了一口美味的鸡蛋,还想认识那只母鸡。“这些词句从何而来?”
林婉婉随意道,“翻闲书看来得呗!”
白湛不信,“闲书?”这些文字怎会出现在闲书上,嫌弃道:“你是学医的,不要胡说。”
居然觉得老娘没文化,林婉婉撸起袖子,“我悬梁刺股夙兴夜寐,正经读书的年数比你的年纪还大。”
已知白湛今年十五岁,林婉婉正经读书的年数都比这长,明明两个人看起来差不多大。
白湛:“那你多大年纪?”
林婉婉脸上阴云密布,声音低哑恐吓道:“你娘没教过你,不能问女孩子的年纪体重和私房钱么!”别说普通朋友,就是亲亲老公来了都未必有实话。
白湛他娘真没教过,只能摇头。
林婉婉扣住他的肩膀,转向白秀然,“你看你亲姐姐会告诉你么?”
白秀然但笑不语,两地风俗各异,但有些事古今中外相通。
林婉婉:“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我应该会读书到三十岁才勉强算是头。”
段晓棠靠在门框上看热闹,“然后三十五岁被优化。”
“呵,”林婉婉转移仇恨目标,“三十五岁被优化的只有你。”医生越老越吃香。
白秀然诧异,“优化?”听起来好词,两人说话的语气全然不是善意。
段晓棠心烦意乱地抓一把脑袋,“就是被淘汰的意思。”优化、九九六福报等等新型黑话和程序员息息相关。
读书读到三十岁,然后三十五岁被淘汰。能用来工作赚钱展示才华的时间只有五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问道:“那读书还有什么用?”
祝明月冷静道:“人不读书便麻木,若是读了书便痛苦。但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尤其是女子。”
赵璎珞知道祝明月绝不会害自己,平时亦是敦促她和戚兰娘多多读书习字学本事,老实回答道:“我想不通痛苦和麻木是什么意思?”
祝明月:“以后你会明白的。”
白秀然隐隐抓住其中真意,如果不是父亲自幼疼爱,允许自己与兄弟们一起读书习武,是不是现在也会和其他姐妹一般满足,他日盛装出嫁,相夫教子,儿孙满堂,便是一生。
可她读过书开过智,见识过外头的广阔天地,最终却要被困在后院一角。忍不住想要的更多,终究是欲壑难填,做不到自古传下来的女子闺训。
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
段晓棠为林婉婉正名,“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们三个人里,婉婉才是读书最多成绩最好的那一个。”祝明月只是看来像读书很多的样子。
“我们那儿老话,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还有一个说法叫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说的是这两个专业难度高,入门就得做好掉光一半头发的准备,学到最后还很容易丧失人性。”
“婉婉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偶尔胡闹,”看看漂亮小哥哥小姐姐缓解下压力,还是既没有贼心又没有贼胆绝对安全无害的那一种。“不然得被书山题海淹死。”
林婉婉急忙摆手否认,“我本性如此真的没素质,和专业没关系。我有人性,我没有掉一半头发。”
只是掉了一点点而已,我的露丝、玛丽、爱丽丝…每一根头发都有名字。
杜乔赶忙摸摸自己的头发,还好,丰密茂盛。
人道是腹内诗书气自华,但林婉婉万万不是如此,她给人的感觉说的难听些是幼稚糊涂。
白湛“痛心疾首”道:“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的?”
林婉婉怒目圆睁,“什么叫糟蹋?”这是为知识献身。
晋时文人放浪形骸是因时局黑暗,不得不如此寻求解脱。白湛小心地看一眼端坐的杜乔,似乎没有像林婉婉那样“放弃”自己,不然提醒孙无咎,读律书不要太过忘情。
顺便考考他,三道题他应该都答不上来。
林婉婉慷慨道:“你们以后遇到学习障碍,我可以倾情指导,友情收费。”
白湛不放在心上,他一文钱都不会给林婉婉赚。
笑话说完,林婉婉转到正事,“祝总,你这题出的实在偏门。对我们以后的衣食父母能不能温柔点。”
祝总的温柔听说过没见过,说话轻声细语不是温柔而是礼貌。但对着衣食父母能不能装一装,不能一上来图穷匕见“满怀恶意”,把客人吓走了呀。
站着把钱挣了?祝明月的目标从来是让人跪着把钱送过来。
祝明月思虑些许时候,若真与长安城的读书人比试文才,注定立于失败之地,不利于打响春风得意楼的名声。奖励、考题、与文人相关……
祝明月提笔在纸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图形,似字似画,笔锋奇怪,倒像是用刀刻出的一般。
林婉婉恍的一下站起来,祝明月看着她,笑道:“如何,这就是我最大的温柔?”
深埋在殷墟之下的甲骨呀,愿你能提前重见天日,被世人重视,不必再被当做包治百病的龙骨送入药房研磨成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它不是龙骨,是甲骨,承载着商的瑰丽与辉煌。
林婉婉相信祝明月在逐利而行的画皮底下是有一颗文青心的。
徐昭然旁观者清,试探道:“这是一种文字?”是何时何地的文字,竟从未见过,难道是先秦时代其他诸国的文字?
祝明月不卖关子,“这是商朝文字。”
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无人能得知最早的文字是何模样,它再一次出现在信史中是秦始皇书同文,统六国文字为小篆,至汉时隶书到如今。
先秦的列国文字为何,诸多士族之家中收藏的青铜器或有铭刻,可这是在先秦列国,在东西周之前的更遥远的商呢?
周议定礼制,如今中原大地的人伦礼仪皆从此而来。从仓颉造字到周之前这段蒙昧时光有文字么,当然有。
可是却从未有人发现过。
难怪之前祝明月说商朝人殉,她对商王朝十分了解。
杜乔发现更多的东西,祝明月等人的家乡有迥异的风俗、健全的法律,绝不是一个如《桃花源记》中形容的简简单单避祸谷地,那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广袤、辽阔、宽容、自信……从三个子民身上看到她们的母国。
但商朝文字一出,让杜乔将种种顾虑全然抛却,他是追逐前程的红尘客,可也是一个文人,而祝明月她们的的确确是华夏苗裔。
杜乔难以置信,“这也是看闲书看来的?”
祝明月:“先人无意间在商朝旧都获得数块甲骨,发现上有刻刀痕迹,是类似文字的图案。经过长期的研究,确定是殷商时期的文字,称之为甲骨文。”
周朝的文字铭刻在鼎上,比之落后的商朝将文字刻在甲骨之上完全说得通。
白湛:“商朝旧都?”史书记载商朝迁都数次,这旧都不知是亳、嚣、相、庇、奄哪一处。
“你觉得我会知道么,”祝明月轻笑,“不过偶翻闲书记得几个字罢了,还指望皓首穷经考察来历究底。”
杜乔回忆一遍史书上对商朝的记载,落在一句,“殷辛背西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宠,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最后这个神秘的王朝便被周取代了。
林婉婉未必能即时翻译出杜乔吊的书袋说的是什么,但听懂“妲己”两个字就够了。“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红颜祸水。若是没有她们,夏桀商纣周幽还是清清白白的好男人好君王,是不是?”
杜乔立刻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林婉婉丝毫不放过,“妺喜妲己都是降国进献的美女,迷惑敌国君王的礼物,她们出色完成任务,不说比肩西施,至少该是部落英雄吧。或者说夏桀商纣作为君王,居然玩不过一个女人,该不该说他们水平太菜。”
亡国之祸哪是一个女人能担得起来的,杜乔自知失言,只能苍白解释,“我绝无此意。”
“妺喜和褒姒我不清楚,但妲己或许没有说错。”祝明月似乎站在杜乔这一边,“从已知的甲骨中推断,商朝的王后地位并不低,不只是后宫之主,同时担任国家的将军和祭司。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周朝如此仇恨妲己,不惜大书特书她的罪行,是否因为妲己曾经领兵作战击败周的军队?”
“或许我们应该称呼她为妲己将军或者妲己大祭司。”
“如此她担上亡国之名才不算冤枉。”女子祸国不过是臣子文人为君王贴上的一层金。如果妲己担上亡商的骂名的前提是承认她将军的地位,恐怕臣子文人会忙不迭的将她开除出亡国妖女的队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激动道:“商的王后可以领兵征战?”
段晓棠:“商王武丁的妻子妇好,甲骨中记载她曾多次领兵为商王讨伐周边部落。”可惜学渣不记得卜文词句。
杜乔想到史书中对武丁简单介绍,“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驩,殷道复兴”、“武丁得说,乃称高宗”,一位商的有为君王。但史书从未提起他还有位领兵作战的王后妇好。
但既然祝明月和林婉婉未提出异议,就代表这位现在毫无声名的妇好王后、妇好将军确有其人,是她们所知的通识。
一段被历史长河掩埋的截然不同的传说。
如果不是离不得长安城,杜乔和白秀然恨不得顺着史书记载的商王迁都的地址一个个去追寻商的文字,探索不为人知的历史。
祝明月面向众人,“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林婉婉竖起大拇指,“好。”好到现在都想去造把洛阳铲去安阳铲一铲了,一弯腰一低头的事。
话说,安阳在哪儿呢?
几处产业中,济生堂是预定最先开业的,毕竟房子是现成的。只待周木匠带着徒弟们打上药斗子和桌子便可以开门营业,广接四方病人。
林婉婉用两张药方请赵大夫介绍一位药商,进了些常用来治妇人病的药材,跟着赵金业站了一天药柜,学习如何抓取称量的药材。
哪个大夫不是从药童一步步爬上来的,唯独的林婉婉的学习顺序叫人咂舌不已。会把脉会看病会写方,却不懂炮制药材抓药辨药,难怪之前只看诊不卖药。
林婉婉:“赵大夫,你还有没有其他孙子。你这里站不下其他人,不如送到济生堂去,我顺道给你教了。”
赵大夫“严词”拒绝,“老夫只有一个孙子。”林婉婉有天分,唯一欠缺的只有经验。他愿意结这一份善缘,也是为了日后能对孙子照顾一二,至少上门请教时不会被拒之门外。
林婉婉领着赵璎珞驾着马车,把这一阵子介绍病人过来的大夫全部拜访一遍,送上段晓棠精心制作的糕点和试做的丸药。一来感谢大家提携照拂之意,二来宣告济生堂的成立,欢迎互通有无。
许多大夫拿着糕点和丸药都懵了,毕竟长安城寸土寸金,这么一段时间,医馆都开起来了?好在大家抵触情绪不多,一来医疗行业的特殊性,二来是能参与义诊的多是大医馆,去大慈恩寺的大夫并非东家。同为打工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但不管如何,以后从大夫们这条线上介绍过来的病人会少一些。
朱大夫谢大夫与林婉婉更熟悉几分,一个是她在长安医学界的引荐人,一个算有两分私交。
朱大夫:“我记得她在长安毫无根基吧。”怎么轻轻巧巧的开起医馆了。
谢大夫:“嗯。”他去过小院,至少对林婉婉的家庭情况有些了解,胜业坊的房子是租的,勉强算个富户。“据说是因为各个医馆都不收,在家中看诊影响家人生活,不得不出来开医馆。”
朱大夫点点头,“年轻气盛。”你们不要我,我就自己开。
林婉婉甚至给李家柳家的门房打好招呼,再有病人上门,如果家中无人,麻烦指到医馆去。
祝明月抽空带着家里人去春风得意楼订做制服的绣庄做衣裳,今日终于送到,后院里五个女人挤在一处,显然对新衣裳充满的热情,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诚不欺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将两件衫裙不停在段晓棠身上比划来去,弄得后者一头雾水。“我特意交待的,给你做的女装。”
林婉婉定睛一看,上衣是豆绿色襦衫,布料清透微微能微微露出肤色,配的是一件橘红的齐胸长裙,因是锦缎所制,本身自带花纹无需再多做绣花。
红配绿在现代是只有时尚弄潮儿才敢尝试的搭配,可在长安似乎是寻常。兴奋道:“快试试!”谁没有一个打扮洋娃娃的爱好,尤其模特还是段晓棠,从来没见过她穿女装。
段晓棠没有格外的忌讳,只是单纯嫌弃女装繁琐不利于活动。
祝明月拎着衫裙,“威胁”道:“你是自己换,还是我们帮你换。”
段晓棠权衡利弊,抢过衣裳钻到帘子后,“我换还不行么。”
帘子后窸窸窣窣,不多时段晓棠换好衣裳出来,大约是头一次穿着,微微有些不自在。摇着手晃荡着大袖子,干活时这衣袖可真是太耽搁事了。
段晓棠的相貌既有男孩子的英气帅气,又有女孩子的青春可爱,前提是她安安静静站着坐着别说话别动作。
“这衣裳太麻烦了。”段晓棠拎着裙角扇来扇去。
林婉婉:“你要不然转个圈圈。”
段晓棠果断拒绝,“又不是三岁渴望南瓜马车的小姑娘。”三米成桶,六米成花,九米成仙。
祝明月将段晓棠按在梳妆台前,端详着她的面容,“给你化个妆。”不等回应自顾自打开各种瓶瓶罐罐。
外头卖的胭脂水粉实在是怕了里头含铅,于是只能简单做一些自用的。
将米泡在水里十几天,等到酸味弥漫捞出来,用磨子推成极细的粉末浆。将清水跟粉浆分开,清水澄出倒掉。剩下的水分蒸发殆尽后,用竹片刮去表面的一层比较粗糙的粉末,底下的就是细腻的成品水粉了。
至于胭脂林婉婉试图复原玉女桃花粉,可惜还在试验阶段。
祝明月将水粉均匀的扑在段晓棠脸上,好在皮肤细腻不至于浮妆。将胭脂的红轻轻在手背化开,再一点点涂抹到段晓棠脸颊上。
实时女子好用红笔在额头及两颊划上一笔称为“斜红”,祝明月对这种审美尊重祝福但并不打算采用,用一支极细的妆笔粘上胭脂红色在眉心画上一朵梅花花钿,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一刻钟。
段晓棠自己动手涂上唇脂,看着模糊铜镜中陌生的自己,似乎真的是一个古代仕女。
“头发得重新挽。”赵璎珞走上前,拆了段晓棠的发髻。“梳单螺或者凌虚髻如何?”
段晓棠头发乌黑,大约是回头是岸辞职得早发量还不错,唯一的问题是太短了。和长安女郎动辄及腰及膝的长度相比,只留了一两年的头发实在不够看。
单螺见多了太普通,林婉婉大手一挥,忽略当事人的意见,“凌虚髻。”
赵璎珞将头发梳顺侧分,分成数股,不断交集拧旋,悬空托于头顶。问祝明月和林婉婉,“学会了么?”这两人至今只会梳些简单发式。
林婉婉咽咽口水,“眼睛学会了。”手没学会。
实心的丸子头变成高耸的发髻,段晓棠连脖子都不敢随便动,“不会散了吧?”
赵璎珞从台面上挑拣两支钗簪插进头发里,轻轻拍拍段晓棠的肩膀,“只要不连续翻十八个筋斗,就不会散。”
赵璎珞同样习武,有她担保,段晓棠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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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试着各色新衣裳,重新挽发,精细的上妆,即使化妆品没有几样,也是玩的不亦乐乎。简单的胭脂水粉用法,对手残党无限友好。
林婉婉美美的欣赏镜中倩影,再转着圈欣赏一遍,果然是美丽佳人。怎么能揽境自赏?“我去找柳三郎玩。”小孩子的眼睛最亮,话最甜。
找柳三郎出来玩没有一点难度,自家租客熟悉得很,而且林婉婉向来很懂规矩,她和柳三郎从来只在门口玩,不会跑远。
比起其他人,柳六娘子可放心多了。
柳三郎从门里蹦蹦跳跳出来,一见人张口道:“林姐姐今天不一样。”
林婉婉原地转一圈,“哪里不一样?”
柳三郎顿了顿,“变漂亮了。”
“姐姐本来就漂亮,今天更漂亮。”林婉婉双手捧脸,“换了新衣裳,梳了新头发,画了新妆容。特意来给三郎看看,好看么?”
柳三郎点头,“好看。”小孩子也是懂美丑的。
林婉婉轻轻摸摸柳三郎的脸颊,“真乖。”
秦嬷嬷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如果换一个人来,妥妥的风流浪子,偏偏三郎只有五岁,还是一个孩子。林婉婉能和孩子玩在一处,想必在家中也是极受宠爱,才能保持一颗童心。
柳家顺着围墙根种着一排花,看不出品种,但正值花期,引来不少的白蝴蝶在上面蹁跹飞舞。
跟着出来的玩的小富贵年纪虽小但猫性十足,总想伸爪子去够两只,够不着就喵喵叫。
柳三郎:“林姐姐,我们去抓蝴蝶吧!”
林婉婉不知该怎么解释蝴蝶采花蜜可以授粉,灵光一闪,“三郎,我回去拿点东西。”不多时带出来一根筷子,一团丝线以及一张白纸,
两个人蹲在柳家门口,林婉婉:“给你做个好玩的东西。”将白纸撕碎,用丝线串起绑在筷子上。”走我们去遛蝴蝶。“
牵着柳三郎的手,走到花丛边上,拿着筷子轻轻晃动起来,蝴蝶们以为被丝线绑住的白纸是他们的同类,跟着飞起来。
隔远了看就是林婉婉右手舞动,蝴蝶环绕她飞舞转动。
柳三郎边跳边拍手,“蝴蝶飞起来了。”
林婉婉转了一会觉得累了,将“指挥棒”交给柳三郎,“来,试试。”香香公主和香香的小郎君都安排上来。
段晓棠最近忙着酒楼少在家,等快做饭时,才发现酱油和醋快用完了。后头的祝明月等人忙着试衣试妆,索性自己带上帷帽和竹篮出去买。
林婉婉见她出门有些奇怪,凑近小声问:“怎么出来了?”
段晓棠提了提篮子示意,“打酱油。”
打个酱油而已,不至于危险,林婉婉摆摆手,“快去快去呀!”
柳三郎遛蝴蝶间隙看见人带着帷帽的女郎从小院里出来,“是谁呀?”看着有些陌生。
林婉婉敷衍道:“你祝姐姐。”
胜业坊的商业最繁华的地方集中在坊门口,卖油盐酱醋的杂货店也多开在那里。段晓棠头一次带帷帽,深觉得这玩意遮挡视线,也就遮阳时有些用处了,可现在的天气,正是郊游踏青的时候,不热不冷用不着遮阳。
难怪古时候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刚到坊门口,买完酱油和醋,便听到路人尖叫,“马受惊了,快跑!”
竟是一匹黑马疾奔而来,马上的蓝衣年轻人显然控制不住,只能大喊,“闪开,快闪开!”一路上人仰摊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放下竹篮,疾冲而出抓住缰绳,但没能让马的速度减缓下来,余光看到前头尚有行人躲闪不及,无奈之下,退后些许,一脚踢在马腿处。
黑马吃痛身体后仰,将背上的年轻人甩飞出去。段晓棠快跑过去,在年轻人落地前挡在人背后,帮他卸下一段力。
年轻人劫后余生,大喘一口气,方才说道:“大恩不言谢。”万万没想到也会有被小娘子所救的一天。
“不用谢,”段晓棠公事公办,看他不是主动闹市纵马取乐,也是受害者才这样的,“你没事吧,前面有医馆。”
本想说我送你过去看看,一群骑士飞驰而来,下马道:“七郎,属下来迟,罪该万死。”见主子面上无事,心底暗松一口气。
见家里人来了,段晓棠也不多事,悄然退开,提上竹篮走了。
七郎的注意力刚被终赶到的手下引走一会,再转头刚刚救自己的女郎便消失不见。镇定心神吩咐道:“安抚赔偿沿途受惊受伤的百姓。”
受惊的马匹被段晓棠强行减速受伤,再站起来时只是立在原地。为首的骑士自作聪明,“属下将马儿带回去好生查看是何人动了手脚。”
“不必,”七郎被人扶着站起来,冷言道:“杀掉。”
骑士终于领会主子的意思,不必带回去查证,当场杀掉。“遵命!”这可是从小跟着七郎的坐骑呀。
骑士抽出腰间匕首,靠近马匹,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嘶”马儿一声长鸣,轰然倒地!
七郎不为所动,转身骑上另一匹马,厉色道:“回府。”离开时突然想起,“留两个人查一查刚刚救我的人是谁?”
晚间七郎一边喝着安神汤药一边听着回禀。
“属下问过周边商户,那小娘子是过来打酱油和醋的,不过戴着帷帽,装扮声音并不熟悉。救下您后,提上买酱油的篮子走了。当时人多眼杂,并未有人注意到她的去向。”
胜业坊中住户多是长安中上层民众,过来打酱油的,离开时还记得带上酱油篮子走。以他们当时的位置,是看不见前头医馆的,也是回程时才看见坊门口有一家赵氏医馆。
所以她真的是坊中住户,只是恰逢其会乐于救人而已。
段晓棠也没想过出门打酱油还能“英雄救美”一回,想着骑马比汽车的不可控性高多了,万一出事,影响可大了。
从来只听说过闹市惊马,没听过闹市惊驴的。不然撺掇着祝明月再给家里添几头驴,平日出行时间不紧的话骑驴?
济生堂终于开业,赵大夫祖孙俩离得最近到场祝贺。
赵大夫抬头看着牌匾上的文字——济生堂,林婉婉解释来由,“谢公终一起,相与济苍生,是我很喜欢的诗人写的一句诗。”
赵大夫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读懂医书,不知谢公是何人,这句诗里又藏着怎样的胸怀,但“济生”二字显然符合医馆取名规则。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门两边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恙,何妨架上药生尘。从未有哪个医者有这番言论。
是呀,这才符合林婉婉的为人,开医馆的第一反应,生意兴隆不是好事。
从此后每个经过济生堂的大夫看到门口楹联都会心头一震。世人将他们当做医匠医仆,可他们也能凭借手中的药箱药囊济苍生!
赵大夫:“这牌匾的字请谁写的,不错。”
林婉婉:“还能有谁,我姐妹写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大夫侧目,“给你开医馆的姐妹?”
林婉婉点头,“当然。”
赵大夫不说话了,这样姐妹合该笼络好,给一个提匾的机会而已。
林婉婉姐妹真好,能帮扶事业能提匾。谁要能帮忙扩大赵氏医馆,他也不介意满屋子挂满人家的墨宝。
济生堂开业,宣告林婉婉正式进军长安医学界,放在玄幻小说里,这就是插下的擂旗,变相的道场。
赵金业觉得周边吵闹,“隔壁怎么叮叮当当的?”
林婉婉往那边望一眼,“还在装修,过两天开业,现在正抢工呢。”
赵大夫听过她语气熟稔,“隔壁也是你家的铺子?”
林婉婉手指画一个圆,“这一块地方都是我们的。”
赵大夫扎根胜业坊日久,这块地什么情况当然清楚,半个月前开始修房子,还以为房主终于凑齐银钱可以起新屋了呢。
“这里,”赵大夫手指着脚下的地方,“租的还是买的?”
林婉婉凑近小声道:“租的。”
赵大夫恨铁不成钢,“租的地方,你替房主起新房?”
林婉婉立即解释,“我们签了契,写的清清楚楚。”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
赵大夫放下心来,知道签契而不是口头约定,还是有几分心计的。问道:“隔壁做什么生意?”
林婉婉笑道:“卖些豆腐豆芽之类的食材,赵大夫你以后记得照顾生意呀!”
卖豆腐不是只需支个小摊就行么,怎么还修上砖瓦新房了。赵大夫打定主意,以后家里的豆腐就在这里买了,反正离得近,爷孙俩一顿饭几块豆腐也能对付。
再过两日,隔壁的五谷豆坊开业,五个人全员上阵。
似豆腐豆芽等便宜食材可以用豆子换,其他便需要银钱买。开业酬宾三日,所有商品七折出售。因为是开业做活动,倒不算扰乱物价。
许多精打细算的人听说消息别说跨坊,连朱雀大街都跨过了。人到了铺子前,看着许多新奇食材反倒不知该如何下手。
“豆腐竟有彩色的,不过价钱贵了点。”
“豆干是什么?”
“凉粉怎么吃?”
……
零零总总不绝于耳。
祝明月早知自己不适合接待客人,揽下搬运补货的差事,她实在没耐心一遍遍解释价钱做法。
段晓棠:“米线是用大米做的,水开扔下去煮,捞上来拌上料就能吃了,不用自己和面。”
林婉婉:“凉粉切开来凉拌就行,平时怎么拌菜就怎么拌它。”
赵璎珞:“五香豆干可以买回去直接当下酒菜。”
戚兰娘:“你远道而来,这几样都不能久放,先买点尝尝。开业三天都是这个价格,你吃的好了,明后天再来。”
……
车轱辘话说来说去,说的口干舌燥。
林婉婉敲着腿,早知道该和祝明月一起搬货。唯独听见铜钱落箱时才有稍许安慰,这可比时不时的诊金冲击大多了。
叮叮叮,听着就喜庆。
赵大夫等到人潮慢慢散去,方才过来,一抬头看见五谷豆坊四个字和隔壁的济生堂一模一样的笔迹,果然是一家。
林婉婉招呼道:“赵大夫,你来了,要什么自己选。”实在没力气再介绍。
戚兰娘站到摊位前严阵以待。
赵大夫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发现除了豆腐,其他的都不认识。
戚兰娘猜到他的疑问,“都是婉婉家乡的食材做法。”
赵大夫对此说法持怀疑态度,据他所知,林婉婉是不会做饭的,连熬药都是赶鸭子上架现学的。
戚兰娘一个个给赵大夫介绍产品,“米线是用大米做的,水开后下锅,煮熟后捞起来拌上佐料就可以了,普通人一碗米线可以抵上一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凉粉切成块后凉拌,可以做一碗菜。五香豆干自带味道,最好做下酒菜。”
“咸蛋是鸭蛋做的,煮熟用来佐粥最是廉宜。皮蛋有鸭蛋和鸡蛋两种,剥壳后生吃凉拌煮汤都可以的。”
……
戚兰娘的介绍没有一丝花哨,却比其他几人详细贴心得多。祝明月若是在这里,高低得让戚兰娘出一本话术,让其他几人跟着学学。
赵大夫爷孙俩向来吃食简单,但比起平民来说他不差钱,尝试新食材算不上压力。“一把米线,再来十个皮蛋。”大米和鸭蛋都是精细东西。
林婉婉和赵氏祖孙来往甚密,连带着戚兰娘对赵家的情况知之甚详,只有祖孙两人。“赵大夫,不如先买两个尝尝,吃得好了再来。我们离得近,方便得很。”
赵大夫头一次见把生意往外推的,疑惑的目光看向林婉婉。
“赵大夫,没哄你。”林婉婉道:“皮蛋是新鲜东西,爱的人极爱,讨厌的觉得它是世上最可怕难吃的。”
赵大夫不信,世上还有比药更难吃可怕的?但听人劝吃饱饭,赵大夫也不会硬顶,“那拿两个吧。”
赵大夫深知今天许多热闹都是冲着便宜来的,一时忧心对林婉婉道:“三天后怎么办?”哪怕其他食材比豆腐贵重,也犯不着开五间铺子呀!
林婉婉可没这份忧心,“三天后,我们的酒楼就开业了呀!”在祝明月的构想中,各个酒楼才是他们现阶段的供货大户。
“酒楼?”赵大夫惊讶道:“还开了酒楼?”
林婉婉:“是呀,就在东市。”
赵大夫:“你要开几个铺子?”
林婉婉算了算,“暂时就三个。”
不算过江龙,也算过江泥鳅吧。
快收摊时,赵金业过来购买晚饭的食材,摊子上大部分东西都卖完了,原本她们怕剩下,保质期短的都不敢多做。
林婉婉:“米线和皮蛋味道怎么样?”
赵金业挠挠头,“米线味道好,皮蛋都被我吃了。”赵大夫果然吃不惯,世上居然有比药还难吃的东西。“皮蛋米线还有么?”爷爷不喜欢,但孙子爱吃。
林婉婉扫视一圈,“皮蛋还有几个,米线没了,粉丝行么?”
赵金业:“粉丝是什么,怎么做?”
林婉婉:“这是绿豆做的,”至于做法,“泡开、烧水,煮熟、捞起来拌料,和米线差不多。”
赵金业知道林婉婉不善厨艺,能说到这份上已经很是不错,“那来一把。”
送走了赵金业,戚兰娘端着一个海碗过来,“婉婉,快去吃饭。我和璎珞来盘货。”
祝明月段晓棠大部分时候泡在春风得意楼,这边工匠一集合,祝明月委托陈牙人请来一个厨娘。他们自备食材,厨娘只负责每日做两餐饭。这两日筹备开业,她们几个基本在这里搭伙了。
工匠们在春风得意楼给他们做饭的是酒楼大厨,哪怕是大锅菜也是有滋有味的。换到五谷豆坊来,厨子水平掉落一大截,但也无怨言,有菜有肉的还不够知足?
李匠人的几个徒弟师侄甚至盼着他能在祝明月这里再多揽下几个活,这家人待匠人着实厚道。
段晓棠跟着李匠人周木匠查看工程进度,之前紧赶慢赶终于将门市房子如期交工,现在要开始动里面了。
段晓棠指着原本预定的工坊地,“茅草棚搭的开阔些,第一批要放三个石磨进来,还要给后头留出余量。”
当初小院里买石磨还是李匠人做中人介绍的,难免担忧,“到时怕是要招几人来专门推磨。”段晓棠家里除了他都是些弱女子,哪能推动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不用人,买驴来拉磨。”转向周木匠,“周师傅,我听说有一种可以用水力推动的磨盘,你二位会做吗?”
周木匠沉思一会,“我以前在南方见过,但没有动手做过。”
段晓棠点点头,却没有说准话。人、驴都只是过渡,现阶段最有价值的是水磨,只可惜三人名下没有靠河的地。
李匠人看她的模样,隐隐感觉下一个活在和自己招手,前提是要和周木匠打听清楚那水磨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做。两个人合伙揽下来。
李君璞下职回家,家中只有他一个主人,他回家自然可以开饭。看着桌上菜色,“今日菜色怎么不同于往日?”
管家:“是隔壁段郎君送来的,他家酒楼三日后开业,还送了一份请柬。”
李君璞随手拿来翻阅,常说字如其人,请柬上的字肯定不是段晓棠的。交待管家:“我会去的。”
今日的济生堂颗粒无收,今日的五谷豆坊满载而归。不是形容,而是事实。几个人用拉货的平板车拉着装满铜钱的箩筐回去。
祝明月霎时梦回武功,初来乍到拉着满车铜钱去买东西的社死时刻。幸好今天的收获比之那时不算显眼,箩筐一装,麻布一盖,外头看不出异常。
一进门,林婉婉立即把门栓放下,兴奋地搓搓手,数钱啦!数钱啦!
五人合力将箩筐搬到正屋,没有外人,索性将铜钱全部倒在地上,戚兰娘取来一团麻绳,“一百文穿成一小串,每一千文穿成一串。”一千文即一贯。
几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全然不顾形象,谁没有一个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想呢。
唯一能安然的只有趴在一旁睡觉的富贵和发财,全然不懂人类的阿堵物叮叮响的声音有多美妙,只觉得吵闹。
林婉婉顾不得嫌弃铜钱脏啊带细菌之类的问题,全心全意的扒拉铜钱,只想着如果换成金子会更幸福。“一文、两文、三文……”
段晓棠哀嚎一声,“婉儿呀,能不能别数出来,我的顺序都被打乱了。”
赵璎珞听她俩一说话,自己的动作也被打乱,拍一拍额头,重新开始数。
大吴的铜线虽然是官铸,无需考虑劣钱的问题。但铜钱的质地不如现代硬币的合金,长时间的使用厚薄等难免损耗,以至于称重,比量高度等简便办法未必准确,只能靠人力数。
林婉婉数完两贯钱后,终于知道这是一个辛苦活,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
试想想,要把一个铜钱拿起来穿上麻绳,重复这个动作一千次、两千次、三千次……别看一文钱不重,可一百文一千文呢,是不是辛苦活。
忍着痛苦麻木,耗费将近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数清楚一天劳动所得——三十五贯。
林婉婉揉着手腕,“再也不说我的梦想是数钱数到手抽筋了。”铜钱不行,纸钞金子勉强可以接受。
戚兰娘微微笑道:“婉婉,你是没有过过苦日子。”才能想得开。
祝明月等人对来历说法暧昧模糊,但戚兰娘也猜的出她们以前是衣食无忧的,如今在长安小院的日子,于戚兰娘是掉进福窝,于祝明月等人等同于落难。
林婉婉从来没过过苦日子,在长安有祝明月和段晓棠护着,哪知道外头求生艰难。或者说她自信凭她的本事,能够养活自己,对钱没那么在乎。
赵璎珞拿出今天收摊时盘货的数据,与祝明月那里的出货数据相互加减,计算出今天的卖出的货品数量种类,以及本该的获得的钱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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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带回家的钱财有些许出入,不过差距并不大,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客人偷拿、计量不准确、切割的损耗、甚至算错账都有可能。
祝明月简单计算利润,“今天的利润在十贯左右。”
林婉婉:“开业酬宾七折,如果原价,岂不是利润有十四贯。”
祝明月放下笔,问道:“数学老师是这么教你的?”
如果不是开业酬宾七折的噱头吸引,哪来那么多的客人,未必能卖出三十五贯。
祝明月拿着货品种类单子,“和之前预估的差不多,卖的最多的是豆芽豆腐和凉粉,这三样最便宜。”如今七折销售,不过些许利润。
戚兰娘:“许多人想要尝试新品,不过只是建议他们先买一点尝尝。如果吃的顺口再买。”长安百姓有钱且对新鲜事物接受度高。
“这没错,我们又不打算做一锤子买卖。”祝明月微微颔首,“今晚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尤其是你俩,晚上别熬夜了!”这是特意点段晓棠和林婉婉,只有他俩有熬夜的习惯。
拜长安城的宵禁制度和无聊夜生活所赐,哪怕寅时初,相当于凌晨三点起床,也能堪堪保证六七小时的睡眠。
赵璎珞从马厩牵出驴子来,这可不是租的,而是专门买来拉磨的。蒙上眼罩套上石磨上,将已经泡好的豆子慢慢倒在磨盘里磨出浆来。
祝明月切着各种蔬菜,捣出汁来,用于给豆腐染色。只多这一道程序,一块豆腐就能平白卖出数倍的价格,当然不能放弃。做完这些,再去后院捞出新发的豆芽,在竹筐里码的整整齐齐。
段晓棠和戚兰娘承担最核心的任务,烧火熬豆浆点豆腐压豆腐豆皮煮凉粉……
家中唯一能安睡的只有林婉婉,一来她的工作特殊看诊容不得丝毫恍惚,二来等到下午人流稀少时,戚兰娘和赵璎珞回来补眠,顺便泡豆子磨浆晾晒,或者准备其他耐储存的东西,就只能她一个人看店了。
等到晨光熹微,隐约能看清楚天色时林婉婉起床,这时候她和赵璎珞谁有空就谁陪着祝明月去春风得意楼送货。把板车拉回来,两个人再把豆腐等送到五谷豆坊准备开业。
段晓棠和戚兰娘继续在家里做东西,愉快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林婉婉牵着马,马拉着车,车上载着货,和祝明月走在宽阔无人的街道上,这时候哪怕东市也是一副刚从沉睡中醒来尚未清醒的模样。
林婉婉:“明月,我们现在这样下去不行呀。”春风得意楼尚未正式开业,单单备货就将人力压榨到极致。
祝明月原本打算等作坊正式建成再招工,但食材生意要求新鲜,如豆腐这些东西必须是新鲜现做,过了夜都不行。也就造成她们的早晨必定十分忙碌,酒楼马上开业,段晓棠定然不能长时间留在家里,她的位置戚兰娘可以顶上。
“先招两个来家里干活,优先要附近的。”她们凌晨就要开工,远的赶不过来。
林婉婉也是这样想的,先看看同坊有没有合适的人。胜业坊多是中上人家,不代表没有穷人。
说干就干,林婉婉回去向大家转达当家人的意思,戚兰娘很快寻摸两个妇人过来,看着干净伶俐的样子。
她们毕竟是做的吃食生意,林婉婉发挥一个工具人大夫的基础作用,替她们把了一回脉,确定没有传染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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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妇人年长些的是杜嫂子,年轻些的是冯娘子。林婉婉告诉她们:“每个月工钱二百文,包一顿早饭,寅时初上工,巳时下工。月休两天,有事提前请假。”
杜嫂子和冯娘子连连答应,钱多事少离家近,谁不愿意干呢。
林婉婉与两人约定明天上工。
戚兰娘和赵璎珞原本工钱一百文,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是主要做家务的价格。
祝明月原本打算将两人培养成左膀右臂,自然不可能薪资倒挂导致军心不稳,加之最近工作量暴增,早就调整了工钱,同时两人也参与五谷豆坊的分红。
段晓棠急忙将李匠人从豆坊里拉过来在草棚里再砌一口灶,又跑去孙铁匠那里多订一口铁锅。
孙铁匠默默算着几个月来段晓棠在自己这里只锅就大大小小订了几十口,有家里用的,酒楼用的,正做的是给作坊用的,现在又加了一口。每天睁眼带着徒弟打锅,闭眼带着徒弟在梦里打锅。
全似段晓棠家养的铁匠,自夸一句,长安城论打铁做锅的手艺,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毕竟只有他一家做铁制锅具。好在工钱给的丰厚,抚平了劳累的内心。
只算着锅具数量,就知道李匠人近来做了多少灶台。而且不光建灶台,他本职是泥瓦匠。想想最近腰包估计都鼓的快破了。
如果祝明月等人只做豆腐,两个人足够了。可她们“贪大求全”,发展豆制品产业链,甚至扩充到其他半成品,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开业,许多人买了新品尝试的人再来买第二次,顺便搭些其他货品,并且一再确定后天是不是恢复原价。
林婉婉向来佛系销售,“开业活动三天,你看着买,家里人多的可以多买的,人口少的少买些,量人而行。”主打的就是一个买不买随你。
戚兰娘还在顾客宣传,“我们作坊豆子、鸡蛋、鸭蛋都收,你家里若是有多余的,都可以拿来,换豆腐或者拿钱都行。”
若是在乡间,豆腐不叫买而叫换,赚的就是做豆腐用的豆子和换豆腐的豆子之间的差量,积少成多。
长安城内的百姓不会亲自种地,但谁家没有两升豆子,没养几只鸡鸭呢。
这样换来的豆子价格不会比粮店高,而且多一条渠道。
至于鸡鸭蛋,价格相对稳定,但供应量却算不上稳定,长安没有专业养殖户。
五谷豆坊刚刚开业几日,附近就知道胜业坊开了一家作坊,主卖豆腐,兼卖些新鲜食材。
常常守摊子是林婉婉戚兰娘和赵璎珞三人,豆腐西施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但精明的顾客早就摸清几人脾性,喜欢挑戚兰娘守摊子的时候来,全因她说话耐心细致,斤两给得公道,遇见老客通常多给些添头。
不是贪图小利,而是在意这份重视。
倒不是说林婉婉和赵璎珞缺斤少两,她俩从来公事公办。半碗豆子换一篓子豆芽,一篓子砸下去,多的拿出来,装的与口齐平就算完事,不似戚兰娘一点点抓到冒尖,最后还添上一小把。
量不多,但谁不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呢。
第二日,有了昨天的经验,三人空的时候就避着人开始数钱,减轻晚上一半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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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璎珞坐在桌旁统计,“今天的进账是五十三贯,豆子三十升,鸡蛋三十个,鸭蛋二十个。”
祝明月:“产品呢,有什么变化?”
戚兰娘:“豆芽豆腐和凉粉老三样依然是大头,米粉和粉丝销量增加,照目前的库存只能再支持十天。而且听客人说法,他们摸索出其他做法,味道还不错。”
凉拌清蒸,于祝明月等人或许不习惯,但人家喜欢就好。
戚兰娘:“盐蛋带盐味,客人很是喜欢,今天卖了一百二十个。库存同样支撑不了几天。”
盐糖都很贵,尤其是盐,人不吃盐就没有力气,自汉时盐与铁就纳入国家专营,成为战略物资。
盐蛋有味道有营养,又省了盐钱,客人当然喜欢。
祝明月:“晓棠,下一坛子盐蛋什么时候出来?”
段晓棠回忆了一番,“再等三天,我明天再配一坛盐水。”盐水可以循环利用,投入虽贵但算下来不亏。
祝明月:“盐蛋每天限量一百个如果卖完了,给客人推荐泡菜。”泡菜也带盐味,里头的酸水还能接着泡其他菜。
赵璎珞问道:“我们给春风得意楼供货快一个月,什么时候结账?”
祝明月估摸着时间,“等开业五天后,缓过气来。以后每个月初一到初五结账,明天我给姜永嘉交待好。”顿了一会,“账上钱不够了么?”
赵璎珞有点金钱不足恐惧症在身上,如今家里有多少钱,段晓棠和林婉婉都未必有她清楚。“后天要给李匠人预备第二期的砖石料钱,付出去账上就所剩无几了。”
段晓棠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明后天豆坊还有进账。”五谷豆坊妥妥的现金奶牛,原材料大部分都是先前预备好的,无需另外支出。
赵璎珞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明后天还有进账,七天后春风得意楼还有一笔大的,同一个东家,不怕他们敢赖账。
杜嫂子和冯娘子住的不远,寅时初天还是黑的,两人结伴过来上工。
简单认识了人,祝明月便让两人一个去给磨盘送豆子,一个码豆芽,第一天上工,工作内容简单,都是在家里常做的,不需要费脑子,也不涉及保密。
天光亮时该吃早饭,段晓棠过来问,豆花要甜的还是咸的,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咸豆花。最后只有林婉婉吃拌着红糖水的甜豆花。
红糖水拌豆花全是无奈之举,现在还没有脱色白糖的制作办法,她们三个也抽不出时间来钻研,只能将就着。
林婉婉看着红糖水,问道:“晓棠,我们什么时候做凉糕?”
段晓棠吃完一碗豆花抬头,“你也说了叫凉糕。”怎么也要夏天才做。
天色大亮,长安城真正从沉睡中醒来,祝明月和段晓棠去春风得意楼准备明天开业的事,林婉婉和戚兰娘去坊门口做生意。赵璎珞留在家里带着两个帮工泡豆子磨浆洗涮晾晒,做基础准备工作。估计过几日帮工熟悉了流程获得信任,可以参与深层次的加工。
赵璎珞也不敢轻易离开,家中没有自己人总觉得不放心,毕竟放着一百多贯现钱。
虽然段晓棠安慰她:“小院三面被柳家李家包围,他们看不上家里的小钱。外头又是大街,进出都有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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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起过心将铜钱兑换成更轻便的金子,一百多贯在金银铺换不出多少金子,还要另出一部分火耗钱。而且换成金子后,不利于平日流通,于是果断放弃。铜钱笨重也能将就着使用。
春风得意楼里祝明月交待道:“姜掌柜,开业后食材自己去五谷豆坊拉。”不然其他酒楼怎么能快速找到目标呢。
姜永嘉:“我明白的。”不光要自己去拉,还要拉的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务必让人知道春风得意楼的食材来源。其他酒楼能学得了食材,能学的了菜谱么?
祝明月:“木板准备好了么?”
姜永嘉点点头,“准备好了。”都是仔细打磨过的。
八块木板做成方块样子,边框用深色木头包边,分成两列。
祝明月用粗毛笔沾满墨水,在每一块木板上各写了一个字,给姜永嘉交待了缘由和对应的大吴文字。
“如果有人能解的出来,送他一桌席面。”
姜永嘉手握答案,“是不是太简单?”一桌席面送的太便宜了,至少第一个字他就能认出来。
祝明月:“开头不简单,怎么吸引人来。”真要把人难住,没得到满足感,客人搞不好望而生畏不来了。
姜永嘉明白第一桌就是白送的,类似古时原木立信千金买马骨。
祝明月:“明天留一间大的雅间,我要招待朋友。”
姜永嘉一口答应,生意再好客人再多,也不能叫东家没了位置。
祝明月绕到厨房,“明天要用的食材单子列出来了吗?”
段晓棠:“能长期储存的已经运过来了,明早先拿两筐豆芽、十板白豆腐、三板彩色豆腐,还有些凉粉凉皮豆干等,不够再去拿。”
祝明月:“其他食材呢?”
段晓棠:“三十只鸡,五十只鸭,猪肉羊肉订了二百斤,各色蔬菜也准备齐全。另外留了一个小二机动,随时补货。”
祝明月沉思一会,“先看看明天的情况。”
万事俱备,只待开业。
开业当天,姜永嘉站在春风得意楼前对四面八方的的客人拱手道:“敝店新开张承蒙诸位惠顾,开业前三日餐食酒水全部七折。”
向后招招手,机灵的小二拎着两行木板过来,挂在招幌上。
姜永嘉:“东家曾读过一本古书,写书人自叙路过商朝旧都,偶然拾得几片甲骨,上有刻刀纹路疑似文字。经过数十年钻研,终于确认为殷商所用文字,名之甲骨文。”
“这里有八个字,与今日使用之文字一一对应。哪位客人能答出一个,敝店便送他一桌席面。”
祝明月为何苦心积虑要出题考一考你,春风得意楼的目标人群是读书人,必定要有与其他酒楼有所区别。
客人挑拣酒楼,酒楼何尝不能挑拣客人,读书少的人能知道商朝是哪个吗。
礼自周始,信史记载也至此开始,但从仓颉造字到周之前便全然蒙昧吗,不可能。却没有任何实物文字可以证实。
现在有人说商朝有文字,刻在甲骨之上,就在他们的旧都旁。博学之人已经开始回忆,《史记》中的商朝数次迁都与如今地名之对应。
总有人心思简单,不去思索背后的学术问题,只盯着陌生的文字看。第一个字左边是一撇,右边不是一捺,而像是一个弯腰的人。试探道:“第一个字是人?”
姜永嘉伸出右手热切道:“恭喜这位郎君,答对了,这的确是“人”字。席面一个月内有效,你是今日用还是先记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答出题的郎君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看看左右几位友人,今日恰是时候。“今天用。”
姜永嘉手将人往酒楼里引,“二楼雅间一桌席面。”
有人开了头,接着就有人按图索骥答出后面两字,“从”和“众”。姜永嘉一点不小气,送两桌席面眼都不眨。
后头人还想四个人是哪个字,却一无所获。
姜永嘉:“招幌一直挂在这里,诸位不如进小店歇脚用些饮食酒水。”将看客们往里头引。
顾客一往里头走,感觉便与其他酒楼大不一样。高挑开阔,四面墙均是刷得雪白,看着便亮堂。
姜永嘉:“小店已备好笔墨,若哪位客人愿意一展诗才,大可提笔在墙上写诗。”
备好笔墨的同时,也备好刷墙用的石灰。万一客人写的诗句可能招来灾祸或实在不堪,第一时间刷掉,意为手动删帖。
好好的大白墙用来题诗,好浪费,好可惜,好刺激!
以当前的传播速度,诗文传抄是极为困难的。从古至今能达成“洛阳纸贵”成就的只有一个左思,一篇《三都赋》而已。
若是题在春风得意楼的墙上,岂不是来来往往的客人都能看到。更有甚者,这毕竟是东市的大酒楼,不免招待达官显贵,万一哪篇诗文入了贵人眼,飞黄腾达近在眼前。
客人对陌生的高脚桌椅一时有些不适应,小二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往常用的矮塌矮几跪坐久了,腿脚麻木血液不通畅。我们春风得意楼的桌椅学的北边胡人样式,专门做的高脚。你试试往后靠脚垂下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人对舒适的追求都是一样,客人顺着小二的指点,身体果然舒展。“你们店里招牌菜有哪些?”
小二:“店里的菜色是主厨专门去外地学回来,长安城其他地方都没得吃。烤鸭、红烧肉、酸菜鱼、葱爆羊肉……都是店里的招牌菜。”
客人;“捡几个菜上吧。”
小二:“几位客人有没有忌口。”
客人大手一挥,“没有。”
小二看着这一桌客人,四个成年人,看关系像友人,没有明显主次之分。“不如烤鸭、葱爆羊肉、酸菜鱼,再加两个凉菜凉拌卤肉和五香豆干。烤鸭附送一份鸭架汤,汤品不用额外点。酒水方面客人惯常饮哪样?”
客人:“来壶梨花春。”
小二:“好勒,不够你再添。”
不多时,小二捧着托盘过来,先上凉菜和酒水,“凉拌卤肉和五香豆干,最适合下酒。”
几位客人相熟,不讲究礼数,各自夹一筷子品尝,再喝一口酒,滋味似神仙。
小二再次过来,托盘上一个白瓷牌子居中,将其他几个小盘子都挤得局促。“这是一整只鸭子片的鸭肉,”放下其他几个小碟子,分别介绍,“薄饼、葱丝、瓜丝、面酱。”
“将鸭肉沾上面酱放在饼中卷起入口,若是怕腻可以再加上葱丝和瓜丝。”
客人第一口鸭肉卷饼自然是上全套的,大口塞卷饼虽然姿势不雅,但都是熟人无需多在意。入口皮层酥脆,外焦里嫩,带着面酱的香甜,还有葱丝瓜丝的清香。
来不及完全吞咽下去,立刻招呼朋友们,“快吃,这个好吃。”
小二再过来两趟,“葱爆羊肉、酸菜鱼。”
“烤鸭皮肉片成薄片,架子煮汤、骨头炸过。这是鸭架汤和炸鸭骨头。客人,你的菜上齐了。”
客人叫住转身离开的小二,“再上一只烤鸭。”吃不够呀吃不够。
至于题诗,吃饱了再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三人在长安共同的友人并不多,来来去去无非那些人。
白湛不知春风得意楼内情,大摇大摆带着白秀然过来。孙无咎想着祝明月等人肯定会邀请白秀然,到时只有她一个女人场面不好看,便把自己的妹妹,白湛的未婚妻带来了。
培养夫妻感情,不存在。培养姑嫂情分倒是真的有,尤其这个姑姐在娘家地位不低,进门前就要嫁出去,更要趁着有时间拉拢拉拢。
两相一碰面,白秀然和孙无忧站在一处,白湛和孙无咎站在招幌下仰头看着几个似是而非的甲骨文。
白湛扭头道:“无咎,你能认出来吗?”
孙无咎摇摇头,“这真的是商朝文字么,和家中收藏周朝青铜器上的文字到有几分相似。”只是以前完全没人想过去辨认上面的文字。
白湛见杜乔过来,高高挥手,“长林,这边。”给孙无咎介绍,“杜乔杜长林,济州举进士。”
杜乔到了近前,“白二郎。”
白湛扯着孙无咎的胳膊介绍,“孙无咎,家中行二,是我自幼长大的朋友。”
“孙二郎。”
“杜郎君。”
“长林,你可知上头那几个甲骨文字为何?”白湛问道。
杜乔举头张望一会,“只能大致猜出头几个。”
白湛:“前三个字是人、从、众,刚刚问过,已经被认出来了。”
杜乔摇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孙无咎感慨,“只不知这消息流传出去,有多少人要去寻访商王旧都。”
杜乔离不得长安,只能想开点。“或许我们能从这些文字里体会商的制度文化。”探究世上是否有一个妲己将军和妇好王后。
林婉婉适时出现,“你们来了,走,跟我去楼上坐坐。”看见白秀然身边的陌生女孩,看起来温顺乖巧的模样,“这是?”
白秀然微微一笑,“无咎的妹妹无忧,”侧过身体给孙无忧介绍,“这是婉婉。”
林婉婉意会到,孙无咎的妹妹不就是白二的便宜媳妇吗。白湛长得人高马大的近似成年人的体型,孙无忧却还是小女孩模样,真是禽兽呀。
林婉婉立刻吩咐人在雅间里再加一张桌子,挽着白秀然和孙无忧的手,“待会我们坐一起,让他们男人拼酒去。”
白湛奇道:“有酒?”他在小院里蹭吃蹭喝许多回,从来没喝到过酒。三人可是将喝酒误事误事的理念刻在心里。
林婉婉挑眉,“从家里专门拿来的好酒,待会喝趴下,我就在楼下叫辆马车把你送回家里去。”
白湛对“好酒”的说法嗤之以鼻,什么好酒他没喝过。
将人引到雅间,林婉婉吩咐先上凉菜,“你们先坐,我下去迎迎其他人。”
孙无咎:“还有谁?”
白湛:“应该是秦大哥和葛大哥。”
孙无咎想了一会,当时一起搞龚波的两个男人,结果大家反被祝明月吓了一跳。
果不其然,葛寅和秦景跟着进来。
林婉婉最后带进来的人却出乎意料,“这是李二哥,上次大家都见过。年纪小的是我们房东家孩子,柳二郎柳三郎。”说完林婉婉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里外数人,“你们好多都行二呀!”
白二柳二李二孙二秦二。
葛寅哈哈笑道:“果然是这样。”
李君璞打量诸人,与上次在小院中见过的人大差不离,看来段晓棠等人在长安的关系网就是这些了。
林婉婉牵着柳三郎,“三郎,待会跟姐姐坐,好不好。”
柳三郎实力拒绝,“我是小郎君,才不要和女人们坐一起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我们那一桌有甜甜的点心和饮料,坐这边只能喝酒哦。”
通常情况下,还是甜甜的饮料对小孩子吸引大些。柳三郎纠结半刻,老老实实坐在女人小孩桌。
陆陆续续上菜,林婉婉搬出几坛蒸馏过的烈酒,介绍道::“这是我们自制的酒,容易醉人,如果喝不惯,酒楼有现成的石冻春、梨花春、富水春、剑南烧春,还有其他饮子。”
拍拍手,“总之,好吃好喝。”
葛寅好酒,闻言先看一坛,“妹子,倒要看看你这酒有什么不一样。”揭开瓶盖,一阵浓烈的酒味直冲入鼻,话音一转,“果然好酒。”
柳恪鼻头一动,这味道有些像那晚林婉婉给三郎降温用的酒。
一桌子男人有熟悉的也有不熟的,但因为段晓棠等人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了关联。
葛寅从左到右依次给众人满上,轮到李君璞时知道是上次把自己当贼人审问的万年县尉,“李二郎,不知何时咱两来比比?”
今天是春风得意楼的开业的好时候,当然不会动手,李君璞:“随时恭候。”
一个想着我打不过仲行还打不过你,一个想着我收拾不了秦景还收拾不了你。算盘拨的叮当响,只待实地验证。
轮到柳恪时,葛寅多问了一句,“能喝么?”这小身板看着挺单薄的,似乎指头上多用一份力就能推到。
柳恪怔了怔,身体算不得强壮也不是风吹就倒的,人家也只是关心而已。话却不敢说的太满,“可以试一试。”
葛寅手上有数,给他倒上半杯先尝尝味道。
烈酒入喉,恰似在心底烧起一把火,摒弃任何花哨,只剩最本真的醇烈。
葛寅秦景李君璞等人“酒精考验”过的还好,似孙无咎脸色刷的绯红,咳嗽不止。
林婉婉站起来,担忧道:“如果喝不惯,我叫他们换其他的来。”
孙无咎摆摆手,“我一喝多就上脸,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一入口直接从喉头直冲天灵盖。
林婉婉原以为他是推脱,见孙无忧神色如常便知道是事实如此,有些人喝酒上脸,但确实能喝。
瞄到杜乔身前杯盏空空如也,惊讶道:“你全喝完了?”
杜乔眼神清明点点头,“嗯。”
葛寅哈哈笑道:“妹子,我们东齐故地的男儿哪个不是好酒善饮。”
看起来酒量最差的杜乔都如此教人放心,林婉婉也不多掺和,“行,你们慢慢喝。”
柳恪不需要让人担心,刚刚不过沾唇而已。只要没人硬压着劝酒,他完全可以滴酒不沾,能平安长大,克制是第一要素。
葛寅:“妹子,你们有了这酒,何愁不能吸引四方酒客呢?”至少自己的酒虫是被勾出来了。
“胖哥,这酒不对外售卖的。”李白斗酒诗百篇,喝的是浊酒。换了高度数的白酒来,就是酒精中毒了。何况一群醉鬼和春风得意楼的调性不搭,这里又不是酒肆。
“产量跟不上。”主要林婉婉成天事情挺多,不可能一直盯着蒸馏酒。
葛寅咂舌,“那今天我可要多喝点。”
白秀然依然喝着石冻春,“你不喝酒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
林婉婉坐下来,“三娘子,我下午还要看诊呢。喝多了你替我看病呀!”今天又是爱岗敬业的一天。
就中午这一点时间,还是赶完早市才过来的,待会这里吃喝完了,还要回五谷豆坊替戚兰娘和赵璎珞的班呢。“等会明月和晓棠空了,过来陪他们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她俩能喝?”虽然没尝过隔壁桌的新酒,但想必比平时的酒更醉人。
林婉婉:“晓棠的酒量我不清楚,但明月肯定是能喝的。”
商场上漂亮女人永远是被追逐的猎物,因为你不知道当自己喝醉后会发生什么。有些人家会从小锻炼孩子的酒量,只为了长大后酒桌上不被人所趁。对与不对暂且不说,但实有这份有忧虑。
祝明月的酒量如果不是从小练起来的,接触社会后以她的谨慎也会想到有意识的训练酒量。
最重要的上次他们开过一瓶酒,段晓棠直呼“好辣”,祝明月眉头都不眨一下。
又是思念肥宅快乐水的一天。
若以同龄人相比,大吴的孩子从小是把低度酒当饮料喝的,现代的孩子是真的抱着饮料喝,说不定大吴的孩子酒量更好。
孙无忧轻声道:“林姐姐是大夫么?”
“嗯,我在胜业坊开了一家医馆,”林婉婉开起玩笑,“就不欢迎你常上门来玩了。”
柳三郎仿佛受到了欺骗,犹在挣扎,“林姐姐,你真的是大夫么?”
“是呀,”林婉婉故意夹着声音,“但我只给那些不好好吃饭睡觉的人开药,三郎这么乖,姐姐是不是每次给你的都是糖和甜点呀?”
“嗯,三郎一直都好好吃饭睡觉的。”柳三郎埋头干饭,他自幼教养极好,自己夹菜吃饭,没有弄得到处都是。
另一边几个男人情谊都在酒里,你一杯我一杯喝的尽兴。甚至互相换了位置,葛寅秦景李君璞白湛几个好武的坐在一处,杜乔柳恪孙无咎几个从文的坐在一起,反正说的话林婉婉全听不懂。
林婉婉指着桌面道:“最开始明月他们想在桌面上再安一个圆盘,吃饭的时候转动圆盘就能把想吃的菜转到面前来,可惜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做成一个光秃秃的桌面。”
白秀然想了一会,权贵人家分桌而食,就是聚在一桌也是有仆婢专门夹菜的,小户人家爱立规矩的愿意叫媳妇侍奉长辈用饭。这种带转盘的桌子还真是只有做宴饮的酒楼才有用处的多。“慢慢试吧。”
林婉婉指着桌上几道甜品:“你们尝一尝这双皮奶,我之前试过,真的很好吃。”眼睛里有渴望又有克制。
白秀然接触久了,反应道:“吃了会怎么样?”
林婉婉:“嘿嘿,你今天可能要多在校场跑两圈。”将双皮奶推给两人,“反正又不是一顿两顿胖起来的。”大不了从下一顿饭开始减肥。
双皮奶不知是如何做的,色泽凝白,上头点十余颗红豆,看着娇俏可人。
白秀然尝了一口,口齿留香,“以前怎么没见晓棠做过?”
林婉婉半点没有遮掩,“她自己又不喜欢吃这些甜食,还嫌做起来麻烦。”指了指后厨方向,“现在有十几个人听她指挥打下手,当然可以做了。”
以后嘴馋,不用麻烦段晓棠,走几步到春风得意楼就能吃到。
白秀然不以为意,“倒似她的做派。”
隔壁桌白湛正给人推荐烤鸭,“看这鸭皮鸭肉厚薄均匀,肯定不是晓棠片的。”
葛寅从酒中缓过神来,“你是说他刀工差。”那不是基本功么,刀工差还能做厨子开酒楼。
白湛:“上次我们在他家里也吃的烤鸭,那刀工我三,”接收到白秀然的死亡目光,“我自己来都比他片得好。”
林婉婉:“你知道我那天早上有多崩溃么,明月把鸭子、鸡和鱼买回来,以为晓棠会收拾。晓棠以为集市上可以宰杀拔毛切块一条龙服务,结果全是活鸡活鸭活鱼。回来全傻眼,我们三个都没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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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想起离开武功匪寨之后,段晓棠一直在河边洗手,“原来她以前连鸡都未曾杀过。”当时还以为是怯懦。
杜乔想到段晓棠曾经冷静地模样,她是被困匪寨众人的主心骨,如果她都绷不住,那他们未必能战胜留守寨子的人逃出生天。但在之前连只鸡都没杀过,难怪何金杀人时她会怔住,但也仅仅只那么一瞬,很快调整过来。
林婉婉倒是没想那么多,“后来厨房招了几个杂工,王师傅露了一手,豆腐切得比头发丝还细。晓棠当时都看愣住,就此金盆洗手,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段晓棠从雅间外探进头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
林婉婉立刻甩锅,“白二笑你刀工差。”
段晓棠无所谓,“比之前有进步就行了。”
祝明月捏着两只酒杯进来,散给段晓棠一只。说着场面话,“多谢诸位长久以来的照顾。”从桌上的酒瓶里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林婉婉原本凑过来,是打算将自己杯子里的的甜饮倒给段晓棠的,却被拒绝了。
段晓棠学着祝明月的动作,也给自己,满上一杯。“感谢的话都在酒中。”
酒入喉头有些辛辣,忍不住吐吐舌头,冲祝明月笑道:“我们这算不算把自己坑了。”
祝明月戏嗔一眼,“只有你而已。”酒量不上不下,不似林婉婉有底线,能不喝就不喝。
白湛挪开一个位置,“你们还没吃吧。”
段晓棠自顾自坐下,“别说锅底,连脚底都快冒火了。人人都来问我鸭子呢,我怎么知道鸭子哪里去了。”
林婉婉:“全没啦。”
“反正没活的了,”段晓棠夹了一口菜,填了填肚子,“剩下的不多,不是进了炉子就是准备进炉子。”还得把李匠人叫回来再砌两个烤鸭炉。
段晓棠也没想通,“明明调查的时候,比起烤鸭更喜欢红烧肉呀!”红烧肉可比烤鸭子的流程简单多了。
祝明月坐在女人孩子这一桌,“姜掌柜已经让人去采买了。”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离开东市。
林婉婉奇怪道:“原因找到了么?”
祝明月摇摇头,“打烊后再复盘。”现在没时间。
白湛同样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不喜欢红烧肉?”难道本公子的口味和大众差别很大。
桌上密密麻麻放了十几盘菜,李君璞之前光顾着喝酒,没仔细打量菜色。“哪个是红烧肉?”能被人推崇至极。
段晓棠指了指白湛面前,李君璞夹了一块,色泽金黄,肥而不腻,口感微甜,入口酥软即化,口感浓郁,最宜下饭。“什么肉做的?”
段晓棠:“猪肉。”
李君璞看了看红烧肉肉皮下面一层是肥肉,绝对肥而不腻,再下面一层是瘦肉,入口即化,下面又是一层肥肉,紧跟着又是一层瘦肉,层次分明。“猪腹肉。”这时可没有五花肉的说法。
祝明月灵光一闪,李君璞从没吃过段晓棠做的菜,他的表现最能代表长安食客最本真的表现。
之前他们调查的人群是哪些呢,对段晓棠厨艺信任的如白湛白秀然;对吃什么不甚在意的葛寅秦景,身份在他们之下平时很少吃肉的酒楼伙计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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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简单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味好可破的。若她是长安本土的客人,特意到酒楼吃饭请客,也不会点红烧肉的。
“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一趟。”祝明月要去交待姜永嘉安排给客人送猪肉菜,具体怎么送还要细细商量。
“祝总今天,”林婉婉顿了顿,方才说道:“只能吃点馒头垫垫了。”
孙无忧颇有些担心,“祝姐姐很是辛苦呢。”从祝明月一进来就盯着她的脸看,不同于时下温婉端庄的审美。祝明月妆容大气,刻意放大五官优势。旁人看见只会觉得这个女人很美丽而强大,不会觉得她在讨好谁。
却不知这已经是祝明月今天第二版妆容,第一版被段晓棠评价,“今天酒楼开业,不是女王加冕,春风得意楼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祝明月从前因为年轻需要浓妆来加强气场,所以初次见面卸妆后林婉婉才会说她妆前妆后不一样。今天一不留神下手重了,才会被段晓棠说不合时宜。不得不改妆,让气势没那么强,多几分“和蔼”。
林婉婉自认祝明月的人生格言应该是:宁可脚底生泡,也不要脑子进水。“放心,吩咐底下人办事,只用张张口。”
君不见祝明月手下另一个员工段晓棠现在只埋头干饭么,心疼资本家还不如抱抱自己。
段晓棠眼睁睁看着秦景和李君璞两人将喝酒的酒杯换成海碗,一碗一碗干下去。瞠目结舌。“他们这么能喝?”不是习惯了低度酒,高度烈酒一见面就能放倒几个吗?
白湛点点头,“军中多好饮酒。”他这点酒量只能敬陪末座。
“敌人趁全军醉酒冲阵,岂不是赢得轻轻松松。”段晓棠想想都觉得这种场景非常窒息。
“将军披甲怎会让自己真醉过去,何况让一支军队全醉过去,要耗费多少酒?”白湛复又问道:“你们那儿军队不喝酒么?”
“军中禁酒。”段晓棠看过太多主将喝酒误事的案例,“普通人平时饮酒后都不能骑马驾车。”
饮酒驱寒壮胆,李君璞终于明白为何段晓棠作为主人家,白湛等人与他相熟却不劝酒,当是知道他们“喝酒误事”的忌讳。“那你们喝什么?”
肥宅快乐水说了也不明白,段晓棠斟酌一会,“果汁。”
这是哪来的小绵羊,葛寅叹道:“那还开酒楼?”
段晓棠微微笑道:“谁会和钱过不去。”酒水的利润多丰厚。
规矩是规矩,金钱是金钱,怎可混为一谈。
祝明月找到姜永嘉,将她的发现说出来。
姜永嘉虽然也觉得烤鸭制作麻烦,但并不同意此时开始推荐猪肉菜,“祝娘子,现在客人的评价和点单都不错,利润应该有保证的。”至于来源是鸭子还是猪肉区别不大。
猪肉价贱,相应的红烧肉定价也比烤鸭低。利润相差不多。祝明月被点醒,给自己荷包贡献小钱钱的是毛茸茸的小鸭子还是肥嘟嘟的小猪仔果真差别不大,谁会管钱是带着鸭子还是猪肉味。
她的系统任务列表里可没有自带推广猪肉的历史使命。
“先看看烤鸭的效果,随时准备推新菜。”祝明月下定决心,“鸭子收购得怎么样了?”
姜永嘉:“已经买了八十只,另外和两个禽肉商贩说定,明天可以随时补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自信让一只鸭子不能活着走出东市,姜永嘉就有信心让周边几座的酒楼鸭菜销量下降一半,以后让人一提起鸭子就想到春风得意楼。
姜永嘉:“刚刚有客人吃的好了,在墙上题诗盛赞我们的烤鸭。”
祝明月:“哦,我们去看看。”
姜永嘉带着祝明月去题诗的墙壁下,祝明月仰头看着在整面白墙上略显单薄的三首诗。她不会作诗,但自认经过唐诗宋词,九年义务教育的熏陶,自幼读的是最优秀的一批诗作,鉴赏能力是有的。
不发一言回到雅间,林婉婉问道:“刚刚做什么去了?”
祝明月面无表情道:“看客人题的诗。”
白秀然:“怎么样?”
祝明月:“字写得不错。”不说浪费笔墨是对衣食父母最后的尊重。愣是让想找一首及格的来引发舆论都找不到,难道要自己亲身上场剽窃?
林婉婉兴致勃勃,“已经有人写了么,我去看看。”
不是正经宴席,杜乔几人跟着暂时退席,去楼下看诗,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里点评了。
几人回到楼上趴在雅间外的栏杆上才敢说话,孙无咎:“文字平平。”写诗的人心里没点数吗。
祝明月站在一旁问杜乔,“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孙无咎和柳恪学问如何不知晓,但知道杜乔不善诗才。
会作诗不代表会做事会做官会做人,春风得意楼这个平台对杜乔来说没有半分助力,反而会让原本不如他的人声名鹊起。
杜乔:“世上有真正的公平么?”未有科举之前,寒门学子出头何其之难。徐昭然入仕便是六品,秦景却要靠战场拼杀搏命。甚至他的起点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终点。
杜乔甚至有心情开玩笑,“更刻薄的话我都听过。”
林婉婉嘴上没把门,“什么话?”说完才知失言,不是挖人伤口么。
“岳父,”杜乔眼睛都不眨,“还有朝成公卿暮贬岭南。”
雅间不隔音,外头几人也没故意避人,段晓棠笑的手都快握不住筷子。
白湛问道:“你知道?”
段晓棠刚刚喝酒脸没红现在笑得脸快红了,“一句明月说的,一句婉婉说的。”杜乔长进了,敢当面挖苦祝明月和林婉婉。“我们在武功庄园头一天晚上。”
白湛想起,当时好像把四人安排住在一个院里。
段晓棠:“现在想想真挺刻薄的,换个脾气不好的高低要给她们两下。”朝成公卿暮贬岭南的意思能明白,岳父可有些绕了。
林婉婉立刻撇清关系,“我那句话是说明月的。”好好一个豪门名媛、家族太子女,躺着就能继承家产,没打个商量穿越,不得不白手起家。
祝明月没有半点愧疚:“我说的是实话。”
杜乔:“我知道。”刚经过生死大关,从家乡出发时的意气风发所剩无几,被几人一通点醒。没有其他人的家族底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一代又一代,也许到重孙子,会有如徐昭然一般的起点。
认运却不认命,我认我时运不济却也信人定胜天。
祝明月看着旁边三个读书人,“你们认不认识诗写的好的文人。”
孙无咎:“什么算好?”
祝明月:“屈宋在世有些难,标准的话,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孙无咎:“如果有这样的诗作请一定叫我来欣赏。”
要求太高,在下办不到。绝不会反思是不是朋友圈子里的人诗文太差,拱手退回雅间继续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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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我熟悉的人都不善诗才。”
“祝总,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强捧遭天谴。”林婉婉原本想捏捏祝明月的脸,想想弄花好不容易画好的妆,估计会把自己一脚踢下楼去。只能拍拍肩,“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知道说的是谁么,都不是越级碰瓷,是登月碰瓷了。”
几千年历史和盛唐风华才能养出一个李白,这么容易做到,杜甫都要从坟墓里爬起来喝一杯再写一首诗。
葛寅问孙无咎:“祝娘子说的两个人是谁,你认识么?”
孙无咎夹一筷子五香豆干,“知名诗人,仰慕已久但二人已作古百年。”听说过没见过也超不过。
祝明月坐回位置,化悲愤为食欲。“我应该在之前多考察考察长安的文教水平。”
自信春风得意楼可以靠区位和独树一帜的饮食在长安城存活下来,但这样的泯然众人并不符合祝明月的期望。
白秀然安慰道:“慢慢来。”
段晓棠知道不是情况真的差,只是达不到期望而已。卷王一生孤寡,她可不想跟着一起卷。“我吃饱了,先去厨房,你们慢慢吃,有事找明月和婉婉。”
林婉婉毫不留恋的挥挥手,“好走不送,杀鸭达人。”
段晓棠去后厨也不是真的杀鸭子,主要是看着其他人干活,随时补位搭手。对着林婉婉比划一个割喉的动作,“林大夫,站在岸上不湿鞋看热闹,晚上等着吧。”放完狠话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
柳三郎抬头懵懂问:“林姐姐,段郎君是要打你么?”每次阿娘嘴里说等着就是要揍自己。
林婉婉:“放心,晓棠不会放在心上的。”
李君璞实际和段晓棠等人没什么私交,甚至今天第一次见到祝明月。发现三人私底下居然毫无顾忌的打闹取笑,不会觉得轻浮而是感受到其中的信任,是许多骨肉至亲之间都做不到的。
说好的不醉不归,但大家还是克制,没有真的喝到烂醉如泥。
世间事终有散场时,徒留一桌杯盘狼藉。
白湛被白秀然带走了,孙无咎被孙无忧带走了,给杜乔预付了车资送回大慈恩寺。
李君璞和柳家兄弟林婉婉顺路,结伴回胜业坊。
林婉婉一路担心李君璞是不是真的喝醉,柳恪一脸不解,“林姐姐,李二哥还能走。”就不算喝醉。
林婉婉不得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再看一眼李君璞真没喝醉么,走的怎么不是直线呢。
幸好大家的酒品比较好,祝明月端着两碗醒酒汤去雅间。不是凑合用蜂蜜或者醋兑的水,正儿八经酒楼大厨熬制的醒酒汤,反正闻一闻味道就觉得脑子清醒了。
桌上葛寅和秦景喝的最多,他们寄居客店,没有家人照料。
雅间内二人靠在椅子上假寐,祝明月放下托盘,总要将人叫醒喝了才作数。
轻声道:“秦大哥、葛大哥。”人没反应。
站在两人背后,想着先把人弄醒喝了醒酒汤再睡也无妨。
顺手敲了敲秦景的肩膀,刹那间胳膊和肩关节背控制整个人天旋地转。秦景睁开眼发现是祝明月,霎时收力,此时祝明月的头离狼藉的桌面只剩两寸。
秦景急忙将祝明月拉起来,“祝娘子,抱歉,刚刚…”语无伦次。
祝明月这才感觉到方才的惊险,如果秦景没有反应过来,头砸在桌上肯定会很疼的。试探道:“刚刚条件反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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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站在一个武者背后动作,无论觉得他醉了还是睡着了,都一样。这很危险。”
不是推脱责任,而是认真地教祝明月一些保命之道。
段晓棠虽然武艺在身,但生于安逸,不会有这些反应。祝明月与他打闹无忌,遇上其他人很容易吃亏。
祝明月点点头,意思明白。看秦景说话有条理,动作矫健,“看来醒酒汤是白煮了。”
秦景这才注意到桌上多出一个托盘,托盘上两个瓷碗中盛满了褐色汤液。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是祝明月亲手煮制,先不提有没有这份手艺,今日开业她也没有这份时间。
接着秦景给祝明月实景展示如何安全地叫醒一个喝醉的武者,站在葛寅身侧,开口唤道:“飞鸿,醒醒。”
葛寅全无反应,再叫道:“飞鸿。”还是没反应。不得不轻轻拍拍着他的肩膀。葛寅迷蒙一会,手往后伸捞了个空。迷迷瞪瞪睁开眼,“仲行。”
“起来,喝醒酒汤!”秦景拽一把葛寅的胳膊。
葛寅重复一遍,“醒酒汤?”这玩意喝来漱口么。
祝明月:“葛大哥,今日的酒有些烈,喝多了宿醉后容易头疼。我叫后厨煮了醒酒汤,你们先喝点解解酒。”
葛寅好饮酒,但对醒酒汤敬谢不敏,即使春风得意楼大厨特制的醒酒汤亦是如此,
大约为了打响酒楼招牌,在常规的葱蒜盐生抽以外,还加入了新食材豆芽,使之看起来更像一碗正儿八经的汤。
葛寅从一只肥硕到飞不起来的鸿鸟,变成面色苦涩的鸿鸟,再像汤也不能掩盖是万恶的醒酒汤的事实。但这是祝明月特意端来的,又有秦景的面子在里头,不喝也得喝。
小心用着调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真是提神醒脑。
祝明月:“换一个干净的雅间,你们去里面休息。”
“不用,”秦景喝完醒酒汤,摆摆手,“我们先回去了。”
祝明月:“我去叫辆车,实在不放心你们骑马回去。”担心两人再度拒绝,抢先离开。
葛寅靠在桌边单手支着额头,“果真如晓棠所说他们禁酒,饮酒后连骑马驾车都不行。”便是家中娇养的闺秀也不曾被这般呵护过。
他与秦景曾斗酒后单骑百里快意恩仇,祝明月美貌有心计有手段,皇帝选秀却避之不及,内里却是暖房里长大的娇花经不得风雨,若是移栽到外头去很快就会枯萎。
似长安这般富贵锦绣地,有白家的庇护,才能有生长的土壤。
祝明月送走葛寅和秦景,回到后厨找段晓棠。
段晓棠正站在烤炉前头看鸭子,祝明月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后者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有事?”
祝明月扬眉,“打个招呼,没事。烤你的鸭子吧。”
段晓棠看出祝明月想说些什么又闭了嘴,也不多问,想说自然会说的。双手叉腰看着厨房方向,“这才春日呢,厨房几个灶同时开火,已经热的不好待了。”
祝明月:“哦,酒楼开业第一天你作为后厨主管,就跟我要高温补贴?”
段晓棠笑道:“先打个招呼嘛。”用祝明月先前的话回应。
临近打烊时,客流量终于开始减少。祝明月将两个账房加上四个值得信任的小二叫到自己办公的屋子里,开始一场振奋人心的活动——数钱。
六个人在屋里空地上数钱,祝明月则坐在位置上饮茶,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将今日售卖的菜色统计出来,捏着单子递给祝明月。
一楼大堂有三十五张桌子,多为四方桌,顶多安排八人用餐。二楼隔出十五个雅间,方桌圆桌各半。
段晓棠给出的数据,销售量排名第一菜品不是烤鸭,而是五香豆干,一只烤鸭可不便宜,仅仅挤进来前十。羊肉果然是长安人民的最爱,葱爆羊肉和被寄予厚望的红烧肉堪堪上榜,比预想的情况要好的多。
汤品则是无一上榜,毕竟每只烤鸭都附送一盆鸭架汤。
段晓棠借鉴现代办法,“不然引入现场片鸭?”
祝明月面无表情,“你来片?”春风得意楼又不是烤鸭馆。
段晓棠摸摸鼻子,她的刀工但凡有点见识的都可以鄙视。“吴师傅好好一个白案大厨,都快成专业烙薄饼的了。”
“你有意见,还是他有意见?”祝明月头也不抬继续看单子。
段晓棠立刻解释,“都没意见,单纯吐槽而已。”
埋头数钱的账房和小二头埋得更低,我们什么都没听见,疑似东家和大厨不和。
姜永嘉统计的则是今日的人流,酒楼最挣钱的是午时,拜长安城的宵禁制度影响,是的,又是该死的宵禁,晚市和夜宵根本没有发展的土壤。
长安城唯一不受宵禁管辖的坊市大概只有平康坊。
祝明月看着单子上统计出的人流、桌数等等,快速计算出翻台率及客单价。“客流量比味尚居高,单价不如长新楼。”问姜永嘉,“今天客人提了哪些意见?”
姜永嘉:“酒楼主要是新菜,客人听名字未必能知晓具体内容。”
祝明月很快想到解决办法,“联合前堂的骨干伙计每天拟出一个推荐菜单,培训后和客人形容每道菜的味道特点。”
“今天有几个客人提诗?”
姜永嘉:“一共五首诗,不过未有亮眼之作。八个甲骨文字目前只识别出三个。”
陈账房起身道:“祝娘子,今日的营收一共是三百二十贯。”
姜永嘉补充,“外头大堂还有四桌客人没有结账,总数应该能超过十贯。”
祝明月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数,比味尚居高了,希望以后也能维持这个趋势。”
姜永嘉心头大惊,他心知味尚居和自家不是一个东家,祝明月怎么会知道味尚居每日的收入。
祝明月站起来,“今天辛苦大家了,等度过开业期,我们再好好庆祝一番。”转头对姜永嘉道:“姜掌柜,明天早上给我最终的数据。”
姜永嘉点头,“没有问题。”
酒楼正式开业,姜永嘉和两个账房排班,每人夜里守酒楼一旬,这会正好轮到他。
祝明月能逃得了春风得意楼的数钱工作,回到家却不得不面对两筐从五谷豆坊拉回来的铜钱。
段晓棠另外拿出春风得意楼的采购单子,林婉婉更是绝望,“我的数钱小工呢!”
戚兰娘刚坐下歇会,不得不站起来,接过单子,“我去配货。”
段晓棠逃避责任,“身上都是汗,我先去洗澡。”
祝明月、林婉婉和赵璎珞坐在地上又开始喜闻乐见的数钱活动。
林婉婉边数边唱:“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魔音贯耳,祝明月不悦道:“今天济生堂赚了多少?”
林婉婉立刻切换频道,汇报工作的语气说道:“一共接诊两个病人,诊金加药费一共一百七十八文。”
这点蝇头小利根本入不了祝明月的眼,“全家之耻,明天你就吃窝窝头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数钱多了也能一心二用,不知道窝窝头是什么,猜是一种食物。“我们现在跟着建房的工人吃大锅饭,难道开锅给她另做,不如让喝西北风吧,方便。”
林婉婉怒上心头,泰山压顶将赵璎珞扑到地上,手上数好的铜钱散在地上,只余闷声飘在屋里,“钱,钱,钱,我的钱勒。”
李君璞从春风得意楼回来,立刻倒在床上睡觉,天将暮时醒来头痛欲裂,这才晓得林婉婉的酒厉害在何处,却也不悔贪杯。
洗漱一番好不容易压下宿醉的症状,路过校场时恍然想起,出门径直走到柳家东跨院,也就是段晓棠现在租住的地方,拉响门铃。
段晓棠洗完澡正抱着富贵玩,听见门铃响,还在疑惑是谁这时候找上门来。
李君璞见大门打开,段晓棠门里探出头来,脸色莹润,发梢带着水汽。
段晓棠:“李二郎?”
“刚沐浴完?”李君璞开门见山,“本来想找你比试一番的。”
段晓棠正愁最近忙事业没机会活动拳脚,立刻答应,“可以呀,”大不了再洗一次澡。
回头看一眼,家里人正数钱呢。“我家里不大方便,在门口可以吗?”
李君璞:“我家有校场,去我那。”
“等等,”段晓棠转身,“我跟家里说一声。”
几息后李君璞在门外只听到里头一阵挽留,似乎是林婉婉的声音,“晓棠,你不要走,我需要你!”凄凄惨惨。
段晓棠抱着猫逃命似的从门里钻出来,催促道:“快走,快走!”仿佛迟一会就走不了了。
李君璞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只从门口看见段晓棠的脑袋,从肢体动作来看,他一直是抱着猫的。
段晓棠微微一笑,介绍道:“富贵,这是我们的邻居李二郎,快,打个招呼。”握着橘猫的前爪向李君璞挥一挥。
“喵,喵。”
李君璞心下震动不已,“你养猫?”
“对呀!”段晓棠眼眯成一条线,“还有一条狗,叫发财。”
李君璞手抵唇咳嗽两声,“名字很是质朴。”以前没想过段晓棠是如此促狭的人。
“想笑就笑吧,”段晓棠毫不在意,摸着富贵小脑袋,“小小身躯承载着大大的愿望。”
两家的距离很近,话音刚落已经进了李家大门。李君璞说道:“我兄长以前养过一只老虎。”
段晓棠脚下生根,“你家现在还有老虎么?”富贵不是老虎的一盘菜,自己也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松。
李君璞:“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后来老虎跟着兄长打猎走丢了。”
段晓棠安心些许,觉得那老虎应该不是走丢而是跑了。长安的权贵真会玩,养老虎作宠物。“令兄当时在哪里打猎?”
李君璞:“长安郊外。”
现代一只野猪都能上新闻,长安三环里居然有老虎出没,段晓棠深吸一口气,“长安豢养猛兽做宠物的人家多么?”
李君璞想了一会,“鹰、豹、猎犬,很多。怎么了?”
段晓棠:“婉婉一直吵着要出去春游,现在想想外头比较危险,不如不去了。”进一步动保,退一步口粮。
长安人民老虎、豹子、老鹰都能养,跟风养一只熊猫不过分吧。芝麻馅的黑白团子,好软好糯好rua……要不要给它取名叫“果赖”。
富贵大约感应到新仆人即将见异思迁,不悦地喵喵叫两声。
段晓棠急忙安抚,“最喜欢你了。”在没有熊猫之前。
李君璞以前见过的人养猎犬居多,养猫者甚少,待猫如此卑微者更是闻所未闻。“头一次见如此待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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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体会着字面意思,“狗能看家护院打猎行围,猫能,”看一样段晓棠怀里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猫,“捕鼠。”略微有些嫌弃。
段晓棠:“还能陪伴、招财。”
李君璞:“猫能招财?”
段晓棠:“我们那儿有种说法叫招财猫。”
人人都耻于谈钱,显得为人鄙薄,但段晓棠等人并非如此,明目张胆将求财心切的心意挂在嘴边,家里宠物的名字都叫富贵发财。
李君璞:“你很喜欢钱?”
段晓棠似乎听到很可笑的问题,反问:“谁会不喜欢呢。”
李君璞也不敢说自己真的视金钱如粪土,两人一路往前走,“校场到了。”
看到校场时段晓棠才真的信了徐昭然说李家也是世传武将,只论大小和规整程度比白家在武功的庄园好上不少,当然她也没见过几个正经校场。
段晓棠从富贵脖子底下掏出绳索,系在项圈上,另一头系在周遭的树上。
李君璞目瞪口呆,见过栓狗的,头一次见栓猫的。
“富贵要是跑了或者爬到树上,找不到怎么办?”段晓棠主动解释缘由,两手空空活动关节,“我们怎么比划?”
另外多问一句,“你中午喝了酒,现在还行么?”
李君璞和家中家丁们比试过太多次,彼此熟悉再无新意。上次和段晓棠动手是在暗夜陋巷之中,不知深浅,何况段晓棠这次没有带兵器过来。
李君璞:“没问题,先比划一下拳脚。”
两人各寻一边站定,拉开架势。
拳打、脚踢、摔打……段晓棠力量不足,李君璞苦于灵活不够,最终还是李君璞败下阵来,心下揣测,上次在巷中偷袭不成并非偶然。
近来的打击接二连三,先比不过秦景,后打不过段晓棠,让向来自傲的李君璞深深怀疑,是否因为公事消磨太多时间,忘了外头风云突变。
李君璞疑惑道:“你这套拳法有些像军中搏击之术,从过军?”
段晓棠摇摇头,“的确是从军中流传出来的,叫军体拳。”只照着练无非强身健体的套路,但深刻理解后拆解其中招式每一招都是有用的。“综百家之长,专为军人设计。”
李君璞思索一会,“我未曾听闻大吴哪支军队用这套拳法。”
段晓棠歪头,狡黠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大吴人。”
李君璞:“异域之人在长安自有聚居之处,若你们非大吴人落脚胜业坊时坊正就该上门,并通知左右。”
早知道李君璞是警惕心非常强的人,段晓棠将三人瞎编的那套来历说辞信口说来,末了感慨:“其实我也说不清是哪里人,反正也找不到家乡,但祖上是炎黄苗裔没错。”
李君璞勉强信了,毕竟他没听说过大吴哪支军队能做到禁酒的。不禁深思一番,帮段晓棠三人落籍的应该是白家,他们之间又有何勾连。
段晓棠放狠话,“如果让我找到那个人贩子,非得将它大卸八块不可。”
再浪漫的包装,也不能改变穿越大神是人贩子的事实。除非把人送回去并保证身体完好无损,如此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份怨念如此真实,让李君璞又多信了两分。唯有一点疑惑,拍花子的目标多是妇孺,似祝明月林婉婉才合适,绑架段晓棠是嫌命长么。
李君璞:“你若不从军,又如何习得军中拳法呢?”
“我父亲是军人,从小想延续传统让我入伍,”段晓棠仰头望天,“但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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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顿时神色复杂,数年以前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会成为一名为国征战的将军,重续家族荣光。从未想过今日会在案牍和鸡毛蒜皮中打转。
想到段晓棠如今的职业,开酒楼做厨子。一个不愿意从军,一个欲从军而不得。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李君璞:“你用的什么兵器。”段晓棠可就带了一只猫一条绳子过来。
段晓棠:“刀,你呢?”
李君璞口齿金贵,“枪。”
段晓棠不由得打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冷兵器长枪。以前还没遇到过。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李君璞:“兵器堂里都有,你去挑一把合适的。”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
段晓棠信步走进去,差点被琳琅满目的兵器闪瞎了眼,这才是军武世家是底蕴呀!
指着一根长条状的四棱铁质兵器,“铁棍?”
李君璞恨铁不成钢,“这是锏。”
段晓棠没见识的点点头,意思是学到了。“以前只在话本里见过。”
另有一种兵器形如半月,似叉,有柄,中有利刃似枪尖,看着着实怪异,“这是什么?”
李君璞:“镋。”
“听都没听过。”段晓棠看它的样子倒有些像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不过叉开的大一点,尖上花样多些。
李君璞有些怀疑找段晓棠过来比试是不是一个错误。
各自拿了兵器立在校场之中,枪起刀举,段晓棠不得不承认长枪带来的压迫感是其他兵器不能比的。
很快落败,李君璞都有些难以置信,段晓棠的兵器造诣和拳脚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甚至有些拖后腿。“你练刀多久了?”
段晓棠算算时间,“两个多月,差不多到长安开始的。”
李君璞追问,“以前呢?”
段晓棠:“以前只学过一些拳脚。”
为了不进军营,也够努力的。李君璞无话可说,“平时谁给你喂招?”
“白三娘,”怕李君璞不认识,特意解释。“今天坐隔壁桌。她过来玩的时候我们两一人拿刀一人拿剑对练。”
李君璞想起今天酒桌上一起的喝酒的白湛,他两应该是姐弟或者兄妹。“白二郎呢?”
段晓棠小声道:“老实说,白二打不过他姐。”她和白秀然都嫌弃白湛现在水平太菜。
段晓棠无意间给李君璞透露白湛白秀然的长幼关系都是无关痛痒的细节,暮色下李君璞声音低沉,“你刀法粗浅,仅以初学者而言可以说进步神速,但若是遇上武艺高强者,很容易落败。”
“我知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当初选刀就是冲着速成去的,现在火候不到很正常。”段晓棠无可奈何,“上次葛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李君璞知道说的是今日同饮的葛寅,“你们比试过,结果如何?”
“我连个边都没摸着。”段晓棠并未丧气,反正时日还长,有的是机会。
李君璞想起今日酒桌上的约战,三人间战力互换,很容易得出结论。觉得近来霉运当头,莫不如打听长安哪座庙宇灵验,去去晦气。提枪站定,“再来!”
实战的机会不多,段晓棠当然不会拒绝。两人在校场中你来我往,连暮鼓声响起都未曾注意,借着点滴光亮继续比试。
段晓棠一轮论落败,同样一轮轮进步,不断查漏补缺,梳理刀法中的瑕疵。
又一轮比试过,李君璞:“再来!”
“不来了,我要回家。”段晓棠将刀放在一旁,转身要去解栓猫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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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手往坊门的方向指了指,“我在坊门口还有一家豆腐铺子,寅时初要起来点豆腐。”
李君璞想起这几日进出坊门,总是热热闹闹的五谷豆坊,旁边就是林婉婉坐诊的济生堂,还真是段晓棠的产业。“你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庸碌繁琐么?”
“有的人喜欢沙场征战快意恩仇,有的人喜欢市井田园小富即安。选择不同而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借用林婉婉刚说的一句话,“我心安处是吾乡。”
李君璞将长枪放在兵器架上,“我送你出去。”
段晓棠一身臭汗,没将富贵抱在怀里,跟在李君璞背后,不轻不重地拉着绳子溜猫。
举头望月不见月,原来是下弦月,黎明时分才能看见。
李君璞发现他的动作,“明早起来就能看见了。”
段晓棠继续抬头,誓要从夜空中“看”出一轮月亮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亦或者月是故乡明。李白写了那么多关于月亮的诗,却不知同一条时间线上古代现代九州四海从来只有一轮月亮。
唯一可待商榷的就是不同的位面上是否是同一轮月亮。
以段晓棠如今对大吴的浅薄了解,现在头顶的这轮月亮上应该也不能种菜。
到了门口,段晓棠和李君璞对视一眼,坊丁经过。
段晓棠看着门口有一条小径通往交接围墙方向,小声问道:“能走到围墙边上么?”
李君璞点点头,在前头引路,示意段晓棠跟上。
走到墙根底下,段晓棠把溜猫绳绕在手上,富贵猫抱在怀里。在离两丈远的地方加速,脚轻轻在墙中间借力,手搭上去就此跃上墙头,“再见!”往下一滑,人影消失不见。
徒留李君璞站在原地思索,要不要在墙角底下种些带刺的灌木。
段晓棠“咚”一声落地,赵璎珞循声而来,见是她,“不能走大门?”
段晓棠:“外头坊丁巡逻,真是要命。”将富贵小心放到地上,“盘点完了?”
赵璎珞:“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锅里有热水,快去洗洗吧,早点睡!”蹲下身摸摸富贵的猫猫头,“下次别带富贵出门,走丢了怎么办?”
段晓棠边走边说:“拴着绳呢,不会丢的。”错身而过时,突然问道:“明月和你说了吗?”
祝明月每天同赵璎珞说无数件事,但今天会被段晓棠特意提及的只有一件事。“姓褚的成亲了。”不出所料对象是符四娘,借的就是前一阵皇帝选秀的东风,急不可待的成婚了。
符家好歹是个官宦人家,选秀也选不到她家头上,无非是褚生坏了名声,肚子里的事又瞒不住,急忙忙成亲岂不是坐实两人私通已久。
选秀一来,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两人各有各的不得已,险险保住部分名声。这场婚宴,高低要给皇帝安排一个主宾位置。
消息来源是杜乔,据说褚家婚宴没多少读书人去。二道贩子则是祝明月和段晓棠。
段晓棠的意思是既然断了就断的彻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颇有几分好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祝明月的态度则是不用太关心也不能全然没数,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底线。甚至安慰道:“一个孝道加持的愚蠢泼妇婆婆,一个有心机有娘家的儿媳,以后褚家没有安生日子过。”
段晓棠被祝明月说动,原本想诸事忙万一忘了自己补一句,结果祝总的记性果然不错,记人记事记仇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又不是真的傻,当初找上褚家无非想求个遮风挡雨的庇护,但褚家不仅不能提供保护反而残害自己。何况就算侥幸嫁进去,在褚家当牛做马肯定没有在小院生活的自在,同样是辛苦,但意义和所得全然不同。
段晓棠听语气有隐隐看好戏的期待,知道是真的放下。拍拍肩鼓励,“美女,早点睡,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赵璎珞拿开肩上的手,无可奈何,“我的好日子是明天寅初起床做豆腐。”
段晓棠仰头看着天上零星几颗星子,“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赚钱都喜欢,但辛苦劳累就不喜欢,人之本性如此。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杜嫂子和冯娘子经过短暂的适应期,正式介入加工流程。
段晓棠和戚兰娘一人一口锅,早上的大头是豆腐,这东西只能新鲜现做。或者说豆腐是基础产品,后头的豆干豆皮需要多费心再过一道流程。
祝明月将一块大石头压在豆腐模具顶端,“兰娘,作坊还有多久完工?”这几天忙着春风得意楼,都没去工地看看。
戚兰娘:“还在搭茅草棚。”
现在只有春风得意楼一家订单早上都快忙不过来了,但一味的招人并非解决之道,一个石磨两个锅,工具跟不上,人进来只会裹乱。
祝明月:“等做工的草棚搭好,石磨灶台齐备再招人,早上两边开工。”这时候李匠人等工匠没有到场,不必担心建房的尘土,等他们进场时再歇工。
祝明月和林婉婉先将第一批货运到五谷豆坊,然后祝明月跟着春风得意楼进货的车子一起去东市。
林婉婉慌里慌张的将济生堂的门板卸下来,示意医馆正常开业。然后马不停蹄的到隔壁上货,幸好这是大部分人还没到出门买菜的时候。不然一边上货一边接待客人算账非得让人头大。
好好一个大夫成了售货小妹,天理何在。
深刻认识到继续这样下去不行,不然她的医学事业怎么进行,靠医术挣钱更是空中楼阁。
现在忙得让林婉婉看医书制药的时间都没有了。
事有轻重缓急,照目前的态势,至少得等后头的工坊建起来才能让家里五个人肩上的担子轻下来。
以至于等着李匠人带着工程队过来时,林婉婉化身无情甲方,要旨只有一个,催工。
李匠人也知道他们要的急,无奈道:“再快就成豆腐渣了。”
林婉婉他们做豆腐,可不敢在豆腐渣的屋子棚子里做工。“保质保量的前提下尽量赶一赶。”
李匠人:“只能再加人。”
林婉婉松一口气,能靠加人花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可以。”短时间内增加一部分支出,但相应缩减工期,这点压力是可以承受的。
李匠人“被迫”看着自己的工程队伍再度扩大,待会还要带人去春风得意楼搭烤炉,这一家子真是让他忙不过来。
祝明月到酒楼,姜永嘉立刻送上昨天的最终的数据。简单看一眼,和预估的差不多。
春风得意楼不只是现金篮子,还是展示的平台。祝明月将纸张递还给姜永嘉,“以后每桌客人送一小碟泡菜开胃。”
两个人走到后厨,大部分杂工都聚在这处杀鸭子拔毛,后头晾晒着两排处理好的鸭子,活脱脱的处刑现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眉峰微皱,“禽肉商那里能帮忙处理吗?”本就紧张的人手全搭在这上头。
与祝明月将宰杀处理外包的想法不同,姜永嘉偏向买活鸭回来自己处理,他们毕竟做的是饮食生意,眼皮子底下更安心。
姜永嘉:“他们估计没有人手。”不是加钱的问题,大部分禽商不过是货源多些,一次能拿出十来二十只。酒楼鸭子的主要来源还是找散户收购,一只两只积少成多。
才经过一天,这种不稳定性已经让姜永嘉开始难受,“能养上一定规模鸭子的都是权贵人家的庄园和田庄,不过它们的出产主要供应主家。”
祝明月双手抱胸,右手轻轻摩挲左臂,“主家几张口还能全吃了?剩下的余量也够我们撑一撑。试着找几家,记住分开找,别让货源被握在一家手里。”
长安周边多少庄园田庄,留下点边边角角也够酒楼用的。
姜永嘉:“我去找找以前的老关系。”
姜永嘉的老关系当然是白家的人,从白家的田庄开始,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又不是挖主家的墙角,他是送钱去的。
女儿给父亲送钱可不是孝顺么。
既然是酒楼杀鸭子,祝明月开口:“鸭绒留下来,我有用。”没到夏天已经要考虑冬天如何度过。
没有空调地暖,没有棉花,注定长安的冬天会很难过。
段晓棠还在家里点豆腐没赶过来,祝明月只能问王师傅:“现在一天能烤多少鸭子?”
王师傅:“选的都是四斤左右的肥鸭,一只鸭子需要三刻钟。两个烤炉,每次能烤四只鸭子。”
祝明月快速计算,一天下来顶多烤上百只鸭子,目前看来是够用。前提是将其他需要使用的烤炉的菜色通通排除掉。
“昨天外带烤鸭的客人多么?”
姜永嘉:“有两位客人。”
祝明月:“订制些食盒,打上春风得意楼的戳记。客人如果外带收食盒押金,还回来退押金。”
上司没有说细则,姜永嘉知道是要自己去琢磨,比如食盒的花样、个数、订金数额等等。“我待会去办。”
后厨是段晓棠在管,祝明月并不清楚。“烤炉再搭几个?”
王师傅:“段郎君的意思是再建两个大的专门烤鸭子。”没想到头一个月的分红居然要靠鸭子。
姜永嘉:“之前还剩些材料,看了下,应该是够的。”
东市渐渐热闹起来,春风得意楼前人潮如织,有人是慕名而来尝试新菜,有人则是特意来见识传说中的商文字和题诗墙。
杜乔被四个同住大慈恩寺的友人拉着“故地重游”,丘才举头望着招幌上几个甲骨字,招呼众人,“快看看,认出来可是一桌席面。”
另一位朋友则是迟疑,“商的文字真是这样么?”
杜乔:“昨日听友人提起,他家有周朝青铜器,上头铭文确与其相似。”
“我家乡离古殷地不远,也曾是商朝旧都,不知能否得见甲骨之文。”
一行人在招幌底下站了小一刻钟都没看出所以然,无奈认清现实,掏钱吃饭。
姜永嘉见杜乔进来,“杜郎君,你来了。”
顶头上司在长安的朋友总共坐了一桌半,姜永嘉作为掌柜不说知道每个人的来历底细,至少认得脸。昨日杜乔回去的车还是他叫的呢。
友人们齐齐疑惑,春风得意楼开业一天,杜长林便成了熟客。
杜乔解释:“我认得酒楼东家,昨日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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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永嘉叫来一个机灵小二招待,自己去后院和祝明月说杜乔来了。
祝明月:“宴请还是用餐?”
姜永嘉:“是和友人一起来的。”
祝明月:“送他们几个菜吧。”
姜永嘉明白送菜是人情,钱还是照收。以后其他朋友来也照此规矩办理。
杜乔既然来过,诸人也不用小二介绍,催着让杜乔点菜,“两只烤鸭、红烧肉、回锅肉、烂肉豆腐、酱肉丝,凉拌卤肉、一壶绿蚁酒。”
住在寺庙里成天吃素,从来不嫌外头油水多,除了烤鸭,其他全是猪肉,不比羊肉价高还实惠。
若说荤素搭配营养健康,烤鸭里的葱丝瓜丝、烂肉豆腐的豆腐,送的泡菜不都是素的么。
丘才听到卤肉就知道这东家是何方神圣,当初曾戏言该在东市开食肆,没想到手笔这么大。“名字好生奇怪,春风得意不知何解?”
杜乔:“几个东家集名,一说得意,一说春风,合起来便是春风得意。联成一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
丘才抚掌,“捷才,果然捷才。”只此一句便可压下墙上数首诗,甚至日后墙上题满诗的时候,未必能有超越此句者。
东家果然是作诗爱诗之人。
祝明月从未对朋友们隐瞒过酒楼有其他东家之事,只不过在她模糊的说法下,其他人不约而同将合伙人当成段晓棠和林婉婉。
烤鸭尚且需要些时间,先上其他菜。
丘才见肉纹理不似羊肉,问道:“这是什么肉?”
杜乔并不多言,将红烧肉推到友人面前,“你先尝一尝。”
丘才夹了一块红烧肉,咸香适口,顿时惊为天人。其他三人跟风,尝了一块后纷纷夸赞。
杜乔方才说道:“猪肉,价钱不及羊肉的一半。”
原本觉得猪肉为贱的及时止口,这个价钱这个味道,是他们赚了呀!
丘才立刻招呼道:“快吃,快吃!”
杜乔:“别吃的太狠,留点肚子吃烤鸭,我点了两只。”五个成年男人解决两只烤鸭轻轻松松。
小二再过来送上来的不是烤鸭,而是葱爆羊肉、鸭血粉丝汤和五香豆干。
杜乔:“我们没点这些,上错了。”
小二:“杜郎君,这是东家送你的。”
祝明月的盛情从来都是直接的,譬如在武功时一高兴就要给自己和白湛送饰物。
杜乔:“那多谢了。”
春风得意楼对面,其他几家掌柜站在一处,心里不是滋味。
原本华天楼是全不放在眼里的,没想到取而代之的春风得意楼强势崛起,仅开业一天就给附近同行带来满满的压迫感。
孙掌柜:“现在都说春风得意楼的烤鸭一绝。”弄得昨日宝隆和压根没杀几只鸭子,算不算积德。
陈掌柜:“听说他们用的是猪肉。”味尚居价格廉宜也是以羊肉为主。
钱掌柜:“新菜谱新食材,连装修布置都是新的。”他的考察更全面些。
陈掌柜不得不安慰自己:“刚开业的时候,谁没几天好日子。”酸,还是酸。
胡屠夫原本是东市一个普通屠夫,他卖的肉更小众——猪肉,准确的说是阉割过猪肉,味道没有寻常猪肉的腥燥。
生意平平,一日才能卖出半扇肉。直到一个姓段的年轻人出现,隔一两日出现,只买新鲜肉。
后来段郎君带了一个姓姜的掌柜过来,每日订十几斤肉。酒楼开业,数量涨到几十斤,还对部位有要求,什么里脊、五花、后臀……胡屠夫不得不每天杀两头猪才能满足需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再后来买猪肉的百姓和酒楼越来越多,其他猪肉摊也学着他卖起阉割过的猪肉。
胡屠夫越来越烦躁,那种感觉叫日益增长的猪肉需求和未阉割的猪之间的矛盾。他的货源快没了,恨不得拎着剔骨刀下乡亲自煽猪。
春风得意楼平稳度过开业期,打烊后开一个小型庆功宴犒劳辛苦三日的员工。
姜永嘉汇报三日所得:“一共是一千一百八十贯六百四十三文,一日比一日收入高。”
祝明月并不沾沾自喜,“开业七折,并不能成为常态。”转为关注更根本的东西,“今天有亮眼的诗么。”
姜永嘉:“没有。”
姜永嘉不会写诗,却会读诗。现在满墙近二十首诗,狗屁倒是通的,
唯有一个有优点——字数齐整。五言是五言,七言是七言,绝不会差一个字。
春风得意楼三日来的风光将周边酒楼挤压的苦不堪言,对面某家酒楼掌柜眼中全是熊熊妒火,伙计看到贴心的出着主意,“掌柜,不如明天趁着不注意,把他们门口两株绿植拿开水浇了。”保管坏风水。
掌柜摆摆手,“这计策太毒辣,有伤天和。让你打听的事有结果了么?”
春风得意楼开业活动过后,祝明月不再需要每天到场盯着,姜永嘉是个合格掌柜,遇事不决也知道到哪里找人。
祝明月今天留在五谷豆坊梳理近期的账目,戚兰娘进来,“明月,有酒楼来订货。”
祝明月:“请进来吧。”
一照面两边都愣住了。
“钱掌柜。”
“祝娘子。”
钱掌柜自从知道春风得意楼用了新食材,便留心打听,甚至派出跟踪小队,终于找到来源。
意气风发的上门,然后看到竞争对手的东家,看这主人家的姿态,说是来进货的谁信呀!
我是不是误入对手老巢了?
钱掌柜懂装不懂,“祝娘子怎么在这儿?”
祝明月:“璎珞,上茶。”示意钱掌柜坐下,“这家作坊也是我开的,都是些祖上传下来的方子,长安却无人能知,不得不开间酒楼推广一二。”
一句话将春风得意楼放在辅助的位置,降低钱掌柜的防备心理。
钱掌柜当然不会全信,不急不缓地喝一口茶,恭维道:“好茶。”
抢春风得意楼货源的路子行不通,这俩是一家的。
祝明月微微一笑,“钱掌柜是稀客,既然来了不如指点两句。兰娘,带钱掌柜去看看货。”
既是供应商又是竞争对手,作为东家,更应该矜持些。
戚兰娘:“钱掌柜,请。”
戚兰娘将钱掌柜引到摊位前,一样一样介绍。
“这是豆芽,味道清淡,最适合来凉拌做汤。”
“豆腐不稀奇,但这种彩色的,红黄绿皆有,最是新鲜。”
“粉丝米线,均是细粮所制,适合做汤食。”
……
“皮蛋又名松花蛋,味道怪异,似芫荽爱者极爱恨者极恨,既考验食客的口味,又考验厨师的手艺。”
钱掌柜:“怎么个怪异法?”
戚兰娘当着钱掌柜的面敲碎灰壳,用清水洗尽表面浮灰,再敲碎青白色的鸭蛋壳,露出黢黑的内里。
钱掌柜终于明白它为什么叫松花蛋,因为表面布满松花纹路,像一幅画作似的。
戚兰娘用棉线将皮蛋分成四份,取出一双干净筷子递给钱掌柜,“请品尝。”
辛、涩、甘、咸,皮蛋古怪却着实美味。
钱掌柜看戚兰娘的态度像似真要与自己做生意一般,试探道:“价钱几何?”
戚兰娘:“零卖三文钱一个,若一次拿上五十个,算批发价五文钱两个。你和春风得意楼,我们都一视同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钱掌柜:“你们往外卖?”需知春风得意楼正是靠独一无二的食材和烹制方法,才短短几日将其他酒楼挤兑得生意凋零。
戚兰娘:“谁会和钱过不去呢,你打听就知道五谷豆坊是先开业的。”
当然知道其中紧要,戚兰娘在介绍的时候特意规避炒法,“不如今日先买一些回去试试。”
白送的谁会珍惜,当然要真金白银花了钱才会真的试菜。
钱掌柜仔细一想,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站在摊子前问过每一样的批发和零售价,指点江山般选菜。
钱掌柜空手来的,戚兰娘拿出一个大号竹篮,仔细将选好的食材妥帖细致的装进去。
春风得意楼的食盒押金可以退,五谷豆坊的竹篮可是直接卖钱的。
“承惠,一共三百一十二文,需要给你叫车吗?”
钱掌柜付了钱,摇头:“不用。”
钱掌柜毕竟是是个成年男子,竹篮便是有些分量,胜业坊与东市相距不远,走走停停的也就回去了。
伙计见到掌柜满载而归,篮子里全是传说中春风得意楼的新食材,兴奋道:“掌柜,你是抄了他们老窝吗?”
钱掌柜气急:老子是抄到他们老窝里去了。
吩咐道:“去,把大厨找来,试菜。”
内室里,戚兰娘没有刚才镇定自若,“长新楼会用我们的食材吗?”
赵璎珞无所谓,“长安几百上千家酒楼,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反正已经有了三百文。”落袋为安。
祝明月:“看长新楼能不能用这些食材做出好菜。”
转而提起,“后头的工坊落成了,李师傅那里有草帘子,可以挂在棚外头遮挡灰尘。明天早上兰娘璎珞,你两带上的杜嫂子和其他新人来这边开工,慢慢做些豆芽、豆腐、凉粉等压秤量大的东西,其他精巧些的还是在家里做。”
“豆芽照着往常两倍发,豆腐三倍,不用怕做多,卖不完收拾的办法很多。”
戚兰娘没有异议,“如果在这边开工,原料货物一多,晚上无人值守恐怕不安全。”以前每天的货都是从家里现拉过来的。
“是呀!”祝明月点点头,“我们五个人每天轮流过来两个在作坊睡觉。”
赵璎珞即使心里不是滋味也只能答应,并不想大家分开,但两边都要顾着,不得不如此。
次日清晨,钱掌柜带着一个伙计挑着箩筐跟在春风得意楼的采购车辆背后,内心得意洋洋。
没想到吧,我会突袭,跟在春风得意楼后头也不怕食材被搞鬼。
赵璎珞负责给春风得意楼配货,戚兰娘接待新大户。“钱掌柜,你今天拿哪些?”
钱掌柜:“彩色豆腐一种颜色各一板,粉丝十斤,豆腐皮十斤,豆芽一筐,皮蛋五十个。”看来长新楼在这几样菜上有新突破。
戚兰娘装好货正算账,钱掌柜眼睁睁看着赵璎珞将货品种类规格数量分别写在两张纸上,春风得意楼的伙计看过无误签上名字后就走了。
内心愤愤不平,凭什么人家可以挂账,自己就要付现?
同时也明白这着实是无理取闹,毕竟人家俩是同一个东家,左手倒右手的事。
戚兰娘将钱掌柜送走,本想找祝明月说说好消息,她们有第一家酒楼来订货了。
恍然想起祝明月和段晓棠这会还在家里做腐竹豆皮,若是叫钱掌柜知道,竞争对手的东家和大厨亲手给长新楼准备食材,说出去能吹三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斗志满满地在内间将过去一个月春风得意楼的食材账目重新核对一遍,准确地说春风得意楼三月只营业三天,还是开业活动那三天。但架不住一直在装修、招工、试菜,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少。
既然收账不只要自己有空,还要对方有空。偏偏两家一个卖菜一个卖饭,刚好错峰。
到下午时,赵璎珞估摸着酒楼的客流量稍微少些的时候,“兰娘,陪我去春风得意楼收账?”
戚兰娘犹豫,“婉婉,你一个人能行么?”
林婉婉想想这时间段零散的客人,不算多能应付,“可以。”自从医馆开业,算是把她彻底拴住,哪里也去不了。
姜掌柜和陈账房一见赵璎珞过来,心下一苦。刚到手的小钱钱还没有捂热乎就要飞走了。
两家不仅同一个东家,还共用一个大厨,段晓棠早上在家里点豆腐,完事了再到酒楼后厨发光发热。
既是如此,少了推诿扯皮,两边爽快地结算总数。赵璎珞特意叫上戚兰娘过来,不是为了算账,而是为了推钱回去。
在等待春风得意楼拿钱出来这段时间,戚兰娘和赵璎珞跑到大堂里找段晓棠。
客流少了,段晓棠也能从烤鸭炉边脱身出来透口气,脱下围裙又是一个英俊的郎君。
赵璎珞学着段晓棠的姿势抱着手问道:“你在看这些诗?”
段晓棠伸出手随手指了一首,歪着头问:“怎么样?”
虽然在家里祝明月和林婉婉经常吐槽春风得意楼墙上的诗没有一首能入眼的,但赵璎珞实话实说,“我写不出来。”
戚兰娘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认得常用字。但此时的诗不说诘屈聱牙,但常用典故显得学识非凡,又岂是一般人能看明白的。“认得字,却连意思都未必明白。”
段晓棠微微点头,“应该写的平易近人些。”别难为学渣,
搜典寻章想出来的典故,知者少,不知者难以懂的其中奥妙。要不说白居易厉害呢。
段晓棠:“你们过来作甚?”赏诗,找我聊天都不像呀。
戚兰娘:“今天是和酒楼结算的日子。”
段晓棠:“用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赵璎珞摸摸后腰上的鞭子,心底有了底气,看到段晓棠眼下微微青黑,“不用,我俩能推回去。你自己待会到明月屋里眯一会儿。”
戚兰娘赵璎珞回去点数铜钱,徒留段晓棠站在原地,手指轻轻往眼下一抹,黑眼圈很重么?
铜镜清晰度无法保证,明明每天都有六七小时的睡眠,还有黑眼圈么?
偶有食客过来品诗,旁边一位宝蓝袍子的郎君忽然开口,“你能看懂么?”
“你和我说话?”段晓棠左看右看墙边只有二人,“老实说看不懂,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字都认得却实在感受不到其中真意,憋着劲也做不出的阅读理解。
略通文采却学的不深,年轻的郎君寻根究底,“你是春风得意楼的人?”
他在楼上看见段晓棠不是任何一张桌子或者雅间站出来的,是直接从后头出现的,刚刚站在一起的两位女郎也一样。显然在酒楼中行动自由不受限制。
加之看段晓棠衣料不上不下,猜测她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东家、掌柜、还是护卫?
“我是厨子,”段晓棠仔细打量跟前这人,相貌清秀,只嘴唇略有些薄,“欢迎光临,客人,饭菜味道如何?”表情语气无一不是场面上的客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厨子?”舌头险些打结。这个答案显然出乎蓝袍郎君的设想,但两人离得近,确实能闻到段晓棠身上的烟火气息。“以你的身手不该做一个厨子!”
“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段晓棠眼神转为警觉,“郎君,怎么知道我身手如何?”会武这件事眼前之人不应该知道。况且看他的外形姿态都不是浸淫武道之人,不可能照面看穿他人的底细。
“胜业坊、惊马,”蓝袍郎君提示关键信息,“你救了我。”当时风吹开帷帽纱帘,他的确看到段晓棠的脸。
听闻这段前情,段晓棠放下戒备,“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放在心上。”隐约想起当时马上年轻人似乎也穿的蓝衣。
蓝袍郎君拱手,“在下姓乌名友,家中行七。你救我性命,合该报答才是。”
段晓棠挺想问问乌友家中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子虚,“乌七郎,施恩不图报,方才不叫人为难。”她受不了被救助人找上门来的煽情场面。
乌友想到那天救人后离开,世有千般人,或许她就是如此呢。“不知该如何称呼?”
“段晓棠。”
乌友没没想到轻易问出来,瞧见她身上的男装,斟酌一番,“段郎君。”
段晓棠不欲多客套,“那你吃好喝好,我先去后头忙了。”走出两步恍然想起那天穿的女装出门。
倒退回来,和乌友面对面,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乌公子,能麻烦你一件事么?”
乌友:“不必说麻烦。”
“我那天和姐妹打赌输了,易装出门。”段晓棠组织语言,“这件事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我会很丢脸。”
乌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模样像是信了。一个男人被强打扮成女人推出门,的确有些丢脸。“我会烂在肚子里,对外不提一字。”
段晓棠微微提起嘴角,“多谢。”逃跑似的奔回后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新楼上了和春风得意楼一样食材做的新菜,瞒不过邻居。
陈掌柜不经意提起,“贵店的新菜听说评价很是不错。”
钱掌柜:“哪里哪里,都是客人给面子。”
陈掌柜凑近,“老钱,我们这么多年交情,能不能漏漏风你那些食材在哪里进的。”
长新楼向来豪奢,以原材料珍贵出名,若是从前陈掌柜定然不会对长新楼的进货渠道起意,实在是太贵买不起,越关心越显得自家落魄。
但同样使用新食材的春风得意的定价并不高,想见食材成本也不会高到那里去。当然换到长新楼去,一把豆芽在鸡汤里洗个澡,平白要比在春风得意楼贵重几分。
姜永嘉外出带着伙计取回订制的食盒,正打两人面前经过。
钱掌柜两手一摊,“姜掌柜过来了,你不如问问他。”
陈掌柜怒目而视,这祸水东引的手段是不是太低级了,谁会将自家的商业机密和盘托出。
姜永嘉瞧见两人,拱手招呼,“钱掌柜陈掌柜,忙呢。”
“不忙不忙,”钱掌柜接话,“老陈找我打听你家食材哪里进的。”
陈掌柜恨不得把钱掌柜的嘴缝起来,虽说无商不奸,但撬春风得意楼墙角哪能放到台面上说。“姜兄,我绝无此意。”
本想顺着钱掌柜的话风,跟着喊句“老姜”拉近关系,但大家都是开酒楼的,能不知道老姜是做什么的么。那是拍在汤里,浇在料汁里调味,最后还被人特地挑出来嫌弃的东西。
只能称一句姜兄了。
“嗨,你我是什么关系,又不是大事。”姜永嘉哪能不知道钱掌柜故意揶揄,长新楼的新菜打哪来的。“我店里的货都是在胜业坊的五谷豆坊拿的,你到坊门口打听打听就知道,不然我叫个伙计带你过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陈掌柜难以置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两奸商要害我。
急忙忙说了句:“店里还有事,我先回去忙。”
看着陈掌柜落荒而逃的背影,钱掌柜意味深长,“以为你骗他呢。”
姜永嘉装模作样叹口气,“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
钱掌柜:“你就这么说出去?”
姜永嘉无奈,“总不能拂了上头的意。”
听到这句话,钱掌柜明白五谷豆坊拿春风得意楼做样本有四五分真,无非路子野了些,成本高了些。
看看五谷豆坊的门脸,再看看春风得意楼的门脸,差距
姜永嘉就差在脑袋上写着:快来问我进货渠道,也没几个同行敢凑上去,谁知道会不会是陷阱。
连钱掌柜亦有此忧虑,不敢多上新菜,只能集中在几个菜品上,无非担心哪天被五谷豆坊掐住脖子断了货源。
陈掌柜认定姜永嘉和钱掌柜合伙哄人,却耐不住好奇心,带着两伙计去胜业坊瞧瞧情况。
进了坊门,提上一万分小心,估量着姓姜的姓钱的该不会在这里埋伏自己吧。
顺着道路走到尽头,很快摸到五谷豆坊门口。看着路过的客人询价买菜没有异常,摊位上的的确是春风得意楼的食材。
姜永嘉竟然没说假话!
假装寻常客人细细问过每样食材,陈掌柜大手一挥,“每样都来点。”才知道豆芽多便宜,一文钱能买大半篮,长新楼号称是豆中精华,兑点鸡汤就敢卖出天价。
有春风得意楼和长新楼珠玉在前,还能不知道怎么收拾吗。
戚兰娘留心多问一句,“郎君,你是自家食用还是开酒楼食肆待客?”
陈掌柜:“有区别?”
戚兰娘轻声细语,“酒楼食肆不似自家,用量大。若是一次买多些,我们有批发价。”
陈掌柜知道刚刚戚兰娘介绍的是对散客的零售价格,“批发价又是多少?”
戚兰娘将批发价一一道出,陈掌柜心底默默算着,是要便宜不少。
戚兰娘:“贵店叫什么名字?”
陈掌柜:“味尚居。”
戚兰娘低头附和,“听说过,东市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最是味美价宜。”就在春风得意楼对面。
陈掌柜:“嗯嗯。”
应对酒楼采购戚兰娘有经验,“今天拿些回去试试,若是合适,派人来采买即可。若是哪天哪样需要的量大,叫人来提前打个招呼就行,给你把货留出来。”
陈掌柜刚摸到店,也不敢大肆订货,戚兰娘的考虑极合心意。带着两个伙计抱着大框小篮回去。
叫钱掌柜瞧见,“呦,买回来了?”
陈掌柜微微点头,“嗯。”
钱掌柜:“见着五谷豆坊的东家没?”被吓一跳的感觉如何。
“我见他东家作甚?”陈掌柜不解,现在只是试试水,又不是长期订货,一个伙计就能接待了。
钱掌柜推心置腹,“老陈,你我相交多年,劝你一句,先见见五谷豆坊的东家再决定买不买他家的食材。”
陈掌柜弄不懂钱掌柜意思,“五谷豆坊的东家有问题?”或者更严重的食材有问题。
钱掌柜笑而不语,“你不如去对面问问姜掌柜。”
陈掌柜:“你们打什么哑谜?”姜永嘉透露进货渠道,钱掌柜全程看好戏的模样。
钱掌柜:“你见见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陈掌柜亲自带人去五谷豆坊,恰好和春风得意楼长新楼的人撞在一起,酒楼采购的时间都差不多。
陈掌柜和钱掌柜的发现差不多,春风得意楼挂账,长新楼却要付现,显见前者的关系更亲近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难道是姜永嘉吃里扒外,透露酒楼机密给五谷豆坊拉客吃回扣?
某日陈掌柜偷偷将姜永嘉拉到角落,“姜兄老实说,我这一单你从五谷豆坊拿了多少?”
陈掌柜原意是故意吓吓人,岂料姜永嘉立刻否认,“没有这回事。”哪怕捕风捉影传出去,他也没法在东市立足。
“钱掌柜没和你说么?”陈掌柜能这么问,肯定不知内情。
陈掌柜:“钱掌柜还有干系在里头?”
姜永嘉怕他继续猜下去就成了自己和钱掌柜一起吃回扣,“春风得意楼和五谷豆坊都是祝娘子的产业。”从东家荷包里摸钱,嫌命长么?
陈掌柜目瞪口呆,“同一个东家!”
姜永嘉总不会承认春风得意楼在祝明月眼里和后娘养的差不多,包装一下说法,“春风得意楼开起来一大原因,就是为祝娘子推广五谷豆坊的食材创立。”
“这是为了用上一块浮雕建通天塔呀!”陈掌柜同样想到春风得意楼的光鲜和五谷豆坊的天差地别。
转而想到当初春风得意楼将华天楼取而代之时,连大部分炉具都卖了,新食材新菜谱,会不会连炉具也是新的。
味尚居可没有长新楼的顾虑,本就走的物美价廉的路线,五谷豆坊的食材两样都匹配得上,当然是买买买。一举超过长新楼成为五谷豆坊第二大主顾。
世上所有的秘密的一旦超过三个人知道就不算秘密,十字路口四家大酒楼三家集体上新菜,唯留宝隆和一枝独秀鹤立鸡群。
一家酒楼立足的根本是饭菜,所谓的平康坊红娘子西市胡姬都只是锦上添花。客人一进店问五香豆干有没有,米线有没有,松花蛋有没有……
孙掌柜风中凌乱,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明里暗里给三掌柜许下无数空口的好处,窥得一丝踪迹,马不停蹄地跑到胜业坊去看货。
姜永嘉出门见陈钱二位掌柜站在味尚居门口,“二位忙呢?”
钱掌柜招招手示意过来,“刚刚孙掌柜去五谷豆坊。”他和陈掌柜正是在门口等着看孙掌柜归来的模样。
我们都破防了,你怎能安然无恙,这口裹着蜜糖的毒药吃是不吃?
姜永嘉看穿二人看热闹的打算,无情戳破真相,“我刚和祝娘子议完事出来。”
就是说祝明月此时在春风得意楼而非五谷豆坊,孙掌柜上哪知道真相去。
钱掌柜陈掌柜顿时兴致缺缺,回自家酒楼守店。
姜永嘉返身回去向祝明月报告这一好消息。
祝明月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并不觉得这算得上一个完整的好消息。
五谷豆坊未曾做过大规模宣传,除了开业三天打折,其他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佛系,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现在推进的进度太快,产能未必跟得上。幸好出于种种顾虑,如长新楼等未曾全额订货。否则只供应四家大酒楼,只会让初创的五谷豆坊疲于奔命,何谈其他闻风而来的酒楼食肆。
“我下午去作坊,有事去那里找我。”
祝明月回到胜业坊的五谷豆坊时,果然没有和孙掌柜撞上,进铺子看暂时没有客人,立刻交待:“兰娘璎珞,现在有四个工人,再招四个,分成早中两班。当前的班次是早班,中班从清晨到打烊,工坊全天开工。”
戚兰娘:“加工全部挪到作坊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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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兰娘:“杜嫂子冯娘子是熟手,可以让她俩各领一班。”
“你看着办。”祝明月只看结果。
戚兰娘等人在长安殊无根基,一下子增加一倍人手找出这么多人来并非易事。“我待会去找杜嫂子冯娘子,让她们荐几个人来。”之前另两个人也是她们推荐来的。
祝明月知道裙带关系尾大不掉自古有之,但这是最简便的办法,“外头招两个,让她们荐两个,人打散了编班。如果荐过来的人出问题她们跟着吃挂落。”以后肯定还要不断往里掺沙子。
戚兰娘点点头,“我明白。”
戚兰娘:“明月,刚刚孙铁匠送来晓棠定做平底铁锅,专门用来捞腐竹,效率更高。”
“我去后头找李师傅问问情况。”祝明月忍不住想捂头,从最开始简单的规划,到现在不知道改过多少遍,增减过多少项目。零零总总险些叫人糊涂,“今天开锅,明天就能用。”
戚兰娘:“嗯。”
李匠人现在也蹲在后头琢磨一件事,拿不定主意。见祝明月过来,忙凑上去,“祝娘子,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祝明月:“李师傅,你说吧。”
李匠人:“有人找我搭建和春风得意楼一样的灶台。”
祝明月:“背后是谁知道么?”
李匠人:“没说。”对方未必晓得春风得意楼用的是哪种灶台,只是知道不一样,从自己这里找突破口。“刚刚我问过孙铁匠,没人找到他那里去。”
李匠人现在手下这支工程队伍人多眼杂,从春风得意楼一路跟到五谷豆坊,明眼人都能猜出春风得意楼的后厨秘密他肯定知道。
反观孙铁匠,和酒楼作坊来往不多,不引人注意。
技术扩散难以避免,祝明月只有一个要求,“李师傅,能不能等春风得意楼开业满一个月,再给其他家做。”
“祝娘子,我不是这意思。”李匠人连连摆手,“当初建灶台的图纸都是你给我的,没你的允许哪能给人家做。”何况现在五谷豆坊的活脱不开身,哪有时间接别家的活。
听话音祝明月并不反对开源,只是要给春风得意楼留出发展的时间。
李匠人:“祝娘子,图纸是你的。日后与人修灶合该分你几成利才是。”
在商言商,祝明月也想借此掌握竞争对手的发展进度。“不如一成,取一年。”
一成算是祝明月要的少,“一年会不会太短了。”李匠人觉得灶台生意完全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祝明月:“世上不乏聪明人,多建几个灶台,只要舍得拆解,还怕看不出其中关窍?”
工匠做活背人藏一手是常态,李匠人搭建灶台只让几个徒弟参与,如此才能全攥在手心里。
经祝明月提醒方才想通,未必需要将灶台拆了,一个成熟的泥瓦匠只需把铁锅拿起来,就能看个六七分。就算某些地方学的不够精巧,凑合也能用。
不过李匠人和孙铁匠大大小小合作过几十个灶,最是严丝合缝。把孙铁匠交待出去,是另外的价钱。
祝明月同样在琢磨,土灶的兴起,铁锅的泛滥、炒菜的流行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要不要提醒姜永嘉早做准备囤些油。
加工工作全部挪到作坊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除了去作坊守夜的两个人外,其他人总算不用寅初起床,能安生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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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统共五个女人,饶是段晓棠和赵璎珞会武,但多一条狗多一份安全感。
祝明月盘算一番,“婉婉,你再去外头抱一只猫一只狗回来。”五谷豆坊防盗防鼠的需求更加迫切。
戚兰娘想到从前村里耀武扬威的大鹅,别说狗连小孩子都怕。“不如再养几只鹅。”
赵璎珞:“我们恐怕没时间养,想吃不如在集市上买。”她自幼生活在城中,并不懂得村中一霸的彪悍。
段晓棠倒是想到零点五鹅的比喻,别说小孩子连缺乏锻炼的成年人都未必能比鹅厉害。“可我们这里没有河流池塘,能养鹅么?”
鹅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养鹅肯定是要有水的。除了乡下,似乎只有城里的大户人家才能养。
戚兰娘:“没水生活在地上,一样能活。”
祝明月选择相信戚兰娘的生活经验,就像现在后头的小菜地全权交托给她一样。“你们平时在东西市逛的时候,寻摸下有没有鹅苗卖。养大年底还能加个菜。”
祝明月将鹅摆在家禽的位置,不过是有用的家禽,免得年底吃肉的时候舍不得下嘴。
这时候市场上可不是什么都有的,碰上都是运气。“婉婉,你留心下谁家养鹅,有没有现成的鹅苗。”
从孵蛋开始育苗,祝明月等人肯定是不干的。
在富贵没有长成这段时间内,戚兰娘可以用豆腐豆干等隔三差五换邻居家的猫来出趟差,但狗她们却不肯外借,只能自己夜里多警醒些。
全因猫天生比狗差了些良心,狗向来是在谁家的话听谁家话,只能从小养方才养的熟。
林婉婉全程置身事外,“鹅养在哪里?”精心打理的小菜园继猫狗大魔王后又要迎来大白鹅的摧残么?
祝明月:“当然是作坊。”
赵璎珞从未养过鹅,“它们吃什么?”
如今她们吃什么,富贵发财就吃什么,只富贵舌头金贵些,需额外照顾两分。让现代的猫奴狗爹看到,非得掬一把同情泪。
哪里是宠物,分明是土里土气的家猫家狗。
乡下的大鹅向来是散养的,放出去在地里水里就能吃的饱饱的。可现在她们在长安城中,没有这个条件。
戚兰娘:“我们每天做豆腐,剩许多豆渣,拿一点喂它们就可以了。”
简单到让祝明月都险些起了心去找个地方专门养鹅算了,实在是现在五谷豆坊每天剩余的豆渣太多了。
本就是以豆制品为主,长长的产业链似乎无穷无尽,能达到完美的循环。
在第一道环节留下的豆渣,先前不多时戚兰娘拿来肥田,剩下的少量她们自己吃了,不得不说,油盐佐料通通齐备的情况下,豆渣饼的味道还不错。
但后来豆腐越做越多,豆渣越剩越多,一块地五个胃显然解决不了这么大的量。
戚兰娘提出分给几个帮工,第一次遭到反对。
祝明月太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头,后果有多严重。但提出帮工可以用优惠的价格买下豆渣,如果一时拿不出钱,头个月可以等到结算工资时一并扣除。
祝明月只是让戚兰娘想想其中到底是什么道理,戚兰娘苦思许久亦想不通。
赵璎珞旁观者清,或许是长期做账,连人都有向钱串子进化的趋势。“你从前在乡下,邻里间搭把手帮忙,分些东西是人情往来。可我们现在在长安,做的是生意,讲的是锱铢必较。就像你平时多给客人些添头,不是真觉得他人好,而是希望他下次再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经点破,戚兰娘立刻反应过来,“如果把豆渣分给杜嫂子他们,天长日久,或许会觉得豆渣就该是她们的。日后有其他途径想要处置麻烦颇多。”
“而明月的法子,给她们价格优惠,已经是做人情了,还给彼此之间划下道。”
“对,”赵璎珞点头,“而且我觉得可以多加一条,每个人每个月限量一百斤。”
帮工家里可不似她们几个在长安单打独斗,亲故邻里加起来少说几十人,若全借了帮工的名义买,五谷豆坊不如改行专做豆渣算了。
新福利一出,杜嫂子立刻想要将自己的额度全买了,甚至私底下琢磨能不能找其他工人讨个人情,借她们一点额度。毕竟不是人人家里有十几张口,等着豆渣糊口。
十文钱在外头只能买一斗豆,可现在十文钱能买二十斤豆渣,家里人省着吃能对付三四日,再也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粮食。
口味粗糙算什么,能填饱肚子才是正理。
杜嫂子当即找到戚兰娘,想一口气买五十斤,好歹做工一段时日,知道祝明月等人是守诺之人,说一个月有一百斤那肯定是有一百斤的。何况现在天气不热还对付的住。
五十斤差不多是现在一天的豆渣产量,戚兰娘却无多少欣喜,能吃粮食饱腹谁愿意吃豆渣。“杜嫂子,你是付现还是记账等发薪时扣呢?”
杜嫂子无措地摸摸腰间的围裙,掩饰尴尬,“发薪扣吧。”
戚兰娘并不介意,“没问题。”
长安城多是男人在外做工,女眷在家料理家务。若不是家道艰难,是不会让女眷出来抛头露面的。
五谷豆坊从始至终招的都是女工,从两个四个到八个,一来活不重,二来女人细心。
现在八百斤豆渣有了着落,女工们甚至私底下悄悄排了班,每天的豆渣由谁去包圆。
总有人家里快活不下去,也有人家里不缺几十斤豆渣,女工们私下底挪动份额做人情代买,戚兰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李匠人将房屋全部建好,带着刚成型的工程队去给人修灶台,五谷豆坊产能初步释放,每日产出的豆渣已经不是女工们能吃下的了。
一斤黄豆加清水泡发平均能出四斤豆腐,一斤半的豆渣。现在不只东市十字路口的几家酒楼,还有其他闻风而来的酒楼食肆。
毕竟除了寻常豆腐,还有彩色豆腐,多加水一斤黄豆出五斤的嫩豆腐,少加水一斤黄豆出三斤的老豆腐,应有尽有,任君选择,真把豆腐玩出花来。
周木匠跟着李匠人做活时,除了处理建屋搭棚的各种木料,屋子建好后放置的各种家具,就是做各种豆腐框,压豆腐的,压豆皮的……
女工们买豆渣通常是上下半个月各买五十斤,不一次买光,一是怕猛的把家里人吃伤了,二是省一些怕下半月打饥荒。
但随着作坊产出增加,累积下的豆渣也越来越多,戚兰娘和祝明月起了同样的心思,甚至想得更远,不如专养些鸭子和猪卖给春风得意楼算了。
连销售渠道都是现成的,想必姜永嘉也乐得如此,安全稳定。
可惜她们一没有田二没有地,说搞养殖都是妄想。
戚兰娘无奈把豆渣也当做一项商品推出去,暂定价十文钱十五斤,零买也卖,不占便宜,一文钱一斤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可惜大头的酒楼食肆看不上,客人来吃饭难道是想忆苦思甜么。买菜的散户又多是中上人家,顶多一次买上几斤充作奴仆伙食,还不能买多,怕担心人家议论主家不慈。
八个女工倒是介绍过一些人来买,多是和她们差不多家境的人。但豆坊不会赊欠,他们一次性拿不出多少现钱,只能买上几斤应应急。
现在戚兰娘和赵璎珞每天守着将近一百斤的豆渣发愁,直到一个自称许二郎的人找上门来,愿意包下每天剩余的豆渣。
看在人家是上门帮自己解决难题的份上,戚兰娘同样退一步给优惠价,十文钱十七斤豆渣或者两斗豆子换三十五斤。
粮食贵但钱更贵,许二郎自然是选择后者。这也帮戚兰娘省一点事,现在每天豆子的消耗量惊人,去粮店买麻烦不说,碰上价格波动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现在作坊的屋舍建好,让她们能够在价格低时少量囤货。
许二郎当即回家推车带着四斗豆子来,顺便把七十斤豆渣推走。
从许二郎的言行,戚兰娘就知道他不是自家吃用的。赚钱的法子无非是将豆渣运到稍远一些的坊市,从中赚取些差价。若是定价公允,七十斤豆渣可以多赚将近一斗豆子。
可这是一个辛苦活,许二郎一个人肯定做不下来,偏远些的坊市治安相对较差,还要带一二个同伴,分润下来并不算多。
直到几日后一个女工偷偷透露消息,许二郎是冯娘子的远房表兄,和一起卖豆渣的是冯娘子的丈夫。
戚兰娘和赵璎珞私底下一商量,只当这事不存在,许二郎的存在的确帮她们解决了一个难题。
只是随着业务增加,门市只靠戚兰娘和赵璎珞支应显然是行不通的,林婉婉还要顾着医馆,只能搭把手。
两人原本想将年轻机灵的冯娘子带到前头来做销售,但许二郎一事显然这个还没出口的想法只能落在想法上。
短短三两个月的历练,至少让戚兰娘和赵璎珞懂得一些职场潜规则,一个是忠诚,一个是利益回避。只能再看看女工中有没有其他合适人选。
戚兰娘看现在客人少,“璎珞,我去后头给工人派活,你盯着点门市和隔壁医馆。”
赵璎珞点点头,“嗯。”
为何偏偏要赵璎珞盯着医馆,因为现在济生堂只是开着门,而林婉婉本人不在这里。
她在哪里,当然是在家里。
林婉婉在家不是偷懒,而是担负着重要任务。每个穿越人士都不可能忘记的致富秘籍——做肥皂,或者说进阶产品香皂。
这其实不是林婉婉第一次接触肥皂制作,早在她们刚在小院落脚后就开始筹备做了。
现在小院里的肥皂主要是用来洗手和洗衣裳,至于洗澡还是用的外头买来的高价胰子。混合着各种名贵香料,使用后肌肤顺滑,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五谷豆坊成立后,更是专门放了两块肥皂,专门叮嘱工人注意清洁卫生。
经过祝明月谨慎的考察市场过后,发现想靠肥皂发家致富只是空想。
富贵人家用胰子,中下层有皂角和草木灰。肥皂乃至进阶产品香皂都只能将目光瞄准中等人群,上等的看不起,下等的用不上。但比起填饱肚皮,清洁需求又没有那么强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香水同样的道理,中式调香燃香复杂繁琐,但贵族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和时间。
第一次制作时,段晓棠在胡屠夫那里买猪肉时顺手买了一块猪板油回来。
一边熬油一边普及,“脂是指有角动物的油脂,比如羊油、牛油。无角动物的油是膏,比如猪油。比如羊脂白玉,说的是羊油如玉般洁白。人是无角的,形容人生病严重,就是病入膏肓。”
无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林婉婉此时的流程和段晓棠一样,先将猪油熬出油,再将去除杂质的草木灰水加入其中,小火加热继续搅拌直到呈薄奶油状,倒入早就调配好的花香精油,继续搅拌。
最后倒在模具中静置将近一个月,等待皂化反应最终完成成品——香皂。
这点花香精油来之不易,全是薅祝明月栽在院子里的各种月季。当然林婉婉不敢摘开得正盛的花朵,只能专挑快凋谢的那些。
虽然花色不同,但炼成精油便是天下月季大同。唯一的问题就是出油率太低,几个人趁着空闲收拾出来好一堆花,结果出来的精油就一个瓶底。
如果不是心里早就有底,林婉婉非得怀疑酒甑出了问题。祝明月还说玫瑰除了浪漫一无所用,只论出油率,玫瑰能甩出月季一大截。
那么几滴精油进去,林婉婉都不多抱有期待,玫瑰的远亲月季香皂,只能聊以自慰。
不如想想接下来适合做哪种香皂,花香先不想了,没有花圃,对外收购花瓣更麻烦。
春风得意楼做菜许多需要用到乳制品,有合作的牛奶羊奶商,买些不成问题。
林婉婉打一个响指,还有艾草,便宜量大易得还能维持自己医者人设。
孙无咎骑马到济生堂却发现林婉婉不在里头,转到旁边的五谷豆坊,忙不及细看是谁,“林娘子在哪里?”
赵璎珞抬头见一个高大的年轻郎君骑在马上,面色略有些苍白急慌,指了指小院的方向,“她在家里,我去给你叫。”
孙无咎:“不用,我找得到。”
来人知道家庭住址,又不可能是病患,说不定林婉婉在外交际的朋友。
赵璎珞略微认识几个,但显然孙无咎不在面熟的范围之内,将外貌形容给戚兰娘听。
戚兰娘沉思一会,从角落里把人翻出来,“好像是孙郎君,白二郎的未来舅兄。”
出于种种原因,孙无咎不会主动往小院里凑,偶尔跟着白湛来玩。后来祝明月等人成天在外跑,小院里白天又有外人做工,白湛方才不来了,连带着孙无咎也消失不见。赵璎珞晚些来,自然不认得。
赵璎珞知道白二郎是白秀然的弟弟,而白秀然又是祝明月等人在长安最重要的友人。有这么两座桥梁,连孙无咎都平白值得信任两分。“我看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戚兰娘:“是不是白二郎出事了?”
赵璎珞摇摇头,“应该不是,着急但还有章法。”亲妹夫出事肯定不是这样的。
孙无咎赶到小院,拉响门铃一时见无人应门,想着家中有人不至于上门栓,情急之下推开门。
闻声而来的林婉婉见是孙无咎,掩不住诧异,“你怎么来了?”根据以往印象,孙无咎应该是一个知道礼数的人。
孙无咎急速说道:“二郎的表兄袁三郎在平康坊被人打伤,肚子上被划了半尺长的口子,又从楼梯上摔下来。大夫说命数玄妙。二郎以前听你说过缝合之法,不知可用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听说是外伤,连忙问道:“伤到内脏了吗?”
“肠子都出来了。”具体内情孙无咎也不清楚,袁三郎倒地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慌了,何况他不是专业医者,如何分的清楚,只能捡最直观的说。
“我去拿东西,你等等。”林婉婉跑回西厢的诊室里拿出羊肠线和酒精。
林婉婉的骑术孙无咎心里有底,等她过去袁三郎的尸体都凉了,人一出来立刻把她拉到自己马上。
急的林婉婉大喊:“去医馆拿药箱。”
表兄弟血缘很近,白湛现在指不定着急成什么样呢,若是能救不管是情分还是大夫的职责都是一定要救的。
林婉婉后来才知道,白湛家大业大,光序齿的嫡亲表兄弟都有十几个。袁三郎论身份是贵重,但没有那么重要,关键他是和白湛孙无咎一块去的平康坊。
李君璞再一次接到手下报告平康坊又又又出事了,忍不住揉了揉川字纹愈发明显的眉心,在万年县做县尉一年足够折寿三年。如果升迁无望能不能申请和长安县县尉对调,至少把平康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如果是寻常地痞流氓打架闹事根本不会闹到自己这里来,行院就能解决。不知是哪家贵戚子弟,这么闲不如去卫戍边关。
“闹事的人是哪家的?”
“头,这次闹得大了,十几家勋贵,参与的加上的围观的有二三十人,出事的是燕春楼。”如今长安城中最红的歌姬宋玉奴正在其中,“先是越国公三子宋子业和赵郡李氏十七郎李雍为了宋玉奴争执,后来一言不合两帮人打起来,反将来劝和的袁家三郎袁昊嘉捅伤。”
李君璞拧眉,捅伤,是用上兵刃了。长安城中权贵子弟之间的潜规则,可以动拳脚却不能动兵器,有个万一还能推脱年纪小手上没轻重。
正如孙安世和燕国公幼子卢照动手轻易翻过篇,就因为在规则之内,苦主孙安世技不如人没法追究。
水彻底浑了,哪怕彼此动手伤上一二个,也好过将劝架人搅进去。现在一个都跑不了。
“动手的人是谁?”
“一个新进长安的四品官员子弟,跟着宋子业来的。”这是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惯了,乍入长安不知道敬畏两个字怎么写。以衙差的浅薄认识,他家亲长的四品官职保不住。
李君璞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问情况,“袁昊嘉怎么样?”
衙差:“听说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现场血呼啦啦的。”
李君璞心想袁昊嘉活下来还好,若是死了,在场的尤其是闹事的两帮人都得脱一层皮。
赶到后立刻封控现场,防止人员进出。不多时顶头上司万年县令赶到,再过不久上司衙门京兆府大理寺都派人来,这个案子通天了。
在长达一年的互相折磨里,李君璞罕见的和上司达成默契,把捅人的灾祸头子甩出去,等京兆府的人一来,立刻表明万年县位卑职薄担不起,还得京兆府严加查问。
李君璞连伤人者的姓名来历都没问,已经不重要了。这一遭下来想必京兆府法曹才是最头疼的人。
现在只需要严加看管在场人等,不必温和也不必苛待。
大部分都是熟脸,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说的就是李君璞和这帮纨绔子弟见面的尴尬场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燕春楼内丝竹管弦之音不复,在场之人分作几团,如楚河汉界般怒目而视的是宋子业和李雍两帮人,周边散落着各自三三两两的小团体。
这些才是李君璞的目标,大鱼动不得,还得从小鱼小虾身上得消息。他们的口供有时重要有时不重要,但职责之内不得不做。他与越国公府殊无交情,和赵郡李氏同姓不同宗更谈不上偏袒。
李君璞面无表情的找到第一个目标,又是熟人。“万年县问话,烦请配合。”
进门心底微微有些诧异,全因孙安世旁边的人出乎意料,燕国公幼子卢照。
两人没有打起来,称不上言笑晏晏,但也算和平共处。
孙安世微微颔首致意,“李县尉。”
李君璞例行公事,“两位怎么在一处?”
孙安世:“我与卢弟在此处意外相逢,忆起往日胡闹,正想着天时地利,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哪料到外头就闹起来了。”
实情则是孙安世与宋子业有旧,险些被卷进混战当中,幸好被秦景一把拉出来。
待听到袁昊嘉伤重难治,更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种事向来是沾上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少不得受一个申饬。
一抬眼正看见同样焦急的卢照,他两可是有前科,在万年县留过底的。
孙安世向来歪主意多,加上老爹移驻东莱,皇帝有意东征,而燕国公的治地守的是高句丽另一道门户。战争一起,两家必须和气。
两相作用下,孙安世拉着卢照上演一出“年少轻狂,知错能改”的戏码。
李君璞继续面无表情,:“是吗?”
卢照咬牙切齿,“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孙安世将利害关系分说的明白,但当“卢弟”二字入耳,卢照还是恶心的厉害,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
不管虚情还是假意,总之两人表明绝无闹事之心,李君璞不会穷追猛打。随意敷衍几句,告辞离开。
秦景从外面进来与李君璞正撞在一块,“李兄。”
李君璞:“秦兄,怎么会在这里?”秦景和孙安世的关系并不亲近,会一起出现在平康坊的花花世界?
秦景:“随大公子一起来的。”
李君璞扭头看看后面站着的卢照,孙安世吃一堑长一智,特意带上秦景,主动伤人定然不肯。但若是卢照年轻气盛忍不住挑衅,今天就得受回大教训。
原来袁昊嘉是替卢照挡下一劫。
孙安世诧异,“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君璞:“你们上次打架之后。”声音里充满了怨念。位卑职低,但也是京官,孙卢两家根基在外地,管不到头上。“秦兄,衣角上怎么有血迹?”
孙安世原本安静地听曲赏舞,忽的听得外头喧闹,跑出去看热闹,不留神听得熟人声音忍不住靠近些,险些卷进去。
幸好秦景察觉不对,将人拉出来,不然不管是不是冤枉,现在孙安世就该和外头两帮人一个下场。
秦景略去前情,“受伤的袁三郎是白二郎的表兄,刚刚送人去后头救治。”
秦景不认识袁昊嘉,定然是白湛也在这里,才会知道这重亲属关系。
李君璞长吁一口气,“情况如何?”
秦景不通医术,但见过太多外伤。微微摇头,“不太好,失血太多。”
李君璞正待开口让几人安心待在此处不要走动,听到后头卢照低低念叨,“表兄”。谁不知道袁昊嘉是白湛表兄。
岂料卢照怔怔地望着秦景,“你可听说过故东齐将领秦彭。”秦景的长相和母亲手里的画像太像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秦景迟疑,“正是家父。”
卢照猛地扑过来,秦景察觉他并无恶意没有躲闪。“我的母亲姓秦名彤。”和秦彭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是显表兄?”
李君璞孙安世:我怎么不知道秦景还有一个名字叫秦显。
秦景听母亲提过有一个姑姑早年离散,姓秦名彤,那么眼前的卢照的确是亲表弟。
只是有一个问题需得解释清楚,秦景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兄长早逝,我单名一个景字,行二。”
秦彤与家人失散得太早,不知道哥哥嫂子有二胎。
卢照:“景表兄。”拉着秦景在位置上坐定,有些激动,“天下安定后,母亲曾派人回乡寻过舅舅家人,可惜一无所获。”
秦景:“幼时母亲带着我与兄长搬到齐州乡下居住。”秦母并不觉得乱世失散小姑能活下来还能找回来,整个秦家只剩三人,搬迁到他乡隐姓埋名方才能保全。“没想到这样错过了。”
乱世如浮萍,现今的豪门贵妇与乡野寡妇各有各的不容易。
李君璞对全程目瞪口呆的孙安世道:“孙大公子,功德无量。”失散的亲人异地重逢,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喜事。但想到孙安世的初心,不得不说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君璞:“秦兄你与卢公子久别重逢,我就不多打搅了。”转身走到门口,看到远处一闪而过的人影。“咦!”
孙安世人在后头,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
“刚刚好像看到孙二郎拉着林娘子跑过去,”李君璞转头问秦景,“她不是治妇人病么?”
孙安世咽下口水,“袁三郎是真男儿,”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是病急乱投医?”
秦景起身过来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其他病症也能治,只是名声不显。而且她向来和白家姐弟亲近,有个懂行些的人在侧,心里更有底。”只是将一个女人拖进浑水里,并非良策。
李君璞:“白家现在主事的是白二么,太乱来了。”
秦景:“似乎他兄长过来了。”
“白大是个稳当人,”李君璞交待,“我出去看看情况,你们若是不想沾上事便不要胡乱出去走动,招人眼。”
待李君璞走后,卢照好奇,“表兄,林娘子是谁?”一二面之缘也知道李君璞和秦景不是贪花好色之人。两人口中却共同出现一个女子的名讳,看来交情不浅。
秦景面无异色,“是我们的朋友。”
卢照更好奇的是,“表兄,你和李县尉居然是朋友?”
秦景:“李二郎慷慨豪爽,与之相交乃是幸事。”
孙安世卢照:李君璞那张冷脸看谁都像欠他三百贯,我都快不认识慷慨豪爽四个字了。
孙安世意味深长,“仲行,知道他的底细么?”
秦景言简意赅,“姓李,行二,万年县尉。”交友从不看出身来历。
“上次事后我也打听过,”做事这么冷硬怎么还没被人套麻袋,“卢弟,你既是仲行表弟,哥哥也拿你当亲表弟。”孙安世该低头就低头,来一趟长安,心腹爱将去投奔姑父,回去老爹还不扒了自己的皮。
“李二家也是世传武将,兄长是大将军,他舅舅更是大大的有名,先陈国公冯晟。”门生故旧遍天下。
“提兵灭南陈,据说死后去地府做阎罗王的陈国公!”卢照讶然,“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县尉?”八卦不分男女,果然能拉近人的距离。
县尉对寻常寒门的是不错的职位,但以李君璞的家世而言,着实低了。
孙安世假意惋惜,“你们以前没在长安生活过,早十年李二郎名声正劲,论兵无敌,同辈之中无人可掠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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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回忆两人相交点点滴滴,“李二郎并非贪慕虚名之人。”
孙安世未曾与十年前的李君璞结识过,“我父亲曾说后世不会说李二郎是陈国公的外甥,但会说陈国公是李二郎的舅舅。”毕竟这个舅舅曾经不遗余力地培养外甥。“后来同来被父亲看好的人就是仲行了。”
人比人,气死人。荣国公越看自己儿子不成器。
将秦景和李君璞的名声连在一起,卢照也不能多言,荣国公和李君璞又没有利害关系,犯不着吹捧。“那他怎么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又问一次。
孙安世:“陈国公亡故多年,他兄长前些年征突厥坏了事,靠山都没了。等长大该入仕时,早些年锋芒太过遭人妒忌,被摁在万年县尉这个位置上,不得从军升迁外放。”
卢照脱口而出,“谁干的?”
“左不过同辈之人,担心他出了头,遮掩自己锋芒。”孙安世两手摊开,“但出去打听,没人会承认。估计李二郎自己心里清楚。”
卢照进长安这么一段时日,满城都是纨绔,没一个能打的。此时再听孙安世说起李君璞的经历,只觉得遍体生凉,钝刀子割肉不过如此。“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将门之人就是这么直接,孙安世摇头,“陈国公虎死威犹在,他兄长只是被迫远离长安,又不是真没了。真要李二郎性命,拼死一搏谁都受不了。”
“只能现在这样,大家一起熬,看谁先熬死谁。”
实乃诛心之言,武将的好年华只有那些年,熬到李君璞骑不上马提不动刀还有什么用,注定此生翻身无望。
秦景语气笃定,“李兄心气未散。”私下的李君璞并无太多郁气,提起武艺军事更是兴致勃勃。
卢照担忧,“表兄与李二郎相交是否有隐患。”
“李二郎不过前程艰难些。”孙安世并未完全说实话,李君璞所遭所遇,与其说早年不知收敛锋芒,不如说是陈国公早年烂账流传到如今,兄弟两遭了池鱼之殃。“如果连周边人都要遭殃,才是犯了众怒。”
白旻接到消息赶来时,正看见白湛在门外一步三步来回绕圈,见到白旻到了,疾步迎上,“大哥!”
白旻沉声,“三郎情况如何?”
“我当时应该拉住他的,”白湛碎碎念,“找了几个外伤圣手,但袁三郎伤口太大。”
声音低落,“还在止血。”
“我已经叫人拿了父亲的帖子去请宫中太医。”白旻表面镇定自若,即使慌张,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经历过了。
不说袁昊嘉与白湛是同行人,看在血缘的份上,也要多关心一二。表弟虽多,但每一个都很重要。
白旻进门,只看见袁昊嘉脸色苍白,几个大夫围在周围,没有半点反应。只能沉着脸离开屋子。
白湛吸吸鼻子,“我让无咎去找林娘子过来,正在赶来的路上。”
白旻不多质疑林婉婉的医术,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听天由命了。
孙无咎带着林婉婉在燕春楼们下马,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抓着林婉婉胳膊,面对门口差役的盘查,大声喊道:“是梁国公府白二公子请来的大夫。”
差役迟疑片刻,眼前的男女年纪都太过年轻,但短短一段时间,里头进去好一拨大夫,只是不知道里头的人能不能救回来。侧身让开,挥挥手让两人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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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屋子前面见到守在门口的还有白旻,急忙刹住车。林婉婉猛地撞到孙无咎身上,退后半步叉着腰喘气,隐约闻见一股血腥味,断断续续开口,“药箱给我。”
大口吸气稳定下来,微微颔首向白氏兄弟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
看着林婉婉地背影,白旻隐约生出一种希望,“林娘子能行么?”
孙无咎虽与白家亲近,却与袁家毫无干系,无论亲疏远近都不该开口,当个车马夫已是极限。
白湛:“林娘子曾言,人若受外伤将伤口缝合,救回来的几率更高。我曽见她缝过肉皮和鸡蛋内膜。”肉皮缝合无碍,但林婉婉缝合鸡蛋内膜时是失败的,当天桌上多了一盘炒鸡蛋。
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只希望袁昊嘉的脏器和肚皮比鸡蛋膜厚实些。
林婉婉拨开屋里前面的人才看到躺在榻上的袁昊嘉,浑身是血,肠子从腹部流出,手脚不自然地摆放在榻上。
围着他大夫们此时都无心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是想尽办法给他止血、按压、针灸、上药。虽然减缓了出血速度,但还是在流血。
林婉婉甚至看到一个熟人,回春堂的朱大夫,手伸在袁昊嘉肚子里按住出血点,“快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出血点。”
周边其他几个大夫满头大汗,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刚清空的腹腔很快又被血填满。继续下去神仙难救。
朱大夫针灸术更厉害,但此时按着出血点根本脱不开手。
林婉婉知道一些底细,小声道:“朱大夫,我可以将病人的伤口缝合起来,然后你来给他施针止血。”
乡间畜医手段粗暴倒是有这么干的,在人身上却是闻所未闻。以林婉婉的谨慎小心,若是没有把握,绝对不会开口。
朱大夫:“你来。”尽人事听天命。
林婉婉取出封存的针线,冲着门口道:“来个人帮忙。”
白湛急忙进来,林婉婉下巴指着药箱,半点不客气,“箱子里的酒拿出来,倒在我手上。”
林婉婉站在花盆前,白湛拔开酒塞,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是春风得意楼开业时喝过的酒,酒液倾泄而下打湿双手。
林婉婉举着双手问清情况,“现在有几处出血点?”
朱大夫:“三处,最严重的在肝下。”就是自己现在摸着的这块地方。
林婉婉走过去,“让个位置出来。”
袁昊嘉身边围着四五个大夫,有手伸到他身体里的,有手在身上的。虽然不知其秉性如何,但估计一辈子没被这么多人上下其手过。
此时没有谁有空计较林婉婉的医术性别,已是焦头烂额,她既然有办法,就合该她上。
几个大夫左右合计让出一个插身的地方。林婉婉也不多言,手术台上见缝插针是基本功。“朱大夫,我先缝肝下。”
打开针线包,里头是早就穿好的针线,一手持针器,一手镊子。
林婉婉进针打结,重复以上动作,几息后便将这一处伤口缝好。
朱大夫在周围摸了摸,欣慰不已,“没有出血了。”
林婉婉持针四顾,“下一处。”
朱大夫继续行针,几相配合之下,出血渐渐止住,袁昊嘉原本因失血有些变色的器官慢慢红润起来。
林婉婉缝完几处出血点,又在腹腔内摸索一番,找到最后一处。论对人体组织结构的了解,除了少数仵作,大吴没人能超过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果断下针缝合后,果然没有新的出血,万幸袁昊嘉还有一口气在。
林婉婉心落下半截,“剩下的该塞的都塞回去。”缝合外皮不需要多费心,男子伤又在肚子上,想必除了他妻子其他人也不会在意。
但林婉婉还是尽量缝合得整齐美观些。
白湛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表兄袁昊嘉的身体,原来人重伤濒死时是这般的无力,任人摆弄。
李君璞循着人迹往临时治疗的地方走去,在外围看到守在门外的白旻,却不见白湛的身影。
白旻眼尖发现他,“李二郎。”
李君璞走过去,拱手道:“白大公子。”发现孙无咎站在一边,却不见林婉婉的踪影,进去了?“我过来看看袁三郎的情况。”
“大夫们正在里头全力施救,”白旻面上的忧虑毫不掺假,“二郎,你怎么看?”
白湛原本出来想告诉白旻,袁昊嘉腹部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刚到门口听见自己大哥正亲切的叫李君璞“二郎”。
大哥,难道我不是你最疼爱的二郎了么?
不对,大哥什么时候和李君璞认识的,上次喝酒也没听提起过呀!
李君璞一推二四五,“我刚过来不知内情,此案已经移交京兆府。”
白旻见套不出实话,转而问白湛,“里头情况如何。”
门前的都不是外人,白湛不多隐瞒,“林娘子缝合好了腹部伤口,眼下正处理四肢的伤势。”
白旻刚站在外头思索处理办法,没有亲眼见林婉婉缝合,“里头呢?”光缝肚皮有什么用,又不是给袁昊嘉出殡,要尸身完整。
白湛:“里头的血也止住了。”
白旻松口气,虽然表弟不成器,但活表弟总比死表弟好。
袁三郎的父母均不在的长安,赶来的是他的伯父袁奇现任太常卿,此时满头大汗。“大郎二郎,三郎如何?”
“大舅,”白旻连忙扶住他的胳膊,“伤情已经稳定下来,大夫正在里头处置。”
袁奇犹不放心,“我进去看看。”
其他大夫忙着处置四肢伤势,毕竟从楼梯上摔下来。刚才来不及处理,全因腹部伤口更要命。
林婉婉对骨科的了解还不如德国骨科呢,就不班门弄斧了。
出门正遇上白旻扶着一个中年人进来,估计是袁昊嘉的本家长辈。
“里头污秽,别靠的太近”
袁奇见林婉婉满身血出来,以为是服侍的婢女,正欲开口呵斥。
白旻及时打断,“多谢林大夫指点,我们会注意的。”
林婉婉垂着手出门,除了脸是干净的,身前全是血污,将近前的孙无咎李君璞吓了一跳。
林婉婉低下头看着不堪入目的形象,虽然自己不避讳,但总要考虑旁观者的感受,“能不能找身干净衣裳来。”
孙无咎迟疑道:“这里是平康坊,可能没有……”
话未说完,林婉婉声音陡然提高打断,“大哥,这种时候还讲究什么。”又不换内衣。
何况嫌平康坊不干净,你们别来呀!
孙无咎担心不是干净与否,而是良贱有别。平康坊大多衣着宽松开放,若是林婉婉换穿此间衣裳,传出去恐怕名声有碍。
白湛想起武功时祝明月林婉婉的穿着,平康坊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不过还是招手让随从出去买新衣裳来,包括林婉婉和其他几位大夫的。
袁奇和白旻远远见过袁昊嘉腹部上的蜈蚣型缝合伤口出来,白旻问道:“林娘子,三郎情况如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从未直接和白旻打过交道,话不肯说满,“我年轻学艺不精,不如等朱大夫他们出来评估。”
林婉婉的医术白旻不敢打包票,知道她有三把刀,但这刀多长多利没人清楚。就像白家的祖传风疾一般,能诊断出来却无根治办法。
过一会朱大夫先出来带来其他大夫的综合意见,“小郎君失血过多,能不能活过来三分看他的身子,七分看天意。便是活过来,将来身体也会比其他人弱些。”
袁奇当初心疼侄子,没压着苦练武艺,现在该向天挣命的时候悔之不及。
再耿直的大夫面对权贵之家也会多几分保留,何况袁昊嘉的情况确实凶险,能不能活不一定,总之大夫们尽力了。
白家的衣裳买回来,林婉婉先去换了。出来时见朱大夫和其他大夫正在斟酌药剂,最后由朱大夫书写,“林大夫,来看看这方子如何?”
其他大夫纷纷让开一条道,林婉婉证明了自己的医术,合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林婉婉看过并无异议,但伤口是她缝的,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包裹伤口的绷带一定要开水烫过,烈日下暴晒后方可使用。每天用盐水给他擦洗伤口,避免发炎。”
好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林婉婉也不藏私,当着诸位大夫和病人家属直言,“我知道一味药,名唤三七,既能止血又能补血,是金疮圣药。”
白旻扫过药方,“上面没有。”
“三七生于六诏之地,我未曾在长安任何一家医馆或者药商处见过,你们高门大户或许有手段能找到。”
现在西南地区六诏分而治之,诏蒙舍诏位于洱海之南故称之为南诏。三七第一次出现在医书之中是明朝的《本草纲目》。
白湛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千里之外六诏的三七,“我们会去找的。”
没人质疑林婉婉身在长安,如何知道千里外西南之地的奇药,医家之间各有秘方都是寻常。
一件东西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名字,白湛揽下这个活计,自然是想尽心完成的。“三七外形如何?”
“外皮青黄,内肉青黑色,铜皮铁骨。”林婉婉复述古籍中的记载,转而一想这个说法实在太模糊,回忆曾经看过的三七图片,双手并用试图形容,“叶子椭圆形,花是淡黄绿色,果实鲜红色。每株长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
“补血止血主要用它的根茎。”
只听林婉婉的话,也知道她或许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真正。一大段话唯一有用的只有对叶片的形容。
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故名三七。
几个大夫排班轮流守着袁昊嘉,林婉婉置身之外,她只是来参与抢救的。况且先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顾虑男女之别。现在有其他人手可以用,自然可以偷闲。
早在大夫们的抢救暂告一段落后,白旻便离开这里去前头找那帮纨绔子弟算账了。
袁奇自恃长辈又信任大外甥的手段,全权委托出去。小辈出面,将来无论如何都有一个缓冲。
长安年轻人的交际同样分成三六九等,如白湛,长安权贵最顶尖的圈子他是混不进去的。
哪怕出身世传豪门梁国公府,但作为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所以他身边多是亲戚家的同龄人或者顶尖勋贵家的旁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似孙安世卢照又是另一个圈子,次一等的勋贵家族的未来继承人,有朝一日获封世子继承爵位,身份更上一重。但家族实力又成为他们的天花板,和白湛的交际圈子比起来一时难说清谁更贵重。
如李君璞曾经凭借才华以及长辈呵护打破过圈层,但一朝家势跌落,随即被踢出去。
白旻别看在外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注定站在同辈中顶尖的地方,一旦入仕,最基础的目标是三公九卿。
如今燕春楼里头的纨绔,除了掺和到宋子业李雍两帮人争锋的,还有十来个从头到尾没参与过,他们会不会被拉下水全看袁昊嘉情况如何。
李君璞瞅着机会悄悄退出去,和几位上司转达情况,人暂时保下来了。
至于上司们何去何从,快速结案还是在某个朝堂大佬授意下牵连一波,就不是他能管的。
借口出去巡查,却发现无处可去,转道向孙安世等人是包间走去,至少他们没参与进去,又是外地入长安,和眼下这摊浑水交集不深。
李君璞叮嘱他们不要招人眼,孙安世连随从都不敢散出去。卢照年轻气盛受不得现在两眼一抹黑的现状,忍不住想派人出去打探情况,被秦景劝住。
论对长安势力风向的了解,孙安世再圆滑也不如李君璞这个地头蛇。卢照能拳打孙安世,但直来直去惯了,论心计两个他也不及一个孙安世。
既然这两个人既然都稳住了,卢照最好跟着做。
孙安世自斟自饮小酌一杯,神色惬然,“卢弟,现在燕春楼内外几十个勋贵子弟,加上他们的随从,加上内外万年县京兆府的差役。你的人若是在外走动,有人浑水摸鱼做了不该做的事,把你的人丢在不该在的地方,到时满身口都解释不清。”
不在场证明从来对他们无用,因为有的是人手可以去做事,何须本人出面。
卢照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燕国公就算家族有些根基,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军头,生母又是秦景的姑母,多年来家族都没了。卢照成长环境简单,没见过多少阴私算计。
孙安世眼见李君璞回来,激动道:“李兄,外头情况如何?”连忙给李君璞倒酒。
“我只是进来坐坐,”李君璞伸手一栏,“袁三郎的性命暂时保下来了,以后说不定。”
“人活了?”卢照脱口而出,袁家哪位老祖宗保佑?
似他们军旅出身的人,当时看见袁昊嘉的伤势就觉得不好,所以孙安世才一直担惊受怕。
李君璞正色道:“你们在军中可曾听说过缝合之法?”
孙安世一脸迷惘,“那是什么?”
李君璞也未曾真正进屋里观摩过,只能试着形容,“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起来。”世上外伤最多的地方就是军中,所以才向几人询问。
卢照嘴角抽了抽,“军中多是大老粗,哪会动针线。”
“身首分离时为了留一个全尸,会用针线将头和身体缝在一起。”但那活计粗糙得连孙安世都不忍直视,“李兄,你是说有人将袁三郎的身体缝起来救活了,那针线难不成是从女娲娘娘处求来的?”
袁三郎摔在楼梯下破破烂烂的身体,用的针线恐怕绣一个荷包绰绰有余。平时手指上扎上一针都疼,何况皮肉脏器上扎上数百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亦是想不通,“我所知情况便是如此。”
卢照:“不知是哪位神医?”若是可以,请回燕地给父母诊治一番。
李君璞:“林娘子。”
秦景想起当初审问龚波时,祝明月还想让林婉婉去验尸,顿时面色古怪,“袁三郎真活着么?”该不会只是缝起来掩人耳目?
就算白旻袁奇狐狸成精能掩饰下来,白湛林婉婉和其他大夫可没有这份功力。李君璞笃定,“应该还活着。”
孙安世人在包厢心早就飞了,“我们能走了吗?”
李君璞抬了抬眼皮,“袁家委托白旻来处置,照他的秉性,只拿首恶不会株连,宵禁前应该能走。”宵禁是死线。
这帮子祸害不走,李君璞和手下人也得陪着。
刚刚经过孙安世背地里科普,卢照猜李君璞是不是偷偷摸摸盘算过整他的是不是白旻,不然何必这么了解。
人选要年轻还要有能量,之前听评价,白旻似乎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也没听说过白家和陈国公有过节!
白旻出现在大堂时,宋子业知道他就是代表苦主袁昊嘉处置的人。刚刚已经接到消息,袁昊嘉活下来了,不管以后,至少没有当场死在燕春楼,还有缓和的余地。
“白大公子,姓秦的和我们没关系,不过是进了这里凑上来的,顾念着面皮没把他轰出去。”宋子业立刻冲到白旻面前割席喊冤,“袁三过来说和我们都停手了,哪知道秦构会突然动刀子。”
“哦,秦构不是给你宋三郎助拳,现在倒是推得干净。”李雍冷嘲热讽,“可怜袁三郎一片好心过来说和,反落得如此下场。”
宋子业暗恨李雍看不清形势火上浇油,手指着他大喝道:“姓李的,你说什么?”
李雍冷哼,轻轻捋捋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是在维护士族的脸面。
“我是赵郡李氏。”岂是一个轻飘飘地“姓李的”能打发的。“袁三郎两边有旧,却遭歹人行刺,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反正人是宋子业那边的人伤的,李雍自认和自己没关系。
“李十七,宋玉奴本在我的包厢里,若非你来强抢,会有这场争执?”秦构伤人已成事实,宋子业认了,但李雍也别想干净。
勋贵的前程靠的是简在帝心,士族可是靠名声传家。不管背地里名声如何,面上总要披一层皮,现在就把这层皮剥下来。
同在长安城,宴饮之时白旻与宋子业在人群中也见过几次,但李雍却是头一次见,是个颇为高傲的年轻人。只是这份高傲有多少是他的姓氏带来的。
白旻无意在二人面前了解前后起因,白湛孙无咎已经说过一次。“是谁把三郎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袁昊嘉的致命伤在腹部,但若非跌落楼梯,他的腿不会断,腹部的伤口或许也不会那般骇人。
当时兵荒马乱的,秦构抽刀伤人,袁昊嘉跌下楼梯,所有人立刻将秦构孤立出来。
而重伤的袁昊嘉是被白湛孙无咎,还有一个秦姓小将送去后头救治的。
从始至终,这帮纨绔都没有沾边。
李雍思索再三,白旻难道是想自己这边也交出一个两边达成平衡,还是借找出“推人者”大肆牵连。“除了秦构还能是谁?”
白旻派人将大理寺京兆府诸位属官照过来,“烦请诸位派人对几位郎君的手、指甲、衣裳仔细查看一番,是否有血迹。”推人者必定要碰触袁昊嘉身体,难免沾染血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旻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一个为表弟主持公道的表兄而已,况且白家与越国公,赵郡李氏的旁支也称不上利益勾连。
若是平常时候,大理寺和京兆府的属官们当然是好声好气待这些权贵子弟,各自进一个房间,美其名曰“更衣”查验身上痕迹。但今天有白旻作主,一切花哨的流程全部省略。
大庭广众之下请诸人伸手,纨绔不似黔首,穿衣还要讲究耐磨耐脏,衣裳若是沾染血迹仔细看是能分辨出来的。
十来个纨绔心下惴惴不安,即使偶有怨言也不敢开口,身份最高的宋子业李雍都不被白旻放在眼里,何况其他人。使唤大理寺京兆府的属员和自家仆役似的。
有的人笃定自己没推,有的人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推,有的人试图复盘当时站位,猜测是谁推的。
不多时,京兆府属员指着一个年轻人大喊:“他指甲缝、衣袖,衣摆不显眼处有血迹。”
年轻人慌张无措,被抓了现行情急之下连早想好的借口全忘了,只能无助的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旻无意也不屑知道此人的底细,只对京兆府属官道:“一切仰仗诸位了。”
孙安世卢照几人透过包厢窗户缝隙看完全程,幸而几人都习武目力极佳。
孙安世按摩手指,仿佛只是得闲看了一眼,“就这么落定了。”只有首恶和刚抓出来的倒霉鬼,其他人不管日后前程如何,至少目前清清白白。
在燕地燕国公老大,卢照便是老二。但设身处地一想,如白旻的位置换做自己,能否压下这么多纨绔。
肯定是做不到的,“白大郎现任何职?”
李君璞:“梁国公世子,身上未有实职。”
卢照见白旻二十四五的模样,早已及冠,连卢照和孙安世身上都挂着几个无关紧要的虚职,学习处置军务,白旻居然还是白身。
卢照试图向孙安世确认消息准确性,后者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卢照:“他为何不入朝?”
孙安世看他是秦景表弟的份上,指点道:“坊间传言,梁国公不理俗务,偏偏妻子早逝家中无人执掌,便只能留长子在家料理家务。”
都说是坊间传言,卢照也不会真信,单纯料理家务,资深的妾室、忠心的管家、信任的旁支,白旻的妻子……哪个不能料理。
偏偏白旻困在府中,连职务都没有。
李君璞无意对旁人解释白旻至今白身的内情,站起身来,“多谢款待,我出去收个尾。待会若是可以离开,你们自行回家便是。”
卢照往日在家向来是习武练兵,这次入长安,燕国公只是为了让他增长见识。正事向来是交给幕僚来办,卢照顶多算一个门面。
大吴军中向来有几大山头,梁国公本人虽不领兵,但白家亲旧旁支依旧把持军职,隐隐是一股势力。河间王肯定算一股,楚国公和过去的陈国公又是一股。
卢家孙家镇守地方,非要在朝中找一个靠山的话,他们是皇帝的人。
“白大郎为何不入朝,你知道么?”李君璞已经离开,卢照拉不下脸回去向幕僚请教,索性直接问孙安世。
单方面当两人是不打不相识。
孙安世也是在地方上长大,弟弟们留长安,但指望这些废物打听消息说不定是埋下隐患。反正离开江南前,父亲只有一句交待:“听陛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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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轻咳两声,“白家姐弟对兄长极是敬服。”
和秦景一起将袁昊嘉送走的就是白二郎,只看外形,也知道兄弟二人年岁相差极大。
年纪不构成威胁,又无不忿之心,白家内部至少是稳定的。
卢照抓住漏洞,“表兄认识白家娘子?”
秦景正色道:“白三娘并非寻常闺秀,不该被挂在嘴边评头论足。不止是她,连她的兄弟、未婚夫我都见过。”自从认识祝明月一帮人,秦景深刻认识到女人绝不简单。
若是其他人这般形容,定然以为说的是通家之好,但秦景的秉性孙安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只是强调绝无私相授受的可能。“白三娘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秦景正色道:“大公子,若论单打独斗,两个你一起上也近不了白三娘的身。”
孙安世的武艺并不是真的稀松,只是平平而已。无奈找上的对照组太过高杆,反衬的格外无能。
一听秦景的话,孙安世卢照顿时对素未谋面的白秀然贴上四个字——敬而远之,并且格外忧心她未婚夫往后的命运。
孙安世:“那你可知晓白大郎的秉性喜好?”
秦景:“素无来往,但他应该偏好门第卓然的文学之士。”这个消息不是白家姐弟透露的,而是杜乔所言。
在武功时没有下定决心投靠白家,一是白家起家便是靠军功,根基又在陇地,杜乔于此如漂泊浮萍。二则是白旻个人喜好,出头无望。
孙安世得到答案却没有半点欣慰,无论门第卓然还是文学之士,一个都沾不上边。
如孙安世还能附庸风雅两句,卢照大概只知道风雅两个字怎么写。
距离袁昊嘉出事一个多时辰后,滞留于此的纨绔终于能够离开。
所有人鱼贯而出,至于接下来是在平康坊内寻其他地方消遣还是回家就不得而知。
孙安世原本和秦景行在前头,忽然想和后头卢照再套套近乎,留秦景一人独行。
秦景眼角余光扫到街角,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再转头果然段晓棠站在那里。
段晓棠此时看见秦景同样震惊,她印象里秦景不像来平康坊消遣的人,平日爱好不是习武饮酒么?
出于隐秘的忧虑,秦景下马走到段晓棠面前,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
段晓棠手指了指远处的燕春楼,“婉婉出诊,我过来接她。”林婉婉和孙无咎回济生堂拿药箱的时候留了信。
戚兰娘不放心跑到春风得意楼找段晓棠出面,平康坊对任何一个良家女子而言,都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秦大哥,怎么在这?”
秦景终于等来预想到的问题,语气坦然,“陪荣国公的大公子来。”
段晓棠顿时想到当初李君璞说孙安世与人斗殴,秦景的态度是只要没死或者重伤都不算大事,几乎将两人不熟摆在明面上。孙安世被人打怕了,找秦景来保驾护航,难怪葛寅不在。
卢照打马从后头过来,直接问道:“表哥,你的朋友?”
段晓棠听葛寅提过,秦景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亲戚皆无,两个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总之葛寅是炫耀在秦景心里,除了亲娘自己最重要。
何时冒出一个表弟?
“晓棠,我表弟卢照,失散二十余年今日方才重逢。”秦景介绍道:“阿照,这是我在长安的朋友,段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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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表弟。”
段晓棠心里嘀咕,看卢照的年纪顶多十几岁,如何失散二十多年。何况二十多年前,秦景本人都不记事吧。
卢照倒觉得新鲜,没提郡望来历,官职出身,倒像寻常朋友结交,在长安真是少见。
段晓棠发觉有人径直向这边过来,目光随即甩过去。对方躬身道:“段郎君,我家大公子请你进去稍事休息。”
段晓棠看他的衣着,明显仆役打扮,和白进有些像。“你是白家的。”
“是。”
段晓棠举目发现白旻正站在门口,白旻虽不喜段晓棠的懦弱,但无论看在白秀然白湛,还是今日的林婉婉的面上,都合该给些尊重,颔首致意。
段晓棠与两人告辞,“我先进去了,秦大哥,下次带表弟来玩呀!”
秦景点点头,“那我们也先回家了。”段晓棠的意思当然不是让带卢照去小院,而是春风得意楼。
段晓棠牵着马进了燕春楼,在门口与白旻互相问好后错身而过。
“白大公子。”
“段郎君。”
孙安世从来不打探秦景的私事,所以刚刚并没有跟着卢照一块凑上去。段晓棠的衣着谈吐,可一点不像门第高华的才子,怎的白旻待他却如此亲近。
好在卢照问出来了,“表哥,段郎君是何来历?”
秦景:“晓棠是白三娘白二郎的友人,也是林娘子的家人。”
这样完全解释得通为何白旻为何待段晓棠格外亲善。
卢照热情地邀请秦景跟自己走,兄弟俩好生聊聊这些年的际遇。
孙安世生怕卢照趁机挖墙角,让自己光溜溜回江南被老爹扒皮,“你把仲行拽走,我怎么和他家里人交待?”
卢照立刻做主,“派人传个口信不就好了。”
孙安世心底冷哼一声,要真派人传信,葛寅非得以为他把秦景卖了。
卢照忽然反应过来,“表兄成亲了还是帐中有佳人?”若是表嫂合该去拜访。
秦景正色道:“没有。”佳人没有,死胖子倒是有一个,“是与我同住的友人。”
卢照虽与秦景头一天相认,但敏锐地发现他和孙安世之间并不亲密。但秦景既然端了荣国公的碗,便该给孙安世一些面子,“走,我们先送孙大公子回去,再好生说道。”掺了水的尊重也是尊重。
段晓棠跟着白家下人一路走到后头,看到林婉婉正和大夫们交流,便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并不上前打扰。
除朱大夫外,或许还有其他大夫听说过胜业坊出了一个女医,今天方才知道她不是只会治妇人病,而是只能治妇人病。
若非白家晓得底细,将人找来,袁昊嘉今日非得魂断燕春楼不可。
林婉婉是女子,无论缝针的工具还是手法,显然都是经过特殊训练,不知是从何习来。
只有朱大夫隐约知道些底细。
今日若非情况太凶险,作主的又是白旻,林婉婉非得叫白湛立字据签免责协议。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和大夫没关系,防范于未然。
林婉婉心底浮现一点想法,尚未盘算清楚,只能抽空和朱大夫小声道:“朱大夫,这次事完我有点想法,能不能找你商量商量?”
朱大夫不知林婉婉打的主意,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全当为后辈答疑解惑。“行,到时你来回春堂找我。”
袁家执意将袁昊嘉带回袁家休养,林婉婉不由得担忧,“擅自挪动伤口崩裂怎么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心中一口郁气难以排遣,“平康坊燕春楼鱼龙混杂,不利于休养。”实则声名太差,袁昊嘉不管是与人争风喝醋还是劝架说和受伤的,只要留在平康坊休养,日后难说清楚。
说的心狠些,袁昊嘉现在捡回一条命,死也要死在家里。
林婉婉扭头,脸上全是兴味,“你们还知道平康坊鱼龙混杂呀!”
林婉婉曾经对传说中的平康坊向往万分,佳人云集莺歌燕舞,谁不喜欢看漂亮小姐姐呢。
直到济生堂开业后接诊了一个未曾透露来历的女病人,一诊治瞬间猜出前因后果,顿时失去所有兴趣,和臆想中单纯的歌舞表演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林婉婉一手提药箱一手提着装着旧衣裳的包裹,正嫌弃两只手都被占着。看见段晓棠来了,奋力将手举起来,“晓棠。”
段晓棠刚走过来,便被迫接过一个包裹,隐隐透出一丝血腥气,“这是什么?”
“血衣,”林婉婉翻一个白眼,刚空出来的手上上下下在身体前比划一番,“你没发现我换了衣裳?”
“哦!”段晓棠理清前因后果,对手上这团衣裳态度愈加随意,反正免不了进灶膛的结局。
洗是不可能洗的,也洗不干净。
“还有多久能走?”段晓棠倒不是不耐烦,而是快到宵禁,到时平康坊群魔乱舞,难以行走。
孙无咎:“袁家白家已经派人去前头清道,等袁三郎挪走,其他人也可以陆续撤了。”
段晓棠眉心皱起,“你参与后续护理么?”
“男女授受不亲。”林婉婉挑着眉,摇头晃脑将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说出口。何况术后护理向来是苦活累活,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林婉婉亲自来也不会比朱大夫他们做的好。
孙无咎一听话音,就知道林婉婉本人并不介意男女之别。
“咕咕~”
三个人站在一处,纷纷低头寻找声音来源。
反正都是熟人,林婉婉顾不得羞窘,“我饿了。”
人是孙无咎找来的,自然该包全程,“我去找点吃的来。”
一看孙无咎的消失在墙角,林婉婉立刻趴在段晓棠肩头,“晓棠,你知道么,白湛是和孙无咎一起来的平康坊。”
想起两人的关系,段晓棠瞠目结舌,“白湛真不怕死呀!”照两人的脾气秉性未必会在平康坊做些不该做的事,但大舅子和妹夫这么玩,瓜田李下的真说不清楚。
“也就孙小妹脾气好,换做是我,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今天不撩一个在这,我把他两全绑上石头沉到渭水里去。”林婉婉背地里气成河豚,也改变不了世人认为在平康坊消遣是风雅之事,“这样的丈夫和兄弟,还不如养一块叉烧。”
段晓棠:“你有兄弟么?”
“别说兄弟,亲爹这么干,也得当面厥过去。”林婉婉斜睨一眼,“孙无咎和白湛这么好,一起来平康坊。当什么郎舅,不如自己嫁算了。”
段晓棠忍不住笑出来,“可能觉得有他在,白湛不至于出格。何况他俩有交情,孙小妹以后嫁进去日子会好过些。”
“哼,”林婉婉不介意将人性想到最坏,“他现在不把白湛裤腰带栓紧了,以后生出庶子庶女,分的可都是他亲外甥外甥女的财产。”
“真正要给姐妹撑腰,不如奋发图强往上爬。以后白湛但凡有心思,一巴掌拍过去,什么邪火都熄了。”
段晓棠点头,“嗯。”绥靖妥协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和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小心打量四周,眼睛咕噜噜转。“秀然他爹是什么人不说,你看选的女婿。”费的心思估计不比五姓七望的长媳少,“那天李二哥过来,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李君璞职责在身,常常来往平康坊,他不认识徐昭然说明什么?
说明徐昭然至少不是沉迷平康坊温柔乡的纨绔。
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要品行有品行。“这未来女婿再可心,翁婿和乐,秀然他爹也没把徐昭然找来和自己一起玩呀。”
事实摆在眼前,段晓棠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两人私下吐槽,倒不是真觉得白湛孙无咎品行不端,无非现代生而平等的自由人不懂得权贵之间的交际规则,男女之间的思维差异。
看得出来孙无咎十分疼爱妹妹,但身为男子不明白女人的隐忧,甚至孙无忧本人都未必在意。
从始至终在乎的只有林婉婉三人而已。
林婉婉:“晓棠,以后我要是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身为姐妹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在你脑子进水的时候,劈开脑袋把水倒出来。”段晓棠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永远是你的后盾。”
林婉婉一把推开段晓棠的手,捂着自己的头,“能不能别说得那么凶残。”
她们三人未来如何说不准,“以后兰娘璎珞结婚,对象必须经过重重考验才行,祖宗十八代都得查清楚。”
段晓棠不置可否,“嗯嗯。”她只负责执行,照祝明月和林婉婉的搞法,那男人被扒掉几层皮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人有亲疏远近,站哪边还用说么。
林婉婉虽然不参与护理,但后期诊治还是要做的,毕竟人是她缝起来的。
白湛亲自接林婉婉去袁家,经过大夫两天不眠不休的护理,袁家流水般的资源供给,袁昊嘉终于醒过来。
或许家人已经将情况说明,袁昊嘉看起来脸色熏红而苍白,不用拭额也知道他在发烧。
“被子掀开,我看看伤口。”林婉婉尽量让声音平和些。
袁昊嘉虽然受伤,但清楚面前的是个女大夫,手上无力却仍抓着被子不放,原本半阖的眼睛陡然睁大。
手上没两把刷子还敢学人劝架,看这表现也知道不是风月老手。林婉婉心底翻一个白眼,姐姐对白斩鸡不感兴趣。脸上越发温和,笑的好似狼外婆。
手一挥,该工具人白湛上场了。
白湛上前一步,“三郎,大夫眼里不分男女。”
袁昊嘉怒目而视,但我分得清楚男女,无奈力弱气薄,不是对手,被子被掀开,忍不住身上一阵瑟缩。
一事不劳二主,白湛顺着头揭开裹上的绷带,伤口缝线处微微有些红肿,发炎了。
林婉婉轻轻搭在袁昊嘉手腕上,几息后站起来,“先拿盐水擦拭伤口,再用干净的绷带裹上。”
屏风后一道女声幽幽传来,“林大夫,能不能不用盐水,三郎每次都疼的厉害。”
白湛凑近道:“是我大舅母。”
“大娘子,袁三郎的伤口若不用盐水,便要用烈酒了。”要开一扇窗便先嚷着要开一扇门,盐水与烈酒哪个刺激性更大不言而喻。
袁昊嘉的婶婶不再说话。
林婉婉和其他大夫在隔壁房间讨论。
朱大夫:“袁三郎人虽醒过来,但烧始终不退,伤口也有些发炎。”这还只是外头能看出来的,里头的脏器,下面的骨头情况更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若说靠袁昊嘉自己扛过来,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能行。
几位大夫尽皆踌躇,实在是一身毛病,哪哪都要命,顾了这头难顾那头。
林婉婉亦有些头疼,若在现代,袁昊嘉的伤势只是看起来恐怖些,救治起来按部就班,若非腿一块伤着,今天都能下床走几步。
白湛刚得到消息,脸上露出一丝喜气,走到门口中气十足的宣布,“三七找到了!”
林婉婉立刻窜到门口,“找到了,在哪里,分量有多少?”
即便日行八百里,也不够白湛的人从六诏打个来回,何况伤情紧急,等不了许多时间。
六诏尚未统一,明面上都是大吴的藩属,现在在长安没有使臣。白家人到鸿胪寺京兆府寻了在长安的六诏商人旅人的名单,带上重礼一家家上门拜访,询问是否有三七。
好消息是按照林婉婉给出的形容: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的三七,六诏的确有这种药,效用所言不差,在当地叫金不换或者血参,听名字就知道药效不差。
坏消息是他们手里没有三七或者已经用完了。
白湛都快放弃了,忽然想到三七在六诏既然并非隐于名山大川不为外人所知,那么与六诏来往密切的蜀地是否亦能得知。
于是转变思路,梁国公府的人又开始找上在长安的蜀地人家。长安与蜀地有蜀道相连,蜀人不少。白湛梳理一番,先从豪商开始。出蜀一趟不容易,什么货都得带一些,万一有三七呢。
蜀地豪商亦是心喜,别人想搭上白家还没有门路呢,不甚完美的是,一块三七险些卖出人参价,白家显然是打着银货两讫的主意。
出去打听一圈才知道,白家亲眷受了重伤,正等着三七救命呢。
蜀地豪商决定明年不只要往长安卖蜀锦,三七也要再去六诏收购再运来长安。
此次是特例,不能指望回回卖出人参价,但长安既有名医能看出三七的价值,就不愁以后的生意。
以上皆是后话。
白湛拿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递过来,“是三七吗?”他背后是袁奇夫妻俩,六诏和蜀地商人的话至少证明这东西真的有用,但具体怎么用,全长安只有林婉婉知道。
林婉婉看着盒中的三七,整块没有切块磨粉,看模样是像的。但她的专业毕竟不是中药学,对于药物辨认药效等向来只能依靠药商介绍。而这块三七并非从药商处得来,若是炮制保存不当,药效还剩几分尚未可知。
“我写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敷,白二你去抓只兔子来,先试试药。”
“朱大夫,还要麻烦你帮忙。”一群大夫中林婉婉最信任的还是打过好几回交道的朱大夫。
两人另要了一间小屋子处理三七的外敷药,朱大夫原以为林婉婉能想到试药是个妥当人。按照药方所示,三七为主,还配有其他佐药。
三七朱大夫不清楚,但其他药材一看林婉婉的处理方式就知道只是按照书本知识处理,不是打小练起来的童子功。
或许察觉到朱大夫的目光,林婉婉解释,“我家乡医学药学分开,学医的只要懂得药学基础知识便可以。”
朱大夫:“这些都是你来长安现学的?”
林婉婉点头,“嗯,看书,问药商慢慢练起来。”
朱大夫终于明白林婉婉为何试药,因为医药分离,她也把握不住三七的药效。从手法来看并没有错,只是不够熟练罢了,但短短几个月能练习到这份上,悟性可见一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打猎从打兔子开始,十岁后看不上眼,转而和其他大型动物干上了。
平生一大憾事便是未能亲手猎虎,李君璞兄长走丢的那只老虎若是遇上他,高低得留下一张皮来。
白湛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提着兔子后腿,面不改色的划一刀。
一手按住挣扎的兔子,一手掏出包好的药粉撒在伤口上,阔气得让林婉婉在一边看着眼睛疼,“省着点用!”这点三七来之不易。
朱大夫瞪大了眼睛,“血止住了!”难怪说是金疮圣药,名不虚传!
既然已经证明三七有效,当然是给袁昊嘉用上呀!内服外敷之后,果然稳定下来。
七天后伤口愈合良好,林婉婉预备给袁昊嘉拆线。
袁昊嘉又见到林婉婉进来,跟着的还有除了大夫还有白湛和四堂弟袁昊安。嘴硬:“不用看了,我伤口都好了。”除了痒没有其他问题。
林婉婉点头,“正是快好了,所以来给你拆线。”
“拆线!”袁昊嘉醒来后听说过是林婉婉把他缝起来的,不只肚皮,连脏器都缝过。瞪大眼睛,“你要把我肚子剖开?”最后两个字被吓得飙了高音。
“不用剖开,只是把肚子上的线头剪了。”林婉婉立刻指挥起工具人,“白湛你和袁四郎去床里面按住他左手左脚,两大夫各分配一只手脚,注意他右脚断了的。”
白湛和袁昊安脱鞋上床,按住左手左脚,另外两个年轻力壮的大夫按住外侧手脚。
此时袁昊嘉亵衣散开,亵裤因为腿受伤,为换药方剪了裤脚,只剩裤衩遮住私处。身上皮肉久不见阳光白嫩得晃人眼,现在四肢被锁住,一旁的林婉婉右手剪左手镊跃跃欲试。
白湛觉得此时自己好似逼良为娼助纣为虐的歹人一般。
袁昊嘉的眼睛紧紧跟着林婉婉手上动作,若是他勤奋习武练出胸肌说不定看不见,偏偏从胸口到腹部一片平坦,还露出几根肋骨。
看到林婉婉用纱布蘸取盐水清洁伤口,剪刀在肚皮上比划,声音断断续续,“你别乱来!”
“你别乱动,我手上有数。”林婉婉夹起一根线,手起剪落,用镊子将它从皮肉中夹出来。早有婢女在一旁捧着托盘等着接线头。
恐惧、疼痛、瘙痒……林婉婉缝了二十五针,意味着袁浩嘉要经历二十五次不适。
“呜”
“啊”
“嗯”
袁昊安分得一条左腿,撇过头去,若这不是他三哥而是三弟,非得往嘴里塞块帕子不可。“三哥,别叫了行不行!”怪丢人的。
袁昊嘉以为过了千万年,身上汗都出了一阵,实际不过小一刻钟。
林婉婉:“好了,给病人擦擦汗,穿上衣裳盖被子,别着凉。”
白湛抬头,“三郎肚子里的线怎么办?”他是看见林婉婉缝针的,袁昊嘉肚子里还有好几处呢。
林婉婉:“羊肠线,留着慢慢吸收吧!”
至此袁浩嘉的伤势在林婉婉这里算是告一段落,抽空问白湛燕春楼事件后续如何处置。
白湛实话实说,抽刀伤人的秦构不可饶恕杖一百,推人者只承认自己慌乱作为并非有意,罪减一等杖五十。总之两人不死也得交待出去半条命。
秦构刚升官调入长安的父亲被查出来在任上贪污索贿凌虐害民,判了秋决。秦构若能从杖刑后活下来,会跟着家人流放辽东。
领头闹事的李雍遣返原籍,宋子业家里正给他寻门路,大约是离开长安去西南任县令,此生前途无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没提白家袁家在中间出了那些力,但听到最后一句林婉婉忍不住眉头一跳。
你们这些权贵真会玩,做县令叫前途尽毁,杜乔心心念念还不得呢。
这一次出诊于林婉婉而言诊金丰厚,无论是看疗效还是白家的情面,袁家给的金子,可谓从医以来最大的一笔收益。
两块金饼,整整两块!
林婉婉快乐疯了,差点顾不得卫生问题,想上嘴试试成色。
“今天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买,我全包了。”林婉婉将金饼放在姐妹面前,说的豪气万千,胸脯拍的震天响。
平康坊依然歌舞升平,燕春楼改头换面重新开业,客人们并不在意里头是新人还是旧人。
曾经名满长安的歌姬宋玉奴从此销声匿迹,有人说她去了江南,有人说她赎身从良嫁去外地,也有人说她得罪贵人香消玉殒……总之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所有人都知道袁昊嘉在燕春楼受伤极重,险些命丧当场,被一个大夫当破布娃娃似的缝起来,居然救活了!
如今该处罚的都处罚了,风声已过,各路狐朋狗友陆续开始探望。
前几日白湛尚且顾及着袁昊嘉的伤情,自从拆线后,袁昊嘉的身体只需要休养。
白湛再上门先使人去春风得意楼打包两食盒菜来,当然不是给袁昊嘉吃的,还要忌口呢。
虽然不认同林婉婉“打赢坐牢,打输吃药”的说法,但有些话还是听进去了的。“成功劝架需要两个条件,高于所有人的名望地位。”比如白旻。
“或者可以将所有人掀翻的武力,”比如葛寅秦景,“仗着两边认识人,冒然掺和,乱拳打的就是你。”总之菜是原罪。
袁昊嘉躺在床上气愤道:“白二,不要太过分!”
气的不是白湛的话刺人,而是气他带着袁昊安在外间大快朵颐,一点不顾及自己喝了小半个月白粥空落落的胃,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白湛当做没听到,耐心指导袁昊安卷饼,“烤鸭可以卷,酱肉丝也可以卷,大饼卷一切。”
袁昊安挑一筷子酱肉丝并豆芽卷入薄饼塞进嘴里,“呜”,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味道果然不错。
袁昊嘉躺床上看着两人的表现,嘴撅起手重重锤在床板上,为了养伤舒服,床上垫着几层锦被,只余闷声闷气的“笃”一声。
狐朋狗友们进门看见白湛和袁昊安坐在外间大吃特吃,疑惑道:“袁三呢?”这架势可不像探病的。
白湛嘴里塞着烤鸭,手往里间一指,示意人在里头。
几人进去里间正看见袁昊嘉躺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外头,看得见闻的着吃不上。
“可怜见的。”嘴上虚情假意感慨一番,“袁三,听说你是被人缝起来的?”身上被子遮得严严实实,不见针头线脑的痕迹。
袁昊嘉头在枕头上动来动去,寻找最好的角度,试图看清这群朋友的表情,你们是来探病还是来看热闹的?声音有气无力,“伤口在肚子上。”
“能看看吗?”
躺床上的柔弱美男子全无反抗之力,外间的兄弟只顾自己吃喝。认命般道:“要看你自己看。”男人被看又不会少块肉。
损友只揭开上半身被子,真怕让袁昊嘉着凉。解开亵衣,露出腹部狰狞的缝合伤口。
没见着之前猜想袁昊嘉身上应该是布满各色丝线,紧紧捆缚住身体避免散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结果只看到一条肉粉色蜈蚣形伤口,只有长度才能证明当时的状况有多凶险。
“线呢?”
袁昊嘉生无可恋的模样,“拆了!”
朋友们以看刺绣的眼光看伤口,“针脚不大齐整。”
袁昊嘉不欲多做解释,针脚齐整有什么用,就算在肚子上绣出一幅百鸟朝凤图,救不回命都是空话。
“听说里里外外都缝上了,里头的也拆了?”岂不是又要剖开肚子一回。
袁昊嘉抿了抿嘴,像是在思考某件重要的事,“林大夫说肚子里的羊肠线,可以被脏器慢慢吸收,不用拆。”
骂人是狼心狗肺,脏器吸收羊肠线,会不会变成羊心羊肺,以至于性情大变,爱上吃草?
袁昊嘉肚子上的伤口成近日来长安纨绔们新的打卡景点,谁叫他交游广阔。
狐朋狗友们找到新乐子,怕病中寂寞,每天换着人来陪着袁昊嘉。具体表现在袁昊嘉在床上躺着,其他人在外间大吃大喝,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袁昊嘉背地里咬碎牙,恨挑头的白湛也没辙。救命的大夫是他找来的,救命的药也是他找来的。要不是自己非要出头,也不会连累白湛担惊受怕一场。
袁奇听着下人回报,只要袁昊嘉的朋友们不胡来,随他们去吧
反正袁昊嘉彻底躺平,他现在躺床上不是因为腹部伤口而是腿上骨头受伤,偶尔还给人吹,“肚子上缝几十针,本公子眼都没眨一下。”
狐朋狗友不愧是狐朋狗友,毫不犹豫揭穿,“昏过去了,怎么眨眼!”
许是肚子上的缝合伤口太过显眼,以至于林婉婉在长安小火一把,鉴于她过去专治妇人病的经历,如今又多一个疡医名头。
反倒是在救治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三七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名声大噪,不过事后除当初献出药材的蜀地豪商,只有袁家派人往六诏去寻找三七的踪迹。
至于袁家背后的是否是白家不得而知。
另一个好消息便是燕春楼的事闹得太大,让皇帝看清如今长安纨绔们建功立业不得行,浪荡享乐第一名。终于定下进士试时间,指望着寒门学子能替长安权贵子弟压压筋骨。
春风得意楼如今成长安文人集聚之地,同样不乏达官显贵白龙鱼服。祝明月得到这个消息,立刻派人去大慈恩寺告知杜乔。
杜乔倒不藏私,立刻通知周遭几个学子。
丘才:“会不会太赶了?”等这么久,突然等到还有点难以置信。
杜乔:“再往后五月恶月,诸事不宜。”
消息来源龙有龙路鼠有鼠道,但最终还是要往吏部衙门去一趟,一是确认消息,二来打听考试内容和忌讳。
过两日,林婉婉专门背着药箱往大慈恩寺,将杜乔从客舍约出来,替他把脉,算是考前体检,千万别等到考试时发作。
杜乔难得从书中拔出来,便对林婉婉介绍一些进士试的基础内容:“非常制无常类,这次除经学、时务策外还需加考诗赋。”
杜乔经学熟稔,躬耕陇亩见识不差,时务策也不成问题,唯独诗赋,实在是大大的短板。
林婉婉:“现在临时抱佛脚来不及,只能注重长板,经学时务策不失分,和其他人拉开差距。诗赋可以先猜几个题目试着写写。不用过分担心,你看现在春风得意楼墙上写的诗,也就那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听林婉婉的话音,“你似乎经过许多考试?”她只是不清楚进士试的流程内容,但对于考试尤其是考试中的禁忌十分清楚。
林婉婉微微一笑,“你以为明月晓棠为何说我读书好,当然是考出来的,只是考试流程内容不同。”
“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年年考,月月考,旬旬考。”大吴没有周的概念。
“一分之差,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从我头上踏过去吗?”高考一分就是一操场的人,在某些高考大省,情况更为恐怖。
杜乔:“分是什么?”
林婉婉:“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聪明,于是发明考试和分数。百分满分,考一百分的孩子就是比考九十九分的聪明。”
杜乔一通百窍,“我明白了。”
在林婉婉看来,如今在大吴代表先进的“进士试”依然是个草台班子,都不需要是在试卷上写“我的国公爸爸”,只要在考试前将我的国公爸爸宣扬得人尽皆知即可。
想到往日的看过科考舞弊,“除了往日已经公开过的稿件,其他的保存好,近来的最好写完记忆后立刻烧掉。怕被人抄袭也怕被抄袭后还遭反诬,文人间的事情最难说清楚,平白惹一身骚。”别看大慈恩寺学子们交情似乎不错,可他们同样是竞争对手,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
“考试前不要去陌生的地方,不要吃陌生的食物,最好也不要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最好离开位置后的水也不要再喝。
现在的考试不说一考定终身,但考的是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杜乔:“会不会太过?”他不是真的什么不懂的懵懂稚子,但林婉婉每举一个例子就代表背后的一桩事件。
“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万一遇上呢。反正到考试前,你在大慈恩寺善堂里搭伙,如果改善伙食,去春风得意楼,坐在大堂里吃。”人不可有害人心,但不可无防人心。
杜乔忍不住问道:“你以前见过?”
林婉婉实话实说,“有些是听来的,有些是亲眼见过的。有些是出于竞争关系故意使坏,有些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杜乔拱手,“受教了。”
林婉婉最满意杜乔这一点,换做卫道士来,说不定会指着鼻子骂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我自制的清凉油,疲惫时嗅于鼻端,或者倒出两滴按摩太阳穴,最是提神醒脑。”
杜乔双手接过,诚恳道:“多谢!”
林婉婉正事办完,背着药箱转身离开时,鼓励道:“好好考,考出风采考出水平。”
嘴上这么说,但回到家的林婉婉不无忧虑,“你们说,杜乔这次能考上吗?”
祝明月:“我的县令爸爸对上他人我的国公爸爸,先天弱势。”
段晓棠:“你平时在酒楼有没有关注过这一科有没有什么出色人物?”
“你们要知道,进士试在整个长安的文人圈子甚至官员圈子里都算不上热门。”祝明月实话实说,文采评价从来都极其私人的,除非牛到能横压当世的地步,不过有几个打听出来的家世倒是更高。“只有我们觉得它重要。”因为知道这是大势所趋。
于公于私赵璎珞都希望杜乔能考上的,“他才学如何?”
祝明月的评价标准纵贯上下五千年,一般的作品根本不入眼,“会做诗、会做官、会做事、会做人,从来不可等同。”后面两条杜乔能做到,前两条尚待验证,“杜乔已经做了他所有能做的,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不如去求求菩萨保佑?”
“菩萨事务繁忙,最好说明籍贯八字,免得保佑错人。”祝明月玩笑道。
林婉婉冷哼一声,立刻打消主意。籍贯好说,她要是跑去问八字,能把杜乔吓得跑出八百里。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受的无神论教育。真要漫天神佛寻一个迷信,只有财神爷有这份殊荣。
在袁昊嘉的安静养病期间,林婉婉依旧兢兢业业的守着济生堂,长安有一些名气的带下医和疡医,就是她现在身上的标签。
上门依然是女病人居多,林婉婉也不嫌弃,不医闹听医嘱会付钱的都是好病人。
趁着空去附近的赵氏医馆寻赵大夫闲聊,“赵大夫,如果你有孙女的话,会传她医术吗?”
赵大夫直截了当,“不会。”
林婉婉:“如果只有一个孙女呢?”
“应该会另收一个徒弟,”赵大夫抬起头,江湖日老如何看不出,“你打算收徒,收女徒?”
林婉婉点点头,“我一身医术如果无法传播出去,将是大大的憾事。收徒传道,不枉学医这些年。”
林婉婉执意收女徒的原因赵大夫也能猜到几分,无非她本身以治妇人病起家,男子未必信服。“你知道我为何不传孙女医术吗?”
林婉婉摇头,“不知。”
“女子本分相夫教子,不需要去外头抛头露面。何况学医难行医难女医更难。你刚到长安时的窘境都忘了吗?”
林婉婉不解,“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短短一个多月的窘迫眼里根本不算事。
赵大夫眼中精光一闪,“那是因为你医术卓群,有家底能支起一家医馆。最重要的是你不在乎他人非议,可你的徒弟能不在乎吗?”
“不如寻人牙子买两个女童,半奴半徒的打小养熟,若能出师便放了奴籍。”
奴仆生死荣辱全在主人一念之间,似乎是万全之策。富贵人家的家医有些是外头聘的,有些便是这种模式培养起来的。
“医者的脊梁骨弯下去,如何指望他们能治病救人。”林婉婉毫不犹豫否决,“我希望她们堂堂正正做人行医。”
赵大夫嘴角微微翘起,不过被胡须掩盖,双手搭在柜台上。“那么你如何劝服我教授孙女医术?”我不存在的孙女。
林婉婉显然有了思路,“厨艺缝补刺绣,都是女子技艺。医术也可以作为一门技艺,进可以立业,退可以为家人为自己保养身体。”
隐约抓住一点“利”的苗头,赵大夫继续,“如何说服我送去孙女去你处习医?”
林婉婉迟疑,我都教技艺了,还要怎么退步,“免学费,包吃包住?”
赵金业在旁边听着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然也能蹭蹭。
赵大夫胡子微微翘起,气的。“你是求人来当徒弟吗?”
林婉婉不自在地咳嗽两声,低下头,“我第一次当师傅。”把握不准度。
赵大夫耐心指点,“知道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林婉婉反应迅速,自卖自夸,“医术好。”
“错!”赵大夫胸膛几度起伏,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自己无人赔。“你最大的优势是济生堂。”
“你有一家医馆,只要承诺日后弟子出师,可以在医馆坐堂,还愁招不到人?”
达官显贵常将巫医乐师百工并列,但在民间医者地位很高。药婆地位低下除了水平低劣还与她们是走街串巷招揽生意有关。
能坐堂的都是正式大夫,有济生堂之前的林婉婉和有之后的林婉婉在长安医学界地位全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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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做现代人能理解的词就是——编制。
“可以吗?”林婉婉心里没底,“那还免学费包吃包住吗?”
赵大夫捋捋胡子,“老夫没猜错的话,你是打算从世代从医的家族的选?”
“嗯嗯。”
这些人家不缺几个钱的学费,“你把小娘子扣在家里,别人还担心你居心不良。”
林婉婉恍然大悟,女孩子的确要比男孩子多注意几分安全。“赵大夫,你看我收多少学费合适?”
赵大夫没收过徒弟,拜师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每年两条肉干,吃住在师傅家,学了十年。”
林婉婉就算不了解物价,也知道两条肉干的学费很低。猜赵大夫的师父若不是他家亲戚,就是赵大夫在师父家里除了学医还要帮忙干活抵学费。
等林婉婉离去,赵大夫看一眼旁边的孙子微微叹一口气,算了,孙子也好。
有了赵大夫的话打底,林婉婉隔天去常乐坊将朱大夫谢大夫约出来,“两位均是前辈,不多虚言。我习医数年,自问某些领域在长安独树一帜,想寻几位徒弟传承衣钵。”
谢大夫:“你教他们什么?”从前只觉得林婉婉是合格的大夫,但从她救回袁昊嘉后,不得不承认是有一些绝技在身上的。
林婉婉:“基础医学,优习妇人病。”
朱大夫:“收女徒?”就算他知道林婉婉各种病症都会治,但在大众眼中她最拿手的无非是妇人病和外伤。
朱大夫是参与过袁昊嘉抢救的,血呼啦啦一团,林婉婉能面不改色的冷静处置,但一般女人恐怕看一眼都受不住。
“是,”林婉婉正色道:“等她们出师,就在我的济生堂坐诊。”
“济生堂能容得下三位坐堂大夫?”朱大夫可是去过林婉婉家的,院子是租的。路过见的济生堂开在偏街上,门脸也不大。
“医馆随时可以扩大,”林婉婉不介意扯虎皮做大旗,“济生堂旁边的一排铺子以及后头的作坊都是我家的,东市还有一家酒楼,春风得意楼,你们可能听说过,也是我家的。”
对祝明月发财的本事充满信心。
朱谢两位大夫不光听说过还去过,东市最繁华热闹的大酒楼,的确是在林婉婉入长安之后开起来的。
林婉婉身上有一个说法,在各大医馆求职不得,于是自己开医馆,如今看来潜力大得很。
朱大夫:“你这徒弟有什么要求?”
林婉婉:“两个,十二岁以上,识文断字,学制初步定在五年。”不想从小带孩子,“另外还有一条,要未定亲的。”
谢大夫拧着眉,“你要她们自梳不嫁?”
“不是,”林婉婉急忙摇头摆手,“毕竟是小孩子,学医需要家人支持,若是定亲了,还要看夫家态度,平添纠纷。跟我学医后再定亲,大家都知道条件。”
朱大夫捋捋花白的胡子,“十二岁学医,五年后正好是成亲的年纪。”长安可不是林婉婉家乡,三十岁才结婚。
这个问题林婉婉当然考虑过,甚至从打定主意收女徒后就不得不考虑,“她们的婚事我不会插手,拜师之际签订契约,出师后无论婚否至少在济生堂执业十年,保证薪资不低于长安城坐堂大夫的平均水准。如果提前离开,按照剩余年限所得折价一半赔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就是说从拜师就自带一份五年后的十年用工契约,不需要到处谋职。
而长安一个坐堂大夫的收入是什么水准,不用多说,他可以养活一大家子。
朱大夫谢大夫家都是这种情况。
徒弟出师后再给师父做几年活几乎可以说行业潜规则。
只要能摈弃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女子不能……
“所以我想请二位帮我透透风出去,各医家家中的女儿孙女有没有有意从医的。同为医者,想必能理解医途艰难,唯恒者成。我家乡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谢大夫:“我有一个女儿。”
朱大夫:“我有一个孙女。”并在心里暗暗翻一个白眼,你家乡医者生存艰难难道不是因为地位卑微么。
林婉婉没想到不到一盏茶时间内两个名额就被内定了,这才明白济生堂坐诊大夫的名额有多吸引人。强自镇定道:“不如明天把人带过来见见。”
林婉婉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送走朱大夫和谢大夫,饮下桌上凉饮,让发热的头脑冷下来,徒弟这么快就到碗里来了?
结了账立刻拿着白秀然给的地址找上门去,原本不需要这么着急的,但徒弟不是明天马上来了么?
路过糕点铺子挑了几样看的过眼的包好拎着走当拜访礼
林婉婉望着门匾上大大的“高府”两个字,疑惑孙无咎怎么会住在这里。
殊不知高夫人接到信也是一头雾水,问传话的下人,“有一位独身的娘子来找无咎?”
下人回话,“是找表公子的。”
高夫人复问一旁的外甥女,“无忧,你听说过这位林娘子么?”
孙无忧脸上一如往常的娴静,“林姐姐是白家二郎的朋友,是一位大夫,前一阵袁三郎受伤就是她救回来的。”
听到前半句高夫人心一悬,以为白湛的风流债找上门来,待听到后半句才知道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缝针大夫”。
却不知上门为何事,不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符礼仪,于是打发外甥女过去当“耳报神”,“无忧,你端盘果子过去给林娘子解解渴。”
孙无忧捧着果盘经过书房窗外,正听见孙无咎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何必多此一举?”
生怕两人生出摩擦,连忙敲门,“哥哥,是我。”
孙无咎:“进来吧。”
孙无忧进门,“哥哥,林姐姐,尝尝樱桃。”
大又红的樱桃好似珍珠玛瑙般晶莹剔透,盛在缠枝纹的青瓷盘中,叫人一看就知道味美甘甜。
林婉婉承认这一刻有些想念车厘子了,“谢谢!”随手捻了一颗欣赏,将手边买来的点心推过去,“你也吃点。”你哥不配。
“你知道我收治的病人中,有被病痛折磨十几年却从来没有看过大夫的么。”刚刚两人正说到收女徒麻烦的问题,“作为一个男人,你能接受妻女被陌生男人碰触身体吗?”
“无忧,假如有一天生病,你会为了健康会接受男大夫诊治甚至触摸肌理吗?”
“长安城有多少女人,但真正能对她们深入诊治的女医只有我一个。”
第一个问题孙无咎理所当然的否认,但轮到第二个问题孙无咎孙无忧全都迟疑了。
病人当然想活,但她们的选择会受到家属,尤其是男性家属的影响,又因此导致大夫不敢全力施为。
孙无咎沉吟一声,“这就是你一定要收女徒的原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是。”林婉婉语气坚定。
我想试着为她们打开一扇窗,告诉世人女人也能走出宅门,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孙无咎坐回书案前研磨,“你有哪些要求?”
“学医五年,学成后坐诊十年。要保证她们的学习工作不因家人反悔或者婚嫁原因中止。”林婉婉捻着樱桃梗,“今天和学生家长谈的是坐诊薪资不低于长安坐堂大夫的平均水平,若是提前走,需要按照剩余年限所得半价赔偿。”
祝明月自学律法可以写简单的用工契约,但林婉婉这种学工一体定向培养,法律道德伦理人情全部涉及的,非要找个精通律法的本地土著来拟定不可。
孙无咎握着墨条的手一顿,诧异道:“你招到学生了?”
“嗯,”林婉婉点头,“我今天本来只是找朱大夫谢大夫放消息,消息还没放出去,他们就把名额占完,明天学生就要上门了。”
不然何必急急忙忙来找孙无咎,就算不通过白秀然中间传话,也会好生递上帖子,将人请到春风得意楼或者济生堂商议。
孙无忧好奇道:“朱大夫谢大夫是?”
“他两坐诊的医馆都在常乐坊,一个回春堂一个康乐堂。”林婉婉眼睛瞥向孙无咎,“朱大夫你可能认识,那天抢救袁三郎他也在,就是和我配合施针的老大夫。”
孙氏兄妹作为外行第一次对林婉婉的医术或者说在长安医学界的地位有了直观的认识。
回春堂康乐堂都是长安知名的医馆,坐诊大夫迫不及待将家中女孩送到林婉婉门下学医,可见对其的认可。
而同行的认可从来最难得。
孙无咎面不改色,“学生产育如何?”
收女徒的麻烦之处便在此处,不禁婚嫁,有些事便要考虑在前头。
林婉婉早有预案,“生前产后总共六个月产假,只给基础薪资。”
在孙无咎看来,无论是强压坐诊十年还是产育期间只给基础薪资,都是为了让女徒不因家庭负累放弃行医,甚至是让家人看在钱的份上让她们出来行医。
文不加点,将这张含授艺用工的契约一书而就,递给林婉婉,“你看看。”
林婉婉捧着纸张眉头紧锁,孙无忧好奇道:“林姐姐,怎么了?”
将拟定的契纸搁置在一旁的案几上,“不允许学医期间成婚?”林婉婉虽不知道朱谢两位大夫家孩子的年纪,也看不惯大吴普遍早婚的习俗。但这种明显妨碍他人婚姻自由的条款是否太过霸道?
孙无咎坐回书案前气定神闲,“你家乡允许女徒学艺期间成婚?”
林婉婉深吸一口气,“只要年纪到了,无论男女皆可成亲生子。”甚至有些女孩信奉毕业时已婚已育的身份更容易找工作。
“你觉得你的徒弟学医期间成亲,真的能一边学习,一边侍奉婆母照料家事哺育婴孩。”孙无咎想得深些,“除非招赘,女子成亲都是去男方家居住,生活环境大变,还能专心医道?”
娘家支持学医,但婆家一定会吗?就算明面上不反对,偶尔说两句酸话,女子敏感,焉能不受影响。
孙无咎敢这么写,无非天地君亲师,师父的地位比肩父母,对徒弟不说生杀予夺,何时成婚这样的人生大事上说几句并不过分。
林婉婉听到“侍奉婆母”四个字已经头皮发麻,脑补一千八百场大戏,遑论其他。全职主妇尚且不能游刃有余,何况学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果我的徒弟资质驽钝,一直无法出师怎么办?拖来拖去拖成老姑娘。”延毕的见多了。
孙无咎听说过林婉婉家乡晚婚的习俗,幸好她还能考虑到长安世情,女子花期有限,不能不顾。“这条限制的是徒弟及其家人,而主动权在你。”徒弟何时出师,不是师父说了算么。
林婉婉暂定的学制五年,但以中医的体量而言,一辈子都得学习。五年后甚至再多两年,学生仍不能达标,如果差距不大看在情面上,也可以小小放点水让她出师。
“这句话太生硬强势,换个说法,出师后方可成婚。”
十七岁前不能结婚和十七岁后才能结婚,都是一个意思,但后者是不是好听多了。
孙无咎从善如流,重新改了。
林婉婉拿着最终定稿的契约,想着今日回去就得誊抄几份,“多谢,改日我在春风得意楼摆桌席,无忧你可一定要去,最近新出了几款甜品最适合女孩子了。”
林婉婉现阶段的“白嫖”并未引起孙无咎的反感,孙无忧秉性内敛和开朗热情的人多相处也有好处,但前提是在自己监督之下。
毕竟林婉婉几人某些时候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
“春风得意楼便是你自家产业,以此为酬谢算哪门子诚意?”处得熟了,有些玩笑也可以开。
林婉婉紧抿着唇,歪着头道:“你觉得以祝总的秉性会允许白吃白喝,我从来是拿着真金白银去的,连挂账都不行。”
祝明月只是代管经营春风得意楼,还有另一个股东白秀然。以白秀然的性格,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甚至会觉得朋友来消费收钱并不好。
但在商言商,有些规矩从一开始就要立起来。
孙无咎:“那多谢盛情了。”
林婉婉站起来,一时脚麻险些跌个倒栽葱,幸好孙无忧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林姐姐。”
为了形象林婉婉不能再坐回去伸长腿锤锤发麻的部位,只能靠在孙无忧身上,还不敢全压上去,怕把人压折了。回头果然看见孙无咎嘴角没藏下去的笑容。
心里憋着气,手重重地在空中一挥,“跪坐过这么久,脚麻有什么好笑的。”
林婉婉好不容易缓过来,以至于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高家。发誓以后绝不来孙无咎家里找人,跪坐太遭罪。
待送林婉婉离开,孙无忧建议,“二哥,不如换换书房的布置?”春风得意楼的高脚桌椅的确坐着舒服,祝明月曾经顺应时代留下的几套矮几案案,客人熟悉店内布置后,非客满的情况下都不会去坐的。
味尚居等三家酒楼已经在考虑是否要跟风定做高脚桌椅,华天楼二手桌椅很快将沦为三手货。
孙无咎:“读书做学问岂能只顾安逸。舅舅年纪大了,大可以换置一些让他松快些。”
谢大夫与林婉婉分别后,回到康乐堂并未与其他人提起女儿即将拜师之事。一来医家子弟拜师别家并不算稀罕事,二来那是世人眼里不受重视的女儿,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吃里扒外。
回到家里,谢大夫先将妻子找来交待,“女儿相看人家的事先缓一缓。”
妻子第一反应,“出事了?”
谢大夫:“我给她寻了一个师父。”
妻子:“针线师傅?”
谢大夫:“跟着胜业坊济生堂的林娘子学医,学成后就在她的医馆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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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夫又是另一番做法,他资格老,回到回春堂便告知同事好消息,只是特意隐下谢大夫一事。
同事们纷纷祝贺,毕竟当初燕春楼出事回春堂不只去了朱大夫一人,林婉婉的医术有目共睹。
不过有同事好心提醒,“也不能什么事都与林娘子学。”当初林婉婉来求职时胆小怕事的形象可是深入人心。
朱大夫点点头,心底记下,寻个机会再给林婉婉敲一记警钟,为人师者,不可以不弘毅。
朱大夫报的是孙女,可他适龄未婚的孙女一共三个。作为一家之主,当然可以决定孙女们的前程大事。但明面上还是要通报孙女的父母。
于是回到家里将儿子儿媳全部找来,“我有一位小友,现今决意收一女徒传授医术,要求十二岁以上未曾订亲粗识文字。”
朱大夫家里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女分属长房和二房,长房长孙已经被带去回春堂做药童,实际上这个名额便在二房两个孙女中选出。
二儿子:“以后走街串巷做药婆?”实在有些丢人。
朱大夫:“至少学五年,学成后便在师父的医馆坐堂。”
二儿子考虑一会,“让六娘去吧,她聪明。”
朱六娘是三个孙女中年纪最小的,同样也是朱大夫心中最属意的人选,原因只有一个,她是三个孙女里最聪明的。“你们心里要有数,学医期间,六娘不能婚嫁。”
两边还没通气,但朱大夫已经有这个准备。
二儿子点头,“儿子知道。”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才将年纪最小的朱六娘推出去,她上头的姐姐拖不起。
林婉婉带着孙无咎拟定的收徒契约回家,恭恭敬敬请下班回家的祝明月誊写。
自个在旁边乐,“我要收徒弟当师父了,哈哈!”
“为人师表,你以后注意些,别连带着徒弟一起丢脸。”段晓棠啃着泡过盐水的桑葚,小心不让汁水沾到衣服上。
祝明月将契纸抄写完毕,神情严肃,“你的徒弟不似我们三个,父母家人都在长安,以后也要在这里生活,可千万别教些不该教的。”
领先一步是先进,领先三步是先烈。不合时宜的思想与落后的环境,只会让人痛苦。
第二日一早,朱大夫和谢大夫坊门口相遇。身后的小娘子都穿着最体面的衣裳,手上提着用于拜师的肉干束脩。
两相打过招呼,朱大夫先问道:“可认得路?”昨日听音,谢大夫应该是知道济生堂位置。
谢大夫:“请随我来。”小声和女儿说道:“朱大夫旁边的小娘子就是你日后的同门。”
朱大夫和谢大夫走在前头,两个小娘子落后半步先熟悉几分。
谢大夫一行人来得早,正赶上五谷豆坊早市余风,一片热火朝天景象。平时卖货的门市摊位前摆满了货品,多是一些挎着竹篮的小户之家购买。
隔壁两间门面打开,专做批发采购生意,门前排着三丈多长的队伍,全是挑着箩筐驾着车的,一看就是酒楼或者大户人家的采买。
戚兰娘和赵璎珞为了早市秩序不知费了多少心,最开始为了让这些人适应排队的规矩,嗓子都快喊哑了。
这段时间更专门安排一个人在店面外头捡拾拉货的牛马驴骡的粪便,毕竟做的饮食生意,周边味道不能糟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大夫呐呐道:“我上次经过时还没这么热闹。”往前头走几步,拐过角,济生堂正对着的路上就清净几分。
此时再看门口对联,“但愿世间人无恙,何妨架上药生尘”,果然有几分不把钱当钱的底气。
医馆大门敞开,四人走进去只见里头空无一人。
谢大夫试探喊道:“林大夫,在么?”无人应答。
隐约见后间有一道门帘,应该是通向后院的,能听见几许喧哗人声。他们几人初来乍到,不好四处闲逛打看,谢大夫想到两家实属一家,“我去隔壁问问。”
出了医馆顺着原路返回,走几步便拐角站到人数少些的摊位前,挑着空问:“隔壁医馆的林大夫在哪儿,知道吗?”
守摊子的被戚兰娘从后头作坊新调过来的女工,干活日久也知道济生堂主要是治妇人病,门脸没开在主路上,非是熟门熟路的没法直接找到。
往日就算有病人上门,多是帷帽遮脸由家中女眷陪着,男人倒是少见。
“林娘子在后头呢,你先去医馆坐着,我去叫她。”售货娘子说话利落,再给等候的客人道个饶,指着谢大夫,“你稍等一会,我去给这位郎君叫个人。”
说完疾走几步,掀开后头的门帘,对着后院大喊一声,“林娘子,医馆有人找。”
谢大夫站在摊位外隔得远了没听到回音,卖货娘子疾跑回来,“她很快过去。”说完继续接待客人,“娘子,你要哪些?”
客人从菜篮里端着一个大碗,“给我舀两文钱的豆腐脑,再切两块豆腐。”
以前作坊的产业链从豆腐开始,但人越招越多,吃早饭的人也越多。戚兰娘和赵璎珞背地里算一番账,索性每天专点两锅豆腐脑出来,既可以自食也可以售卖。
不过豆腐脑不似豆腐凝固,需得客人自带器皿来装。
谢大夫低头一看,才发现满满的摊位上琳琅满目的货品,除了豆腐皆不识。
林婉婉昨晚和赵璎珞一起轮班到五谷豆坊守夜,寅初起床给上早班的工人开门,顺手打杂。
重活干不了,看起来人高马大,真到抬重物时,远不如身材娇小瘦弱的女工们。人家一趟能搬完的,她要分两三趟。
这会正在库房点货,猛地听到门市喊医馆有人找,还以为是病人上门呢。
从后院抄近路走到医馆的后门,掀开帘子发现是朱谢二位大夫带着两小女孩到了。
眼睛一亮,嘴角微微扬起,“原来是你们到了,吃早饭了吗?”
朱大夫:“吃了。”
林婉婉指着墙边的座椅,“你们先坐,我去泡点茶来。”
作坊白日火不熄,开水易得。找出几个烫洗过的杯子,抓两撮茶叶放进去冲泡。
朱谢两位大夫喝茶,两个小孩子只有白水。
谢大夫的女儿是大吴少见的胖丫头,老人们最喜欢的那种带着富贵气的胖娃娃,发现林婉婉的差别对待,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林婉婉忍住捏她脸的冲动,“小孩子不能多喝茶。”
朱大夫看着杯中碧色茶水下沉的几片茶叶,“你这茶叶吃法可不一般。”
大吴茶叶经过炙烤研末后加入盐糖葱姜等佐料一起煮沸,谓之吃茶。
林婉婉面前同样有一杯茶,“是我家乡的饮茶法,新鲜茶叶采摘后在锅中炒制后直接冲水饮泡。你们可不知道,在长安想找一片没有没有被磨成末的新鲜茶叶有多不容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开水滚烫,谢大夫只赏其味,“闻着倒是清新隽永。”时人煮茶,增料繁多,谓之“茗粥”,这一注开水冲泡下去简单方便,还不用舌头受苦。
林婉婉取出从药柜下的抽屉里取出拟定的契约递给朱大夫谢大夫,“你二位先看看。”
拉着两个小女孩到一边说话,“我叫林婉婉,是济生堂的大夫,你们叫什么名字?”
来之前父亲/祖父告诉过她们即将拜师的是个女医,却没想到这般年轻,但看外貌似乎只比自己大几岁。
这却是她们年幼见识少,如朱谢这种经年大夫,一看林婉婉的骨架身形便知已是成年,和真正的十五六少女并不相同。看着面嫩无非自幼丰衣足食加之心无烦忧。
谢大夫家的大胖闺女先开口,“谢静徽。”
“静女其姝的静,”林婉婉仰着头,“徽是哪个字?”
谢静徽显然回答过许多次,胸有成竹,“是嵇康《琴赋》中新衣翠粲,缨徽流芳的徽字。”
“原来是它呀!”林婉婉嘴上这么说,实际根本没读过嵇康的《琴赋》,打定主意,说什么都要把这篇文章找出来通读一遍。
“你呢?”问另一个预备役徒弟。
朱六娘低着头,小声道:“朱六娘。”
林婉婉看出她的紧张,轻轻握着她的手,语气温柔,“不是排行,是你不同于其他人,独一无二的那个名字。”
朱六娘回头望着朱大夫,朱大夫脑中一片空白,孙子孙女多了,他也想不起六孙女的名字是哪一个,平时六娘叫惯了。
朱六娘鼓足勇气,“淑顺,我叫朱淑顺,”没有谢静徽名字的许多说法来历,不过女儿家的常见取名。
“家人希望你一生良善平安,是个好名字。”林婉婉再问另一个问题,“为何选择学医呢?”
“爹爹叫我来的。”谢静徽真不愧是爹爹好闺女。
朱淑顺摇摇头,“我不知道。”
林婉婉看着眼前一对卧龙凤雏的徒弟,一个爹宝女,一个无知少女……算了自己当初选择学医的目的也不单纯,“你们有许多时间来想这个问题,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三人再说几句,才知道细条瘦弱的朱淑顺年纪居长,而更高壮的谢静徽实岁只有十一,距离十二岁生日还有两个月。
这点细枝末节的问题林婉婉并不计较,是她事先没说清楚虚岁实岁。能看出来谢大夫家中条件更好,对女儿也更偏爱些。
林婉婉:“这契看得如何,可有异议?”
朱谢二位大夫:“并无。”
林婉婉又将契纸递给朱淑顺和谢静徽,“你们都识字,好生看看,一字不落,这关系到你们的将来。”
起身走几步拉开连通后院的帘子,找了一个看起来空闲的女工,让她去坊门口请赵大夫过来。
朱大夫直来直去惯了,“契书不是随手写的吧?”律法人情皆有顾及,字迹和五谷豆坊、济生堂以及门口对联一模一样。他见过林婉婉开方,字迹可不是这样。
“有一位朋友自幼精研律法,我昨日专门去寻他拟的,请家人帮忙誊写一遍。”林婉婉举起右手,尴尬道:“我的字,只能开方子。”
谢大夫想起春风得意楼也是这样的字迹,倒是一笔好字。
“林大夫,”还未正式拜师,谢静徽只能如此称呼,“十七岁前都不能成亲么?”本来就不想成亲离家,这样最好,怎么混到不能出师呢。
林婉婉以为谢静徽介意不能成亲的条款,“立业成家,好好学出师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鸡同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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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主动介绍,“这是同坊赵氏医馆的赵大夫,今日特意请来作见证。”
“这两位是回春堂的朱大夫,康乐堂的谢大夫,是今日学生的家长。”
赵大夫先行拱手,“久仰大名。”
对面回应,“幸会幸会。”
三方到齐,各自在契书上落款。
朱淑顺谢静徽只能旁观这也许会改变她们一生的契约签署,现代未成年的签名都不具有法律效应,何况如今。
林婉婉上座,朱淑顺谢静徽跪下三叩首,奉上肉干束脩,改口:“师父。”
林婉婉挥挥手让两人起来,“以后你两比今日晚来两刻即可,”刚好错开五谷豆坊的早市,“日暮归家,午食在我这里吃”
对朱谢二位大夫道:“她两年纪小,还需要家里人接送。”
朱大夫:“没问题。”
林婉婉:“同官员一般,五日一休沐。”
似赵大夫朱大夫这种苦出身的大夫,学医从来不是一片坦途,只有过年才会回家,休沐,从来没有过。
朱大夫:“不用休息的。”
林婉婉手指着自己,“我需要休息,跟我来。”引着众人掀开帘子借后院走到排房的其他几间房。
临近一块空地放着林婉婉晾晒的药材,隔远些能看到高架上风干的米线粉丝,以及来往的女工。
林婉婉推开临近一间的门,“这里是教室,后面是休息室,中午可以午休。”
一共三张书案,上首一张,下首并列两张,桌上放着几本书,林婉婉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全套的《伤寒杂病论》,算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同时也是第一个任务,这个月内全文通读一遍。不用背诵通读即可,句读不懂的可以问我。”
古文《伤寒杂病论》全文八万五千字,一月内通读一遍并不算难。
赵大夫想到自己在师父家里干了三年活,才真正开始学医。
朱大夫想到自己如今只有竹简版本的《伤寒杂病论》。
谢大夫家传医术,开局比其他人顺利得多,也不像林婉婉这般饭喂到嘴边。
直到很久以后,朱大夫谢大夫才明白,朱淑顺谢静徽为何明明进展飞快,却偶尔崩溃哭泣。五日一休沐哪里是让她们休息玩乐,分明是用来调整心态的。
林婉婉的教学方法可以称之为“填鸭教学”,中心思想“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终于明白为何她总把“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八个字挂在嘴边。
送走看忧心忡忡的家长们,林婉婉回到教室,开始第一节课教学。
“医学起源于远古蒙昧之时,人们观察周围生活环境,为了生存通过长期和疾病做斗争,总结了丰富的经验。神农尝百草就是这期间的故事,神农多次中毒,都多亏了茶解毒,就是我们刚刚喝的茶。”
谢静徽嘟着嘴,“茶不能解断肠草之毒吗?”
林婉婉右手曲起,转动手腕放松,“药对症才能治病,世上没有一种万能药能治所有病症。自古以来医者汲汲所求不过是将遇到的病症对应的诊治办法找出来。”
朱淑顺:“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林婉婉:“世上最平等的只有两样东西,时间和死亡。它给所有人一天十二时辰,也让所有人最终回到死亡的怀抱。大夫的职责便是减缓直面死亡的时间,或者让人面对死亡时没有那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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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你们会明白的,”林婉婉继续,“春秋战国时,诸子蜂起,百家争鸣。除儒法墨等显学,医家也活跃其间,代表人物扁鹊。”
朱淑顺谢静徽连连点头,扁鹊她们知道。
林婉婉:“不过扁鹊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尚未有定论。”
谢静徽身为医家子弟义愤填膺,“扁鹊怎会是一群人,难道有人冒名顶替。”
林婉婉:“扁鹊第一次出现在史籍中是给赵简子治病,被人所害是因为给秦武王治病,中间相差一百九十年。加上本身年龄,扁鹊岂不是活了二百多岁。”
谢静徽:“师父,彭祖八百岁。”医家祖师二百岁有何奇怪的,不过人寿有限,七十古来稀,二百岁真的可能么?
“彭祖是传说中的人物,”林婉婉知道她们年纪还太小,分不清传说和信史,“所以另有一种说法,和墨家领袖都叫巨子一样,扁鹊传人同时继承扁鹊的名号,或者当时风俗,将所有优秀医者都称呼为扁鹊。”
朱淑顺听到这个解释觉得合理多了,心底却另有一个声音,那可是扁鹊呀!
谢静徽手戳着自己的脸颊,“我日后医术大成,是不是也可以自称扁鹊?”
“梦想还是要有的,”林婉婉微微一笑,“但千万不要在外面提起是我的徒弟。医学界反应如何不知,但会让我教育界声名扫地。”
换做其他人听到这种类似“踢出门墙”的话说不定吓到肝胆俱裂,但谢静徽是个心大的,才敢这样开玩笑。
林婉婉一挥手,“接下来该说两汉……”
一堂中医发展史讲完,加上早上耽搁的时间,正好到吃午饭的时候。
林婉婉带着两徒弟去食堂,“走,吃饭去。”
所谓食堂,只是寻块空地搭起来的草棚,用余下的木料拼了几张桌子。林婉婉从前和戚兰娘赵璎珞坐一张桌子,今天多了两个人,“看看我新鲜出炉的徒弟,朱淑顺谢静徽。”
“戚兰娘赵璎珞,你俩叫姐姐就行。”
赵璎珞刚坐下,听出不对,“你徒弟叫我和兰娘姐姐,差辈了!”
“你们才大几岁,好意思么!再说叫姐姐显得年轻。”林婉婉从前只要不是遇到奶奶辈的,通通叫姐姐,年轻点还要特意称呼小姐姐。
赵璎珞瞄一眼林婉婉,“我不需要年轻,我要辈分。”
“犟!”林婉婉察觉赵璎珞今天格外疲惫,连饭菜都要戚兰娘去端。关心道:“身上哪里不舒服?”
赵璎珞摇头,“没有不舒服,有一笔帐对不上,清账费了些功夫。”
声音痛心疾首,“两文钱,我折腾半上午。”
对账最怕不是大钱对不上,怕的是小钱出岔子。
林婉婉安慰道:“不是算清楚了么。忘了吧忘了吧,已经过去了。”
朱淑顺谢静徽帮着戚兰娘将午饭端过来,主食是豆渣饼,菜是咸豆花,另有一道肉末豆腐,是专做的小炒。
林婉婉:“早上不是刚吃过豆花么?”
戚兰娘看一眼碗中的豆花,颜色较深,“早上是黄豆花,这是黑豆花。”
林婉婉饮食全然外行,“有区别?”
赵璎珞:“一斗黑豆贵一文钱。”不过卖出去的成品价格都差不多。
五个人戚兰娘只拿了四个饼,全因林婉婉赵璎珞一个吃不完,向来是两人分食一个。
戚兰娘提醒两个小孩,“不必逞强,不能吃留下喂狗。”
朱淑顺珍惜粮食,谢静徽是个纯纯的干饭党,全吃了。
林婉婉将豆渣饼掰成小块,泡在肉末豆腐汁水里,试图泡的软和些。“这时候我就羡慕晓棠了,吃香的喝辣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她的活你能干?”
林婉婉:“你以为她亲自颠勺?干活不得行,咸鱼第一名,肯定是抱着手在旁边指导。”
赵璎珞:“那也是把人教出来才有这份清闲,加把劲徒弟出师,你就享清福了。”
林婉婉看着旁边努力扒饭的两颗小豆芽菜,只觉得任重而道远。
饭后师徒三人回到属于济生堂的一小块地盘,林婉婉从晾晒的匾筐里取出一枚草叶,“认识它么?”
谢静徽摇头,朱淑顺沉吟片刻,“益母草。”
林婉婉:“你如何认得的?”
朱淑顺:“爷爷教大哥,我听来的。”
林婉婉:“知道用途吗?”
朱淑顺明明记得的,却说不出口,只剩一句话,“治妇人病的。”
“益母草,味辛、甘,气微温,无毒。胎前、产后,皆可用之,去死胎最效,行瘀生新,亦能下乳。”林婉婉将手上这片益母草递给朱淑顺,说起益母草的来历,“从前有一位母亲产后疼痛,儿子长大成人后病还没好。儿子是个孝子努力挣钱换了两份药,母亲吃后病情果然好转。”
“儿子再去买药,大夫却临时涨价。儿子买不到药,灵机一动趁着大夫去采药,跟在后头,知道是何种药。采回去煎药,母亲的病果然好了。”
“于是儿子给这味药取了一个名字,“益母草”。”
“你们从这个故事里能想到什么?”
阅读理解题从来不缺各种奇思妙想。
谢静徽:“大夫坐地起价有违医德。”故事里的大夫是害群之马。
朱淑顺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手上的益母草,眼中划过一丝幽色,“大夫采药儿子跟踪,可见益母草并非罕见,但故事中的母亲依然被病痛困扰十余年。”
林婉婉该庆幸两徒弟年纪小,心思尚未世俗,觉得儿子跟踪采药的行为坏了大夫吃饭的本事,只出于最朴素的正义发表看法。
“长安城如回春堂和康乐堂的大型医馆一共八家,余下的多是赵大夫家这样,自己坐堂开馆的。一百零八坊却没有一百零八家医馆。医馆大夫加上走街串巷的铃医药婆,治六十万人的病,可能么?”
朱淑顺并非不知世情,“师父,许多穷人看不起病。”非是看不起穷人,只是道出一个事实。
林婉婉只是感慨而已,“我们的医术最好一点知道是什么,许多药材都来自山野地头,百姓如果知道常见药材的用法,自己就能治疗部分疾病。”
谢静徽一派天真,“那还要大夫做什么?”
林婉婉摸摸她的头,“大夫去钻研更复杂的病症,配更好的药。”
“我不知道家人和你们说过没,你俩以后都要跟着我优先学习妇人病。”
朱淑顺点头,“爷爷说过。”
谢静徽跟上,“爹爹也说了。”
林婉婉:“带下医在大夫中间地位不高,但不管你们日后擅长哪科,方脉、针灸、金疮……妇人病都是必学的。”
“因为你们是女子,接诊女病人更方便。”
朱淑顺握着益母草的手紧了紧,“徒儿知道。”
谢静徽大声喊道:“徒儿也知道。”
林婉婉:“好了,再玩会去睡午觉。”
谢静徽眼角余光看到墙角青草地上一片白影飘过,兴奋道:“啊,小白鸭!”
林婉婉看一眼,“那是鹅,长大叼人可疼了!”
听话听音,谢静徽是有些熊孩子属性在身上的,“现在可以和它玩么?”
林婉婉看看小白鹅的身形,似乎没什么战斗力的样子。“可以。”
谢静徽拉着朱淑顺去和鹅玩,从地上扯了一把草递过去。小鹅也是有骨气的,理都不理。我来吃自助,你喂算怎么回事,喂的还不是我喜欢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下午师徒三人坐在大堂里,朱淑顺和谢静徽看书,林婉婉在旁边琢磨妇科三大圣药之一的乌鸡白凤丸该如何制。药材配伍都知道,关键乌鸡怎么加进去?
若是病人上门,也不让徒弟回避,就在一边看着诊脉抓药。病人离开再复盘讲解整个过程。
晚间回家,家人自然关心孩子头一日的学习情况。
谢大夫:“今日还习惯么?”
谢静徽复述一日的活动,“早上讲课,中午在院子里吃饭,有荤有素,不过都是豆腐做的。吃完饭带着我们认了药材然后午睡。睡醒起来看书,师父诊治病人在旁边看着,病人走了再讲解病人情况和诊脉开方。”
流水一般日程,在谢大夫眼里最后一项最为重要,医学,说到底靠的是经验。只靠背书如何行得通,至少林婉婉的教法是不曾藏私的。
谢静徽凑到谢大夫身边,好奇问道:“爹爹,你知道扁鹊么?”
谢大夫微微仰头,“学医之人如何不知。”
谢静徽:“师父说扁鹊的两个病人赵简子和秦武王相距一百九十年,赵简子和秦武王是谁呀?”
谢大夫思索一番,赵简子和秦武王都是春秋战国时期人物,具体相差多久并不清楚,没人规定大夫必须读史书。士人启蒙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医家启蒙则是“问曰:脉何以知气血肺腑之诊也”。
一旦挑破这层窗户纸,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扁鹊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仅仅是一个人。
“赵简子秦武王都是春秋战国时的人物,这事不要往外头说。”谢大夫打定主意去寻个文人打听清楚这两人的辈分。
朱大夫见朱淑顺空手回家,随口问道:“书不带回来?”
“爷爷,”朱淑顺行礼,“师父说点灯熬蜡看书费眼睛,不利将来。”实际上带回来家里也不会专门点灯让她看书,于是和谢静徽都将新书留在医馆,休沐再说。
朱大夫细细问了一天的进度,和谢大夫得出同一个结论。唯一的隐忧的是林婉婉进度拉的太快,颇有些还没学会走便要开始跑的模样。
常规的学医流程师父先考察徒弟品性,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合格后跟着师父上山采药辨认药材。若是坐馆大夫有药柜的,徒弟便要在这里做药童抓药熟悉药性,同时背诵医书,这个过程一般是五到十年。
接下来才能在师父身边跟诊,抄写医案端茶倒水,又是数年光阴。
不过之前朱大夫已经有心理准备,林婉婉和其他医者全然不同,学医五年能独立接诊病人,但若让她辨认药材,连一个普通的药童都比不过。
在高端医学部分优势明显,但论基本功几乎一败涂地。
林婉婉炮制三七药材时说家乡医药分开,朱大夫便知道她之所以有如此进度便是因为抛弃前头的积累,最开始学的就是诊疗。将女徒的学制定在五年也是如此原因。
朱大夫:“医理听你师父的,药材方面不懂的可以问我。”既然要教孙子,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林婉婉投入轰轰烈烈的教徒大业,段晓棠继续在春风得意楼的厨房发光发热。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教导,几个大师傅基本可以在各自领域独当一面。再过不久就能功成身退,至于“退”到哪里还没考虑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济生堂专业不过关,五谷豆坊戚兰娘和赵璎珞能撑起来,不需要帮忙。
趁着客少出来溜达,又见到乌友。自第一次遇见后,他常常来此消磨时间。
既不请宴待客,又不呼朋引伴,也不与其他文人交流,不过带着几个随从开个雅间,形单影只坐在里头。
乌友见着段晓棠出来倒是盛情邀请人上来,段晓棠进了雅间,脱口而出,“一个人来的呀!”
乌友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一个人清净。”乌沉沉的汤汁落在白壁般的杯中,在并不炎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冷意。
“多谢。”乌友倒饮料是他的礼数,段晓棠不缺一口喝的,何况身为酒楼员工不该吃客人的东西,不符合职业准则。“今天可有合意的诗?”
乌友微微摇头,段晓棠看他反应猜想今天回去祝明月估计又会说一群菜鸡互啄,春风得意楼题诗墙成了交友墙,互相吹捧而已。“常来不会耽搁你的事么?”
乌友是这段时间的VIP客人,钱多事少没要求。段晓棠纯纯关心而已。大吴的权贵或者富裕阶层,大部分子弟按照现代的要求都可以称一句“无业游民”。
他们所能从事的正经职业只有一种——做官,无论文臣武将还是散官之类的虚职,若做不了官便是真真正正的白身。
在做官之外其他正经事务,以白家为例,自白旻及以下,家中子弟均未出仕,他们的正经事就是读书习武,白旻处置家务,白湛出去和朋友交际也可以说是家族社交的一种体现。
乌友从来一个人孤零零的来,消磨大段时光。虽然带着随从奴仆,但在权贵眼中奴仆不算人。不曾见带友人过来,楼下热闹时也不会去参与。
“文不成武不就,闲人一个,哪有正事。”乌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我母亲早亡,父亲常年在外,他并不在意我。倒不如这里,人多热闹。”
这段话可谓交浅言深,段晓棠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却明白乌友的寂寥。热闹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热闹。或许于乌友而言,置身于人群之中,哪怕不参与,也会觉得温暖吧。“你喜欢就好。”
这间雅间的位置实在是好,既可以看见街面景象又能瞧见一楼大堂的情况,乌友握着杯子状似无意间地转动,“你会一直待在这间酒楼里么?”
段晓棠太清楚自己的性格,“稳定下来后,我应该会离开。”
乌友:“去哪里?”
打听来的消息段晓棠是春风得意楼东家的远亲,两人还住在一起。几个月前从外地入长安。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离开。
春风得意楼明面上的东家是祝明月,但背后的山头,到市监处打招呼扫平障碍的却是梁国公府白家的人。
这是祝明月故意使的障眼法,用的是白家明面上的人,管的却是白秀然的私产。扯虎皮做大旗,不用白不用。
“还没想清楚。”段晓棠甚至觉得自己是被套在长安,无论是几处产业经营还是祝明月林婉婉的安全。
尤其是后者,长安天子脚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能会在附近找块地来种种菜,体会种豆南山下的悠闲生活。”离得不远不近刚刚好。
乌友咋舌,“你的喜好倒是别致。”
段晓棠:“我以前就想种点菜,看着它们生长发芽茂盛,最后落在锅盘碗盏里饱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乌友并非不通俗务,“长安周边的熟地都是有主的,实现有些困难。”从没想过还可以有在院子里种菜的选项。
段晓棠嘴角微微挑起,“我最大的障碍不是没有地,是技术不行,菜苗发芽都艰难。”后院那批珍贵的种子幸好是被戚兰娘抢救回来了。
对这个回答乌友无话可说。
晚间回家,祝明月先问林婉婉:“两个徒弟如何?”
林婉婉将多余的桑葚挤出汁液,不是为了喝果汁,她对现在水果的甜度全部持怀疑态度敬谢不敏。打算用来染色,染帕子或者兑到香皂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边挤边回答:“朱淑顺聪明细腻,谢静徽乐观心态好。”
祝明月心里自动替换过来,一个敏感,一个傻大姐。“她们能坚持下来么?”
林婉婉心里也没底,尤其是她的教学办法从未经过验证,“目前家长很支持,她们自己也有学习下去的动力。”大吴一家之主的分量可不是说说而已,谁管这动力是内在还是外在的。
哪怕林婉婉本人当初学医有几分是迫于现实就业压力,又有几分是真的想要济世救人。
论迹不论心。
祝明月的矛头再转向段晓棠,“我听姜掌柜说,有个客人经常包一个雅间一坐大半天,你知道他什么情况么?”
段晓棠第一反应,“他有问题?”
“不是,”祝明月当然不会承认,是听姜永嘉提到有个客人经常找段晓棠聊天才多心起来。“他一坐大半天,耽搁翻台。”实际乌友消费不低,加上雅间本身的价格,并不算亏。
“耽搁祝总赚钱,罪大恶极。”林婉婉一旁起哄,“快快从实招来。”
“他母亲走了,父亲常年在外也不关心他,所以常来酒楼消遣。”段晓棠眨眨眼,“哪里不对?”
祝明月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你们怎么会说到家事。”
段晓棠将两人前半段话复述出来。
祝明月将几句话翻来覆去思索几番,段晓棠先失了分寸,不管是作为员工和客人的工作关系,还是两个不太熟悉的人之间的客套。但乌友的问题显然更大。
“你说那句话其实是因为你内心抗拒,想拉开两人距离,但乌友的回答“示人以弱”,勾起恻隐之心,让谈话关系继续下去。”
不熟悉的人之间交浅言深就是最大的忌讳。
林婉婉左看祝明月,右看段晓棠,“他图什么?”
祝明月:“不一定图什么,有些人习惯性如此,你可以称之为情商或者心机。”
段晓棠实话实说,“他知道我是女的。”
林婉婉:“他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穿女装出去打酱油,应该是看见我的脸了。”段晓棠知道一味隐瞒并非上策,“后来在酒楼遇上,我说是打赌输了换装。你们说他信了还是没信?”
林婉婉吐槽,“打酱油还能打出事来。”
无论段晓棠的假话究竟将乌友糊弄过去没,都不是大事。三人户籍挂在武功,但她们从未在那里生活过。
真正要对段晓棠户籍较真情形只有三种,纳税服役、出仕做官、成亲,都是需要和官面打交道的情况。
其他的时候都可以是薛定谔的性别,可男可女,自由变换。毕竟单纯的性别问题并不会伤害他人利益。
段晓棠在外以男性身份示人,无非是避免麻烦而已。
祝明月提一个醒,马上转移到下一个话题,“璎珞,五谷豆坊现在总营业额是多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打开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确认与心中记忆的数字一致,“开业至今总收入三千一百三九贯零七十二文。”
祝明月:“现在账上现钱有多少?”
赵璎珞合上账本,“我们最大的支出是采购原材料,因为开业之前备过一批,这个月买粮花销不多只有七百六十八贯,加上其他小支出,目前账上结余现钱二千三百四十二贯。”下巴微抬指了指后院,全堆在小库房里。
祝明月同样想到小库房里堆了小半间的铜钱,唯一的好处是春风得意楼的收益不用亲自数,而五谷豆坊的现在是在作坊里数清楚了再拉回来登记入库。
“晓棠璎珞,明天你们数出两千贯送去秀然名下的金银铺兑成金子。”一点火耗出就出了,这么多铜钱堆在家里太招人,不如换成金子好藏。
“没问题。”
林婉婉心下暗道,祝明月现今两大嫌弃,春风得意楼墙上的诗,以及库房里铜钱。在武功推着五百贯铜钱招摇过市留下的阴影大了。
第二日段晓棠赵璎珞先后推出两车铜钱去了金银铺,即使早有准备,只换来一匣子金子。
赵璎珞亦忍不住心下哀叹,“这么多人起早贪黑做了快一个月,比婉婉一趟出诊多不了多少。”说的是上次袁家送来的谢礼。
段晓棠:“权贵人家的子弟,命金贵。这种机会不可多得,哪能次次发横财。看看医馆平时的收益,连作坊的零头都比不上。”
济生堂的账现在也是赵璎珞在管,如何能不清楚。春风得意楼的分红还没到结算的时候,五谷豆坊的收益大部分兑换成金子,肯定也是要收起来的。当前支付家用的是济生堂的收入。
不过家里现在并没有大额支出,家当早先已经布置好了,大头的饮食支出几乎等同于无,毕竟各自伙食都有着落,祝明月段晓棠在春风得意楼用饭,其他三个在五谷豆坊搭伙。
抱着金子推着车回去时,段晓棠特意在济生堂前头停住,找林婉婉商量一件事,“明月生日快到了。”
林婉婉诧异,“你怎么知道她生日的?”
“户籍上写着呀!”段晓棠忍不住戳戳她额头,“这生日过不过,怎么过?”
户籍上生日肯定不是真实生日,牵涉时空转换,阴历阳历换算,就算拿本万年历来,也扯不清楚的千头万绪。但入乡随俗,生日也只能是这一个了。
“过吧!”林婉婉十八岁后,但凡提到年纪都要想一想才能报出来。二十多岁应该还能接受自己再长一岁的现实。
生日party没有,但肯定是要有客人的,“请哪些人?”
段晓棠盘算一番,“家里人再加上秀然。”全全的女孩局。
林婉婉挑眉问道:“你会做小蛋糕么?”
“奶油的?”段晓棠追问。
“当然,”过生日当然有奶油蛋糕才完整。
段晓棠计算配料,微微点头,“应该可以做到。”她偶尔下午会回来休息,可以趁着那段时间试验一下。
两个人再交流一番大致流程,林婉婉给戚兰娘赵璎珞通气,段晓棠负责通知白秀然。
于是近来两三日,朱淑顺谢静徽经常收到师父各种奶油蛋糕(残次版)投喂,谢静徽刚吃完一个,嘴巴里犹自品着香甜的余味,“师父真好吃,糕点哪里买的?”回头叫爹爹买去。
“师父,不能吃!”林婉婉抓住她话中的漏洞,“家里做的,外头没得卖。”也不敢胡乱许诺以后还有的吃,除非有人帮段晓棠打奶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如果拿出来卖的话,应该会很受欢迎。”
戚兰娘记得其中几样材料,精面牛乳鸡蛋蜂蜜……,“成本高,过程太麻烦,恐怕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习惯了五谷豆坊的“小本经营”,一时转不过弯来。
赵璎珞:“富贵人家最不怕的就是麻烦。”精面牛乳等物虽然精贵,却不是天价。如果是龙肝凤髓人家还要考虑一番,但耗费的人工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有的是男仆婢女做事,劳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林婉婉将最后一块蛋糕塞到嘴里,“但晓棠怕麻烦。”
单纯的蛋糕坯只要有烤炉就能烤,难得是其他辅料。这次是刚好遇到祝明月生日,段晓棠愿意费时间去做蛋糕,可以说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但她平日就忙,根本抽不出多少时间。“除非像酒楼后厨一样,有人给她打下手。”
赵璎珞猛地抬起头,和林婉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最近家里新近的一批金子,用来开给蛋糕铺子足够了。
对一个穿越又不精通烘焙技艺的甜党而言,如何能够随时随地吃到香甜可口的小蛋糕。除非投生在富贵人家,另一个办法当然是将它商品化市场化。
周围人多嘴杂,林婉婉只能含糊说道:“后面我找机会问问明月。”那笔钱打算怎么用,时间当然是生日之后,提前问岂不是暴露了她们的安排。
段晓棠忙于扮演厨子也没忘了武艺,尤其是五谷豆坊开始值班后,至少不需要每日寅初起来点豆腐。
今日再寻李君璞比试,总算没有以前人刀脱节的毛病。但两场后李君璞反而受不了了,“你身上什么味?”有一股甜腻味道,却不是脂粉气。
“过来前刚做完蛋糕,”段晓棠抬起胳膊闻一闻,哀叹一声,“被腌入味了。”
“我浑身奶油香香的”这种话段晓棠说不出口,第一反应就是“被腌入味了。”
李君璞不知道蛋糕是何物,联系段晓棠职业,估摸着是菜品点心。味道倒不难闻,只是不习惯如此甜腻的气息,冲得人犯晕。
段晓棠抬头望望天色,“我先回去了,”脸上微微有些窘色,“借你家墙一用。”
李君璞不成想段晓棠翻墙翻出习惯来,没打算惯着。“外头没宵禁。”
“从大门回去,可能撞上明月回来。”段晓棠指了指墙头,“我翻回去直接进浴室,把身上味道洗干净。”
李君璞至少明白段晓棠身上的味道不能让祝明月知道,认命道:“你回吧。”
段晓棠立刻把兵器放回原位,“多谢。”
李家柳家当年并排起大宅,现在租住的柳家东跨院小两进对应的其实是李家的前院。
校场前端边缘正好连接小院最后边的那一块地,段晓棠哧溜一下越墙而过。
如果不是正好翻的是自己家的墙,李君璞高低得夸赞一句好身法。
段晓棠谨慎地选好落点,保证没踩到任何一棵苗。拿出堪比侦察兵的警惕性一路往前走,竖起耳朵来没有声音,所有人都没回来。
刚运动完不宜洗冷水澡,蹑手蹑脚走到厨房,生生在自己家走出一种做贼的感觉。赶忙烧一锅水,兑出温水来,提到浴室去。
其他人回来正看到段晓棠洗完澡换好衣裳,坐在海棠树下晾头发。
段晓棠手往厨房一指,“锅里有热水,洗头洗澡自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拖了一张椅子坐过来,“今天怎么这么早洗澡?”因为运动量大,段晓棠通常是最晚洗漱的。
看到祝明月走远听不到声音,段晓棠方才解释,“刚才和隔壁李君璞过招,他说我身上有味道。我才反应过来,”瞟一眼厨房方向,“被腌入味了!”
“别人是被化妆品腌入味,你被奶油蛋糕腌入味。”林婉婉被段晓棠的形容逗得哈哈大笑。
李君璞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祝明月还会闻不出来么。
难怪要提前洗澡洗头,原来是处理“犯罪痕迹”。再看看厨房,““犯罪现场”处理了么?”
段晓棠:“现场已经打扫干净,犯罪证据已经毁尸灭迹。”
林婉婉仰躺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肚子,一咏三叹,“啊,我们是同谋!”
第二日林婉婉等着其他人都走了,在家里将材料备齐,等着段晓棠中午回来处理。
出门时将门锁了才想起书还没拿,上上下下摸一遍,都没有找到钥匙,又不知道忘在哪里了。从门口旁的花盆底下摸出备用钥匙,“咔”一声锁打开,跑回房间把书拿上再出门。
卢照孙安世经过燕春楼一事,勉强能称得上一句患难之交,来往几回卢照必须承认,撇开利益关系,孙安世的为人没有那么讨厌。当然还有另一件事实,通常孙安世和秦景不会同时出现。
今日两人一同出来,原本是按约定找一个共同的纨绔朋友出城跑马,结果上门听说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卢照举头看了看天气,都快入夏了,还能偶感风寒?
孙安世多留一个心眼,着人打听,居然是纨绔朋友不知为何触怒其父,挨了棍棒,当然不便见客。
瞬间猜出几分因果,“嘶,燕春楼的后劲有些大!”不禁庆幸老爹不在长安,不免以自己平常做派也免不了这一番棍棒教育。
卢照疑惑,“袁三郎不是救回来了么?”
孙安世也曾跟风去探过病,“人救回来了,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肚子上伤口这么长。”伸出右手比划长度。“接下来去哪儿?”
卢照握住缰绳,“去找我表哥。”都不用问孙安世去不去,他肯定不去。
卢照有时都奇怪,明明两个人性子都不坏,怎么处不到一处去呢。
孙安世状若无事,“我们到坊门口再分开。”
两人控马并行,走了一段,孙安世突然道:“前头骑马那人背影有些眼熟。”
卢照打眼一看,没认出来。
背后有人议论,李君璞若有所感回头。
孙安世立刻招呼,“李县尉,你怎么在这?”
“我回家,”李君璞同样好奇孙安世卢照如何混到一处去了,“两位怎么到胜业坊来了?”
“朋友身体不适,上门探望。”孙安世半真半假解释。
李君璞顺着两人的来路回溯,再扒一遍孙安世卢照可能接触到的长安纨绔圈子,大致猜出是他们哪位朋友身体不适了。
瞬间失去兴趣,“哦。”
卢照接下来有了着落,孙安世可还飘着呢。“还未多谢李兄上次相助,可真是救我于水火之间。”
李君璞不知孙安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事情本与你二人不相干,何谈相助。”
段晓棠和素云在后面提着东西,白秀然先行一步过来开门,按照段晓棠的提示挪动花盆,没有钥匙。再挪动一个方向,还是没有。
段晓棠记错地方还是钥匙被人拿走了?
白秀然再握住门上大锁查看几番,果然锁住了。退后几步,歪着脑袋看哪个位置适合,待会让段晓棠翻墙进去把钥匙带出来开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快带着两个甩不掉的拖油瓶回家了,刚经过柳家大门,远远看见一位女郎站在小院门前,几番磋磨锁头。
看背影又不似住在小院里的女人之一,不由得握紧缰绳,控制马的步伐。
卢照突然见李君璞静默不语面容严肃,顺着他的视线过去,一个女人眼看开锁不成,退后几步居然打算翻墙而入。
长安城的治安如此不平么,青天白日的独身女子也敢入门盗窃。
联想到李君璞的县尉之职,主管治安缉盗,可算撞在刀口上了。
无论如何上次燕春楼也是李君璞拉了一把,卢照心里领情,打算替他料理了。
静静的下马靠过去。
白秀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且不怀好意,立刻矮身向后滑一步,再借着来人背身反应不及的时候,左胯半步。双手上前抓他胳膊向后一拧。
“啊!”
“别!”李君璞认出招数有些像段晓棠平日里用的,但下手狠多了。
孙安世万万没想到卢照想帮李君璞料理麻烦,反倒被料理了。
李君璞急急下马小跑过来,终于见到是哪位巾帼英雄,“白三娘!”春风得意楼开业时打过照面。
孙安世想起秦景曾经提起白三娘,两个自己也近不了身,实在是抬举了。
卢照这次栽了固然有轻视对方女子身份的原因,但也不能否认白三娘的实力。
“李县尉,”白三娘并没有松开手,看出两人认识,“他为何偷袭我?”当着你的面。
李君璞亦有些尴尬,“他以为你溜门撬锁,欲行不轨。”没有透露卢照的姓氏来历,是做的人情,估计卢照也不想在女人面前丢脸。
白秀然手上松了松,思索着自己的行为如何能与溜门撬锁欲行不轨八个字沾边。
“你们围在这里作甚?”段晓棠带着素云提着篮子从人群后凑过来,往中间一看,“秀然,秦大哥表弟做什么了?”白秀然不是冒失人,肯定是卢照不妥当。
“他以为我溜门撬锁欲行不轨。”白秀然松开手,一字一顿说道。
卢照解除束缚,慢慢直起身体,左手委委屈屈地按着右肩头。
白秀然看他和白湛差不多年纪,“这是秦大哥表弟?”
“嗯,”段晓棠点点头,“秦表弟伤着了么,不然进来搽点药。”原谅她忘了卢照的名字。
卢照痛失本名却不以为忤,这时候名字根本不重要,最好所有人当场失忆。“没事。”
段晓棠原想提着篮子进去,却只见锁将军把门。
白秀然:“没找到备用的钥匙,不然翻墙进去找找。”
“一定是婉婉把钥匙带走了,只有她才能干出这事。”习惯了现代的电子密码锁,但段晓棠顶多只是忘带钥匙,不会大意到连备用钥匙也带走,把其他要开门的人的路堵死。
吐一口气,“进自己家也要翻墙么?”
正对着大路的屋宅围墙向来高阔,但李君璞觉得对段晓棠而言不是问题。“你翻得还少么?”
“意义不一样,”段晓棠伸手从花盆的绿植根茎旁摸出一根铁丝,这是备用钥匙之外,独属于段晓棠的备用钥匙。
自从上次发现林婉婉马大哈带走花盆底下的钥匙后就备下了。
手指揩干净上头的泥土,轻轻往锁眼中一插一转,“咔”的一声,锁开了。
李君璞眉头一跳,若非交往时日不短,知道段晓棠秉性,非得把人拉到县衙去审问一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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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信?
“进来吧!”段晓棠取下锁头推开门,脚下是疯狂摇尾巴的守门犬,“发财,给大家打个招呼。”
若非狗眼识别实在太过靠谱,谁敢信进自己家居然要撬锁。
卢照没想错,的确有人撬锁,不是白秀然是段晓棠。
李君璞猜以卢照的高傲,若是进去估计想一头碰死,主动解围,“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去我那儿。”
孙安世:“对,对。”
白秀然头也不回的进门,虽然伤了卢照,但她是自卫。没追究都是看在秦景和李君璞面上。
“等等,”段晓棠将篮子放在门后,“我去拿点东西。”
跑到西厢诊室打开药柜取出一瓶药酒,递给李君璞,“药酒,婉婉专门配的,揉在伤处,效果很好。”
“晓棠,东西往哪里放?”白秀然在院里问道。
段晓棠听到话,“我先进去了。”
孙安世看到李君璞接过药酒愣住片刻,“卢照这情况恐怕骑不得马。”右手受伤了。
李君璞声音冷淡,“我家在隔壁,不用骑马。”
卢照这一刻是真的委屈,原来李君璞刚才多看那几眼,全因邻居门前有陌生人,是人之常情。什么溜门撬锁翻墙而入,青天白日盗窃,全是自己想多了。“你为何不早说?”
李君璞:“我没认出白三娘,也没想到你败的这般快。”一招被制,杀人诛心。
卢照年纪小,都快气得哭出来了,“不许说到外头去。”
“不说,不说给外头知道。”孙安世心想秦景肯定不是外人,“白三娘,果然女中豪杰。”
就算孙安世把白秀然夸成天下第一,也止不住卢照心底的悲伤,他输给了一个女人。
“的确是长安闺秀中的佼佼者。”李君璞暗想,秀然显然是小字,段晓棠却明目张胆的叫出来。
白秀然指导段晓棠练刀,段晓棠教白秀然自己的招式,两人的关系显然超出应有的距离,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提醒段晓棠,白秀然有婚约在身?
段晓棠和面做蛋糕坯,白秀然坐在一旁思索,“我确定下手不重,秦大哥表弟为何表情那么难看?”
段晓棠手上动作不停,“因为你是女人,而他输给了你。”
白秀然:“啊?”
段晓棠眸光黯然几分,“男人和女人打架,赢了叫不过赢了一个女人,平手叫居然和女人打平手,输了更惨,连女人都打不过!”
白秀然过往练手除了白湛就是府中家将,于白湛而言她是长,于家将而言她是主,这些通通凌驾于男女性别之上。
输给白秀然,并不会让他们生出输给一个女人的羞耻心,因为他们知道白秀然强,一直很强。
但卢照却是外人,一时不能接受输给女人的现实。
白秀然眼神幽深,“如果我赢了徐大郎,他也会这样么?”
素云摘菜的手忍不住停顿一下。
段晓棠顿了顿,好一会才明白徐大郎说的是徐昭然,“要看他能不能想开了。”
“要是想不开怎么办?”白秀然声音低沉。
段晓棠望着屋顶,想了一会,“手上拿把锤子,问他是想开还是想脑袋开。”
“哈哈,”白秀然忍不住笑出来,这种将来的问题放在一边,“我能做些什么?”
段晓棠环顾四周,“剪一把月季,把花瓣摘下来。”
林婉婉进门看到白秀然捧着一大把月季迎面过来,“哇,真美!”
双手捂在胸口,“我们那儿有个习俗,新娘成婚当日会扔出手中的捧花,接到花的女孩子就是下一个结婚的人。”白秀然今日刚好穿的一身红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不以为意,“那我成亲时专门拿一捧花扔给你。”
林婉婉不自在摸摸耳朵,尴尬道:“额,一般我们都是躲开的。”
孙安世扶着卢照跟在李君璞后头,总算将这张关系网捋清。
李君璞和秦景认识救治袁昊嘉的林婉婉及其家人,李君璞和段晓棠是邻居。而秦景当日所言段晓棠是白湛白秀然的朋友,但今日所见只有白秀然未见白湛。
林婉婉回来远远见着李君璞,“李二哥,今天休沐?”
“嗯,”冤有头债有主,李君璞沉声问道:“你把家里备用钥匙拿走了?”
“我,”林婉婉手摸到腰间荷包里的钥匙,似乎真的开门后没有放回原位。眉头皱起,右脚往旁边跨一步,越过三人背后看,幸好家门口没人被关在外头。
手背在背后,“李二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有备用钥匙,晓棠告诉你的?”
李君璞:“刚刚段晓棠和白三娘被关在门外头,开锁进去了。”
开锁是中肯之言,换做撬锁更合适。林婉婉想起来段晓棠是会开锁的,“原来晓棠也没带钥匙呀!”琢磨着要不要找段晓棠学学溜门撬锁的本事。
发现李君璞背后有个少年一直捂着右肩,抓捕犯人没有往家带的道理,定然是朋友。
指着卢照,“他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馆看看。”眼睛落在李君璞手上,不是自己家里的药酒么。
上门取药还是人受伤和家里有关系?
李君璞指着身后的卢照,“刚刚被白三娘打伤的。”没有介绍卢照的来历,替秦景留面子。
原本俊俏的少年在林婉婉眼中顿时面目可憎了几分,“秀然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哪里误会了?”肯定是熊孩子发熊招惹上了。
卢照听了一会,才明白眼前的女子才是“罪魁祸首”,她把家里钥匙拿走才引出这一场闹剧。
李君璞:“白三娘未曾找到备用钥匙开门,一直在门口徘徊,他以为行踪可疑故上前盘问,反被白三娘当做是偷袭。”
少年的行为虽然冒失,但都是出于一片正义之心,林婉婉想起这一摊烂账都是自己无意把钥匙带走引出来,忍不住捂脸,“严不严重,用不用医馆瞧瞧,我医馆就在前头。”指着坊门方向,“不远。”
“不用。”卢照立刻拒绝。如何还能猜不出眼前女人的身份,救活了袁昊嘉,但在坊间以善治妇人病的林娘子,只是没想到这么年轻,还有些迷糊。
“不严重,去我家擦点药酒就行。”李君璞看着林婉婉止步不前的样子,“还不回家?”
“等会回去,晓棠会把我清蒸还是红烧?”林婉婉家门近在眼前却心生迟疑。
李君璞:“没事,情绪看起来非常稳定。”关键是白秀然并没有吃亏,甚至小胜一把。
“我先回去了,”今天躲是没法躲的,林婉婉打定主意进门滑跪认错争取原谅,与李君璞等人错身而过时,“待会如果有问题到隔壁找我。”说的是卢照的伤势。
林婉婉一进门见着白秀然手捧花顺势夸一句,然后把天聊死了。
白秀然早习惯三人嘴上一套道理,却身体力行朝着另个方向狂奔。轻轻嗅着怀中的月季花,“钥匙呢?”
她长到十七岁,从来没见过自己府中的钥匙,自有门房下人代劳。但似林婉婉几人日日在外做工,家中无人,却想不到是如何一次次忘了的。至少她已经遇见过几次段晓棠忘带钥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三娘子,对不起,我错了!”林婉婉双手合十举在头顶做请罪状。
白秀然抿唇笑,“庙里拜佛呢。”
“不是佛,是天上的仙女。”林婉婉转到门口见路上无人路过,眼疾手快将钥匙塞到花盆底下。
上前几步挽着白秀然另一只胳膊,“你说,让晓棠教我们开锁怎么样?”以后再也不怕忘带钥匙。
两人相携一路往厨房去,白秀然玩笑道:“全家溜门撬锁,让隔壁的李二郎如何看你们?”
“额,”林婉婉险些忘了隔壁还住着一位县尉,出来进去难免看见,“好像是不大好。”
段晓棠见林婉婉进门,“呦,钥匙达人回来了,”退开半步,让出位置,“来,打蛋白。”
打发蛋白着实是个辛苦活,林婉婉接过用铁丝自制的打蛋器,预感到自己的手要断了。“兰娘璎珞还在忙,等一会回来。”连个搭把手都没有。
段晓棠拍拍她肩膀,鼓励道:“加油,还有奶油呢。”
林婉婉心底哀叹一声——天要亡我!
看看白秀然的活计多轻松,摘摘花,看着就赏心悦目。
打发蛋白有些技巧,说到底是力气活,段晓棠交待清楚要领,便去切肉码料。
过一会戚兰娘赵璎珞回来,林婉婉手动打蛋白已经打成半残状态。
段晓棠看看成品的样子,“可以了,歇会去串肉串菜。”
段晓棠将蛋白分几次融入调制好的蛋黄粉浆中,放置在两个套着的铁盘内,外盘放水内盘放置蛋糕液,最后放置在预热好的烤炉内。
林婉婉揉揉胳膊,别说奶油蛋糕,想吃个戚风蛋糕都不容易,手快断了。
戚兰娘从篮子里拿出一碗豆腐来,“晓棠,你看看对不对?”
林婉婉看是切成块的豆腐,“豆腐还有对不对的?”
段晓棠接过来闻了闻,“没错,是包浆豆腐。”
林婉婉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包浆豆腐不是用针管把浆液注射进去的吗?”
“谁告诉你是这么做的,”段晓棠嘴角挑起,“包浆豆腐是老豆腐泡小苏打水做的,现在没有小苏打,用的盐糖淀粉水混合所制。”
“晓棠,你真是太厉害了。”林婉婉竖起大拇指,“我要吃十块。”
“全吃了都行。”段晓棠拿起旁边的篮子,“我去后头摘点菜。”
白秀然摘完花后正无所事事,“我和你一起去。”
段晓棠想了想,“好,一起吧。”
两个人一路经过后院,走到最后头种植的地方。打开扎上的篱笆,是专门用来防止富贵发财钻到里头去捣乱的。
白秀然看到眼熟的青藤,“红薯?”
段晓棠点点头,“嗯。”
白秀然猜当初段晓棠三人还留下一些红薯种,便种在屋后。
段晓棠:“田庄上的红薯长得如何?”
白秀然不通农事,只是前几日借故和白湛去去过田庄查看过一次,方才认得红薯叶子。“看起来倒是枝叶茂盛。”红薯果实长在地下,现今也看不到情况。
段晓棠看着初具丰收之景的小菜园,内心隐隐有些满足,从篮子里取出剪刀递过去,“秀然你摘韭菜,韭菜认得吧?”
白秀然抿唇一笑,“谁会不认得韭菜呢!”
段晓棠耸耸肩,“不认得的人多了。”分不清麦苗韭菜的人家里就有两个。
瞅着菜园四处,黄瓜番茄都有些许生长成熟的。
“喵,喵。”
白秀然抬头,“富贵,下来!”
富贵猫身小胆子大,竟又窜上围墙玩耍。
段晓棠怕它顺着围墙走丢,旋身上墙,一把将富贵抱了下来。
卢照经过一番药酒推拿,顿时又觉得自己行了,寻李君璞要去校场活动一番。远远见着一个人影飞身上墙又很快下去,“那是什么?”该不会是自己疑神疑鬼见谁都是欲行不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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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孙安世一脸不可思议,李君璞居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段晓棠抱着猫下来,将富贵放到篱笆外,“你要跑丢了怎么办,外头那么危险。”
段晓棠随手摘些早熟的番茄黄瓜和其他菜蔬,白秀然瞧着颜色鲜艳,“这是什么?”
段晓棠:“番茄、黄瓜。”
番茄是新东西白秀然只觉得颜色鲜艳,只盯着黄瓜瞧,“这怎么和平日见的黄瓜不一样?”
段晓棠:“新品种。”
戚兰娘等人早将主阵地转移到院中的长桌之上,林婉婉拿起清洗好的蘑菇,边串边唱,“今天串呀串串串,串呀串串串……”
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词,魔音贯耳,赵璎珞忍无可忍,“不要唱了。”
“我美妙的歌声你们欣赏不了,”林婉婉撇撇嘴,“没福分。”
“兰娘,这些蘑菇都能吃么?”
“都是集上常见,乡民上山捡的。”戚兰娘不解,“有毒么?”
林婉婉:“主要是毒蘑菇太多不认识。”
素云:“林娘子是大夫,还怕菌毒?”
林婉婉:“我这个大夫是个二把刀,可治不了蘑菇中毒。”
“蘑菇中毒会怎样?”赵璎珞问道。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大家一起风干干。风干干,白杆杆,身上一起长伞伞。”
语调怪异歌词更怪异,听来却有一种诡异的快意。赵璎珞好奇,“什么意思?”
林婉婉将歌词翻译一遍,“人误食毒蘑菇后挂了。亲友前来举丧吊唁吃席又误食,全村一起挂了。多年以后他们的坟头上又长出了新的毒蘑菇。”
虽然不解“挂了”是何意,但联系前后也能猜出其意。
素云再翻看已经串好的蘑菇,确认,“并非毒菇,林娘子好生玩笑。”
段晓棠将烤制好的蛋糕坯拿出来切出形状,装在盘子里。一层一层累加,中间加入果酱,最后以白色奶油封好。
废了老大的劲将奶油调出各式颜色,装在裱花袋里。
白秀然抱手站在一旁,“看不出来会什么样子?”
段晓棠举起裱花袋,“接下来给你变个戏法!”几种颜色交错在蛋糕上作画。
不多时四个蛋糕粗浅画成,将林婉婉叫进来。
“你这是多少年前的审美呀!”林婉婉看着花花绿绿的模样无情吐槽。
段晓棠将裱花袋递过来,“你行你上?”
林婉婉多乖觉呀,“我不行!”
白秀然:“我觉着不错。”真心实意。
段晓棠指着最边上的两个,“隔壁柳家李家各送一个去。”以前的邻居住十几年不打交道都是常事,但在长安可不行,真正的远亲不如近邻。
四个蛋糕花色各不相同,林婉婉各有安排,“鲜艳些的送柳家去,六娘子和三郎肯定喜欢,素些的送给李二哥。”平日来往时并未打听过李君璞内宅情况,从平日穿着打扮来看,他本人应该是不喜花哨的。
下人提着食盒经过校场,李君璞瞧见,“从何得来?”
“禀二郎君,隔壁林娘子说家中有喜,特意送来尝尝。”
李君璞:“家中有喜?”喜事无非婚姻嫁娶,小院的样子哪样都不占。
卢照鼻子够灵,只觉得从食盒里传出一股香甜味道,“里头是什么,能尝尝么?”自觉进来作客一回,蹭顿饭并不过分。
李君璞:“摆饭厅去吧。”
食盒打开取出盘子,是一个方圆近一尺三寸高的圆饼,通体乳白,底座与顶部周边均以白色描绘出裙边。顶面下方绘出数朵月季模样的花朵,红的花瓣绿的叶,上方铺满樱桃桑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蛋糕拿出来后,一闻味道李君璞便知道近日段晓棠身上的甜腻味道从何而来。又不能叫祝明月知道,想必是特意为她准备的惊喜。只是看到蛋糕的“娇艳”模样,万万没想到段晓棠内心竟是如此花哨。
卢照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糕饼,“这是什么?”
李君璞:“蛋糕。”
卢照:“这上头的花又是什么?”
孙安世瞧了两眼,“有些像酥。”
卢照是个好奇宝宝,“怎么吃?”
李君璞孙安世齐齐哑口,这糕饼奇大,显然不是能一口吞的。
下人躬身,“林娘子说切开后用汤匙分食。”
李君璞招手,“切开吧。”
下人给三人各切了一小块盛于碟中,每一份中都有一朵奶油裱花。卢照看着糕饼内部还有夹心,花里胡哨的样子,“像是小娘子吃的。”
李君璞不喜甜食,勉强吃完碟中一小块便停匙不动。
孙安世南人嗜甜,卢照年少贪食,两人可不客气,将剩下大半块吃个干净。
李君璞:“你们不腻的慌么?”
孙安世:“如何会腻呢?”合该是世上的瑰宝。
林婉婉戚兰娘将定做的烧烤架搬出来,放置在长桌边。
桌面半放置着串好的菜品,一半空着留给诸人聚餐。
林婉婉看着空荡荡的桌子上方,“现在还不热,等热了怎么办,能不能做把遮阳伞?”
普通的油纸伞不成问题,但直径一丈多的巨型遮阳伞恐怕不好做,钱已经不是最大的困扰,而是现有技术能不能达成。
段晓棠同样对夏天火热的太阳敬谢不敏,“只能试试。”
林婉婉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如果不行的话,上方搭个架子,上面蒙上布,简单遮一遮。”总之,小仙女不想晒太阳。
白秀然抱着手,“坐屋里吃不行么?”
“不行,”林婉婉摇头,“去屋里味道就不对了。”
段晓棠炸酥肉、红糖糍粑等小食端上桌,“你们谁去看看,素云把人接回来没?”
林婉婉举手,“我,我,我去。”冲到门口探出头,“报告,未发现目标。”
原本定的是赵璎珞去春风得意楼接人回来,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露出马脚,“你们觉得我能瞒得过去?”
不是看不起赵璎珞,两人段位实在相差太多。
白秀然走出来,“不用瞒,只说家中有事需要提前回来商议一番。”有事但我不告诉你是什么事。
林婉婉开完活趴在桌面上,“祝总一路担惊受怕回来,惊吓变惊喜,会高兴?”依祝明月的性格,绝对不会觉得喜悦,“会不会把我们都削一顿?”
“你们身怀绝技无所畏惧,我可是一朵娇花。”双手撑着下巴,摆出花的形状。
段晓棠点点她的肩膀,“双下巴出来了。”
“这叫福气。”嘴上这么说,但林婉婉立刻把手收起来。
白秀然提议,“让素云去吧。”世家大族出来的贴身女婢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何况素云与祝明月相熟却又没那么熟。
素云:“婢子去了又如何说呢?”
林婉婉热心出着主意,“三娘子有事找她回来商议。”不是段晓棠林婉婉找紧急性将下一等,同时白秀然的身份,又可能让商议之事和她们几人没有直接利益关系。
白秀然点头,“可。”
素云行礼,“那婢子去了。”
素云一出门,段晓棠立刻招呼人马,“快快,把炭生起来。”然后隔一会到门口看看人回来没。
林婉婉再往外探头时,正好与离开过路的孙安世卢照碰了个脸对脸。
看在蛋糕的份上,卢照问道:“林娘子,这是做什么?”谁会在自己家探头探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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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锻炼锻炼脖子。”林婉婉再探头,终于从巷口发现了祝明月和素云的身影,立刻向后招手,“人回来了,准备!”
孙安世卢照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林婉婉看见两个人还楞在门口,从门里伸出手挥一挥,“快走!”
孙安世卢照知机立刻离开,再往前走与祝明月两人擦肩而过。
祝明月心里存着事,一无所知的推开门,纷纷飞花从头上洒下。
“Surprise!”
祝明月抬手接住几片飞落的花瓣,看着眼前几张熟悉的脸庞,再转头看看身后默然微笑的素云。
祝明月尚且不知情况,“这是?”
林婉婉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小月月,我们专门为你准备的生日惊喜,喜欢么?”
祝明月糊里糊涂,“生日?”
“是呀”林婉婉歪着头靠在祝明月肩膀上,“前尘不究,从今往后今儿就是你的生辰了!”
祝明月终于从犄角旮旯翻出今日的来历,眼前一张张笑脸,嘴角微微挑起最终涌入眼睛里,看着手上绯红的花瓣。“喜欢!”回答的是最开始的问题。
哪个女人会不喜欢浪漫的惊喜呢!
林婉婉走到烧烤架前,系上围裙,指着长桌边上一排排菜品,“美女,可以点菜哦!”
换做几个月前,祝明月非得说是垃圾食品,可惜时移世易如今想要吃一顿烧烤真是不容易。
祝明月假作思考,然后大手一挥,“每样都来点。”
林婉婉挺着胸膛叉着腰,“脑花郡肝鸭肠要么?”
祝明月从前少吃烧烤,不敢上来尝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内脏不要。”
林婉婉撇撇嘴,“不懂欣赏!”
祝明月反唇相讥,“你烤东西只会浪费食物。”
林婉婉将段晓棠招过来,手搭上去,“这是我的小弟,今天我主要负责指导她烤。”
段晓棠一手搭在腹前一手负在背后,“愿意为各位美女服务。”
祝明月坐在桌前,杯中倒着酸梅汤,摸着杯壁微凉,当是加了冰。抿了一口润润喉咙,“我觉得你们是借着我生辰来大吃大喝。”
“嗯,”林婉婉拿着蒲扇左右挥舞,“看破不说破!”
一批辣椒先行成熟,来不及晒成干辣椒,段晓棠索性剁成辣椒酱,一再强调,“能吃辣的可以加点,不能吃的别加,不要难为自己的舌头。”
白秀然好奇,非要段晓棠给自己那串包浆豆腐加一点尝尝。
段晓棠用刷子尖沾了一点点刷在最顶端的一块,递过去,“尝一尝!”
白秀然心里早有准备,竹签拿在手里先吹一吹,轻轻咬上去,口中一团热辣爆开。
久学礼仪的世家淑女经不得辣,忍不住吐舌头,“辣!”
素云立刻递上酸梅汤,白秀然一饮而尽,“我往日亦食过茱萸,却没这么厉害。”
段晓棠手上靠着肉菜,低头笑着,“辣椒可比茱萸辣多了,下次我们煮火锅试试。”
对于喜欢的人,段晓棠向来只有一个原则,投喂,不停的投喂。
火锅涮一切,烧烤烤一切。
段晓棠估摸着大家勉强吃了六七分饱,给林婉婉使了一个眼色。
林婉婉从屋里取出一个包裹,双手递给祝明月,“生日礼物,看看喜欢么?”
隐约的形状让祝明月心底有些猜测,揭开顶上的系绳,一柄上等紫檀木制的五弦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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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转轴拨弦三两声,好音色。“不错。”
白秀然从素云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复有递给祝明月,“打开看看。”
祝明月打开搭扣,闪出一片珠光宝气,里头卧着一支纯金点缀红宝的芙蓉花步摇。
祝明月等人不善梳髻,平日发饰也较为简单,至少白秀然从未见过她们戴过太过复杂的首饰,“我未曾见你戴过步摇,想必戴上是极好看的。”
步摇佩戴需要注意仪态,对祝明月而言全然不是问题。
祝明月以前从未带过步摇,“能帮我带上吗?”
白秀然从锦盒中取出步摇,缓缓插在鬓发之中,平添几分姝色。
祝明月轻轻抚过发边步摇,有些沉,“好看么?”
这种时候只有一种答案,“好看。”
祝明月将琵琶竖抱在怀中,拂过琴弦,“想听什么曲子?”
众人不清楚祝明月的曲库,只让她随便弹。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呀
诸公各位心呀心静静心呀
……”
祝明月拨弦的手停顿下来,问段晓棠林婉婉,“下一句是什么?”卡词了。
几句吴侬软语在祝明月细细唱来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在熟知祝明月本性的人听来有些不忍直视,最适合去骗骗那些不懂事的男人们。
林婉婉抿唇偷笑,“我也不记得了,祝总,不然弹点你擅长的。”
祝明月唇角微微挑起,手指急速拨弹,雄兵百万席卷之势,铁骑纵横的雷霆万钧之力。
一曲终,白秀然听得热血沸腾,只觉得手脚松动想打架了,“此曲名何?”
祝明月将琵琶放好,“《十面埋伏》,取材自楚汉相争的故事。”
林婉婉:“你想埋伏谁呀?”
祝明月歪着身子,“埋伏你呀!”
林婉婉从背后拿出一个用黄色颜料做的简易皇冠戴在祝明月头上,单螺髻配步摇再加上现代的生日皇冠,诡异又和谐。
段晓棠从厨房内端出一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是她和林婉婉在四个蛋糕中选出最合眼的。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
别的小朋友过生日有的,我们的宝宝也必须有。
白秀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天。”
赵璎珞:“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素云:“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戚兰娘琢磨一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平安喜乐,”段晓棠前半句正常,后半句彻底跑偏,“祝暴富!”
林婉婉鼓着掌,“今年十八,明年十七。快闭眼许愿!”
白秀然暗道几人过生辰的规矩怪里怪气,果然将尚年轻美貌和财富刻在骨子里。
祝明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几息后睁开眼,赵璎珞好奇,“许的什么愿望?”
“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林婉婉拉着她的胳膊,“吹蜡烛切蛋糕。”
随着蜡烛被轻轻吹灭,仿佛祝明月在长安迎来新生。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段晓棠将刀递给祝明月,“切蛋糕吧!”
祝明月看着眼前的蛋糕,并不精致,但已经是现在她们所能做到最好的了,“做的很辛苦吧!”
“我们几个轮流搅奶油,手都快断了!”林婉婉举着自己看不出变化手,“不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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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们的吃相可比男人好多了,一来先头肚子里填了东西,二来段晓棠做蛋糕时,她们早跟着吃了不少边角料。
祝明月用汤匙慢慢挖着蛋糕,品呷其中滋味。忽略粗陋的外表,味道却有六七分相似了。
段晓棠林婉婉对视一眼,手指摸着盘中剩余的奶油,一把抹到祝明月脸上去。
若非蛋糕做起来实在艰难,非得多做一个将头摁进去不可,过生日怎么能缺少奶油糊脸这一环节。
“啊!”祝明月惊叫一声,手在刚刚装蛋糕的盘子里抹一把,追着段晓棠林婉婉满院子跑。
白秀然看她们的热闹景象,“这是怎么了?”
戚兰娘左看右看,“可能是习俗吧!”
追人也是讲究技巧的,段晓棠除非故意放水,否则祝明月绝对追不上。于是紧追着林婉婉放。
林婉婉的体质怎么样,家里五个人加上一猫一狗,属她垫底,连曾经营养不良的戚兰娘都比不过。
每次遇上事都说要强身健体,然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彻底躺平,等着下一次遇上事又鲤鱼打挺再翻身。
循环往复。
段晓棠眼睁睁看着林婉婉被祝明月压在地上抹奶油,优哉游哉地回来坐下。
赵璎珞将竹签上的韭菜拨到盘子中,用筷子夹着吃,看着远处的情景,“我们不管管么?”
“管什么?”段晓棠拿起筷子从赵璎珞的盘子里挑韭菜吃,“那是情趣!”
豆腐皮里裹着泡菜,白秀然咬了一口,滋味十足。“以前只烤过肉,竟不知菜蔬也可以烤。”
赵璎珞:“当然还是肉好吃,菜蔬上烤架,你不看看晓棠佐料撒了多少。”这些佐料加起来比肉可贵多了。
白秀然点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段晓棠看白秀然吃豆腐皮,临时起意,“里头如果加些折耳根味道会更好。”可惜长安没有。
白秀然:“折耳根是什么?”
“一种蔬菜,蜀地六诏之地生长。”段晓棠想了想,“味道怪异,和芫荽一样,爱则极爱恨者极恨。”
林婉婉顶着一张花猫脸重重地坐下来,“加折耳根还能吃么?”“恨者极恨”的代表人物。
祝明月在另一侧坐下,将手上剩下的奶油全抹到段晓棠脸上,后者只是哈哈笑会便过去了。
三人来历说法虽有些谜团,但白秀然相信长久以来的显出的品格性情,竹筒饭、三七乃至今日提起的折耳根,都与六诏有关。饮食作物向来各有根据,“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祖先或许是迁往六诏之地?”
六诏与武功相距千里,但并非全无依据。
段晓棠夹菜的手指顿了顿,“没那么简单,我们的家乡因为一些原因,天下物产均有,哪能仅以物产出产判定呢。”
赵璎珞喝着沁凉的酸梅汤,“物产丰饶,该不会是神仙住的地方吧。”
“仙女都是喝露水的,哪能喝酸梅汤?”林婉婉举起杯中饮料,“干杯!”
孙安世卢照一起到葛寅秦景所住的客店,葛寅见两人联袂而来,第一反应是往天上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几个人说来关系奇妙,孙安世与秦景是上下属,偏偏行事南辕北辙。卢照和秦景是刚认亲的表兄弟,虽有血缘羁绊但自幼未曾相处过,隐隐有些隔阂。至于孙安世和卢照,若是能和平共处,当初就不会在平康坊打上一架,如今不过是权贵之间的面子情罢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葛寅:“你俩怎么来了?”
“我说我来看看表哥,他非要跟来。”卢照自顾自先进门。
孙安世不以为意,“飞鸿,仲行人呢?”
葛寅往后一指,“在后头练武。”他们在客店包了一个小院,平日衣食洒扫皆有人照料。
秦景收了兵器见着两人,“大公子阿照,你们怎么来了?”
人都齐了,孙安世开始他的表演,“卢弟受伤,我送他过来。”
秦景疾步上前,拉着卢照的双手上下打量,“哪里伤着了?”
“右肩拉伤,”卢照扭头对怒道:“不是说好不往外说的么?”说话不算话。
孙安世两手摊开,“仲行飞鸿又不是外人。”今日所来小部分也是为了看卢照的笑话。
葛寅:“谁伤的你?”
卢照支支吾吾,原想说是自己不注意撞到墙上,谁料孙安世抢先一步,“白三娘。”
葛寅:“哪个白三娘。”白秀然并非莽撞之人呀。
孙安世:“应该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白三娘。”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葛寅秦景听完无话可说,会在李君璞家隔壁出现还武艺高强的白三娘似乎只有那一位。
没想到段晓棠白秀然两个精明强干之人,会因为林婉婉一时糊涂被当做欲行不轨之辈,只觉得世事无常。
葛寅:“晓棠,确实是会开锁。”当初绑龚波可是露过一手的。
一个平民和高门贵女搅合在一起,看起来关系颇为亲密。卢照:“段晓棠是何来历?”
秦景:“他们并非长安本地人士,家乡风俗迥异,与梁国公府白家联系颇深。”
孙安世拧眉,“怎么个深法?”
葛寅:“据说段晓棠虎落平阳陷到一个山寨中,带着十余个俘虏杀穿整个寨子。白家人从天而降砍杀了寨外另一半土匪,一看强弱胜负明显,立刻开了寨门献上整个山寨。两边因此结缘,后来便跟着白家的队伍一路入长安了。”
能称山寨的至少几十上百人,十几个老弱俘虏能成?卢照:“里应外合?”
秦景:“他与白家人之前并不认识,只是恰逢其会。”
孙安世原以为是一桩桃色绯闻,哪想到居然发现一个英雄人物。“那他在哪处军中任职?”
秦景:“段晓棠当是军武世家出身,不过志不在此。”
孙安世揣度话语,所有人提到段晓棠出身来历都说的十分模糊,“你如何知道?”
“大公子若是与段晓棠交过手,或者见识过他身手,自然能看出来。”江湖、军中秦景都混过,当然能看出其中差别。
孙安世:“那他做什么?”若是给白家帮闲,李君璞的态度便不会那般亲近。
葛寅:“厨子。”
卢照反应过来,“这么说,我们刚刚吃的蛋糕就是他做的?”
孙安世这才明白为何秦景说段晓棠“志不在此”,这转身可以说背道而驰。“应该是吧!”
一个杀穿整个山寨的勇士做饭,惊悚程度仅次于看秦景拿绣花针了。尤其那蛋糕做的十分娇艳,想想其中反差,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葛寅:“蛋糕是什么?”
卢照:“说是家中有喜,送给李县尉家一个,我两跟着分了些吃。”准确说是大部分都进了他两肚子,“滋味十分不错。”
秦景:“今天是祝娘子生辰。”上次见婚书上写着。
卢照凑过来,“祝娘子是谁?”
秦景这才知道他二人并不清楚段晓棠家中喜事为何,“段晓棠的姐姐。”
不过想想也是应有之义,男女大防在前,李君璞知道内情也不可能上门贺礼,倒不如不说清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大公子阿照此次前来为何?”一来孙安世不可能专门说卢照的笑话,二来也是想转开话题。
孙安世低声道:“今日我们不是遇上李二郎了么,他人虽不在军中,但家中老关系没断。说今年突厥犯边频率和出兵人数比往年高了不少。”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可比家中那帮不成器的兄弟拿着大把银钱,交往长安纨绔有用多了。
秦景曾听孙安世介绍过,李君璞的兄长征突厥坏了事,多留心几分突厥犯边的消息自是常理。
明白其中的种种顾虑,皇帝或许有意东征高句丽,但若是突厥异动,不说其中的军饷粮草分配。
后院起火,东征亦成泡影。
于中原而言,草原上的突厥才是心腹之患,高句丽不过芥藓之疾。
孙家驻地当前在江南,两边不搭界。卢家在北边,和草原相邻,但他们主要防备的并非突厥。
“我在坊间没有听到相关的传言。”葛寅和秦景日日混迹市井,却没有听到风声。
李君璞年少成名,近些年虽蛰伏。但人的名树的影,一番接触下来,孙安世知道对方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葛寅在市井没有听到消息,孙安世和卢照在朝堂也没有听到风声,也就是说这是李君璞的“小道消息”。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条小道是哪条道。
“我与卢弟现在担忧的是,这消息朝堂诸公是否知晓。”大家都是边将,无论南边北边,耍的都是同一种套路。
有些事情,瞒上不瞒下,天下至理。
突厥异动究竟有多大,边关是否有防备,朝堂是否有预案。
孙安世和卢照现在最怕的就是,东征时,草原上的突厥闹起来。孰轻孰重,还用选吗?
到时无论是从东莱还是辽东出兵高句丽,被半道撂下,谁能受得住。
他们只想要军功,可不想身死兵败。
突厥若是小打小闹自是无碍,若是异动被边关守将瞒下来,到时候只能呜呼哀哉。
孙安世单手支额,“如果突厥今明两年大举犯边……”东征无望。
秦景与李君璞多接触过几回,秦景为将偏勇,李君璞偏智。他若说突厥异动,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朝堂坊间却没有一点风声,若说市井还可行,但孙家卢家都是将门,彼此关系根深错节,不至于连点门道都没有。
秦景:“是不是李二郎汇集诸方消息后得出的猜测?”
“你是说可能连守边将领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卢照深吸一口气。
若论军中关系,大家都是将门,谁也不比谁高贵。李家当家人李君璞的兄长已经退出朝堂,但孙卢两家毕竟远离长安,不比李家生根此地。
换做孙安世卢照来仅凭几封书信能得到这个结论么?答案是不可能。换做他们的父辈或许能看出,但靠的不是智慧,而是多年的战场直觉。
孙安世不支额头改敲了,“他猜陛下有意东征,所以给我们提个醒。”
皇帝欲东征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孙安世秉承着臣子最后的本分,换了一个文雅些的说法,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多年前便行过一次,不过当时小打小闹没成气候。
皇帝好美人,高句丽那是心尖尖上的美人,不到手誓不罢休。
孙安世脑子里扒拉一遍,“明天郊外有一场行猎,仲行你一起去,到时我们专挑那种家中镇守边关的子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卢照:“套他们麻袋?”
孙安世险些被这直愣子气疯了,不对,卢照的武艺好说也在同龄人中名列前茅。怎么会突然想到套人麻袋这种“阴险招数”,不是从来都直接上的么?
若非亲眼看着白秀然扭的是他的手,非得以为是把脑子打坏了。
孙安世:“套他们话。”
秦景:“套话我不大行。”果断退出。
孙安世摆手,知道指望不上秦景卢照,“你两把人认清楚就行,其他以后慢慢套。”
白秀然提着最后一个蛋糕回家,一路上提着食盒小心翼翼,蛋糕有多娇贵,她可是知道的。
将三个同胞兄弟请来自己的院子,白隽年纪大了,经不起奶油蛋糕高油高糖的攻势。
白湛进门先开口,“三姐,找我们何事?”
白秀然指着桌子上已经拿出来的蛋糕,“从晓棠家里拿回来的,你们尝尝。”
后面侍立的素云取出刀将蛋糕切成小块,分到小碟子里。
年纪越小对甜食越没有抵抗力,白淙像只小狗似的贴着蛋糕嗅嗅,“好香啊!”
白旻看一眼约莫猜出这“大点心”制作不易,“段郎君何时有空闲做点心?”听说几人在东市开了一间酒楼,饮食环境都是有口皆碑。
白秀然用汤匙挖了一小口,“明月生辰特意做的,他们家乡风俗吃寿桃寿面的少,多是吃蛋糕。”
白淙勺子舞的飞快,嘴角沾上一些奶油边,百忙之中抬头问道:“他家下回过生日什么时候?”
至少听明白这和青团粽子寿桃一类是只能到特定的时间才能吃上,已经把主意打到下一次。
“可惜父亲不在家。”不然也能尝一尝,这口味他一定喜欢。
白旻不动声色,“父亲近来和裴叔父好学道家养生,饮食清谈。可不敢拿这个去引诱他,坏了道心。”
白湛急忙点头,“对啊!”也就他们几个年纪小,还能扛得住。是不是年纪再上去一些,也不能吃了。
顿时悲从心起,哇的吞了一大口进去。
想哭!
不只蛋糕,以后所有好吃的点心菜品都会离自己远去。
不过不急,前头还有大哥打样呢,先看他以后怎么做。
烧烤架上放着几个小铁盘,林婉婉夹了一个下来放在桌上,“真不吃么,可好吃啦!”
赵璎珞赶忙摆手,“不吃不吃。”看着有些恐怖。“我吃茄子。”
林婉婉夹了一块送到她嘴边,“尝尝嘛,真的很好吃,和豆腐一样。”
“我每天吃的豆腐还少么?”赵璎珞拗不过尝了一口,随即眼睛微微眯起。
林婉婉脸上全是得意,“没骗你吧!”成功安利就是这么快乐。
“比豆腐嫩多了。”赵璎珞主动伸筷子。
林婉婉:“幸好晓棠和胡屠夫熟,今天的猪脑花全拿回来了。我小时候读书辛苦,家里专门煮脑花补脑。”
一样东西如果美味再加上一些滋补效果简直无敌了。
林婉婉以前曾经好奇,兔子只有一个脑袋,鸭子只有一根脖子,鸡只有一双翅膀一双腿,猪只有两个脑花……他们是怎么应付源源不断的吃货大军的。
付出所有,也应付不过来呀
“祝总,我们开个蛋糕店怎么样?”林婉婉门开了几次终于见山。
“不好,”段晓棠第一个反对,“今天蛋白奶油没打够呀!”
林婉婉缩缩脖子,“可以请人。”能用钱请人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祝明月考虑一番,西式蛋糕原材料贵,费的工时程序更麻烦,综合算下来的价格定然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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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看出祝明月有些疑虑,“祝总,之前那笔钱你打算拿来干嘛?”
现在家里都是自己人,祝明月也没必要瞒着,“买地。”
“祝总,你不像这么保守的人呀!”买地是大吴人的追求,但段晓棠想来,祝明月手上有钱不应该是继续投资利滚利么。
祝明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了看后院,“红薯藤长出来,可以准备第二轮藤蔓扦插了。”
柳家小院本就是住宅,后院屋后那一小块地本是做花圃的,被她们当菜地种上了蔬菜。
戚兰娘想了一会,“没有地方了。”旁边都种上其他蔬菜了。
孰轻孰重段晓棠分的清楚,“明天我去买些花盆回来,把其他菜移栽出来。”
“不如在前院砌几个花池出来,以后种菜养花都便宜。”赵璎珞想着前院这么大的院子,空着也是浪费。
砌花池和买花盆哪个方案更优无需多问,祝明月:“璎珞,你明天去找李师傅,请他拨两个人来帮忙砌一下。”
小院的布局李匠人早就清楚,只要说明白要求,不必实地测量都能估算出砖石数量。不是技术活,也不用亲自出马。
前院毕竟是门面,可以将一些长得好看的移栽过来,比如辣椒西红柿,红红火火多热闹。
长得磕碜的委屈点住花盆吧。
“我们在武功名下有三亩地,但太远了,鞭长莫及。”祝明月手遮住半只眼,有些疲惫,“家里移栽只能解决眼前问题,现在腾地方能暂时解决红薯的生长空间,但后头的玉米土豆怎么办。”
“我们需要一块土地来进行专业的育苗育种种植,”财富的滋味祝明月早就知道,并没有再重新体会的迫切性,现在只想做一些或许更有意义的事。
“长安城周边良田价格最高能到五十贯一亩,我们退一步,选择不那么好的地,最低也要三十贯。而且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临河能保证私密性的田庄。”
价值二千贯的金子如果按照三十贯一亩买地,似乎能买上几十亩,比杜乔家世传的土地还多。但这样的地方在长安周边几乎可以称一句“穷山恶水”是贫瘠之地。
不说水源,连交通都无法保证。
水源、交通、加上附属的田庄房屋,种种要求加在一起,离五十贯亦不远矣。
而且长安周边的土地向来是有价无市,名下有地就是一笔长生财,除了败家子谁会拿出来卖呢。
权贵富豪的田庄从来几十亩起,两千贯只能买个边角。
何况几人在长安一无根基二无权势,就算有地放出来,她们能买得到吗?
想买,只能溢价。
段晓棠想到也是一阵头疼,“长安,居大不易。”
林婉婉纠正,“是地大不易。”当初武功的书吏看在白家的份上分了三亩地,还觉得他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赵璎珞对后院的作物重要性并不清楚,“不如先赁一块地种一两年。”乡下多是这么做的。
林婉婉:“你知道红薯最终的亩产量能有多少吗?”
赵璎珞:“多少?”
林婉婉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么多。”
赵璎珞:“三百斤。”大吴蔬菜的常规产量。
林婉婉:“加个零。”
赵璎珞学过复式记账法,也学过阿拉伯数字,加个零是什么意思当然明白。眼睛猛然瞪大,难以置信,“三千斤,怎么可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是我们从家乡带出来的良种,如果此时透露出去,恐怕等不到吃红薯就先吃断头饭了。”林婉婉解释清楚为何祝明月非得要一个私密的田庄。
戚兰娘侍弄后院的小菜地多时,这才第一次知道它们的产量。难怪当初一直没发芽,让祝明月那么暴躁了。
她当初为何离开家乡,还不是因为遇上灾年地里的东西不够吃,无奈之下和族人离乡逃荒。如果世上真有这般的良种,还会有饥馑么。
“不然我晚上搬张草席去地边上上守着。”林婉婉等人爱开玩笑,却从不屑于说假话。
林婉婉:“不用那么紧张,你提心吊胆的,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段晓棠:“不用太担心,小菜园一边挨着李家的校场,柳家那面翻过去不远是柳二郎的院子,两边都不是多事的。”
戚兰娘点点头,城里人未必能明白地里头种的是何种作物,不认识的东西多了。“我抽空把篱笆扎得密些,免得富贵发财跑进去胡闹。”
祝明月:“这倒是可以。”
赵璎珞想起今天下午白秀然去过后头,“这些事还有谁知道?”
段晓棠:“白家姐弟、杜乔。当初红薯种子我们分了一半给白家。”
戚兰娘在五谷豆坊历练一段时日,世情都看在眼中。白家有权有势还有地,祝明月等人的困境他一个也没有。可种出来后白家会散播出去么。
转念一想,白家哪怕不往外传,可他自己的庄园土地肯定是要种的,总能置换出一部分粮食来,养活更多的人。
“我托陈牙人留意土地出售信息,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消息。”也就是说手上这笔金子暂时花不出去。祝明月斟酌一番,“蛋糕店倒是可以试着做一做。”
林婉婉提出这个建议目的为何并不难猜,蛋糕自由而已。
林婉婉出主意,祝明月拍板,轮到自己搅奶油搅断手。段晓棠当然不愿意,“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吧。”
祝明月:“从作坊给你调两个人,专门过来打奶油怎么样?”
最艰难的步骤有人承担,段晓棠松口,“行吧。”在哪做厨子不是厨子,何况在家里还省了通勤时间。
祝明月:“我明天联系给春风得意楼供应牛乳的货商,以后每日往家里送些,要多少?”
段晓棠垂下眼眸,蛋糕是用牛乳大户,“先送两桶过来吧。”最快也得是后天才能送来。
祝明月继续安排,“兰娘璎珞,你两准备好材料,计算清楚成本。”
戚兰娘赵璎珞:“没问题。”之前五谷豆坊选品时已经经历过一次。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林婉婉轻松不少,举头望天,夜幕上点缀几颗星子,声音寥寥,“明天,杜乔就要考试了。”
没有现代无微不至的考前关心,轰轰烈烈的送考大军……这届进士考就这样悄然无息的开始了。除了考生和身边人,再无人关心。
祝明月等人除了上次林婉婉去大慈恩寺摸了一回脉,其他人都不敢再去打扰。
无论杜乔表现得多沉稳,毕竟不是现代书山题海杀出来的考生,就怕关心过了头,心态反而绷不住。
赵璎珞颇有些担忧,尤其是听多了林婉婉“我的国公爸爸”之类的戏言,“他能考中么?”
“不知道。”祝明月亦不清楚最后的结果。哪怕侥幸考上,是才华打败权势,还是权势最终选择了才华。
杜乔未必能有下一次机会,刚开始萌芽的科举制度,没有各类分级考试,它的考生来源于州县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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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日来,赵璎珞至少知道杜乔和褚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何况没有杜乔援手,自己也不可能来到小院。双手合十,“保佑,菩萨保佑。”于公于私都得让杜乔考上。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朱淑顺和谢静徽便到了济生堂门口集合。
昨日林婉婉回家前特意交待她俩早些到,尽量穿的“埋汰”些,要去城外采药。
朱淑顺里头穿的是自己的衣裳,外头索性借家中哥哥的旧衣,做小郎打扮,上山下河方便些。谢静徽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与平日光鲜的打扮全然不同。
两个学生回家说要去城外采药,家中的经年老大夫不禁眉头一跳,林婉婉是书阁中成长起来的大夫,她会采药么?
林婉婉当然不会,想当初她连常见的野菜都不认得几种,生鲜药材又怎么可能认识。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只要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赵大夫要带赵金业去城外采药,林婉婉搭个顺风车,连带自己两个徒弟一起捎上。
赵大夫教认药采药,林婉婉讲解药性,正是两相合宜。
段晓棠赶着马车停在济生堂门口,林婉婉从车上跳下来,招呼两个徒弟上车,在五谷豆坊拿了几个竹篮出来,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如果病人上门就说大夫外出,明天再来。”
赵璎珞:“没问题。”
段晓棠赶着马车去坊门口和赵大夫爷孙俩汇合,林婉婉见着人影立刻挥手大喊,“赵大夫!”
两帮人之间打过招呼,赵大夫借着晨光看着林婉婉的马车架放着刀和弓箭,“这是还要打猎?”
林婉婉急忙解释,“我听邻居说他家以前在长安郊外跑丢过一只老虎,带上兵器是以防万一。”
赵大夫想想林婉婉的邻居,反正是大户人家,养只老虎不稀奇。但长安周边别说老虎便是狼敢下山扰民,都只有留下一张皮的结局。
捋捋胡子,“此次去的是老夫老家,周边都是熟地,不会有野兽的。”
林婉婉:“哦。”
赵大夫家的驴车在前,段晓棠驾着马车在后,一出了城门,林婉婉陡然兴奋,“从进长安城以来,还是我第一次出来呢。”
“淑顺静徽,你们以前出过城么?”
朱淑顺:“老家在乡下,以前要回乡探亲,但不是这个方向。”
谢静徽:“以前爹爹带我去过城外乐游原玩。”
一提到乐游原,林婉婉就想起来了,“晓棠,当初我们进长安的路上还说要去乐游原放风筝呢。”我的飞天蜈蚣风筝,一定会惊艳所有人。
“饭团还堵不住你的嘴,”出了城才在车上解决早饭,段晓棠关心道:“赵大夫,你们要不要吃一点。”
赵大夫:“多谢好意,我们吃过了。”
赵大夫的老家距离长安城三十余里,村后有一座大山故名后丘村,六七十户人家,勉强算是一个中等村落。
两方都赶车前行,一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天色大亮。
赵大夫的老宅常年无人居住,不过请族亲每月打扫一番而已,什么都没有。
于是将车赶到他一个堂兄家中,请他们帮忙照料牲畜。“堂兄,我午后下山,若是乡邻有恙,可请他们暂且在你家里坐会,等我回来诊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将林婉婉拉过来,“林大夫是我在长安同行,善治妇人病,若是哪家妇人不虞,亦可上门。”
往常都只有赵大夫爷孙两回来,这次多了一车人。赵大夫堂兄见着林婉婉时还以为是赵金业在城里娶的新媳妇,哪知道居然也是一位大夫。
只能呐呐道:“好,好。”
这相当于义诊,赵大夫也是早与林婉婉商量好的。赵大夫要“收学费”,要与乡人作人情,林婉婉需要病例。
正好合适。
一行人往山上走去,没有外人,赵大夫亦将打算和盘托出,“我每隔几个月都会带金业回来一趟,一是采药认药,二来认认人。我们爷孙以后总要回来的,落叶归根,不能与乡人冷着。”
他回来采药,也会顺便开一次义诊。
现代邻里关系淡薄,多少人异乡工作生活,唯有过年赶一趟春运才会回到故乡,最终又有多少人会回到故乡呢。
林婉婉:“长安不好么?”
据她所知,赵大夫一家在长安几十年,连赵金业都是在长安出生长大的,回到乡下能适应么。
赵大夫知道或许习俗不同,林婉婉不通长安的人情世故。“我的亲族在这里,祖宗也在这里,怎能不回来。”
林婉婉耳朵里听着赵大夫的话,眼睛却在注意赵金业的反应,并没有异常。无论老小都接受这种说法。
换做自己可能么,习惯了发达的都市生活,却又因为祖宗规矩要回到小山村,忍受交通、商业、人际……的种种不便。
常住绝无可能,顶多走走亲戚。
人多势众,赵大夫索性捡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山路,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不常见的药材。
赵金业背着大背篓拎着柴刀在前头开路,赵大夫背着小一号的背篓,肩上还扛着一把农家的锄头,用来挖药的。
与之相比,林婉婉师徒三的装备可就袖珍多了。各自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一把花锄。
活脱脱来春游的采蘑菇的小姑娘,“领头的小姑娘”反复和徒弟强调,“不许采蘑菇和木耳。”
谢静徽歪着头,“师父,为什么?”
林婉婉有充足的理由,“因为为师不会治菌菇中毒。”
赵金业走在最前头也不忘拆台,“因为林娘子分辨不出哪些蘑菇有毒。”
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赵大夫停下脚步,指着一棵绿叶树,“这是山茱萸。”
林婉婉凑近了瞧,“果子呢?”她倒是知道山茱萸是果子入药,目之所及只有叶没有果。
赵大夫:“秋末冬初果皮变红。”现在只有青皮。
林婉婉明白现在还不到季节,将朱淑顺谢静徽招过来,“认清楚这叶子。”
“果实采收后,用文火烘或置沸水中略烫后,及时除去果核晾干,就是药柜里的山茱萸了。”
“常用于眩晕耳鸣,腰膝酸痛,阳痿遗精,遗尿尿频,崩漏带下,大汗虚脱,内热消渴。”
朱淑顺踮起脚尖,摘下两片叶子,自己和谢静徽篮子里各放一片,认清楚叶子脉络,心底暗暗记下,冬天的时候要来摘果子。
再往前走一段,赵大夫环顾四周树木,“金业,去那棵树下挖一挖。”
指着一棵林婉婉认不出来的高大树木,“好多年以前,我在这里挖出过一大块猪苓。”
这附近是一块半阴半阳的坡地,潮湿,土质松软肥厚发黑,树木根部覆盖着厚厚的落叶。
林婉婉:“猪苓的生长环境就是这样的。”
赵金业挥舞着锄头,几下后挖出一块黑色树根状的东西,“林娘子,借用下你的花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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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将周边浮土拨去,露出黑色根状物,刚刚被锄头挖破的地方露出白色内里。
林婉婉捡起一小块破损的猪苓,拿到鼻尖嗅嗅,味道并不浓烈。又递给两个徒弟,“味甘,气平,入足少阴肾、足太阳膀胱经。利水燥土,泄饮消痰;开汗孔而泄湿,清膀胱而通淋;带浊可断,鼓胀能消。渗利泄水,较之茯苓更捷。”
师徒三人此行主要是来辨认新鲜药材的,并不贪图收获,爬山小半个时辰,三个篮子里加起来仅有两片叶子,一朵野花。
林婉婉走的有些腿软,赵大夫精神抖擞走在前头,敲着树干,“这是杜仲树,周边这几棵也是。”
林婉婉抬头看看,“现在剥皮么?”
赵大夫打量一行人,唯一能称得上壮劳力的只有段晓棠一人,其他老的老小的小。
“杜仲以皮入药,生长十五年后将整棵树砍下来,逐段剥皮。我们没有带伐木的工具,也没法将这棵树拖下山去。”总之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婉婉学着赵大夫的模样敲击着树干,“我知道一种半环剥法,砍刀破口,以竹片剥皮,只剥去树皮的二分之一。三到五年后,杜仲树又能恢复元气。”
不比砍树伐木来的好?
赵大夫:“取之有道,还之有序。”原先有十来棵杜仲树,取树皮至今只剩下三五棵了。
“我们试试。”
林婉婉:“哪棵有十五年了?”
赵大夫指着右手方,“这一棵。”
这一回赵大夫亲自动手,先用柴刀破开表皮,他们没有竹片,便用匕首代替,一路剥的小心翼翼,其间除了段晓棠,每个人都上手感受了一把剥树皮的力度。
半张杜仲皮剥下,赵大夫看着其上褐色的纹路,“过几个月我再来看看。”
看看它还活着么。
一路采药,林婉婉充分证明了什么叫中草药届的赵括。
认识的草药加起来还没有朱淑顺“偷学”来的多,但只要提起药名,她都能说出药性效用,甚至几个著名的药方来。
唯一让赵大夫心安的是,林婉婉虽然不怎么认识草药长在土里的模样,但它们炮制后的样子心里都是有数的。
哪怕不靠自己上山采药,药行供货也能支撑。
怎么说呢,瘸了一只脚的神医也是神医。
两个人凑在一处时,还颇为用心的出主意,“朱大夫谢大夫带徒弟总要出来采药的,到时让他们把你两个徒弟一起带着,亲女儿亲孙女总不能藏私。你也一起跟上。”有时候这腿还是不瘸的好。
林婉婉:“嗯嗯。”
这种事并不犯忌讳,林婉婉要学的又不是秘方或者炮制办法,只是认识新鲜草药而已,缺的是领路人。
何况师徒三个弱女子,出城上山还怕被敲闷棍呢,跟着学生家长走,大家都放心。
回城后就给徒弟安排任务,紧盯着朱大夫谢大夫出门采药的时间,到时候一起出城玩。
今日已有收获,午后一行人踉踉跄跄下山,属林婉婉走的最为艰难,上山还好往上爬便是,到了下山时大腿抽筋小腿发软。
赵大夫恨铁不成钢,“老夫痴长你三十岁,现在看起来你比老夫更像一个老头子。”
朱淑顺谢静徽身量小扶不住人还可能把自己带倒。
段晓棠颇是无情,“我不可能背你下山的。”只能自己走下来。只能伸手扶一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一边强撑着疲惫的肉体下山,一边脑子运转分散注意力,估算着赵大夫爷孙两此行的收获。清洗、晾干、炮制后能换多少银钱,至少能抵上一两贯。
山林无主,算下来全是无本的生意,捡到的都是赚到的,付出的只有一些时间和劳力。
看起来是包赚不赔的生意,但实情并非如此。收获颇丰,是因为赵大夫对此山熟悉又通药性。
换做普通农人,说不定山上走一天最后只能空手而归。
大山是一座宝库,但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好似那几棵孤零零的杜仲树一般,砍完了就真没了。
后丘村的日子只能说一般,离都城三十里并没有占到多少好处。
林婉婉:“村里平时上山采药的人多么?”
赵大夫摇摇头,“很少,不通药性,采摘后也不知道该如何炮制使用。”
山上有如此多的药材,证明此地气候土质适宜药材生长,若是开辟药田也是一个致富的法子。
林婉婉:“大可以试试人工种植药材。”
赵大夫扭头,“药材可以种植?”不都是上山采么。
林婉婉:“我家乡许多药材都是种出来的,像麦子小麦一般,种在地里。人参灵芝等等都有种植。”
赵大夫多年不务农事,难以想象,“像种麦子一样种人参?”
一斗麦顶天二十文,一支人参则是天价。
林婉婉:“后丘村的地理气候,元胡、柴胡、天麻、黄芪等药材都可以试着种一种。”
这些药材赵大夫都曾在附近大山中采摘过。
“似山茱萸、杜仲、酸枣等树木果实树皮入药的,也可以种。反正本地居住,几代人都不会搬离,几年十几年时间完全等得起。”
药材从来是天材地宝,集天地灵气所生,若是像麦子一般种在土里,彷佛九天仙女下凡尘。赵大夫心有忧虑,“药性如何?”
林婉婉倒不隐瞒,“我听说种植出来的药性确实比野生的弱,有不少人拿参须泡茶喝。”
人参向来是虚不受补,能随意拿来泡茶,一来价格低,二来药性恐怕真跌了不少。
但再怎么药性不佳,也是药材之冠,号称生死人肉白骨的人参。
赵大夫顿时心热不已,但很快冷静下来。“这还真做不了。”
林婉婉:“为何?”
一行人已经走到山脚下,赵大夫指着远处的田地,“以黄芪为例,起码二至三年生长才能采摘。”若是没有山野灵气滋养,换做田间地头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这二三年间地不能动,不能种植粮食。一旦有个天灾人祸,全家将无以裹腹。”
何况从未有人种植过,其间探索失败的可能性远高于成功,几乎注定血本无归。
林婉婉立刻明白了赵大夫的担忧,“是啊!”
普通农人最基本的需求是填饱肚子,宝贵的土地应该拿来种植粮食。
他们抗风险的能力最弱,一场病一场雨一场雪……都会让家庭陷入困境。
药材种植的探索者不该由他们来承担。
林婉婉扭头问段晓棠,“让祝总买地的时候顺道给我括一座山进来,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段晓棠面无表情,“你只是强人所难。”地还没有呢,就想到山了。
不过这件事林婉婉来做是极合适的,虽然对药材不甚熟悉,但至少有种植药材的概念。
最重要的是她有抗风险的能力,以及再来一次的勇气。
回到赵大夫堂兄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算丰盛,但杀了一只鸡,已经是农家可以准备的最好的菜色。甚至还有五谷豆坊出产的粉丝,应该是赵大夫带回来的。
众人分男女席用饭,赵家的女眷不停劝酒,浑浊的酒液里是满满的热情。
林婉婉不得不推拒,“下午还要看诊,不能饮酒。”
勉强吃完一顿不甚合口的饭食,爬山的疲惫,午间的瞌睡一起袭来。
马上快到病人上门的时候,林婉婉蹲在井边,扑一把冷水清醒。
后丘村的女人说来和赵大夫都沾亲带故有些关系,但有些病症,他的确不方便看。
林婉婉和赵家要了一间干净的屋舍,在其中看诊,没有纸张,药方只能写在竹简上,但体验感远比上一次义诊好。
毕竟后丘村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再差,家里有土地能种粮食,七八分总能吃饱的,实在不行还能去长安做做力工。
后丘村人口不过几百人,病患寥寥无几,估摸着时间众人确定返程。
林婉婉起哄,“晓棠,唱首歌吧!”
段晓棠挥着马鞭,“唱什么?”
林婉婉:“随便。”
太阳开始西落,周边几丝红云,见此情景,段晓棠张口就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再要接着唱下去时,恍然意识到不合时宜,立刻止住口,“后头忘了。”
孙安世抱手站在田坎边上,“你说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卢照一脸不屑,“浪费时间。”
秦景将马匹牵引到远处归来,眼中全是熊熊怒火,却不得发,他是荣国公的属将,不能给将主带来麻烦。
孙安世双手垂下,认命道:“算了,回去找李二郎打听吧。”
几人本想借着机会打探边关和突厥的消息,才和长安城的纨绔混在一处。
起初还算守规矩,各自进山打猎,收获颇丰。
下山回城时就开始不安分了,不知道谁带的头,骑马进了道旁的田地。
如今十来个纨绔加上跟来的随从,全部在地里纵马狂欢,践踏青苗。
秦景担心坐骑经不住青苗诱惑,特意牵的远些。
孙安世向后招招手,吩咐自家仆人,“去找当地里正,给他十贯钱,分给种植的农人。”
或许这块地最终出产的粮食加起来也换不来十贯,但粮食于农家而言,意义决然不同。
周边没有外人,卢照语气愤恨,“这要落在我爹手里,重的砍头,轻的也要抽他二十鞭。”
民以食为天,古时踏青苗者死,可一点都不过分。
尤其现在军中服役者多是从农家征调,若无军令,冲锋都会避开青苗。
田地高矮不平,随时可能遇到陷坑马匹崴脚,哪有自家校场跑起来舒服。
这些人纵马狂欢,无非是享受在其中肆虐的快乐而已。
孙安世袖着手,老爹常说自己纨绔废物,真该叫他来看看这帮长安纨绔的做派。
纨绔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给他们留句话,就说家中有事,我们先行回城了。”
秦景不由得对孙安世有所改观,有底线就算无力劝阻,也不会与人同流合污,还能善后。
一行人重新牵了马,翻身上马离开,转向数丈就是进城的大道。
卢照转头看一眼,这帮人真以为能为所欲为,京兆尹管不到了是吧。
原本欢欢喜喜的回城路,赵大夫忽然往旁边看一眼,猛地拍着大腿,“唉!”
声音之大,连正打瞌睡的林婉婉都惊醒了,“怎么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顺着赵大夫的目光看过去,地上一截青绿,“那是麦苗!”
夭寿啊!
作死哈!
路旁拐角出来一行人,林婉婉迷迷糊糊看到,“秦大哥,你怎么在这?”还是从未见过的阴沉神色。
孙安世抢先开口,“里头闹事呢,快走!”
赵大夫坐在驴车上,人老但眼尖,“他们要干什么?”
地里骑马的人都停下来,围着靠近大道的一棵树打量,甚至有人下马捡起土块跃跃欲试。
秦景回头眯着眼睛,随即神色大变,“不好,是马蜂窝!”
熊孩子的破坏力放之四海而皆准,尤以长安的纨绔为最。
毕竟其他的熊孩子顶多有爹妈爷奶护着,长安的纨绔们还有权势做护身符。
卢照控着胯下马匹转身想要阻止,大声喊道:“不要!”这种游戏他过了五岁后就不敢尝试了。
可惜无济于事,第一块土坷垃扔偏了,第二块紧紧跟上。
不待卢照回转,不知哪位“高手”扔出的土块正中蜂窝,引得周边一阵哄笑。
孙安世脑子里瞬间炸开,“快跑!”
蜂巢落地,马蜂们倾巢而出,誓要要给毁坏家园的人类一点教训。
“嗡嗡”
“嗡嗡”
“嗡嗡”
……
漫山遍野,铺天盖地。
段晓棠立刻跳下马车,向四周高声喊:“下马下车,趴在地上不要动,衣裳盖住手脸。”
“趴到地上去,不要动!”
和林婉婉一人一个小徒弟压到身下,将外套脱下来,盖住裸露在外的肌肤。
卢照的主意的是跑,只要能跑过马蜂便好。
但其他过路的行人坐车步行,未必能跑得过马蜂的追击。
段晓棠话一出,声音洪亮,语气坚定,加上身体力行的示范,即刻成了许多六神无主的人心里的主心骨,立马照做。
秦景翻身下马,“听他的。”
三人趴到一处,卢照衣裳捂住头脸,只听到背后的惨叫声,知道孙安世秦景就在自己旁边,“我上战场都没这么狼狈过。”
趴地上的不是死了就是投降,心底问候地里那帮倒霉催的纨绔祖宗十八代。
约莫一分钟后,段晓棠耳边没再听到“嗡嗡”声,小心掀开外套,但还是将谢静徽的头脸捂住。
站起来看着四周,除了远处地里的呼痛声,周边再未见一只马蜂,“马蜂飞走了,可以起来了。”
卢照立刻掀开衣裳,仗着年轻体力好,手撑在地上蹦的一下的跳起来。
转身看看地里跑马的纨绔们的下场,似乎有点惨!
原本砸马蜂窝只是用来取乐而已,哪成想真的砸中了。一窝马蜂倾巢而出,将看热闹的纨绔及随从们吓了个正着。
田地并不平坦,马匹跑不起来。他们离得最近,马蜂蜇人都不用飞远,反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仇人。蜇人的,蜇马的,一个都跑不掉。
有慌乱中乱窜与人相撞的,有马匹受惊掉下马的,有自己胆小掉地上的,更多的是被马蜂蜇的满头包的。
段晓棠摇摇头,“手贱!”活该。
林婉婉的双腿早在爬山时就废了一半,如今再从地上起来有些费力,朱淑顺和谢静徽合力将她拉起来。
林婉婉:“有点惨。”说的是地头上那群砸马蜂窝的混蛋,现在的下场又惨又好笑。
医者本能驱动着她往事故现场走过去。
赵大夫见状不妙,立刻按着腰大声叫嚷,“哎呦,我的腰,哎呦!”
做大夫的伤着腿伤着手都可以看诊,但伤着腰可不好说,可大可小。
比起自作孽的熊孩子,当然是赵大夫更重要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转身扶着赵大夫,“赵大夫,哪里不舒服了。”又不敢随意去触碰他腰部。
赵大夫扶着腰,“刚刚跳车动作太大,恐怕闪着骨头,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空着的左手不轻不重地按在林婉婉的手腕上。
四目相对,林婉婉霎时会意,“你老这么大年纪,伤着骨头可不好说,我带你回医馆看看。”
这破事她不打算管了,从古至今医者面对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未知的疾病么,不是。
是不讲理的病患和家属。
尤其眼前这一群,肉眼可见的不通情理,还有权势撑腰,一个不好全家都搭进去。
反正只是听起来叫嚷得惨一点,顶多是皮肉伤,又有许多仆役搭手,不会真没有着落。
孙安世有样学样,歪在卢照身上,“啊,我的脚崴了!”
当初卢照和孙安世为何在燕春楼握手言和,不就是因为袁昊嘉差点被人刺死么。两人反应不及,差点沾了一身腥。
“孙大哥,崴脚可大可小,万一,万一你以后怎么骑马呀!”卢照头一次称呼孙安世“孙大哥”,开口就没有好话。
做戏做全套,“段郎君,能否借用下你的马车。”
“上来吧!”段晓棠不管孙安世真崴还是假崴,反正都是打的远离是非之地的打算。“淑顺静徽,你两去赵家车上坐。”
秦景和卢照将装模作样的孙安世扶到马车上,临上车前吩咐随从,“留两个人给他们搭把手。”
“是。”
这点描补根本无济于事,只要他和卢照今日没有跟着遭殃,都会遭人记恨。虽然以后没打算再和这帮混账来往,但对外的面子情总要做到位。
卢照同样吩咐留人下来,总之出力可以,其他免谈。
远离事故现场,林婉婉和段晓棠一起坐在车辕上,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们图什么?”
段晓棠虚空挥挥鞭子,“刺激!”
纵马入田毁坏青苗是践踏良俗的刺激,砸马蜂窝图的是,肉体的刺激?
黄蜂尾后针,想必滋味十分酸爽吧!
林婉婉客气些许,“有一种脑干缺失的美。”
段晓棠,“是霉吧。”
孙安世靠在车壁上半躺,听来听去知道前头两个在骂人蠢,可惜说的文雅,不够解气。
段晓棠指了指车架上的孙安世,“秦大哥,人送去你那儿还是李二哥家里。”
并不清楚孙安世和秦景的关系,理所当然只想到这两个地方。
孙安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去医馆。”今天这场戏不唱到结局不算完。
进了坊门,赵大夫托词缓过来了,直接回自家医馆。段晓棠将两个小姑娘接回来,再往前行使一段,从济生堂旁边的大门将马车赶进去。
一行人坐到医馆正堂,林婉婉让两徒弟去隔壁教室看书,一边拆卸门板,一边问:“需不需要给你开点药?”
孙安世一愣,这后续服务有些周全呀,“开些安神药吧。”反正最后的归宿都是花盆,孙大公子不缺几个小钱。
前些年军训、逃课,林婉婉见识过同学们各种装病,骗假条的手段,如今干起来驾轻就熟。
随手写上一张药方,原地站起来抓了两味药包起来,保证治不了病吃不死人,最适合种花养草。
林婉婉:“承惠,二十文。”
孙大公子身娇肉贵,从没喝过这么便宜的药,大手一挥,叫下人把药钱付了。
段晓棠提壶热水过来给诸人泡茶,“喝茶!”
林婉婉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把玩着刚到手的二十文钱,叮叮当当一片作响。“晓棠,我给祝总说说我们刚想的计划怎么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找了张椅子坐下,翘着腿漫不经心地吹着手里的茶盏,“祝总是人,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孙安世方才明白秦景曾经提到的“祝娘子”,姓祝名总。
卢照忍不住低头轻笑,许愿池的王八,什么鬼一样的形容。
祝明月在门帘背后听到段晓棠的笑话,以为病人已经走了,掀开帘子,佯怒:“你们说什么呢?”却没想到外人还在,唯有一个秦景认识。“秦大哥。”
秦景掩下眼中情绪,“祝娘子。”
笑话虽然是段晓棠说的,但造衅开端实在林婉婉,扶着柜台站起来,一瘸一拐蹦过去,“祝总,我新找了一个发财的路子。”
祝明月及时打住,“你只有花钱的路子。”
林婉婉亲热地挽住手,“我算了下,只要多出一千贯就可以。”
“一千贯,以后再说。”难怪段晓棠说是“许愿池里的王八”,祝明月将林婉婉稍稍拨开了些,“你们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孙安世心底暗道,随手给出一千贯,分明是庙里的菩萨娘娘!
我亲爹都不敢对我这么大方。
段晓棠指着林婉婉,“这位四体不勤,从山下下来就成这样了。”在示意旁边三人,“这三位纯属倒霉,出门没看黄历。”将城外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哦!”祝明月貌似无动于衷,“你们饿了吧,我叫他们送些吃的过来。”
“好。”段晓棠不饿也得饿了。
祝明月行礼退出去,林婉婉跟着出去换衣裳。
段晓棠琢磨着今天回家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就因为多嘴一句“许愿池里的王八”。“唉!”
秦景手指摸着滚烫的茶盏,“你们很缺钱?”
段晓棠向来随遇而安,指着后院,“谁不缺钱!不过她俩,家财万贯都能找到地方花销。”
欲壑难填。
一提到钱,卢照就想到没拿到手的军饷粮草,不禁想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军饷粮草归家?”
段晓棠:“你们来长安是索要军饷的?”
和秦景李君璞为友的人怎么可能与那群无法无天的混账混为一谈。
秦景是驻守江南的荣国公部下,就算与孙安世不和搬出府邸另住。如果卢照是长安本地人,投奔表亲是应有之义,但他和葛寅却是另赁客舍居住。
所以卢照和孙安世一样,都是边将子弟,此来长安索要军需。
段晓棠:“与其四处托关系探消息,不如打听清楚谁主管军需粮草发放,成日上门静坐,不到手绝不放弃。”
孙安世不好明说他们是想打听突厥消息,“你们以前是这般讨要军费的?”
段晓棠饮一口茶润润喉咙,“这是讨债的法子,军费怎么可能这么要。”
卢照挑眉,“那如何讨要军费?”
秦景曾言段晓棠也是军武世家子弟,往前几十年倒有几家段姓将门,不过如今都已没落了。
段晓棠:“专门挑逢年过节的喜庆日子,等着领导检阅,恭贺新春快乐佳节喜庆。重点是背后一定要放着陈年的武器。”
秦景:“何谓陈年武器?”
段晓棠:“就是爷爷辈,太爷辈铸造的武器兵械。外表光鲜,内行一看就知道刀锋不利。”
每年春节前后的固定节目,海陆空部队恭贺全国人民新春快乐。那真是争分夺秒,再晚一步,当背景板的坦克小艇直升飞机就要进军事博物馆了。
通篇要义四个字——哭穷,打钱!
难怪段晓棠之前说是讨债的法子,在大吴敢这么做,喜庆日子给皇帝添堵是嫌九族人太多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安世目露迟疑,“你不是大吴人?”哪家将门敢这么干。
段晓棠:“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孙安世点头,西域小国多征伐,以前常有落败的贵族逃入长安隐居的。“能要到?”
段晓棠猜他们误会了,不欲多做解释,“能。”
卢照无法想象凭一堆破铜烂铁能要来军饷,恐怕军饷没要来,先把全家送上黄泉路。
林婉婉换好衣裳回来,“你们在聊什么?”
段晓棠:“怎么要军费。”
林婉婉径直走到柜台后坐下,“还不简单,嘴上说着吉祥话,背后放一堆陈旧武器。”
卢照脱口而出,“你们真这样干呀!”还以为开玩笑呢。
段晓棠:“所以我们的法子在长安行不通,你们只能试试讨债的办法。”
虽然没见过大吴皇帝,但从蛛丝马迹来看,是好大喜功之人。大吴的边将敢拿陈年武器“糊弄”,最轻也是全家地府单程票游。
戚兰娘带人捧着托盘进来,“刚做出来的凉皮,底料已经配好,醋蒜茱萸凭口味添加。”
段晓棠夹起一筷子略带透明的凉皮,“这时候就做凉皮了?”
戚兰娘捧着盘子转身离开,“不然呢?”
林婉婉:“你可千万别在祝总面前漏了口风。不然我们都没安生日子过。”
段晓棠想到明日的奶油大业,狠狠往碗里加了一勺子茱萸,“我已经没好日子过了!”
“能者多劳。”林婉婉还不如不安慰。
卢照低头猛吃,“这凉皮味道不错,劲道!”
林婉婉:“喜欢就去隔壁拿。”
李管家进门还有些不可思议,几个人大摇大摆坐在医馆正堂吃东西,偏偏这些人都认识。
前头的赵氏医馆一直没开门,不得不往不常来的济生堂来。后退半步,再瞧瞧门匾额,是济生堂没错。
李管家:“林娘子,我捡些药。”递上药方。
林婉婉接过药方,主药桂枝汤,配伍有所增减,主治风寒。“府上谁身子不虞么?”
李管家:“是二郎君,午后回家便起不得身,发冷干呕,告了假在家休养。”
林婉婉抓药的手一顿,瞄了段晓棠一眼,该不会是你昨天送过去的蛋糕,正好碰上乳糖不耐受,把人放倒了吧!
林婉婉问的吞吞吐吐,“李二哥的症状是昨天有的还是今日?”
李管家:“今日。”
卢照:“该不会是被城外之事气出来的吧?”
孙安世:“城外不归万年县管辖。”何况事发时是下午,李君璞中午就告病了。
不过他一个武将的底子突发疾病确实有些吓人。
林婉婉将药捡好,递给李管家,背上药箱,“我也去看看。”
段晓棠将药箱接过来挂到肩膀上,“我来吧。”
既然都是认识之人,知晓患病,理应上门探望,众人一起去了李家。
段晓棠头一次去李家除了校场以外的其他地方,进了李君璞居住的内室,藏蓝玄色为主,总体装饰偏深沉,几乎不见亮色。
孙安世走在前头,“玄玉,刚巧听说你病了,我们来瞧瞧。”
病中最忌多思,李君璞与孙安世的交情不到,强行客套只会疲劳伤神,半靠着迎枕,气息停顿,“你们来了。”
林婉婉一看李君璞的脸色,就知道不是画出来或者装出来的,是真病了。“李二哥,我给你看看可好?”
李君璞并不故作矫情,伸出略带青白的手腕来,“怎么了?”
林婉婉有些尴尬,“李二哥,你昨日吃了蛋糕后是否有不适?”
“并无,”李君璞看着林婉婉背后的两人,“我不喜甜食,昨日只尝了一小块,大部分是他俩吃下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你平日身子强健,不似会被一场风寒打倒的样子。我们还以为你是不耐牛乳中了招呢。”
人的脉象无法骗人,林婉婉一搭脉便知晓六七分前因后果,“李二哥,这场病你心里有数吧。再继续下去,恐怕三五不时得病一病了。”
卢照:“他生的什么病?”怎么听起来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李君璞多好的人呀,比城外那群混账强多了。
林婉婉示意李君璞将手收回去,“思虑过深。”简而言之,心病。
孙安世怎么想都不对,思虑过深不通常是内宅妇人所生疾病么,如何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发生。
代入李君璞的处境,似乎有些合理性。
李君璞不欲多讨论自己的病情,转而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除了林婉婉,其他人衣襟袍角都有尘土痕迹,绝非偶然。
孙安世坐在一张矮凳上,将今日所经所历一一道来。
李君璞面色苍白,只得感叹,“出了城门,事就不该我管了。”
再细细问了参与人员,好家伙,真是各个有来历,都是熟人。
“长安城内欺男霸女,长安城外践踏青苗。”
行军尚且三令五申不得踩踏青苗,这帮纨绔竟在官道之旁公然纵马入田地。
孙安世亦是怜惜李君璞几分,“你不如借着这场病往后退一退。”
秦景想到孙安世提起李君璞得罪了人,才要将他按在县尉的职位上不升迁不外放,还能往哪里退?
李君璞明白孙安世的意思,不得调任他处,何不索性辞官。但心中火未灭,并不想就此低头。
“长安城形势错综复杂,京兆府加两座县衙,有品有职的官员,我竟算资历深的了。”同僚要不然调任,要不然坏了事。
京府两县竟成了官员的生死场。
三生不幸,县令附郭;三生作恶,附郭州城;恶贯满盈,附郭长安的说法林婉婉当然听过,尤其李君璞做的还是县尉,专门唱白脸得罪人的。
林婉婉:“不如想法子换个职位。”
李君璞:“没那么好换。”
李君璞这场病六七分和他现在干的工作有关,林婉婉热心出主意。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官员从中央到地方任职。执法如山铁面无私,对地方豪强和下属违法犯罪零容忍。但官员立身持正,豪强和下属全拿他没办法,不得已多方凑钱行贿,将官员调任到其他地方去。”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他人。”
秦景当然知道,地方豪强的姿态如何,因为葛寅家便是一方豪强。
孙安世抢先问道:“这官员来历如何?”
林婉婉仰头想了想,“忘了,好早以前的故事,应该是很受皇帝宠信。”
孙安世不说话了,他就知道是这样。
李君璞沉默不言,他若是敢照林婉婉的办法去外耗他人,痛快是痛快,恐怕第二天就要横尸长安街头。
“这个办法行不通。”
林婉婉:“那就只能摸鱼了。”
李君璞乐意和林婉婉聊天,天马行空全无压力不必费脑筋,“何谓摸鱼?”
将鱼儿从水里抓起来?
摸鱼就是摸鱼,还用多解释?
林婉婉不得不想出相近的词语来形容其深意,“大概就是忙里偷闲浑水摸鱼,偷懒划水的意思。”
新词语划水又让几个大吴人迷糊了,不过几次词语组合在一起大致能明白其意,出工不出力。
卢照声音略带着笑意,“如何摸鱼?”
“嗯,”林婉婉回忆了一番摸鱼技巧却发现说不清楚,“晓棠你来说吧!”经历过九九六福报的现代社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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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着急,“晓棠,你看看李二哥现在,再想想你曾经社畜的样子。”
段晓棠为难地捂住半边脸,思索良久,“李二哥,你混官场,做的又是紧要职位,有个问题提前问下。”
“你如果只做一个木头人,会有祸患吗?”
李君璞笃定,“不会。”
段晓棠:“那就好办了。”
“低阶的摸鱼技巧,就是办公桌旁边永远放着外套,桌面永远凌乱,永远放着半杯水,无论在与不在,人都会觉得你很快就会回来。”
“无论看什么书,哪怕是闲书,都请保持严肃的表情,时不时皱眉头。”
“与同僚闲谈也请带上纸笔,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们聊的是正经事。”
“你的职务常出外勤,何必一直在公房,不如找个清净地方待着。”
过往听人所言全部是如何恪尽职守,头一回有人告诉他们如何正确的偷懒。
果然是大开眼界。
李君璞:“那高阶的摸鱼技巧呢?”
段晓棠义正严词,“你有家有业有祖产,家里又不等着俸禄买米下锅。何况那点俸禄根本支撑不了你现在的生活,何必搭上自己的健康和心情。”
现代职场还可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下一个更好。
换做古代官场,大老板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除非造反,否则根本没有跳槽的机会。
甚至许多的官宦子弟还没有出生,他的一生就将要绑在某一个利益集团或者阵营当中,改换门庭根本不可能,只会招来祸患。
祖先定下来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都说年轻人整顿职场,但谁敢去整顿官场?
段晓棠:“只要念头通达,谁能拿你怎么样?”只要想得开,就没有什么能打垮你。
李君璞的职务紧要,对标县区公安局长,但这里是长安,单以纨绔们刚刚的表现,就算他支棱起来,也不可能让风气一新。
躺平就躺平吧。
卢照听得这些言论,耳目一新,不由好奇,“段郎君,为何有这些念头?”
社畜的生活总是沉重的,“每天酉时下班时,突然冒出一件新任务,第二天一早就要,不得不加班熬夜做。”
“凌晨把你从床上吵醒,芝麻点的事,还必须有回应。”
“说你写的文书不行,一直改到第六版,最后说我觉得第一版不错。”
“入职第一天,说年轻人要有梦想,不能只看钱。做到最后做得好功劳全是他的,干的坏责任全是我的。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毒药的心。”
……
一字一句都是段晓棠的血泪,孙安世心有戚戚,都不敢想如果自己这么对待秦景会是什么结果。“你后头怎么对待你上司的?”
杀了?
段晓棠耸耸肩,“我那时候做梦都想遇见一座古墓,上头写着“开棺即死”,把他的名帖塞进去。”
卢照倒吸一口凉气,“厉鬼索命?”
段晓棠:“想想而已。”
“你不让我睡觉,那你也别想睡。让我熬夜干活是吧,隔一炷香请示一次,别想在床上躺的舒服。”
感谢长安的宵禁制度和不发达的通讯条件,再也没人能让我半夜起来干活,除非和老板住在一起。
“我觉得我的文书写的很好,既然只会挑刺提意见而没有解决办法。那么我每次交上去的东西也只会改一个标题。”
“我出来做事,不谈钱还谈什么,脑子傻么。成天只会画饼,钱没给够,只有一个结果——老子不干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的上司“折磨”他,他也反过来“折磨”上司,冤冤相报。“你们还不如互相捅对方一刀呢。”卢照爱恨分明。
段晓棠:“伤人犯法,输了治病,赢了坐牢,何必呢?”
段晓棠说的如此洒脱,让李君璞愈发肯定他从前并非从军做官,“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该如何解释程序员呢?
“算是一种工匠吧,职业风险是猝死和秃头,一般过了三十五岁就没人要了,长安没有。”
林婉婉感叹段晓棠短暂的职业生涯简直各种debuff叠满,“难怪祝总给你安排活,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是搞出心理阴影了。”
段晓棠两手一摊,“祝总叫人干活从来钱给够补偿到位,最重要的是从不画饼。”
李君璞有出身有本事,性情称不上圆滑,但绝非木讷,照理说不该混成现在这幅模样,甚至活生生把自己气病了。但段晓棠从未问过压在他头上或者心底的大山究竟是什么。
拍拍床板,“怎么样,听了我的故事,是不是开心许多?”
李君璞移开视线沉默不言,这么一对比,顿时觉得自己日子过的还成。
段晓棠和林婉婉的办法加起来,勉强算是一条出路。那就是想通,不内耗自己。
反正以当前形势,好不到哪里去,最坏也就现在这样。
李君璞过去觉得荒废一身武艺,屈居庖厨是明珠暗投,如今想来经历过从前种种,开开心心做一个厨子也挺好的。
段晓棠自揭疮疤活络气氛。玩笑已过,李君璞转回正事,“你们今日有获得什么消息么?”他只是有突厥异动的猜测,但缺乏更多信息佐证。
“一无所获。”孙安世没干坏事平白沾了一身腥,同样委屈,“我和仲行卢弟不过想打探些突厥消息,竟没想到他们这般不中用。”
孙安世家在江南,卢照家在辽东,从地理来看与突厥并不相干。林婉婉不得不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要打仗了吗,”抓着段晓棠的手,“我们要不要往南边跑?”
段晓棠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长安离边关甚远,能打起大战的地方无非那几个,甘州凉州在西域,幽州在北方。离得近的灵州和并州出朔州,也有一千多里,就算打起来也有时间准备。”
中原王朝不绝,草原金帐亦存,匈奴、突厥、契丹、蒙古,总有一个强者。
孙安世想到段晓棠亦是将门子弟,便不多做隐瞒,“玄玉与家中故交通信,发现今年来突厥犯边的情形比往年更甚。”
“摩擦升级?”段晓棠对大吴官场的潜规则不甚了解。“所以你们想查查这是意外还是突厥要挑起大战?”
卢照点头,“对。”
段晓棠:“大吴与突厥关系如何?”
李君璞:“彼此防备,常年克制,偶有大战。”
这种大战单以大吴投入的的兵力至少十万,打一场就要伤筋动骨,然后缓几年等恢复国力再打。
段晓棠:“现在还不到大战的时候。”
这就牵涉到李君璞兄长兵败之事,“对,上一场大战只过去三年。”
段晓棠抱着手考虑,大吴和突厥打打停停自有默契,“草原与中原习俗不同,已经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一个可汗一种倾向。如果突然政策转向,通常只有一种可能,旧王将死新王当立。”
其余几人眼神交换意见,草原的生存条件不如中原,现任突厥可汗也并不年轻,但以当前边关交战而言,远不到改天换日的程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应当不是。”
段晓棠抿唇,“我还有另一种猜测。”
李君璞拧眉,“什么猜测?”
段晓棠头微微歪着,颇有些纠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
李君璞性子果决,“你说我们听。”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使有不明白的地方,事后可以再问。
却没想到段晓棠先问的是孙安世,“孙大公子,去年南方雨水如何?”
孙安世一头雾水,“正常。”
段晓棠将矮凳挪后些,身前空出一小片空地。
“中原与草原最大的不同在于一个农耕一个游牧,影响生活方式选择最主要的因素就是降水。草原对雨水的依赖更深,毕竟中央王朝会打井修渠筑坝。”
卢照疑惑:“这和突厥异动有何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段晓棠手往身前空地一划,“国中有两条降水线,一条以秦岭淮河为界,以南地区每年降水达到二十四寸。”
“另一条与突厥有关的是十二寸降水线,”手指在地上勾画,“经大鲜卑山、阴山、贺兰山、巴颜喀拉山到冈底斯山。”
巴颜喀拉山和冈底斯山不知在何处,李君璞脑中勾勒大鲜卑山、阴山、贺兰山的走向,“是长城。”
段晓棠点头,“没错。”
卢照:“大鲜卑山在辽东,阴山、贺兰山在北方,不知巴颜喀拉山和冈底斯山在何处?”沿着长城沿途州郡似乎并未听过这两座山的名字。
“这都快是好多年前学的东西了,你让我想想。”段晓棠咬着唇,“巴颜喀拉山在古羌地,长江黄河在此分流,冈底斯山应该在吐蕃境内,具体位置记不清了。”
扭头问林婉婉,“没记错吧?”
林婉婉别过脸,回避问题,“我学医的,怎么知道。”
卢照惊疑,“你如何知道南边北边降水多少?”
“以前读的书上是这么写的,但你要让我说出个一二三来,那说不出来。”段晓棠破罐子破摔,“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其他人也无法分辨段晓棠的说法是真是假,只能仅凭感觉知道南方雨多北方雨少。毕竟没有谁会抱着罐子称量每年的雨水。
假定段晓棠说的十二寸、二十四寸降水线为真,李君璞还是未能明白其中关联,“这和突厥有何关系?”
段晓棠:“我曾听东西市的商人提过,去年北方多地雨水丰裕,险成洪涝。草原上雪下的都比往年少些。”
孙安世:“不是险成,就是洪涝。”
李君璞自动补全其中逻辑,南方雨水正常,北方多雨,草原的雨水就少了。“你是说草原上可能有旱灾?”
段晓棠:“不是旱灾,而是黑灾,最关键的就是少的那点雪。”
卢照好歹世居辽东,和突厥打过不少交道,“草原牧民不是怕雪下大么?”
段晓棠抱着胳膊,“雪下多了是白灾,雪盖草原无法放牧,牲畜冻死冻伤不计其数。”
“缺少些雪水放在北方不是大问题,但草原没有水利工程,冬季雪下的少了,就是黑灾。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
“黑灾没有白灾来的猛烈急切,但春江水暖鸭先知,水草丰不丰美,牛羊也知道。自家的牲畜保不住,可不得南下打草谷,不决战,不攻城略地,只掠夺人畜财产。”
秦景:“你是说突厥部落遭灾,所以南下掠夺?”
段晓棠:“只是猜测。”
李君璞手指摩挲着被面,朝廷、边将就算在草原王庭有耳目,在意的也是权力争夺,气候异常顶多关注到引发巨大损失的雪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降雪减少引发的黑灾,闻所未闻。
卢照:“你是草原人?”
“你看我像么?”段晓棠伸出白皙的双手在卢照眼前晃一晃,“只是多看过两本书。”
如今世上知识传承多掌握在世家手中,不会外传。若段晓棠家中有此传承,也说的过去。
毕竟他那副部分记得清楚,部分糊涂的说法,确实像学渣忘了知识的模样。
段晓棠:“不过关注突厥动态为何?”
孙安世:“陛下有意东征高句丽。”
段晓棠:“是怕后院起火?换我是突厥我也想趁火打劫。”
“突厥才是心腹之患。”李君璞始终觉得突厥兵强马壮。高句丽没有那般重要,至少没有突厥重要。
段晓棠意见不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高句丽的位置紧要,但凡强盛的中央王朝都攻打过。”所谓吃饭睡觉打高句丽,王朝三大乐事也。
何况,谁不想去三八线上浪一回。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句话就将征伐高句丽的必要性全盘道出。孙安世猜想他爹请战奏折上如果加上这句话,说不定能多要来三成兵马粮饷。
孙安世毕竟只是一个不会亲临战阵的纨绔,武事稀松。“高句丽的位置有何不妥么?”陛下征伐不是为了开疆扩土么。
段晓棠:“自高句丽往下,燕云大地直至黄河都无天险可守,是真正能策马驰骋的一片平原,国家重要的农耕区域。”这时候还没有山海关。
“一旦铁骑南下,从高句丽至辽东,从辽东至河北,从河北至江淮,这就是国家的咽喉要害。”
林婉婉低头,掩下眼中的悲伤,欲征服中国者,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满蒙者,必先征服朝鲜。
卢照喉头微动瞳孔微张,“可高句丽亦是农耕,骑兵稀少。”
段晓棠:“可它离漠北不远,一旦二者结合,不就有骑兵了么。”
卢照刚想反驳当燕云铁骑是死的么,顿时反应过来,话不能说的太满。
李君璞病中忧思,将段晓棠是话反复思索,果真如此。
高句丽不只是为了炫耀武功开疆扩土,它是非打不可。
孙安世见段晓棠地理舆图说的一丝不差,论战亦是头头是道。忍不住生出招揽之心,“段郎君不如借着此次东征高句丽从军,与仲行同列。”
“多谢好意,”别说大吴没有女人从军的规矩,就是有段晓棠也不敢有兴趣。“但我怕死,算了吧!”
李君璞、秦景: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理由真是格外标新立异,格外真实。
现在屋里除了林婉婉都是将门种子,孙安世敢发誓,如果自己在老爹面前说出“我怕死”三个字,只有一个结果,当场被逐出家门。
“段郎君,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段晓棠神情严肃,“没有人比我更懂战争的残酷。”
高句丽国虽小兵虽弱,好歹立国数百年。兴兵东征,兵员物资从何而来?
北有突厥虎视眈眈,长城边军不能轻动。现在能用的就是中央和地方驻军。
卢照家世居辽东,与高句丽比邻,参与其中是应有之义。孙安世家在江南,路远迢迢,不可能从江南调兵,更可能是调将。
燕国公荣国公平级,除非朝廷再调一个宿老过去,压下他们二人,否则绝无可能共事。
令出多门,行军大忌。
所以荣国公去应该是调任齐地,与高句丽隔海相望。
李君璞发觉段晓棠陡然不语,“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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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规模定然不小,现有兵员不足,只能兴兵役。
可怜鸭绿江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管不了大势,只能顾好自己和家人。
孙安世忽然咳嗽起来,仿佛病得比李君璞还重。
秦景清楚隔壁小院情况,段晓棠若是被征,家中女眷将无以依凭。祝明月和林婉婉哪怕身负才学,也难免被人看轻几分。
“征兵优先从优先挑选地主富人子弟、身体健壮的农人为兵,挑选家里有多个兄弟的人家。”地区优先从战争之地开始,也就是齐地和辽东,“你身在长安,又是家中独子,通常不会征到你头上。”
连段晓棠都被征兵,差不多也快到亡国的时候了。
林婉婉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打定主意过几日要去庙里拜拜,哪个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临离开前,林婉婉嘱咐,“李二哥,你好生休息,千万别劳神。”
也知道这些都是虚言,李君璞一日想不通放不下,日复一日的纠结,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不管早上能不能起得来,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的。
出的门来,卢照:“我们刚刚说的那些不是劳神么?”
段晓棠:“顶多算娱乐,刚才说的那点东西对他而言都不算事。”
林婉婉:“秦大哥,胖哥人呢?”
秦景:“飞鸿陪长林去了。”
今天是杜乔应考的日子,祝明月等人都是女子可不敢去露面,怕给他惹来非议。
秦景看着不远处的小院大门,“你们回家还是回医馆?”
“我回家也没事,”段晓棠先做了决定,“你呢?”
林婉婉:“今天采的草药还没处理。”好大一团经验包呢。
孙安世等人也要先回作坊取回寄放的马匹。
林婉婉斟酌许久,方才问道:“孙大公子,你知道李二哥为何变成今天这样么?”
孙安世会张口让李君璞退一退,肯定是清楚他的困境。
孙安世警觉,“你问这作甚?”
林婉婉挽着段晓棠的手,倒退着走路,“心病还需心药医,何况我们是朋友,关心不行么。”
孙安世双手负于背后,“内情我并不清楚,大概是他得罪了人,或者他家得罪了人。”
林婉婉脱口而出,“李二哥家里不就他一个人么?”
“他行二。”孙安世纠正说法,你们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林婉婉转过身体正常行走,临转身之前对段晓棠使个眼色,症结在李君璞家人身上。
拍拍段晓棠的肩膀,“晓棠,要不然趁着宵禁前出去走一圈,享受你最后的自由时光吧。”
段晓棠将她的手扒下来,“说的好像我要去坐牢似的。”
秦景:“晓棠接下来要做什么?”
“祝总张张嘴,下达新任务,搁家里试验蛋糕。”段晓棠说明缘由。
说到蛋糕卢照可精神了,“你不是做出来了吗,还需要试验?”
段晓棠揉揉手腕,“许久不做手生,总要多试试才好。”
卢照:“你做那么多蛋糕干嘛?”
段晓棠:“我们家开铺子的。”
卢照转念一想,等铺子开起来,岂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美味的蛋糕。“不错,不错!”
还没有真正入夏,已经有蚊子出没,幸而在长安穿的是长袖长袖,不至于被叮得满身包。
祝明月想到林婉婉做过驱蚊膏,让朱淑顺从药柜里找出来。
林婉婉这一阵病人不多,空闲时候做了不少药膏,祝明月既不打算审计她的账目,又不会插手她的爱好,索性全然不管这批药膏的销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反正等林婉婉的何时感觉缺钱花了,自然会翻出东西来。
幸好林婉婉自己心头有数,知道东西多而杂,再好的记性时间长了都会弄混,于是在每个瓶罐底下贴了标签。
朱淑顺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抬头,“祝娘子,香茅艾草薄荷膏找到了!”将香膏递上。
不过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小青瓷罐,揭开盖子,露出内里熏绿色的膏体,清凉的薄荷味扑鼻而来。
祝明月看罐体小巧,“这香膏做的多么?”
朱淑顺:“大大小小做了十几罐。”
祝明月摸了一点擦在手腕的红肿处,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扬了扬手中的香膏,转身道:“这我拿走了。”
林婉婉不在意,挥挥手,“拿吧。”
秦景迅速望了她一眼,眼中情意一闪而逝。
祝明月:“李县尉如何了?”
林婉婉放下药箱,“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感冒,”祝明月合上盖子,微微颔首,“希望如此。”传说中不吃药七天能好,吃了药一周就能痊愈的病症。
秦景先将卢照送回家里,接着要送孙安世。
孙安世却拒绝,“今夜我与卢弟抵足而眠,仲行莫不如一起留下?”
秦景心中挂念杜乔今日情况,借口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说吧,特意把我表哥支走想做什么?”卢照堵在门口,连门都不让孙安世进。
抵足而眠,开什么玩笑,他俩的情谊可不到。
孙安世本意也不是想进门,揽住卢照的肩膀,“卢弟,那祝娘子你看如何?”
卢照回忆一会,脸上全是青涩的迷茫,“挺漂亮的。”
孙安世:“你没发现仲行今日有何异常?”
卢照:“没有,”后知后觉,“你是说表哥和祝娘子有什么,不可能,他俩就打过一声招呼,还不如和林娘子亲近。”
“你是没开窍,”孙安世趁机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仲行是什么人,正人君子!但今日每次见祝娘子都会立刻避开目光,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卢照掰开孙安世的胳膊,“不对吗,男女自该避嫌。”
“弟弟啊,你回想下仲行和林娘子如何相处的,大大方方的。”孙安世胜券在握,“他们一家人,总不会有两样处世性情吧!”
颇有些CP粉的心态,你们只要出一个名字,其他的我都可以脑补。
何况,秦景的表现着实称不上清白。
论对风月的了解,卢照自然比不上孙安世,“你说是就是吧,然后呢?”
这段感情是否真实,比起相信秦景的人品,还是祝明月的美貌更有说服力。
孙安世:“帮仲行提亲如何?我是他上峰,你是他亲眷,我们出面亦是应当的。”
表兄弟新近相认,但论对秦景的性情,卢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冒然提亲对秦景绝非惊喜,但对他们两个绝对是惊吓,不想体会表兄的怒火,“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转身就要进门,孙安世急忙拉住他胳膊,“不过是帮仲行成就姻缘,大丈夫成家立业有何不可?”
卢照双手抱胸打量孙安世,如果说这句话的荣国公本人还有几分商量头,但是孙安世和秦景名为上下属,却面和心不和,生疏得连外人都瞧的明白。
孙安世如此急切是想讨好秦景,修补关系?
“老实说,你和我表哥是怎么闹翻的?”
孙安世被戳中心底痛处,顿了一顿,看着卢照灼热的眼神,不得已将陈年旧事托出。
“那时还没攻打奇树岭,父亲帐下另一个武官欺辱女子,被仲行捉住,上报要军法处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卢照:“你怎么处置的。”孙安世也是秦景上司,当时肯定上报给他处置。
不然何来接下来两人怎么会闹翻。
孙安世:“我能怎么办?人家身上也是有军功的,若是照军规处置,岂不让其他将领心寒,犯伤同僚,日后仲行如何在军中立足。”说的都是自己如何为他人考虑。
卢照再问一次,“你怎么处置的?”
军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孙安世:“打了五十军棍,责令他娶了那名被欺辱的女子,远远的将人调开。”
卢照身量未成,此刻高高扬起下巴,“你以后千万别领兵,若是下属有本事,就安安心心当个木偶,听他的吧!”
秦景要求秉公执法,但那时刚刚崭露头角,立足未稳,他的意见并不被看在眼里。
孙安世无非是想做人情拉拢将领,打了五十军棍,只调任没降职,看来也没有伤到根本。
那名可怜的女子心中怨愤不在考虑之内,那名将领也未必满意,被迫娶了没有根基的妻子,平白失了一份助力。
若是要罚就罚到底,要护也护到底,才称得上果决担当,最不济上报给荣国公。
想要两面光结果把两边都得罪了,甚至还把这件事瞒下来。如果荣国公知道,绝无可能叫秦景陪着孙安世入长安。
祝明月沐浴过后,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涂上艾草薄荷膏,“婉婉,天气热了,能做些蚊香么?”
林婉婉计算一番用料,“可以,要线香还是盘香?”
祝明月:“盘香。”
林婉婉:“行,我明天找孙铁匠做几个蚊香盘。”
段晓棠坐在桌子边上写蛋糕方子,半晌后,“朝廷要攻打高句丽。”
祝明月:“什么时候?”
段晓棠:“应该是明年。”
能打仗的月份不多,夏季炎热,冬季北方滴水成冰,都不是能打仗的时间。唯有秋季最合适,但现在还没有做战争动员,没有征兵训练。孙卢两家人还在长安为军饷粮草头疼,再快也要到明年去了。
祝明月叹口气,“我总有些不妙的预感。”多少王朝在高句丽身上翻过车。
段晓棠:“那个地理位置,中央但凡强盛,都忍不住想动一动。”
道理摆在那里,无需过多置喙。
祝明月:“你怎么知道的?”段晓棠今日的行踪明确,约莫知道从何而知,只是想知晓其中细节。
段晓棠将下午探病时的情形一一道来。
祝明月不通军事,只能从旁分析,“齐地辽东发兵,和长安无关。”他们暂时安全。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这么看来,荣国公和燕国公在军中是皇帝的亲信。白家和徐昭然家又是另外一派,这次东征主力应该是轮不上了。”
林婉婉:“那隔壁李二哥家呢?”李家也是将门。
祝明月沉吟半晌,“他家没落但并非籍籍无名,说不定往些年还威风得很。但看他和白湛孙安世等人相处,他们也不是一路的。”
林婉婉感慨,“大吴军中究竟有多少派系呀!”
祝明月:“你和房东家小孩玩的时候不如打听打听李家的底细。”工部尚书在文臣中也是有名有姓,能排在前几位的,有这种邻居怎么说祖上也是阔过的。
段晓棠:“要告诉秀然么?”
祝明月:“说吧。”白家可能早就知道,但说不说是她们的事。
既然兴兵定然免不了征兵,祝明月:“兵役怎么办?”段晓棠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秦大哥说按照通行办法,是优先征选齐地辽东家中子弟众多的家庭,而且我定居长安,户籍在武功,又是独子,应该不会落到我头上。”
秦景在军中任职,极有可能参与下次东征,他的话当然可信。
别说独子,三人现在是九族系于一身,千顷地一棵苗。换做个男丁,此刻该想想如何延续香火了。
祝明月:“大吴收税多在秋日,等入秋后我们回一趟武功,把今年税收缴了,另外去落户的村庄看看,留一条后路。”
该税的税,不该睡的别睡,吸烟刻肺。
段晓棠恍然大悟,“我们名下还有三亩地。”换算下来小两千平呢。
林婉婉:“我们落户的那个村子叫什么?”
段晓棠按着额头想,“在县城外十里……”具体叫什么名字忘了。
祝明月:“李西村。”
林婉婉一阵头疼,“大姓啊!”对他们这种单门独户最不友好的形式。
李西,该不会还有东南西北中俱全,跳进李子窝了吧。
祝明月:“先看看情况。”
次日一早,林婉婉在济生堂内制作蚊香。
将晒干的艾叶磨成艾绒,加入木炭粉、陈皮粉、榆木粉、雄黄粉,最后加水调和切成细条盘起来,晾晒半下午即可。
配方不难,麻烦在于将各种材料研制成粉,不费脑袋费人工。
朱淑顺和谢静徽能打打下手,但她们主业是学习。只能当做学习制药的练手之作。
林婉婉:“今天做的蚊香,你们拿几盘回家试试。”
往日驱蚊多是直接点燃艾草,使用不便,而且味道熏人。似这边调和过后的蚊香味道相对宜人,但成本也高,不如艾草廉宜。
两徒弟赶忙应好,这毕竟算是她们第一次参与制药,虽然不是治病救人的药,但蚊香驱蚊勉强能搭上驱虫方的边。
林婉婉满怀畅想,“以后我们还可以做些胭脂水粉玩。”
谢静徽看着刚刚因为磨木炭粉显得有些黑黑的爪子,“胭脂水粉不是药呀。”
“那算陶冶情操,”林婉婉点点她的额头,“我们学医却不是要做书呆子药呆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懂不懂?”
全然不管自己爬山爬得半瘸的事实。
谢静徽连连点头,“懂。”知道自己额头上也有几个小黑点,记下待会一定要去洗脸。师父刚刚摸了木炭粉,手上也是黑的。
春风得意楼,乌友坐在常用的雅间中,一边看着繁华的街景,一边眼睛瞄着大堂内的情景,吩咐随从,“去请掌柜上来一叙。”
虽然执掌一家大酒楼,但姜永嘉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处理场面上事务的高级打工人。
“乌郎君,可是菜品哪里不合你口味?”
春风得意楼菜品新颖特殊,但乌友并非老饕,尝不出来不同厨子做的味道有何不同。
开门见山,“几日不见段郎君,他不在酒楼么?”
以往空闲时,段晓棠都会出来逛一逛,如今却连连几日都未曾露面。联想到之前透露有离去之意,该不会真去哪个荒僻之地种菜了吧。
姜永嘉想到过去乌友与段晓棠常一起闲聊,问上一句并无不妥,“段郎君近来家中有事,请假没来上工。”
乌友担心段晓棠是否遇上意外,“是何事?”
姜永嘉亦不清楚内情,“段郎君身份特殊,我也不好多问。”
无论姜永嘉是否知晓段晓棠踪迹,乌友都清楚在这里是问不出来了,只能另寻他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卢照昨日虽把孙安世的“多此一举”拦回去了,但终究亲表兄弟,还是关心表哥的终身大事的。
今日骑马来到秦景寄居的客舍寻人,进门只见到葛寅和一个陌生的文人坐在院中闲聊。
“葛大哥,我表哥呢?”
葛寅站起来,“仲行出去买酒菜了。”
为两人介绍,“杜乔,杜长林,我的同乡和远亲,济州举进士,此来长安应试,昨日刚考完。”
“卢照,仲行的表弟,辽东燕国公之子。”还将两人在平康坊燕春楼戏剧化相认一幕说出来。
杜乔也猜孙安世特意带秦景去是为了收拾卢照,哪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
卢照想到林婉婉昨日问道葛寅行踪,秦景说是“陪长林去了”,难不成是陪着去应考了?
科举新开,燕地亦举荐过几个进士来长安。但卢家行伍,卢照并没有接触过这些人,不由好奇科举到底是怎么个做法。
杜乔:“各州郡遴选才学之士至长安经由吏部考试,我这一科是进士,主要考察经义诗赋和时务策。”
卢照在这三项上都只有垫底的份,分不出好坏,但看杜乔侃侃而谈的模样,应该有几分真材实料吧。
不由得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好考么?”准确的说是能考上么。
“不知,”杜乔迟疑一会,“上一科三年前,只录了三人。”今年参考人数更多,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如今大慈恩寺内学子们人心浮动,处处打探他人答卷情况,或者四处宴饮。
杜乔打定主意在结果出来前低调到底,打着探亲的借口避出来。
这也没错,葛寅的确是他亲戚,虽然远了一点。
秦景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进门,“阿照来了,正好一起。”
杜乔考前都在寺庙膳堂里搭伙,能吃饱但清汤寡水。虽然林婉婉让他去春风得意楼打牙祭,但一时口腹之欲和前程哪个重要,杜乔心里清楚,有时间还不如多看两卷书。
考中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满足,考不中自然万事皆休。
长时间肚子里没有油水,秦景也不敢给他拿大鱼大肉,反而吃坏了,只能挑一些清淡滋补的。
卢照看着食盒里的菜,清蒸鱼、笋干炒咸肉、白菜粉丝煲、香菇青菜……
“这是在春风得意楼的菜?”
作为长安新近崛起的酒楼,菜色食材独树一帜。卢照自然是去过的,菜不错,但四周的诗墙就敬谢不敏。向来是好吃的吃掉,半墙诗看也不看。
“嗯。”秦景点点头,转而吩咐店家再做几个汤菜。
春风得意楼乃长安文人聚集之地,杜乔考后也不敢冒然去,生怕遇上熟人,打听考试情况。
秦景坐下,“我刚才去遇上祝娘子,她托我转告你,因昨日之事,此次科举或许会多几个名额。”
杜乔昨日整日都在考试,对外头消息全然不知,今天一早又避出来,可谓两耳不知窗外事,“昨日发生了何事?”
长安城每日发生成千上万件事,但适合祝明月和秦景打哑谜的只有一件。
秦景:“昨日十余长安权贵子弟及其从人在郊外践踏青苗取乐。”
卢照更是毫不留情,“那帮混账竟然敢去砸马蜂窝,险些蜇了我们满头包。”
杜乔出身寒门,虽然不用亲自下地劳作,但农忙时节亦要参与。
青苗是农家一年的指望,民以食为天不是说来玩笑的。
昔年曹操为马踏青苗割发代首,汉武帝冒名平阳侯毁坏老百姓的庄稼地,尚且遭到谩骂,遭当地县令抓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此事可有定论?”
秦景呐呐不言,他真的不清楚,只顾着和祝明月交谈传话了。
卢照今日一早派人出去打听,就想看这帮混账会怎么倒霉。
“昨日之事被御史上报,陛下大发雷霆。但楚国公求情,称人皆年少,已然知错,赔偿过农家损失,最后一人罚了十金。”
楚国公的情面值钱,毕竟天下勋贵之首。
十金于普通百姓是天价,但对于纨绔而言,不过少去几次平康坊而已。
卢照当然不服,“他们算什么知错能改,昨日赔偿的青苗钱是孙安世给的。”
葛寅在长安闲居数月,对长安纨绔的风气有所了解,若放在齐地,哪怕官府放纵,游侠们也要找着机会去教训一顿。
杜乔控制着手,慢条斯理的夹菜,内心不断劝解,莫生气莫生气,反正败的不是自己的基业,气出病来没人理。
卢照不解,“不过这件事和科举有何关系?”
杜乔:“卢小郎,了解过科举么?”
卢照:“听说过。”仅限于听说。
杜乔搁下筷子,“科举从现世的第一天,就是为了打破士族对官场的垄断,巩固皇权。”
所以哪怕开创十余年,也一直不温不火。
因为杜乔的原因,葛寅也是打听过些许内情,“不是为国选才?”
“这是最表面的原因,”杜乔侃侃而谈,“其实只要看看历届举进士的出身就知道,几乎都是寒门,偶有例外也是没落的低等士族。”
祝明月戏言“我的国公爸爸”只是打个比方,不会真有国公的儿子来参加科举。
但寒门也千差万别,有如杜乔这般的真寒门,也有家资千万的豪富,或者外家妻家尊贵的学子。
杜乔:“此次科举一直没有准信,直到燕春楼斗殴一事发生,方才最后敲定。”
“加上这次权贵子弟郊外践踏青苗之事发生,短时间内两起恶性事件,换你是当家人会怎么想?”本想说“皇帝”,但一不小心就成了冒犯。
卢照霎时得出结论——这届长安纨绔不行,日后官场被这帮混账把持,绝对暗无天日。
杜乔摩挲着衣袖,因为科举和权贵的天然对立,如今赌的就是圣天子一念。
一念之间,许多寒门子弟命运就此改变,鲤鱼跃龙门。
在场其他人对此倒没有排斥,因为杜乔或者科举的存在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说到底科举出来的都是文官,他们从武,家中亦只是寒门或者低等士族。
卢照不由对杜乔高看一眼,“你如何想到是限制士族为官,巩固皇权的?”
纯属好奇,毕竟自己长的是一个武将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冲锋陷阵。
从未想过一场考试还能和皇权、士族扯上关系,不如回家问问父亲的幕僚,试试他的水平。
杜乔实话实说,“原本只有一些模糊的猜想,直到祝娘子点醒我。”祝明月看的极高极远,这可是一个献兵书红薯都能想到夺嫡争爵的人。
卢照等人恍然大悟,祝明月托秦景传话,那她定然是看出来才会有此结论。
葛寅竖起拇指,“祝娘子果真厉害。”
杜乔微笑解释,“是因她家乡有类似制度,他们三人自小都是这样考出来的。”
多智近妖,对女子而言并非好事,平白叫人畏惧。
转移话题,“我这次幸好是听了林娘子的话,守在大慈恩寺哪也没去。果不其然好几人考前吃坏了肚子,影响状态。”
杜乔现在也不敢去想,这些人是紧张、意外、还是真被人做了手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关注点果然被移走,卢照:“表兄去拿菜,怎么会遇上祝娘子?”
秦景:“春风得意楼本就是祝娘子的产业。”说的正常无比。
都说段晓棠是厨子,那么必然有做工的酒楼或者食肆,只是没想到是在长安文人中出尽风头的春风得意楼。
卢照心底一凉,无论孙安世的猜测是否为真,只要想到春风得意楼的半墙诗,都知道两人都没有希望了。
秦景读书识字么,当然。他会作诗么,大概率是不会的。不光不会,甚至看起来没有半分向这方面发展的意图。
饭毕秦景收拾好碗碟食盒拿去东市退了,卢照本来坐着消食,忽然想到使钱叫客舍的人去退不一样么,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碍于杜乔在侧,不好直言,“不知段郎君姊妹三人,可曾婚配?”
说到三人私事,葛寅还真没有杜乔了解,“应该没有吧。”
总不能说他们几个之前为了逃避选秀,作假了几份婚书,结婚离婚一次性搞定。
“没有,”杜乔以为卢照是年少慕艾,“他们家乡婚配规矩与世俗大不一样。”
三个都是顶门立户的独生女儿,难免猜测似某些边远夷族,以女子为传承。
卢照也不好再多问怎么个不一样法,免得露了馅。
葛寅:“长林,我不久后回乡,给家中的信件可以替你带回去。”济州与齐州相邻,无非绕点路的事。
葛寅家中自有一大堆事,此次在长安见识盘桓太久,再等不到孙家的大部队回转,他就要自己返程了。
杜乔:“多谢飞鸿兄,我想等三日后放榜的结果。”考中最好,若是落榜,便要考虑是留在长安谋职,还是回乡安居。
若是回乡跟着葛寅走最好,值得信任,安全又有保证。
“没问题,”葛寅另外提醒,“朝廷近几年打算再度东征高句丽,你要早做准备。”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秦景卢照是军,自恃治军严明,能管住手底下人。但不是每个将领都有良心,一旦放纵,遭殃就是沿途的百姓。
济州齐州均是齐地大城,粮道兵道经行之处,这恰是葛寅立刻要赶回去的原因,回家准备好纳粮纳绢事宜,最重要的是加固坞堡,防兵防匪甚至防备趁乱打劫的小民。
杜乔自小受的是文士教育,缺乏向外扩张的本能,“这仗不能不打吗?”
卢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瞧见二人惊异的目光,“段晓棠说的。”
比起皇帝炫耀武功,这一句话几乎将王朝睥睨世间纵横天下的合理性说的透彻。
高句丽的位置,岂不正是卧榻之侧。
出兵方向无非齐地和辽东,天底下武德最为充沛的两个地方。
杜乔难得失态,“晓棠亦知此事?”
卢照点头,“他知道,还想着如何逃脱兵役。”
杜乔顿时哑口,段晓棠一个女儿家不逃兵役,难道去从军打仗么。“他家只有他一人顶门立户,若是走了,家中女眷如何存身?何况长安路远,无论如何都不会征到他头上。”
卢照:“不参军的理由是怕死。”想想都好笑。
杜乔:“前二十多年连鸡都没杀过,手上不沾血的,如何能适应战场。”当初在武功匪寨也是迫不得已。
段晓棠和林婉婉相貌年轻心性天真,难免叫卢照以为是同龄人。只祝明月看着成熟些,这种成熟更多的是来自于性情而非外貌的衰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卢照不由得想偏,“段郎君二十多,祝娘子是他姐妹,多大了?”
杜乔双手搭在膝上,“劝你不要打听,他们家乡风俗,很忌讳探问女子年纪。”
葛寅笑道:“并非一地风俗,所有女子都忌讳的,阿照日后成亲了就明白。”
卢照知道两人取笑自己年轻不知事,遂将话题再转回杜乔身上,“杜郎君,放榜前都待在表兄这里吗?”难得遇上一个聪明的脑瓜子。
杜乔摇摇头,今天一早他若是知道昨日城外之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来。“今日回去后,闭门读书直到放榜。”无非再吃几天素斋,忍忍又如何。
身无长物,低调才是避免卷入旋涡的最好办法。然后等待圣天子的一念之间,一切尘埃落定。
卢照从中隐约嗅到一丝长安城中暗流涌动。
段晓棠在家烤了两天蛋糕,将原先制备的白糖用完了。
是的,大吴现在还没有白糖,只有初步的红糖。早在刚到长安时三人不是没打过白糖的主意,但身单力薄,稚子抱金只是取死之道,不过私下做些甜甜嘴。
印象最深的当然是黄泥法,东奔西走挖了好大一堆黄土拉回来。
不嫌脏的拌了黄泥水,一直淋呀淋,淋了大半天,糖都淋没了,也没见到白糖的踪迹。
黄泥法宣告失败!
林婉婉险些气疯了,“我就说为何谈到黄泥法制糖只见文字,从没见过一个现场制作成功的视频。难道书上写的是假的?”
祝明月微微叹气,“应该缺少了关键步骤。”但她们已经没有继续探索的勇气。
段晓棠作出决定,“换活性炭脱色法试试。”
三人又开始新一轮磨木炭的流程,土法制作活性炭,幸好最后活性炭脱色试制白糖成功。
将活性炭加入糖水之中吸附色素,然后过滤残渣熬煮晒干。
不能称之为白砂糖,只是制出一些不规则的白糖块,也是一大进步不是,最后在蛋糕制作时建立奇功。
穿越三大法宝,玻璃没地搭高炉,以三人的化学水平也不知道能不能试验成功。肥皂没有对应销路,白糖不敢往外销售。
三已缺二,说到底都是没有权势底气,身处异世,安全最重要。
预先制备的白糖快要见底,段晓棠让两个来帮忙的女工轮流,一个打奶油,一个磨木炭。
五谷豆坊日日火不熄灭,木炭从从来不缺的。
相比起来磨木炭是个轻松活计,两天奶油、蛋白打下来,对从未接触的人来说,胳膊很难受得了。
段晓棠已经在琢磨法子,日后蛋糕店做起来,奶油蛋白打发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门铃响起,段晓棠开门,见着门外三人奇道:“你们怎么来了?”
白秀然白湛不意外,徐昭然出现就有些出人意料了,上次那是事出紧急。
白秀然进门将段晓棠拉到一边,“父亲让我多和他相处一番,我一想你这里有吃有喝清净没外人,不就来了么。”
总不能把徐昭然约到校场上去吧,两人的关系还不到。
段晓棠脱口而出,“我不是人呀!”单身狗的情绪考虑过吗?
白秀然:“你不是外人。”
“你们不是有规矩婚前不宜见面么?”段晓棠觉得有些陈规陋习有必要重申一下。
白秀然:“那是婚期临近之前。”距离现在还有小半年呢。
“好吧,你们自便。”段晓棠转身去烤蛋糕,“架子上有新烤出来的蛋糕,烧烤架放在东厢,菜肉调料在厨房。如果想吃饭,正屋柜子上有银钱,自己使唤人去春风得意楼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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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屋旁边有个书架,上头的书随便看。”
白湛习惯了他的不拘小节,“你去忙吧!”眼睛只盯着新烤出来的蛋糕,可惜没有上次的奶油蛋糕。
段晓棠猜这次把姐姐和未来姐夫鼓动过来肯定是白湛的主意,“你不能多吃。”
白湛拍拍胸膛,“我有数。”
白秀然和段晓棠等人习惯一样,天气好时习惯坐在院中的长桌上,短短几天没来,院子里已经变了模样。
长桌上方依旧没有竖起纸伞,用木竹搭了一座简易的凉棚,上方用茅草席遮挡,四周覆着轻纱。
院子中沿着墙根新砌了几个大小形状各异的花池,白秀然好奇,“晓棠,花池里打算种什么?”
段晓棠:“小菜园装不下,打算把里头的菜移栽出来。”这会正用豆渣、草木灰养花池里泥土,再等两日就能移栽了。
段晓棠从后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盒子底下垫着一张白纸,放在白秀然面前,“婉婉给你的。”
白秀然:“是何物?”
段晓棠耸肩,“事业没有压力的空闲人士打发时间的伟大作品。”全是揶揄的口气。
白湛听到话语,凑过来,“没有我的?”
区别对待,不公平。
“你确定要?”段晓棠抱着手看好戏。
白湛脑中警觉性陡然拔高,“先看看再说。”
白秀然轻轻打开盒子,里头整齐放着十几个小青瓷罐子,高不过一寸,宽不过二指,小巧精致得很。“这是什么?”
段晓棠:“胭脂,林神医这两日闲极无聊做了十几种。”
白湛当然知道胭脂不适合自己,但仍咂舌不已,“胭脂还有十几种?”
这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段晓棠站在白秀然身旁背靠着桌子,“准确的说,是十几种颜色。”
白秀然打开前三个罐子,细细看来颜色的确有些微不同。
但在白湛眼里并无差别,“这不是都差不多么。”
段晓棠和白秀然对视一眼,那是对直男眼光的无奈。
白秀然接着把后头几个打开,罐子内的胭脂按照颜色深浅来排列。
白湛差点“瞎了”的眼睛才终于看出了差别,至少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颜色差异明显,“好像是不大一样。”
白秀然看其中几个隐约闪烁着珠光,“加了珍珠?”
段晓棠不清楚制作流程,但可以肯定,“应该没有,珍珠太贵,败家也不会它造。”
白秀然听段晓棠的话,知道不是正经事业,只是闲来的游戏之作。
她的梳妆台上亦有胭脂,说的名家制作,用料如何珍贵。印象里似乎只有红色一种,不似这般深浅排列,看的清楚明白,原来胭脂红有这么多颜色。
“会不会太多了?”
段晓棠:“这些最多只能保存三个月。”纯天然无添加没有防腐剂。“明月以前有几百只,常用的也只有两三样,都是拿来试色玩的。”
白秀然原听到只能保存三个月,想自己每天涂一样也用不完,待听到用来试色玩的终于把握其中深意。
段晓棠:“后院有镜子,可以在唇上试色,也可以在白纸上试。”
白湛和徐昭然都在,肯定是不能当面上唇或者撸起袖子在胳膊上试。
铜镜不够清晰,白秀然可惜没带素云来,不然主仆两人互相试,才能将颜色看的清楚明白。
发现白湛还站在旁边,“站这里作甚,自己玩去。”
白湛没挪步,“做这么多种胭脂有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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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觉得段晓棠和三姐讨论胭脂话题有些奇怪,但这毕竟林婉婉制的,段晓棠只是转交。
白湛自动过滤掉其中异常,“哦。”
徐昭然自始至终坐在另一边看书没有凑过来,只竖着耳朵听着。
白秀然将白湛打发走,“看书去!”
刚刚让弟弟去玩,现在让弟弟去看书,爱不会消失,只是会变得正经。
白秀然再好武事也是正当年华的女子,怎会不爱红妆。
拿起盒中的细妆笔,沾上少许胭脂在纸上点画,觉得颜色不够丰满又再多涂几笔,甚至无师自通将两种颜色叠涂。
白湛和徐昭然坐在一处,小声道:“不务正业。”再也不是我英姿飒爽的三姐了。
徐昭然:“娱情而已。”喜欢就好。
白湛拿书时没注意,随意抽了两本。没想到自己拿到的书里夹了几页纸,打开看居然是嵇康的《琴赋》。
“他们怎么会看《琴赋》?”这篇文章并不算常见,小院中几人也不学琴。
白秀然百忙之中抬起头,“婉婉新收了一个徒弟,据说名字是从中取得。婉婉没看过,我让人从家中藏书抄的。”
白湛:“她收徒弟了?”
白秀然暂时从试色大业中抽离,“无咎没和你说么,收徒的契约还是他帮忙拟的。”
白湛:“无咎近来在家读书,我好久都没见他了。收徒还要定契?”
白秀然:“收的是女徒,内情复杂不得不为将来考虑。”
“年纪轻轻就要考虑养老送终的事?”白湛一下想到终点。
白秀然头一次发现自己弟弟是个傻的,搁下妆笔,尽量让面容不至于扭曲。“女子学艺,要考虑她们的将来,成亲生子是一道绕不过的槛。”
白湛徐昭然实在想不通女子学艺,如何需要到动用孙无咎这个自幼研学律法的人出手的地步。
林婉婉提着食盒推门而入,“你们来了?”
白湛站起来,“你收徒弟啦?”
“是呀!”林婉婉眼睛微微眯起,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呦。”
食盒往长桌上一放,“晓棠,今天做什么?”
段晓棠站在烤炉边上远远应着,“还没烤好。”
林婉婉绕到白秀然背后,“怎么样,喜欢哪些颜色?”
白秀然都是照顺序画的,在白纸上指出几处线条。
林婉婉按照顺序从盒子中拿起一个罐子,查看罐底的编号,不知道这算不算最早的色号。
“这个颜色还有大罐的,待会我去医馆给你拿。不过另一个没有了,原料只够做几个小样。”
白秀然:“原料不够么?”
林婉婉摇摇头,“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花朵,纯手工制作很难复刻同样的颜色。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白秀然:“用这么一小罐试着玩就够了。”
白湛再过来凑热闹,指着最末的一处,“我觉得这个最好看。”
林婉婉彷佛背后被人猛击一掌,挺直身体,拿起试色的白纸举到徐昭然眼前,做个实验,“徐郎君,不好意思问个问题,这么多颜色,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关键时刻徐昭然和白湛心有灵犀,同样指着最后一处,“这个。”
女子胭脂本就私密,徐昭然并不想过多了解,但问到眼前当然要给出一个答案。
段晓棠端着几个碗碟过来,只看到林婉婉胸膛不住起伏,“怎么啦?”
“我现在终于相信男人眼睛都是瞎的这句话了。”林婉婉指着白纸义愤填膺,“十几种颜色他两不约而同选择死亡芭比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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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放下碗碟,“真爱吧。”
“难道不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吗?”林婉婉语重心长,“秀然,以后穿衣打扮千万不要听他两的建议,一定会把你带到沟里,留下永生难忘的黑历史。”
白秀然自幼有专门的嬷嬷夫子教导穿衣打扮,在娘家白湛管不到她头上。
日后与徐昭然成婚,她自有嫁妆,愿不愿意附和丈夫的审美还两说呢。
不过他二人的选择的确与自己不同。
白湛当了十余年的翩翩公子,头一回被人质疑眼光,“真的不好看么?”
林婉婉摇头晃脑,“在我们那儿,除了瞎了眼的男人,只有情敌才会选这个颜色。”
这得多大仇呀!
白湛徐昭然和白秀然关系紧密,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情敌,只能自认瞎了眼的男人。
段晓棠旁观整场闹剧,“问题不在你么,为什么会做这个颜色?”
“本来预计颜色会深些,哪里想到做出来是这样的。”林婉婉立刻解释与自己无关,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段晓棠补上一击,“你还往里头加闪粉。”
林婉婉无话可说,这确实是她的恶趣味。
门口传来咚咚声,自从安装手动门铃后,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敲门。
林婉婉立刻拔腿,“我去开门。”几息后,“三郎来啦!”
柳三郎:“林姐姐。”人小身矮够不着门铃,举着手中的篮子,“花花。”
小孩子对甜食的抵抗力近乎于无,自从祝明月过生日时吃过一回奶油蛋糕后,心心念念不已。
主动找到林婉婉,“林姐姐,我能用什么换蛋糕?”
小孩子馋嘴想吃东西不是大事,但不能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正好想做些胭脂玩,要是把小院里的花薅秃了,祝明月绝对不允许。
林婉婉:“三郎,可以用鲜花换蛋糕。”柳家院子里似乎也种了许多花。
正好柳恪在旁边,便替两人作见证。看着一大一小两孩子在那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篮子不过一尺宽,里头装的是新开的红色石榴花,满满当当堆在篮子里,收拾得干净整齐。
石榴树高,柳三郎爬不上去,定然是家人帮忙摘的。
林婉婉接过篮子,“自己坐,今天要等一会。”
柳三郎自己爬到桌边的椅子上坐好,先对白秀然白湛打招呼,“白三姐姐,白二哥哥好,”轮到徐昭然卡壳了,没见过。
徐昭然:“我姓徐。”
柳三郎:“徐哥哥。”
白秀然:“三郎好。”
林婉婉另外拿了一个空篮子过来,将石榴花瓣摘下来。
白秀然:“你拿三郎摘的花做胭脂?”
“怎么可能,这点花只能做添头。”林婉婉将篮子把中间推一推,示意白秀然帮忙一起摘花。
“牡丹、月季、洛神花、桃花、桂花……各种颜色,连桑葚、枸骨、五味子,樱桃我都试过。”
白秀然一边摘花,一边吐槽,“你果然很闲。”
“不才,”林婉婉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都是明月晓棠给我创造的条件。”
林婉婉从旁边抽出试色白纸递到柳三郎身前,“三郎,喜欢哪个颜色?”
柳三郎举着纸张看了半响,坚定地选择了最粉嫩颜色。
林婉婉捂住脸,“他们三个如何达成异父异母的相同审美?”
白秀然都快有些动摇了,“我也不知道。”
门铃响,白湛站起来去看门。
“白二郎。”
“李二郎。”
李君璞先反应过来,“我找段晓棠,他在家么?”
本来想再深入地问问摸鱼大法该如何实施,但有外人在似乎并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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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招呼人,“李二哥坐,晓棠还在后头忙。”
李君璞挑了一个柳三郎最远的位置,坐到了徐昭然旁边。
柳三郎对这个明显避嫌的动作不满,噘着嘴,“李二哥。”不高兴了。
李君璞:“我生病了三郎,别过了病气。”
旁边徐昭然握书的手一紧,合着自己皮糙肉厚不算一朵娇花。
白湛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并非休沐日,李君璞穿着便服,原来是居家养病,看起来是有些没精神。
林婉婉走过来,手搭在李君璞脉门上,“比前两天好些,这次请了多久假?”
李君璞:“五日。”病假不请白不请,段晓棠说的对,反正不靠俸禄养家。
林婉婉:“身体是自己的,慢慢养吧。”
白湛:“李二郎君,哪里不适?”
李君璞:“风寒。”
李君璞不挨着柳三郎坐,柳三郎当然不去挨着,只是举着白纸跑过去,“李二哥,喜欢哪个颜色?”
李君璞抬头,“这是什么?”全是深浅不一的红色。
若他不是因风寒而鼻塞,大概能从隐约的香味闻出来是胭脂。
白秀然一把扣住装胭脂罐的木盒,林婉婉灵机一动,“新得的颜料,作画用的。”
“哦,”李君璞指着第四道线条,“这个颜色正些。”
林婉婉差点喜极而泣,终于遇上一个审美正常的男人了。
隔一会才想到,李君璞是按照颜料的标准选择的,换成胭脂呢?
不过也不可能对他挑破实情。
“让让,”段晓棠举着一个竹篮过来,“让让。”
林婉婉看着篮中一块块剖开的小圆饼,模样有些陌生。“这是什么?”
段晓棠放下铁盘,指着刚拿过来的碗碟里东西,“这是什么?”
林婉婉:“肉松和酱,”靠近嗅一嗅,“蛋黄酱,沙拉酱?”无法确定。
段晓棠拍拍双手,“去洗手,婉婉厨房里还有几碗酱,一起端过来。”
段晓棠又端过来一盘蛋糕,正用竹片划成一个个小方块,“这是古早蛋糕,可以直接吃。”
桌上一共摆了六种酱料,三黄三白。
段晓棠:“黄色的是蛋黄酱,白色的沙拉酱。”
林婉婉:“同一种酱料为什么做三种?”
段晓棠解释,“不同配比,不同的油料。”她不想再经历春风得意楼开业,信心满满以为红烧肉能一炮打响,结果火的是烤鸭的乌龙事。
“每一种酱料都试一试,告诉我哪一种最好吃。”
手上拿着小圆饼演示,“这叫肉松小贝,中间和两边抹酱,然后裹上肉松就可以吃了。李二哥,这一种是咸的。”至少外头是咸的。
众人根据口味选择蛋糕,白湛一马当先,两块松饼之间涂着厚厚的蛋黄酱,那都不能叫肉松小贝,该叫肉松蛋黄球了。
嘴上说着,“没有上次的奶油蛋糕吗?”嘴里可不停。
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引得林婉婉白秀然注目不已。
当白湛再一次伸出“罪恶之手”时,段晓棠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冷言道:“想死直说,我送你下去。”
白湛刚伸出去“作案”的手无力地垂下来,“不至于吧!”
林婉婉无所谓地点点头,“很至于。”现在白家人最适合的就是各种减肥食谱。
“为何三姐还可以吃?”白湛委屈。
段晓棠:“秀然身体比你好,而且她是女人。”
众所周知,风疾男女发作比例二十比一。
白湛气愤地跺跺脚,坐回原位,抱着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其他大快朵颐的人,要多怨念有多怨念。
李君璞也没想到白湛看着生龙活虎,却是个美人灯笼,风一吹就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柳三郎捧着一块古早蛋糕,小口地啃着,颇为同情白湛的遭遇。“娘说要换牙了,也不让我多吃甜食。”蛋糕甜甜的,当然是甜食,“换过就能吃了!”
李君璞徐昭然费尽平生功力方才忍住不笑。
白湛第一次被人话堵得这般厉害,连一句反驳的言语都说不出来。
白秀然随口捏了一个理由,“他是比武输了被罚的。”
柳三郎点点头,“哦。”继续吃自己的蛋糕。
白湛拍拍自己的肚子,“我没吃饱。”
段晓棠顾不上管他,“厨房有菜,自己烧火烫两根菜叶子。”
白湛难以置信,已经沦落到只配吃菜叶的地位了吗?“其实我还年轻……”可以多放纵两年。
“聒噪!”林婉婉果断诠释了什么叫做翻脸无情,“晓棠,给他一个痛快。”
白秀然坐在一旁,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不用,”白湛手伸出来做阻止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其实也不是很饿。”
吃了六个肉松小贝plus版,肉松蛋黄酱沙拉酱本身就是高热量食物,已有六七分饱。
酒没有饭没有蛋糕管够,白湛除外。
段晓棠:“蛋黄酱和沙拉酱各选一种。”
林婉婉代表甜党发言,“滋味不足,不够甜。”
“你的舌头早被惯坏了,”段晓棠挥挥手,“投票不作数。”
白秀然:“蛋黄酱第二个,沙拉酱第一个。第一个蛋黄酱有些酸。”
其他人纷纷发表意见,轮到白湛委委屈屈,“我没尝完。”
段晓棠掏出记录制作过程的小本本,眉头紧皱,“豆油!”
做蛋黄酱沙拉酱最适合的是无味的玉米油、葵花籽油、橄榄油,但现在一个都没有。
后院几颗玉米做种还嫌不够,哪能拿来榨油。
胡麻油、菜籽油、豆油……初步选择豆油,真是退而求其次的其次了。
看柳三郎人小吃的慢,李君璞:“三郎,不能再多吃了,待会正餐该吃不下饭了。”
柳三郎拿着肉松小贝的胖爪爪一顿,嘴边沾着一圈蛋黄酱和肉松。
段晓棠收起小本本,“小孩子吃饱就好,不管正餐还是加餐,蛋糕配料是鸡蛋、面粉、油和牛乳,比一般人家的正餐还有营养些。”
李君璞强调,“正餐才是该吃饭的时候,小孩子尤其要注意习惯。”
段晓棠嘟囔,“老段除了我喝西北风的时候管管,哪怕吃垃圾食品都不带眨眼的。”
白湛:“你吃垃圾!”
李君璞:“管家让你吃垃圾?”
“我爹,亲爹!”段晓棠一个个解释,“垃圾食品不是垃圾,指美味但对身体全无好处甚至有坏处的食物。”
拿白湛现身说法,“就好像蛋糕于你。”
白湛:扎心了。
李君璞脸皮抽动,“你称呼你父亲,老段?”
林婉婉起哄,“那你爸怎么叫你,亲亲、宝贝、乖乖?”
“太肉麻了!”段晓棠打个寒颤,“正式的情形,叫我小段同志。”
“你们家还真是……”林婉婉忍不住笑出来,“你以后肯定是煮螺蛳粉都要给孩子尝一口的人。”
白湛好奇,“螺蛳粉是什么?”好吃么。
段晓棠看所有人都没吃了,“一种食物,美味,但闻起来像粪坑被炸了。”
白湛想想那种令人窒息情景,顿时面色一苦,我为什么要多嘴问一句。
柳三郎吃的肚皮浑圆提着小竹篮回家了,“林姐姐,段郎君,我走了。”
林婉婉将他送到大门口,直见到人进了柳家大门才放心。
将自己带回来食盒打开,夹蛋糕放进去,“作坊里还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嘴!”
白秀然突然想到,“科举过了吧,杜长林考的如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明天放榜,除了考后去葛大哥那里坐了一会,一直在大慈恩寺闭门读书。”
白湛:“能考中么?”
杜乔有才,但科举无论对学子还是权贵都极其陌生,没人能把住其中脉络。
林婉婉:“不好说。”
祝明月虽然猜测因为长安纨绔实在扶不起来,这次科举可能扩招。
但这赌的是人心,不能拿出来说道。
门再次咚咚响,段晓棠:“我去看看。”难不成柳三郎又来了。
打开门见到来人,段晓棠顿时面色一冷,“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迈步出来,用身体挡住院中景象,顺手把门带上。
来人正是乌友。
面对质疑,乌友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我看你好几日没去上工,特意来看看。”
段晓棠声音愈冷,“你从哪里找到我的地址?”
乌友:“问的。”
段晓棠:“问的谁?”
乌友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他们不该气氛和乐,宾主尽欢吗?
现在却连门都进不去,“你是在审问犯人吗!”
段晓棠:“如果你觉得是,可以是,我需要先确认你没有恶意。”
现代单身女性独居最大的恐惧之一——被人尾随跟踪。
“当然没有,”乌友辩解,“我们在春风得意楼聊的不是很好吗?”
“那是酒楼,你是客人我是员工。”段晓棠强调,“但这里是我家。”
乌友理清前言后语,察觉到段晓棠陡然变化的根本原因,“你觉得我不请自来是一种冒犯?”
段晓棠:“不然呢?”
乌友眉宇低垂,声音全是颓丧与无助,“我只是想见见你,想与你亲近,并无恶意。”
人先服了软,段晓棠也不想真将关系搞僵,“谢谢,我没事,只是家里有些忙。你可以放心了。”
乌友打蛇随棍上,“这次有些冒昧了,下次投帖拜会可好?”
“不好,”段晓棠再次拒绝,“我只是寄居此处,不算主人。”
推脱之言而已,计较起来也没错,小院是柳家的房子。
乌友是聪明人,已经明白事情搞砸了。
段晓棠为人自信包容,无论春风得意楼或者长安城任何一个地方,两人相见都不会有如此隔阂。
除了他家。
乌友想不通其中道理,但明白一句话,龙有逆鳞,触者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
家,就是段晓棠的逆鳞虚颈。
乌友:“既然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段晓棠:“多谢你惦记。”下次别来了。
随从牵马过来,乌友转身踩着马镫上马,“告辞。”
段晓棠:“再见。”
一动不动站在台阶上目送着乌友和随从骑马离开,直到巷口再也看不见身影。
长安城权贵人家每日都有许多陌生人登门投帖拜访,小门小户亦少不了走街串巷的货郎、化缘的僧尼……上门。
但于段晓棠等人而言,家就是家,是私人领域,除了亲人和认可的朋友,谁也别想来。
大门一关,管他外头春夏与冬秋。
陌生人上门,只有十成十的警惕。
乌友说地址是问的,春风得意楼唯一知道完整住址的姜永嘉自有后台,一般人的索问威胁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酒楼其他员工顶多知道在胜业坊,或许和五谷豆坊有些关联,但更详细的不得而知。
乌友曾经在胜业坊见过他,但胜业坊何其之大,怎么可能精准的找出来呢。
他们租的是柳家的房子,小院的大门是柳家曾经的角门。
没有悬挂门匾,不知内情的人经过,只知道这里有两户人家,柳家和李家。
谁会把夹在中间的他们单独拎出来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乌友剩下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就是——跟踪尾随。
跟踪祝明月,许多人都知道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祝明月或许有一点警惕心,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东市到胜业坊一路热闹繁华,身后多一个人未必能察觉。
乌友乌七郎,姓是假的,名是假的,只有排行是真的。
真真子虚乌有。
李君璞进来时,徐昭然坐在角落,没看到正脸,便以为是孙无咎。几次遇见这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
结果坐的近了才发现并非其人,两边通报姓名,脸和出身来历一对照,确认是和白秀然定亲的未婚夫。
似乎上回在小院遇上秦景的时候,他也站在后头。
李君璞原觉得白秀然段晓棠关系暧昧,如今这么大一个未婚夫杵在这里,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了。
这是有发展成通家之好的趋势呀!
李君璞:“看的何书?”
徐昭然将书页合上露出封面,“《三国志》,幼时读过一次,如今再读,体会又不一样。”
书是白湛取的,哪能不知晓具体内容,“《后主传》真是看一次气一次。”
三人骨子里都是意气慷慨之人,痛骂刘禅无济于事,索性谈论起三国时期几场著名战役。
白秀然见林婉婉在旁边听得头头是道,“三国时哪件事你最为印象深刻。”
林婉婉更熟悉的是《三国演义》,祝明月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三国志》没翻过几页。
《三国演义》脱胎于《三国志》,但其中大量描写不符合史实,现代人大部分都分辨不出真假。
冒然开口,岂不贻笑大方。
林婉婉斟酌片刻,“曹操杀华佗。”
联系林婉婉的职业,这件事不得不记忆深刻。
帝皇诸侯级别的医闹,动不动叫人陪葬、杀人全家。
大夫是医学专业,又不是殡葬专业,更不是神学专业。
林婉婉见段晓棠过了好一会才进来,“外头是谁,有什么事吗?”
段晓棠托词,“酒楼的人来问些事。”
“哦。”林婉婉提起食盒,“我去医馆了。”
她回家是来进货的,连吃带拿。
段晓棠:“我送你过去,正好拿点东西回来试试。”
林婉婉顿了顿,“豆腐能和蛋糕做一起?”搞黑暗料理。
“豆乳蛋糕,吃过么?”段晓棠从林婉婉手上接过食盒,向其他人交待,“我去趟作坊,你们自己玩。”
见白湛拿着剩下的蛋糕边角料要往地上扔,立刻劝阻,“富贵发财不能吃这些。”
自己不能吃就给宠物吃的白湛闻言摸摸发财的毛脑袋,“真可怜。”和我一样。
李君璞看着和白湛玩闹的狗发财,守护犬看门狗,被段晓棠等人养成嬉戏玩闹的小玩意,见谁都亲热。
哪天开门揖盗也不无可能。
猫富贵又是另一个极端,见谁都是一副冷脸,见无利可图“喵”一声,转身爬上院角的柿子树。
白秀然等人在小院中消磨大半天,有吃有喝有陪聊,好不逍遥自在。
徐昭然将姐弟俩送到家门口,对白秀然的脾气行事更加了解。
日后再有这般奉父命相处的机会,打定主意,若去小院就自己带本书,或者直接去隔壁找李君璞活动活动拳脚,那时候他的病应该好了。
白湛将三姐送回居住小院,白秀然叫住他,“二郎,先坐会,我们姐弟俩说会话。”
抬手将素云招来,附耳交待两句,将从小院带回来的胭脂盒交给她。
半晌后,素云带着一位婢女出来,白秀然将人叫到近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二郎,好看么?”
唇上用的正是白湛徐昭然选中的胭脂颜色。
这婢女白湛叫不出名字,但来来往往也是认得脸的。往昔虽称不得天生丽质,也是清秀可人,中上之姿。
玫红娇俏艳丽,但真用在脸上,却人的肤色衬托得发黑发黄,显得村气。
知错能改是一项优秀的品质,白湛恰恰拥有。
言语上滑跪得十分厉害,“弟弟错了,还是三姐有眼光。”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一大早许多文人打扮的士子聚在春风得意楼。
此时科举本不为大众熟知,但每个州郡举荐数人,汇集到长安后少说也有数百人,加上亲朋友人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这时候可没有差役满城报喜讯,顶多在吏部衙门外张贴一张布告。
居住散乱的举进士们要么聚集在吏部公衙附近,要么寻个酒楼食肆歇脚。
春风得意楼自是首选。
杜乔和数名寄居大慈恩寺的学子坐在雅间内,遣了其中一人的书童去看结果。
丘才得了杜乔提醒,说今年或许多些名额,虽只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到底是记在心上了。
“这结果何时才能出呀?”既想要快些知道又怕知道。
杜乔亦等着有些心焦,招来小二,“有茶么,冲泡的那种。”必须醒醒神。
茶叶当然有,不过平时都是店中人私下喝着解渴,不对外售卖。
既然客人问起来,又是东家的朋友,只有一个答案。
“有,小的马上去泡一壶来。”
滚烫熏黄的茶水尚不能入口,沸腾的热气扑到脸上,杜乔平白冷静两分。
“再等等吧!”
再等不到结果,说不定就要亲自去吏部衙门看看了。
不远处的雅间里,卢照坐立难安,“今天的春风得意楼大不一样。”
文人含量超标,导致他和秦景葛寅三个混在其中格格不入。
“你怎么会在酒楼?”问的段晓棠,不该在家做蛋糕么。
段晓棠:“送明月过来,恰逢其会,索性一起等了。”
祝明月敲门进来,“我派了人在吏部衙门外候着,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回报。”
段晓棠紧张地搓搓手,“现在才想起来,杜乔去考试,都没人穿旗袍举葵花,总觉得差了点仪式感。”
祝明月:“谁叫你没去呢。”
去的人是葛寅,旗袍没有,葵花没有,顶多穿个紫内裤。
“不论结果如何,今天的饭食总有着落。”祝明月手指着头顶,“城东葛老郎君包了三楼开文会,来者不拒。”不然今日为何来了这许多文人。
葛寅咧开嘴,“哎呦,是我本家。”
段晓棠:“不会牵涉上结党营私之类吧。”
祝明月怎么可能没查过,虽说科举进士,大多终其一生迈不过七品,前几届就是明证,但终究是官身。
“葛老郎君热爱文才,乐善好施,诗会文会不知开过多少场。”总的说来就是一个没有威胁颇有家底的老文青。
段晓棠:“我们能跟上去混吃混喝吗?”
卢照三人虽说不缺一顿饭,但白吃白喝的滋味似乎总是叫人留恋。
祝明月:“来者不拒,但入场券是写一首诗。”
卢照言简意赅,“不会。”
本公子不缺一顿饭,不吃饿不死。
祝明月:“杜乔就在不远处,可以让他捉刀一首。”底线也可以灵活变动。
段晓棠:“他不是不擅诗才吗?”
祝明月纠正,“不擅不是不会。”作诗是文人的基本素养。
“祝娘子,结果出来了。”姜永嘉在门外小声说道。
祝明月拉开门,接过纸张,顿时喜不自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看她脸色,“中了?”
祝明月将纸递过来,“自己看。”
段晓棠看着纸上字迹潦草,杜乔名字排在第一位,“头名!”再往后看,最后一名丘才。“这个丘才是不是和杜乔一起住寺里的朋友?”
同名同姓者不少,不知丘才籍贯出身,但读书人总体稀少,除非缘分到家,十之八九就是这个人了。
葛寅着急,“我看看。”
这位是真正的陪考家属,段晓棠赶忙递给他,卢照秦景两脑袋一左一右卡在两边。
葛寅反复确认,哈哈大笑,“我家可出了一个读书种子。”
段晓棠无力吐槽他们这八竿子打不着九族诛不到的亲戚关系,总而言之是件喜事。
卢照一个个数名字,“十个!”真叫祝明月杜乔赌对了!
上一届只录取三人,十个人几乎抵得上三届的总数了。
心底不住冷笑,长安城的纨绔们真给皇帝长脸。他们知不知道几番作天作地,将自己未来的官位做掉了十个。
祝明月没想到扩招保住的不是杜乔,而是杜乔的朋友丘才。他是第一名,哪怕像往年只录取三人,也有他一个位置。
名落孙山变成名落丘才。
看来大家对自己的实力认知都不够清楚。
待雅间内诸人传看完毕,祝明月将纸张递还给姜永嘉,“拿去给杜郎君看看,然后抄录两份,一份送给三娘子,一份送去五谷豆坊。”
姜永嘉:“是。”
茶水微凉,杜乔浅饮一口,稍稍平复心绪。
他进来时遇到葛寅三人,两边圈子不同,便只点头致意。
刚刚好像听到了葛寅的笑声,是有什么好消息了么?
“笃,笃”
姜永嘉敲门进来,“杜郎君,这是东家让给你的。”将酒楼小二费了吃奶的劲跑路带回来的纸张奉上。
杜乔心内惴惴不安,没有先接过纸张,而是打量姜永嘉的神色。
姜掌柜是什么人,迎来送往的酒楼掌柜,就算不是天生一张笑面,如今也得学会把笑容焊在脸上,叫谁见了都觉得可亲。
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杜乔忐忑不安打开折好的纸张,平日握笔有神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掀开纸张只看见第一行写着:济州杜乔,便再也无心往下看了。
往日再如何稳重,此刻也掩不住激动,一蹦三尺高,“我考中了!”
但凡春风得意楼建的豆腐渣一些,楼板都要被他跳穿。
不远处雅间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卢照:“是杜长林。”
段晓棠:“高兴疯了。”
祝明月:“不知道下一次科举时,大慈恩寺的房费会不会涨价。”
毕竟这一届住在寺里的学子至少考中两个,风水宝地,好兆头。
四周听到声音的学子窃窃私语,“结果出来了?”
“谁考中了?”
与杜乔同处一室的友人们立刻接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纸张,等待属于自己的裁决。
往日不堪入目的潦草字迹全然顾不得了。
丘才看到最后一行字忍不住热泪盈眶,和杜乔抱在一起,“我也中了!”
私底下说这一届也许会多些名额,以为是杜乔或许有一二可能上榜。
却没想到杜乔考第一,自己反而受惠吊车尾考中了。
“呜呜,长林,我考中了!”中间几番辛苦有谁知。
此时各处派出去看榜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无论一楼二楼都是人声鼎沸。
“这一次录取了十个!”
“大好机会,错过了!”
“哪些人考中了?”
……
此起彼伏,不一而是。
姜永嘉:“葛老郎君稍后将在三楼召开文会,几位郎君莫不如收拾一番前去赴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其他人虽然没中,但早有心理准备,并不会格外沮丧。“是极,是极。”
杜乔有才,原本在中与不中之间,意外的是中了头名。
丘才才是真正走了狗屎运的人,之前投卷拜谒和考试表现都不错,还遇上扩招。
杜乔平复心情,整理一番仪表,“姜掌柜,我朋友在哪间,我过去一趟。”刚才并没有看到葛寅等人进的哪间房。
姜掌柜,“请随我来。”
杜乔和其他人交待,“我去去就来。”
几人同住大慈恩寺,彼此不说知根知底,但多少晓得些底细。
杜乔在长安意外遇上同乡远亲,考试那日人家也是来陪着的。
葛寅体型格外突出,叫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杜乔进了雅间门,少有的情绪外露,“我考中了!”
卢照促狭,“听到了!”
其他人纷纷恭贺,“恭喜恭喜!”
段晓棠拱手,“祝官运亨通。”
祝明月:“等着你的烧尾宴了。”
他们初到长安,辗转各坊看房子。午间白秀然请客,席面上几道菜便出自烧尾宴。
鲤鱼跃龙门,烧尾成龙,门槛四品。
杜乔含笑,“我努力,到时请晓棠来掌勺。”
段晓棠摇头,“饶了我吧,搞不定那玩意。”
葛寅拿出纸笔,“长林,提一首诗。”
杜乔摸不着头脑,“写诗作甚?”
葛寅指指头顶,“楼上有文会,我们打算混上去。”看热闹兼混吃混喝的。
杜乔转头看着祝明月,作为酒楼东家,“闲杂人等”能不能上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祝明月含笑不语。
今日一番际遇,杜乔便是再不擅长诗才,胸中亦是涌上千言万语。
挥毫泼墨,霎时一首五言落成。
段晓棠不得不佩服文人的看家本事,短时间不说一首诗,能不能憋出二十个字都是问题。
杜乔告辞离开,葛寅立刻将诗塞到卢照怀里,“快背下来!”这是我们三的饭票。
卢照年纪小,看起来还能和文人沾些边。
卢照也不白占人便宜,墙壁题诗落款是济州杜大郎,反正也没人验他名帖。
然后谎称葛寅秦景是从人,一起带了上去。
专挑人多的时候混上去,这时候不显眼,有交际的文人,也有混吃混喝的闲人。
葛寅上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流水般的菜品酒水,一副热闹景象,不禁感叹,“乖乖,这是葛大善人呀!”
长安知名酒楼,这排场这气势,流水的哪是士子菜品酒水,分明是他素未谋面的同宗花出去的银钱。
长安城架势人家果然不是地方豪强能比的。
葛寅不知道的是这里头固然有葛老郎君钱给到位的原因,但场地布置,菜品调配,流程协调……祝明月和姜永嘉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务必让一百贯花出二百贯的效果,二百贯花出五百贯的气势。
三人专挑了一个边缘位置坐过去,看着场中热热闹闹,作为头名的杜乔被众星拱月。
幸好此时尚武之风浓厚,文人亦不是迂腐酸儒。
若有人过来交际,葛寅立刻摆出一副没见识的乡下地主老财模样,推辞只是带家中小辈出来见识。
小辈,特指卢照。
不一会,旁边有人坐下,还是熟人。
白湛在家听白秀然说杜乔考中,春风得意楼还有文会,家里待不住,索性出门找上许久不见的孙无咎一起来。
白湛:“秦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秦景实话实说,“请长林捉刀代笔一首上来的。”
白湛看着葛寅秦景边上陌生的少年,“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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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介绍白湛一方人,“白三娘的弟弟白湛、孙无咎。”
葛寅强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白湛头一次听到别人介绍自己不是从父从兄,而是从姐姐,“你认识我三姐?”
两人曾经在燕春楼打过照面,但没有单独相处过,一别之后只是陌生人。
白湛记得第一次见李君璞时,可是说孙安世和卢照在平康坊斗殴,表弟和上司打架搁谁身上都是一笔烂账,当时秦景连眉头都没跳一下。
可仔细看两人的五官眉目,的确有相似之处。
“如果被教训一顿也算认识,”卢照不服气也得认,“什么时候我两找个地方练练。”
二人年纪相仿,打不过姐姐,还收拾不了弟弟么。
白湛一头雾水,实在不知卢照和白秀然有何恩怨。
葛寅每每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可乐,两个人都挺冤枉。
秦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将小院门口的闹剧和盘托出,白湛只能庆幸白秀然武功高强,也难怪卢照满腹怨气。
卢照不想再面对自己的黑历史,转移话题,“你两也是让人捉刀代笔?”
“当然不是,”白湛压低声音,“我和无咎各作了一首诗。”
卢照看他样子不似作假,感慨同是将门,人家还会作诗,是不是习武不够刻苦?
白湛不碰酒,只喝饮子润润口,“当初我就看出长林是个人才,果然如此,科举头名。”本公子慧眼如炬。
卢照:“你认识杜郎君?”
白湛歪着头,“如何不认识,当初还是我把他从匪寨中救出来的。”
卢照电光火石间将所有人联系起来,杜乔和段晓棠当初陷在同一座匪寨,所以才会都和白家扯上干系。
但因为这救命之恩被段晓棠横插一手,没有砸瓷实,杜乔并没有投靠白家。
不过仅看杜乔一个文弱书生,归计到俘虏之中,对段晓棠当时所用人手有了更深刻的认知,那也是一个狠人。
卢照:“当时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
四周士子云集,讨论的是诗词歌赋文采风流,两个年少的将门虎子趴在桌上窃窃私语,说的是如何拔除山寨。
虽然段晓棠杜乔白湛几个当事人不约而同回避,但秦景依然猜到当时陷在山寨中的还有祝明月和林婉婉。
卢照直言,“所以你最后大意,险些被匪首掳劫,导致全局崩溃。”
白湛争执,“被救出来了。”
“是被段晓棠救出来的,”卢照划重点,“但匪首跑了,未竟全功,都是因为你。”
放在军中,若是主将存心穿小鞋,拿着这一点大做文章,白湛非但无功还有过。
“不过,你二人联手不至于留不下一个土匪头子?”不说杀死或者生擒,至少能将人弄成重伤吧。
卢照虽未曾与段晓棠交过手,但能被秦景李君璞看中,定然身手不差。
“问题在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将人留住。”白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倒也将责任揽在身上,没有甩锅。
“晓棠从前只练过拳脚,未曾用过兵器,手上只有一把匕首,只能救人难以制人。”
如果白湛当时反应快些,立刻起身,说不定还能将刘大郎身上那把匕首捅得深些。
卢照无言以为,“习武之人不练兵器?”难以想象。
长久接触下来,白湛倒是能做到逻辑自洽,“他以前学文的。”
段晓棠最开始是否学文,卢照不清楚,起先提议上来混吃混喝的人是他,但最后人去了厨房帮忙,会不会写诗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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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有点离谱了!”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不欲再纠缠段晓棠的特异,“山寨多建在高处,仰攻不利。最好围而不攻,封锁道路,截断水源,时间一长,不攻自破。”
白湛:“攻心为上,以势迫之,以利诱之。”
卢照:“太麻烦了。”倒不是真觉得攻心无用,而是他的脾气秉性不适合这些弯弯绕绕。
“哪天我们约到校场上比比。”直截了当。
白湛也不虚,“行,定了日子给我传信就行。”
葛寅听着两个小孩讨论,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如今好歹识得些人,不如在长安寻人问问坞堡如何加固防守为好。
反正山水隔千里,对坞堡安全不会有影响。
秦景并非好人选,他长处在于进攻,卢照白湛同理。
十年前李君璞在长安论兵无敌,不知现在还有几分功力。
但一来关系称不上熟稔,二来短暂接触下来知道这人有些认死理,还需要再寻摸寻摸。
“好!”
“大才!”
人群中传来阵阵喝彩声。
白湛扭头,“是何奇文奇诗?”
孙无咎参与过不少文会,大多数所谓宏文奇诗不过在场之人互相吹捧,若是作文题诗者位高权重,洛阳纸贵都只是最寻常的恭维。
因此兴致缺缺,“待会就会在墙上看到。”不差一时半刻。
白湛脖子依然伸得溜长,想瞧个究竟。
孙无咎无奈,“想看就去看吧。”
白湛:“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卢照眼见着白湛飞奔而走,诧异不已,“他还真热爱文学?”
听说白旻亦是文质彬彬,难不成白秀然才是白家的异类。
孙无咎摇摇头,“二郎喜欢热闹。”
仰慕文才是假,看热闹才是真。
卢照瞬间懂得,“我也去看看。”这么说就有兴趣了。
两人与其他人差几岁,仿佛差了一辈,没半点稳当。
不过这种离席之举在场中并不稀奇,多的文人擎着酒壶举着酒杯满楼转悠。
没了白湛卢照两个少年旁边聒噪,周边文人知乎者也声声入耳,叫秦景听得头大,“我下去透透气。”
秦景记得二三楼拐角的地方有一个露台,走过去看见那里已经站着一位女子。
这地方现在是有主的。
寻常人看到这情形都会走开避嫌,秦景却主动迎上去,“祝娘子。”
祝明月转身,“秦大哥,怎么下来了?”
“出来透透气,”秦景垂下眼眸,“上面都是文才斐然之士,听得似懂非懂,有些后悔跟着飞鸿阿照上去胡闹了。”并不介意暴露短板。
祝明月手扶在栏杆上,“只当去见识另一种风景,不必有负担。”能被上司捧着的下属要么有背景要么有本事,“文武都是道,世间又能有几人比得上你武艺绝伦呢。”
庸碌的才子遍地都是,至少在春风得意楼是如此。
祝明月不得不承认当初有失考虑,长安文人的整体水平有待商榷。
盛唐的诗人们是强大国力滋养出来的,而现在的大吴做不到。
秦景学着祝明月的动作,“在看什么?”
这个露台的视野并不算好,街景只能看到一角,更多是看到附近商铺的屋顶。
“长安,”祝明月手掌不急不缓地拍打栏杆,眼中涌动着火焰,“我没有到这里时,对长安,天下长安,有许多瑰丽的想象。”
秦景:“长安,是我平生所见最宏伟的雄城。”不经意间带着军人的眼光打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是呀,第一眼惊艳。然后,”祝明月扭头,“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景知道她是想起龚波之事,“世间自有公道光明,错不在你,不该因小事小人自苦。”
“我怎么会和自己过不去呢,”祝明月唇角微挑,叹息,“长安不是故乡,我的人生只有来处,却再也没有归途。”
家乡故乡一字之差,但故乡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就好似无根的浮萍。”曾经根植的文化制度通通化为飞烟。
“你绝非浮萍,”秦景并不觉得一个受了欺负,会立刻想法报复回去的女子会是漂泊无依的浮萍。
思量良久,“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用一株草一朵花还是一棵树,“但祝娘子你迟早会生出自己的根。”
祝明月:“秦大哥,知道填海造陆吗?”
秦景不知道为何话题从浮萍跳到大海,“只听过精卫填海。”
“土石、沙土、泥浆填入海中,我这一粒浮萍跟着倾倒下去,天长地久成礁成岛。”
深深扎根在大陆架上,生出的不是根须,而是海岸线。
经得起风吹雨打沧海桑田,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迹。
两人谈话私隐,本应该拉近彼此关系好时机。
但秦景却只觉得距离越来越远,穷尽平生所学,也想不明白祝明月话中的隐喻。
大约猜是她的志向,与他无关,与情爱无关。
心中顿时怅然不已,她的话他听不明白,但知道最后的结果,道不同不相为谋。
并不知道祝明月是单纯的有感而发,还是看出自己的情意而委婉拒绝。
无论如何结局只有一个,他们走不到一条路上去。
从最初的惊鸿一瞥心神颤动,到深入接触后,知晓将她从现有的生活中带走并非好事,自己的心思只会带来困扰。
但秦景是一个好人,最终还是选择支持,“无论礁还是成岛,想做就去做。”
祝明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秦景摇头,“不知道。”
祝明月微微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慢慢想,”秦景拍拍栏杆,放松心神,“照你的性子,若是不想清楚不去做,只怕会时时刻刻挂在心上,抓心挠肝。”
祝明月撇过头,忍不住笑出来,“我才不会抓心挠肝呢。”多坏形象。
“你们在聊什么?”杜乔方便回来经过,见两人站在露台说话,过来打个招呼。
“闲聊,”祝明月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科举头名,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饭,给你庆祝下。”
杜乔抬眼望望楼上,“今天不是么?”
“朋友私底下庆祝,”祝明月抿唇微笑,“从家乡带来的种子成熟了一批,晓棠想弄点新东西,借你的名头,请大家吃一顿。”
杜乔眼睛一亮,“是……”红薯么?
祝明月:“不是,其他东西。”
杜乔估算着时间,要去吏部领取文书、答谢友人……“三天后,可以么?”
祝明月转头问秦景,“有时间么?”
秦景点头,“可以。”
祝明月合掌道:“到时带人带嘴来就行,记得和上头的白湛孙无咎说一声。”
杜乔站在露台之上,遥望鳞次栉比的屋舍,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意气风发,“今日我方才懂得,何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
此时科举草创颇有几分寒酸,场面哪能比得上后头,却已经足够让普通寒门士子心神颤动了。
祝明月:“以后会更风光的。”说的是人也是事。
祝明月下楼,杜乔和秦景一起上楼,背道而行。
天气转暖,杜乔却觉得有些阴冷,拢了拢衣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明明刚刚祝明月和秦景在露台说话光风霁月,但心底只觉得自己好像不经意间做了什么缺德事。
到了三楼,杜乔一露面就被人拉走。
秦景若无其事坐回座位,“祝娘子让三日后去她那儿吃饭,庆祝长林得中。”
如果是从春风得意楼叫席面,还不如就在酒楼吃了。
白湛好奇,“吃什么?”
秦景也不甚清楚,“应该是他们家乡的特色菜。”
白湛先是兴奋而后低落,“哦。”
在段晓棠林婉婉眼里自己只配吃水煮菜叶,到时看到吃不到岂不是更难过。
卢照三日后无事,打定主意要跟着秦景去蹭一顿,他想奶油蛋糕了。
葛寅是武人不通文事,单纯指指点点,“这科取了十人,如今这里就有四人。”
除了杜乔丘才以外,还有两个中举的来了。
也不知道是先就在酒楼中,还是后头听了消息请来的。
外地来的举进士可谓最近几个月,长安城中最活跃的士子群体。除了杜乔外,孙无咎也接触过其他人,看过录取名单后,心中难免疑问。
孙无咎:“这次得中的都是平日低调的士人,往日那些呼声高张扬的反而落榜了。”
倒不是说科举有黑幕,举进士们在长安城权贵中投卷拜谒不是秘密,考试又不糊名。
取才如何全凭上意,只是今次录取人数颇多,又与往届形成鲜明对比,叫人不得不深思。
秦景三人对视一眼,他们习惯了直来直去。
但经祝明月杜乔点拨,隐隐从此次科举取士抓住一丝脉络。
从纨绔城外纵马踩踏青苗取乐,到楚国公求情轻拿轻放,皇帝扶持寒门科举……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这些玩心思的人不累么?
三楼的宴饮继续,士人的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几波。
段晓棠从后厨出来透口气,想着要不要上去凑个热闹。
一抬头,正看到孤零零站在二楼栏杆旁的乌友,本想昨日尴尬拔腿便走,偏偏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两人就这么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地望着,过了一会乌友先张口,声音听不清楚,看口型应该是:上来。
段晓棠拍拍衣袍上的灰尘,迈步上楼梯。
两人一碰面,指指头顶,“你不上去?”写一首诗对乌友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乌友趴在栏杆上,举头望着楼上,眼神空洞,“那热闹不属于我!”
段晓棠:“上面那么多人,总能遇上一二个能说的上话的。”
乌友从栏杆上起来,“你不想与我说话?”
段晓棠的态度比昨日好许多,或许真的不喜他人登家门,但乌友依然察觉到疏离,“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段晓棠心中陡然发紧,她知道乌友与家人感情淡漠,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身边跟着的随从更是只当个会说话移动的物件。
比起乌友“唯一的朋友”评价,段晓棠仅仅把他当做一个熟人,比陌生人、熟客稍更高一档。
段晓棠低语,“我还真是,受之有愧。”
无论哪种感情的唯一都太沉重,她担不起。
乌友:“你不喜欢?”
段晓棠斟酌言语,“只是有些意外。”
乌友:“你有很多朋友么?”在春风得意楼乌友见过许多人和段晓棠打招呼。
段晓棠抱着手,“朋友分很多种,点头之交、酒肉之交、君子之交、莫逆之交。每一种朋友都有,越往上越少。”
乌友揣度自己在段晓棠心里算哪种朋友,点头之交肯定算,他们都打过许多回交道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再往上算就要迟疑了,每次聊天的话题离不开酒肉,是因为环境身份特殊不得已为之。
身在酒楼,一个食客一个厨子不说这些又能说什么呢。
连只论吃喝玩乐利益输送的酒肉朋友都算不上。
这个结论乌友不打算说出来,平白降低自己的档次。
段晓棠:“你可以多出来走走,先交一点酒肉朋友,遇着心正合意的发展成知心朋友。”
“总之,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海捕”战术放之四海而皆准,无论是友谊、工作还是机会。
感情除外,显得太渣了。
只要乌友将朋友的标准放宽一些,要求不要那么高,实际符合条件的人应该不少,因为他能拿出来交换的利益很多。
仅此一项,就会引来许多“朋友”。
“你的想法和许多人都不一样,”乌友直视段晓棠的眼睛,“我将你视作唯一的朋友,也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和我冒然上门一样。
“因为我拿不出同样东西来回报。”
段晓棠小时候读荆轲刺秦只记得“王负剑”的笑话,稍稍长大后才明白太子丹对荆轲的无微不至的礼遇背后是要奉上性命为代价。
不知为何乌友视自己为友,甚至唯一的朋友,他们之间的交集似乎达不到这样程度。
春风得意楼聊天是场面上的客套,至于在胜业坊惊马救人不过顺手为之。
段晓棠忍不住揣度乌友是不是有雏鸟情结。
“任何一种感情,唯一都非常沉重。”
“夫妻亦如是?”乌友单刀直入,“将彼此视为唯一的支柱也不行?”
“从情感上来说,彼此视为唯一是美好的想象。但从理智上来说,放弃了自己的独立性,全心依赖对方而生。好比树和藤,两棵藤注定无法参天。藤缠树而生,最后的结果无非藤绞死树后树亡藤落。”
亲情、友情、事业、爱好全都抛诸脑后,将爱情当做生命的唯一,无论何时都是最为恐惧的事。
林婉婉说段晓棠多情薄情并不算错。
段晓棠:“可能我家乡的风俗和长安不大一样。”
在长安,妻视夫为天为唯一,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父母与子女的感情除外。”段晓棠在心底暗暗加上注脚,孩子成年之前。
乌友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段晓棠:“怎么了?”
乌友唇薄色淡,轻轻抿起来,手抓在栏杆之上,手背青筋暴露。
“我本是幼子,家中有一片家业。上头的哥哥们被父亲送出去跑商都死了,现在只剩我一个。”
段晓棠联系上下句,乌友和他的父亲关系定然有问题,他平时表现出形象也不像是能托付家业的承嗣子。
若是幼子就合理了,只要不出去胡闹就是给家里积福。
来酒楼吃吃喝喝,没有交不三不四的朋友。
换做之前燕春楼打架闹事的纨绔,城外践踏青苗的混账家里,这样乖巧听话的儿子恨不得供起来。
但乌友家中情形又不一样,怕父亲为了家业再把他送出去,只想没出息的过些安生日子。
段晓棠不知道乌友家中具体情况,只得安慰,“你父亲应该不会再让你出门跑商了。”
这里头有个非常冷酷的内核:孩子少了就金贵。
也不知道乌友的哥哥们有没有给他留下侄子,只从乌友平日言行来看,他应该没有成亲。
那么至少在他结婚生子留下香火前,都不会被“赶”出家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见姜永嘉站在楼下大堂张望,应该是有事找自己。“我先下去了。”
乌友:“慢走。”
待人身影离开之后,忍不住一掌拍在栏杆上,段晓棠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何尝不懂得。
上门不光没有被以礼相待奉为上宾,反而百般戒备挡在门外。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结果琼瑶没有,木桃也没有,只剩一句“受之有愧”。
接连走了两步烂棋,投其所好没做到,痛脚倒是一踩一个准。
东市算命的瞎子都比自己会走路。
段晓棠下楼找到姜永嘉,“姜掌柜,你找我?”
姜永嘉:“段郎君,祝娘子找你。”
段晓棠走进祝明月的办公室,“找我什么事?”
“你先等会,”祝明月先问姜永嘉,“三楼散场了吗?”
姜永嘉:“还有些人在喝酒,菜品已经上完,葛老一共订了三十坛酒,刚才点数还剩两坛,应该够喝了。”
祝明月:“最后如果没开封,让葛老带回去或者把酒钱退了。”
姜永嘉:“嗯。”
琐事说完,祝明月方才提到为何把段晓棠找来,“待会你和姜掌柜陈账房,带几个伙计把酒楼里的铜钱送去金银铺,兑成金饼。”
另一个王账房已经带着学的半成的借贷记账法回白家了。
祝明月和白秀然约定的是一季一分红,现在刚一个多月,还不到时候。
段晓棠:“金子送哪儿?”
“送回家,”祝明月交待姜永嘉,“把账记清楚。”
姜永嘉点头,“是。”
一回生二回熟,段晓棠不是第一次去兑换金子,但每次推着一车钱或者几车钱招摇过市,都想找块布把脸蒙起来。
兑钱的金银铺也是分给白秀然的私房,两边心照不宣的交接铜钱和金子。
金银铺掌柜甚至暗暗盘算着春风得意楼的盈利,比其他酒楼高多了,都快赶上他这金银铺了。
酒楼再家大业大,本钱亦比不上天生和钱、金子打交道的金银铺。
不由得暗暗生出危机感,自己要是干得不好,说不定屁股底下的位置就归姜永嘉了。
姜永嘉赶着酒楼的骡车将段晓棠和金子送回小院。
段晓棠抱着装着金子的木盒子,“姜掌柜,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姜永嘉不多客套,“不用,酒楼还有一堆事,我先回去了。”
段晓棠送走姜永嘉,开门抱着远比上次沉的金盒子直奔自己卧室,移开墙角的木柜,撬开挖成中空的地砖,将新换的金饼整齐码放进去。
盖上地砖,将衣柜重新推回来,小心将四角与地砖缝对齐。
本来最不引人注目的是将金子埋在茅厕边上,任谁都不想到的地方。
但预料中金子的放置取用频繁,总不能隔三差五扛着锄头在茅厕边挖土。
于是藏在室内就成了不二之选。
林婉婉说金子如果放在她房间,肯定忍不住半夜起来盘一盘,影响睡眠。
祝明月管着账,于是最后金子落户段晓棠房间的衣柜底下。
藏的地方虽然老土,但确实管用。
老祖宗的办法亦有可取之处。
一众学子在外头散了酒气方才回到大慈恩寺。
春风得意楼中的热闹早已散去,放浪形骸的早去平康坊续第二波。
杜乔借着不胜酒力连带着把丘才一起拖回来。
丘才这会醒了酒,换一身干净衣裳,用冷水抹了一把脸,看起来精神几分,只有额前散落的碎发,才能一窥不久前的疯狂和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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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的头名如果说是侥幸,那丘才踩着线的第十名就真是走了狗屎运,祖坟冒青烟了。
杜乔:“我亦如此。”
“长林,有一件事想请教你。”丘才将碎发拨弄到头顶,“这次科举如何就取到十人了?”
这才是丘才顶着醉酒也要问清楚的事,否则今晚别想睡着。
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以为能取到五人已是大幸。
两人坐在客舍院中竹亭,四周只有竹影婆娑。
即便如此,杜乔亦是附在丘才耳边才开口,“世华,你知道我们考试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丘才:“不知。”
考完试倒在床上睡了一天,等到杜乔回来就让他不要出门招摇。
这话杜乔能和丘才说道,却不能告知其他落榜的友人,无非其中涉及四个字——窥探圣心。
“那天城外官道旁,十余长安公卿子弟纵马踩踏青苗取乐。次日御史上奏,楚国公求情,以罚金了结。”
杜乔只道事实,其中因果让丘才自己去悟。
丘才资质不差,结合如今结果,一时半刻便想出其中关联。
一株青苗才值几个钱,恐怕还没有市面上随意卖的花苗贵重。
但它能结出粮食果腹,在一个号称以农为本,民以为食为天的国度中,粮食就是天,青苗就是根基。
换做现代语言表述就是——政治敏感度。
说句犯忌讳的话,有朝一日他丘才做到三公九卿的位置,儿子可以一事无成浑噩度日,哪怕在平康坊呷妓取乐亦可。
但决不能故意践踏青苗,圣眷正隆时还好,换了其他时候,那就是带累全家的取死之道。
尤其是对他们这种毫无根基、先天缺陷的寒门而言。
寒门的缺陷在何处,譬如此事中他们不知道作为天下勋贵之首的楚国公为何要求情,是纨绔中有他亲故,还是单纯不忍……
皇帝又为何同意,中间曲折为何?
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非得那些高门大户才能了解一二,他们最多知道结果,然后等待那一丝丝可能。
稍晚些时候,林婉婉提着一个类似食盒的木盒子回来,献宝似的放在桌子上,“猜猜这是什么?”
赵璎珞瞧了一眼,“食物?”
“不是,”林婉婉摇了摇头,“明月和晓棠肯定认识。”
说完拉开木盒,分为三层,每一层整齐摆放着大小统一的木块,上头画着各色的花纹,最上面一层放着两颗骰子。
“麻将。”
“麻将。”
异口同声。
段晓棠:“怎么有三方牌,没见过打万字的。”
天下麻将不是只有条子和筒牌吗。
祝明月:“字牌呢?”
东西南北中被狗吃了?
林婉婉终于晓得自己失策了,比起教会戚兰娘赵璎珞打麻将,更麻烦的是统一规则。
祝明月段晓棠各有各的规矩。
林婉婉:“我找之前给我们修屋子的周木匠做的。”
一百多块牌做了小半个月。
麻将牌用两块颜色的木料拼接而成,底部为深棕色,整面为浅黄色,刻出简单的条筒万字图案再上色。
祝明月拿起一块掂量,“轻了点。”
段晓棠抿了抿唇,“林大夫爱好广泛,医学事业没多少起色,倒是给长安人民的美妆、娱乐行业添砖加瓦不少。”
林婉婉作势打她,两人绕着桌跑了几圈才算了结。
林婉婉拿出从特意从西市买回来的毯子铺到桌上,“不如试试。”
反正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祝明月点头,“试试就试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段晓棠林婉婉各坐一方,戚兰娘赵璎珞并排坐一方。
一百零八张麻将倾倒在桌子上,“哗哗哗”声不绝。
祝明月双手灵活,顷刻间垒出一列长城。
段晓棠生疏地搓麻将砌长城,稍不留神哪里就多支出来一点。
林婉婉:“晓棠,你不会打麻将?”
段晓棠摇头,“不打。”
林婉婉眼睛笑得眯起,“真是洁身自好,黄赌毒一样不沾。”
段晓棠右手小心挪动凸出来的麻将位置,生怕不待摸牌就散架了。
事做完方才抬起头,“你这话说的,就好像夸我是个人。”
祝明月:“啊!”
林婉婉:“额!”
无言以对。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段晓棠吐槽,“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两挺会玩的。”
每个少女的心扒开来都是黑色的。
赌和毒都能理解,戚兰娘:“黄是什么?”
段晓棠:“平康坊。”
赵璎珞惊异的眼神彷佛头一次认识祝明月和林婉婉。
从最开始对麻将牌张数的认知不一致,就注定今天的麻将局不会太平。
段晓棠不会打,战火主要集中在祝明月和林婉婉身上。
从掷骰子意见就不统一。
“两个骰子总数相加,一自二顺三对四后五在手六顺七对八后九首十顺十一对十二后。”
“难道不是以两颗骰子小数取牌?”
摸牌时无非十一张还是十三张的区别,很好说服。
到了跳牌时又出幺蛾子,一个要顺跳,一个要隔跳。
打牌更是花样百出。
“我二条三条怎么就不能吃四条了?”
“和牌才能这样。”
“我有一杠你们就应该立刻给钱呀!”
“每一局都是最后结算,哪能中途给。万一你最后点炮,还要倒找。”
“这一杠比一番还值钱呢。”
“手里只能拿两方牌,哪有三方都拿的道理。”
“只能自摸。”
……
别说戚兰娘赵璎珞这样的新手,连段晓棠这种粗通最简单的两方牌规则的人听得都是云山雾罩。
头一次知道打麻将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规则。
种花家幅员辽阔风俗各异的特点在这一刻体现得的淋漓尽致。
麻将,各花入各眼,哪怕相邻的县市规则都不一样。
“不然,你两先统一下规则,”段晓棠打个哈欠,“我待会还要和兰娘去作坊守夜。”
小院虽然住了五个人。但白天工作,夜晚分两拨睡觉。
哪怕规则统一,也永远三缺一,通宵麻将更是空中楼阁。
林婉婉悲从中来,扑到桌上搂住麻将牌,抽抽鼻子,辛辛苦苦(花钱)做出来的麻将,难道只能用来搭积木?
白算计了!
林婉婉可怜巴巴抱着麻将匣子苦守两三天,不能耽搁人正经职业,又不能带坏小孩子。
终于明白电视剧里的老封君为何屋里要养几个新鲜水灵的小丫鬟。
哪是用来干活的,分明是用来解闷的。
哪像现在,一缺三。
手痒啊!
“婉婉,给灶底下添一把柴。”段晓棠在厨房里喊。
“来啦。”林婉婉跑到厨房旁的棚子里,往垒的砖灶底下塞进去一根木柴,小心拨弄着火焰,务必保证小火慢炖。
这口灶平时被用来卤肉,今天拿来炖高汤。
一只鸡一只鸭十五斤猪骨头还有四斤鲫鱼,小心熬制一上午,时时记得撇打泡沫,方成一锅奶白色的高汤。
今天请客,安排来打奶油的两个女工,打出所需的奶油蛋白后,段晓棠只让她们帮忙洗切食材,事情做完后就让人回作坊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添完柴撇完浮沫,坐到院中长桌上帮忙穿串,拿起一片郡肝穿到竹签子上。
“周木匠都快成专门削竹签的了。”
祝明月:“他还会做麻将。”又往林婉婉心口上扎了一刀。
周木匠名为木匠,但简单的竹器活也会做。削竹签只要有手就能做,前提是一双巧手,换林婉婉来,千难万险之后大概只能获得一根竹条。
木匠可以做篾匠活,铁匠能不能做铜匠活呢?
答案是不能。
段晓棠拿着图纸找到孙铁匠,这位仁兄现在专职打铁锅,李匠人给他介绍了不少活计,真真是日日夜夜,醒醒睡睡都在打铁锅。
对着事业转型的关键人物,孙铁匠倒是不藏私,“形制不难,唯一的问题,我是铁匠,做不来铜匠的活。”
段晓棠原以为都是金属,敲敲打打,铁匠应该能做。
孙铁匠:“铜匠活精细,真做不来。”不过好心介绍了一个铜匠铺子。
段晓棠循着路找到铜匠铺,开门见山说自己是孙铁匠介绍过来的。
几日后马车拉着几只铜火锅回来,出于实用性考虑,每只都做成鸳鸯锅样式。
第一波来的是白秀然白湛和徐昭然,不一会孙无咎和孙无忧到了,两拨人前后脚。
林婉婉指着背后已经生上火的烧烤架,“想吃什么自己烤。”
白秀然:“今天吃烧烤?”
林婉婉:“这是开胃的。”
除了早已习惯的白秀然白湛,徐昭然等三人一时都有些不适应。宴饮不该是先进门先寒暄客套一番,哪能进门就开吃。
不过客随主便,譬如白湛已经随便到立刻站在烧烤架前打量两边的竹篮,盘算着哪串肉值得白二公子亲自动手。
知道段晓棠等人有吃“下水”的习惯,遇见不认识的肉类先问两句,“这是什么?”
林婉婉:“鸭郡肝。”
孙无咎:“什么东西?”
林婉婉:“鸭的胃。”
白湛将鸭胗放下,再拿起一串肉,红白相间,“我知道,这是猪五花。”放到烤架上。
“羊肉。”放到烤架上。
“牛肉,哪来的?”
“摔死的。”白·摔死的·秀儿·牛肉提供者·然。
白湛以前打猎没少烤过肉,只是调料不如今日丰富。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不过毕竟是烤肉的老行家,少量多次总没错。
直到看见白湛手里的刷子伸向鲜辣椒酱和旁边的红色粉末,应该是段晓棠提过的辣椒粉。
白秀然眉头一跳,立刻把孙无忧拉远,小声交待,“待会别吃二郎烤的东西。”
孙无忧不知其中缘故,但清楚听白秀然的一定不错。
白湛估摸着烤好了,“三姐无忧,你们吃不吃?”
白秀然:“我们不饿,你们先吃吧。”
于是姐夫和小舅子,妹夫和大舅子,两种关系三个人分食白湛新鲜出炉的肉串。
不出所料,“咳,咳。”
“好辣!”
白湛顾不得形象,伸出舌头,手不住扇风。
白秀然早有准备,一人送上一杯酸梅汤。
孙无咎脑子都快被辣麻了,“怎么这么辣?”
肉肯定没问题,关键就是调料了。
孙无咎把调料一个个看过去,油、盐、花椒、孜然、蒜水……唯独两样红色的东西有些陌生。
颇有几分神农尝百草的探索精神,拿一根干净筷子沾了一点尝尝,粉末还能接受,轮到红色酱料,“好辣。”
“这是什么?”
白秀然:“辣椒酱、辣椒粉。”
徐昭然:“辣过之后,身体倒是一阵畅快,再烤点。”
秦景一行人进来时正见白湛正准备开烤第二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卢照:“已经开席啦?”
白湛:“烤点东西垫垫肚子,想吃什么?”
卢照看着周边的肉串菜串,好多样子都没见过,“肉就行。”挑看的顺眼摆在烤架上。
抢过白湛手里的蒲扇,一把扇起来,烤架底下的木炭虽瞬间燃起一片红色,“我在辽东打猎烤肉是一绝。”
吃过的人都夸,不过他少有替人烤,一般只偶尔给他父亲烤肉表表孝心。
小火一扇,小刷一刷,架势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唬人。
卢照过去烤肉主要依靠火候和盐,用这么多调料的“富裕”日子倒是少有。
蘸取调料的手法和白湛没什么不同,直到他的手伸向了“罪恶”的辣椒。
肉烤好了,卢照散给众人。
白湛等人只拿在手上,等着其他人先尝,暗暗期待他们辣到失态的模样。
葛寅拿了一串尝了尝,“味道不错。”
白湛:“葛大哥,你不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葛寅反应过来,“有点辣味,不过滋味刚刚好。”
徐昭然跟着尝了尝手中的烤串,辣度比刚才烤的稍低一些,看得出手艺确实比白湛好的多。
秦景葛寅杜乔等人吃肉串都没有自己等人刚才辣到跳脚的模样,是不是齐地人都比较能吃辣?
卢照随口咬了一串肉,脆爽而有韧性,舌头确认,是没吃过的肉。“这是什么肉?”
白湛看一眼竹签上剩余的肉片,“郡肝,鸭的胃。”
卢照的食谱可比白湛宽广得多,半点没有内脏下水不吃的忌讳。唯有一个疑问,“段郎君这是宰了多少只鸭子招待我们?”
卢照以前听说过有高门大户人家酷爱吃鸡舌,指尖大小,凑出一盘要杀几百只鸡。
野鸭子见过也吃过,里头内脏加起来不到拳头大,这么多郡肝得杀多少鸭子才能凑出来?
白湛:“春风得意楼一日杀多少鸭子?”名声都快冲出长安,传到洛阳了。
烤鸭片一整只的肉,但谁见过里头的内脏。
卢照想清楚其中关联,立刻没有任何负罪感,抓了十来根郡肝摆上烤架。
“牛肉。”
“鸡爪。”
“小鱼。”实际是鲫鱼。
“猪排骨。”感谢春风得意楼的红烧肉和回锅肉,叫人知道猪肉亦是美味。
“鸟蛋有什么好吃的。”不荤不素的东西。
白湛把被卢照嫌弃的鸟蛋捞回来,“看起来像卤过的,烤来试试。”
另一边的素菜,两人看都不看一眼。
素菜,有什么可吃的。
卢照烤了好一会,意识到不对劲,“段郎君人呢?”
准确地说是主人家哪去了,院子里全是客人,还让客人自己动手烤肉。
杜乔:“应该在厨房忙。”
换做现代小门小户,客人上门会自觉去厨房晃荡一圈,问需不需要帮忙。
但此时院中这帮人,要不厨艺疏陋,要不一辈子都没进过厨房。他们自幼所受的教养就没有赴宴作客去厨房转悠的道理。
白湛拔腿就走,“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白秀然拉着孙无忧去院子中的花池看看到底种了哪些东西,其他人坐回桌子上去。
卢照化身烧烤小工,偷偷问旁边守着等吃的葛寅,“那两人是谁?”说的是没见过的徐昭然和孙无忧。
葛寅:“孙小娘子是孙无咎的妹妹,白湛的未婚妻。另一个叫徐昭然,白三娘的未婚夫。”
卢照见徐昭然虽身形高大,却长了一张小白脸,未曾深交过,只觉得他以后的日子想必不大好过。
白秀然于卢照,不说一辈子的梦魇,至少也能排上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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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大部分男人,习过文练过武,就是没剥过蒜。
孙无咎:“怎么剥?”
白湛拿起一头蒜,剥下一瓣,“跟我学。”
杜乔秦景倒是会,各分了一头。
葛寅:“要这么多蒜作甚?”
白湛:“之前剥的蒜烤糕点用完了。”无法想象蒜和奶油混合在一起是什么味道。
等李君璞进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白湛一手将剥好的蒜扔到碗里,一手从旁边抓起一串烤肉塞到嘴里。
其他人的动作也差不多,卢照和葛寅站在烤架旁边烤肉。
白秀然和孙无忧顾虑形象,不想用嘴“刷”烤肉,将烤肉和蔬菜从竹签上剥下来,装在小碟子中用筷子夹着吃。
若非实在不可能走错地方,李君璞只能想到这群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白湛:“李二哥来了,坐。”剥蒜。
徐昭然让出一点位置,待李君璞坐下,好歹记得对方大病初愈,将放得稍远的一盘烤肉拉过来,“这一盘没放多少辣椒,先吃些垫垫肚子。”
“嗯,”李君璞指指卢照,“为何卢小郎在烤肉?”
徐昭然:“他手艺好。”
白湛下手没轻重,烤出来的肉非得将几个不耐辣送走不可,哪像卢照手上有分寸。
祝明月袖子挽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臂,一手抱着一个竹篮过来,是刚炸好的鸡腿鸡翅。
放在桌上,“院角边有清水香皂,可以洗手。大家有没有忌口的食物?”
白湛:“无咎和无忧不能吃辣。”至于他自己,忌口的东西段晓棠等人比本人还清楚。
祝明月:“没关系,有不辣的。”
鸡腿鸡翅调好味裹上面包糠下油锅炸,就是段晓棠最爱的垃圾食品。人类对高油高糖高热量的热爱刻在骨子里。
众人强忍着最后的冲动,跑到院角把手洗了,立刻冲回来啃鸡腿鸡翅。
大吴对用手抓取食物的接受度远高于现代,白湛一手鸡翅一手鸡腿,“晓棠该不会把春风得意楼所有的鸡腿鸡翅都带回来了吧。”
卢照:“不可能,春风得意楼一天卖多少只鸡,哪里才这么点。”炸的少了,不够吃。
卢照扔了他的烧烤摊子跑过来啃鸡腿,没领工资的烧烤小工确实不大敬业。
此刻,炸鸡腿取代奶油蛋糕成了卢照心里无可撼动的第一美味。
段晓棠,他活该是个厨子。
林婉婉端着冰粉出来时,鸡腿篮子已经见了底。寻思自己和祝明月过来不说前后脚,至少离得不远。“吃的太快了吧。”
“好吃,”白湛无限希冀,“还有吗?”
春风得意楼的鸡远没有鸭子受欢迎,每天顶多备上二十来只,去除需要整只鸡上桌的菜品,段晓棠“以权谋私”把所有的鸡腿鸡翅拿回来。
不一会就被霍霍完了,垃圾食品的威力诚不欺我。
林婉婉指着烧烤架,“只剩几个翅中做烧烤了,下次让晓棠多炸一些。”
白湛不好意思说那几个翅中被卢照料理后,已经进了肚子,先定一个小目标,“我要吃十个。”
林婉婉叉着腰,“摸着你的脑袋问问,配吗?”刚刚忘了交待白湛不能多吃油炸食物。
白湛脸上全是痛苦面具,“不要。”
林婉婉:“这是冰粉,加上糖水小料就可以吃了。”
三人生冷不忌,但不知道客人们肠胃的坚强程度,只将凝固好的冰粉用竹篮吊到井水中冰镇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曾想过用硝石制冰法,制一些冰块出来,不说做吃食,至少让接下来的夏天那么难过。
但令人惋惜的是,失败了。
明明八成的穿越文都提过的硝石制冰法,为什么轮到自己时,就不灵了!
天理何在!
现在唯有一个办法,祝明月努力赚钱,日后建房子修一个大大的冰库,实现冰块自由,
冰粉是用削下来的桃皮煮出底水,再将薜荔籽装在纱布袋中揉搓,兑上适量的石灰水,凝固后放在井中冰镇。
整体呈淡淡的粉色,装在白瓷盆中好似一块成色极佳的赤玉。
孙无忧紧紧盯着盆中的冰粉,“真是好看。”
林婉婉:“还有其他颜色的,不过这次来不及做了,下次再给你做!”
白湛:“不同颜色有什么区别吗?”
林婉婉理直气壮,“颜色不一样呀!”还用多说。
说到底,白湛实用主义者,区区颜色不同,根本打动不了。
戚兰娘端着其他小料一起过来,“糖水有红糖水和桂花糖水。小料有蜜桃丁、黄桃丁、芝麻、葡萄干、山楂片、红豆、醪糟、小汤圆、糍粑,全凭口味添加。”
卢照原本想吐槽段晓棠一个冰粉玩出这么多花样来,全是女郎们喜欢的花哨。
但碍于白秀然在旁,似乎也挺喜欢的,便紧闭着嘴巴不开口了。
诸人按照顺序在碗中添上冰粉和小料。
只有吃自助的时候,才会将每个人的饮食偏好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婉婉从屋里取出象棋,“你们自己玩,屋里有书,想看什么拿什么?”不能被人看见的,早就放到后院卧室去了。
孙无咎和杜乔两个文人执棋,各自背后站着一群“大吴棋圣”,端着冰粉,纷纷慷慨献策。
这个说先走车,那个说先走炮。甚至连立场都不坚定,楚河汉界两边横跳。
孙无咎不似杜乔没脾气,手上拿着一个卒子,“你来!”
白湛退后半步,“还是无咎你来。”
林婉婉端着空托盘回到厨房,“鸡腿鸡翅都吃完了,这会正吃冰粉填肚子呢。”
祝明月烧火,赵璎珞切菜,段晓棠将刚熬煮好的菌汤底料倒进铜火锅里。
林婉婉凑近了鲜香扑鼻,“不会有毒吧?”
长安可不似现代,有专门的蘑菇种植产业,所有的菌子全是山上采的。
段晓棠这方面极是小心,担心全家一起“躺板板”,每次只买熟悉的,买回来也要让戚兰娘赵璎珞看过。
赵璎珞这方面经验不如戚兰娘,主要是她不去山上采菌子,但好歹算本土人士,比三人强得多。
段晓棠:“你每次都很在意菌子是不是有毒,”绝不是出于医者的食品安全卫生考虑,“以前中过毒呀?”
“嗯,”林婉婉想起并不遥远的曾经,“之前菌子季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去凑热闹。有自知之明没上山,找了一家当地口碑好的餐馆吃,结果吃完全部进医院了。”
祝明月:“菌子有毒?”
“菌子没毒,”林婉婉跳脚,“只是没煮熟!”
“四个医学生全部中招,要不是当时神志不清,接诊的医生非得让我们自己起来写病历。”
段晓棠:“从那以后你就不吃菌子了?”回忆一番,林婉婉似乎在这方面没有格外忌口。
林婉婉:“哪能呀!休养一天后,我们就在医院门口找了一家餐馆吃饭。”
祝明月:“这次没中毒了吧!”
“我们没有,”林婉婉耸耸肩,“但吃到一半,老板娘扶着老板去医院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为了口吃的,至于吗?”
“哇,当然至于了,”林婉婉忍不住拍巴掌,“好吃得要命。”
段晓棠微微点头,确实要命。
林婉婉:“潘安搁旁边,我都不多看一眼。”
于林婉婉的偶尔“花痴”而言,这个比喻可见菌子的美味顶格。
段晓棠暗暗盘算以前没机会,现在千里跋涉去六诏吃一次菌子行不行。
林婉婉:“我问过赵大夫怎么解菌子中毒,他说“以地浆解之”。”
翻译过来就是:掘黄土加水搅混,煎煮后取澄清的液体喝了。
祝明月:“听起来不大靠谱。”
似乎更适合治水土不服,科学性和实用性林婉婉尚未验证,只能说见仁见智。
没有强大的医学后盾,连菌子都不能乱吃。
菌汤已经准备好了,林婉婉:“下一个是番茄汤了吧!”
“嗯,”段晓棠点头,牛油汤底味道太霸道,番茄放在它后面,锅根本没法用。“待会熬好了,先让他们喝一点。”
林婉婉:“我觉得他们估计一路吃小吃就能吃饱了。”
段晓棠:“没关系。”吃什么不是吃。
段晓棠负责大菜和锅底熬制,戚兰娘则负责各种小吃小料制作。照林婉婉的说法,手艺已经能支起一个小食摊了。
鸡腿吃完了,立刻做了红糖糍粑,炸了些酥肉和小油条送到前面去。见到冰粉盆见底,又立刻从井里捞了一盆上来,依然是鲜嫩的粉色。
白秀然见戚兰娘围裙边上有面粉痕迹,猜这些东西是她做的。“兰娘,晓棠在做什么?”
戚兰娘:“煮汤呢,马上第二道就要好了。”
戚兰娘飞奔回厨房做事,白秀然走到烧烤架前,摆上一些素菜。
卢照没长性,这会甩开烧烤摊子正和白湛聊天呢。
白秀然将上次吃过的脑花、包浆豆腐连铁盘一起放在烤架上,再划开了一个茄子。“无忧,想吃什么?”
孙无忧也觉得烤肉油腻,“蘑菇、韭菜、还有面饼。”韭菜是孙无咎爱吃的,面饼则是给白湛点的。
白秀然又选了一些其他素菜放在一边一起烤,烧烤这种东西,只要调料齐全,再难吃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何况白秀然是烤过一回的人。
等白氏烧烤素菜上桌的时候,白湛已经和卢照在空地上练起来了。
不出意外,白湛落败。
白秀然知道上次小胜卢照大多是偶然,他天赋更高,只是和白湛一样,年纪小力量未达到巅峰,才会被自己压制。
但想必这种压制状态,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段晓棠说,这种男女力量差异是天生的,只能从其他地方弥补。
白秀然:“快来吃吧!”
白湛的不乐来得快去得也快,洗了手过来。
白秀然:“卢小郎固然比你大一岁,但他的基础比你扎实,力气更大。换你是同样的年纪,也不是对手。但你也有优势,身体更加灵活。”
卢照和秦景是表兄弟,是否传承中就带着善武的血脉。
白湛的灵活是限于男子而言,无论如何也练不到段晓棠的程度。
白秀然是姐姐看弟弟,自然多几分温柔。
白湛亦是苦恼,“怎么练?”
可以接受一时输,但不能一直输。
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基础已经打下,换句话说其势已成,不是那么好调头的。
白秀然:“不然你早上起来和晓棠一起去跑步。”
“啊!”白湛虽然不爱睡懒觉,但也忍不住摸摸膝盖。
段晓棠的法子,每天起床先跑十里地,换谁来膝盖都要打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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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寅勉强算是半个行家,“晓棠的办法白二郎用不上,他俩出发点不一样。晓棠是为了强健体魄,白二郎打从练武开始就是为了骑战。”
让他下马没有用,虽然他和卢照若是擎上兵器上马,输得更快。
段晓棠当初转型有多痛苦,不会兵器不会骑马,徒手能和白秀然打个平手,初练刀的时候,白湛都能抓住他人刀脱节的机会小胜一把。
但现在呢,白湛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李君璞:“白二郎箭术如何?”
不是无端发问,只是记得早年舅舅提过梁国公年轻时射艺一绝。身为人子,总该学到一二。
孙无咎:“二郎射箭百发百中。”
白湛的胸膛挺起来,这可不是吹嘘。
李君璞:“骑射如何?”
白湛:“就是骑射。”
原地射箭百发百中通过勤学苦练尚且有望,但骑射即便说法有水分,百中八十也可称得上一句天才。
卢照:“哪天骑上马,我提枪你挂箭,比一比!”
谁怕谁!
段晓棠的院子太小,没有校场跑不得马。
白湛:“明天。”
卢照:“明天不行。”
白湛激将,“你怕啦?”
卢照头一仰,“明天我得和孙安世一起去户部催饷。”本公子有正经事做。
李君璞在家歇了好些日子,不清楚情况。“你们还没拿到?”
“没有,”卢照抓了一串烤肉塞嘴里,“好几个月都快拖到入夏了。”
段晓棠给他们出的“催债”的法子,卢照私底下和孙安世一合计,既拉不下面子,更怕因此惹怒长安的堂官们被穿小鞋,以后日子更难过。
卢照:“杜郎君,你此次科举得中,在何处任职,不如去兵部户部。我日后来长安催要粮饷也不会这么难了。”
先不说杜乔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再者文官靠资历,等他爬到能在六部说上话,卢照应该也上不得马了。
杜乔:“我是吏部属下羽骑尉。”并非卢照的梦中情部。
孙无咎拧着眉,“往届科举进士都是从八品起。”
杜乔作为此次科举头名,官职仅九品,秩从九品下,只比不入流的吏员地位高一点,勉强算是官身。
杜乔:“与我同时中举的其他进士,大多外放。一二个家中有门路的,留在长安,官职也都是九品。”
杜乔能留下长安当然不是因为有门路,全因考了头名,外放不是个理。
孙无咎怎么都想不通,今年怎会如此,录取的进士人数远超前几届,官职几乎压到最低。
这就是官职通货膨胀,一饮一啄皆是报应。
皇帝发大水扩招进士,长安城没有那么多职位来安置,又要安抚士族,当然只能把大部分人外放。
反正丘才是高兴的,原本不抱希望,祖坟冒青烟考上了,好歹是个官,外放就外放吧。
李君璞真心实意,“羽骑尉清闲平安,是个好职位。”最重要的是没那么多糟心事。
卢照点点头,“也挺好。”
若换了杜乔来坐李君璞的位置,没有家世出身依凭,更得被磋磨死。
“吏部不理民政,却可以最快熟悉朝廷事务,耳目聪明。”李君璞并不讳言,拜城中嚣张的纨绔所赐,“京兆尹和一个少尹罢职,万年县令估计也做不长了。”
入仕不过两年,这已经是共事的第二任县令,马上就要迎来第三任,已经熬成万年县的老人。
想也知道,李君璞日子过的不痛快,和顶头上司肯定脱不了干系。只是叫人没想到的是段晓棠劝他念头通达,会是这么放飞的结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现任京兆尹是谁?”朝中事务向来是父亲和大哥处置。
好歹从三品的大员,在长安城中也是有排面的。但因为这个职务自带一些“日抛”性质,十年换十五个。而且常常为兼职,白湛还真没注意过现任京兆尹是谁,好像前不久刚换过。
李君璞:“和你们没有关系。”
现任京兆尹是楚国公的人,至于下一任会不会和在座之人的家族有联系,李君璞并不关心。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去平康坊,容易沾染是非。”
卢照点头,“哦。”
却发现只有他一人回应,其他人全部安静如鸡。
以前不去的人自然不会去,提醒也是白提醒。卢照几乎等于跳出来承认他是平康坊的常客。
似白湛孙无咎绝不会当着白秀然孙无忧的面承认,虽然大家都记得袁昊嘉当初在燕春楼被捅伤时,是和他俩在一起。
有些事,只要嘴上不承认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戚兰娘端着一大盆红艳艳的汤过来,林婉婉在后头捧着托盘,两个碗里一个是牛肉粒,一个切碎的芹菜杆。
林婉婉介绍喝法,“碗底放牛肉粒和芹菜,上面淋上汤。”
戚兰娘从一旁拿出干净的小瓷碗,先问一句,“谁不吃芹菜?”
好长时间没人说话,白湛统一意见,“都吃。”
戚兰娘将每个碗底都放上牛肉粒和芹菜,再浇上浓浓的番茄汤汁。
红的汤、褐色的牛肉粒,加上青翠的芹菜,颜色美如画。
葛寅眼睛跟着搅动的汤勺的移动,只看到里头有一些红的块状物。
汤汁入口,酸甜适口,味道鲜美。
咬到汤底的蔬菜,酸甜的味道应该由此而来,回忆起它的颜色形状,葛寅抱着吃了一半的汤碗,跑到花池边上,指着红艳艳的果子,“妹子,是这种果子熬的汤吧。”
刚开始见的看它色泽艳红,还以为有毒呢。
卢照和葛寅想法一致,并且说了出来。“我看这么鲜艳,还以为有毒。”
野外生存一大要义,颜色太过鲜艳的东西不要碰。
菌子如是,果子亦如是。
林婉婉:“这是番茄,早些年在野外刚发现时,的确被人当做毒果。”
孙无忧:“那如何发现它可以食用呢?”
林婉婉:“据说是一个画家看颜色艳丽,用它作画,画着画着馋病犯了。”
耸肩,“咬了一口,没死!”
白湛:“这要是被毒死,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再喝一口番茄汤,真好喝!
这会再看番茄,长得真好看,味道不错,果然是颗好果子。
林婉婉拿着空篮子再摘几个番茄回去做糖拌番茄。“待会汤喝完了,来几个人到厨房帮忙端菜。”
白湛吐出口,“终于能吃饭了。”
林婉婉眼睛盯着他手上的番茄汤,意思是你现在喝的是什么,西北风?
白湛不在意,虽然从进门起,林婉婉等人一直在投喂食物,看着多但众人分下来他也没吃多少。
至于旁边的烧烤,也就一十二十或者三十串,总之三个字——没吃饱。
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尊贵的客人喝完番茄汤,林婉婉带着一群壮劳力去厨房端菜。
祝明月站在厨房外,一副悠闲的模样,“这时候过来?等等再进去。”
林婉婉不清楚炒料的具体流程,只想赶在呛人的气味前把菜端走,哪知道正撞在当口。
“滋啦”
厨房中冒出一股浓烟,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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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外一些对气味敏感的人咳嗽起来,立刻挪远一些。
葛寅抽抽鼻子,“好霸道的香气。”只闻着都感觉腹中馋虫躁动起来了。
赵璎珞掩住鼻从厨房跑出来,段晓棠早叫她离开,只是想到还有最后一块肉没有切完,不想分两段做。踩着时间切肉,哪知道油锅不等人,成为近距离受害第二人。
赵璎珞跑出来,辨不清方向,只觉得辣椒和牛油的味道没在后头追方才停下。
眼前一双皂角靴子,抬头看是杜乔,嘴角抿出一抹笑容,“杜郎君,还未恭喜你科举得中呢。”
这些都是杜乔该得的,人心正学问好,比姓褚的强多了。
杜乔有些紧张,慢慢往后退,“多谢赵娘子,都是得天眷顾。”你说话前能不能把刀放下。
卢照和葛寅站在一处,“杜郎君认得这位小娘子?”段晓棠家里除了他都是女郎。
葛寅只压低声音,“长林以前一脚把赵娘子撞到水里。”
卢照读书少,只觉得词用的不对,应该是一脚把人踢到水里才对。
杜乔文质彬彬,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呀。
葛寅总不能解释杜乔见人以为轻生,想把人拉走,结果脚底一滑反而把人撞水里去了吧。
不可能是个人站在水边都觉得是要轻生,赵璎珞过往如何葛寅无意去深究揭人疮疤。
不多时,段晓棠也举着锅铲跑出来,“咳咳,以前炒料没这么呛啊。”
祝明月抱着手站在一边,因为以前有抽油烟机。看着门口浓烟滚滚,“下次戴个口罩。”
“嗯,”段晓棠点头,客观条件无法改变,只能增加装备。瞥见祝明月悠闲的模样,“你倒是跑得快。”
祝明月拍拍裙子上灰尘,“烧火而已,不至于全搭上吧。”
段晓棠:“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前头吃烧烤么?”
白湛:“来端菜。”
段晓棠扭头看看厨房,有点尴尬,“这时候好像不大合适。”
白湛点点头,早就想好了去处,拔脚往旁边的草棚走,烤蛋糕的烤炉就在那里。
戚兰娘刚打开烤炉的门板,毛巾包着把烤盘拉出来,用竹夹把面包一个个夹到篮子里。
白湛:“这是什么?”
戚兰娘:“蒜香小面包,咸香味的。”
卢照跟在后头进来,没想到蛋糕就是从这样的炉子里做出来的。有些失望,“没有奶油蛋糕。”
戚兰娘:“今天时间有点紧,来不及做。不过还有红豆和沙拉肉松面包,要不要尝一点。”
将装面包的篮子挪到两人面前,也许考虑到今天另有重头菜,段晓棠每个面包都做的比较小,只有一两口的分量。
肉松白湛吃过,红豆面包肯定是甜的,伸手拿一个蒜香面包,咸香适口,总算知道之前剥出来的蒜去哪儿了。
卢照拿了红豆面包,两个人连吃带拿,帮着分担工作,将三个面包篮子全抱走了。
白湛走到厨房门口,介绍的话可就简单多了,“甜的、咸的、肉的。”各凭喜好选择。
段晓棠出来透口气回厨房继续炒料,其他人等到味道稍微好点再进去端菜。
葛寅看着眼前菜品愣住,“怎么都是生的?”
段晓棠背着众人,“待会烫着吃。”
素菜除了少数特殊的,几乎都装在几个大竹篮里。荤菜种类众多,一样样分装到盘子里。不过毕竟是自家吃的,分量比火锅店里多得多。
稀奇古怪的菜品,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白秀然和林婉婉从东厢抬着一张空置的桌子出来,表面擦干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桌上放不下的,放到这里来。”
林婉婉挪出四个空位置出来,准备用来放火锅。
厨房里祝明月将火锅里炭火点好,段晓棠将炒好的牛油火锅底料放进另半边。“先端出去再加汤。”
祝明月将隔热的毛巾放在底部两端,秦景看着铜锅分量不轻,“我来。”
祝明月并不多客套,让开位置,“小心烫。”
秦景和葛寅来回两趟将火锅端出去。
林婉婉早将位置挪出来了,“来,放这里。”
戚兰娘提着铜壶,将高汤注入进去。
林婉婉:“四个锅两个一套,都是鸳鸯锅。牛油配番茄锅底、牛油配菌汤锅底。能吃辣的就吃牛肉锅底,不能吃辣的就吃番茄和菌汤。菜烫熟就可以吃了。”
“小料在旁边桌子上,按照自己口味调制。”
林婉婉看着翻涌的牛油锅底,想起段晓棠准备的口味是微辣,当时就问了,你这微辣是哪个地方的标准。
有些地方的微辣是剪下指节长的辣椒放进去点缀,有些地方的微辣能把人辣到犯痔疮。
段晓棠只有一个答案,当然是我的标准。
其他人也不能和他争,厨师面子大。
料碟搭配是比锅底更加私人的口味,林婉婉不得不打个样。
“不能吃辣的,用最基础的是香油、盐,其他蒜、芫荽、醋,根据口味添加。能吃辣的香油碟里可以加鲜辣椒,或者直接沾干辣椒粉。”
可惜他们身在长安,若是换在海边,段晓棠说不定还能点亮耗油制作技能。
辣椒的滋味刚刚吃烧烤的时候已经尝过,除了少数勇士,并不敢有人去挑战。
祝明月:“如果实在把握不准,香油碟和辣椒干碟都可以试试。”
火锅最大的好处不就是选择性么。
林婉婉:“饮子准备的酸梅汤和豆奶,酒在旁边,”指着桌子另一头的空地,“自己拿。”
酒坛子上都写了酒名,滋味如何,想必这群男人比林婉婉清楚得多。
等待锅底烧开的时候,卢照对着桌上一些陌生的菜品发问,指着一盆粉色线状物问道:“这是什么?”
林婉婉:“鸭肠,煮十五个数七上八下即可。”
卢照筷子指着另一盆艳红色的块状物,“这又是什么?”
林婉婉:“鸭血。”
卢照想到刚刚的郡肝烧烤,“这是把鸭子全家一网打尽了。”
现在桌上许多东西都可以说是富贵人家不吃的“下水”,林婉婉先打一个预防针,“牛肉、羊肉、猪肉、鱼肉这些都认识,”
指着其他菜品一样一样介绍起来,“毛肚就是牛的胃。郡肝,鸭子的胃。虾滑是虾肉做的,脑花是猪的脑子,黄喉是猪的血管,腰片是猪的腰子……”
“反正今天长安城杀的猪,所有的脑子、血管、腰子都在这里了。”
卢照以前觉得二百只鸡凑一盘鸡舌,已是奢侈。现在水准已经拔高到全长安……
葛寅:“以后是不是可以出去吹牛,一天内吃光了长安城所有的猪!”
白秀然格外正式的点头,“这是事实。”
李君璞:“长安城一日杀几头猪?”
“现在是五头。”段晓棠正站在烧烤架边烤卤猪蹄。
不光所有的脑花、黄喉、猪腰在这里,连猪蹄大部分也在这里。
胡屠夫今天杀了三头,东西早说好归他们。另外两头的分量是胡屠夫帮忙从同行那里匀过来的。
想几个月前刚来长安时,两日才杀一头。
也算是为猪猪的“幸福生活”作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猪肉鸭子都不是贵价东西,段晓棠等人千辛万苦收集起来,费尽心思收拾得没有一点腥臊味道,费了许多力气。
论吃东西,白湛就没在段晓棠这里翻过车,不就是内脏么,尝一尝也不是不行。
段晓棠将烤好的猪蹄端过来,两头各放一盘。
依旧男女不分桌,,只是长桌分坐两头,中间以段晓棠和白秀然分做楚河汉界。
开席之前段晓棠站起来发表重要讲话,“今天主要是为了庆祝长林科举得中。”带头拍巴掌,“大家吃好喝好。”
坐下。
孙无咎愣住,“说完啦?”不该援古通今长篇大论么。
“不然呢?”段晓棠做最后总结陈词,“开吃!”
林婉婉率先夹起一根鸭肠,放到牛油锅底里,心里默念七上八下,七上八下……
鸭肠微微弯曲后夹到油碟里沾上一点香油,再放进嘴里,都快感动得哭了。
久违的火锅味道,辛香麻辣,回味无穷。
谁能想到在大吴长安想吃一顿正宗的牛油火锅这么不容易,首先牛是不能随便杀的,辣椒是要自己种的。
鸭肠是要自己洗的,毛肚是要自己撕的,腰片是要自己片的……
祝明月倒没那么急切,下菜之前舀一碗番茄汤放在碗里,然后将鸭血、黄喉、牛肉、五花等倒进牛肉锅底里。一边喝汤一边等肉熟。
林婉婉坐享其成,等着吃祝明月下的菜。双手支在桌上,感慨,“我要是有文化,当场就写一篇火锅赋。”
杜乔孙无咎只当听不见,为一口吃的写赋是否太轻佻。
祝明月:“还真有,但我只记得几句。”
“飞禽走兽,江湖水族,海味山珍,龙凤比目,皆是锅中宠物;盐咸糖甜,椒麻酱醋,香脆嫩鲜,醇厚甘卤,悉为火上佳菇。汤中无食不鲜,无肴不膴,无味不精,无品不补。汇世上之佳肴,集古今之樽俎。锅翻四海潮,红透两江浦。万里争传,千秋同煮。”
白秀然击掌,“好一个千秋同煮。”
祝明月揶揄,“千秋同煮一锅烩才对。”
前四字是历史厚重,后三字是家常做派,偏偏连得上。
另一头的男人们已经喝起来了,卢照瞥见段晓棠杯子里只有白色的豆奶,“你不喝酒?”
斜对面的白秀然跟前倒是一杯石冻春,两个人是不是搞反了。
段晓棠直言,“不喜欢喝酒。”
卢照:“冬天怎么办?”辽东苦寒,酒能暖身。
“还能怎么办,靠一身正气呗。不过辣椒亦能驱寒。”段晓棠看着卢照跟前的碟子,干辣椒碟加上油碟里的鲜辣椒,是个能吃辣的。
卢照隐隐有察觉,但现在快入夏,感觉没那么明显。
家中的兄弟们被白隽借着修道的名义清淡饮食,白秀然琢磨今天这一顿火锅,该让白湛吃两天素缓一缓。
“二郎,尝一尝豆奶,滋味很是不错。”不动声色将白湛的酒换下来。
在场已经有段晓棠一个不喝酒的先例,白湛不和人拼酒,豆奶就豆奶吧。
孙家兄妹两是真不能吃辣,本来番茄和菌汤味道也不错,无奈牛油锅底的味道太霸道,直往鼻子里钻。
总忍不住夹两块牛油锅底里的肉尝两口,吃的满脸通红。
祝明月看不过去,倒两碗水放在他们面前,“吃之前涮一涮。”聊胜于无。
白秀然难免阴暗的想,家中祖传风疾,不能多食油腻辛辣,孙无忧饮食清淡,恰到好处。
红油火锅向来是越吃越辣,吃到后来不管哪个锅底里夹出来的菜肉放在料碟里蘸一蘸,都是一股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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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吃一会也受不了,要了一碗白水涮着吃。
偏偏越辣越麻越欢喜,推杯换盏好不乐意。
幸好桌子够长够大,能容得下每个人发挥。
女人这边吃的稍微斯文些,尤其段晓棠三人先将合意的菜肉尝过一点后,满足了在长安吃火锅的愿望,慢慢将速度放下来。
段晓棠甚至下完菜肉的间隙,还有闲心用冰粉小料里的小汤圆和醪糟配了一碗简易版的醪糟汤圆。
林婉婉肚子中场休息,打算换一条赛道,“好吃么?”
段晓棠:“没有煮的好吃。”
在小院里卢照吃什么都新鲜,“我尝尝。”孩子打小养的糙,分食食物并不觉得不妥。
段晓棠不露声色的拒绝,“我给你重新拌一碗。”
站起来到旁边的桌子上重新拿了一个碗,舀了两勺醪糟汤圆过来,递给卢照,顶多两三口的量。
白湛刚吃完碗里的存货,举目四望,“我鸭肠呢?”
刚开始还拒绝,现在真香了。
葛寅开着玩笑,“你哪来的鸭肠。”只有人肠。
李君璞旋身从背后备菜的桌子上,端过来一碗鸭肠。
白湛连忙夹起一根,谨记“七上八下”四字真言,下锅烫熟。
“晓棠,我以前也吃过这些内脏下水,只觉得腥臊,没有肉好吃。但你这收拾出来,”葛寅想了一会,“叫我吃熊掌都不换。”
段晓棠戳一戳碗里的雪白的鱼丸,这次没有做火锅店常见的牛肉丸,因为长安牛肉本就珍贵,当然是大口吃肉最好。
“内脏下水本就比不上肉来的美味,要想压住异味,非得用大油大盐大料不可,这才是真的贫者不解煮,富者不肯食。”
火锅麻辣烫在现代是平民食物,但放在大吴,真真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东西。
油盐本就贵,更别说更贵的各种香料,还没有算独一无二的辣椒的价值。
一两胡椒一两金,其他香料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与之相比番茄和菌汤锅底的成本价可就低得多了。不过也多是用来烫蔬菜为主。
更不用说收拾鸭肠之类的东西费的心思和工夫了。
现代能用面粉去除肠内油腻脏污,但长安面粉精贵,不是用不起面粉洗肠子,但段晓棠真的舍不得。
只能不断用草木灰揉搓,最后用清水反复冲洗了当。
幸好,井水不用钱。
这么一算,一锅卤料和火锅底料不说用金子做的,反正比同样价值的肉贵,而且贵得多。
秦景:“整治起来很麻烦吧。”
“当然,”段晓棠嘘一口气,“起码半个月不想再搞这些东西了。”
白湛:“别呀!”
段晓棠:“厨房还有炒好的底料,待会你们自己带走,回家叫奴仆下人收拾。”
孙无咎知道舅舅舅母也和自己一样,食不得辣,“番茄汤底还有吗?”
段晓棠:“有,都有。用高汤煮就行,没有高汤白水也行。”
林婉婉掰开一个红豆包,分了一半给戚兰娘。
“所以当初我们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建作坊开酒楼呢,明明熬一锅卤料或者火锅底料卖出去,或者在坊门口支一个摊子做麻辣烫也可以,还不用每天配料熬煮。”
抛开良心来说,他们三个不能接受老油,想必长安人民应该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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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可以看书弹琵琶,晓棠练武,兰娘照料小菜园,璎珞刺绣。”林婉婉歪着头,“但我干什么呀?”
在酒楼作坊体系里,林婉婉只被当做一个打下手的工具人,忙的时候搭把手,主要还是从医。
段晓棠:“你说呢,马后炮。”
祝明月跟上,“你说呢,事后诸葛亮。”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尤以葛寅笑的最大声,手搭在秦景肩头,这么一大块头压下去。
秦景若不是习惯了,就是武艺高强受得住,身体纹丝不动。
长安城没有城管,但有数不清的坊吏衙差和地痞流氓,支个小摊日子是轻松了,但被一层层搜刮下来,还能剩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几个女人开门做生意,平白招登徒子惦记。还不如现在大作坊大酒楼开着,立在那里明明白白告诉有心人——我有靠山。
何况有恒产者有恒心,正因为有这几项产业在,才算真正在长安扎下根。
白秀然不禁一笑,“婉婉,可以去讲笑话。”
林婉婉:“那不行,我的笑话可贵了。你们再笑可要给钱的。”
“你呀,你呀!”段晓棠夹了一片牛肚放在锅里,片刻不敢放松,“一拍脑袋一个主意,受苦受累的都是我。现在天天被奶油、蛋糕腌入味。”
今日更新味道——火锅味。
林婉婉有一种预感,今晚可能会梦到校门口的夜市,火锅串串麻辣烫,土豆烧烤关东煮…
长安真是半点不给夜猫子机会。
白秀然:“不然等端午节出去玩一圈,放松放松。”
林婉婉眼睛一亮,“端午有哪些好玩的?”
孙无忧斟酌着林婉婉等人可以参与的,“端午当日曲江池有龙舟竞渡。两岸人潮如织,观者如堵。”
李君璞脸色一变,顿时想到接下来的头痛事。
曲江池正好在万年县管辖范围。
长安县的运气怎的那般好,什么麻烦都能避开。
能不能想个法子调去隔壁县?
徐昭然:“是日,部分千牛卫亦会在曲江池周边值守。”
千牛卫乃是宫中禁卫,李君璞自然不会多情地以为今年皇帝会亲临曲江池。
往年都是十六卫轮着来,不过今年轮到千牛卫而已。
除了当日探病的几人,没有人会知道李君璞正值盛年,为何突然疾病。
“到时,你也去?”
“嗯。”徐昭然点头,他就是那个宫里舒服日子不过,非要端午时节顶着大太阳在曲江池周边执勤的幸运儿。
李君璞只要想想端午那天的曲江池只觉得头皮发麻。
于他人是盛况,于他是要命。
寻常两三层婆婆也就罢了,连宫中禁卫都派出来,加之其他衙门支援的人手,各个地位都比万年县衙高。
平日里闹事的多是纨绔,虽说混账了些,但欺软怕硬,只要态度坚决,他们总有几分敬畏。
等到端午节时,不知曲江池边会聚集多少实权人物。
这会只希望现任县令能熬过端午节,或者新县令节前到任。
李君璞猜以徐昭然的资历,约莫是第一次出宫执勤,不由得传授些经验。
“随身带些散碎铜钱,周边有叫卖饮子的,渴了花钱就能买到。”
许多高门大户的公子哥身上是没有铜钱的,钱全部在随从身上。
李君璞也是入仕之后游走市井方才随身带些钱财。
“叫从人多带些好消化的食物,提神醒脑的丸药。最重要的,找块阴凉地方待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昭然嘴角抽抽,“不会真有人站在太阳底下擎等着晒吧?”
李君璞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模样,“往年总要晒晕几个,也不知他们怎么办到的。”
说人弱不禁风,却是宫中禁卫各部差役,总不能是真傻吧。
祝明月有些好奇,“长安端午有哪些风俗?”
白秀然如数家珍,“除了龙舟竞渡之外,手缠五彩丝去百病,人们之间会互送礼物,比如扇子、肚兜之类。”
林婉婉筷子顿住,“扇子和肚兜能随便送?”
白秀然反应过来,“对你们而言有忌讳?”
祝明月:“扇与散同音,通常觉得兆头不好,至于肚兜……”说不下去了。
林婉婉:“一般特指女子内衣,要是陌生异性送这个怕是想挨打。”
白秀然忍不住笑,“是我没说清楚,肚兜一般是长辈赠给小孩子,上绣蛇蝎或五毒的图案,认为穿上就能避邪驱除毒害。”
寓意是好的,但小孩子会不会被蛇蝎五毒图案吓哭,转念一想,小孩子恐怕也不知道蛇蝎五毒的恐怖之处吧。
林婉婉:“这还差不多。”
孙无忧:“林姐姐家乡风俗为何?”
千年端午衍生出来的习俗不计其数,有些落在纸面上,有些落在口耳相传中,唯有一样全国相同。
林婉婉:“放假!”
白秀然:“放假作甚?”
林婉婉:“吃东西、逛街、睡觉、做什么都行,只要放假。”
不管哪个节日,最后都会变成购物节和美食节。
白秀然:“是不是太草率了?”
林婉婉急忙摇头,“放假才是对一个古老而神圣节日最大的尊重。”
白秀然仍是不可思议,“没有其他风俗了吗?”
“龙舟竞渡、艾草菖蒲水沐浴、烧鸭蛋吃粽子……据传端午有许多风俗,”林婉婉曲着手指一个个数,“但从小到大,我真正每年不落参与的,只有放假。”
赵璎珞:“连粽子也不吃?”
林婉婉:“有时吃有时不吃。”
祝明月:“我端午不吃粽子,中秋不吃月饼,除夕不吃饺子,元宵不吃汤圆。”
白秀然猜测月饼等物是他们的节庆食物,“为何?”
祝明月只有四个字解释,“个人习惯。”
段晓棠:“每年端午前后会收到许多粽子,从春吃到秋,从冬吃到夏。粽子是端午节庆食物,但不一定非得那天吃。”
每开一个粽子,都和开盲盒似的,赌得就是运气和人品。
林婉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今年做粽子吗?”
厨艺担当段晓棠首先发言,“我不会包粽子。”
林婉婉对段晓棠满心的信任,诧异不已,“晓棠,你居然有不会的?”
“我为什么要费心去学一个自己不大喜欢的食物的制作办法?”段晓棠十指扭动,“何况粽子制作并不难,只是不知道怎么把一张粽叶包成粽子模样而已。”
林婉婉手指模拟以前见过的包粽子动作,立刻放弃,她也不会。
祝明月:“你们决定,我只负责批款。”
段晓棠想着来都来了,入乡随俗吧。“你们谁会包粽子?”
不用问旁边那群大爷,他们只会吃。
白秀然祝明月林婉婉三个人不用指望,段晓棠将希冀的目光放在其他三个幼苗上。
孙无忧学过料理中馈,但对粽子,几乎只存在于临近端午时将吩咐厨下准备些粽子送给相熟人家。
戚兰娘家贫,包粽子的糯米等食材都不是家中能用得上的。
段晓棠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到春风得意楼请教吴师傅,只问问包粽子手法应该不是问题。
赵璎珞举手,“我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可将其他人惊到了,几个月下来,赵璎珞可没有展露过任何厨艺上天分。
面对小伙伴们质疑的目光,赵璎珞坦言,“包粽子我还是会的。”重音落在“包”字上,恰好补上段晓棠的短板。
林婉婉有兴趣,祝明月有钱,段晓棠有技术,小院第一届包粽子筹备大会圆满落幕。
“端午风气也是最近几十年方才松开的,以前认为五月是恶月毒月,现在还有许多老人忌讳着。”
白秀然侧面提醒,“以前五月不能建房子,否则主人会秃头。”
至于五月不能生孩子这种事和三人根本沾不上边,提醒也是白提醒。
林婉婉急忙捂住头,“记住了没,五月不要搞基建。”
搞基建是刻在种花家骨血里的东西,但入乡随俗嘛,五月还是可以停一停的。
毕竟头发很重要,在长安,植发是指望不上的。
提到粽子段晓棠就难免想到杜乔现在住在大慈恩寺里,只能吃素。
段晓棠:“杜乔,你现在考中了,还住庙里吗”
备考住寺庙清净,可入仕为官再住在寺里只怕人情往来不便。
杜乔也正在忧虑此事,现在孤身一人自然好过,但他预备在明年东征之前将家人接来长安,必然选定一个落脚处。
长安屋贵,哪怕寻一处偏远之地购置,恐怕也要将家底全搭进去,得不偿失。
杜乔:“我后面会将家人接来长安,预备是先租一处小院子安置。”
祝明月知道杜乔家老的老小的小,顶门立户的只有他一人。“宁可多花些租金,也尽量租到治安好些的坊里去”
偏远坊市的治安实在不敢放心。
祝明月:“当初帮我们租房子的陈牙人,你认识的,为人做事还算公道,可以让他帮忙寻摸下。”
杜乔点点头,陈牙人并不欺压外乡人,当初他若起了坏心,先看的两套的房子肯定是要拿来坑人的。
当然也是祝明月等人精明,率先看出了问题。
其他人富贵出身,本就长安土著,生来有屋住,赁屋子对他们而言,真真是陌生。
秦景:“我和飞鸿陪你去看房子。”
杜乔自然领情,“多谢!”
两位壮汉陪着,安全感倍增。
女人们先吃完,将没动的菜品全部挪到另一头去。
白湛找了几圈,“毛肚呢?”
孙无咎:“吃完了。”
牛肉本就难得,他们也不会真为了吃一份火锅牛肚去杀一头牛。
白湛想起段晓棠不吃羊肉,吃的是牛肉和猪肉。“晓棠,你家乡可以随意杀牛吗?”
段晓棠:“我们那儿牛不用耕地,当然可以吃了。”
白湛好奇不已,“那用何物耕地?”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种过地。”段晓棠摆烂,虽然心心念念的是种田,但从没真正下过地,哪分得清耕地机械的类型型号。
白湛暗道,可以随便吃牛肉,却不能吃鹿肉,真是奇怪。
林婉婉抱着麻将匣子出来,勾引一无所知的白秀然和孙无忧,“我们来玩个新游戏吧。”
白秀然:“什么游戏?”
林婉婉嘿嘿笑,“在混乱中创造秩序——麻将。”
白秀然品呷着两个词,“混乱、秩序?”
林婉婉将麻将倒在铺好毯子的桌子上,耐心介绍和祝明月几经争论终于敲定的《大吴长安麻将规则3.0版》。
不得不耐心,一缺三很久了。要是白秀然和孙无忧姑嫂两听不明白,这副千辛万苦做出来的麻将,只能继续束之高阁。
连续说了两遍之后,白秀然点点头,“大概明白了,我先和无忧合一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四方人马敲定,祝明月林婉婉孤军奋战,戚兰娘赵璎珞、白秀然孙无忧组合出道。
洗牌之前,祝明月先问,“打多少?”
“打钱伤感情,”林婉婉早有准备,端来一盘胡豆,“用豆子计数。”
祝明月作势起身,“没钱的麻将我从来不打。”
“行行行,”林婉婉将人招呼坐下来,“等等我去拿。”
跑回后院屋子拿出自己的钱匣子,装了一大把铜钱分给众人。
白秀然孙无忧身上肯定没有散碎铜钱的,林婉婉不得不倒贴本钱请人陪自己打麻将。
“一人二十文,一文起三番封顶,输完下场。”
发完钱反应过来这行为好似潘安上青楼,叫歌姬唱曲,让爷乐一乐。
究竟谁占便宜呀!
祝明月掂量着刚到手的铜钱,微叹一口气,就没打过这么便宜的牌。
“哗哗哗”
洗牌声起。
林婉婉向火锅桌子底下玩耍的猫狗喊,“富贵发财,过来。”
赵璎珞不解,“把它两叫过来作甚?”
林婉婉一把将初具体格的富贵抱起来,“招财猫。”
指着地方趴着的发财,“知道狗怎么叫的吗?”
“旺。”
技术如何不讨论,先把BUFF叠满。
狗发财摇着尾巴,“汪,汪,汪!”
林婉婉摸摸它的脑袋,“好发财,真棒。”
祝明月将麻将摞齐,“要是没狗怎么办?”
林婉婉早有应对办法,“阿尔法狗也是狗。”
物种问题交给达尔文去纠结,祝明月不得不佩服,“你是真的狗。”
两边隔得不远,麻将桌上的声音自然避不得人。
葛寅都在考虑,下次赌钱要不要带条狗去,汪,旺。听起来很有道理。
“你们似乎很信这些?”
狗听过叫旺财的,但猫狗一起叫富贵发财倒是少见。
段晓棠低头笑,“那个说法叫什么呀?”一时想不起来了。
林婉婉一边摸牌一边回应,“月老殿前爱搭不理,财神庙里长跪不起。”
段晓棠:“对,没错。”
孙无咎:“闻所未闻。”
祝明月等人虽然从商,但并不看重钱财,不似寻常商人满身铜臭味。
其他人只当他们是玩笑。
林婉婉头一个摸牌自然第一个打,“三条。”
祝明月跟张,“三条。”
戚兰娘小心出牌,“六条。”
孙无忧几经斟酌,“二条。”
林婉婉看着桌中间的牌,“这是要把条子打绝呀!”这么不招人喜欢么。
再摸三圈,祝明月将面前的牌一推,面无殊色,“胡了,自摸清一色七小对。”
“三番,每家八文。”
要不是三番封顶,能让其他三家哭着下牌桌。
林婉婉扑到祝明月的牌前,一个个数,委委屈屈,“你算牌呀!”
祝明月:“还用算牌?”
大家仔细看过祝明月的牌,没有出相公,第一次体会胡牌,虽然胡的是自己的牌。
几圈下来,孙无忧下场,戚赵小队全军覆没。
徐昭然和孙无咎原本是等肉菜烫熟的间隙过来看热闹。
祝明月:“你两谁来补位?”
孙无咎深思熟虑,“我再看看。”
徐昭然拿着白得的二十文钱忐忑上场。
林婉婉大义凛然,“先声明,牌桌无父子,无兄弟,无夫妻。你们可不能……”
白秀然没有半分羞涩,“废话,摸牌!”
摸牌一圈又一圈,祝明月打出一张八万,提醒后手的徐昭然,“该你出牌了。”
孙无咎倒也避嫌,只站在徐昭然背后充当军师。在徐昭然犹豫不决打哪一张时,坚定道:“打九万。”
八万已出,九万拿在手上也没有意义了。
徐昭然:“九万。”
白秀然果断拿出一对九万,“碰。”将徐昭然打出的九万拿到面前,同时打出一张二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徐昭然还没反应过来时,孙无咎一把拍到他肩上,兴奋道:“点炮,胡了。”
林婉婉忍不住笑趴到桌上,指着孙无咎,“你还真是狗头军师!”
徐昭然刚刚真没反应过来么,说不定是在考虑要不要放白秀然一手,打的都是人情世故。
结果被孙无咎一把挑破。
徐昭然不敢看白秀然的脸色,只扭头望着背后的“军师”。
孙无咎生生从徐昭然明亮的眼神中看出幽怨两个字。
孙无咎暗暗算了一把白秀然的本钱,付完账后负债离场。
谁的炮都可以点,唯独徐昭然不行。
孙无咎捂着脸,“我也没想到。”
白秀然付给徐昭然两文,输就要输得起,站起身,“无咎,你来!”
孙无咎灵机一动,“锅里的肉应该熟了,我去吃点。”
“少来,”林婉婉把牌往桌子中间一推,仰头,“坐下,要不然你自己输完下场,要不然把其他人打下场。”
话说到这份上,孙无咎不打也得打了,坐下前对站在背后的孙无忧拱手,“待会多帮哥哥看着点。”
“我尽量。”孙无忧若是真会打麻将,也不会第一批下牌桌了。
孙无咎背后站着人,白秀然索性退一步,站到徐昭然背后去。
真摸到麻将开始打,孙无咎才明白为何林婉婉说这是“在混乱中创造秩序”。
砌牌摸牌都无法确定,唯一能把控的只有出牌,创造属于自己的秩序,清一色、龙七对、平胡……
上一把的九万是一张废牌,到这一把也许就变成神来之笔。
不光要看自己的牌,还要看对家出的牌,猜测他们手里的牌有哪些,要哪张牌。
无师自通算牌。
两圈下来,火锅里的肉越煮越熟,却离孙无咎越来越远,因为穷途末路的林婉婉最后一张点炮,黯然离场。
赵璎珞摇头晃脑,“看来猫狗大法不管用。”
“唉,氪不改命,玄不救非。”林婉婉起身把位置让给离得最近的秦景。
秦景等人原本是被前两场徐昭然亲手把白秀然打下去的热闹吸引过来的。
虽然不是打架,但打麻将也是“打”,加上这两人的关系,想起来就可乐。
幸好白秀然只把它当做是一场游戏,没有借机找徐昭然的麻烦,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句大度明事理。
秦景坐在位置上有些手足无措,“我不会啊。”
林婉婉:“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先定一个小目标,别出相公。”
秦景看一眼旁边镇定自若的祝明月,深吸一口气,规则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灵活运用。
岂料祝明月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段晓棠,“我有点累了,晓棠,你来。”
段晓棠清楚自己的水平,盯着旁边一大堆铜钱,“输了怎么办?”
祝明月:“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林婉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我的钱!”
所有人开局的二十文都是她拿出来的。
祝明月嘴角微微挑起,“现在都是我的了。”凭本事赢的。
真以为林婉婉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牌技好,还不是祝明月不断放水喂牌,只是刚才那一把没托住而已。
寝室杯麻将大赛冠军能有什么含金量。
段晓棠坐下双手生疏的洗牌砌牌摸牌,一看动作对比,就知道他和祝明月是天壤之别。
“祝总,能不能蹭一把运气,帮忙丢一盘骰子。”
上一局胜者是祝明月,她又是主动让位的,丢骰子当然可以。
祝明月站段晓棠秦景中间,“想摸谁的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打量一圈,“徐昭然的。”
祝明月右手拿起两个骰子夹在指间,手指一旋,骰子落在桌上。
两个六,十二点,后手。
骰子是林婉婉提供的,麻将仅此一副,祝明月当然不可能出千。
原来刚刚说的“还用算牌”是觉得牌桌之上无敌手的自信。
其他人对她掷骰子的本事叹服不已。
祝明月来历成迷,但身家清白,何况她看牌收钱之时眼神清明,绝非经年赌狗老千。
林婉婉嘴巴微张,“祝总,练过呀?”
“嗯,”祝明月语气淡然,彷佛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为预防沉迷赌博,从小接触过各种赌术骗局。”
林婉婉双眼亮晶晶,瞬间化身迷妹,掷骰子都这么厉害,“是不是练成千王之王了。”
“我只要知道逢赌必千,能看出别人出千就行,为什么要自己出千?”祝明月想不通其中道理,岂不是平白拉低自己身份。
林婉婉声音放低,“你掷骰子这么厉害……”
祝明月:“只是觉得好玩,靠的是技术又不是出千。”
林婉婉转念一想,掷骰子打麻将这么低端的赌博手段,祝明月的确不可能在这上头作弊。
想起刚刚损失的小一百来文,拉住祝明月胳膊,“祝总,我有一个发财的主意,想不想听一听?”
“不想,”祝明月掰开林婉婉的手,“一定不靠谱。”
顺便“垂帘听政”指挥段晓棠,“打幺鸡。”
林婉婉:“长安城这么多家赌坊,黑心钱赚了不少。我们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说道兴奋处,高举双手。
“我踩点,祝总你专门去掷骰子,”赌坊里的其他赌术祝明月未必能明白,“晓棠断后,赢的钱我们二二六分账。”
转念一想,方案还不够完美,“秀然收尾,分你一成,从祝总那扣。”
白秀然不为所动,“一成太少,我要三成。”玩笑话当然狮子大张口了。
真要行事肯定是悄悄的商量,哪能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说出来。旁边还坐着一个专管治安缉盗的万年县尉,真当李君璞是泥捏的。
祝明月:“然后我们一起亡命天涯?”
葛寅吸溜一口火锅米线,“你们连长安城都出不去。”
有良心的谁开赌坊,换做齐州之类的小地方,连赌坊大门都出不了。
段晓棠闲极无聊,把自己牌里的两个六筒不断地交换位置,换了一个寂寞。
“我倒可以带着所有的财物远走高飞,放心,会把你们那一份一起活下去的。”
李君璞暗声道:“你自信能在各种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
“单纯逃跑不成问题,”段晓棠不轻不重地磕着麻将,“前提是不动用弓弩等远距离武器。”
李君璞追问:“能出城?”
段晓棠:“混出去应该不难。”
长安没有天网没有监控,一旦出城海阔凭跃跃,天高任鸟飞。
其他人纷纷代入自己,哪怕秦景葛寅也只有七八分胜算,因为他们不及段晓棠的潜行工夫。
林婉婉单手托腮,“但你到了野外,生存会有问题。”
段晓棠如果带上各种特种设备工具在野外自然不是事,但在长安一切就可待商榷了。
段晓棠沉吟一会,“好像是啊!”
秦景等人可以在山林内行猎,但于段晓棠而言,见着野生动物第一要考虑的是不是保护动物,见着溪水想的是里头的微生物……
知道的越多,思虑的越多。
林婉婉拍着胸口,“以后多跟着我去山上采药,增加你的野外生存经验。”
段晓棠:“不要,跟你去完全是赔本买卖。最后采的草药是我扛的,连你的人都是我扶下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没让你背下来就是好的。”
段晓棠扭头,“你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真把你扔山上喂狼。”
林婉婉每次遇上事都会咸鱼打挺,振奋三两日,等风头过了再原地躺平。
堪称反复性仰卧起坐个中高手。
白秀然看徐昭然的牌没有问题,加入群聊,“婉婉,你要是没遇到晓棠和明月,怎么办呀?”
林婉婉搂着祝明月的腰,“小月月,你说呢?”
祝明月只觉得林婉婉在趁机占便宜,嫌弃似的撇开人,“我怎么知道?”
林婉婉站直了身体,手指摩挲着下巴,面容严肃,说出的话却轻佻。
“大概已经要死要活的喜欢上一个不知道高矮胖瘦的男人。”说不定连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若是孤身穿越,在陌生大吴全无依靠,总盼望着能抓住一根浮草。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一个男人,借“爱情”之名解“孤寂”之实。
一生渴望被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哪有那般柔弱,不过身如浮萍渴望安定。
“三条,”段晓棠出牌如故,全然不理林婉婉突然的伤春悲秋,“合着我和明月挡你桃花了,是吧?”
林婉婉仰着下巴,傲娇道:“知道就好。”
白秀然想起林婉婉曾经见着新娘捧花都要躲,姻缘殿前爱搭不理,恐怕被挡桃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baby,怎么能说不知道高矮胖瘦呢。”祝明月嘴角微挑,全是讥诮,“绝不会矮胖的,相信一个颜狗的基本素养。”
“如果我还有选择的话,”林婉婉趁机翻一个白眼,“你每次叫我baby都没好事。”
上次叫我挖坟验尸,这次讥讽是颜狗。
虽然是事实,但也没必要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嘛。
葛寅无意追究林婉婉的喜好,只是好奇,“妹子,为何祝娘子每次都叫你“卑鄙”?”
林婉婉只是性情跳脱一些,但大节不亏,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卑鄙。
“baby是番话,翻译过来就是小宝贝的意思,”林婉婉扭头质问,“祝总,就是这么对你的小宝贝吗?无情!”
祝明月无动于衷,“不然呢?”
嘴上的小宝贝算哪门子心肝宝贝。
段晓棠开局想摸徐昭然的牌,结局点了徐昭然的炮。
祝明月眼睁睁看着段晓棠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败掉一小块。
纤眉拧住,“怎么会留四万呢,其他的都打出来绝张了。”
死叫。
段晓棠:“我也没想到,想换已经换不了了。”
“唉呀!”林婉婉一跺脚,“你读书时干什么去了?”连麻将都不会打!
段晓棠一脸无辜,“读书啊!”
林婉婉摇头,“看你打牌真会被气死!”脚步轻挪,转到原先最不被看好的秦景背后。
孙无咎会算,秦景徐昭然打牌不同他们的武艺,全程靠苟,等着段晓棠自己犯错误。
白秀然气愤不已,“平时脑子看着挺灵光的,怎么打成这样呢?”百思不得其解。
“放弃吧!”赵璎珞都不忍看,“明月赢那么多,全让你拿来养肥三位郎君了。”
段晓棠从善如流,站起来让位,换葛寅来。
葛寅闲来也爱耍些赌局,麻将在他看来实在是小打小闹,连赌资都显得和蚊子腿没区别。
打了一局,葛寅有些回过味来,扭头对左右两边的秦景和徐昭然道:“我觉得你俩下一局就可以回去喝酒了。”
孙无咎新手上麻将桌,算牌算的精,葛寅好歹有祝明月留下的“丰厚遗产”,底子厚,还能多撑两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果不其然,秦景徐昭然先后输完下场。
麻将桌再度沦为女孩子们的游戏场,不过强烈禁止祝明月上场。
段晓棠看着越发浑浊的火锅底汤,已经不是加高汤能解决的了。“我重新换个锅底来。”
这帮人忒能吃了。
幸好准备的东西够多,不然真遭不住。
换完锅底,段晓棠再去烧烤架前烤些肉菜过来,“荤素搭配,营养全面,吃吧!”
见李君璞面色沉重,“怎么了?”
李君璞并不直言,“想到一些衙门里的事。”
对方不愿意多说,段晓棠亦不多追问,只是感慨,“一份不喜欢的工作,就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还要踏踏实实过日子。”
李君璞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换的,天下仅此一家,绝无分号。
徐昭然抬头,“成亲了难道不该踏踏实实过日子吗?”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段晓棠也没想到这么多人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德代表,只将徐昭然怼回去,“你说这句话会挨打的,知道吗?”
忘了前置条件吗?
瞥了另一边专心打麻将的白秀然,似乎没有听到。
徐昭然多知趣的人,立即反应过来,“仅针对后半句话。”
“你可真不会安慰人。”李君璞这时候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没有成亲,否则便是双倍的惆怅。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段晓棠虽不大信任一醉解千愁的说法,但长安人民信就可以了。
拎起酒坛,“喝吧。”
李君璞苦笑一声,“也对。”
拿过酒坛,满上一杯,转向其他人,“谁和我喝?”
秦景抱过来一坛酒,“我跟你喝。”
你一杯我一杯,女人们走远了,其他人纷纷放开喝酒。
看人喝得差不多了,小院里没有专业厨子熬制的醒酒汤,只有祝明月调制的蜂蜜水。
祝明月这次学乖了,不在他们背后招呼。
秦景抬起头,怔怔的望着祝明月,眼中迷茫、欣喜……
祝明月看他的样子不似清醒,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晃,“还认得人么?”
秦景摇摇头,似乎想要将脑袋里的酒水倒出来,“没喝多。”
秦景性情温和,却并非爱笑之人,此时闻言不由嘴角微微挑起,祝明月才发现他有酒窝。
祝明月:“喝点蜂蜜水,醒醒神。”
递出一碗橙黄色的蜂蜜水,嗅来有馨甜气息。
秦景接过来仰头喝下,头脑反而愈加昏沉。
葛寅在一旁看着,暗叹一声,蜂蜜水可比不知滋味的醒酒汤好多了,没看仲行越喝越醉吗?
卢照左看右看徐昭然无事,主动邀约,“徐郎君,可否比试一番?”勉为其难帮白秀然试试成色。
林婉婉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招呼众人把麻将桌搬远点,腾出地方来。
凑在白秀然耳边,“小卢有点记仇呀,胜算如何?”
白秀然与卢照那次交手原本算不上正式,无从探出彼此深浅。
白秀然:“徐大郎是同龄人中佼佼者。”
卢照但凡不是同秦景一般天才,未必能完全将徐昭然压制住。
说的是压制,也就是说二人的差距并不会很大。
段晓棠:“拭目以待。”
白秀然:“可以多试试与人交手,你的经验还是太少。”
孙无咎听见两人的谈话,心中顿时一惊。徐昭然正站在场中与人比试,白秀然却在场外全心全意为段晓棠考虑。
再一窥白湛的神色,全无异常。
这是缺心眼,还是两人的确光风霁月?
徐昭然险之又险的胜上半筹,段晓棠踏入场中,“我两比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昭然第一反应是去看白秀然的意见。
白秀然:“比试一番亦可。”
林婉婉手里把玩几枚铜钱,上上下下翻飞,“他俩谁强谁弱,要不要下注?”
众人对徐昭然并不熟悉,但段晓棠的成长路线亦是诡异。
秦景冷静分析,“若是带上武器,四六开。”段晓棠刀法进步有目共睹,但终究日浅。
徐昭然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撇开家世,自身亦要有本事。刚才与卢照的交手结果证明了这一点。
秦景“若是徒手的话,也是四六开。但晓棠六,徐郎君四。”
秦景的武力大家从不怀疑,但他的眼光……有待验证。
林婉婉招呼众人,“下注,下注,一文起上不封顶。”
白湛顶嘴,“一文钱,看不起谁呢?”
“那你下多少?”林婉婉顺势接上。
白湛:“不下。”
一文钱,太跌身价。
拳出腿踢,甫一交手,徐昭然方才明白段晓棠为何自信能从重重包围中脱身而出。
身法着实出色。
不多时,徐昭然失手半招,败下阵来。
徐昭然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手,他居然输了,输给一个……
段晓棠可不会顾及徐昭然的心情,转身道:“秦大哥,可否指教一番?”
正好看看这一阵有没有进步。
秦景上场,三五几下就把段晓棠打下去。
白秀然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段晓棠卸力,孙无咎眉头一跳,刚才徐昭然下场时,白秀然可没有半分表示。
秦景下手不重,段晓棠依然不适的捂住肩头,“秦大哥,真喝醉了?”
看起来战斗意识非常清醒。
葛寅:“没喝多,即使喝醉,战斗的本能依然存在。”何况刚才喝的酒,顶多算开胃。
段晓棠可不认为自己喝醉也能有这分警醒,终究是安逸得太久了。
论说不该气馁,但段晓棠做个实验,“我们并挑子上能行么?”只想试试秦景的底线。
白秀然立刻撇开人,“要上你上。”群起而攻之,胜之不武。
不过秦景葛寅的确不是当前个人能击败的。
武无止境,合该逆流而上。
白秀然拱手道:“白氏三娘,请赐教。”
林婉婉出牌间隙扭头看院子中间的场景,“他们不会打出真火来吧?”
她可不懂得武人的规矩是什么。
赵璎珞见一群人都非暴烈性情,换林婉婉是话就是“情绪稳定”。“应该不会。”
林婉婉:“璎珞你也习武,要不然过去试试。”
赵璎珞打出一张幺筒,嘴巴也没闲着,“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
赵璎珞习武是为强身健体,内在动力不及段晓棠充足。
真要比起来,只比普通人强一些,哪能和院中那群专业武人比武切磋。
真要打起来,说不定三息过后人就要趴到她身边,求她不要死了。
人贵自知!
林婉婉也不知道大吴的习武之人是如何训练的,主要两边的武功体系差异太大,段晓棠自小也不是专业练武的。
林婉婉:“药浴那玩意有用吗?”盘外功夫也可以适当考虑考虑。
孙无咎自幼习武,也就略比赵璎珞强些。虽非武将世家,但也听闻些许。
孙无咎:“以药浴辅助练功,但药材与功法需得匹配,江湖中人用得更多”
无论秦景还是李君璞等人,其实都出自正宗的军武世家,学的是战阵搏击之术。
段晓棠哪来匹配的功法,军体拳、跆拳道、散打、太极……
林婉婉立刻将荒谬的想法踢出脑袋,“算了,等端午给晓棠烧一锅艾草菖蒲水,去去晦气。”
姐妹情到此为止,仅值一锅洗澡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会打麻将的人多,反正不练武的都搁这里了。索性换一种更简单的玩法——血战到底。
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真说不清楚,谷底翻盘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林婉婉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继续,我退一局。”噔噔跑回西厢的诊室药柜里取药。
如今就诊的病人全去了济生堂,这间原来的诊室就变成了家庭保健室和日常药物存放的地方。
拿着一瓶药跑出来,林婉婉:“火锅是刺激性食物,你们头一次吃,可能受不了,引发腹泻之类的病症。”
杜乔看着林婉婉手中的药瓶,“这是预防腹泻的?”
林婉婉:“不是,顶多算保护肠胃。”提前吃止泻药并非良方。
杜乔伸手,“我来一粒。”腹泻厉害了真会死人的。
林婉婉散给他一粒,“服药的提前说,我看看药性是否冲突。”
白湛和卢照两人把角落里的摇椅搬出来,躺在上头逍遥自在,林婉婉过去都不想再多提醒他们躺多了对脊柱不好。
分了药,忽然想起客人好大一部分正值青春期,“明早醒来,如果发现脸上冒痘痘,不必心急,吃几天清淡的,消下去就行。”
美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吃了药,白湛忽然拍拍自己的肚子,“我好像又饿了!”
林婉婉急忙捉住他的手把脉,摸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没积食。”
长身体的孩子饿的快,段晓棠早有准备,“吃点小面包。”
卢照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吃完了。”
杯盘狼藉早被作坊派来帮忙的两个女工收拾到后面去洗了。
段晓棠难以置信,“我烤了三盘。”
家里的烤炉不大,三盘加起来并不多,何况十几个人分着吃,白湛和卢照顶多比别人多吃了一两个。
但这会又饿了。
林婉婉等人对男孩子的饭量真的没有概念,因为她们在这个年纪还在纠结减肥的问题。
青春期,长身体,练武运动量大……简直各种buff叠满了。
段晓棠捞起搭在椅子上的围裙,抖一抖穿在身上,无奈望天,“你这个弟弟养起来可真是不容易,太费钱了!”
不仅吃得多还要吃精粮,饭桶转世呢!
旁边站的正是白秀然,“这是父亲该考虑的问题。”
白家家大业大当然养得起,白秀然回忆一番白旻在这个年纪是不是也特别能吃,发现时间久远记忆已经模糊,想不起来了。
“二郎,没积食吧?”
“没有,”林婉婉给白湛卢照都搭过脉,“你俩真适合做饭搭子。”
段晓棠认命的进厨房,翻出刚才剩下的冷饭,调好蛋液加上一些配菜,炒了一大盆蛋炒饭。
葛寅背着手,艰难的弯着腰收着肚子蹲在花池边上,看着几样新鲜的作物。
手指捻了一点碎土,换了经年老农说不定还要放到嘴里尝一尝,但葛寅没那般能耐。
林婉婉:“胖哥,看什么呢?”
葛寅:“你们这花池里的土不够肥,平时都用什么粪肥?”
林婉婉:“豆渣和草木灰。”
论价值肯定比粪尿值钱些,葛寅只当他们这里是住家,又是女子居多,闻不惯臭味才如此。
林婉婉跟着蹲下,“胖哥,你还懂种地?”
在浅薄的印象中,葛寅的人生的应该只有三件事,吃饭喝酒练武,种地这种接地气的事在他身上可不该存在。
葛寅哈哈一笑,“家里地头种着东西,出来进去多了,总能明白几分。”
段晓棠他们可能没有这样的“学习”条件,阳台种菜已经算是身边“种田血脉”复苏的巅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好奇,“齐州都种些什么?”
葛寅回忆一番,“基本长安地头见着的,家里都有种。”
林婉婉原以为葛寅是房前屋后种些蔬菜,越听越不对。“胖哥,你家有多少地?”
葛寅:“庄子周边几百亩地,”这是常住的庄子,外地还有庄子土地,“这次回家后就要好生修缮一番。”
杜乔家是寒门,葛寅家是豪强,都是游走在主流士族之外的地方势力。齐州济州相邻,他两有亲戚关系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林婉婉:“怎么修?”
葛寅只有一点眉目,“至少要把围墙角楼加固一下。”
林婉婉对庄子的印象就是开满鲜花的栅栏,辽阔的土地翠绿的青苗,总之一副田园牧歌景象。
语气迟疑,“围墙角楼是庄子吗?”
“是坞堡。”段晓棠本来是过来问他两要不要吃蛋炒饭的,无意间听到。
无论是葛寅的庄子,还是白家的庄园,都不过是温和些的说法,它的本质其实是——坞堡,一种战争与生产相结合的防卫性建筑。
“炒了一些蛋炒饭,你们要不要吃点?”
林婉婉摆手,现在没有减肥需求,但刚才吃的饱饱的,全然没有继续的欲望。
葛寅站起来,“我尝一点。”他虽然胖,但真没白湛和卢照能吃。
段晓棠把人引到桌子前,顺口问:“胖哥,是为了预备明年?”
坞堡修缮是常年累月的事,葛寅特意提出显然是要大干一场大的。联系近来时局,恐怕只有东征高句丽。
段晓棠头一次对大吴战争有了深刻的认识,不是久居长安的安逸,而是卷入这场战争生民的切肤之感。
葛寅有些家底,身边又有秦景这么一个预备东征人员,齐州并非战场,却还要加紧修缮坞堡。
牵一发而动全身,兴亡百姓苦。
葛寅忍不住叹气,“预防流民贼寇,”包括逃兵。“家里的庄子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几十上百年了。先前荒废了快二十年,如今再修缮起来也不容易。”
坞堡本就是应对乱世的手段,承平日久,要不是四角竖着的角楼,有时葛寅都以为庄子只是住的地方。
白湛:“你们在说什么?”
段晓棠尚且遮掩一番,“胖哥想修修家里的庄子。”
无奈白湛乃是大吴土著,一眼勘破本质,由表及里,“防备东征引发的乱子?”
段晓棠猛然一惊,原本以为地方修筑坞堡,削弱中央统治的事情不应该拿到台面上说。
再看几乎所有人都面无异色,才反应过来,坞堡本就盛行于北方,除了流民盗寇乱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防范类别,胡人。
在座的权贵子弟,有一家算一家,家里都有坞堡,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葛寅修缮坞堡有问题。
或者说他们的祖先当初能在胡人铁蹄下幸存,坞堡居功至伟。
坞堡这种东西,南北几千里,修来修去也只有几种样式。
白湛随口一问就知道葛家所在的葛家庄的大致形式,四周构筑了高厚的城墙,大门上望楼,四个角设有角楼,坞堡内有大小不一的房屋建筑。
总的来说,军事性质并不浓厚,如此形制,更多的是倾向于自保。北方四战之地的坞堡,通常竖有数量不等,三至五层高的塔楼。塔楼越多,杀伤力越强
坞堡战力的上限,除了建筑,还取决于人口。
白湛一边挖饭一边问:“葛大哥,你家庄子有多少人口?”
这是各家真正的机密,天高路远葛寅也不能真照实了说,只得报一个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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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寅曾经邀请过杜乔,如果明年来不及将家人接到长安,兴兵之时可以让家人去他家庄子上暂避。
小乱入城,大乱避乡,都是老人们的生活智慧。
杜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着实称不上壮丁,此举完全是看在与杜乔的交情上。
按照一户六口来计算,加上其他人口,葛家庄的总人口约在千人左右。
去掉老弱,壮丁顶天也就二三百人。
这样的规模放在齐地可以独霸一方,若在北方就有些不够看的,往前推一百年,万人坞堡不说比比皆是,却并不少见。
因为坞堡之外尽是死地。
段晓棠听着葛寅的介绍,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起来,“位于平原之地,占地四十余亩,”杜乔家的地全填进去都不够,同样是亲戚,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外无天险可凭,唯一的防御手段是不到两丈高的土墙,前后门以及四座角楼。攻击手段来源于数百壮丁,武器主要为简单的刀剑和铁质农具。”
“胖哥,我说的对吧?”
葛寅点头,原先还以为凭借自己的武力和葛家的威势,可以横霸一方,叫段晓棠算出来怎么这么可怜。
“两丈高的墙不低了,除了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城,一般城池城墙也就两丈多不到三丈。”
段晓棠:“我徒手就能爬上去。”
葛寅:“并非人人都是你。”
李君璞没醉的太深,支着额头,“庄子的主要水源在哪里?”
葛寅:“隔了小一里地有条河。”
白秀然:“庄子里有几口井?”
秦景替葛寅答了,“一口。”
“一旦有变,”李君璞换了一个稍微遮掩些的说法,“围攻或者围而不攻,首先要断的就是水源。”
北方坞堡的特色,除了盐以外全部自给自足,似葛家庄这般水源在外,李君璞顷刻间能想到十余种办法对付。
理论上现代机打的深井,一口可以供一千人使用。但在大吴,在常有干旱的齐地,井眼打不了太深,只能获取地表水,难以供给千人。
葛寅忙不迭点头,“我明白。”回去就打井。
白湛:“你们不用弓箭?”
白湛和葛寅交过手,至少从他的手上没有见到弓箭的痕迹。以葛寅的武艺,家中防务应该是以他为统领,如果他不练箭,可想而知底下的壮丁是什么水平。
葛寅:“中率太低。”
白湛:“角楼的攻击方式主要来自于弓箭等远距离武器,如果弓箭不行,试试投矛投枪。”
不然那么大的角楼放着是摆设?
葛寅:“嗯嗯。”回去一定敦促他们练习,还是用弓箭好了,枪矛太贵。
徐昭然:“在外挖上几条壕沟,沟中插满利器竹片。”
葛寅:“嗯嗯。”庄子附近正好有竹林,不过挖壕沟要挖几条,用多少人力?
“不如将河水引到庄子外绕它一圈护城河。”卢照一开口就是辽东的豪放气息。
这次葛寅没有从善如流,“我要挖了护城河,齐州刺史晚上还能睡着觉?”怕是要想葛家是不是要反。
卢照顷刻间反应过来,“分明是水渠,引水灌溉的。”只是恰好经过葛家庄外墙。
秦景解释其中道理,“攻打坞堡除了架梯上墙强攻之外,其他主要是火攻和挖掘地道。”所以“护城河”的存在非常有必要。
几人出的主意,除了自小对坞堡的见识之外,无不把自己放在攻击方,葛家庄防守。想着进攻之后,对方会采取如何的反制手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葛寅一无所知的时候,葛家庄已经被掀翻过无数次。
葛寅在家中不理庶务,此时也不得不暗暗盘算打井挖壕沟水渠、购置弓箭枪矛,训练壮丁,所需的人力和金钱。
刚开始算就有些支持不住,但哪怕明年齐地没乱起来,这笔钱也不得不花,全当买个安心。
白秀然:“晓棠,你怎么看?”
段晓棠估算过葛家庄的大小,几乎所有的生产单位都在高墙之外,才能塞下小一千人。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大夫药房有吗,打铁房有吗?”段晓棠说的直白,“如果陷入对峙僵持阶段,最好再加一个豆腐房。”
坞堡庄园这种东西,可能缺盐缺钱缺布,但绝不可能缺粮食。
段晓棠将主意打到后勤上,卢照不由来了兴趣,“若你来做后勤会如何?”
“土墙换成砖石墙,再往上加高,角楼至少再增加四座。挖掘地道,作为逃生路径。庄子内统一兴设马厩、铁匠房、药房,食堂可以和豆腐房合并。为了防止隔绝内外,内部少量饲养牲畜家禽,保障肉食营养供应。”
“人员编组,壮丁训练,老弱辅助后勤,采集晾晒制作干菜和酱料。”
“说到底,无非六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第三句用不上。
卢照忍不住咽口水,段晓棠是不是因为他们军费粮饷要的太容易,所以才花钱大手大脚。
李君璞咳嗽两声,“晓棠说的不错,”
有钱有有钱的玩法,没钱有没钱的玩法。
照段晓棠的说法建造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坞堡,几乎可以作为一座军事要塞使用。
“土墙倒是可以保留。”砖石太贵。
葛寅的心已经不是痛,而是在滴血。葛家豪富,但家底在土地上,现钱不多。
段晓棠:“冬季墙面可以泼水结冰拒敌,但我不清楚冰化了以后,墙还能不能保住。”
葛寅不知道为何段晓棠老是看不惯自家土墙,“我回去试试。”
李君璞:“以上种种做到,集合马匹练出小队骑兵,应对小股强盗流民无碍。”
卢照:“若是人再多些呢?”
李君璞:“地利人和,辅以百鸟阵、螃蟹阵,应对两千人不成问题。”
徐昭然:“我从未听闻以百鸟、螃蟹为名的军阵。”
自幼熟读兵书,熟记军阵,却从未听闻过。原以为是一人遗漏,结果看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
“百鸟阵、螃蟹阵并非军阵,”李君璞醉酒后容易头疼,此刻正摩挲着额头,“乃是南方宗族械斗所用阵法。”
南方自古械斗成风,以宗族为组织,争水争地,争一句口角争一时意气,两个及以上的宗族村落介入,几百人上千人卷入其中。
于李君璞看来,葛家庄的规模,不必用正式军阵,宗族械斗的阵法即可。
杀鸡焉用牛刀。
秦景记得李君璞久居长安,“李兄,何时去过南方?”
南方宗族械斗成风,地方驻军根本不敢去掺和。
“我舅舅去过南方,幼时听他提起。”李君璞音色暗沉,“早些年我曾去南方游历,见识过宗族械斗的凶悍,其间阵法尚有可取之处。”
北方武人从来只觉得塞上风景佳,军阵骑战无敌,渴望与突厥一决生死。
直到李君璞站在山岗上,所见所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也能结出精妙的阵法。
众人想了一会才想起李君璞的舅舅是谁,何时去的南方?
先陈国公冯晟,提兵灭南陈。
当地宗族械斗,肯定不会请李君璞去做客观战。连秦景这个当地驻军头子都不敢轻易沾染的事,李君璞却会因为幼时一句戏言,远赴南方爬到山岗上,观摩两边械斗,析别其阵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螃蟹阵者,中三队平列阵,中队人数少,两翼人数多,形似螃蟹。变化复杂,损左益右,移后置前,运用之妙,在于统将根据敌情,临时指挥。”
“百鸟阵者,以二十五人为一小队,化整为零,适合平川旷野作战。分百数十起散布如撒星,使敌军无处着手。”
李君璞细细说出总纲,其他全靠诸人领会。
此时众人才明白,为何十年前长安盛传李君璞论兵无敌,只怕他那时已经娴熟军阵。往后游历四方,钻研起南方宗族械斗阵法。
曾经的热血少年成为如今被困在万年县尉位置上的疲惫冷硬青年,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葛寅:“我在南方倒有几个朋友。”可以寻他们问问阵法内情。
百鸟阵螃蟹阵,让李君璞自己来摆当然没问题,但若说言传身教葛寅,不是忌讳,单纯觉得这种事全靠的是天赋悟性心领神会。
就如当年的冯晟,是真注意到其中妙处还是随口一提已经不得而知。但显然当初年幼的李君璞注意到了,并且长大后去实地验证。
另一边麻将桌上,林婉婉运气好率先跑脱,听着隔壁的声音,手亲密挽着祝明月的胳膊,撅着嘴,“明月,我也想要。”
人家也想要坞堡。
祝明月撕开自己身上的“付着物”,“把我当小叮当,还是当你娘,心想就能事成?”
想要医馆,想要山,现在异想天开还想要一座坞堡……论人的野心是如何一步步养大的。
小叮当是个蓝胖子,哪配得上祝明月的如花美貌。林婉婉自认知情识趣,嗓音清脆,“娘!”
以前认的爸爸多了,不缺一个娘。
祝明月顿时对林婉婉厚脸皮心悦诚服,段晓棠转身,难以置信,“你的节操呢?”
林婉婉摸着发财的毛脑袋,声音果断爽利,“喂狗了!”
气节德操,古今义士的品格,到林婉婉这里“喂狗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段晓棠摇摇头,再这么混下去,自己的节操也将不保。
因为宵禁的原因,晚饭开的极早。
指望段晓棠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绝不可能,只在厨房做了几个主菜,其他的全是戚兰娘赶着车去春风得意楼拿回来的。
白湛嘴上吐槽也不耽搁筷子用的飞快,“请客居然还从酒楼拿菜来。”
林婉婉托着脸,“同一道菜,你能分辨得出是晓棠做的,还是酒楼厨子做的?”
白湛不说话,确实分不出来。特指春风得意楼,毕竟是段晓棠一手调教出来的。
林婉婉:“这不就成了。”
对于饭菜的味道,人们有两套标准。夸家里的饭菜和外面餐馆的一样好吃,夸餐馆的饭菜有家里的味道。
既要美味又要人情味。
除了主食,段晓棠只做了两菜一汤,糖醋鱼、冒烤鸭和番茄蛋花汤。
烤鸭是特意让戚兰娘去春风得意楼拿的,烤的脆一些,整只拿回来切碎放到火锅汤底里,再将中午剩的菜一股脑倒进去。
白湛鼻子灵,指着冒菜,“这不就中午的火锅吗?”
“不一样,”林婉婉必须得郑重声明,“自己选菜自己煮的叫火锅,厨师煮好端上来能直接吃的叫冒菜。”
“冒菜是一个人的火锅,火锅是一群人的冒菜。”
“然后还会按照有签无签,自己煮别人煮,冷锅热锅,分成火锅串串香麻辣烫钵钵鸡冷锅串串……”
说到最后林婉婉都说不下去,“总之复杂得很。”一般人根本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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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我也分不清楚,吃就完事。”
另外关心一句,“你俩还吃得下吗?”说的是干饭主力军白湛和卢照。
卢照:“看不起谁呢。”
这种事能和看不看得起联系上的吗,林婉婉不打算伤少男心,准备待会偷偷收拾一瓶健胃消食丸塞给秦景。
段晓棠吃得不多,看着一群人埋头吃饭的样子,想着自己要不是有人打下手,加上投机取巧。一天下来光给他们做饭就得累死。
钦赐名:饭扫光天团。
白湛连吃带拿,吃完饭在厨房指点江山,“牛油拿一点,番茄拿一点,菌汤的也拿一点,我家人口多。”
段晓棠面无表情,拿碗装锅底,“我知道,你上头有父亲哥哥嫂子,底下有九个弟妹。”你爹还有十三个小妾,“不过你确定他们能吃这种口味重的东西?”没吃过人恐怕会辣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能吃,”白湛一口咬定,“我能吃得他们也吃得。”
段晓棠将火锅底料装好放进食盒里,“反正你心里有数,悠着点。”
卢照徐昭然拿了番茄和牛油锅底,孙无咎拿了番茄和菌汤。家里虽然没有铜火锅,但能用的办法也不少。了不得像刚才的冒菜的吃法也可以。
剩下其他人要么不方便开火,要么没有意愿,谢绝拿火锅底料的好意。
白家姐弟提着火锅底料回家,立刻让厨房切好生肉生菜,放入加入高汤的底料中烫熟后送到白隽的院子里。
又到了该吃宵夜的时候了。
白隽年长,全家第一高风险,近来吃得少油少盐少糖,整个人看着更萎靡几分。
连皇帝见了,都愈加宽容。
白隽听着儿女们说着一天的见闻,不以为然,“火锅不就是暖锅么,改日让匠作房给你们造几只,想吃什么烫什么。”
锅没有特色,但这汤底果真是好滋味。安抚长久得不到满足的胃,整个人郁气一扫而空。
“多谢父亲,”白湛继续说着趣事,“麻将是晓棠家乡的一种博戏,吃完饭他们打着玩。祝娘子技巧娴熟,几乎将钱全赢走了,不得不主动退出。”
“无咎和徐大郎是新手,徐大郎打无咎在后头出主意,结果因为一张牌,直接把三姐的钱赢光了赶下场,徐大郎当时都懵了。”
“虽说是家乡博戏,但晓棠并不擅长,打得一团糟,看着人连连摇头。林娘子直接问他读书时干什么去了,他答当然是读书了。”
说的麻将,又何尝不是说的各自的性情行事。
白隽好奇,“最后谁赢了?
白湛后来忙着比试,“我不知道。”
白秀然嘴角微微挑起,“互有输赢,但最大的输家是婉婉,因为所有的本钱都是她拿出来的。”
白旻:“二郎没参与吗?”
白湛仰起头,“我那时候忙着比武呢?”
白旻夹起一块肉,“和谁比?”
“卢照,辽东燕国公的儿子,他输给三姐,就想从我身上找回来。”白湛亦不服气,“后来又去找徐大郎比试,结果输了。”
白湛虽没有直言和卢照的比试结果,但从话中不难推断他输了。否则何必再去找徐昭然的麻烦。
以白旻的眼光,白湛的人品武艺在同龄人中皆是上上等,居然输给偏远之地来的小子。
“我记得卢小郎和二郎同龄?”
白秀然:“比二郎大一岁。”
一岁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白隽作为忧心的老父亲,反倒关心,“他怎么输给三娘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行得正站得直,自然不惧,“之前明月生辰,我先行一步去小院,结果备用的钥匙被婉婉临时拿走,不得不绕着墙根张望。他路过以为我是行窃的女飞贼,上前想要制服结果被我反剪了胳膊。”
白隽平时总是担心女儿醉心武事招人非议,如今幸好是武艺高强,不然吃亏的就是白秀然了。顺便还把白家被白湛输了的面子找补回来。
白旻:“卢小郎如何会去胜业坊?”
白秀然可不知道前头还有一个挨打的怨种朋友,只将自己所知的道出,“他是去隔壁李二郎家。”
白旻眉头拧起,“是任万年县尉的李二郎?”当年工部柳尚书的宅邸旁边的确是李家。
白湛这才想起大哥是认识李君璞的,甚至极其亲切的称呼对方“二郎”。
白秀然:“是。”
白旻脱口而出,“他难道打算转投辽东燕国公麾下?”
“不像,”白秀然有充足的证据,“他看卢照和二郎没差别。”都是一副招人烦的小屁孩的样子。
还不如待秦景徐昭然段晓棠等人亲近。
“李二郎可惜了,”白隽不由得感慨,“当初陈国公眼看子孙不肖,尽心尽力培养外甥,最看重的就是李二郎,却没想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同样因为这份看重,冯晟的亲生儿子反倒过的比几个外甥松快得多,可能是因为太过无能,反倒不被人放在眼里。
李大郎征突厥败师而回,因为祖先荣光和过往功绩保住了性命爵位,官职却被一撸到底成了寄居洛阳的闲人。李二郎如今被卡在万年县动弹不得。
兄弟俩的仕途都是一般的坎坷。
白秀然语气全然是佩服,“之前我见他疾病,还以为心气散了。今日看他与诸人论坞堡防守与阵法,方才明白盛名之下无虚士。”
军阵说来说去都是那几样,白隽多年不沾武事,白旻更是自幼好文不好武,父子两对此均是兴致缺缺。
可难耐白湛有一颗想倾诉的心,嘴巴啪啪的,“他居然从南方宗族械斗之间提炼出两种新阵法,名为百鸟阵和螃蟹阵。”
说到新阵法白隽提起些微兴趣,“两种阵法为何?”从名字便可一窥大概,差得是其中细节。
白湛将李君璞的话一字一句的复述出来,白隽也曾领兵去过南方,同秦景葛寅一般,听说过或者亲身见识过当地宗族械斗之凶悍。
将宗族械斗场景与李君璞所言一一印证,不由得抚摸着颌下短须,眼睛在烛火映衬下愈发明亮,“有点意思,具体怎么做?”
“额。”白湛卡壳了。
白秀然亦是无奈,“现在到一个很尴尬的地步,心中演算两种阵法的确可行,但其中几处关窍不通。李二郎倒是推演得明白,可惜他和我们解释不明白。”
不是不愿意教,而是教不明白。否则葛寅何至于去寻南方的朋友求助。
老师是好老师,有真本事。学生都是好学生,天资聪颖。唯一的问题在于,老师的技能点没点到“传道受业”这一项。
道理摆在哪里,却说不明白。
哪怕有朝一日李君璞得成名将,兵法未必能流传于世,因为他不会教徒弟。
如今的共识是百鸟阵螃蟹阵确有可行之处,让李君璞本人来指挥摆阵或许可以,换做他人,说不定反受其误自寻死路。
但李君璞统兵的本事从未经过验证,县尉手底下只有几十号衙役指挥,哪能和千军万马相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何况提起面上厉害,远的有赵括,近的有李君璞的兄长。
白隽忆起早年冯晟行军打仗的做派,分明是手把手教出来的,但显然舅甥两不是一个路数。
“且看他日后造化吧。”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但世事浊浪不知淹没多少英才,远的不说,白旻及冠后不能出仕,白隽不得不昏聩自保。
白旻:“慢慢熬吧。”熬死了打压冯李两家的人,李君璞就能出头了。
白秀然白湛心底不由得一阵叹息,李君璞有才却处于低谷,若能延揽至自家门下岂不两相得宜。
可惜父兄还是选择袖手旁观,不想惹祸上身。
李家被打压至今并非白家的手笔,陈国公身后遗泽、冯家在军中的势力也不是白家能染指的。
至于白旻所说的“熬”,几乎确定了李君璞的“死局”,因为打压李家兄弟的人,只比李君璞年长几岁。
段晓棠紧急上课,和赵璎珞学会包粽子。赶着车去合作的粮店买回各色材料,在东市买了不少分量的粽叶。真心实意打算干一番大的。
调配好馅料,家里人齐齐动手,紧赶慢赶赶出各种粽子。
白秀然歪着头看着桌面上脸盆大的“粽子球”,手指伸上去轻轻拨弄,的确是用几十个小粽子拼成的大粽子,端的是新奇不已。
小粽子不过初生的小鸡子大小,换做闺阁女儿的食量也只一二口的分量。
段晓棠实在是个妙人,闲情逸致做这许多的小粽子,平白费了许多粽叶。
白湛拿起附赠的纸张,一字一句的念:“红线蜜枣、黄线豆沙、绿线八宝、黑线鲜肉、蓝线蛋黄……”种类繁多,任君选择。
给人一种错觉,若非家里用来标别口味的彩线颜色不够丰富,还能做出更多的味道。
祝明月林婉婉南辕北辙的口味,接触久了都知道,段晓棠若是不能咸甜兼顾,家里别想安生。
哪怕祝明月提前声明她端午节不吃粽子也不行。
这么大一个粽子球足够全家过节,白秀然作出安排,“父亲那里拿两个甜粽子尝尝味道即可,大哥可以再多吃两个。蜜饯豆沙拿几只送给徐大郎,他爱吃甜的。余下的分给后院的弟妹姨娘们。”
白湛瞪大眼睛,“三姐,我呢?”
明明是两姐弟,段晓棠却只送给白秀然一人,分明把自己看做小孩子。
白秀然评估一番,“你可以吃六个,自己拿吧。”
段晓棠出品的粽子每一种都想尝尝,无奈上有死线无法越过。
白湛很快作出决定,“蜜饯、鲜肉、蛋黄、猪肉……”总之都是没吃过的口味。
粽子都是按家来送的,比如白湛和徐昭然被看做白秀然的家属,卢照归到秦景的户口上。
柳家作为房东兼邻居得了一只粽子球,回送给他们一食盒自家做的粽子。家里人吃不完,林婉婉无奈拿去医馆,分给两徒弟。谢静徽表现优异,充分体现能吃是福。
李君璞对着粽子球大眼瞪小眼,他家人口少,亲戚故旧亦不亲近。自己尝了几只,分了些给家中奴仆,余下的带去县衙散给手下差役。
冷面县尉平白多得了几日同僚间的好脸色。
杜乔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仍寄居在大慈恩寺。他一个单身男子,若是不考虑人情往来,住在寺院正好清净。
客舍租谁不是租,杜乔有名声事不多,房费交的及时,正是寺院最满意的客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照林婉婉的想法,可以先出来租一个小房子,等家人到长安再租个大点的院子。
杜乔则想一步到位,先租一个合心意的院子慢慢拾掇。频繁搬迁总归是个麻烦事,多半年几个月租金于他不是问题。日后若是不外放,这个院子就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所在。
事情卡在这里,送粽子的时候林婉婉直言:“虽然不信佛,但是不能对佛祖不敬。所以你的粽子全是素的,肉馅的都在胖哥他们那里,倒可以去蹭一蹭。”
让杜乔第一次生出要快些找房子的想法。
秦景葛寅收到那么大一个粽子球亦是目瞪口呆,口感再好味道再妙,葛寅再能吃也只有一个胃,何况粽子吃来实在饱腹。
分几只给店家,自己吃了一部分。秦景拎着余下的粽子分别往燕国公府荣国公府跑了一趟。
哥俩才真正无粽一身轻。
孙家兄妹两收到硕大的粽子球,端详了好一会,孙无咎抱着手,“段晓棠真是够闲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孙无忧摸摸翠绿的粽叶,“倒是精致小巧的紧。”
舅母看着甚是满意,“今年倒不必再额外预备粽子了。”光这一个粽子足够全家吃用的。
端午当天烈日当空,李君璞走出县衙那一刻,心情愈发的不美妙,预感今日又是难捱的一日。
此刻与他同情同感的恐怕只有徐昭然,两人端午执勤的幸运儿,默默祈祷今天千万别出事。
长安可没有端午假的规定,尤其酒楼和作坊都不可能停工歇业。但节庆之下让人上工的确不体贴人情,祝明月祭出终极大法——双倍工钱。
员工们踊跃参与,半点不嫌辛苦。过节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自古以来,只要钱给到位,没有什么活是不能干的。
段晓棠的蛋糕研发大业暂停一日,放两个女工回作坊赚双倍工资。
一大早趁着人不多时先去曲江池边踩点占位置,绕着水边行行进进,等着待会去找祝明月等人汇合。
路边小孩子售卖荷花,淡粉深红高矮不一的插在一个竹篓里。
段晓棠绕过去问价钱,一文钱一支。论价钱肯定是贵的,无奈荷花生于水,小院里想种亦是虚谈。
节气之下买几支回去插瓶倒是不错,段晓棠掏出散钱买了五支,浅红深红,开花含苞皆有。
离开好一会才想起,自己不会马上归家,等在外游荡一天,这花该不会蔫了吧?
买都买了,扔了又可惜,只能抱着走,等着看谁的生命力更旺盛。
周边车马愈加稠密,只看外部装饰也知道来历非凡,是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开始进场了。
曲江池的龙舟赛的各个队伍都是长安各家高门组织的,譬如白家就有一支,但白秀然私下对夺冠并不抱希望。
若是比马上功夫白家尚有一争之力,但换到水上,只能说重在参与。
如孙安世卢照等根基不在长安的勋贵,只能在水边当观众烘托气氛,给相熟人家的龙舟队加加油,狐朋狗友的面子情总要做到位。
段晓棠致力于寻找一处视线绝佳还阴凉安静的地方,尤其后一个条件是重中之重。
虽然知道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但家里两个小仙女显然并不打算在今天顶着日头看比赛。
饶是段晓棠找点的功夫绝佳,也不及深耕长安城曲江池几十年的本地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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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恰恰在曲江池边遇见了乌友,他刚下马和一个红衣人说话。
此红衣非彼红衣,乃是杜乔梦寐以求的绯袍。
很快绯袍官员说完话,行礼告辞。
以段晓棠对大吴礼节的浅薄认知,绯袍官员先致礼,乌友回礼,显然乌友的地位的更高。
哪个商户子弟敢让绯袍官员向他行礼?
跑商?
呵!
愈发肯定乌友所构造的出身性情,只有排行是真的。
两人离得不远,乌友也发现段晓棠,不由看过来招招手。
段晓棠挺意外他的反应,马甲揭了一小半,不该若无其事的继续捂紧么?
乌友不急不缓地走来,见着段晓棠脸上薄汗,不由感叹,“长安真小,你也来曲江池边看热闹。”
“有些热闹不如不看。”段晓棠抱紧怀中荷花,花期紧急,“我先回去了。”
两人站在水边,离得近了,乌友闻到一股幽香,一厢情愿的当做段晓棠的体香亦知是自欺欺人。
“我……”
话未说完,背后跑来一群少年,天真肆意奔行无忌,笑声呼喊声不绝于耳。
君子不立于危墙,君子也不立于水边。
段晓棠悄悄往旁边挪一步,想示意乌友给那群横冲直撞的少年让道。
孰料话未说出,莽撞的少年们将对危险一无所知的乌友撞到水里去,而后留下一连串笑声扬长而去。
无知无畏。
段晓棠正纠结是追上去抓回来道歉,还是先救人?
“救,”乌友在水里扑腾,“救命!”
他不会水。
段晓棠瞥一眼远处飞快跑过来的乌友随从,不紧不慢地半蹲在岸边,戏谑道:“你说,我这次救人会救出是非来吗?”
乌友从最初落水的慌乱中缓过神,慢慢站直,岸边水浅只到腰际。
看到即将赶过来随从,貌似威胁道:“但你不救肯定有是非。”
“好吧,”段晓棠将荷花往怀里拢了拢,伸出右手一使劲,将人拉上来。
乌友狼狈无比扑到岸边,看段晓棠若无其事的模样,恨不得将自己一身水渍沾到他身上去。
“七郎!”
“七郎!”
随从们急急忙忙奔过来。
“无事,去取换洗的衣裳来。”乌友心底一肚子火,当着段晓棠的面却无法发出来,只得道:“你等等。”
若乌友说的是“你等着”段晓棠说不定拔腿就走,然后思量如何给人一个教训。可惜说的“等等”,便是商量的语气,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何况乌友知道他家住哪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自古水边好种柳,真到要遮阴的时候,柳树却是下下之选,段晓棠就近找一棵枝干树叶茂密的大树躲在树荫底下。
乌友钻到后面备用的马车里,只是下裳湿透,很快换了衣裳出来,依然是一件蓝色的袍子。
抬手止住跟随的从人,独自往段晓棠躲阴凉的大树下来。
段晓棠刚才看见乌友的随从中分出三人往前头追去,“打算怎么找回场子?”
“小惩大诫,给个教训即可。”乌友睚眦必报,大事化小向来不是他的行事准则,难道真将事情闹大,叫全长安都知道自己被人撞到水里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怀疑你,试探你?
乌友未将话说透,但相信段晓棠明白。
刚才就算没有随从赶到,以段晓棠的秉性也不会见死不救,他只是想将一切挑破。
“一个酒楼的厨子不值得大动干戈,问题只能出在胜业坊惊马那一次。”所以段晓棠才说“救人救出是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段时间我家中出了一些变故,身边屡屡出事,连自幼相伴的马儿也被人用手段变成疯马。”乌友眼眸垂下,瞳色幽深,“难免风声鹤唳,怀疑周遭一切人事。”
自幼调教好的马匹多是性情温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在闹市惊马。段晓棠对乌友的说法勉强信几分,不是说辞,而是来源于他无时无刻的不安全感。
段晓棠斜靠在树上,“我救了你,不说七级浮屠,至少算半个救命恩人,就这么待我的?”
“你出现的太巧合,我以为是故意安排借以亲近探查消息动态的。”乌友不能直言三十六还有一条美人计,段晓棠那时若没有离开,他肯定是要好生回报安置的,一来二去情愫暗生,不是顺理成章。
当透过帷帽看见段晓棠容貌时,乌友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谁使的美人计。
苦寻踪迹无果,直到在春风得意楼再见。其实在与段晓棠搭话时,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酒楼看见他人了。
在此之前已经查过春风得意楼的背景,包括其前身华天楼,都隐隐与梁国公府有联系。
从上到下全部清洗,经营方向调整,改头换面重新开门,怎么看都是违和。
山不就我我就山,于是主动找到段晓棠搭话。越是交流越奇怪,一个武艺才学堪为佼佼者的人,居然只是一个酒楼厨子。
自古女细作,多以歌姬舞姬女奴……等等身份入手,从来没听过做厨子的先例。
而段晓棠真的是一个厨子,不是挂名,向春风得意楼小二探听消息,酒楼的所有厨子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乌友也曾想过去段晓棠家中探查是否有蛛丝马迹,结果下面人回报他家的位置十分尴尬,无法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进入。
小院本是柳家宅院隔出来的跨院,两面是柳家,另一面是李家。两家虽然沉寂没落,但家中家丁家将又非耳聋眼瞎。
唯一能进的只有临街的一面墙和大门,都在柳李两家门房视线范围内,在街面路人的眼皮底下。
段晓棠反应过来,“你在春风得意楼与我交谈试探,还跑到我家里去,打的是以身犯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主意?”
乌友此举亦是无奈,无法悄无声息的进入小院,只能大张旗鼓的上门。原以为会是虚与委蛇,结果被不假辞色的赶走。
“抱歉,是我多心多疑,给你造成了困扰。”
直到春风得意楼文会那一日,乌友才确定,段晓棠并无任何嫌疑,他任何看来奇怪的行为背后,都只是与常人想法不一样而已。
“之前的救助之情,以及这段时间添的麻烦,我都会补偿。”
“不必,解释清楚就好。”乌友的补偿段晓棠真不敢随便乱接,生怕再沾染麻烦。
不得不再多说一句,“我当时真的只是恰逢其会。”结果倒了八辈子霉。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路边的男人也不要随便救,任他摔死也好,淹死也罢。
“是我多心。”乌友俯身郑重行礼。
若是寻常女子,对上乌友前一阵的呕心剖白,说不得小鹿乱跳芳心暗许。
可惜段晓棠没有那根弦,更不明白长安百姓含蓄表达。
一通驴头不对马嘴,成功解除自己的嫌疑。
“既然我已经洗清嫌疑荣获清白,”段晓棠的话不无嘲讽,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现在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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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最基本的要求是坦诚。”段晓棠言尽于此。
乌友试探,“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做朋友吗?”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脆弱。
段晓棠心底暗叹这个不可能姓乌的真是擅长装可怜,开口想要推回去,语气却不自觉软了软。
“我有一个朋友也叫无忧。”
听到乌友耳朵里便成了:我已经有一个叫“无忧”的朋友,不需要再有同音的乌友。
乌友:“是无忧无虑的无忧吗?”
段晓棠点头。
乌友惨然一笑,可我是子虚乌有的乌友啊。
“我生母早亡,父亲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家中,习惯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段晓棠也猜到了,上头的哥哥接二连三去世,乌友这个小可怜一下子受到各方重视和觊觎。
乌友继续,“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不图利益与我交往的。”也因为不图利,所以难以挽回。
段晓棠低头摸着怀中荷花花瓣,他着实当不起乌友的夸赞。哪能不图利呢,维护客情关系也是利。
“你可以走出去,多看看外头的世界和人,交交朋友。”段晓棠想起之前一群长安纨绔的表现,额外提醒一句,“也不要什么坏朋友都交。”
乌友顶多是想得多心思深沉,但真不会去欺男霸女,别跟着学坏了。
见段晓棠态度松动,乌友见好就收。“我明白。”
“那我走了。”段晓棠晃了晃手里几支荷花,当做挥手告别。
乌友眼见穿白衣扎着高马尾抱着花走远,风采昂扬的段晓棠,自言自语,“还真是心软呀!”
李君璞好歹是经历过阵仗,有一些不成熟的小经验。
此刻坐在一棵大树下的饮子摊上,周边跟着四五个衙役。正喝着一盅井水里镇过的酸梅汤,虽然不在意味道,也不由得暗暗比较,没有段晓棠家里煮得好。
一个衙役急慌慌的冲过来,“头儿,前头水边出事了。”
长安城万年县每天大大小小出多少事,若是每出一件事都大惊小怪一惊一乍,李君璞也不用活了。
深吸一口气,看来气定神闲。“具体情况说来。”
衙役:“三个王府护卫把一群长安恶少年推到水里去,说他们冲撞了贵人。”
李君璞:“淹死人了吗?”
“没有,”衙役摇头,“说是让他们在水里泡上半日醒醒神,小惩大诫。”
以李君璞对长安恶少年们了解,说他们冲撞贵人真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这次遇上真和他们计较的人。
“不用管,死不了人,这天气泡水里凉快。”
衙役也不多言,王府护卫们专挑了一块没有遮挡的水域,等会日头上来,和滚水似的。难为他们还得顶着火辣的太阳监督。
李君璞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下喝饮子,我请客。”
只要我不当回事,就真的没有事。
段晓棠往预先和祝明月等人约定好的地方去,人潮越来越多,而他的方向是逆着人流的。
艰难地往前行进,路上居然遇见一个熟人。
段晓棠招招手,“徐昭然!”
徐昭然穿着全套盔甲显得英武不凡,也热的快七窍生烟了,正跟和同僚在路边的饮子摊上狂喝饮子解渴。
三个富贵窝里长大的高门子弟,只恨这饮子没有冰。
待到了付钱的时候,一个没带钱,一个身上只有金块,只有徐昭然事先得了李君璞指点,身上带了些散碎铜钱,方才将账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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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然回头,“只有你一个人吗?”
段晓棠指了指远方,“我去接明月她们。”
徐昭然:“那快去吧,待会人潮越多挤散了就不好。”
“嗯,”段晓棠挥挥手,“我先走了。”
同僚见段晓棠气度潇洒不似庶人,急问道:“这是谁?”
长安哪家高门子弟,以前从未见过。
徐昭然不愿多说,“是三娘的朋友。”
世间多少行三的女郎,但会在徐昭然口中出现的“三娘”只有一人,他的未婚妻白家三娘。
同僚自以为知机,“哦。”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有人抢孩子,有人抢孩子啊!”声音惨烈而愤怒。
三个千牛卫立刻扔下饮子往前奔去,人流聚集最容易出现这种事。
段晓棠离得近些,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苦主,只能大喊,“抢孩子的人长什么样?”
人群中有人应道:“一个穿葛衣的中年男人。”
葛衣正是寻常百姓常见穿着,目之所及,多少穿葛衣的中年男人。
周围人正不断的问着线索。
“往哪个方向跑的?”
“前头。”
“孩子多大?”
“半岁。”
……
周围人潮汹涌,段晓棠施展不开,瞥见路边的围墙,回头看见徐昭然等人艰难向这边赶来。
大声喊道:“我先去前头看看。”
说完手里荷花一扔,横向围墙边走。脚下一用力踢到墙上,手往上一搭借力上墙。
感谢长安人民没有往围墙上插陶瓷片的习惯,不知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宅院,围墙修的高又阔。
段晓棠另辟蹊径,从围墙上走,一路观察,葛衣男人、半岁婴孩……
同僚抬头,看见段晓棠在围墙上白衣翩跹,“好俊的身法!”
徐昭然这时信段晓棠说若无弓弩,能在重重追兵下逃出生天,绝非虚言。
却不知院墙之中正有弓箭对着他。
坐在院中的中年男人面容刚毅威武,挥手制止护卫的举动,“他没有恶意,去看看外头出什么事了?”
段晓棠脚下的的围墙不仅高阔还长,可见是个大宅院。围墙没有走到底,就叫他发现了目标。
绝对没错。
此地人潮稍微稀疏一些,段晓棠翻身下墙,趁人反应不及,一脚将人踹倒。
葛衣男人怀中的襁褓脱手而出,飞身上前接住。转身再将爬起来的男人再度踢倒,面朝地手反剪到背后,被段晓棠单脚踩住。
电光火石间霹雳手段将四周行人吓住。
段晓棠立即解释,“这是人贩子,抢了人孩子。”
葛衣男人不住挣扎,“我不是我没有,是他抢了我孩子!”
段晓棠脚下使劲,最恨人贩子了。“孰是孰非,我们等官府来辩白。”
怀中的小婴儿一直在哭,哭的人耳膜都要破了,心肝都要碎了。偏偏段晓棠为了维持局面,不得不故作镇定。
等徐昭然带人赶到,可算见着亲人了。
段晓棠眼睛望着脚下,“这就是那个抢孩子的人贩子。”随即转到正题,“徐昭然!”
救命啊,他一直哭!
徐昭然看出他的窘迫,既要制住人又要抱着孩子。伸手接过小婴儿,两位同僚上前接手人贩子。
段晓棠赶忙退到一边,看着徐昭然怀里的小婴儿后怕的不住拍拍胸口,“刚才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会把他骨头抱碎了。”
徐昭然将孩子斜抱在怀中,哄是不可能哄的,不过轻轻晃动安抚。“你怎么不会抱孩子呢?”
刚才段晓棠的姿势明显生硬,“这不是每个……”
徐昭然止住口,这不是每个女人都会的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若是知道徐昭然未说尽的话,定要反驳,从小到大只见过自己这一个宝宝,哪来的抱孩子哄孩子的经验。
看着徐昭然娴熟的姿势,嘴角微微抿起,“你倒挺熟练的?”
徐昭然没听出弦外音,“我常哄着底下的弟弟妹妹玩。”
“哦。”段晓棠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孩子的家人找过来,徐昭然并未第一时间将孩子递过去,反而问道:“孩子襁褓内的衣裳是何颜色,身上可以什么标记?”
一一对上方才交出。
孩子家人自是对着四人千恩万谢,段晓棠不习惯这种煽情场面,借口去接祝明月等人先走一步,人贩子由徐昭然等人移交官府。
等人走了,同僚方才上来拍拍徐昭然的肩膀,“徐大,刚刚你差点栽了,幸好反应快,躲过一劫,哈哈!”
徐昭然一脸茫然,哪里栽了,哪里又逃过一劫?
同僚:“刚刚那位郎君不是白三娘的朋友,你一个未成婚的男子,抱孩子抱得那般熟练,岂不惹人怀疑私底下有什么猫腻。”
徐昭然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的确是躲过一劫,但自己这姿势动作真是靠弟妹练出来的呀!
冤屈无处诉说,只能找人发泄,踹一脚人贩子,“提上人,去找京兆府、万年县的人交差。”
同僚抱怨,“老子堂堂宫中禁卫,还要干这种斗食吏的活。”跟着踹一脚,“都是你的错。”
徐昭然三人带着人贩子一路找县衙京衙的人,直到找到李君璞所在的饮子摊。
一下就看出差距,自己几人渴得要命,李君璞居然坐在饮子摊上办公。
上有遮阴,旁有饮子,日子逍遥自在得很。
李君璞看出他的疑惑,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我大病初愈,自该多保养些。”
徐昭然无话可说,前几日吃火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表现。
何况论保养,不该是梁国公这种年纪的人该考虑的吗。
复向同僚介绍,“这是永康公次弟李君璞李二郎,现任万年县尉。”
但凡能在宫中担任禁卫的,家中都有军武世家的关系,李君璞早年的名声都是听过的,不过人对不上脸,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做了县尉。
诸人按照官品高低叙过,不出意外,李君璞最低。
看着被几人押送过来的男人,“这是犯了什么事?”
徐昭然仰头灌饮子,“人贩子,段晓棠抓的。”
李君璞往后看,“他人呢?”
徐昭然:“急着去接家里几个小娘子,走了。”
李君璞招呼身后两个衙役,“送牢里关着去,等县尊有空了再审问。”
等旧县令离任,新县令到任站稳脚跟恐怕才有时间。
李君璞补充一句,“先找两个熟手审一审,有没有同伙,手上有没有其他孩子。”
“是。”
徐昭然叹口气,“还是你这里好,我们值守那块,走好远才有饮子摊。”
“使点钱,找个饮子摊挪到你们旁边去。”这是李君璞今日因地制宜想出的法子。
相当于李君璞包下饮子摊,有一帮衙役守着,一般的客人不敢上前,但也没人敢来闹事。
偶尔接上一二散客,那是意外之财。
李君璞打算明年让衙中公厨或者自家仆役来设点,转头就把这主意抛诸脑后。
明年肯定不会再干这倒霉事了,谁爱干谁干。
徐昭然合掌,“好主意。”
李君璞穿官服轻便,他们三人可是着甲,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穿重甲。
钱不是问题,要是晒晕了才是真丢人,成为流传于三省六部宫里宫外的笑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又有衙役跑来回报,“头,前头恶少调戏民女。”
李君璞见得多了,早有一套成熟的方案,“抓去牢里,先让他清醒几日。”凡事都等新县令有空再说。
衙差迟疑,“男的女的都抓?”
李君璞险些呛着,“当然抓男的!女郎那里好生安抚着。”想了想让手底下这帮人去说不定弄巧成拙,“算了,我亲自去。”
回头对徐昭然等人道:“你们慢慢歇着。”
待人走后,同僚方才低声说话,“他也不容易。”
其他人只叹气不说话,不是明摆着的吗。
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两县的官若是好做,也不会十年换十五任京兆尹了。
另一头段晓棠总算接上祝明月林婉婉,两人全副武装。嫌弃帷帽从头遮到脚碍事,头上带着一顶用铁丝竹片撑出轮廓的的轻便帽子,边缘垂下短纱帘,脸上蒙着面纱。
林婉婉手上提着一支菖蒲,段晓棠好奇,“带它作甚?”
林婉婉舞剑似的舞起了菖蒲,手指抚过叶片边缘,摆出一个侠女的造型。
“待会到了水边,我拿菖蒲沾水洒你两身上,去晦气!”
原先预定的菖蒲煮水沐浴变成洒洒水,端午风俗降级严重。
几人扑哧扑哧赶到段晓棠预先选定的地点。
林婉婉手搭凉棚举目四望,“这地方能看到吗?”
段晓棠好不容易兴起买的荷花扔了,这会正扒拉着一片叶子猛瞧,“可以看到,只是视野有些受限。”
最好位置都被权贵们占据,扎着彩棚给自家的龙舟队鼓劲。
林婉婉近来为了在徒弟面前保持尊严,好生钻研各类植物。“那是七叶树,也叫娑罗树,因其树叶似手掌多为七个叶片而得名,是一种佛教用树。种子可以疏肝理气,和胃止痛。”
祝明月眉头微挑,“可以啊,以前野菜都分不清楚的人,现在连树叶子都会认了。”
林婉婉摸摸鬓角,“唉,天赋异禀挡都挡不住。”嘴边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行,别美了!”段晓棠将布铺到地上,搭出一个临时的野餐地垫。
祝明月将食盒打开,大部分是家里包的小粽子。
这会觉出段晓棠选的位置好了,阴凉清净。
祝明月捻了一块绿豆糕,掰成小块放到嘴里。
林婉婉望着水面,“也不知道待会哪家船队会赢?”
祝明月全无兴趣,出来只为体验氛围,“和我们有关系吗?”
“也对,”林婉婉刚吞下一个豆沙粽,“我们又没下注。”
白家的船队白秀然都不抱信心,何况其他人。
于是这水面上的诸多船队和他们再无关系。
长安权贵们的龙舟赛还不如看南方房东们的比赛,真枪实战,绝不弄虚作假。
自然风景是最不会被侵蚀,忽略周围形形色色人等,几乎和现代没有差别。
三个好姐妹出来露营野餐,大抵不过如此。
林婉婉比出一个照相取镜的动作,双手拇指食指相接,感慨:“这边风景独好。”
祝明月低头,
“风中闻鼓角,
景物满江山。
独立徘徊处,
好声一夜还。”
段晓棠听不明白,“哪个诗人写的?”
祝明月抬头,眉目映照在树叶间隙漏下来阳光中,“我。”
“祝老大,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林婉婉回忆四句诗,开头便是“风景独好”四个字,一首不折不扣的藏头诗。
段晓棠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写诗?”
祝明月:“春风得意楼待久了看多了,也就会了。”
林婉婉看向春风得意楼另一个常住人口,“你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怎么可能会。”段晓棠誓要将学渣人设立到底,“诗名叫什么?”
祝明月:“无题。”
林婉婉梦回考试的岁月,“这首诗表达的是什么主题?”
祝明月塞一块绿豆糕到林婉婉嘴里,“我能凑出二十个字已经很不容易。主题?主题就是无题。”
段晓棠不禁笑出来,祝明月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的坦诚和可爱。
“好!”
“好彩!”
……
水面四周,锣鼓喧天,彩旗招展,观者如潮。各家参赛队伍早已准备就绪,一艘艘仿龙造型的龙舟,一字排开。每艘龙舟上有二十多名划桨手,一名击鼓手,各个精神抖擞。舟上插着各家的家旗,阵势宏大蔚为壮观。
林婉婉:“要开船了!看起来都挺精神的。”
祝明月眼尖,看见白家的龙舟队处于边缘。“是不是占中间,获胜概率更大些?”
“我每年端午看赛龙舟最大的兴趣就是,看那些船怎么花式翻船。”林婉婉探出半个身子,“长安这边救援手段到位没?”
千万别好事不成变坏事。
段晓棠指着远处岸边靠着的小船,“那些应该就是用来救援落水者的。”
有了后手,林婉婉可以安心期待翻船落水了。“他们彩头怎么算呀?”给多少钱。
祝明月:“不清楚,荣誉应该更重要。”
不是每一个权贵家族都像白家一样选择蛰伏,总有喜欢出风头的。
段晓棠听到钟声响起,“开船了!”
千舟竞发,拼搏向前。
连原先觉得事不关己的三人的心神不由得被牵动。
“加油!”
“加油!”
至于给哪支船队加油,无需关心。
曲江池括出来赛道不过百丈,划桨也不过一百板至一百二十板。
眼看着长,转眼间就分出胜负。
林婉婉:“哪家赢了?”
段晓棠定睛一看,“好像写了一个楚字,长安哪家高官姓楚?”
祝明月:“不是楚姓高官,是楚国公,勋贵之首。”
林婉婉:“比秀然她爹还高?”
祝明月微微颔首,“嗯。”
太阳渐渐毒辣起来,树荫遮挡的范围渐渐缩小。
祝明月拍拍手,露出手腕上五彩绳,是戚兰娘赵璎珞帮忙编的。“我们撤吧!”
李君璞端坐茶棚,听着底下人回禀。
“楚国公府赢了龙舟赛。”
李君璞轻轻揉着手腕,自言自语,“他一贯是不甘于人后。”不甘于人下的。“我出去转转,有事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或者去另一头找县丞定夺。”
“是。”
返程路上,三人换了一条路走,一路经过不少小摊,看得眼花缭乱。
段晓棠索性帮忙提着食盒包袱,由着祝明月林婉婉两人逛。
林婉婉拿着一条手绢展示给两人看,“你们看这手绢,鸳鸯绣的活灵活现。”
她们再不是穿越新丁,分不清鸳鸯和鸭子。
祝明月主要看花草绣活,“你见过活鸳鸯吗?”
林婉婉摇头,“野鸳鸯见过不少,活鸳鸯真没见过。”又来一个主意,“你说我们在手绢上绣熊猫怎么样?”
梅兰竹菊猫狗蝴蝶都是常见,但食铁兽在长安,在大吴都属于小众非主流的选择,猛兽而非萌兽。
“得找绣庄订做,”祝明月再添补几句,“熊猫抱竹、爬树、吃笋……都可以绣。”
这就是同意了。
林婉婉买下看好的手绢,比了一个“OK”。“待会就去。”
一路走一路逛,包袱越鼓越大。
林婉婉自己提着包袱,一手挽着祝明月的胳膊,总之这即将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走到中途,居然和白秀然秦景一群人碰上了,也不知道他们两帮人是怎么混到一处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疾步过来,“你们做什么去?”
林婉婉眉飞色舞,“逛街,一起?”
白秀然拉上孙无忧,“好。”
段晓棠站在人群最后,对诸位男士幽幽道:“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可以退出。”
白湛杜乔忽的想起在武功被祝林两人支配脚底板的恐惧。
白湛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饮子棚,“不如我和长林到那里等着,顺道给你们看着包袱行李。”
如此高风亮节,白秀然可一点都不感动,孙无忧在这里,白湛哪有退缩的理由。“一起去。”不容质疑。
白湛没跑脱,杜乔自然不能独自展翅高飞。
卢照不解,“你俩躲什么?”
杜乔:“待会你就知道了。”
杜乔可以自认文弱书生,但白湛却是个即将长成的武将体格,上次也差点被遛趴下。
端午出摊多是些家常的绣活或者节庆物什,祝明月林婉婉却是不厌其烦的逛着,连带着白秀然孙无忧两个见惯珍宝的贵女也跟着有了兴趣。
林婉婉举着一个虎头帽,“晓棠你看这个虎头帽,精致可爱。”
段晓棠神色纠结,耳边徘徊着刚才婴孩的哭声,“我们家里又没小孩,买来作甚?”
林婉婉举着虎头帽,“可以给富贵发财戴呀!”
猫狗当儿女养,段晓棠无话可说,“一个一顶,公平公正,免得它俩眼红打架。”
虎头帽还能给富贵发财戴一戴,虎头鞋可就真是强猫狗所难了,林婉婉不得不放下。
几人在前头看些彩绳香包,林婉婉拿起一个嗅嗅,味道并非常见,却不方便问摊主里头加的哪些药材香草。
祝明月再添上其他样式新鲜的彩绳和香包买了,直接递给段晓棠。
段晓棠接到手里,转而问旁边的葛寅等人,“你们要不要戴点?”
几人独身在长安,没有家人打理琐事,以至于身上没有半点端午节气的东西,想必本身也并不在意。
葛寅迟疑,收母亲妻子以外女郎的彩绳和香包,总觉得不大好。
“摊子上买的,不是大事。”杜乔看出其他人的纠结,唯一的问题大概只是祝明月和林婉婉付钱而已。别说他们,若是白秀然孙无忧身上没有,一样会买,与男女并无分别。
伸手接过,五彩绳系在手腕,香包挂在腰间。何况亲手所制才有情意,祝明月和林婉婉经过几个月的历练是否学会编络子缝香包,杜乔本人持怀疑态度。
“你们身上的五彩绳香包哪来的?”
段晓棠:“昨天兰娘璎珞赶工出来的,说不能不戴,否则会影响一年的财运。”她俩是懂拿捏的。
从来没听说过端午避毒的五彩绳和香包会同财运联系在一起,但架不住段晓棠他们真信啊。
诸天神佛,唯一真正能叫他们敬畏的只有财神。
葛寅秦景跟着接过来佩戴好。
段晓棠本身对逛街的兴致并不大,遂提议,“不如待会我们找个饮子铺歇歇脚?”
秦景:“不陪祝娘子她们,万一……”
段晓棠摇摇头,“秀然在呢,”何况其他三人都不是刁钻古怪之人,“不会有事的。”
段晓棠如此“决绝”的放手,孙无咎可做不到,在他眼里小妹可是柔弱需要保护的。
段晓棠带着剩下的人找了一间饮子铺歇息,顺道看守一路下来的收获。
白湛无事一身轻,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我想想待会无咎会怎么回来?”
杜乔冷眼旁观,“总之不会似刚才精神百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也就算了,白湛的亲姐和未婚妻都在里头呢。卢照想不明白,“你们为何避之如虎?”
都不是外人,白湛倒也不隐瞒,“之前我在武功时陪她们逛过一次。一个县城能有多大,偏偏到最后我和长林进金楼的时候都快没力气了。”
杜乔想起亦是不堪回首,“好一会都没缓过神来。”
卢照:“不至于吧?”
段晓棠:“你们现在还算好的,不用付账不用拎包,还不用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语言论证某条裙子的闪光点。只是跟着当保镖有什么大不了的。”
杜乔:“你为何不跟着去?”
段晓棠:“我不喜欢逛街,明月婉婉会帮我买的。”或者说她们看到觉得我会喜欢需要的都会买下来。
秦景思虑良久,“我们快离开长安了。”
段晓棠凑近,低声询问,“粮饷下来了?”
“快了,”秦景唇角抿起,显得格外坚毅,“地方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拖不下去了。
正是想到这一点,葛寅才一直等着,希望能和孙家一起返程,“再等下去,酷暑难耐行路越发艰难。”
段晓棠不懂其中博弈,不明白早给晚给都是要給,为何不痛快些。
只是看到卢照和秦景的面色都算不得好看,想来其中的过程绝对不愉快。
曲江池边的摊位毕竟是临时的,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东市二市繁华。
不过小半个时辰,祝明月等人回来,后头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神情萎靡的孙无咎。
果然不出所料。
孙无咎将包袱放下,沾上矮凳就没打算起来,怒目向白湛,“你早就知道?”
白湛满脸无辜,“我提醒过你呀!”是你非跟着去的。
分开的时候孙无咎还是一个精神小伙,回来一副却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让秦景等人不由得心有戚戚,看来陪逛街真不是一个轻松活计。
需知孙无咎并非纯粹的文人,关陇贵族的出身的他亦是自幼习武,身体比杜乔强壮得不只一点半点。
段晓棠招呼人,“这儿的紫苏饮味道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李君璞偷闲出来溜达,正好看见一群人坐在饮子棚里歇脚,正待过来说说话,刚走近,背后传来一声幽幽怨怨的“二郎”。
忽略其中情意,排行加郎是再寻常不过的称呼。
譬如饮子棚里的姓白的姓孙的姓秦的二郎齐齐回头,却发现声音的目标是最最不可能的李二郎。
这人不是被公务折磨得欲仙欲死断绝七情六欲吗?
李君璞转身背对着诸人,声音没有半分起伏,“你怎么来了?”
诸人看着“女主角”,一张饱受认可的贤良淑德面容,梳着妇人发式,显见是良家出身,最重要的是腹部微微隆起。
她怀孕了!
以李君璞的出身年纪绝不可能没点故事。
祝明月曾注意到长安与其他地方相比,高门男女定亲的年纪更加年幼。还以为是为联姻巩固势力不择手段。
结果白秀然解释早几十年时局不稳,男女早定亲是为了避祸,尤其是女子,万一娘家获罪或被灭族,还能紧急嫁到夫家去。
不管日后前程如何,至少能保住性命,所以那时有许多几岁十岁出头的小新娘。
男子亦如是,不少都是仰仗岳家逃过一劫。
高门之间不断联姻,不乏巩固势力的打算,但也是拳拳爱子爱女之心,指望灾祸之时能保住一丝血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就是这些年时局稍稍稳定,他们才能定亲后在家多留几年。
可见早年政局之血腥,难怪白家在长安选择蛰伏。
白隽生父早逝,导致他这一辈嫡枝人丁凋零,但广蓄姬妾开枝散叶,生下不少子女。加上庞大的旁支,等白秀然的弟妹长成,各个联姻高门贵戚。
白家姻亲遍布,皇帝敢诛白家九族,就要做好整个朝堂共沉沦的打算。
不只白家,任何一家人口众多的高门大户都适用。
多子多福不是没道理的。
所以按照长安通行的规矩,李君璞身上早年肯定是有一门婚事,但现在却孑然一身,不知中间出了何种变故。
林婉婉以多年丰富的八卦经验,敏锐地猜出来人身份。
毕竟当事人离得近,也不知道李君璞耳力如何,只做了一个口型:前任。
不管是露水情缘,还是拿得起放不下的,绝对是前任没错。
其他诸人看出口型,不由得眼中精光一闪。
八卦,无分男女。
怀孕妇人神色喏喏,“我在家里待得烦闷,出来透透气。”
“十七娘,今日曲江边人流嘈杂,”李君璞显然也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万一冲撞了就不好。”
李君璞冷淡而疏离的态度,至少确认一件事,十七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换做现代,祝明月或者林婉婉看在往日交情上,自该挺身而出。假作亲密的挽上李君璞的手,亲亲热热的唤上一句“二郎”,顺便以主人翁的心态茶言茶语的问候,“这位姐姐是谁?”夹枪带棒一顿将人气走。
但这是长安,对方与李家知根知底,李君璞有没有成亲能不清楚。既然不是妻便是姬妾,姬妾又算什么玩意?
何况那是孕妇,谁敢惹!
于是一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君璞在这尴尬至极的场面里继续挣扎。
十七娘不理会李君璞可有可无的关心,只看着他身上青色的官服觉得刺眼,“我还是习惯看你穿盔甲的样子。”
林婉婉再看不知姓氏怀孕的十七娘,上上下下透出的意难平,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李君璞。
李君璞甫一入仕就是京县尉,青色官服,佩踰石带。何时有过穿甲的时候。
只能是在他入仕之前,这关系看来有些久远了。
不能从军是李君璞心中的一根刺,可面对怀孕的十七娘,连火都不能发。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远处一个擎着新鲜荷花的男人走过来,“十七娘,二郎,你们原来在这儿。”
李君璞不知是解脱还是尴尬,“刚巧碰上。”
来人比李君璞年长几岁,看来是个沉稳的人,扶着十七娘的胳膊,“日头大了,我先送你回去。”复又对李君璞道:“二郎,有空来家里坐坐。”
李君璞点点头,“好,慢走。”
如果忽略几人奇怪的关系,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寒暄。
李君璞没等来冒充的女友解救,反等到了对方正牌子丈夫。
目送十七娘及其丈夫离开,比起眼前更尴尬的在背后。
李君璞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一众朋友,目光或直白或含蓄都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她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李君璞挑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段晓棠拿出干净杯子给他倒一杯刚上的紫苏饮。
今日李君璞若是不给出一个官方说法,这些人心底还不知该怎么揣测编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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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她丈夫你也认识?”能邀请到家里做客,肯定是通家之好。
白湛都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踩卢照一脚,这是能问的?
李君璞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以前是我兄长的好友。”至于现在还是不是,不作解答。
自己的未婚妻嫁给兄长好友,怎么看怎么诡异。
当年李君璞兄长征突厥失败,不仅连累李君璞仕途不顺,还赔上一门婚事。
这就是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往日见李君璞无家室之累,还以为是学霍骠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方才知晓是和未婚妻退婚了。
如白秀然所言,定亲的婚约除了巩固势力外,还有交托子嗣的缘故。很显然十七娘的家族背弃了李家,至于她夫家的态度估计也暧昧。
祝明月冷眼看着,李君璞今日能如此豁达,无非三个字——不在意。
至少他对十七娘的在意程度比不上十七娘对他的。
说来是冷心冷肺,但何尝不是一种优点。
不曾因为十七娘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名份上是属于他的女人,而当做是自己的所有物。
退婚绝非十七娘一人可做的决定,但无疑是对李家的背刺。
李君璞从始至终态度坦荡,不因莫须有的醋意和胜负欲,在十七娘夫妻之间留下嫌隙,场面上功夫做足。
别看他学兵练武,看起来不通内宅事,但真要用起计谋来,必是杀人不见血。
十七娘以后别想安生过日子。
男人之间打着为女人决一高下的比赛角力,真的是为了显得那个女人有多珍贵吗?
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胜负欲罢了。
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好再多询问,只是觉得李君璞身上的官服更绿了。
李君璞不欲多在十七娘的事上多做纠缠,看孙无咎一人半趴在角落,知此人素来端方,最重仪表,此刻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孙二郎,这是中暑了?”
五月天气虽热,但论中暑还差几分火候,何况孙无咎向来身体康健。
孙无咎此刻顾不得形象,彷佛将死之人喊冤指证罪魁祸首一般,有气无力的抬起右手,指着林婉婉等人。
“我是陪她们逛街累出来的。”
含冤至此,可恨白湛等人居然躲过一劫。
“至于吗?”李君璞对此持保留态度,没有陪女郎的逛街的经验,但想来曲江池周边的摊位不至于真有多少。哪怕绕行一周,也不该累成这副模样。
秦景是个厚道人,“应该是。”
孙无咎是他们目送离开的,哪怕祝明月等人促狭捉弄,孙无忧是亲妹妹总不能帮着外人欺负兄长。
葛寅作为唯一成亲的人,往常没有陪着妻子逛街的心思,向来只负责支钱。
直到回到齐州,兴之所至陪着逛了一圈,两百多斤的肥肉差点交待在齐州的大街上,看的秦景心惊不已。
李君璞复再问道:“你刚才和徐大郎他们抓了一个人贩子?”
“嗯。”段晓棠恶狠狠的说:“当街抢孩子,罪大恶极。”
林婉婉声音尖利,“对这些人贩子就该出重拳下重手,害人家破人亡骨肉离散最是可恶。上点十大酷刑,轮番着来,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白秀然忍不住咳嗽提醒一二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君璞好奇,“十大酷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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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夹棍、打板子。”
“那就狠狠地打。”听起来没有一点创新性,但林婉婉并不打算去开拓李君璞的思路,不然问起一个良民怎么知道许多复杂恐怖的刑罚该如何回答。
段晓棠急忙转换话题,“卢照秦大哥他们的军饷粮草快下来了,不久后就要离开长安。”
李君璞同样注意到两人听到粮草军饷时并无多少喜色,猜出几分缘故。“不如改日叫上孙大公子一起去我家喝酒。”
这场酒既是交情,也是送别。
秦景卢照自然答应。
李君璞歇够了告辞,“我先回去守着,你们慢慢玩耍。”
等人走远了,林婉婉方才感叹,“李二哥可真够倒霉的。”不仅事业不顺,连感情也是波折重重。
换在林婉婉身上,对方敢退亲,不说日后如何,当场肯定要放一句狠话:莫欺少年穷。
更倒霉的是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
“晓棠,你以后遇上麻烦事,我一定挡在你前面叫“段郎”,替你斩断一切烂桃花。”林婉婉胸膛拍得响。
“能不能盼点好,”段晓棠听得别扭,“还有别叫我段郎。”
林婉婉:“总不能叫“棠郎”吧。”
螳螂。
段晓棠忍不住翻一个白眼,“滚。”
林婉婉:“那段郎。”
段晓棠:“段你妹。”
通常段晓棠是个极为注意修养的人,但听到这样的称呼很难不爆粗口。
林婉婉:“晓棠,你不要别扭嘛。”
段晓棠千辛万苦到嘴边的“扭你妹”咽回去,“我忘不了无量山洞里的段郎。”
祝明月忍住笑,“是有点不大吉利。”
无量山洞里的段郎不就是天龙八部里的段誉吗?
林婉婉:“你又没有兄弟姐妹,怕什么?”
白秀然听着三人打一通嘴仗,“你们说的段郎是什么人。”
段晓棠讲述一个阉割版的《天龙八部》:“是一个话本故事,主角叫段誉,是一个小国王子。父亲生性风流,但他却是纯真温柔之人。”
“长大后离家游历,遇见一个个集天地毓秀的美好女子,与对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女子均称呼其为“段郎”。但每到谈婚论嫁,两方亲家见面,总是发现女方母亲是父亲早年的红颜知己,也就是说,如珍似宝的情妹妹变成了异母的亲妹妹。”
听到这里孙无咎可就不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乱伦?”
段晓棠辩解,“事先段誉和女方都不知情。”
原以为段誉同其父一般,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滥情之人。结果居然是被父亲连累喜欢上亲妹妹。
而且不只一次,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的。
难怪段晓棠最开始就曾言其父生性风流。
葛寅啧啧:“可真够倒霉的。”
段晓棠:“后来段誉痛定思痛,终于认清心中所爱是一位王姓女郎,这位女郎系出名门,追溯起来应该是前朝外戚。”
白秀然冷言,“王女郎又是他妹妹。”
段晓棠沉重的点点头,“嗯。”
其他人心中石头落定,我们居然毫不意外的样子。
段晓棠:“段誉母亲死前说出真相,原来她早年深恨夫婿花心,以牙还牙与人一夜风流生下儿子,段誉的亲生父亲其实应该是他的堂伯父。”
孙无咎总结,“亲妹妹变堂妹。”还是乱伦,“最后结局如何?”
祝明月:“段誉娶了王语嫣。”
段晓棠:“王语嫣回到慕容复身边,段誉娶了钟灵和木婉清。”
林婉婉:“段誉继任国主,最后出家做了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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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点头,“是一个,不过结局不同。”
孙无咎誓要讨一个公道:“那几位女郎应该都是段誉堂妹吧,何况他本人血统有疑,如何能继任国主?”
“边缘小国与中原风俗不同,堂兄妹之间似乎不大介意。”段晓棠思索第二个问题,“至于他们国家的继承,有点复杂。”
“段誉的生父,也就是名义上的堂伯父其实是前朝太子。后来朝堂更迭王位落到段誉亲伯父头上,但伯父无子,而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在外头生的都是女儿。也就是说段誉和他的父亲就是下两任的继承人。”
要论孙无咎从这个故事得出哪种结论,只有四个字。“因果报应。”
白秀然感慨,“难怪你从来不让人称呼你的姓氏加郎。”
段郎,的确有毒。
“段誉的故事也不是全然胡编的话本,”林婉婉手托着下巴,“如果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从小不在一起生活,且从未见过面,多年以后偶然相遇,会很容易产生一见钟情的感觉。而且,血缘关系越近,这种吸引就越明显。”
这就是遗传性吸引。
“如果某天与一个异性一见钟情,说不定是失散已久的血亲呢。”
秦景背后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忽的反应过来,他与祝明月绝无可能是血亲。
林婉婉说话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
孙无咎正色道:“话不能乱说。”
中原大地儒家礼教极为重视人伦,这等故事哪怕披着边缘小国的皮也不应该流传。
白秀然不轻不重地拍一下林婉婉,“你可不要拿到外头去说,遇上迂腐之人,难免大做文章。”
林婉婉点头,“我知道。”
白湛:“你们以前就看这种故事吗?”听起来很有趣。
林婉婉还能看不出白湛的心思,立刻告状,“秀然,我觉得白二的功课少了些。”还敢想东想西。
曹操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林婉婉自然可以挟姐以令弟。
白湛头一回见到告状告得如此粗糙直白的人,明晃晃的恶意挡都挡不住,不禁开了眼。“不能委婉些吗?”
林婉婉:“委婉了怕你听不懂。”
卢照左看右看,“若是三娘子不在呢?”
“不是还有孙二郎君和孙小娘子吗?”总能找到人治,林婉婉笑意盈盈,“我是给白二上眼药,又不是真要为难他。”
白湛头铁,“为什么你们可以看,我不行?”
段晓棠:“因为我们已经过了需要认真读书的年纪。”当然《天龙八部》肯定也不是最近两年才看的。
白湛内心忧愁不已,照目前形势,自己日后很可能步大哥后尘,及冠后亦不能出仕。
反倒不如卢照,辽东天高皇帝远,只要燕国公首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段晓棠敲敲桌子,吸引众人注意,“接下来回家还是去哪玩?”
林婉婉站起来踮着脚试图看到水面,“我们能去水上划船吗?”
“水面有点乱,恐怕不行。”今日曲江水面上都是权贵的船只,段晓棠不想平白找麻烦,“改日包船上去。”
段晓棠又不是祝明月,资本家天性爱画大饼,说划船肯定是能划的。“能不能请漂亮小姐姐来表演?”
段晓棠:“你出钱?”
林婉婉缺的是钱吗,是机会。“我出就我出。”
祝明月嫌弃丢人,一把卡住林婉婉胳膊,拉着人走,“逛得累了,先回家。”
林婉婉被祝明月拖着走,临出饮子棚回头,“秀然无忧,到时定下来叫你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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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在场其他男士没名额。
段晓棠眼看两人要走远,盯着地上几个包袱,“你们走了,我一个人扛回去吗?”
祝明月扯着人回来,理清几个包裹全挂到林婉婉胳膊上。
林婉婉整个人身子斜倒,“拿不起了,拿不起了!”
祝明月看出林婉婉装怪,没有戳穿,自己拿了两个,剩下一个留给段晓棠。
段晓棠摇摇头,“回去收拾好麻烦。”不嫌花钱多,只嫌收拾起来麻烦。
白秀然:“你们马车停在哪里,我让下人送过去。”
林婉婉忙不迭的点头,“好,好。”
逛街一时爽,逛完火葬场。
包袱用起来的确不方便,戚兰娘赵璎珞简单的裁剪缝制会做,可以试着缝几个帆布袋和书包,没有拉链可以用抽绳代替,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样式出来,想要防水的还可以用油布或者皮革制作。
回到家盘腿坐到地上,盘点半天的收获。私人的东西早就拿回房间,此时留在正屋的都是一些可以共用的小玩意。
林婉婉随口将缝布包的想法说出来,得到一致认同。
恍然到长安这么久,居然一点没想过缝包。原因不言而喻,三人都不善绣活,后来的戚兰娘家贫,赵璎珞自幼丧母,都只能做些简单的缝制。
于是在针线活计上,一家人集体选择回避,最好用现成的。用的久了,居然觉得竹篮也不错。
林婉婉:“待会我去绣庄,书包手绢一起做了。”
祝明月:“今天过节,绣庄未必开门。”忽的想到,“以前给我们缝四件套的何绣娘不错,直接找她做,免了绣庄抽成。”
何绣娘不是绣庄的正式雇工,关系相当于外包合作。绣庄接到活计外包给绣娘,并从中抽成。
当初以为何绣娘三十多,实际不过二十五岁,只比几人大三岁,全身上下唯一与年龄相衬的只有一双手。
她是绣娘,必须保养好双手。
林婉婉感慨,“她大女儿都十岁了。”照长安的规矩,再过几年就能嫁人,真是岁月催人老。
不出意外,何绣娘大约能在三十岁当上祖母。而照他们三人原本的轨迹,三十岁大概是乐此不疲的过儿童节,大喊自己还是一个宝宝。
祝明月选择何绣娘原因很简单,第一活计好,第二脾气好。
尤其第二点,他们相当于甲方,私人订制的东西有诸多意见是肯定的,反复修改也是不可避免的。换个脾气不好的来,当场吵起来或者阳奉阴违只会平添劳碌。
捧着钱去挨骂的冤大头谁爱做谁做。
勉强算一个优势。何绣娘其实是一个小团队,长女已经会绣花,二女儿也会缝线。
上次能快速完成家里的针线活计,也是因为母女三个一起上。
这时候使用童工不是剥削,而是真的做慈善,至少在他们手底下。
绣庄不缺一件活计,但对何绣娘家很重要。
不给中间商赚差价。
林婉婉:“我明天让人把她请过来,好好说说需求。”
只是这次不能留何绣娘母女三人在家做活,只能让她将布匹拿回去裁剪缝制。
段晓棠总算将压包袱底的虎头帽找出来,一个一顶的盖在富贵发财头上。
林婉婉歪着头,“还是富贵带着好看些。”毕竟猫虎近亲,“发财看着太搞笑了!”
狗发财大约不适应头上突然戴上一个陌生东西,脑袋甩甩将虎头帽甩到地上,摇着尾巴去院子里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张大嘴巴,“它听懂了,不高兴?”
祝明月:“快点收拾吧,待会我和晓棠去作坊把兰娘璎珞替换出来。”她俩初来长安,也该出去看看。
林婉婉手指着自己,“我呢?”
祝明月:“洗涮驱虫,顺便把艾草菖蒲水烧了,晚上要洗澡。”
林婉婉不知从哪里薅来,带去曲江池边说用来洒水驱晦的菖蒲,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三人在长安过的第一个端午节就这样过去了。
不是在家躺一天玩手机刷视频吃外卖的空虚生活。
早上到曲江池边观看龙舟比赛吃粽子,晚上用艾草菖蒲水沐浴,驱虫祈福。
总体入乡随俗,十分健康向上,只要不开口,谁也看不出他们不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段晓棠身上还挂着春风得意楼后厨主管的职务,趁着端午休息一日,次日一大早收拾整齐和祝明月一起去酒楼报到。
背着手在几间厨房晃荡一圈,和几个大厨各说几句话,拔脚到祝明月办公室里休息。
轻轻将茶水吹凉,“我觉得王师傅比较合适。”
段晓棠有自己的事情,不似之前长期在春风得意楼,至少要提拔一个副手,把几个大厨房管理起来。
现在无非是从王师傅吴师傅两个最早的大师傅中择其一。
祝明月:“说说你的理由。”
段晓棠:“王师傅脾气火爆了些,但有分寸。而且他会带徒弟,现在手底下不只小汪一个。主管后厨必然要分出精力处理行政事务,红案房不至于乱套。”
“吴师傅现在还是让白案厨房里的帮工打下手。”
惜技,不符合段晓棠的作风。
祝明月:“我们想法一样。”
理由却不一样,单从营业贡献和职工人数来说,红案厨房便处于绝对优势。
王师傅本人没有致命缺陷,那这个位置就非他莫属。
除非将管酒水的郑师傅提上来,但他没有白家的背景,至少第一任厨房主管的位置沾不了边。哪怕他只比吴王两位师傅晚来半个月。
祝明月将姜永嘉叫来,“以后段郎君如果不在,后厨由王师傅代管。”
姜永嘉:“是,待会我去宣布。”
姜永嘉挑着空闲时候,将后厨人员集中到院子里,看着一张张紧张忐忑的面孔。
握着站在头排的王师傅的手,“王师傅,日后你就是段郎君的副手,厨房的管事,辛苦把厨房一摊子事管起来。”
这对王师傅而言完全是意外之喜,当段晓棠一改往日作风,隔三差五才来一次时,多年来浅薄的“职场经验”提醒,后厨势必要有一位管事来填补空子。但自己不比吴师傅八面玲珑会做人胜算大。
没想到段晓棠来逛一圈,就把事情敲定了。
王师傅神情激动,“我一定不负祝娘子、段郎君、掌柜的托付。”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当上管事的一日。
等人散去吴师傅留到最后,“王师傅脾气急,日后不知要和多少人吵架。”
姜永嘉其实也属意王师傅,说话是直了点,但绝不会私底下打小算盘。
手下么,一要会做事,二要听话。
一眼看出吴师傅不服气,但有什么办法,自己又不会炒锅颠勺和面,还不是得哄着。
“我们春风得意楼虽然新,但你和王师傅都是老人。段郎君无暇分身,可不得你们顶上。这管事平日琐事杂事多了,但白案那边能离得了你吗?”
姜永嘉话里话外把自己捧高,但吴师傅不傻,听出弦外之音。管事专管琐事杂事,不就是因为他能抽身出来。自己一日不带出能独当一面的徒弟,管事的位置一日和自己无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仰着脑袋回到白案厨房,掂量几个耸头拉脸的帮工,谁有资格做自己冲击管事之位的垫脚石。
一墙之隔的酒水房或者说奶茶甜品房,郑师傅将碗底的水渍擦干净。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位置和自己无关,虽然入职只差半个月,但在酒楼里呆的久了,摸到一些门道。
祝明月是东家不假,但只是其中之一。吴王两位师傅是另一位东家荐来的,比自己背景深厚。
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想想怎么和掌柜提买冰的事。夏天快到了,甜品里加冰肯定比镇在井水里效果好上百倍。
红案厨房又是另一番热闹,王师傅上位对他们而言那真是上头有人。
现在厨房主管是他们的祖师爷,管事的是他们师父,真真是嫡系中的嫡系。日后在酒楼中行走,下巴可以再抬高两寸。
白秀然刚来,看账本看的一阵头大,唯有最后一行的数字能带来些许安慰,“你们蛋糕铺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祝明月早有腹案,“就算马上定下来,装修培训一连串事情加起来,至少要入了六月才能开业。”
和祝明月等人接触久了,白秀然也懂一点生意经,“五谷豆坊还有两间空铺面,不能用?”
祝明月解释其中差别,“两者定位不同,”一个平民食材,一个奢侈享受。“还是更倾向于找一个类似酒楼食肆的铺面,前店后厨来经营。”
照祝明月一贯行事风格,定然要大改特改。白秀然不等不提醒,“五月最好不要建房子。”
“知道,”段晓棠心有戚戚,没人比他和林婉婉更重视头发,“肯定不动房梁。”
五月修房子容易秃头。
茶水沾唇,祝明月缓缓放下茶杯,神色莫名纠结,“秀然,你知道李二郎的事吗?”
“昨日曲江边的事?”白秀然摸不着头脑。
“谁关心他的前尘往事,”祝明月并非无的放矢,“我总觉得他现在仕途不顺,连婚事都吹了,恐怕不是因为舅舅去世哥哥兵败那么简单。我们现在挨着住,也怕沾染是非。”
最后一句纯属硬加的理由。
若是以前白秀然哪怕热爱武事,但也是闺阁女郎,对于朝堂风云并不热衷也不熟悉。
但近来接触的人多了,回家去问父亲兄长,甚至问徐昭然,他们都会说一点。各方信息拼凑整合,至少能明白大概。
论从前对李君璞了解,或许能从记忆深处翻出十年前兵法天才的印象,但这些年的沉寂总让外人产生当年是冯晟为了捧外甥特意传出来的声名。
但随着不断的接触,李君璞的武艺或许不如秦景出色,但论兵法积年将领也未必比他老辣。
白家与李家在军中分属不同派系,早年没有接触,所以白秀然对李君璞身上曾有一门婚事居然不了解。
啧啧,夺妻之恨,仅次于杀父之仇。
白秀然身体前倾,一副你们问对人的模样,小声道:“这件事的内情,连我父亲都未必有大哥清楚。”
若说对白旻的印象,简单的概括——高傲的世家子。
段晓棠:“你大哥认识李二郎?”
至少段晓棠从未在李君璞嘴里听他提起过和白家的渊源。
白旻一个未出仕的年轻公子,知道的内情居然比白隽还多,最大的可能就是认识当事人。
白秀然:“我大哥只比李二郎大两三岁,怎么可能不认识。准确地说我大哥更熟悉的是李大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安高门子弟各有各的圈子,通常按照派系、出身、姻亲、年纪来划分。
如白秀然白湛一般只会和相熟人家的子弟玩耍,但白旻作为梁国公府铁板钉钉的继承人,交往的都是各大权贵世家的未来家主。
偶尔带着白湛,主要是去认认人。当初的李君璞也是这样被他大哥带去的。
白秀然回忆一会,“李家兄弟年纪差的有点大,李二郎的大哥叫李君玘,年纪应该和楚国公相当,比我大哥大六七岁的样子。”
李家兄弟的年龄差并不意外,否则三年前谁敢让一个刚及冠的小将领兵。
段晓棠诧异,“楚国公不该和你爹一个辈分年纪吗?”
天下勋贵之首的楚国公居然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论辈分和我爹是一辈,但年纪只比我大哥大一点。”白秀然遮住半边唇,小声道:“主要他爹比较厉害。”
先楚国公两朝权臣,而先梁国公在白隽七岁时就去世了。
白秀然转回正题,“李二郎婚事内情我不清楚,但他如今仕途不顺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陈国公去世兄长兵败。”
祝明月:“靠山倒了但根基还在。”
行军打仗有几个常胜将军?军武世家只要男丁还在,扎根军中总有翻身之日。
白秀然点头附和,“三年前大吴与突厥一战,我原以为李大郎是主帅,后来仔细打听才知道他只领兵一路,主帅是陈国公的儿子,李家兄弟的亲表哥。”
“败师回长安,几位主将差点被推出去砍了,朝堂诸公求情方才保住性命。但其中被削得最狠罚得最惨的是李大郎。”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段晓棠歪着头,“偏将扛主责?”
“这场战事前因后果父亲和大哥并未细说,我也看不到军报。但结果这样的。”李君玘失误最大还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不得而知,“但李二郎心里肯定清楚。”他是内行又是半个当事人焉能不查证。
祝明月:“那他怎么不继续从军。”做着不尴不尬的县尉。
昨日十七娘话里穿盔甲的少年李君璞已成执念。
白秀然:“他是从不了军。”
段晓棠:“军武世家不从军?”子承父业不是大吴人民根深蒂固的观念吗。
白秀然:“当年李大郎也许是想携征突厥的战功,让两个弟弟出仕的起点高一些,没想到功亏一篑。”
段晓棠:“两个弟弟,还有一个李三?”
“你不知道?”白秀然奇怪,段晓棠常与李君璞比试,来往甚密,居然连对方的家庭情况都不清楚。
段晓棠咽咽口水,莫名有些紧张。“我只知道他大哥爱养老虎。”还在长安郊外跑丢了。
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白秀然:“听说李三郎后来去郡县做官,也是文职。”
处处透着诡异,祝明月:“很奇怪。”
白秀然不故弄玄虚,“根源要往十几年前推,推到先楚国公和陈国公身上。”
先楚国公,现任楚国公的亲爹,上一代权臣。
先陈国公,战功赫赫的将帅,李君璞的亲舅舅。
“楚国公和陈国公早先是一党,当今陛下刚继位根基未稳之时,他两联手把持军中大半壁江山。”
既然说联手,想必主次分得不是特别明显,更像是合作者。亲舅舅,当朝权臣的合伙人,把持国家大半军队。
祝明月段晓棠头一次对李君璞祖上曾经阔过有了深刻理解。
白秀然:“后来陈国公或许觉得羽翼渐丰,不甘于人下,想另立山头。”消息来源是白隽,真实性相当有保证。“但随着两位国公先后去世,事情便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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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抱着手,“但嫌隙已然种下,所以三年前现在的楚国公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只是奇怪主要矛头对准的是李君玘。
不然一个能主动捞践踏青苗纨绔的权臣,还保不下自家昔日属下?
白秀然无法肯定,“可能是吧。”毕竟在内宅,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并不清楚。
祝明月还是不理解,“这顶多让李家兄弟起点低些,可以从士兵小军官做起。”
“这就不得不提现任楚国公了,”白秀然招招手示意两人坐近一点。“文韬武略,在世家和官员中名声甚佳。”
祝明月段晓棠挪动椅子靠近,对这一评价保留意见。
白秀然:“但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器量不大。”
“妒才,不大可能,”段晓棠不信,“他两年纪差那么多。”对武将而言,十岁差不多算一辈。
“这件事是我大哥提的,你们别往外说。”白秀然再度提醒,“早年楚国公大寿,陈国公带李二郎去贺寿。一番考校后,楚国公当场说:“你终当坐到我的位置”。”
先楚国公什么位置,天字第一号的权臣。
家长之间互相夸夸的话听过就算,唯一例外的是这个评价太高了。
段晓棠:“两家不是闹掰了吗?”
“是关系还好的时候,”白秀然补充,“楚国公以会识人著称。”说这话绝非无的放矢。
冯晟是舅舅对外甥的看重,先楚国公则是站在国家重臣欣赏英才的角度。
“当时勋爵贵戚文武官员都在,李二郎早年声名一大半是楚国公抬起来的。”
白秀然终于说到重点,“但我大哥说,现任楚国公听到这句话时,脸色马上变得极难看。”
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若非白旻当时年纪小定性不稳,四处张望还未必能发现得了。
这才是白旻更深知的内情。
前尘往事,当年李君璞顶多十岁出头,现任楚国公却已经是成年人。
一般人听到自家阵营未来将有一个天才加入,作为下一任当家人最可能的表现是欣喜。
谁会去妒忌一个孩子?
现任楚国公听起来似乎真的心眼不大。
白旻之所以猜测李家今日尴尬处境,不是底下人看眼色擅自行动,而是楚国公本人授意。
便是因为李家冯家军中树大根深,但轮到李家兄弟出仕之时却只有文职。这不仅要打通吏部关系,还要在军中影响力甚大,堵死他们的出路,必须得楚国公亲自出面才行。
当时李君璞选择文职中偏向武职的县尉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没想到最后落得一地鸡毛。
段晓棠:“不能改换阵营,投奔其他主将吗?”
当然仅限于大吴军事体系内的其他山头,比如白家,以前听说过的河间王,甚至以孙安世卢照为代表的地方边军。
有本事还自带资源,谁会不要?
白秀然:“先陈国公当年未能成功自立,所以他这一系至今仍在楚国公门下。没有楚国公点头,其他家也不敢轻易接收。”
虽然捕风捉影,大家都知道两家闹矛盾,但确实没有摆到明面上。
除非皇帝亲自出面征辟,但皇帝也要考虑楚国公的意愿。
简而言之,路堵死了。
所以白旻说熬,李家兄弟三人和楚国公比命长,谁先熬死对方谁就赢了。
李氏兄弟命长,等到再下一任楚国公威望不足,绝难以阻止李家出奔自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若是这一代楚国公命长,李家不仅这一代连下一代都从军无门。军武世家为了维持门第不得不向文官世家转型。
祝明月段晓棠习惯了现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双向选择的自由。没想到长安高门之间人身依附关系更甚,子孙前程全部锁死。
祝明月:“他舅舅家呢,没人了吗?”
不可能,李君玘当初被罚得最惨李家兄弟仍然做官,只是官职不高。舅家被放过一马,日子应该更好一些。
白秀然:“冯家还有几个表兄弟,我没接触过。但据我大哥说,虎父犬子已是夸赞。”
犬,好歹能守户。
不得不说白旻这句评价相当刻薄,可见冯家兄弟之无能。
“我爹说,陈国公临终安排军中基业转给李大郎,等李二郎历练出来再传给李二郎。”
白隽肯定不会出现在冯晟死亡现场,但这无疑是冯晟临终前对内对外的表态,属意两个外甥做自己的继承人。
子承父业子继父产,自古应有之义。
舅父虽也称父,但血缘终究隔了一层。但李家兄弟自幼丧父,舅舅于他们而言,和亲爹没区别。
子孙不肖,冯晟也无奈。基业留给儿子守不住,索性传给外甥,日后看在亲戚情分,也会拉拨自家子孙。
儿子们留些家产做富家翁就好。
对于白隽这样的家主而言,当年听到这个决定,也不得不赞一句英明果断。
如果白旻这一辈兄弟都是烂泥扶不上墙,扶持旁支风险太大,白隽会选择去投资外甥、女婿和外孙,让他们日后反哺白家。
但做不到冯晟这般果决。
所以人家是不世出的名将,论杀伐果断无人能及。
至于其中被亲爹毫不犹豫盖棺定论嫌弃的冯家几兄弟的心路历程无人关心。
如果按照冯晟临终前的设想,李君玘顺利接过冯家大旗,携征突厥的战功说不定真能和楚国公切割,自立山头。
只是没想到出征失败,李君玘被首当其冲论罪,官职一撸到底。被寄予厚望的李君璞由此开始坎坷仕途,再不能从军。
但李君璞真的认命了吗,祝明月绝对不信。论亲疏远近,自然是白秀然更亲近,“你们觉得李二郎是热情好客之人吗?”
这话没头没脑,但段晓棠的选择很坚定,“不是。”
“论关系,他和秦景葛寅最好,捎带上一个表弟卢小郎自无不可。”祝明月现在已经习惯用“郎”称呼人,但接受不了背后还要称呼“大哥”,所以直呼其名。
“可他还特意提醒,加上孙大公子。秦景和他这位上司的的关系,你们大概都清楚。”
“一般。”白秀然想起来,加上一个孙安世怎么看怎么奇怪,公务不算公务,私交不算私交。
祝明月:“而且他今早还特意找晓棠明天做一个奶油蛋糕,他本人不喜甜食,秦景葛寅没有这个执念。真正喜欢吃奶油蛋糕的是孙安世和卢照。”
上次那么大一个蛋糕几乎就是他俩吃完的。
段晓棠重点吐槽,“还嘱咐我别做得太花哨。”什么直男审美。
白秀然一通分析,李君璞并非热情好客细心体贴之人,如此一来必有所图。
而昨日李君璞邀客之前发生了什么,说他们的军饷粮草快下来了,将要离开长安,而当时卢照秦景的神情并不算愉快。
白秀然大胆猜测,“辽东江南的军饷粮草出了问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可哪方面有问题,却连个方向都没有。白秀然现在连朝堂半公开的消息都知道的不多,更何况生态更封闭的军队。
也只有李君璞这种从小接触军事军队的将种,才会抓住卢照秦景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察觉出其中问题。
可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白秀然茫然四顾。
段晓棠两手一摊,“我连大吴的军制都搞不清楚。”
祝明月:“我更不知道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军饷粮草出问题,绝非小事。
说不定一旦揭开,就要杀的人头滚滚。
白秀然此时方才明白,祝明月哪里是怕李君璞的前尘往事牵连自己。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分明是看出李君璞行为一改往常作风,探出一点粮草有问题的苗头。
白秀然毫无头绪,“我只能回去问问父亲和大哥。”
至于父兄会不会告诉自己答案,白秀然也没有把握,毕竟牵涉甚大。
当着白秀然的面,祝明月自然不会说类似高层杀的血流滚滚,只要不影响小民生活之类的话。
这只是奢望。
譬如他们三人明面上和白家没关系,不过是和两个不管事的小姐弟有来往,但白家如果倒了,对他们一定有害无益。
更遑论其中的情分。
姜永嘉在门外敲门,“三娘子、祝娘子,陈牙人到了。”
祝明月站起来,抚平裙上褶皱,“走吧,我们去看铺子。”
做蛋糕的铺子。
陈牙人坐在大堂见着人出来,立刻起身,“三娘子、祝娘子、段郎君好。”
将几人地位安排的明明白白。
祝明月微微躬身,“陈牙人,这次还是麻烦你了。”
陈牙人:“是你照顾我生意。”都是老相识老顾客了。
祝明月:“我们先出去,边走边说。”
三人骑马,陈牙人依然骑着他的大黑驴,“祝娘子,按照你的要求,选定三处地方,两处在东市,一处在宜阳坊。”特意解释,“宜阳坊挨着平康坊和东市,平日也是极热闹繁华的。”
这个位置,容不得它不热闹。
祝明月的需求是开一个糕点铺,与寻常同行不同,要容纳客人用餐,勉强算是一个小食肆或者小酒楼。
至于其他人流、交通方面的要求不需要额外补充,陈牙人做过许多中人,自然清楚。
甚至摸到祝明月等人一点“小癖好”,必须要有独立的井水,不必色色齐全,反正他们最后都是要按照自己喜好重新装修改建的。
环堵萧然,只四面墙于其他人是萧索,于祝明月等人说不定是求之不得。
现在满长安建灶台的李匠人当初还是陈牙人推荐的呢。
第一处铺面离春风得意楼不远,从里头出来,段晓棠不甚满意,“门头太矮,有些压抑。”
这是真的从备选名单里踢掉,才会将不满意说出来。
祝明月:“看看第二处吧。”
陈牙人在前头引路,“跟我来。”并介绍,“这是间食肆小二层,原先是卖羊肉汤面的。后来生意不好,上一任租客便不租了。”
祝明月:“生意为何不好?”
陈牙人彷佛说一个天大的秘密,“手艺不行。”
长安多少做羊肉汤面的食肆酒楼,没点真本事根本无法立足。
对段晓棠这种不爱吃羊肉的人,从进门一开始就捂住鼻子,哪怕其实没什么异味。
大概因为从前生意不好,所以没什么额外的装饰。于常人是萧索,在段晓棠眼里就是干净。
两间门面,深约两丈半,阔约三丈,搭建出来的小二层并不算太高,顶多二米二三的样子。“有点矮了。”不会顶到头,但还是有压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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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确开阔,可供施为的地方极大。
三人顺着道路一路看,可供搭出烤炉的地方极为充裕。
祝明月面上不露声色,“我们去看看下一处。”
从原羊肉汤面馆出来,一行人正好撞见要进隔壁绸缎铺里的杜乔秦景葛寅三人。
杜乔看着最后头的陈牙人,“看铺子吗?”
段晓棠:“嗯,你们怎么出来逛街了?”
三个大男人逛街,这个组合放在哪里都很怪异。
葛寅摸着额头有些为难道:“这不是要回乡了吗,好不容易来趟长安,怎么都要带些土仪回去。”
长安富贵乡,葛寅不介意当个乡巴佬,千里迢迢当车夫买些新鲜货色回老家,给亲朋好友开开眼界。
以葛寅的想法,自然是吃的最划算,可惜两地路远,不必带回齐州,走到洛阳就差不多都坏了。
礼品方面毫无思路,葛寅都想万一不行,向卢照借一个幕僚来置办一份。
不得已带上两个“军师”,杜乔索性出主意买上一些上好的锦缎,体面又实惠。
三个男人昨日逃过了陪女人逛街,今日不得不现世报亲自出来逛一逛。
段晓棠抬头看着他们将要进的铺子,“绸缎,土仪?齐州没卖吗?”
白秀然倒是肯定了三人的思路,“长安的锦缎花色齐全,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葛寅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想着高门女眷都是主持中馈,管着人情往来。宛若找到主心骨,“三娘子,可以买哪些?”
秦景和杜乔家中人口简单,三人中真正有“走礼”需求只有葛寅这一个“土大户”。
白秀然理清其中关系,“香料、药材、书籍、锦缎都不错,若是女眷可以买些时兴的首饰、胭脂水粉。”
葛寅恍然大悟,这些才是真正该带回去的。
趁着白秀然说人情往来的礼品,祝明月走到杜乔旁边,“房子找到了吗?”
杜乔摇头,“没有。”
祝明月:“柳家有一个西跨院月底腾出来,一进半,比我们住的院子小一点。你若是有意,让婉婉带你找柳家管事嬷嬷看房。”
柳家的西跨院,与他们现在所住的东院隔了整整一个柳府,还没和里头的租客打过交道,人就要搬走了。
杜乔现在终于明白当初祝明月等人为何要花大价钱租胜业坊的房子,只看他们几个女人家进来出去从来没被地痞流氓骚扰过就知道这份钱花得值。
杜家也算人丁单薄,家里顶门立户的只有杜乔一人,他到长安赴考,家人自有乡邻照料。但时日久了,也怕家里老幼被人欺负。
柳家作为房东着实厚道,这么久与祝明月等人礼尚往来从未有龌龊。
“胜业坊的房子会不会太贵?”杜乔原本的打算是寻一个中等坊市租个两进院子安顿。
从绝对价值来说,柳家院子租金绝不便宜,但祝明月敢提,定然有周旋的余地。
“柳家并非全然看重钱财,柳二郎柳三郎你见过,都是读书学文的。而你,”指着杜乔,“科举头名。”
全国各州郡几百名举进士中杀出来的第一名,国家认证过学霸。
如果柳家是两个熊孩子,祝明月肯定不出这主意,那是把杜乔往火坑里推。
不指望杜乔给柳家两孩子作西席,偶尔交流指点下学问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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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育为重,鸡娃大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三人,遇到这种事情还需要考虑吗?
全国状元住家里,求之不得好吗?
倒贴也要做。
占便宜不是一个值得宣扬的行为,但杜乔可耻的心动了。
葛寅听到这话,立刻拍板,“长林,待会我们陪你去看。”
想到是祝明月提供的消息,“祝娘子,不如我们也跟着你去看看这长安商铺的行情。”
祝明月自然没意见。
一行人再到宜阳坊,看最后一处铺子。
店铺门脸是最光鲜的,可惜只有门脸,后院四五间屋子倒是挺阔得很。可惜留给搭建烤炉的空地就少了。
烤炉可以搭在屋里,但毕竟带火,万一房间密闭,烟气排不出去就全完了。
祝明月和段晓棠站在一旁商量,“第二处更合适。”
段晓棠琢磨着第二处的先天条件缺陷,“装修上要狠下工夫。”
祝明月有几次成功的装修经验,“到时请李匠人周木匠一起来参详。”
现在已经有一些积累,租金之类的考虑的比重并不大。
葛寅离得远些,问陈牙人,“这样一间铺子租金几何?”
陈牙人猜测葛寅是外地豪强,约莫有几分家底,“三十贯。”
葛寅倒吸一口凉气,三十贯足够一家吃香喝辣了。“若是买呢?”
陈牙人:“少说得五六千贯。”这还是宜阳坊,换做东西市的商铺更贵。
葛寅在土豪和老抠之间转换自如,瞬间把脑子里的水甩出去。“买不起。”
这价格在齐州都能买一排商铺,换到不知名的小县城,一条街都齐活了。
秦景知道葛寅偶尔做事随性,“你打算买?”
“好奇,问问。”葛寅作为一个正宗豪强子弟,打小学会的理念,没握在手里的就不是自己的。
长安天高皇帝远的,十年都未必来一次,买个商铺图钱打水漂声音好听吗。
祝明月缓步过来,“陈牙人,麻烦帮我约下第二间铺子的东家,商量契约。”
陈牙人:“成,我待会去找人,明天回信可以吗?”
东家住的有些远,今天肯定来不及了。
祝明月:“明天你到酒楼来找我吧。”
陈牙人带着即将撮合成一桩生意的喜悦离开。
祝明月招呼众人,“我们回胜业坊吧,秀然你呢?”
白秀然心中记挂李君璞之事,“出来够久了,我回家。”
一行人刚出坊门口,即将分开时,听到周边一阵哭喊。
“放开我小妹。”
“娘、三哥!”
“欠债还钱,还不上就拿你妹妹抵。”
“我没欠钱,是你们无赖。”
……
几个地痞无赖分开两堆,一堆踢打年轻男子,另一堆拖着女郎的手往远处走,看方向是平康坊无疑。
中间有个来回跌跌撞撞跑动的中年女人,显然是这对年轻男女的母亲,可惜身弱力小,儿女一个也救不了。
话语和场景极其容易让围观人等脑补出前因后果。
逼良为娼,可恶可恶。
段晓棠秦景等人拨开前头看热闹的人群,想要出手救人。
突然听到年轻女郎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段郎君,救命!”
段晓棠心底猛然一顿,段并不算大姓,这个“段郎君”是叫自己吗?
可这母子三人的组合着实不熟悉。
脚上却不停,三步并两步疾跑过去,一脚一个将抓人的两个地痞踢飞。
被捉的女郎顿时失力跌到地上,远远看到被秦景救下的兄长,脸上只有劫后余生的笑容,“段郎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时间只过去几个月,看到熟悉的脸,段晓棠终于想起她是谁,“祝英英。”
白秀然赶过来看情况,听到陌生的名字,恍然愣住,姓祝,和祝明月什么关系。
祝明月将祝英英扶起来,现在还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肯定是,“祝三郎,”视线转回祝英英身上,“你们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到长安来了。
祝英英悲从中来,“爹爹死了!”
白秀然或许不知道祝英英是谁,但记得祝三郎。
当初祝三郎慌慌张张从山上跑下来,不知来历目的,是被白秀然亲手抓的俘虏。若是从军的话,这就是白三娘子人生头一件军功。
祝三郎缓缓睁开被打的青紫眼睛,终于放心些,“杜郎君。”
祝三郎刚才挨了打,看起来惨烈,秦景从上到下摸一遍,皮肉伤不严重,“腿上骨头有伤,不知道裂开还是折了?”
葛寅将几个地痞流氓揍了一顿,从路边摊位取了麻绳捆作一团。
祝明月:“胖哥,麻烦你去找辆车。”
祝英英只是受惊失了力,但祝三郎身上有伤,骑马容易二次伤害。
葛寅听言去附近找车,恍然想起为何每次都是自己找车。
不多时葛寅将车找过来,几人将祝家三口扶到车上。
白秀然站在一旁,“你们先走,我来收尾。”
段晓棠领情,“麻烦你了。”
地痞从来欺善怕恶,赖皮惹人烦。不一次解决清楚,日后说不定去找祝明月段晓棠麻烦。
白秀然不是独自出门,身后还有白家奴仆跟随。这时候只需一个豪门家奴出面,要求处置的差役从严从重。
这种人,手上绝对干净不了。
姐姐做好事不留名,就留白湛的名吧。
祝明月翻身上马,“去胜业坊济生堂。”
走过一程,段晓棠控住马,“你们先走,我看看后头有没有尾巴。”
到了济生堂门口,葛寅付了三倍的车资,交待车夫:“近几日不要到那附近拉活。”
林婉婉看到一行人进来,诧异不已,“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看到后头被扶着的两人,祝三郎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认不出来,但祝英英还是记得的。“怎么搞成这幅样子?”急忙招呼把祝三郎送到后头的诊室里去。
回程路上祝英英哭哭啼啼将几个月的经历和盘托出。
原来兄妹二人被抓到山寨没多久,祝三郎盘算着回家后若是索要赎金的消息已经传回去,咬定兄妹两只是在外家盘桓久了,被人趁虚而入讹诈家人。
当初祝明月三人当镜子换来不少银钱,买了布匹送给从山寨中逃出来的人。
祝家兄妹两加起来一共四匹布,祝三郎留了一个心眼,只带回家一匹,余下三匹藏起来。
哪知道回家居然得来一个晴天霹雳,被绑的这些天里,父亲过世了。
两个兄长早已成人,把持家业多年。如狼似虎,当场绑了祝英英母女,嘴上说要为她们找一门婚事,实则发卖。
对祝三郎这个异母兄弟,倒是留了一丝情面,只将他赶出门不分半点家产。
祝三郎在山寨中见过血光,一时发狠和兄长们打起来,趁机将母亲妹妹抢了出来。
周围乡邻友人看不过眼,却敢怒不敢言,趁机起哄借着劝架阻拦追击。乡间广阔,一旦跑远,往田土山林中一藏,很难再找到踪迹。
家乡无处存身,母子三人翻出藏起的布匹换了银钱当做路资一路往长安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相信祝英英说的多数是实情,隐瞒的部分无意寻根究底。
比如当初他们兄妹被抓是因为去外家走亲戚,祝家两个哥哥如此对待继母弟妹,他们是不是回过外家,希望能帮娘三主持公道。不被收留反而赶出来,不得不孤注一掷远赴长安。
千辛万苦到长安,却全无根基,在边远坊市租了一间窝棚住下。祝三郎找工不顺,毕竟是个男人,干脆在东西市帮人扛包。
祝英英母女俩在家帮人浆洗缝补,勉强混得温饱。
这次是祝三郎帮人运送一批陶瓷器,不小心摔碎了。明明是一筐粗陶,地痞找上门非说是越窑的秘色瓷。
赔钱赔不出来,抓了祝英英卖去平康坊抵债。
长安版的“碰瓷”就是这么无赖,连件真瓷器都不用拿出来。
说的难听些,祝英英并非天生丽质的美人,哪怕卖了也抵不过一件真品秘色瓷。
林婉婉检查祝三郎全身上下,重点是腿。“骨头有些裂,幸运的是没折,养养就好了。”
骨头固定好,身上挨打的地方该上药上药,该包扎包扎,直包成一个简约版木乃伊。
再将祝英英母女拉到另一个房间里,检查身体有没有损伤。
祝英英年纪小,忍不住抽抽噎噎,短短几个月生活天翻地覆。
在山寨里差点被土匪当肉票卖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差点被异母哥哥把母女俩提脚卖了。千里迢迢到长安又差点被地痞卖了……
林婉婉轻轻拍着她肩膀,“别怕,安全了!先在这里住下,待会洗把脸,你哥哥还要你照顾呢。”
复又问道:“英英娘怎么称呼?”
英英娘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以前别人都随夫称呼她祝娘子,可祝家却要卖她和女儿。
喉咙苦涩,眼眶一热,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娘家姓陈。”
林婉婉:“好,陈娘子,待会你和英英喝点安神药,好好歇歇。”
陈娘子手指缠成一团,吞吞吐吐,“我们付不起医药费。”
“我和英英三郎是朋友,”林婉婉顿了顿,“医药费你们有钱再付。”
如今朱淑顺和谢静徽勉强算熬药的熟手,一人一个药炉很快将三人的汤药熬出来。
陈娘子母女俩的是安神药,祝三郎是治病的伤药。
祝明月坐在医馆正堂里,生着闷气,“卖儿鬻女,头一次听说连继母一起卖的。”
明媒正娶的继妻,不是妾,祝家兄弟连基本武德都不讲了。
不是说卖儿女就可以,纯属见识到新下限内心不得不震动。
杜乔却是不意外,“当初土匪拿祝三郎兄妹两做肉票要赎金,祝三郎就说过家里是兄长当家,要不到钱。”
兄弟友悌不存在。
葛寅长期在地方,见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穷山恶水出刁民。”
段晓棠摇摇头,武功好歹是京兆府治下,能被土匪特地认出来索要赎金,祝三郎家至少能跻身富户行列。
只能说祝家另外两兄弟着实豺狼虎豹。
“祝三郎昏过去,英英母女俩吃药睡了。”林婉婉掀帘子进来,亦是感慨不已,“我以前只听说过恶毒继母虐待继子的,头一次见被继子这么血虐的。”
说的话和祝明月都有几分相似,着实这件事从哪方面看都足够跌破下限。
以至于在长安被地痞流氓骚扰侵害都显得如此司空见惯。
生育一儿一女,祝三郎都快成年了,日子过成这样也不奇怪。几句话的时间,足够林婉婉确定,陈娘子是个如假包换的真包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十几岁的女孩什么都不懂,慌慌忙忙出嫁到夫家过活,娘家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两边不靠,一辈子都是外人。
现代女孩结婚至少二十多岁,读过书上过班有阅历多少有些存款,要她一直忍气吞声过活怎么可能。
大不了离婚,男人可能骗你,但工作和工资不会。
在长安这种继室进门,丈夫过世后被继子连带所生儿女一起被赶走的事并不鲜见。
远的不说,孙无咎兄妹俩为何住在高府?
眼见气氛有些沉闷,林婉婉开起玩笑,“明月晓棠,你俩就是我的婚前财产,以后要是结婚都得一起带上,晓棠给我做饭,明月给我管钱,齐活了。”
段晓棠抬起眼皮,“你丈夫呢?”
林婉婉毫不犹豫,“哪凉快哪待着去。”
段晓棠:“那你这婚结的有什么意思?”
和现在生活有何区别?
林婉婉手撑着柜台,“我结婚了呀!”
祝明月瞬间领悟其中真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魔法打败魔法。
杜乔深知几人脾性,无论谁成亲,把另外两个捎上,那男人的日子都只有水深火热一条路,趁早跳渭河算了。
祝明月估摸着祝三郎母子三人现在住的地方不是长租,“待会他们醒了,问问愿不愿意留在作坊干活。祝三郎留下来养伤,母女两也搬过来陪床。”
杜乔想祝三郎毕竟是个男人,无论是小院还是作坊都是女人不方便。但他自己还住在庙里,实在无处安置。
林婉婉看出杜乔的纠结,“他们如果能留下来,作坊晚上就有守夜的人。”
杜乔以为作坊早有守夜人,“现在还是你们轮流过来吗?”
林婉婉唉声叹气,“是呀,所以我的麻将搭子一直凑不齐。”
“长安城的治安啊……”段晓棠忍不住感慨。
祝明月瞄一眼门外,“和我们说什么用,该和你隔壁那位说。”
一场扫黑除恶下来,长安城风气定然为之一新。
段晓棠明知祝明月心底有火气发不出来,自然不会说“我隔壁就是你隔壁”之类触霉头的话。
李君璞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敢顶风搞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要真敢干,明年大家就该捧着菊花去见他了。
特别注明要白色和黄色的菊花。
祝明月饮茶润喉,压下半分火气,“既然来了,不如去柳家看看。”
杜乔知机,“行。”
林婉婉估摸着三人暂时醒不过来,交待两徒弟把人看好了。“你们先去家里坐一坐,我去找秦嬷嬷。”
段晓棠担心祝家娘三醒来见不到熟悉的人担惊受怕,索性留下来。
祝明月林婉婉带着人回去。
祝明月到家摆下茶点,“你们再等等。”
林婉婉一路进柳府找到秦嬷嬷,对方看到她倒不奇怪,“林娘子,是你说想租房子的朋友来了?”
“嗯,”林婉婉道明来意,“之前我们来看房子的时候,不是还有一个年轻郎君吗,就是他。”
“原来是他。”秦嬷嬷回忆一番,记得有这个人,但想不起来相貌模样。
林婉婉作势装腔,“他之前备考进士,一直住在大慈恩寺潜心读书,前一阵终于有了结果,这才打算搬出来。”
柳家子弟读书,自然关注科举,“结果如何。”林婉婉下的钩子,终于等来秦嬷嬷的回应。
林婉婉:“考中了,头名。现在入吏部为官。”
秦嬷嬷:“我听说这次头名是济州人。”
“济州,杜乔杜长林,”林婉婉冒豆子似的往外吐,“他倒是想继续住庙里清净读书,可出仕不同以往。以后将家人接来一起生活,平时到我们家里来玩,看着周边、屋舍清爽。我们刚说贵府西院的房子快要空出来,忙不迭的过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家庭稳定,无不良嗜好,关键是学问好,这样的租客打着灯笼都难找。
秦嬷嬷摸着腰间,“人来啦?”
林婉婉点头,“在我院里。”
“林娘子,我回去将家里的事情交待了,马上跟你出去。”秦嬷嬷心里有计较,要找柳六娘子决定。
林婉婉:“没问题。”
秦嬷嬷疾步回到柳六娘子休息的房间,将事情回禀。
柳三郎坐在一旁吃糕点,“杜郎君吗?”
柳六娘子闻言问道:“三郎认识?”
柳三郎嘴上沾着点点糕屑,“春风得意楼开业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二哥和他聊了好久。”
但柳恪不知杜乔是举进士来的长安,所以未曾将他和科举头名联系在一起。
柳六娘子下定决心,“就按你说的办。”租子不重要人重要。
秦嬷嬷随着林婉婉回到小院,因着西跨院还住着人,无法实地看房。
秦嬷嬷只能比照着林婉婉等人住的东院口头形容西院的格局,总体来说不过少了几间房。
但在秦嬷嬷口中彷佛是天大的缺点,租金不只少收一点点。双方约定月底现租客搬走后,杜乔便可以住进来,多的那几日不算房租。
送走秦嬷嬷,林婉婉转身咂咂嘴,“知识就是财富!”
葛寅摸着良心讲,“一个月四贯的房子不便宜。”
林婉婉:“胖哥,你知道我们这院子租成多少吗?”比了一个“八”的手势,“我们还出了牙钱。”
少几间屋子就少四贯钱,租金几乎打了一个对折。
葛寅心下算着,一个月四贯,一年就是四十八贯,杜乔要是租上十年,省下的钱能买多少地?
“长林,你日后可要好生指点柳家两个小郎君。”不然对不起这四贯钱。
杜乔默默点头,“我知。”
“等你搬过来,乔迁宴让晓棠来做。”林婉婉大手一挥,安排得明明白白,“到时你我,加上兰娘璎珞,这麻将搭子就齐了。”
把打得最好的和最差的,一起排除出去。
听到前半句杜乔还有些感动,甚至觉得有些麻烦段晓棠。听到后半句,立刻否认,“我不是搬来打麻将的。左右的柳二郎柳三郎李二郎你都认识,怎么不找他们?”
林婉婉有充足的理由,“柳家兄弟两年纪小不忍心荼毒他们。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说到底都是赌,万一哪天麻将桌上李二哥想起自己还是县尉,把我们一起抓了赌怎么办?”
耗子给猫当伴娘嫌命长。
秦景:“李兄不是那种人。”
杜乔反应过来,以林婉婉家乡风俗,不说禁酒还禁赌,至少不提倡。“谁看得上你一文钱的赌资。”
长安一百零八坊多少赌场,一文钱连赌桌都上不了。
林婉婉重重地点头,“对哦。”
祝三郎迷迷糊糊醒来,感觉四肢百骸都在痛。回想昏迷前的记忆,似乎遇见段晓棠和杜乔二人。
缓缓睁开肿胀的双眼,看清床边上的人,“段郎君?”
“是我,”段晓棠轻轻颔首,“你娘和妹妹在隔壁睡着了,没事,放心吧。”
“多谢!”祝三郎想要起身被段晓棠急急按住。
“我们什么交情,不用多说。”即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段晓棠一样会救。
段晓棠:“你们怎么到长安来了?”不都说人离乡贱吗,武功和长安行政上都归属京兆府管辖,但毕竟路远。
长安和周边县城从心理上来说就不是一个地方。
祝三郎想笑却牵动嘴角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段郎君你、杜郎君还有何大哥,都是有本事有见识的人,你们都想到长安来,可见长安是个好地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三郎自幼在家中被兄长们压制,除了走亲戚没出过远门。只听说过一百多里外的都城长安,却从未去过。
以他粗浅的精明,跟着有本事的人走,总不会错的。
于是抛却一切,带着母亲和妹妹孤身上长安,只是没想到在宏伟的城墙繁华的坊市背后,求生会如此艰难。
段晓棠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换在如今场景下,便是:如果你爱他,就带他去长安,因为它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带他去长安,因为它是地狱。
“你现在这样,扛包的活肯定不能再做了。我有一个做豆腐的作坊,可以留下来做工。有空屋子也可以搬过来住,晚上顺便守夜,待会你们商量下,”
段晓棠还是希望三人能搬到作坊来,无论是出于作坊招工守夜的需求,还是武功匪寨中的情谊。
当初的祝三郎爱哭,看起来有些软弱。后来却敢带着母亲和妹妹逃出家门,不得不叫人高看一眼。
祝三郎下定决心,“我们搬来留下做工。”
“不和家人商量?”在段晓棠看来,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和家人商量后再做决定。
祝三郎态度坚决,“段郎君你仁义,不会害我们的。”
以段晓棠的本事独自脱身不成问题,可他还是带着整个山寨被抓的人一起逃。后来不知从哪里搞来钱财换了布匹送给他们。
对当时已经有些走投无路的女子来说,两匹布给了她们继续生活的勇气。祝三郎母子三人也因为悄悄昧下的布匹才有了的路资。
“好,待会我带英英回去搬行李。”破家值万贯,几个月下来总积累下几分家当。
段晓棠恍然想起,“一直叫祝三郎,还不知道你名字。”
祝三郎,“我就叫祝三。”
段晓棠无力吐槽,这名字取得果真随便,你妹妹好歹还叫英英呢。
“段郎君,两位娘子醒了。”朱淑顺站在门外头说话。
段晓棠:“让她们进来吧。”
陈娘子和祝英英进门来,看到祝三样子惨些,但全须全尾的躺在床上。
陈娘子当即跪在地上想要磕头,被段晓棠及时拉住,“我和祝三英英共过患难,不用谢。”
祝三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段郎君可以留我们做工,英英,待会你带段郎君回去,把棚子退了,家里的东西搬过来。”
医馆从后面进来必然经过院子,近处晾晒着药草,远处看着有许多来来往往的女人搬抬晾晒东西。
祝英英将一切看在眼里,猜到是个作坊,却不知具体做什么的。
但很快答应下来。“嗯。”
和祝三的理由一样,段晓棠不会害他们。
段晓棠拍拍手,“杜乔和婉婉有事出去了,待会就回来。我先去套车。”
最开始三人为了推动石磨废了多少力气,连驴都租了。后来建作坊,连买驴子的预算都祝明月单列出来了。
直到装修的时候,周木匠说可以做一个木架,从房梁上垂一根绳子下来,绑在架子上,架子与石磨的拐把连接,推动悬起的架子,转动石磨,可以省力。
费几块边角木料,就可以省下一头驴。
周木匠能说出来必然是有实物的,可他们之前还一无所知的拉磨。
祝明月脸上阴晴不定,段晓棠和林婉婉两个人默默地抱在角落里痛哭。
一头驴拉磨再配一个人放料着实有些浪费,既然有省力的木架,自然可以一边推磨一边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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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谷豆坊的女工们不管气力大小,肱二头肌都必然发达。
段晓棠赶着一辆驴车出门,祝英英上车时看到还有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就是祝英英,”对方主动介绍,“我叫赵璎珞,作坊管账的。”
祝英坐上车撇见赵璎珞腰后别着的鞭子,忍不住瑟缩一下,
赵璎珞看出她的不安,“是出门才带的。”又不会抽工人鞭子。
过了一会,赵璎珞眼看周围坊市景象不再熟悉,忍不住感慨,“当初你和兰娘,也是这样,赶着车带我走的。”
段晓棠:“你当时怎么想的?”
赵璎珞早已走出阴霾,回想往日恍若隔世,“还能怎样,日子不能再坏了,了不得一死罢了。”
几个月前她因褚家翻脸无信逼到无路可走,现在为了每天一文钱两文钱的错处气到上蹿下跳。
另一头戚兰娘领着陈娘子到安排给他们住的地方,“这是平时我们守夜住的屋子,你和英英在这里睡。等祝三郎身体好了,在隔壁库房搭个床就行了。”
“守夜不用怕,胜业坊这边治安很好,作坊里养了猫狗还有鹅,鹅你知道吗?”
提到熟悉的事物,陈娘子原本紧张的神色放松些许,“知道,叼人疼。”比狗都疼。顿时心里多了几分胆气。
林婉婉回来替祝三再检查一次,“没什么问题,安心养着吧。”
杜乔安慰着,“不用怕,后续都处理干净了。”
“白三娘,你还记得吗?她出面把那几个地痞送官了。”林婉婉可不知道白秀然用的是白湛的名号。
白秀然打着白湛的旗号替天行道后,回到白家,径直去白隽居住的院子请安。
白隽闲居无事,索性将几个儿子一起叫来说说话。
白秀然进来见白隽坐在上首,底下五六个兄弟分坐左右。
白旻:“三娘。”
其他兄弟:“三姐。”
白隽近来修身养性,格外惫懒几分,“大热天,出去作甚?”
白湛让出一个位置,白秀然端端正正坐下,“出去散散心,弟弟们今日在家读书练武了吗?”
白湛今日亦是跑出去混玩,只比白秀然早一步到家,此时只能闭嘴不说话。
余下的兄弟们由白淙打头,“书读了五页,马步扎了一刻钟。”
白秀然面露一抹微笑,语气和蔼,“回去再看五页,三姐晚上检查。”
大户人家耳目众多,若是说些私密事总要寻个体面的理由将人打发出去。
白隽看向其他儿子,马上变成一副严父模样,“还不回去看书。”彷佛之前将儿子们找来闲聊的不是自己一般。
白淙嘴角抽抽,想让我们离开大可直言,何必扯到读书练武上去,平白遭了池鱼之殃。
今日三姐有事打发人去读书,明日大哥有事打发人练武,后日轮到二哥……日子还过不过?
“儿子告退。”
白湛也属于“弟弟”行列,特别乖巧听话的最后一个离开。
白秀然见他动作。“二郎,留下。”
小儿子们走了,白隽使个眼色,心腹直接将无关紧要的奴仆打发出去。
“三娘,说吧。”
白秀然:“女儿忽而想起一事,觉得有些蹊跷,想请父亲、大哥参详一二。”
白隽见她态度如此正式,定然不是儿女私情,闺阁心事,不由得松一口气。
白秀然隐去祝明月段晓棠的干系,“昨日曲江盛会,我和二郎在外游玩,先后遇见秦景卢照李二郎等人。因着相熟,便一起在饮子棚歇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点头,事实如此。
白秀然继续,“后来秦景卢照言催要粮饷落定,将要离开长安。李二郎便邀约他们并孙安世明日提前饯行。”
事情都是当着面发生的,白湛并未觉得异常。“哪里蹊跷?”
白秀然沉着以对,“卢照秦景均是直白之人,提到粮饷时神情并不自然。再者几人性情关系原不该一处宴饮。”
白湛张大嘴,“不都是朋友吗?”
白秀然反问,“若说是将门子弟聚会,二郎你也在场,为何不请你做陪客?”
白隽隐隐抓住一丝线索,“三娘,你继续说。”
白秀然:“李二郎向来冷清,照往日行事顶多私下与秦景饮酒送行。而最突兀的是格外加上的孙安世。虽是秦景的上司,但二人关系并不和睦。而且此人之前与卢照也曾在平康坊争执斗殴。”
朋友聚会,谁会特意把朋友的上司和仇家请来膈应。
卢照是燕国公独子,孙安世是荣国公长子,两家在长安的头面人物。此次催要粮饷,他们代表的辽东江南。
长安各种宴会之上,白旻也见过孙安世,的确不曾见他身边有秦景相伴。
提起粮饷时秦景的不自然,是为表弟还是为自家鸣不平?
显然在李君璞的猜测里,是把两家一起算上的。
白隽早年从军,真正在军队中摸爬滚打过。上上下下的门道都清楚,军饷粮草向来最容易出问题的。
“大郎,你去查一查,”白隽特别交代,“悄悄的查。”
一个没头没尾的猜测,白旻饶是机敏一时也没有头绪,“从哪里开始查?”
白隽:“从卢家下手,查他今年的军械、粮草、军饷是否齐备。”
孙家是皇帝真正的心腹,早年地位不显,但根基深厚。冒然探查容易打草惊蛇。
卢家在这方面可要弱的多。
况且军饷粮草这一块,从来只有少没有多的。换他来,也是柿子挑软的捏。卢家的缺额只会比孙家大不会小。
白湛此刻将前因后果及诸人关系串联到一处,果然如白秀然所说,处处是蹊跷。
“不如我明日厚着脸皮登门强赴宴?”
白旻不同意,“只会打草惊蛇。”
所谓的蛇可能是等着验证猜测的李君璞,也可能心有怨气无处诉的卢照和孙安世。
白家诸人一切行动的基础全因他们知道李君璞并非蠢人,不会做无用之事。
若换做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林婉婉,行事随性,做任何事都不会叫人觉得奇怪。
段晓棠一早起来将李君璞要的蛋糕做了,想起被特别交代的“别花哨”,裱花时格外克制。
将蛋糕装在特制的食盒里,到门口交给李管家就算完了。
回家收拾一番赶去东市,祝明月此时应该把租契定好了。接下来该是装修入场的时候。
李匠人如今带着徒子徒孙们满长安城建灶台,但祝明月相召还是亲自前来,没甩手给徒弟。
灶台抽成是李匠人和赵璎珞对接,祝明月从来没管过。一时好奇,“长安修灶台的人多吗?”
李匠人如实回答:“一天一两家左右。”
祝明月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砖石、铁锅、油料都费钱,一般人家哪能修。”
李匠人在春风得意楼干活时吃过不少厨子们的练手菜,若要他自己花钱去肯定不会的。
“若是炒菜,地灶陶锅也能用。”只是做出来效果的确不如铁锅。
祝明月:“现在有几家食肆酒楼建灶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已经建好的,还有下定金排队的,加起来,东市五家西市两家,其他坊一共两家。”李匠人不得不记清楚,这些可都是祝明月的同行兼竞争对手。
李匠人的灶台生意实际没开展多久,祝明月心下过一遍,“还是酒楼食肆居多。”
普通老百姓支撑不了各种花费,富贵人家不关心庖厨,嘴馋大可到春风得意楼或者使唤奴仆买菜。基数最大的中等人家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听着风。
稍晚一会段晓棠和周木匠终于赶到。
周木匠来的晚是因带的家什多,“段郎君,你说的打发奶油的工具暂时没有头绪,不过做黄油的东西倒是弄出来了。”
解下背上背的圆木桶,揭开桶盖,里头全是木条做成的栅栏样式,“把牛奶倒进去,转动外头的把手,一直摇啊摇,分离出来的黄色牛乳就会附着到叶片之上。”
“待会我拿回家试试。”只听形容段晓棠只能有大概印象,“奶油这块,如果手动不行,能不能试试用脚。”
通常情况下总是用脚更省力些。
周木匠点头,“我回去再琢磨琢磨。”顺便去西市看看胡人们是怎么做的。
长安人只将牛乳当做诸多饮子中一种,不似胡人赖之生存。
一行人先到后院,祝明月指着围墙边空地,“这一边沿墙搭一排草棚,暂且先建六个烤炉,按照春风得意楼的尺寸。”
“路面用石板铺一下,免得雨天泥泞。”祝明月看着几间空屋,“周师傅这边,先做些自用的桌案板凳、木桶盆篮之类。”
这些算是一期工程,要求不高。
“至于铺面的装修,还需要再考虑一二。二位师傅先算算砖石木料,然后去作坊找赵娘子支钱。”
段晓棠在一旁眼看着祝明月和两位师傅商量完,又一间黑心作坊届明星在长安冉冉升起。
“员工呢,现招吗?”
祝明月:“不用招,从五谷豆坊调。”然后五谷豆坊再招部分新人补充。
说到底五谷豆坊的原材料更便宜,加工过程更简单,招人更容易,经过一段时间考验的员工也更值得信任。
段晓棠举头望天,“这季节没冰箱,奶油蛋糕恐怕只能卖半天。”
祝明月无所谓,“正好饥饿营销。”
卢照秦景等人一无所知到李家赴宴,孙安世虽与其余几人关系不亲近,但也没有其他人预想的那般差。
李君璞拿出好酒好菜还有特意准备的奶油蛋糕,推杯换盏间关系再度亲密几分。
孙安世人情娴熟,借着酒酣胸胆直言,“李兄,你特地找我们来喝酒作甚?”
“我想知道,”李君璞不再隐瞒目的,“你们今年的军饷被漂沫了多少?”
军饷只是一个统称,包括饷钱、军械、粮草一系列与军资相关的东西。
大吴军中诸将有个心照不宣的规则,几乎没有将领能拿到足额的军饷。
要钱要人要弓箭刀枪,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总要请客吃饭送礼,才能将事情办的顺利,这样洒出去的钱财根本不算钱。
只要找对人送对礼,事情总能办下来,高高兴兴地拉着自家的军饷回家。
可近些年办事的方法变了,流行起一种“砍头财”。
请客送礼还能说是人情往来,但砍头财意思是一旦揭破,双方都要被砍头。
譬如兵部核准的军饷总额是十万贯,但到了军头手里只有九万贯,但你不得不吃这哑巴亏,当自己全额拿了十万贯,否则拖拉磋磨之下缺额更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旦交接,双方都有责任,彻底绑在一条船上。
李君璞那日发现秦景和卢照的不忿,非是以为他们性情天真,终于发现天底下竟有如此黑暗之事。
而是按照惯例,今年他们被吞得更多了。
当日秦景所言“地方青黄不接”,并非朝廷慈心,而是孙安世眼看这时节地方不能供应军需,拖不下去,不得不认下这一笔砍头财。
这种事情向来只有军中高层才知晓,一般的心腹说不得还以为军饷是自家军头贪财预先截留。
乃至各家的砍头财有几分向来不为外人道,砍得少了遭人嫉恨,砍得的多了被人瞧不起。
李君璞敢请这场客,自然有把握能套出话来。
孙安世心里一咯噔,没想到竟是一场鸿门宴,闷声饮下一杯酒,“七分,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
卢照用力地握紧杯子,“九分。”
打架赢了孙安世又如何,从这两分就能看出两家在皇帝和长安权贵心中的区别。
两家今年拖这么久,全因砍头财高的吓人。几万人马的吃喝嚼用全指在这上头,怎么敢轻易点头。
但实在是拖不下去,不得不应了。
孙安世卢照两人年轻,有秦景在中间做线,加上明年东征,信任度不比寻常人。私下一交流,才知两家都涨了几分。
但到此为止,他们也不敢再去问其他家情况如何。
孙安世卢照会吐口,无非是因李家出身将门,如今又被排斥在外。这样的身份贴心又安全。
李君璞不急不缓地往自己杯子倒满酒。“不只你们两家,各家的钱都少了。”之所以格外关注卢孙两家,还是事关东征。
砍头财比起以往的请客送礼自是要隐秘不少,因为一般人根本不会知晓究竟是谁拿了这笔钱。
葛寅虽非军中之人,但因秦景的关系也隐约知晓此事。“娘耶,这长安的官刮地皮比我们地方官还狠。”
一地军饷少则几十万多则数百万贯,不管几分几厘,掉下一点碎屑都能砸死人。
李君璞满饮杯中酒,不无讽刺地道:“世家出身,做事自然要体面些。”
地方官或许有寒门出身,但京官尤其是掺和到“砍头财”里去的官员,一定是世家出身。
皇帝高坐明堂,但与世家共治天下。
“到如今恐怕只有宫中禁卫和河间王没有被克扣过了。”
换句话说,当年冯晟如日中天之时,也是交过砍头财的。
宫中禁卫乃是皇帝直属自不必多说,河间王是皇叔性情耿介,能当朝杀人的主,这两支军队是维护大吴皇朝的基石。
卢照年轻,“如果我们把这件事捅到河间王跟前?”当然不是以自己的名义。
李君璞抬眼只见眸色幽深,“你以为河间王不知道?”
如今形势无非井水不犯河水,甚至皇帝说不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当真有愣头青想把这件事捅出来,不到御前便被罗织罪名下狱意外身亡。
卢照猛捶桌子,“难道就这么认了?”
李君璞:“明年好好打。”东征胜利,卢家说话自然能硬气几分。
别看大家在地方上呼风唤雨,到了长安都是孙子,更别提李君璞这装惯了孙子的。
一桌人各有各的苦闷,酒别出门之际,李君璞站在孙安世旁边,附耳道:“你几个弟弟近来在外头跳的有些欢,作为长兄,还是规劝一二,别什么朋友都交。”再给家里惹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安世一脸的为难,“我尽量。”
甚至连尽量都勉强,弟弟们有继母撑腰,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半点威信没有,强按牛头不喝水能怎么办。
白家厅堂里白隽父子正在说话,恰时白秀然和白湛进来,“父亲,大哥。”
白隽笑道:“正好你们来了,六房想回晋阳祭祖,到时你们姐弟俩去送一送。”
待会白旻就会把需要回乡祭祖的消息通知到六房。
白家六房是从祖父那一辈分出去的,现在没有长辈,只有几个小子顶门立户。
若是回乡祭祖,自该父亲和大哥出面。白秀然姐弟俩出面送行,无非是想低调不惹人注意。
白秀然见四周皆是心腹,语义含糊,“李二郎的事有眉目了?”
白隽挥手,将周围侍奉的奴仆打发出去,“他们的军饷被人克扣!”这帮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白湛不曾从军,不懂其中弯弯绕,“谁克扣的?”
“今年形势比往年更糟糕。”短短一天时间,白旻也查不出更多,“现在我怀疑李二郎当初选这个职位,哪是偏好武职,分明是看中位卑职重,走到哪儿都不显眼。”
主管治安缉盗京县尉,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奇怪。加上他手底下的衙役,探听消息远比其他人方便。
他是惋惜一个将才生生被熬成一个细作,不,分明是从前浮云遮眼,没发现这桩好处。
孙家卢家在长安高门勋贵中不起眼,但非是无根浮萍,何况荣国公乃是真正的帝王心腹。
白秀然拧着眉,“何人克扣军饷?”必然是位高权重之人。
白旻微微摇头,“暂时没查出头绪。”
砍头财这种军中不成文规则,没人给白秀然白湛透露,他们未必知晓。但长安能往其中插手的高官勋贵料想也不会太多。
白隽属于有资格但没心思去掺和一把的人,以至于如今两眼一抹黑。
如今屋内都是自家骨肉,白秀然亦不讳言,“会不会是楚国公?”
这里头肯定有楚国公的干系,但白隽意外的是女儿直指其人,“为何如此猜测?”
白秀然:“女儿觉得以李家过往,李二郎若是要针对一人,必然是楚国公。”
寻常人提起李家与楚国公,只会想到李君玘,自幼相识,年纪相当。
李君璞与他年纪相差甚大,楚国公于李君璞而言,是大人不和小孩计较。李君璞于楚国公,是蜉蝣撼大树。
白旻不得不再给父亲和弟弟说一说自己的幼时见闻。
白隽顿时无话可说,我知道他心眼不大,但没想到这么小。长子一向稳妥,恍见一脸开了眼界的次子,“二郎,日后你在楚国公面前莫要太张扬。”
这个也是二郎,年纪更小的二郎。
“哦。”白湛心底不平,但不得不应了。
试问谁会去妒忌一个孩子!
段晓棠傍晚回家见着李君璞站在家门口,青衫落拓格外怅惘。
李君璞见他提着一个木箱回来,“这是什么?”
“做奶油的。”段晓棠含糊其辞的解释,“你怎么了?”
想到祝明月的猜想,难不成和今日的宴请有关?
李君璞对内招招手,“走,去校场。”
段晓棠指指提着的木箱,“我放下东西。”开门放箱子一气呵成。
走到校场,段晓棠闻到李君璞身上的酒气,“你每次喝了酒都头疼,还喝?”
不理解,十分的不理解,花钱找罪受呢。
李君璞按着额头,“除了一醉解千愁,还有什么法子?”
“不如拎根竹竿到曲江池边钓鱼,你钓我煮?”段晓棠提出可行性建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斜了他一眼,“我像会钓鱼的人吗?”
段晓棠也不知道李君璞的意思是不会钓鱼,还是不屑于钓鱼,
难不成钓鱼佬在长安也受歧视?
李君璞走到场中摆出一个起手式,段晓棠摇头拒绝,“你喝多了,万一有个万一,责任算你的还是我的?”
没有直接责任还有连带责任,哭都没地哭去。
李君璞扭头看向空地,把一棵树当做目标定点,颇为无奈,“你把喝酒当做洪水猛兽?”
“小酌怡情,”段晓棠自有一套理论,“酒后乱性虽然只是借口,但喝酒的确会让人言行无忌,何况某些人借着喝酒的名义放纵。”
“全无记忆还好,要是记起来还不得羞愤欲死。”
李君璞在平康坊见过不少醉汉,他们羞愤不羞愤不清楚,但作为旁观者恨不得自戳双目。“我不会喝的那么醉。”
段晓棠:“今天这场酒喝出结果了吗?”
李君璞记得今日的名义明明是践行酒,“我弟弟在涿郡做官,请卢照照拂一下他。”
若非白秀然之前的解释,段晓棠真不知道李君璞还有一个弟弟在外地,许是平时便不关心旁人私事。
“他们回去钱够用吗?”段晓棠恍若家常般的语气提起这件事。
孙安世卢照都是大家公子,哪会缺了花销?
回去,钱?
李君璞身体如利剑一般绷起,再不见一丝醉意,“你怎么知道?”
心中不免有些疑虑,思考段晓棠是否出于某种目的。回忆过往的言行举止,试图找出端倪。
然而发现都是徒劳无功,段晓棠等人虽然来历成谜,但论背景比长安许多盘根错节的小户人家还干净。
虽与白家相交,但白家姐弟年纪小都非权势人物,不过性情相投而已。往后的孙家兄妹徐昭然都是白家姐弟带过来的,至于杜乔秦景等人又是另一条线。
段晓棠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自然,出于本心。盲目的怀疑只能让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变得恶劣,李君璞决定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
“你自己招的,”段晓棠没有危险迫近的感觉,“军饷到手即将离开,朋友践行并无不妥。但秦大哥他们之前提起军饷时脸色并不好看,而且你还特意请了不在场的孙大公子。”
“原来如此!”李君璞想通其中关节,自己和秦景等人都是性情中人,哪怕和孙安世情面过得去,也不可能私底下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可偏偏在李君璞的设想中,孙安世是最容易吐口的人,不得不请,事实果真如此。
盘算此事露馅的几率有几分,知晓邀约背景,又对几人关系性情了若指掌。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秀然,”段晓棠迟疑,“白家没掺和到里头吧?”
李君璞挑眉,“你觉得呢?”
白秀然表现的一无所知并不能洗脱白家的嫌疑,毕竟这才是不沾染家中实权女人的正常反应。换做白隽和白旻来才有几分可信度。
但段晓棠对白家自有一份滤镜在,“白家向来不出头闷声发大财,不像是会做这种杀头买卖的。”
李君璞做县尉,见过的腌臜事多了,“世家大族,谁没几件杀头的买卖。”不在此就在彼。
段晓棠抿着嘴角,“我对你们野蛮生长的态势叹为观止。”
侠以武犯禁,似段晓棠这般武艺高强却活的本本分分,成天惦记着遵纪守法纳税服役,不赌钱连饮酒也克制的人,李君璞也没见过几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家应该没几分干系,”不是其谨慎家风,而是,“梁国公前几年外放,不在长安。”
这种事凭白旻的资历年纪扛不下来,非得当家人出面不可。
眼见李君璞口风松动,段晓棠继续问道:“那他们的军饷是被贪污还是以次充好?”
砍头财这种事多知道一分多一分危险,李君璞选择一个相近的说法,“贪污,几乎没人能拿到足额的军饷。”
段晓棠敏锐地察觉到李君璞话语中暗含的习以为常,“所以,你们习惯了?”
李君璞想起段晓棠家乡,那里的军队禁止饮酒,全然是另一种运转方式,“如果在你的家乡,会是什么结果?”
段晓棠义正严辞地回答:“一旦伸手贪,必然会被抓住,该吐出来的吐出来,该判刑的判刑,绝不会容忍,哪怕是一文钱。”
李君璞苦笑着转身,“我原以为你们军费得来容易,或许会挥霍无度。”
哭哭穷卖卖惨,就能要到手,这得多容易。
段晓棠差点气到跳脚,“怎么可能,每一分每一文钱都有它应该去的地方。”
种花家的军费总额虽然让蓝星所有国家都心惊不已,但我们一般只谈人均。
人均,已经很少了。
不能再少了
段晓棠义愤填膺,“这时候应该抓几个人明正典刑。”
李君璞依然只能苦笑,“能怎么办,不能宣之于口的规则。”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说便是犯了众怒。
“潜规则?”段晓棠脑中浮现一个词。
李君璞点头,确实贴切。
段晓棠天生不信奉教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打着“规则”的名义就认为是正确的。不仅潜规则如此,明规则亦是如此,否则律法只是摆设!”
不符合大众利益,不适应时代的规则乃至律法都是需要改变的,与时俱进。
李君璞:“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闭嘴!”段晓棠斜了李君璞一眼。
今日他只是从孙安世卢照口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确凿的证据不可能交给他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更别说他只是负责治安的县尉,即使是军职又如何。这种通天的篓子一般人哪能填的上。
李君璞:“我看你刚刚义正严辞,端的是急公好义。”
“看不惯的事情多了,”段晓棠靠在树干下,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显得非常放松,“我还看不惯地痞流氓恃强凌弱欺负人,但能怎么办?”
若是孤身一人全无拖累当然可以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但现在不得不考虑会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被救助者后续会不会继续受到骚扰和侵犯。
此间若是有苟字真经,自己至少是引气入体筑基在望,再过十年约能金丹大成。
李君璞察觉段晓棠说这话绝非没有来由,“昨日县衙抓了几个逼良为娼的地痞,据说是被白二撞上的,你也在场?”
“不是白二是白三。”段晓棠猜白秀然打的是白湛的旗号,日后若是结婚了,这个人选就该换成徐昭然了。
可怜徐昭然,人在宫中站,锅从天上来。
李君璞当然知道段晓棠嘴里的白三不是白三郎而是白三娘。尽管白秀然的小字已不是秘密,但除了段晓棠等人并无人直呼其名。
“你认为该如何待那些地痞流氓?”
段晓棠:“如果查实罪行,作奸犯科者,坐牢服苦役杀头论罪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就是段晓棠与大部分人的区别,换做同样“有本事”的葛寅来,大约是小恶打一顿,大恶真的“替天行道”了吧,不会考虑官府威严律法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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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圣人们对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但也不能夸口能让女子安心独行。
不说黑夜,连白日女子也不敢独行,换在某些偏远坊市,连男子亦不敢轻易涉足。
段晓棠偶尔言行异于常人,并非疯癫,而是他自幼所接触的环境与他人不同。换句话说,他所有的言行背后都有一套严密的运行逻辑,并非凭空而来。
就如一套军阵,真正能摆出来和只在书上见过的人,说法定然是不一样的。
他和李君璞身上有相同的特质,追寻理想并愿意为之努力。即使他们的理想不尽相同。
李君璞从现实出发,得出一个结论,“很难。”
段晓棠当然知道难,这样的问题越想只会越纠结,只能想想不让自己那么难受的事。“那他们的钱够用吗?”
这就轮到李君璞难受了,“勒紧裤腰带,何况地方军头开源的办法不少。”不过多数都触犯国法。
各军是贫是富,多看军头的经营手段。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段晓棠还是想找出一只白的,“就没有不被贪污的?”
李君璞直言,“宫中禁卫和河间王。”
想清楚这两支军队背后站着的大佬是谁,段晓棠也不难理解为何没人敢动他们的军饷了。“大概明白。”
晚间回家,段晓棠对祝明月道:“还真叫你猜对了。”
祝明月:“李君璞态度如何?”
段晓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想搞事还是想搞人?”
“有区别?”林婉婉自打听了白秀然对李家过往的介绍,深觉这是一个做大男主剧的好题材,只看最后是爽文还是虐文。
祝明月见惯大风大浪,“以他现在的处境,无论想做什么,都只会徒劳无功。”
心里想着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哪句话是对的,人就是这么奇怪。
祝明月选择冷眼旁观,从来没听说过诛九族诛到邻居头上的,且看他能到哪一步。
林婉婉拍拍手,“难得人这么齐,我们打麻将吧。”即将作出一个艰难的选择,“明月晓棠,你们来不来?”
祝明月:“我来你们还玩什么?”
林婉婉:“你可以打明牌,全程自摸。”
祝明月当然不肯“自废武功”陪玩,甚至鼓动段晓棠远离这种无聊的游戏。
眼看组局不成,林婉玩装模作样的哀叹,“长夜漫漫孤衾寒枕无心睡眠,不如我们吹了灯讲鬼故事,怎么样?”
赵璎珞头一个拒绝,“不好。”
夏天谈不上孤衾寒枕,但听了鬼故事晚上难免想着,床边是否多了一个人,床底是否多了一个人,房梁……瘆得慌。
祝明月敲了敲桌子,“说件正事,东市刚租下来的蛋糕铺没有取名,想一想有没有合适的。”
这哪能难到林婉婉,“冠生园、五芳斋、稻香村、徐福记……任君选择。”
段晓棠有些犯难,“都挺合适的。”
戚兰娘提醒,“一般按照姓氏取名。”但这里三个人三个姓。
赵璎珞试图组合一番,“段祝林?”
林婉婉听得绕口,“我还野猪林呢。”
段晓棠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林婉婉,“野猪林!”
林婉婉此刻要是不硬气点,难保以后被家人揶揄,“野猪怎么了,国二呢。”立刻转换话题,“我们不如叫高高兴兴蛋糕店。”
顺着这个思路,段晓棠立刻补充,“步步糕。”蛋糕也是糕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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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经周折,终于定下步步糕的装修方案。
祝明月和段晓棠去金银铺预定金箔,打算将来撒在蛋糕上,让本就昂贵的奶油蛋糕价格再翻上十倍。
制作金箔废的金子不多,但最耗费的是人工。金子自带,谈定工钱工期便算了结。
时间还早,祝明月打量四周,“我想看看你们的首饰。”
掌柜急忙让伙计拿来首饰,“祝娘子,请看。”
面前放了三个托盘,谈不上珠光宝气,因为看的全是金饰品,顶多金光闪闪。
祝明月不会冒然到头上插戴,从模样便能看出最后的效果,何况插得乱糟糟的,并不雅观。
自从谈完正事,段晓棠便躲到一边喝饮子吃点心。此刻拿着杯子转过头来,“东市有几家首饰店,玉石珍珠都有,选择更多些。”
祝明月选择金饰不仅仅是为保值,还因为真金火炼,前尘皆无。
“首饰我都不用二手的。”谁知道前一个主人经历了什么,它之前又在哪里。
价格高昂的古董首饰,可以买来欣赏却不会佩戴。
掌柜猜到祝明月有所忌讳,“祝娘子,敝店亦有红宝珍珠玉石材料,”虽然不多,“可以根据你的要求订制。”
祝明月,“有设计图样吗?”金光闪闪哪比得上百宝争辉。
掌柜:“有。”
掌柜拿来的图样均是用墨线勾勒,虽然有些简陋,但别有一番风味。
祝明月一页一页的翻阅,指着其中一只流苏簪子,“下面的流苏用的是金珠还是米珠制作?”
掌柜:“都可指定。”看着图样,指着托盘中一支不显眼的发簪,“你看中的与此簪有几分相似,簪头均是寒梅枝。”图案大同小异,无非有无流苏的区别。
祝明月拿起寒梅簪,举到眼前仔细打量,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手指着图样,“簪头用寒梅枝,流苏换做宫灯样式。”
掌柜有些疑惑,“宫灯?”没做过。
祝明月:“你们首饰师傅在吗,现画几个图样,我来挑选。”
掌柜明白祝明月不是故意消遣,“好的,我马上去通知,你稍等片刻。”
宫灯挂寒梅,兆头如何不清楚,但意象新鲜。
眼见祝明月对先拿出是首饰兴致缺缺,“我让人换些新的来,”手上十指光秃,“可要看看戒指?”
祝明月,“我不戴戒指。”
葛寅并非军中人,作为一个土财主,在长安仅剩的正事就是买土仪。
“葛大哥,这种事你该找个女郎作参谋。”卢照原本是来找秦景道别的,时间紧迫再无余裕。
卢照不可能跟秦景去齐地,秦景亦不能随卢照去辽东,兄弟二人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
“我哪里认识什么女郎?”葛寅倒也真认识几个,但都和祝明月有关。
自上次春风得意楼文会之后,秦景和祝明月之间淡如水的关系有了变化,而且不是向好的方向变化。
这种私事,即使是兄弟也不好过多干涉,葛寅不可能再去找祝明月林婉婉,平添烦扰。
哪知随意选了一间金银铺进去,就看见段晓棠坐在大堂角落大吃大喝,再往里祝明月坐在矮塌上,面前的桌案上放着无数金银首饰。
祝明月随手拿起一支金钗观摩,在一片珠宝光彩中,整个人熠熠生辉。
段晓棠放下糕点,“胖哥秦大哥卢小郎,你们怎么来了?”
葛寅笑笑,“给家里人带点东西。”不是缘分是什么,这都能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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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祝娘子能否帮帮忙,女子首饰我们三个大男人实在不懂。”
祝明月没有给其他人挑选首饰的经验,顶多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葛寅家中人口众多,寻常女眷就是戒指耳坠。余下重要的妻子母亲,秦景卢照同样是母亲。
当母亲的只管挑着吉样意头好的东西,轮到妻子这里犯了难。葛寅抬头只见祝明月鬓边芙蓉步摇,“祝娘子,你这步摇哪里买的?”
祝明月:“秀然送的,不知在哪里做的。”
掌柜在一旁搭话,“是三娘子在小店特意吩咐做的。”如此方才应了他为何待祝明月如此恭敬。
葛寅:“还有吗,我买了。”他才不管女人间是否介意撞衫装首饰。
掌柜:“没有现货,恐怕得等一段时间。”
葛寅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只能换看其他样式。
不一会掌柜拿着三张图样出来,“祝娘子,画好了,你看看。”
三幅宫灯流苏图样各有优劣,祝明月很快选定,“寒梅枝配八角宫灯,”翻到刚才看过的首饰图样,指着其中一副,“玉兰花配圆灯。”
掌柜:“约莫需要十五日。”
祝明月:“金箔和首饰加在一起吗,先打金箔需要多久?”
掌柜:“金箔需七日。”
祝明月:“先打金箔,七日后来取。分开列单子。”
卢照好奇,“你们打金箔作甚?”
段晓棠:“洒在蛋糕上。”
虽然有吞金而死的说法,但可少量食用金箔。看在钱的份上,有些饮食习惯值得尊重。
卢照颇有些遗憾,“你们的蛋糕铺子马上开业,”海量的奶油蛋糕正等着品尝,“我却要走了。”
段晓棠:“你下回到长安来,就能吃到了。”
卢照:“只得如此。”
金银铺掌柜待会让伙计将东西送去葛寅居住的客舍。
从金银铺出来,葛寅还有一事相求,“祝娘子,能否再帮我看看胭脂水粉。”比起金银首饰,这彻底是盲区。“到你常去的店就行。”
祝明月实话实说,“我不用外头的胭脂水粉。”
卢照:“啊?”我再眼瞎,也看得出你唇上抹了口脂。
“外头的水粉多添加铅粉,对身体不利。家里的胭脂水粉,都是婉婉做的。”祝明月在前头领路,带他们去长安有名的脂粉店铺。“不过眉黛胭脂倒可以买一些”
行至中途,祝明月忽然想起来,“你们何时离开长安?”
“后日,”秦景停顿一会,“辰时出城。”
以此时的交通通讯条件,一别之后或许山高水长再无相见之日。
祝明月心底一紧,“到时我们去送行。”
长安灞桥,熏风十里,柳枝飘飘,如诗如画。
此地别离,年年折柳季,人们挥泪告别,寄予深情。
折柳送别,盼归期,望相逢。
不仅是离别的告别,更是对未来的期许。
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时光流转,愿离别之人,前程似锦,归期可期;愿相逢之人,情意绵绵,携手共度余生。
折一枝灞桥柳,道不尽离别愁。
妻子送别丈夫,父母送别子女,朋友送别知己……
林婉婉挽着祝明月的胳膊,不解,“他们为什么哭得那么惨?”
祝明月垂着眉眼,“因为一别或许是永别。”即使喜散不喜聚,但若是这散了便是天涯陌路,心底也不会好受。
林婉婉:“以后都见不到胖哥他们了吗?”
白湛:“秦大哥和卢照日后有机会公务入长安,但葛大哥或许不会来了。”
林婉婉攥着衣角,“那我们去齐州玩的时候,顺便去胖哥家看看。然后顺着这条线去海边赶海抓螃蟹,好不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跑那么远,就为了几只螃蟹?”
“还可以是生蚝、扇贝、皮皮虾……”林婉婉喜欢的多了,但考虑现实,“如果只有我们三个人,想出远门有点困难。”
武功匪寨殷鉴不远。
普通人出远门,至少要与可靠的商队同行,或者自家有护卫。再次也要寻几个同路的伙伴。
否则不说变成人肉馅包子,万一被卖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哭都没处哭。
林婉婉想起当年做“特种兵”的日子,提脚就走,不禁悲从中来。
“你们怎么在这?”段晓棠原本以为秦景等人通知过白秀然,但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白秀然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族亲返乡,我和二郎来送他们。”前后脚的事。
不一会儿,杜乔李君璞先后赶到。
李君璞直言,“明年秦兄或许会入京。”还有再见之日。
段晓棠轻轻吐出一口气,“希望吧。”
李君璞扭头望向城门方向,“他们来了。”
一大队人马从城门处鱼贯而出,人皆穿甲上马,旌旗招展。
人影憧憧,看不清面目。
李君璞认的不是脸是各家的旗号。
段晓棠讲求实际,“他们不热吗?”这种天气穿盔甲出行,除了张扬之外还有其他用处?
白秀然解释缘由,“军门出身,又是运送粮饷,如此方才符合仪容。等走远了,他们就会找地方换下来的。”
礼节性要求好歹没有生搬硬套非得一路穿甲走回江南。
孙家的队伍在前,卢家的队伍在后。甲胄在身仍是看不清面容,连身形也模糊,但李君璞仍是辨认了出来。
“孙字旗下头一个是孙大公子,他身后左侧的便是秦兄。”靠的不是纸糊的情谊,分明是身份高低认出来。
林婉婉举起右手使劲挥舞,“我们在这儿。”
走得近了,孙安世举手示意车队继续行进,余者与长安亲友告别。
人靠衣裳马靠鞍,连向来不着调带着几分纨绔气息的孙安世都看着正经多了。
秦景头一次着全甲出现在众人面前,玄甲黝黑,散发着英勇的气息。
脸上是强撑起的轻松。眼中却充满着不舍,轻轻抚摸着马背,“劳烦你们来送行了。”
李君璞经惯了离别,在这里他送走了兄长和弟弟,徒留自己一人在长安。“终有再见之日,到时我们大醉一场。”
段晓棠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你们准备一大桌子饭菜。”
林婉婉此刻终于有一点离别的真实感,“胖哥,等你下次来长安,我们可能不住在现在的院子了。”租房的生活就是这么不稳定。
“你就找李二哥和白二,他们是坐地户,不会轻易搬家的。”
葛寅不知道自己日后还会不会来长安,仍是爽快的答应,“成。”再和杜乔说话,“你给家里的东西我替你带回去,顺道一两天的事。到时看能不能托商队带封信来长安。”
杜乔拱手,“多谢飞鸿兄。”
“我俩这亲戚能在千里外的长安遇上,也是缘分。”葛寅拍拍杜乔的肩膀,险些将人拍趴下。
白湛和卢照惺惺相惜,但还是少年人的争强好胜占了上风,“可惜没能真正比一场!”
“等我下次来长安,有的是机会。”卢照满是自信。
这场始于白秀然的误会,最后落脚在白湛身上。
祝明月静静地站在一旁,“愿君武运昌隆,一路平安。”今日离开的人,未来都在远方不在长安。
头盔的边缘遮住秦景面部的留白,露出端正的五官,目光炯炯,“多谢祝娘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从马车上取出三个硕大的包裹,一人分一个,葛寅的最大。
“这里头是一些吃食丸药,胖哥和卢小郎包里还有点种子,番茄辣椒之类。若是能种活也别声张,悄悄散给亲戚四邻继续播种,也算一件功德。”
卢照收过无数礼物,金银珠宝、骏马神兵不计其数,却是头一次收到种子。
番茄辣椒在小院里见过,番茄味美,辣椒祛湿驱寒,都是顶有用的东西。
林婉婉:“胖哥包里还有一套胭脂水粉,是我们给嫂子带的。所有东西的用法用量明月都记在纸上,到时你们慢慢看。”
诸人再叙过离愁别绪,便到了启程的时候。
目送两支队伍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地平线。
众人准备离开,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杜乔挂念着辣椒和番茄,小院花池里见过,挂果量惊人。一方水土养一方苗,心有隐忧,“齐州和辽东能种活吗?”
段晓棠现在算是半只脚跨进农门,“齐州气候应该没问题,辽东不知道。”齐州附近未来会有一个地方叫做寿光,蔬菜之乡。
何况葛寅和卢照上心程度肯定也不一样,葛寅对土地有一定感情,但卢照的心思大概都在骏马和刀枪之上。
段晓棠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以后要是有贬官去岭南、崖州、交趾地区的朋友同僚,记得告诉一声。我之前收了一些种子,在长安根本没法种。”
这几个地方天荒路远,连一般的商队都不会去,只能指望贬官的官员了。
岭南已经够远了,还崖州交趾。
杜乔在吏部,官员升迁贬谪都会有所耳闻,但太得罪人,“我刚入仕,不认识人。”
李君璞更不想沾染晦气,态度果断,“没有。”
万年县尉再做下去,他都想不如贬去岭南,一了百了。
两人急冲冲赶回去应值,段晓棠在后头大喊,“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转身上了马车,林婉婉幽幽道:“我没想到你俩居然是理想主义者。”
段晓棠或许还有可能,但说到祝明月,黑心资本家才该是她的人设,没想到这次居然大发善心。
段晓棠有充足的理由,“种地这种事,天灾人祸谁能说得清楚。多一块试验田,多一份火种。”
“种子一直握在我们手里,未必是好事。传播出去才是分散风险的办法。”祝明月掀开车帘,最后看一眼随风摇曳的柳枝,“何况这批种子是意外,全当回报我们在车祸底下保住性命的功德吧。”
二比一,反正不靠种地挣钱,林婉婉想通了,“行吧,我们回去喝玉米排骨汤。”
行至正午,孙卢两家早已分道,表兄弟俩依依惜别,带着各自的家书一北一南而行。
秦景估摸着时辰,“午间休息,各伙分配干粮,未时上路。”
自从离开长安,孙家队伍全权由秦景接手。
孙安世在亲卫协助下换上便服,大口喝着水囊里的水,犹不止渴。
秦景将队伍前后巡视一番,他不似孙安世是主将,要撑场面。出门穿的是轻甲,行动自如得很。
“大公子,暑天炎热,往后每日提前一个时辰出发,避开日头最烈的时候。”
“辛苦仲行了,”孙安世喘着气,“你决定便是。”
秦景招来亲兵,让他晚间投宿后通知各部。吩咐完各项事宜,坐到位置上,葛寅递给他一块葱香饼干,刚从段晓棠给的包裹里翻出来的。
葛寅一边翻着包裹,一边拿着对应的纸张念念有词,“方便面,开水冲泡后,倒入料粉,即可食用。弯弯曲曲的是方便面,”再从包裹底下找出一个密封的竹筒,“这应该是料粉了,可惜没烧水,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底下再翻出两个纸包,一个写着辣椒一个写着番茄,纸包边缘卡着小纸条,简略地写上种植要点。
葛寅摇头晃脑,“别说,晓棠他们可真有趣,种地还要专门写出来。”一般的农人根本不识字。
“大概他们觉得,识字并非难事。”秦景三下五除二吃完东西,“这是写给你看的。”
葛寅再从包裹里摸出几个棒状物,全然陌生的模样。黄绿色的叶皮,顶端是黄色的须状物。“这怎么吃?”
摸摸索索找附属的食用办法,却没想到找到一张种植指南。
“翻土、施肥、育苗、除虫、浇水……”满满当当一整页,看的葛寅头昏脑涨,“有点奇怪,好像是祝娘子的笔迹。”
众所周知,三人中醉心种地的人是段晓棠,刚才辣椒番茄纸包上的笔迹都是他的。
突然冒出一张祝明月的笔迹,着实有些奇怪。
秦景抢过纸张一行一行看过去,“玉米,味甘,可煮食、碾粉制饼。救荒作物……”
葛寅凑过来,“后面划掉的几个字是什么?”
秦景将纸张正反面翻转,看不出一点端倪,“这才是他们真正让你种的东西。”
重不重要,看字数。
辣椒番茄说到底都是蔬菜,段晓棠说种活别声张,悄悄散出去是功德,用在玉米身上才合适。
“看来是临时放进来的,”葛寅握着两个绿皮棒子,“还等它们熟透才能把种子剥下来。”
如果真的是救荒作物,这点等待完全值得。产量多少,才当得起这四个字?
“不知道阿照那边有没有?”
秦景无意考虑卢照的事情,“我那一个包裹呢?”
葛寅从背后拎出来,“在这里。”交到秦景手里。
秦景里外翻看一遍,再找不到一张与祝明月有关的字迹。
葛寅横不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变的苗条点缩小存在感。行为无果后,看见包裹里竟还有酒,拿起来刚想拔开酒塞,便看见几个字,“酒精,外伤后冲淋伤口,防止伤口溃疡。”
二人包裹中食物不同,伤药各有侧重。
秦景包裹中伤药份量更重,而且是各种外伤药。葛寅包裹里多是各种家庭用药。
段晓棠也是考虑到二人一路同行,不必一份食物分两份装。
葛寅低头将刚才翻出来的胭脂水粉装回去,“有心了。”
送走几位朋友,生活仍将继续。
林婉婉成天守着医馆,偶尔出诊,两个徒弟轮流跟着出去。
步步糕和春风得意楼都在东市,段晓棠两边跑,上午人多时到春风得意楼帮忙,下午到步步糕盯着装修,培训新调来的人员。
祝明月统合几家产业,想要整合资源,开辟新的事业版图,朝着真正有影响力的行业进发。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转,别人不转自己也得转成陀螺。
以至于近来白秀然发觉自己相比较特别闲,想要找他们都不大容易。
春风得意楼竟成了最容易蹲守的窝点。
段晓棠熬过午市最忙碌的一段时日,身上一阵粘腻。在祝明月办公室里换过衣裳才算舒服,现在手里正拿着一把折扇不住的扇风。
白秀然看他的样子,“你这样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姿态。”
段晓棠心底有数,“是风流浪荡子才对。”
白秀然低头一笑,“风流是真风流,浪荡够不着。”骨子里太刚正。
段晓棠:“你弟呢?”
白秀然:“袁三郎就是我那个被婉婉缝起来的表弟,听说能下床了,二郎过去看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顺手给白秀然扇扇风,“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也不容易。”这种天气躺在床上才遭罪。
白秀然站在家属的立场上,实事求是,“他是真幸运。”开膛破肚幸好遇上林婉婉,还找到三七,活下来一条命。
楼底下一阵喧闹,段晓棠站起来,折扇插在腰后,“我下去看看。”
白三娘,“我也去。”
段晓棠先一步走到楼梯口,见大堂中间站着一位年轻郎君,大约没有带钱,言语间与小二争执起来。
脸色涨的通红,不断挥舞着双臂。小二在旁耐心地解释着,他却听不进去,反而将近旁的两个小二推搡在地,跑了出去。
小二跌倒在地,无奈望着跑出去的客人背影,心中满是苦涩,其他客人则议论纷纷。
附近的小二急忙跑过来将同事扶起,段晓棠在楼梯上三步并两步下来。
站在小二旁边,问道:“哪里摔着了?”
其中一位跌倒的小二扶着腰,“没什么大事。”
段晓棠急问道:“刚刚怎么回事?”
小二回答:“刚才那位郎君吃完饭不肯结账,又不愿意留下家门名姓。只说没带钱,请他稍等片刻等掌柜过来,不愿意就把我们推开跑了。”
小二说的很是委婉,简而言之,遇见吃霸王餐的了。
以前有吃霸王餐的吗,当然有。
有些人是能靠刷脸白吃饭的,比如市监,比如真正闻名长安的才子,祝明月和姜永嘉请都请不来的人。
一时没带钱不是不能通融,好声好气商量留下家门名姓挂账或者下次来付当然可以。
但显然免单挂账这种事不是小二能决定的,非得姜永嘉出面方可。
最不能接受的是吃了霸王餐还推人,段晓棠并不打算小事化了,“他吃了多少钱?”
小二早先算过账,“一共二百一十文。”
段晓棠见姜永嘉过来,“我去追!”一个人吃二百文,好大的胃口。
门口迎宾的小二指明逃单郎君的方向,段晓棠立刻追上去。
白秀然在后头不放心段晓棠孤身追人,也跟了上去。
很快段晓棠就发现了逃单郎君的踪迹,“站住!”
逃单郎君转头发现段晓棠的目标正是自己,虽然不认识人,但直觉不是好事,原本慢悠悠地走着,立刻撒开腿跑起来。
一个玩命地前头跑,一个有节奏地在后头追。
不知跑了多远,经过多少里坊,段晓棠脑中默默计算一番路线布局,一般人逃跑的第一选择是往家里跑,但这个方向显然不符合常理。
前头是南衙驻军军营,再往前就是皇宫。
段晓棠当机立断,加速跑到前头,转身将人拦住。板着脸,“把钱付了。”
逃单郎君这一顿跑显然不及段晓棠云淡风轻,此刻叉着腰喘着气,“什么钱?”
段晓棠没想到贵人多忘事,直接不要脸。“春风得意楼,饭钱,二百一十文,推倒两个人,汤药费算一百文。承惠一共三百一十文。”
逃单郎君真要是有钱就不会跑,何况被追了一路心底一肚子气。也不继续分辩,直接动手了事。
真到交了手,才知道遇到硬茬子。拖延几分抓住空档冲出巷口,对着有一段距离的军营门口,大喊一声:“兄弟们,助我!”
两人一路纠缠,段晓棠始终将人堵在路中间,在路上还能说是摩擦,到军营门口就是找死了。
军营里倒真有几人举着刀剑冲出来,也不知是愣头青还是真认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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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制扇背挡住刀锋,脚下横跨一步后将人踢开。
接连将几人踢倒,包括罪魁祸首的逃单郎君,段晓棠见势不妙便想脱身。
熟料转身欲走,却发现一队骑兵围了过来。
骑兵,精锐骑兵。
不是从军营里出来,而是路上过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段晓棠立刻举起双手,表示并无恶意。
骑兵分开一条道路,一位面容刚毅威武的中年将领控马出列,“怎么回事?”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不知道哪个被踢倒的愣头青爬起来,“回禀王爷,这小子冲击军营。”
段晓棠眼睛瞪圆,双手依然高举,只手里握着一把折扇。难以置信的回头看清是谁污蔑后。立刻转头解释,生怕晚一秒就落得万箭穿心的结果。
“天子脚下,军机重地,谁敢冲营?我是来收饭钱的。”手指着趴在地上的逃单郎君,“他在我们店里吃饭不付钱,还推到两个小二,我追出来讨个说法。”
冲营之说,别说段晓棠的手下败将不信,连围过来的骑兵们也不信。
谁见过冲营不骑马不穿甲不带刀兵,只带一把折扇来的。这幅形象说他去平康坊消遣可以,冲营,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河间王吴岭问另一个当事人,“范成明,是如此吗?”
范成明正是那位逃单郎君,河间王能记得他的名字,显然不是无名小卒。
范成明早在河间王出现之时,立刻识趣的爬了起来。
底下人没见识敢把事情往大里说,一旦段晓棠冲营的罪名成立,把人引过来的自己又该被如何清算。
范成明单膝跪地,拱手谢罪,“属下今日在东市用食,结账时发现未带钱财,与店家起来争执。”
河间王握紧马缰绳,“你们从东市过来?”
从东市到太平坊距离可不近,范成明这会气还没喘匀,段晓棠却一直气定神闲。
“嗯,”段晓棠踢到铁板,打定主意天大的事也要化了,“我们这是钱财纠纷,顶多算互殴。”和冲营没有半文钱关系。
河间王当即有了决断,“军士擅出营门杖十棍,果毅都尉范成明当值期间擅离职守杖二十。”
段晓棠暗道,同样是果毅都尉,成色差得太多了吧。
难不成两人代表的分别是这个职位的上下限?
事发地距离军营门口还有四五丈距离,刚出巷口,说是私人恩怨说得过去。
河间王紧紧盯着段晓棠,“你是酒楼护卫?”
段晓棠见局面缓和,放下双手,将扇子插回腰后,语气平淡地介绍起来,“我叫段晓棠,是酒楼的厨子。”
半跪的范成明瞪圆了双眼,所以自己是被一个厨子从东市追到营门口揍了一顿,还领了二十军棍!
一个厨子,天理何在,脸面何在!
别说范成明被雷的不轻,在场其他人亦是心惊不已。
如果段晓棠不曾说他是为讨要饭钱追击范成明,说不定还以为是哪个高门公子或者江湖游侠。
酒楼护卫已经是最合理的猜测了,谁料居然是个厨子。
“厨子?”饶是河间王见惯大场面,也被段晓棠这出人意料的身份噎住一会,“带进去!”
带进去,带哪去?
段晓棠忍住拔脚就走的冲动,眼睛斜瞄不远处的军营大门。
“我,灶里的火还没熄,得赶快回去把火灭了,免得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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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岭反正不信,审视一番段晓棠,为何会如此排斥进军营?
白秀然出发晚,一路追一路问,刚赶到事发现场,恰遇到河间王聚兵围拢,立刻藏身在巷墙之后。
眼见段晓棠要被拖进军营,即刻现身,“白氏三娘,见过河间王。”
“白三娘,来此做甚?”吴岭不认识白秀然的模样,但朝中白姓高门出身,敢跑到他面前大放厥词的只此一家。眼睛微微眯起,军机重地不该是一个女郎该来的地方。
白秀然身姿挺拔,指着范成明,“此人在我的店里吃白食不说,还打伤伙计。我们追了一路,方才追到这里。”
范成明诧异道:“春风得意楼是你的产业?”
白秀然说的半点不心虚,“我入了股。”
总之,酒楼是我的酒楼,人也是我的人,该如何发落自该由白家处置。
打狗还得看主人,白秀然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吴岭会看重白秀然的意见吗,除非白隽当面。一个晚辈还是一个女郎,位高权重的河间王完全不会放在眼里,“拖进去。”
段晓棠瞪着眼睛,出来收个饭钱,怎么就把自己送进军营了。
白秀然气到跳脚也无济于事,伸手想要将段晓棠拉住,却被重重卫兵挡开。
“晓棠,晓棠!”
眼前的军营大门庄严肃穆戒备森严,恰如山海,隔开两人。
两扇巨大的木门,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铁片,仿佛只有厚重的钢铁才能承受这里的严肃与紧张。
门前站着一队精锐的士兵,身着坚固的铠甲,手执锋利的兵器。因主帅河间王的归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营中传出阵阵号声,将白秀然的思绪搅得七零八落。强自镇定心神,吩咐身后的两个随从,“去家里,去袁家,请二公子过来。”
白湛今日所在,无非这两个地方,两边都跑一趟,绝不扑空。
以白秀然女子之身,这道营门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非得让白湛去打探消息不可。
段晓棠被两个军士押着,亦是头一次进大吴的军营,不由得仔细打量周遭情况。
从一跨进营门口所遇的一切人、营帐、兵士……都在心底落下痕迹。
一行人进到一个陈设典雅肃穆的房间,房间的中心是一副巨大的地图,覆盖着牛皮,简略标注着地形河流,以方块代表着城池聚落。
显然这是主帅的指挥地图,常常在此与偏将们讨论战术,计划战争,每一处标记,都代表着未来一次可能的行动。
吴岭先行落座,瞥见段晓棠落在舆图之上马上收回的目光,心中琢磨这还真不是一个半点“不懂事”的厨子,白家背地里搞什么猫腻?
声音深沉而威严,“认识舆图?”
段晓棠记得白秀然提醒过,舆图不该是平民百姓该知道的东西。立刻否认,“不认识。”
吴岭恍如没有听到,仿佛兴致勃勃地解释:“这是交趾。”
“交趾?”段晓棠难以置信,大吴最高军事统领将这副舆图认作是交趾。
一南一北,如何可能!
苍天啊,大地啊,谁信啊!
难道真的药丸!
忍不住扭头再确认一次,段晓棠极有自信,哪怕吴岭信誓旦旦说是交趾,他也不信。
段晓棠的表现都落在吴岭眼中,此刻端坐上首,十分威严,再次问道:“这是哪里?”
段晓棠情知漏了痕迹,不得不答,“高句丽。”
这幅地图是吴岭刚从宫里拿回来的,只有河流山脉,而最显眼的城池尚未标识清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绝密中的绝密,旗下将领若不花费一段时间尚且认不出来,一个白家的厨子仅凭一眼就能确定?
吴岭的目光充满着审视,“怎么认出来的?”
段晓棠迟疑,“海岸线。”
吴岭挖的更深,“为何不能是湖?”
段晓棠总不能直说我以前见过半岛地图,虽然沧海桑田变换,细节有所改变,但大致走向没有变动。
只得东拉西扯,“那块地方感觉不小,旁边若是湖该有多大,只能是海。”
这个解释和先前的笃定全然不是一个态度,吴岭揣测段晓棠必然有所保留。
原本只是见段晓棠身手不差想要考察一番,结果白秀然为了保全突然冲出来,将段晓棠和白家扯上了关系。
白家不可能和高句丽有所勾结,但一个厨子能辨认高句丽的舆图,怎么想都是奇怪。
吴岭:“从过军?”
段晓棠摇头,“没有。”
吴岭试探,“家中长辈从军?”这种从军并非简单作为低级军士服役,至少也得是军官级别,方才有获看舆图的资格。
段晓棠眉眼垂下,“算是吧。”
旁边将领看不过眼,“算是是什么意思。”
段晓棠强行解释,“在老家当的兵,离大吴十万八千里呢。”
听到吴岭耳朵里又是另一重意思,段晓棠祖上并非中原人,“高句丽人?”
“不是。”段晓棠立即否认,怎么可能是高句丽人,干过高句丽差不多。
吴岭抬眼,随即像是打发一件物品似的吩咐左右,“正好营中兵员未满,给他上兵册。”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最方便。
这时候扯什么不是服役的时节,可以交钱免役,在强权面前都是虚的。
段晓棠急中生智,“王爷,不可!”
吴岭转过头来,面上皆是不悦。
段晓棠捉急忙慌的辩解,“王爷,我家三代单传,九族只剩我这一根独苗苗。所谓不孝有三无后无大,现在没留下一儿半女。战场刀兵无眼,万一,有个万一祖先便没人祭拜了。”
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和祝明月的婚书翻出来,这辈子他两都不可能生出孩子。
孝字大过天,承嗣的独子一般也不会在征兵范围内。
吴岭抓住重点,“你家犯了什么事?”才会搞得九族一起完蛋,只留下一条漏网之鱼。
这属实是古今差异,通常除了谋逆大罪诛九族,血腥之下无完卵。哪怕遇上天灾人祸也有许多远亲逃出生天,哪能只留下一人。
段晓棠尴尬的解释,“生的少,走得早。”加上穿越大神扇动蝴蝶翅膀,重点是,“没犯事。”
在吴岭眼中,段晓棠的一切行为表现都与他的身份不匹配,需要时间打探一番,挥挥手,“人捆了,找个空帐子塞进去。”
争辩无用,段晓棠不知为何一个征战沙场的王爷突然犯了疑心病,但形势比人强,只得憋住气,老老实实任人押出去。
过了好一会,出去查底细的庄旭回来,回禀:“段晓棠确是春风得意楼的主厨,从开业至今便在店中。”
吴岭只关注一件事,“他和白家关系如何?”
短时间内亦查不出更多,庄旭:“春风得意楼背后靠山,是否白家不得而知。但打听出来白家人是常去店里的。另外还有一事,春风得意楼做的是读书人生意,客人多是些饱读诗书的文人。”
照常理说专做文人生意的都是纸墨书画店,现今居然有一座酒楼剑走偏锋如此行事,背后还隐隐站着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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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岭浓眉微微挑起,“范二那里如何?”当然不是问的受了二十军杖后的伤势。“他一个果毅都尉还没钱吃饭。”
庄旭回禀道:“范二前一阵花光积蓄买了一把据传是楚霸王用过的断刃,后来被鉴定出来是赝品。他兄长气不过,连家里的月钱都给扣下,不许他支用半文。”
从称呼来看庄旭和范成明亲近,方才知道他没钱的来由根底。
庄旭:“今天路过东市,想起听说春风得意楼酒菜味美便进去了。吃完才反应过来没钱,一时挂不住脸起了争执。”
总之范成明和段晓棠的相遇都是意外,若论过错也是范成明更大。
吴岭疑惑,“春风得意楼不是做文人生意吗?”范成明一个武夫怎么会进去。
庄旭也是认真打探过的,“春风得意楼除了满墙诗文之外,最知名的就是其饭菜滋味甚好,开业至今客似云来。”
庄旭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也无济于事。主厨被抓,酒楼离关门倒闭不远了。
吴岭摩挲手上扳指,“一个身手绝佳熟稔舆图的厨子,有几分可信?”
哪哪看都是破绽,庄旭只能拱手,“属下不知。”
段晓棠和白秀然若是知道吴岭会有如此猜测,非得大呼冤枉不可。
“噔噔噔”盔甲上的甲片在跑动中留下一串声音。
亲卫在门外回禀,“王爷,梁国公次子白家二郎在营门外求见。”
打了女儿来了儿子,吴岭对白家小辈只熟悉白旻一人,可惜那是个好文不好武的。“白二郎与白三娘长幼如何。”
庄旭答道:“白三娘为姐,白二郎为弟。”斟酌一会,“白三娘和千牛备身徐昭然定亲。”
白家姐弟大张旗鼓一齐出动,排除了春风得意楼是白家暗桩的可能。
庄旭越矩,问门口亲卫,“白三娘现在何处?”
亲卫:“一直守在营门附近没走,白二郎是后头被叫过来的。”
事情好像往另一个诡异的方向划去。
无论营门外的白家姐弟,还是被捆在帐子里的段晓棠,吴岭都决定暂且晾着,“不见。”
得到回话的白秀然双手紧握,来回走动,“怎么办,怎么办?”
白湛听完前因后果,知道错不在段晓棠,河间王又非滥杀之人,“三姐,我们先回家,等父亲大哥归家再做计较。”
白湛不知内情,但白秀然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在军营之中过一夜结果会怎样。
但姐弟二人在河间王面前“人微言轻”,非得让白隽或者白旻出面不可。
与其担忧段晓棠的现状,不如想想回家后如何说动父亲大哥出面。
天色将暮,白秀然吩咐随从,“派人去胜业坊传个信。”
戚兰娘刚回到小院,前后脚白家的仆从便来传信。
戚兰娘满怀疑惑,“三娘子说晚上有事,晓棠不回来,怎么回事?”
林婉婉陡然灵醒,有什么事是非得段晓棠和白秀然一起出马,“该不会徐昭然不老实吧?”
赵璎珞难以置信,“我看他挺老实的。”来回几次,其他女人都不敢多看一眼。
“男人就没有老实的,”林婉婉自恃见多识广,“老实,那都是拿到磨刀石。”
戚兰娘赵璎珞不懂磨刀石的典故,但听明白了林婉婉话中的意思——男人都不老实。
几个人和徐昭然的交情全由白秀然而来,选哪边还用说吗?天马行空的讨论徐昭然到底犯了什么错,这次要栽多大的跟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俩的婚约还能不能继续,白秀然怎么想不确定,但段晓棠眼里肯定容不得沙子。
段晓棠自从被单独捆走,不哭不闹不喊冤,一人独享一个帐子,索性闭目养神节省体力。
面上沉静,心底却止不住胡思乱想。
冲击军营之罪不成立,判互殴算自己占便宜,严重点是以民殴官,但范成明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他是官员,也没有穿盔甲官服。
不知者不罪,能用来争辩。
但现在问题是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河间王有什么理由要将一个和属下将领殴斗的厨子带进军营,范成明被打了二十军棍,但自己的处罚还没有下来。
看自己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开什么玩笑?
段晓棠不由得想得深一点,会不会和白家有关系?
白秀然出现本意是想救自己,却揭破了自己和白家的关系,激起河间王的逆反心理,将“带”改为“拖”。
白家和河间王之间的关系如何全然不知。
汇集各方对河间王的形容,宗室长者,为人端方持正。拥兵甚重,是军中一大山头。
总的说来是一个脾气不大好但还算守规矩的人。
唯一让段晓棠心忧的是河间王守的规矩和自己是不是一样的,这底线和白家沾上会不会再降低一两分。
自己被抓,家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担心。
身份户籍根本经不起细查,无论河间王想趁机对白家发难,还是出一口恶气泄愤。自己一个大活人就是大大的证据,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此地不宜久留,该是走为上计。
半下午加一晚上,真没有人来送个包子送碗水,段晓棠来不及感慨虐待俘虏,心思全然被帐外巡营的脚步声吸引。
计算清楚时间和频率,寻找机会。
营帐内外一片漆黑,段晓棠早借着黑夜将身上绳索挣开,不引人注意的活动手脚。
掐着巡逻的间隙,蹑手蹑脚靠近帐门口,一个手刀将守卫打晕,拖进帐子里。
手摸着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是刚逃出武功匪寨时,林婉婉亲手做的“护身符”。
段晓棠仿佛通过素面的荷包摸到纸面上的纹路,“赐予我力量吧!”
祈祷完头也不回的掀开帘子离开。
放轻脚步弯腰从一间间屋舍一个个帐篷旁边跑过,趁着塔楼守卫转身的时候翻越栅栏。
一道道防线一道道守卫,就这么被段晓棠轻而易举的越过。
眼看胜利在望,段晓棠摸到以前跑步经过的一个地方,那里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过去。
背后忽然一阵破风声传来,对方不是赤手空拳,是刀。
从腰后抽出折扇,可怜的扇背再被开一道口子,段晓棠亦躲开要害之伤。
木器与铁制兵器声音截然不同,偷袭之人自然认得出来,“段晓棠!”
段晓棠耳聪目明,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天要亡我。
“河间王!”
只差一步,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但凡换个人来段晓棠都能立刻将人收拾之后逃之夭夭,但千不该万不该被河间王抓了现行。
别无选择,只能举手投降,“王爷,你也出来赏月?”
一刻钟后帅帐周围灯火通明,值守的亲卫们人人正襟危色,夜间留宿军中的将领都被紧急叫了起来。
庄旭一进大门,就见段晓棠跪在正中间,脚边扔着一大截绳索,两个亲卫正拿刀指着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显然不是夜审的架势,剑拔弩张,不由得脱口而出,“王爷,这小子刺杀你?”
段晓棠被刀锋所制,只能安安分分的跪在地上,嘴上争辩,“我不是,我没有!”
“比这可严重多了!”吴岭漫不经心拿起一件罪证,是段晓棠的折扇。
扇背上两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一道是昨下午在营门口被军士划下的,另一道是刚才自己划下的。
扇子不是什么天材地宝所制,连挡两次兵击,全因段晓棠在出手之时考虑过角度力道,想要保存物件。
“啪”一声扇面打开,“与世殊伦”四个墨字显见其上。
军中值宿的将领不过三四个,连刚挨了军棍的范成明都到了。
人已到齐,亲卫抬着一个昏迷的军士上前,一盆水泼下去,只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军士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只说脖子一疼就昏过去了。
问不出有价值的信息,立刻将人带下去。
吴岭合上折扇,沉声问道:“说,军中是谁与你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帐下诸将齐齐心惊,段晓棠究竟做了何事才能担得下这四个字。
或者更进一步说,河间王究竟在怀疑谁?
比刺杀王架更严重的罪名是什么?
段晓棠心知装疯卖傻下去,只会让河间王气愤之下把自己砍成一刀两断。
必须要展现价值,“不需要人帮,我觉得我能出去。”
庄旭呐呐,“出去,是什么意思?”
吴岭大发慈悲的皆出谜底,“他今夜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军营。”
今夜难以安眠,索性提刀巡营。走到边角地带见着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原本以为是野生的白狐。
转念一想军营重地根本不可能有野物,跟上去才发现是有人偷越营门。
也就是说如果今夜没有吴岭睡不着的神来一笔,段晓棠真的能跑出去。
吴岭从头开始问,“绳索怎么解的?”
段晓棠振振有词,“五花大绑看起来捆的密不透风,实际只需要一点技巧,是可以自己解开的。”
绳索上没有刀割斧砍的痕迹,吴岭不打算此刻浪费时间重建现场,待会段晓棠一句话没说对,自然有的是机会再将他捆起来。
继续问道:“你为何以为打晕守门的军士后就能逃脱?”
段晓棠深吸一口气,“昨天下午从营门进来,发现营中军士军纪涣散脚步虚浮,路上经过一间帐篷,当时里头的军士刚好掀开帐帘出来,一伙一帐,里头只有三身铺盖。”
段晓棠说出结论,“也就是说偌大一个南衙军营,恰好轮到地方兵员上番,正值新旧交替而且兵员严重缺省之时。除了少数精锐,大部分都是刚入行伍的新人。”
所以才会被范成明一叫就出了营门。
昨日押着段晓棠进来的人不由得回想路上是否经过一座只住了三个人的帐篷。
天杀的,谁记得住!
吴岭有了兴趣,“继续说。”
段晓棠侃侃而谈,“帅帐通常处于军营正中心,军营向来有定制,从营门到帅帐的路线和周边,几乎可以推断出整座军营的大小规模和布置。”
吴岭:“可你选的出口既不在营门到帅帐的路线,也不在帅帐到关押你的帐篷路线上。”
这个问题段晓棠并不打算现在解释,“王爷,你就说我的位置选的好不好?”
吴岭咬牙切齿,“好。”若非自己临时起意,还真叫段晓棠逃了。
段晓棠:“白天从我帐篷前过的巡逻军士大约两刻钟过一队,到了夜晚变成半个时辰过一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微微点头,段晓棠所说的时间频次不差。
依吴岭所想,段晓棠推断出整座军营的布置,又捏准了巡逻的时间,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何选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作为逃跑地点。
“还有呢?”
段晓棠:“我晚上听到一队巡逻的军士在帐篷外说话,为首的说的是“跟紧点,别跟丢了”。”
范成明不敢靠实了坐,怕挤到伤口。伤处疼的龇牙咧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一队巡逻前后跟进相距不远,为首者还担心后者掉队,”段晓棠挺直脊背,望着范成明,“当然是因为后面的人晚上看不见呀!”
我一个人不光欺负你们一座军营人少,还欺负你们人瞎。
白天黑夜人的视力当然不同,范成明不明白,“任谁晚上也不及白日目力。”
段晓棠挺直的脊背被刀锋所摄,不得不弯下去,“看不见和看不见差别大了,人在黑夜中视力有所下降,但有的人只是视力减弱,但有的人是真的瞎了,这种叫夜盲症。”
段晓棠到长安后常和本地人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们晚上的视力有多糟糕,普通家庭的比例大概能占到三分之一。
这还是在富裕的长安,换到地方上情况更不容乐观。
“况且我在暗他们在明,刚才那种情况,一丈之外河间王能看见,换个寻常军士来,根本发现不了好吗。”
和河间王本身的视力有关,但更关键的是他常年征战培养出的战场嗅觉。
庄旭发挥一个合格狗腿子的基本素养,“那是王爷武艺高强。”
“和武艺有什么关系,”段晓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们是觉得夜间视力和武艺高低有关?”
庄旭回道:“勤练武力自然能锤炼目力,你亦是习武之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段晓棠想通其中关联,大吴尚武之风浓厚,在寻常人看来,武艺越高夜间视力越好,自然是有因果关系的。
刀锋在上,跪的久了膝盖疼,反正跑不掉,段晓棠索性收腿盘坐在地。人顿时矮了一截,执刀的亲卫没有继续往下压。
双手抱胸,“当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晚上视力不差,难道也是因为武艺高强?”
庄旭无言以对,“这……”
段晓棠:“自古穷文富武,能支撑子弟习武的家境都不差。人食五谷但不能只食五谷。对平民百姓子弟而言,能吃饱已是幸事,不能奢求更多。”
吴岭揣摩一番,“差别在饮食?”
段晓棠点点头,“没错。”
庄旭追问,“那该吃什么?”
生死在人手,段晓棠也不卖关子,胡萝卜的原生种子大概还在西域某地没有传进来。
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菠菜、肉鱼蛋奶太贵,苋菜便宜,正逢上市的季节五文钱就能买一筐,可这菜量小,支持不了大规模采购。”
“唯一能打主意的是各类动物肝脏,鸡鸭鹅猪牛羊,下水不值钱,很多酒楼直接混在肉里一起卖。长安城几百家酒楼食肆,如果以比下水市价高一点的价格收购,应该能买到不少。”
吴岭面容严肃,心道段晓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菠菜肉鱼蛋奶这些东西对在座之人并不算昂贵之物,他所言的昂贵是专指军营采购而言。
不是站在一个普通人或者厨子立场,一言一语全然站在军方立场,便宜量大有可行性。
果然如他所言,未曾从军但将门出身,其中的门道清楚明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不爱吃下水肝脏,“这些东西你怎么知道?”
“怎么吃,吃什么东西好,是一个厨子的基本素养,药补不如食补。”段晓棠抱胸,“事实胜于雄辩,大可出去问问那些夜间视力不佳的军士平日里吃的食物,再对比夜视不弱的人所食之物,看看有没有差别。”
但一个普通的厨子不会想到借着军士夜晚视力不佳逃营,吴岭挥手,执刀押住段晓棠的亲卫收刀入鞘。
“你本可以剥下被你打晕的军士的衣甲刀剑,逃跑不是更有胜算?”
段晓棠乖觉,重新跪好,“衣甲刀剑是军资,我只是想逃跑,并不想激怒你。何况我和他的装备一起失踪,太惹人注意。如果只有我一人在军营中凭空消失,谁会想到我是逃跑了呢。”
恐怕大部分人都会想是不是范成明挟私报复,一个人不定罪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重重军营中脱困而出,谁敢信?
段晓棠算得清楚明白,逃出去在外头躲一阵风头,改换女装回家。
我化成灰你认识,但我化了妆谁认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段晓棠的远房表妹唐晓段。
傻眼了吧,我有两个号。
一个失踪的户主,不用注销户籍。隔两三年托人从外地送几贯钱来,连信件口信都不用,只要证实这个人活着就行。
至于他在何方、经历过什么,家人一无所知。
而段晓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军中没有任何变动。河间王才要头疼如何找一个不存在的“内鬼”,没时间去找他家人的麻烦。
段晓棠本身无罪,进了军营却平白消失,一旦被人抓着把柄,总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白衣夜行,段晓棠确实艺高人胆大。
吴岭最后能拦住他,靠的不是武艺,更多的是身份压制。
没有当场劈了他,除了想找出背后配合之人,更多的也是看出段晓棠并无恶意。
是的,虽然他夜间逃营,但并没有恶意。
就如端午曲江池边,段晓棠飞檐走壁是为了救被抢走的婴孩。
吴岭也是看他是出于情急,并无冒犯之意,方才让护卫收了弓箭。
征战多年,人老成精,一个人有没有恶意杀气,不用靠近就能辨别。
吴岭沉声,再次问道:“你确信可以绕过重重营帐出去?”
段晓棠不想说若不是你老横插一脚,我真的已经出去了。转头看看外头的天色,比比划划没意思,“天还没亮,不如试试。”
南衙军人数众多,但分成诸卫,此地只是其中一个军营。加之新旧交替,整个军营不过一二千人。
段晓棠回到先前被关的营帐,不停地按摩受了老罪的膝盖骨。
庄旭在一旁惴惴不安,“要出发了吗?”
段晓棠夜间逃营,河间王并未大肆声张,所以如今营中巡逻布置照旧。
现在庄旭和另外两个亲卫被派来重建段晓棠的“犯罪现场”。
段晓棠面无表情,掐算着时间,“待会你们跟紧我,三二一,出发。”
“左转,趴下。”
“趁他转身,溜过去。”
“站到巨木的阴影里去,那是死角。”
……
段晓棠和其他三人全无默契,依靠手势指挥只是空谈,开口又容易暴露。
背一百斤的行李也比带三个大活人轻松。
终于到了目的地,段晓棠一个助跑就要越上围栏。
庄旭情急之下和两个亲卫拉住他的脚将人拖下来。
段晓棠挣扎,“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流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急道:“不必那么完整。”
怀疑段晓棠再走一趟就是为最后这一下,一旦翻出去天高任鸟飞,再想找到人可就难了。
一个连九族都没有的人,难不成让河间王去找白家要人吗?
“我们回去和王爷复命。”
段晓棠不放弃诱惑三人,“偷自家营地,说出去能吹十年,只差最后一步。”
庄旭点头,“我知道,翻没翻出去,论罪的程度也不一样。”
他背后的两个亲卫适时拔出刀威胁。
真论武力,段晓棠当然能够压下三人翻出去,可他们背后还有河间王。
回头依依不舍望着单薄的围栏,只差一步。
再次回到灯火通明的帅帐,庄旭回禀:“属下三人一路共被发现两次。”
没提段晓棠,人家根本没有被发现,都是庄旭等人本事不到家。譬如不能快速越过围栏,或者藏身的角度不对。
现在的巡逻方案有漏洞,但漏洞并不大。段晓棠这样的奇葩,只有天罗地网才能防住。
段晓棠最终没有跨过最后一步,重点论是逃营,轻点可以说是出来闲逛赏月。
孰轻孰重全由吴岭判定,可段晓棠表现乖觉露出本事,又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夜盲症的饵料。
吴岭自然愿意高抬手一把,“你想要什么?”
段晓棠身子不动,手指越过肩头往外面指,“我能回去吗?”
吴岭面露不悦,“除此以外?”
段晓棠认命,“王爷你决定。”
吴岭很快有了计较,“暂时充作我的亲卫,”上位者偶尔展示体贴,两次见段晓棠都穿白衣,吩咐庄旭,“给他拿一身白甲来。”
“多谢王爷好意,”段晓棠接着拒绝,“白色太显眼,只会给人当靶子,寻常盔甲就行。”
庄旭暗道段晓棠果然是个当兵的料子,未入行伍便已深谙战场保命的要义——猥琐。
庄旭领着段晓棠往后面的屋舍去,“这里是右武卫军营,这几日恰逢整兵并未操练。兵员到齐之后,每日一操。”
之前听说河间王拥兵甚重,但没想到他的军队根基居然是在南衙。
段晓棠:“那这几日做什么?”
庄旭:“你可以自己训练。”
右武卫军营是一座半永久建筑,既有砖瓦房舍,亦有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
段晓棠跟在后头走,“能不能给我一间单独的屋子。”
段晓棠没职没品,庄旭原本不需要给他面子,但这人本事太大,不得不佩服。“你有忌讳?”
“我脚臭,怕熏着人。”若是说好梦中杀人,说不定还有人愿意试试真假。但在军营里待久了,都知道臭脚有多大的杀伤力。
“现在没满员,空屋子总有几间,不用太好,边边角角就行。”
庄旭提着灯笼,夜色中看不清表情,“跟我来。”
段晓棠无意打量新宿舍,和衣躺下,强迫自己睡上一会,一切的烦恼都留给下一次睁眼后。
夏季天亮得早,晨光熹微之时,段晓棠睁开眼,捞起床边的甲胄便往身上套。
乌锤甲,甲壳上纹饰繁复,每一处要害都有相应的防护。肩甲宽大,护住锁骨。腰部甲壳弯曲有致刚柔并济,展示着灵活的力量。
段晓棠试着抬肩踢腿,活动关节。尚未习惯身上凭空多了这些东西,全当负重跑步。
循着记忆摸到校场去,正经的军营校场可比白家和李家的小校场大多了。
校场无人,沙地平整如镜,仿佛一片寂静的舞台。每一粒沙粒都仿佛在低语,讲述着曾经在这里的将士们留下的每一滴汗,每一串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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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身完毕,段晓棠慢慢跑起来,用跑步来适应陌生的盔甲。
一圈一圈又一圈,来到长安后,跑步不止,但向来是轻装上阵。从来没有往身上加码,如今一身披挂少说二十斤,只得慢慢适应。
披甲上阵和往日轻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段晓棠慢慢地降下速度调整呼吸。通过圈数计算里程,连平日的一半都不到。
人老觉少,哪怕经过凌晨一番折腾,吴岭也只是浅眠一会,醒来翻身去了校场却发现早就有人。
询问身后亲卫,“他什么时候来的?”
亲卫:“值守的军士说,天刚亮就来了。”
吴岭摩挲着扳指,“几个时辰前差点因为逃营被杀,天刚亮就能穿戴整齐到校场训练。是笃定我不会再杀他吗?”
亲卫拔刀出鞘,“王爷,要杀吗?”
吴岭:“不用。”
段晓棠的那份笃定没有错,若是单纯的逃营吴岭一定杀人以儆效尤。
可段晓棠被抓之后表现配合,展露才华,不是一时幸运地摸出去,而是有全盘的计划,甚至能带着庄旭等人重新跑一次,证实其可行性。
但凡吴岭还有理智,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这样的人才合该牢牢的抓在手中。
挥手招出亲卫,“你去和他练一练。”
亲卫缓步走向场中,拱手道:“段郎君,还请指教一番。”
段晓棠见他穿着亲卫的服饰,手上握着腰间刀柄。转头看见场外站着的吴岭,扭一扭脖子,“我还没有领武器,徒手比试可以吗?”
来长安几个月,段晓棠的训练对象乏善可陈,通常只有李君璞白秀然两个人,其他人要么没条件要么不愿意,可以说没多少见识。
一个普通亲卫自然不是段晓棠的对手,哪怕他刚刚负甲跑了很长时间,体力消耗极大。
吴岭指使刚到的庄旭,“你上。”
段晓棠一个过肩摔将人摔到地上,若是往常肯定第一时间伸手把人拉起来。
但现在只是怔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范成明水做的果毅都尉不配和秦景相提并论。
从吴岭的态度来看,显然更器重庄旭。
卧龙凤雏不能总待在一处,至少得有一个人有真本事能办事,庄旭显然就是那个能办事的人。
但一交手,庄旭的身手比想象之中差得多,段晓棠一直以为大吴军中将领的武艺至少要达到李君璞徐昭然的水平。
如今看来,终究是错付了。
庄旭翻身双手撑地爬起来,见段晓棠一副怔愣模样,“怎么啦?”
“你认识徐……”段晓棠看着手掌,“我可能对实力认识不清晰。”
庄旭不解,“什么意思?”
段晓棠实话实说,“我很少和人交手。”
准确的说,段晓棠平时接触的武者圈子非常狭小,来来去去只有那几个人。
剩下的地痞流氓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不值一提。
吴岭听来有些刺耳,段晓棠的意思是庄旭的武艺超乎他想象的弱。
“你平时用什么兵器?”
段晓棠:“刀。”
亲卫解下腰间佩刀扔给段晓棠,吴岭仰着下巴,“拔刀。”他要亲自试试段晓棠的武艺。
吴岭在段晓棠看来是中年人,但按照大吴的算法的的确确是老将。
拳怕少壮,但少壮也惧老郎的技巧和经验。
短兵相接,段晓棠再一次感受到当初面对葛寅秦景那般的无力,但有细微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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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吴岭心思狡诈武艺阴险,而是到他的年纪已经舍弃单凭力气相抗,学会用经验和技巧,抓住敌人的空当。
年龄带走了他的勇力,也带给他智慧。
一刀劈下,段晓棠卸力不及,连退几步。没管发麻的手腕,收刀站直,等着考官评论。
吴岭是用刀的行家,段晓棠的刀法堪堪合格,但与身法比较,逊色稍许。
即使这把刀不是他常用的,也不该差这么多。
吴岭:“练刀多久了?”
段晓棠将刀递还给亲卫,立正稍息手指并在腿侧,“半年。”
吴岭:“以前练什么?”
等吴岭一个个问太慢,段晓棠和盘托出,“我从小只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兵击骑马都是来长安后现学的。”
庄旭目瞪口呆,“不是将门出身吗?”看家的本事都不学一点,如何行走军中。
“我志不在此,”段晓棠神情淡然,“连兵书都没读过。”
庄旭:“那你以前作甚?”一直当厨子。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以前是读书人,虽然读得稀烂,但确实结结实实读了十几年。”段晓棠说了半天图穷匕见,“所以以后若是犯了什么常识性的错误,请王爷多多宽宥。”
丑话说在前头。
在吴岭的理解里,就是段晓棠从未得到家中培养。
庄旭难以置信,“可你会看舆图,扫一眼就知道军营布置,懂得避开巡逻。”
段晓棠用四个字解释一切,“耳濡目染。”
庄旭胸膛几度起伏,所以他们右武卫大营差点被一个只认真学过拳脚,连兵法都不会的厨子连锅端了。
此事若传出去,整座大营上上下下洗干净脖子等着上吊吧。
羞的!
饶是吴岭见多识广也被段晓棠经历吓一跳,忍不住嘴角抽动几下。
到底人老成精,面容严肃装作无事发生,“待会给他找几本兵书看看。”
段晓棠的肚子适时咕咕叫起来,任谁被饿七八个时辰,加上巨大消耗,也止不住身体本能。
“有吃的吗?”
庄旭信段晓棠没有内应,真要有个同伙还不给他带块饼。
吴岭还得好生想一想段晓棠该怎么调理,“带他去吃饭。”
庄旭不能随意把段晓棠这么个大红人塞到哪个伙里去,索性带着他和自己吃饭。
军中等级分明,吃食亦不同。
庄旭和范成明吃的是小灶,段晓棠一进门见宿世冤家坐在那里大快朵颐,脸色立刻多云转阴。
范成明在军中多少有些面子,二十军棍没打到实处,伤的不重。“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半点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
庄旭原觉得段晓棠攀上一条青云梯,方才知晓人家心底还不乐意呢,是范成明一顿霸王餐把人坑来的。
“王爷吩咐我带他来吃饭。”
若是从前范成明说不定回一句不是厨子吗,自己去做!
但经过凌晨一番折腾,再加上昨日挨过一顿打,早顺服了。
军中强者为尊,道理就这么简单。
缩了缩脖子,“你吃吧。”
馎饦配胡饼,没盐没味,段晓棠面无表情的吃下在右武卫的第一餐饭。
段晓棠吃的斯文,对比起来范成明活像一个土匪。
吃完饭领齐各色武器装备和马匹,他在右武卫直接挂在吴岭名下,待遇可以说是顶格的。
休息一会,又去校场挥舞汗水。
吴岭在大堂中与庄旭范成明议事,亲卫门外回禀:“王爷,梁国公在营门外求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岭和白隽同朝多年,但关系委实一般。无事不登三宝殿,打了小的又来老的?
吴岭微微眯着眼,“段晓棠和白家是何关系?”
范成明绞尽脑汁,“他不是梁国公女儿入股的酒楼里的厨子么?”论关系十万八千里。
酒楼是真酒楼,厨子也是真厨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段晓棠昨夜的行为若非有天大的把柄,就是他不信有人能施以援手,只能狗急跳墙。
但今天白隽本人亲自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岭可以不给白家小儿女面子,但白隽的面子不得不给。
“请梁国公进来。”
“我近日新得了一坛好酒,想着王爷亦是好酒之人,特意送来给你品鉴一二。”白隽入座寒暄。
吴岭年长一辈,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你不是也好酒?”
白隽近来套话说的熟练,“我刚从终南山听人讲道回来,惜福养身求功德,酒不能多喝。放在我这只是浪费,美酒配英雄,正该是王爷你喝。”
白隽自从外放回来一改往日作风,据说是在外地遇见一个得道的道士,沉迷道家学说。
刚从终南山回来,就跑来要人,看来真的很急。
两人你来我往应酬寒暄数个来回,白隽方才露出真意,“我听说,昨日春风得意楼的厨子冲撞你的部将,还请王爷看在我的面上,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终于到了戏肉,吴岭不动声色地挺直腰背,“一个厨子哪值得你亲自来?”
“几十年的交情不是外人,王爷,我也不瞒你。”白隽故意吐出内情,加深联系,“春风得意楼其实是我家三娘的私房,早先一笔烂帐,她在外头不敢认,只能说入了股。”
女子私房本就隐私,但白隽的话无疑表明春风得意楼归白秀然所有,换言之,段晓棠是白秀然的人。
吴岭没有女儿,无法将心比心体会白隽拳拳爱女之情。为了女儿外头酒楼的一个厨子大动干戈,这些年越发优柔寡断。
“就这?”
“还有我家二郎,”白隽拍了拍旁边陪坐的白湛的肩膀,“当初回长安之时,大意被山寨匪首掳劫,幸而段晓棠挺身而出救下来。”
白湛适时露出一个符合莽撞小儿子人设的笑容,总之论公论私论道义,人都该是我们的。
吴岭记挂着段晓棠九族俱无,总担心其家中犯了大罪,若是前朝还好,今朝……似乎还没有兴大狱的先例。
“山寨,他以前是落草为寇的?”
“不是,”白湛立刻否认,“他也是被土匪绑来的。”
“段晓棠身手不差,怎会被土匪掳劫?”庄旭不信,凭段晓棠的本事只有打劫土匪的份,哪轮得到土匪打劫他。
哪家土匪敢绑他,嫌命长?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偶尔栽一两回也是寻常。”白隽作为过来人有充分的经验,“好在亡羊补牢,自清醒后便带着山寨被掳劫的妇孺逃了。不过经此一事,本来就不大的胆子吓得越发战战兢兢。”
这也是当初白旻觉得段晓棠懦弱的原因。
白湛补充,“以前连鸡都没杀过一只,陡然见了山寨里血腥哪受得了。”
吴岭这边将帅三人难以置信,白家父子嘴里的段晓棠和他们所认知的绝非一人。
吴岭“山寨中土匪几人,妇孺又有多少?”
白湛:“土匪数十人,妇孺十余人,其中壮丁二三人。”
白家父子的重点在体现段晓棠胆小怕事,吴岭三人关注的则是匪寨中的情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行军常嫌妇孺累赘,段晓棠带着十余妇孺可比他孤身一人逃跑困难得多。
吴岭手指着挪到旁边的舆图架子,“这是哪里?”
大吴的城池布防山川河流图,白家当然有备份,可眼前的图像形状有些陌生。
过了好一会,白湛语气有些迟疑,“高句丽。”看图加上时局猜测综合得出的结论。
吴岭:“昨日段晓棠进来,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白湛脱口而出,“他绝不是高句丽细作。”
吴岭当然知道段晓棠不是,“猜猜你们嘴里战战兢兢连鸡都不敢杀的人,昨日干了什么?”
吴岭的语气着实有些危险,白隽试探,“他冒犯了你?”可段晓棠不是这般莽撞的人。
“从营门到这里,”吴岭手指着地下,“一段路看透我整座大营的布防虚实,趁着夜色绕过重重守卫巡逻,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一路外逃。”
白隽不禁捂住胸口,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吴岭并非无的放矢之人,绝不会开这样大的玩笑。
守备森严的右武卫大营,满满当当几千人。换几千头猪,陌生人路过还会哼唧两声呢,一个大活人出去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虽然交情不深,但吴岭领兵的本事白隽是信服的。难不成段晓棠趁着做饭的机会给整座军营下了迷药。
白湛张嘴半晌,“他逃走了?”
吴岭:“若非本王临时起意巡夜,还真叫他逃出去,离出营只剩一道围栏。”
白湛心里七上八下,“人还活着吗?”
“活着。”吴岭反过来向白家父子套消息,“一个厨子身手绝佳懂兵法,奇怪不奇怪?”
白隽原是耐不住儿女哀求,加之段晓棠的确和白家有渊源,方才出面,哪知道对方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换他是河间王,也得怀疑白家是不是私底下豢养部曲死士。
“他家世代从军,家学渊源。”白湛越说越心虚。
吴岭:“进了军营耐不住狗急跳墙逃营,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这人最是守规矩,”白湛急忙解释,“想跑大概是因呆不惯军营,他父亲想要他从军,也是立马收拾行李跑出去读书。”纯属习惯作祟。
长安没有段姓的将门,吴岭好奇,“出自哪家边将?”
段晓棠三人的来历白隽只知大概,白湛拼拼凑凑知道的差不多,却不知该不该说。
白隽评估眼下形势,“二郎,说吧。”
白湛:“不是大吴的将门。”
范成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突厥、吐谷浑、吐蕃……”周边的国家部落数了个遍。
“都不是,”白湛吐口,“他家祖上是为躲避战乱西迁的汉人,具体躲到哪里,寻常人都不清楚。”
“段晓棠是因为遇到意外,被人贩子迷晕拐带出来。后来大概觉得他一直醒不过来砸手里,索性把人往河里一扔,顺着水流一路漂到土匪窝,被捡回去关起来。”
“等从匪寨中逃出生天,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到长安谋生。”
《桃花源记》在座诸人都读过,自古皇权不下乡,远的不说,天下也不过安定几十年。
聚居在深山老林里躲避战乱,林大树深,里头人不知外面情况,外面人也找不到进去的路。
这样的事不乏耳闻。
吴岭:“他家人在老家?”
“都没了,”白湛摇摇头,接触久了也知道段晓棠三人根本不是亲戚,只是同乡。“他家只剩他一个人了。”
庄旭:“天灾人祸?”
白湛:“他家乡风俗迥异,不信奉多子多福。一对夫妻通常只生养一个孩子,多的可能两三个,不过少见。如此几十年几代人下来,代代单传,连个旁支表亲都没有。一旦长辈故去,就是孤家寡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亲戚关系远一点,段晓棠掰着手指头都算不清楚,只会问诛九族算吗,算的就是亲戚。”
段晓棠说生的少原来是真的少,吴岭猜测他家乡该是穷山恶水缺衣少食,方才连孩子都不敢多生。
难怪白家从未怀疑过段晓棠隐瞒出身来历,这风俗习惯迥异得换任何一个大吴人来,都觉得不会是这片地界能发生的事。
亲亲伦理、多子多福全抛之脑后,只能是那种避世几十上百年,又有另一番际遇的隐居之地才有可能发生。
只要说的是事实,愿意相信的人自会补全其中细节。
白隽见眼下形势,论罪论才,吴岭都不可能放人,只得改变策略。
“只一个儿子不图他建功立业,平安就好。段晓棠我虽未曾见过,但听家中孩子提起,知是心正之人。偶尔想的轴些也是自小没见过外人,慢慢教便是。”
白湛一听白隽变了口风,知道人彻底要不回来了。
吴岭很满意白隽的识相,“已经让他去读兵书了。”
白隽借花献佛,“我之前得了一部《孙膑兵法》残篇,距今千载许多战法已不适用,但亦可从中一窥前人智慧。待会让家人抄写后送来请王爷审阅一二。”
吴岭不藏私,“到时你们也见识见识。”说的是范成明和庄旭。
白隽微微一笑,“段晓棠年轻,脑子活,多看看亦无妨。往后有王爷提点,想必脱胎换骨。”既然救不出,就送他青云直上。
兵家藏书是将门传承重中之重,向来是各家禁脔,非至亲子弟不得借阅。
刚刚提起段晓棠在读兵书,白隽才献出《孙膑兵法》做吴岭收人的贺礼。
诚如白隽所言岁月轮转,兵书所言或许已经不合时宜,但那是孙膑,大名鼎鼎的孙膑。
范成明庄旭这才明白,他们二人是搭头,沾了段晓棠的光。
闲话些许,白隽留下美酒,带着白湛告辞。
吴岭起身将白家父子送至帅帐大门止步,由部将接替将人送出去。
段晓棠远远站在帅帐外,见到白隽白湛出来悲从心来。要早知道白秀然能请动白隽当救兵捞人,哪怕被绑成木乃伊全身发麻,他也不会想着偷偷溜出去。
别说白隽头一次近距离见段晓棠,就是白湛见到他全身着甲的模样亦是陌生。
段晓棠缓步过来,站在白隽面前,弯腰拱手行礼,“多谢梁国公。”
白隽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容,任谁见了也不能想象此人几个时辰之前差点从戒备森严的右武卫大营中逃出去,将整个南衙的面子踩到脚底下。
换他是吴岭,第一时间肯定气疯了,冷静下来就要想此人是否能为己所用。
可惜这块璞玉不能为白家所用。
白隽:“日后好自为之,莫再莽撞了。”
段晓棠微微点头,“我知道。”
白隽:“可惜你一手好厨艺,我还没怎么尝过呢。”于寻常人而言,庖厨贱业,功名利禄方是正途。但白隽深知段晓棠并非狭隘之人,厨艺于他是一种荣耀。
若是善攀附之人说不定回一句“下次专门给你做”之类的话语。
但段晓棠实诚,“秀然白二拿了不少东西回去,你一点没吃到吗?”听着都有点可怜了。
火烧到大孝子白湛身上,“父亲养生忌口,我们就和大哥分着吃了。”
失了人才再加上忌口,白隽觉得这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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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默默点头。
白湛:“怎么做到的?”
范成明怒目而视,你小子想干什么,跟着端一遍我们右武卫大营?
段晓棠言简意赅的分解,“军营有规制,大体分为营房和校场两部分。通过观察营帐数量、来往人员就能估算出大致人数。”
补充一句,“同样的场地,长安大营容纳的人数比地方大营更多。”
白湛:“为何?”
段晓棠解释,“天子脚下,地价贵。不过只是猜测,我也没见过其他军营。”
白隽在地方上领过兵,回忆一番,“有道理。”
范成明自幼形成的观念受到强烈冲击,南衙将门天子亲卫,住的地方还没有地方杂牌军宽敞!
庄旭瞥见旁边一个掀开帐帘的帐篷,偌大的空间内,散乱摆放着三个铺盖。
段晓棠:“然后摸清楚巡逻的频次路线,推测出他们观察的角度和视野盲区,快速越过就行。”
白湛直白道:“听起来很简单。”
段晓棠:“不难。”
在场所有人:耳朵会了。
右武卫大营屹立多年,防御体系哪能有大的漏洞,无非段晓棠艺高人胆大,头脑和身手缺一不可。
白隽若早知段晓棠有这般本事……说什么都晚了。
庄旭知道段晓棠说的只是最浅显的道理,他真正抓住的机会是右武卫新旧交替,军士人数不足且素质低下。
营门近在眼前,白秀然望穿秋水终于将人盼出来。眼见段晓棠全身甲胄,心底生出一个不妙的猜测。
嘴唇嗫嚅几下,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晓棠,快出来!”
段晓棠在营门前止步,事实胜于一切语言。
白秀然眼睛一热,声音陡然拔高,“你出来呀!”疾步跑到营门跟前。
段晓棠早已做过千百遍的心理建设冷静下来,先安慰白秀然,“放心,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白秀然摇头,“你明明不愿意的。”为什么只是出来追讨饭钱就回不去了。
段晓棠:“别担心,我没事。只是伙食太差了,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想到早上没滋没味的汤面胡饼,三分假意化作十分真情,眼圈都红了。“上次吃这么差还是在你家的时候。”
白家父子和右武卫两将同时受伤,难道我们平时吃的是猪食吗?
不能这么说,现在猪吃的什么还真不好说。
“你就在我家吃过两块饼,至于记这么久吗。”白秀然知道段晓棠不会无的放矢提起细枝末节,“我们都不会做饭,不然让人采买食材,等你离营归家自己做。”
段晓棠:“本来和隔壁约好,用奶油蛋糕换羊肉,给你们做涮羊肉的。”
白秀然点点头,“我知道,会和隔壁说的,还有吗?”
段晓棠:“拴好家里的猫狗,别让它们祸害我的菜园子。”
白秀然:“还有呢?”
段晓棠:“其他的不用交待,照往常就行。”不敢多提祝明月等人,家人既是铠甲也是软肋。
白秀然抽抽鼻子,“我记住了,等离营那日我来接你。”
段晓棠:“好。”
辕门半空一根横木隔开两人,段晓棠缓缓张口,“别担心,走吧。”
强求无济于事,白秀然一步三回头,慢慢登上马车。
范成明这时才明白为何之前白家父子连问都不问一句家中如何安排之类的话。
原来真正与段晓棠亲近的人是白秀然,这才是他要托付的人。
正想打探两人关系,却见段晓棠抱膝蹲在地上,“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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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之上白隽面沉如水,昨夜白秀然赌咒发誓与段晓棠绝无男女相思之意,他姑且信了。
白秀然捏着手绢擦干净眼角泪痕,神色恢复正常,“到底怎么回事,晓棠为何不能出来了。”
白隽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昨夜躲过右武卫大营重重守卫巡逻,”只差最后一道栅栏,“若非河间王临时起意巡夜,只怕真叫他逃出来了。”
白秀然扭头想要看看右武卫大营的模样,却只见熏黄的马车内壁。“右武卫大营?”
白隽深吸一口气,“但凡昨夜他起一丝恶意,别说右武卫,整个南衙诸卫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光是重塑防御巡逻体系,就够不少人头疼的。
若真叫段晓棠逃出来,相当于老巢被人端了,比吃了败仗还丢人。右武卫至少十年别想抬起头做人。
白隽:“不过他因祸得福,入了河间王的眼,日后总能出头。”
白秀然清楚为何昨夜段晓棠非要冒险逃营,因为女子身份不能被发现。
“晓棠出事的消息还瞒着明月她们,我待会去一趟胜业坊,顺便找李二郎。”
白隽眉心川字纹愈深,“找他作甚?”
既然请了父亲出面,有些事情没必要瞒着,“晓棠让去找的。”
白湛方才明白两人方才是做戏,不知不觉间交换了密语。“哪里提的。”
白秀然:“晓棠隔壁是李家,晓棠不吃羊肉,李二郎不喜甜食,他俩根本不可能交换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
白隽拧眉,“李二郎能有办法?”
白秀然不知道段晓棠的本意是找李君璞拿主意,求援手,还是之前有其他约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白湛:“小菜园也是密语?”
“不是,就是交待要好好照顾菜园子。”白秀然去过屋后头的小菜园,高门贵女不必亲侍稼穑,但并非不食肉糜。常见菜蔬的名字样子还是认得的。
可小菜园里大部分菜蔬的别说模样,连名字都没听过。都是段晓棠从家乡带来的种子,白秀然无意深究那些奇奇怪怪的植株之间是否还有类似红薯一般的丰产作物。
帅帐内吴岭见只有范成明庄旭回来,“段晓棠呢?”
范成明:“在外头哭呢。
“哭?”吴岭以为自己听错了,“见梁国公哭的?”情绪竟如此激动。
庄旭道出实情,“见梁国公父子两挺平静的,直到营门口见到在外等候的白三娘,两个人哭的眼泪汪汪的。”
吴岭向来不关注儿女私情,记得庄旭提过,“白三娘定亲了?”难道是那种关系,但白隽绝不会纵容自己女儿胡闹。
“千牛卫的徐大郎。”庄旭说出来都觉得是玩笑,“段晓棠向白三娘哭诉说营里的伙食太差。”
不想从军的人有千般理由,怕死怕苦怕累……头一次听到哭伙食太差的。
军中老兵欺压新兵的事例,吴岭问道:“他早上吃的什么?”
范成明急忙解释,“同我和庄三一起吃的,没做手脚。”
军营中是食物谈不上美味,但肯定称不上难吃,庄旭猜测,“可能因为他之前是厨子,舌头比较敏感。”
范成明作为曾经用餐的客人给出五星评价,“春风得意楼的菜色确实不错。”
军中分例最好的当然是主帅,但吴岭不可能冒然将自己分例分给段晓棠。德不配位,只会招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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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的是范成明,一个果毅都尉吃霸王餐,还被人抓了现行。
范成明身上一点油水都没有,这笔钱吴岭不可能帮他出,只能让庄旭代替。至于他俩私底下算拆借还是赠予自己掰扯。
两人垂头丧气出了帅帐,庄旭马上要破财,心情不好,“范霸王,你可真行!”
买赝品的楚霸王断刃,吃霸王餐的范二,引来真过江龙,这外号真没叫错。
范成明委屈,“一个厨子。”我也不知道会这般棘手。
“酒楼靠菜品立足,现在主厨进了我们右武卫大营,这酒楼还开得下去?”庄旭强调,“东市日进斗金的大酒楼呀,叫你哥把钱准备好吧。”
范成明哪里只吃喝了几百文钱,他是把春风得意楼吃垮了,把人摇钱树给挖了。
范成明拽住庄旭的袖子,纠正称呼,“我哥不就是你姐夫。”
“表姐夫。”庄旭划清界限,“段晓棠的事梁国公出面,赠兵书了结。可春风得意楼的账还没算呢。”
白秀然没有出嫁,她的私房自然算在白家产业里。
一码归一码的道理范成明当然清楚,东市鼎鼎有名大酒楼,真要垮了,白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人是河间王让留的,但锅肯定要自己背,范成明欲哭无泪。
“庄三,你和段晓棠熟些,帮我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当然是春风得意楼的底细,好让范家有个准备,割肉还是放血。
庄旭到校场找段晓棠,发现他并没有训练,而是站在场边观察其他亲卫军士的训练的情况。
段晓棠瞥见他过来,一直不说话,“有事?”
“有点事想问问,”庄旭尴尬地笑道,“你之前不是在春风得意楼干吗,酒楼一天进账多少?”
段晓棠公事公办,“商业机密,恕不奉告。”
庄旭:“梁国公说这酒楼是一笔烂账,以后肯定是瞒不住的,我怕其他人问起,不知道该如何说。”
段晓棠不知道帅帐内白隽是怎么说的,“实话实说。”
庄旭:“怎么说?”
段晓棠缓缓吐出一口气,“原先生意差到连同行都不觉得是威胁,掌柜账房趁着他外放那两年贪污六千多贯。”
“父女俩都觉得这事丢人,不愿意往外说。”
庄旭心里默默给账单添上一笔,除了春风得意楼以外还要加上梁国公的名誉损失费。
庄旭昨日简单打探过春风得意楼和段晓棠的底细,知道以前叫华天楼,换了东家后重新开业,做的春风得意楼。
哪知道是父女两个左手倒右手,为了面子才将酒楼改头换面。
以前华天楼生意那般差,掌柜还能贪下六千多贯,何况如日中天的春风得意楼。
被手下人欺瞒贪污,梁国公心上插一刀。
好不容易改头换面起死回生,下金蛋的老母鸡又被人端跑了,再插一刀。
换他是梁国公,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去。
试探问道:“春风得意楼大概值多少钱?”
段晓棠:“你想买?”问的奇奇怪怪。
庄旭咽下口水,“主厨走了,酒楼生意一落千丈,范二想补偿白三娘。”
“春风得意楼不会有影响,里头的厨子我都教过,勉强能独当一面。”顶多新菜开发速度慢下来,真正受影响的是快开业的步步糕。
段晓棠想到此处,怒上心头,“范成明呢,我要找他以武会友。”
庄旭猜定然有其他方面出问题,方才让段晓棠如此动怒。随意拈了一个借口,“好似去左武卫拿公文了。”说完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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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慎重考虑一会,“好消息。”
庄旭:“春风得意楼其他厨子段晓棠早调教过,生意应该不会受影响。”
范成明:“坏消息呢?”不是很想听。
庄旭:“段晓棠想找你以武会友。”
“开什么玩笑,”范成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有伤在身。”就算没受伤,也不是段晓棠的对手。
“你说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怪物,身手好就算了,一眼把我们右武卫大营的虚实看的明明白白,一个人差点把整座大营端了。我两也是将门出身,耳濡目染有这本事?”
庄旭只想翻一个白眼,“不是你从春风得意楼钓出来的吗?”
“什么,晓棠被抓进军营里去了!”林婉婉收到白秀然的消息赶回家就收到天降大雷。
“父亲今早去右武卫大营,没有要到人。”白秀然将昨夜段晓棠逃营之事和盘托出。
祝明月猛地一锤桌子,“这样看来,晓棠暂时是出不来了。”换她是河间王,也不可能放人走。
赵璎珞一时六神无主,语带哭音,“那怎么办呀?”
白秀然:“晓棠让我找李二郎。”
这个人选着实有些尴尬,李君璞若真有本事,也不会卡在万年县尉的位置上动弹不得。
可他也有一个好处,有将门背景对军中的门道清楚明白却置身事外,旁观者清。
林婉婉挺身而出,“我去找他。”不在家中就在县衙。
算来算去家中除了段晓棠以外还真是林婉婉和李君璞交情深些。
白秀然叹一口气,“如果李二郎那边没法子的话,我们要做两手准备,给晓棠送些衣物、吃食、日用进去。”
“我已经让人去请徐大郎过来,千牛卫和右武卫同属南衙,他应该认识人。”
林婉婉已经出门,祝明月坐在桌边,手指不住摩挲着眉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段晓棠的人身安全。
“璎珞,你去晓棠屋里给他收拾衣裳,挑利于活动不显身材的。”后面恐怕还要专门请人订制一些。
“兰娘,去厨房收拾吃食,要简单方便易保存。做完了你俩一起收拾日用品。”
戚兰娘赵璎珞手里有事做,心底反倒没那么慌了。
正屋里只剩祝明月和白秀然两人,祝明月开诚布公,“军营生活肯定有各种不便,但我相信晓棠能掩饰好身份,但现在只怕意外。”各种各样的意外。
一旦身份暴露,该如何逃脱刀口,如何解释,找谁求情,甚至包括最后亡命天涯的路线。
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方案的。
白秀然沉吟稍许,“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请父亲出面,设法拖延时间。”
白秀然不敢打包票白隽能救出人来,但拖延时间是能办到的。
逃营和女子入营,相较起来也不知哪个罪名更重,总之在大吴都算性质恶劣。
祝明月心底已经有模糊的方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共沉沦吧。”第一个被拖下水的一定是河间王。
不多时,徐昭然和李君璞前后脚赶到。
徐昭然心里火烧火燎,他和白秀然虽然订亲,是没几个月就要成亲的未婚夫妻。
但一切来往都是合乎礼法的,简单说就是每次约见徐昭然都是以白家父子几个名义。两人中间一定会卡着一个闪闪发亮的电灯泡,这个人选一般是白湛。
但这次非同寻常,是白秀然直接约见,而且见面的地点是段晓棠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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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理清来龙去脉,“晓棠昨日被河间王抓进右武卫大营,今早父亲亲去,没有把人要回来。”
李君璞心念电转,“中间是不是有误会?”段晓棠并非恶徒,河间王也不会欺压良民。
种种大事当前,范成明吃霸王餐逃账的事只是开胃小菜,白秀然一笔带过,真正的重头戏在后头。
“昨夜晓棠避开右武卫大营重重守卫巡逻,在没有惊动一人的情况下外逃。最后关头被临时巡夜的河间王抓了现行。”
故事走向曲折离奇,从一顿霸王餐到差点被端掉的右武卫大营。
李君璞难以置信,“真的?”
白秀然点头确认,“真的。”
徐昭然只得感慨,“那可是右武卫大营。”数千人的大营,居然差点叫人逃了。
原先段晓棠说若是抄了赌场的底,他有把握在对方不动用弓弩等远距离武器的情况下逃出生天,本以为是戏言,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对象从赌场打手变成右武卫大营,等级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君璞见众女脸上并无哀戚之色,再确认一次,“人还活着吗?”
林婉婉猛点头,“活着。”仿佛将头当木鱼,多点一次,就能多为段晓棠续一秒。
只要不是当场被当做奸细砍了,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段晓棠犯的事太大了,显出的本事也太大了。
但从白隽铩羽而归来看,转圜方向大概不尽如人意,至少不如段晓棠的意。
李君璞不解,“他为何要逃?”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殴打朝廷命官冲撞王驾罪名有待商榷,但绝对不到要冒险逃营的地步。
以李君璞对段晓棠的了解,他不如孙无咎一般熟谙律法,但绝不会分不清二者的差别。
民法与军法相较,必然军法更重。
徐昭然岔开话题,“肯定有他的理由,或许是被河间王的阵仗吓着了。”
段晓棠逃营的理由自不必多说,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在军营里待下去。刚好艺高人胆大,冒险一试结果撞到了铁板。
徐昭然说的话李君璞不敢苟同,段晓棠行事低调但绝不是个胆子小的。“现在是何情况?”
祝明月:“被河间王上了兵册,暂充亲卫。”
李君璞心底顿时五味杂陈,面色变换不定。冷静些许时候,方才问道:“他不愿意?”
林婉婉脸皱成一团,“肯定不愿意呀!”
河间王的看重,对他人是青云路,对段晓棠而言是断头路。
白秀然急切道:“所以晓棠让我们来找你。”
“找我?”李君璞手指着自己,“梁国公都做不到事,我也没办法。”
从河间王手里抢人,李君璞自认没那个能耐。
显然在段晓棠的认知里,春风得意楼的厨子比河间王的亲卫更有前途。
做一份不喜欢的工作有多痛苦,没有人比李君璞更有发言权。虽然不理解,但选择依从他的心意。
祝明月猜测段晓棠也没真指望李君璞真能把人捞出来,更多的是想借助他第三方又熟悉军事的身份,想一想有没有其他的门路可以走。
“有没有可能把晓棠从军营里,合情合理合法,还不得罪河间王的前提下“偷”出来。”
一个“偷”字道出祝明月的本意,欺上瞒下,瞒天过海。
李君璞心底骂一顿段晓棠昏了头的选择,嘴上实心实意地出主意,“看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最直接的办法——残疾,缺胳膊少腿,选哪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心有戚戚,“非得这样,打折行不行?”
李君璞戳破幻想,“不行,骨折接好一样可以在军中效力。”
至于砍掉这样设想别说段晓棠本人愿不愿意,就是从前设备技术齐全,断肢再植手术也要考虑术后功能恢复的问题。
何况现在,出血感染一个比一个要命。
由此启发,林婉婉有了一个新想法,“疫病,会传染人的那种。天花、肺痨、麻风……不是真染病,只是外表形似,肯定不能留在军营了。”
徐昭然:“最大的可能是被挪到偏僻之地静养,缺医少药,一旦身故扔焚尸炉了事,而且全程严密监控。”绝不给人偷梁换柱的机会。
林婉婉作为大夫,主意一个接一个,“重疾呢?”甚至包括后续的假死。
徐昭然知晓内情,“外表再相似,但脉象骗不了人。”
林婉婉的医术有独到之处,哪怕外表,甚至脉象作矫饰。但是男是女,有经验的大夫一搭脉便知,一旦被揭穿,死路一条。
李君璞从前只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如今看来该加上一句医以技逆伦。
段晓棠一无所知的时候,已经在小伙伴嘴里生生死死好几回。
李君璞神情坚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难的不是让段晓棠从军营里出来,是绝无后患。李君璞天天和治安缉盗打交道,很清楚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要有怀疑就可以。
尤其对河间王这等位高权重之人。
祝明月心情不由得沉重,但事还是要做的。“你们把收拾的东西拿出来,婉婉去拿药,要成药。”
李君璞:“你们有门路把东西送进去?”
徐昭然非常有自觉性的站出来,“我。”
白秀然还未开口,但徐昭然非常清楚为何特意找自己过来。
千牛卫宿卫宫中并不统兵,但与右武卫同属南衙管辖,人面肯定是熟的。
白家和李家根基都不在南衙,慢慢去疏通关系还真不如徐昭然去刷脸来的快。
既然已经有了门路,李君璞亦不犹疑,“我回去拿点书过来。”
白秀然不解,“他已经在看兵书了。”
李君璞知道段晓棠从不读兵书,现在定然是河间王授意,如此看来小命暂时无虞。
长舒一口气,“他现在需要看的不是兵书,而是熟悉大吴兵制。”
别人自幼耳濡目染熟知的东西,对段晓棠这样半途而来的异乡人,不深入了解,永远只能雾里看花。
这样书籍非得在世传将门家中才能找到,而且李君璞回家还得好生筛选一番,找一个时间最近的版本。
时间紧急,李君璞来不及顾虑更多,但语气稍显迟疑,“我能不能从后面走?”从后面,翻墙走。
如果从小院大门出去回自家再绕到书房,会浪费不少时间。
祝明月:“兰娘,带李县尉去后头。”
林婉婉捧着药进来,招呼白秀然和徐昭然,“你们看看有没有犯忌讳的东西。”
平时自用就罢了,带进军营可要小心一点。
段晓棠的衣裳鞋袜徐昭然根本不去翻动,白秀然在一旁将衣裳抖开检查一番再折好,确认都是性别特征不明显的样式。
“怎么大部分是白色的?”
赵璎珞亦是头疼,“晓棠的衣物大多是这样。”怎么耐得住军营摸爬滚打。
祝明月:“先将就穿,后头让人做新的。”
徐昭然仔细检查一番药品,段晓棠一旦在军营受伤生病都很麻烦。不愧是有家养大夫,一时之间拿出的种类都很齐全。“带这么多吃食作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语气不自觉带点心疼,“晓棠说右武卫大营里吃的不好。”
徐昭然无话可说,人比人气死人,你有没有想过,我值守的时候吃的也不好。
不多时李君璞带着军制手册翻墙回来,几人齐心协力将行李打包。
看着眼前几个即将成型的硕大包裹,徐昭然还是没想通,“右武卫大营,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差点被一个女人给端了。
别说是一个女人,换成男人来也够离奇。
以前只听说过万军之中杀得七进七出的猛将,何时见过一个人趁夜摸营还差点成功的事。
但凡段晓棠身上多带一个火折子,别说河间王,皇帝晚上都睡不着觉,眼皮底下的军营被人烧了。
白秀然将段晓棠之前口述的摸营大纲复述一遍。
李君璞思考一会,“听起来可行,但应该有其他未尽之言。”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只能等他回来再问。”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李君璞的说法仅针对思路,行动方面不做置喙。他本人做不到,从小没有打算过要往斥候方向培养。
但段晓棠行动中体现的素养,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斥候,所以吴岭才会让他读兵书。
徐昭然倒是想起一事,“右武卫大营近来正在换防。”新旧交替。
李君璞摇摇头,“绝不只是如此。”
哪怕换防,右武卫也不可能只剩小猫两三只。何况吴岭晚间留宿,营中巡逻绝不敢玩忽职守。
徐昭然看着眼前三个巨大的包裹,“我一个人恐怕拿不动。”其实拿得动,只是样子不大好看。
林婉婉手往后指,“家里有一个小车车,你要么?”
徐昭然十动然拒,“不用了。”拿车推着兴师动众,影响不好。
徐昭然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回千牛卫拿份公文去右武卫做做样子,但从白秀然的说法来看,段晓棠现在的日子并不算太难过,至少没有被当做囚徒对待,只要找熟人带路进去就行。
右武卫好歹分属南衙诸卫,带头大佬又是河间王,没人敢动他们的军费。
吃食算不得美味但管饱,对许多刚从地方上番入营的军士而言,是顶顶好的福窝。
段晓棠从校场回来路过营地,远远瞧见各伙的饭食里有一盆红色的汤水,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到了早上庄旭带着吃饭的小屋,终于知道了答案——苋菜。
吴岭行动力果然惊人,只怕将市面上所有的苋菜都买回来了。
范成明夹起一根水煮苋菜,眼神略带嫌弃,“吃这个有用吗?”
视力好的人不懂夜盲的无助,就像不晕车的人不懂晕车的痛苦。
只要庄旭和范成明不开口赶人,段晓棠就吃定他们,毕竟他们的份例在营中数一数二。
段晓棠夹起一根苋菜,全当吃减肥餐了。“所有人都吃吗?”
庄旭点头,“嗯。”
段晓棠:“最好挑选夜盲之人分成两部分。一半吃一半不吃,过段时日对比看效果。”
庄旭:“反正便宜。”
苋菜便宜,肝脏也便宜。
段晓棠面无表情的吃下苋菜,“肝脏可不能直接用水煮。”那味道根本不可能下咽。
“看伙房怎么做,”庄旭不通庖厨,忽然想到一事,“我若想成为神射手,视力更好吃什么?”
段晓棠一一盘点,“鸡蛋、菠菜、牛奶、柑橘、黑豆、核桃……听说鱼眼睛也不错,以形补形。”
范成明一点不见外“不记仇”,“那我想力大如牛能扛鼎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做梦比较适合你。”
庄旭眼看两人快掐出火星子来,急忙岔开话题,“你家乡哪种兵最厉害,骑兵、步兵、弓兵……”
只知道段晓棠祖上西迁,却不知道是何时的事,用的是汉制、晋制还是胡族军制。
段晓棠掰开一个胡饼,没想到里头还是肉馅的,嗅了嗅是羊肉,放到隔壁范成明的碟子里,“吃吧。”
复而回答庄旭的问题,“伙头兵。”
范成明刚拿起半块饼,不由得扭头惊讶,“啊?”
伙头兵什么时候最厉害了?
段晓棠娓娓道来,“首先他要经历训练,懂得所有的军事技能,其次学厨,战场搭锅建灶,”炒糖色是基本要求,“甚至穿越战场给同袍送饭,我自问做不到。”
范成明咂舌,“你不是身手好又会厨艺吗?”
段晓棠换一个他们能理解的说法,“会骑马会射箭,就一定会骑射吗?”
范成明摇头,骑射属于高端要求。
马车行驶到太平坊在一个角落里停下,徐昭然提着三个大包裹下车,慢慢走到右武卫大营门口,报上名,“千牛备身徐昭然寻录事参军庄旭,烦请通报。”
徐昭然和庄旭两家祖上有些交情,近几年南衙点卯时打过招呼,只能算点头之交,连酒肉朋友都称不上。
但进营门,点头之交就够了。
庄旭接到信时犹不可置信,“徐大郎找我?”
范成明从背后探出来头来,似乎想要张望营门方向,“该不会找你给段晓棠穿小鞋?”
庄旭瞪大了眼,“我疯了吗?”段晓棠现在正得河间王青眼,给他穿小鞋,上赶着找不痛快呢。“我出去看看。”人到跟前总不能不理。
范成明给出八字真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千牛卫还能管到我们右武卫头上?”
庄旭做完心理建设疾步到营门,见徐昭然手上提着几个大包裹,包皮上还绣着食铁兽。暗道徐昭然为了整段晓棠,还真下了血本。
脸上满面热情,“徐胖,你怎么来了?”
有人来接,徐昭然非常顺理成章的踏进右武卫大营的营门,从手上分了一只包裹给庄旭。
庄旭尴尬地笑道,“你来就是了,还带……”礼物。
徐昭然打断庄旭的自作多情,“你们营里新来了一个军士叫段晓棠,他家人不放心,托我给他带点东西来。”
庄旭脑子有点乱,居然是给段晓棠送东西的。段晓棠是被抓进来的,自然不可能带上行李。白家如果送东西来,肯定不会让徐昭然来。
能支使得动的,只剩白秀然了。
这三个人的关系,不敢深思……
庄旭:“他家里不是没人了吗?”
“还有几个同乡朋友。”徐昭然打量四周,军士看来的确未满员,“他人在哪?”
庄旭在前头引路,“吃完饭回营房休息了。”
段晓棠正在屋里看兵书,看得头昏脑涨。诸位军事大家写书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学渣的心态。
佶屈聱牙的古文真是看得人头疼。
段晓棠开着房门,陡然光线变弱,抬头见有人逆光而来。
辨认出来人,立刻站起来,情绪激动,“亲人啦,你可算来了!”
段晓棠和徐昭然情分并不算深,但现在情况特殊,见着熟人难免情绪外露。
只是千算万算,没料到来的人是徐昭然。
徐昭然自认和段晓棠还没有到张口“亲人”的份上,此行全为“受人之托”。将手上的并庄旭提着的包裹一起放在桌面上,“衣物吃食日用,有什么缺的我再出去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人居然关系不错。“徐胖,你俩认识呀?”
徐昭然的态度那叫一个光风霁月,“嗯,是朋友。”
从称呼就能判断两个人的关系,段晓棠抬头,“庄参军为什么叫你徐胖?”
徐昭然一点也不想提这件事,“我幼时肥胖,行了吧。”
段晓棠低头整理物品,暗道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盐、糖、辣椒酱……段晓棠从包里摸出一个砖头样的东西,“谁把这玩意放进来的?”
列巴!
拿来敲核桃吗?
徐昭然瞄一眼,“祝娘子说,这东西顶饿。营中不比家里,饿了能啃一啃。”
段晓棠承认他做列巴时没控制好比例,但没想到最后落在自己手里,还啃一啃,把牙崩掉吗。
段晓棠快速清点一遍,基本能扛过一阵,但人心不足,“能带口锅进来吗?”灶我可以自己挖,现在营中用的陶锅实在怕一不小心弄碎了。
徐昭然不敢想象自己扛着一口大铁锅行走的模样,断然拒绝,“做梦。”
庄旭原本是怕他二人关系尴尬,暗中搞事让营中不太平,结果两人大大方方,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于是徐昭然走的时候便让段晓棠独自去送,不再陪同。
徐昭然见是一人独居,最大的隐忧去除。段晓棠果不其然如之前所说,家乡女子亦可从军,所以在军营并不畏手畏脚。
小声说道:“家里不用担心,李二让我给你带句话,军中忌讳千千万,若想保命,好生听上司的话。”
简而言之,听话,别犟!
徐昭然原以为李君璞知道段晓棠的身份,后来仔细一想,他俩交往并无异常之处。
实际李君璞不过是知道段晓棠满脑子不合时宜,万一冲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有一事徐昭然始终想不通,“为何你不一开始就向河间王表明身份?”
四周无人,段晓棠小声说道:“若说了,只怕河间王第一时间将我砍了祭旗。”大吴军中觉得女子容易扰乱军心,连白秀然都不能进军营,何论其他人。“而且我的户籍是白家帮忙办的。”
别说段晓棠不知道白家和河间王关系如何,冒然说出来只会给白家添一道把柄,连白家也得罪了。
徐昭然原本以为段晓棠只是以男装示人,没想到连户籍都有,此事内情还需回去问白秀然。
走到营门口,徐昭然道别,“我走了,如果有事,托庄三给我带话。”
段晓棠点点头,“嗯,谢谢!”
躲过日头最烈的时候,段晓棠提着弓箭去校场练箭,不得不说军中制式的弓箭就是比市面上的好,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规格。
现在的状态就是骑马行射箭行,但骑射不行,中靶率无法保证。
吴岭见他挽弓搭箭姿势标准,不似无人指导,“谁教的?”
段晓棠不受影响,放出一箭,“白三娘。”
这个人选着实出乎吴岭意料,“她教你?”
点头影响姿势,段晓棠只嘴巴在动,“不过她说她射艺一般,不如梁国公和弟弟,到我这里就更是凑合了。”
吴岭回忆往昔,“梁国公射艺一绝。”不过近年来荒废了。
段晓棠不是真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夕食之时,前后左右房间敲了个遍,都是吴岭的亲卫。
“我家里带了些东西来,要不要尝一点?”
顺便带上自己两个便宜饭搭子。
范成明嘴上不停,“我从来没见过请客直接到伙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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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抱着手只管在一旁指挥,“鱼肉切片,蔬菜洗净,木耳泡发……”翻了一遍菜篓子,发现还有粉丝和腐竹,“这两样也泡一点吧。”
伙夫扭头,“这两样可是长安城新出的东西,你认识?”一般人可不知道还有泡发的一道程序。
段晓棠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认识。”
范成明在一旁看不出个所以然,“你就只动口不动手?”
段晓棠慢慢踱步过来,靠近道:“我动手做饭你敢吃吗?”
旁边的亲卫不禁笑出来,段晓棠是他们亲手抓的,对他和范成明之间的恩怨一清二楚。
段晓棠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裹好的小方块,剥开包装“咚”一声落到陶锅里,添上几大瓢水。“没有高汤,食材也不多,凑合点吧。”
庄旭伸头瞧着是红色的块状物,“什么东西?”
段晓棠拍拍手退后一步,“火锅底料。”指挥伙夫,“待会水开,先下肉,再放菜。”
随着水越烧越烫,香味也越来越浓郁。
范成明抽抽鼻子,“好霸道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越发活泛。
陶锅受热不如铁锅快,但也没等多久,段晓棠先捞了两块放在碗里递给范成明。
范成明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吃到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歹吹了几下。狼吞虎咽下去,原地蹦跶,“好烫好辣好吃。”
段晓棠这次没问他们能不能吃辣,习武之人运动量大,通常口重。再捞一碗出来,“看吧,没毒。谁给王爷送过去?”
原来把范成明当做试毒之人。
这职场真难混,好不容易开个火还得惦记着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吃不吃随他,但没送就是你的问题了。
亲卫头子陈锋站出来,“我去吧!”
通常这样的心腹人都会改跟主家姓,但吴岭的姓氏太大,一般人姓不了。
陈锋等人待段晓棠友善,并未他们为人亲切,而是段晓棠显露的本事太大,叫人一看就知道前程错不了。
就像孙安世名为上峰,不敢轻易招惹秦景,还要事事考虑他的心情。
段晓棠再拿了一个大盆,“陈统领,顺便给执勤的人也带过去。”使唤起人来半点不见外。“我们吃第二锅。”陶锅就是这么不给力。
范成明眼睁睁看着陈锋端着菜走,只能一边闻着味一边啃着胡饼。
第二锅终于出锅,范成明一马当先,筷子舞的飞快。嘴里含含糊糊,“你那火锅底料到底什么做的?”
菜肉都是他们看着准备的,秘密只可能是那一小块火锅底料。
段晓棠慢条斯理地夹一片鱼肉,挑出鱼刺,“最基础的牛油,再加上无数香辛作料。”
香料贵所有人都知道,庄旭暗叹吃的哪里是饭,分明是金子。
段晓棠循循善诱,“你们谁去给王爷进个言,放我出去,我管他一辈子火锅。”
众人只当没听到,专心致志埋头干饭。尝了火锅的味道,难怪段晓棠认为军营里伙食难吃。
庄旭抬头,“有酒么,合该配酒喝才对。”
角落里一个亲卫站起来,“我去拿。”
段晓棠早知大吴军营不禁酒,但看着这样的情景还是觉得有些玄幻。
面前放上一个酒杯,段晓棠伸手遮住杯口,语气不容质疑,“我不喝酒。”
劝酒最常用的句式不就是“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不待这种话出口,主动解释,“不喝是为你们好,我酒后乱性而且荤素不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瞥见旁边的大胡子亲卫,仿佛伤了眼一般,立刻扭过头,“喝可以,换个位置,我坐范都尉和庄参军中间去,你俩细皮嫩肉的,明早醒过来,我们都不用羞愧欲死。”
段晓棠的话是真是假无从得知,但范成明明白其中满满的威胁,“你别过来呀!”最后几个字都破音了。
庄旭犹不信,“真不喝酒?”
段晓棠无所谓道:“你不是认识徐昭然么,可以问问他,我喝不喝酒。或者他敢不敢跟我喝酒?”
这个时候庄旭当然不可能找徐昭然求证,但下午徐昭然带来的行李中的确没有酒。
好在段晓棠除了不喝酒以外,其他一切如常,谈天说地半点不见外,气氛还算活络。
范成明挑挑拣拣将自己喜欢的菜都吃了,已经吩咐伙夫再切洗一锅。“你从哪儿搞来的牛油?”香料先不提,牛油也难得。
段晓棠言简意赅,“梁国公家的牛,摔死了!”
庄旭没想到这火锅里还有白家的事,显然段晓棠和白家的关系比想象中深。
长安城哪有那么多摔死的牛,段晓棠的主意都动到他家牛身上,结果白隽本人还没吃到过。
陈锋端着满满一碗菜进了帅帐,吴岭被香味从案牍公文中生生拉出来,“什么东西?”
陈锋:“段晓棠做的,好似叫火锅。属下看着他做的,亲卫们尝过,味道不错。”重点是段晓棠本人都吃,确认无毒。
多年军旅生涯,只是让吴岭对食物味道没那么在意而已,舌头又不是真坏掉了。
尝过一筷子,嘴角微微挑起,“还真是个厨子!”
段晓棠突然离开给家里人各方面都带来强烈的震动和变化。
哪怕小院两边的柳家和李家都是极友善的邻居,但戚兰娘还是火急火燎地从作坊牵回两只鹅,整日在院子里嘎嘎叫。
赵璎珞把平日敷衍训练的鞭法再度拾起来,鞭风凌厉舞得叫人胆寒。
林婉婉忙着配置各种药物,祝明月则忙着补充各种因为段晓棠抽身留下的漏洞。
步步糕受影响最大,每日带着戚兰娘亲自压阵,很多复杂的糕点女工们都还没学会,只能一步一步来。
长新楼的伙计兴冲冲找到自家掌柜,“掌柜,我刚刚听到消息,春风得意楼的段郎君家中有事,已经辞工了。”
钱掌柜拧着眉,“他不是祝娘子的亲戚么,怎么可能走。”
伙计:“千真万确,现在酒楼后厨全由王厨子管。”
钱掌柜哎呦一声,感慨道:“还有这种好事!”
立刻敲锣打鼓把好消息说给旁边俩家同行听,他们最近可是被春风得意楼压得喘不过气来,生意都少了许多。
范成明养了几日,终于等到不用值守营中的事后,约了几个诸卫中相熟的朋友,合计要好生逍遥一番。
刚出太平坊,见到白秀然独自一人一反常态的站在大路中间,手上一个巴掌大的花瓶抛上抛下。
范成明对白秀然最大的印象还是她和徐昭然段晓棠三人间关系纠葛,以及那日营门前眼圈微红的可怜模样。
未曾上过战场,但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我们避开点。”
朋友们不认识白秀然,平时耀武扬威惯了,自然不肯,“她是谁,凭什么让着。”
白秀然收好花瓶,端端正正抱在怀中,不闪不避向着一群人走来。
范成明想不通白秀然打得什么主意,庄旭提醒:“给她让开路。”总不会带着花瓶去右武卫找段晓棠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熟料白秀然抱着花瓶直愣愣地走过来,范成明心里大感不妙,白家的兄弟呢,仆从呢?怎么只有她一个人,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
范成明脚步往左挪一点,白秀然的路线跟着偏移一些。
两人距离只剩三步远的时候,别说范成明,连旁边其他人也看出不对了。
白秀然抱着花瓶直愣愣地往范成明身上撞,“啪”一声花瓶落地碎成无数瓣。
白秀然用尽平生最矫揉造作的语气,“呀!花瓶被你碰碎了,要赔的!”
范成明语无伦次,“我,我,我……”
白秀然换了一副脸色,厉声道:“不想赔!”
立刻给范成明定性,右手握拳直冲面门。
“啊!”范成明捂着鼻子,痛苦地退后。
旁边人喊道:“怎么动手了!”伸手想要分开白秀然紧追的拳风,反倒被一脚踢开。
男女有别,白秀然身份不凡,几个南衙将校不敢擅动刀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范成明挨打。
七手八脚上去想要分开两人,不敢随意攀扯。反倒是白秀然被激出了真火,索性连人一起揍了。
既然闹事就不怕闹大。
庄旭见范成明被打得脸面开花,抓住空当想要将人拖走。
熟料反而被白秀然抓住衣领,庄旭急中生智,“我是徐昭然朋友,他上次进营是我领的路。”
白秀然扔开他的衣领,“一边去。”弯腰低头躲过背后袭来的一拳,侧身一转将人右手扭到背后。
庄旭乖乖地站到路边,看见这个动作忽然觉得眼熟,不是段晓棠的招式么。
唯一的区别是段晓棠有分寸点到为止,白秀然下手则要狠辣些。
白秀然攒了几天的火气,此时遇上始作俑者,颇有几分人挡杀人佛当杀佛的气势。
白湛从远处的客店二楼探出头,带着几分担忧,“三姐不会有事吧?”
孙无咎立刻把他拉回来,“你不出头她自然无事。”
女郎发怒是娇嗔,儿郎出面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河间王名义上统领南衙诸卫,此刻正在南衙衙门与旗下心腹将领坐堂议事。
亲卫回禀:“王爷,南衙六位将校在太平坊外遇袭。”
吴岭面上辨不出惊怒,“何人如此大胆?”
亲卫:“是一位女郎,把六人堵在大街上打了一顿。”
说出来都觉得可笑,街面宽敞还能被堵,一个人打六个,一个是女人,六个是军中将校。
吴岭:“挨打的六人是谁?”
亲卫:“右武卫范成明、庄旭,左武卫梁景春、陈良为、靳武,右屯卫宁封。”
底下议事的将领们齐齐咂舌,这几人不是他们的属下就是子弟亲戚,都是南衙的低阶将校,到底何人如此大胆?
亲卫补充一句,“那位女郎好似姓白。”
吴岭有一些不妙的猜想,“把人都带进来吧。”
太平坊外出了南衙的地头,就归长安县管辖。听到一女六男当街行凶,还以为是六个男子欺负一个女子。到了现场一看,好家伙,一个女人打得五个男人满地找牙。
女郎身份未明,但六个男人都是南衙将校,显然事情不简单。
正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南衙来人了,河间王要亲自问话,立刻欢天喜地将人七人礼送入太平坊。
白秀然躬身行礼,“白氏三娘,拜见王爷。”
模样体面,只额前有几丝碎发,这样子与其说同人动手不如说刚扑过蝴蝶更合适。
对比几个男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只庄旭稍微干净点,谁敢信她刚刚霹雳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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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河间王,连堂上其他将领都想问一问,你们六个废物点心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吴岭:“事件因何而起?”
白秀然抢先开口,“晚辈适才逛街见一花瓶甚是喜爱,便将其买下,待归家后献给家父赏玩,熟料被他们给碰碎了。”
顺手将手绢里包着的花瓶碎片展示给诸人瞧。
白三娘子做事豪爽大气,碰瓷拿的都是真瓷器。
范成明捂着肿胀的右颊,倒吸一口凉气,“胡说,明明是你故意往我身上撞的。”
白秀然一点也不慌张,只提醒道:“注意用词。”
这个姓氏这份底气,其他人即使不知道白秀然是谁,也该晓得她爹是谁了。
只是不知她一个高门贵女为何要故意为难范成明等人,还是以如此伤人面子的方式。
别人不清楚,吴岭还不明白么,这是咽不下段晓棠因范成明入营的气。
“一个花瓶而已,本王代他们赔给你。”
白秀然从袖中掏出一张新手绢,姜汁刺激下,眼圈微红,“不只是一个花瓶,还是我的一片孝心。”
白秀然出门前专门去后院找白隽的一群莺莺燕燕进修过,“他们碰碎了我的花瓶,当场不想赔。若非晚辈有一些武艺傍身,岂不被他们欺负死。”
范成明怒目圆睁,到底谁欺负谁呀,你家孝心随意拿在手里抛上抛下?
“明明是你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听到此处方才明白,六个人一起出门,五个人挨打,原来事主是范成明。
其他人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
白秀然冷言以对,“我恨你什么,又报复你什么?”
范成明的兄长范成达在一旁听得脑袋迷糊,自家的脓包弟弟怎么会和白秀然扯上关系,还是怨恨报复。
范成明委屈至极,“人是因为我进去的,可人不在我手里,在王爷手里呀!”
段晓棠人在右武卫大营,可在营中没有任何职务,一直是挂在河间王名下。
众人没想到这其中还有河间王的事,从字面上理解,范成明从白秀然这里抢了一个人(重点:不知是男是女),然后送给河间王,现在被白秀然碰瓷报复。
河间王一世英名因范成明莽撞,蒙上一层阴影。
护卫在门外高唱,“梁国公到!”
准确地说白隽白湛和徐昭然一起到了。
白隽一进来先告罪,“王爷,我见三娘心绪不佳,方才让她出门散心,哪知道会与人起了争执。”
论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必有白隽一席之地,看看范成明等人鼻青脸肿的样子,谁会轻描淡写将其说成一场争执。
徐昭然站在白秀然旁边,轻声问道:“三娘,受伤了吗?”
白秀然摇摇头。
徐昭然继续问道:“手疼么?”
白隽轻咳一声,戏过了。小声同吴岭道:“三娘心里有气,连我们父子几个近来在家都低头不敢大声说话。”
“梁国公生了一个好女儿。”吴岭绝非阴阳怪气,而是真心话。抛开脾性不论,白秀然能徒手打六个将校毫发无伤,可见身手了得。
白隽自说自话,“唉,不怪三娘,看了账本我也生气。”
吴岭听到一个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词语,“账本?”
“是啊!”白隽一抬手,白湛从袖中摸出一本账册。
白隽接过递到吴岭手里,“王爷你看看。”
吴岭打开账册,入目第一行“烤鸭八十只”,便知道是哪里的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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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最后一页,饶是吴岭手里曾过过千万军费,也对一间酒楼的收入惊诧不已。
春风得意楼开业三个月,祝明月挑了营收最高的一个月,再将流水上浮三成,精心制作的一本假账。
白隽:“原先什么样不提了,几个孩子好不容易做出一点起色,结果厨子没了,酒楼日后怎么开下去?”
段晓棠的事完了,春风得意楼的事可没完。哪怕酒楼其他厨子学过菜谱,但有没有主厨绝对不一样。
结果几天过去,河间王没有一点表示,白家也不是吃素的。
白秀然采用如此暴烈的手段,于外人来看是不满春风得意楼的损失,实际是为段晓棠鸣不平,从此后丧失自由,每日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随时命悬一线。
段晓棠到底从白家出去的,日后他的本事显露人前,难免有人将白家和河间王联系在一起。
不如彻底闹大,从白家出去的就是一个厨子,什么军事天才,逃营小能手,都是河间王慧眼识珠。
白隽情愿背一个识人不明的昏聩之名。
众人方才明白秀然闹这一场为何,英雄一怒为红颜,红颜一怒,为厨子?
范成明从白秀然处抢走一个厨子送给河间王?行为超出一般人想象。
别人送的美人、歌舞乐妓,哪知道范成明另辟蹊径送厨子。
吴岭不好女色,同样不好口腹之欲,范家也不靠这些伎俩上位,怎么看怎么诡异。
吴岭心中有了计较,“三娘的损失,本王自会补偿。”没明说花瓶还是酒楼。
此时锱铢必较反倒落了下乘,吴岭绝不会叫白家失望。
祝明月的本意便是如此,无论古今,普通人还是位高权重者,人的劣根性皆是如此,免费的从来不会珍惜。
段晓棠若是简简单单从春风得意楼出去,吴岭一阵新鲜劲过后未必在乎,非得叫他出血肉痛方才知道珍贵。
日后选择蛰伏还是趁势而起,全凭段晓棠本人的意愿。
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户,想插进全无根基的南衙,千难万难。
与其八面玲珑四处讨好,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在众人心里树起一个不好惹的形象。
白隽大度,“都是王爷慈心,不忍她一个孩子受了欺负。”论辈分,吴岭是白秀然的祖父辈。
转而看着底下几个形状惨烈的将校,“都是我家三娘下手没轻没重,待会让人送几瓶金疮药来,给你们赔罪。”
南衙人多势众,也因此鱼龙混杂,总有一些混日子吃饷的,哪知道今日刚好集齐六个,叫白秀然出好一阵威风。
白秀然平日低调,前两年随父外放,在城中诸多美貌、或善诗文、或善骑射的贵女中没什么名气。
她与徐昭然定亲,还曾惹人议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特别说明,单从相貌论,徐昭然是那朵鲜花。
今日一战成名,别说在贵女中排在首位,便是儿郎们也多不如她。
白隽左一个“欺负”右一个“赔罪”,将南衙往日威名全踩到脚底下。
形势不如人,白家女儿一人单挑一群南衙校尉毫发无伤,事实胜于雄辩。
白家诸人告辞离去,回家静静等着吴岭的补偿。
此刻堂内只剩南衙自己人,范成达一脚踹上范成明小腿,将人踹到地上,厉声喝道:“小兔崽子,居然敢攀附王爷为你顶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无话可说,“我……”
这件事上,他和吴岭谁替谁背锅真不好说。
人的确是被范成明“钓”出来的,但若没有吴岭横插一手,照当时情况,一旦追到军营门前,以段晓棠的“识时务”,定然立刻回转逃之夭夭。
白秀然之所以盯上范成明,无非柿子挑软的捏。无法明目张胆怨恨吴岭,就找罪魁祸首的麻烦。
范成明自从买了那把楚霸王的赝品断刃后,运气可谓一泻千里,思索要不要送到庙里去去晦气。
“此事与范二无关,”吴岭挥手示意亲卫将人扶起来,“成达,你莫要管束太紧,一个果毅都尉,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吃霸王餐,多丢人。
听到与范成明无关,范成达炸了,难道他弟弟就这么白白被白家女打了。
看出范成达的失态,庄旭急忙劝解,“姐夫,虽与范二无关,但这顿打他挨的真不冤枉。”
梁景春既是范成明的友人,又是范成达的下属。此刻按着被白秀然扭过头的肩膀,龇牙咧嘴,“可我挨的冤枉,到底怎么回事?”
至少现在明白,白秀然矛头对准的是范成明。
范成达才是最大的输家,六个人,三个是他下属,两个是他弟弟,面子里子全没了。
范成达:“你也不冤枉,但凡平日锤炼武艺,也不会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转而看着庄旭,“倒没看出来,你是他们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庄旭吞吞吐吐,“我只是耍了个小聪明,报上徐昭然大名,白三娘便放过我了。”
梁景春不认识人,“徐昭然是谁?”
庄旭:“千牛备身,白三娘的未婚夫,刚刚进来站在白三娘身边说话那一个。”
千牛卫分属南衙,但因宿卫宫中,只听命于皇帝,对南衙的命令,从来是听调不听宣。
梁景春想起,脱口而出,“那个小白脸。”
范成达再一脚把这个记吃不记打的踹地上,能做千牛备身,家世相貌能力一样不能缺,哪能容草包置喙。
心累!
范成达这边忙着收拾不成器的下属和弟弟,另一边老成持重的将领语重心长,“王爷,一个厨子,哪值得你与梁国公大动干戈,他是会做仙丹还是会做灵药?”
吴岭垂目摸着椅子扶手,不急不缓道:“五日前,右武卫大营差点被人摸了。”
“怎么可能?”
太平坊内营连营,右武卫居然差点摸了,而这个消息其他人五日来一无所知。
“何人如此大胆?”
吴岭原本想让段晓棠慢慢成长,但从今日白秀然一人就能暴打六个将校来看,南衙未来堪忧。
日后何谈镇压四方,拱卫皇朝。
吴岭:“一个人进右武大营不过一刻钟,看穿整座大营虚实布置。白衣夜行,避开重重巡逻守卫一路外逃。若非本王当日留宿营中,临时起意巡夜,恐怕真逃出去了。”
太平坊几座大营布置相同,连巡逻路线都差不多。若是右武卫差点被人摸了,岂不代表自家也不安全。
范成达:“右武卫不是还在聚兵吗?”这在南衙不是秘密。
庄旭:“五日前约有两千人。”不加河间王和他的亲卫。
范成达发现华点,“逃营穿白衣?”
庄旭解释,“他本身穿的白衣,打晕了军士但不敢换他的衣裳,因为是军资,怕得罪王爷。”
范成达无话可说,都逃营了还怕得罪,到底胆小还是胆大?
梁景春猜测,“是地方刚上番的军士?”
庄旭:“是那个厨子。”
梁景春没反应过来,“哪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手往旁一指,指着范成明。
诸人这才想起来之前听说的,范成明从白秀然那儿抢了一个厨子,献给河间王。
梁景春讷讷,“这年头厨子也学兵法?”
庄旭摇摇头,“人没读过兵法。”
庄旭发誓,段晓棠说没读过兵书这件事有九分真,剩下的一分假,是因为他至少读过封皮上“孙子兵法”四个字。
至于里头的内容不提也罢,段晓棠看的痛苦,他们看他看得痛苦更痛苦。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庄旭感觉一天天下来,河间王已经想把自己和范成明扔出右武卫大营,给段晓棠腾位置了。
范成达只听说五日前范成明挨了一顿军棍,遣人问过没什么大碍便没放在心上。哪知道当日有人逃营,不,是被人端了营地。
这几日吴岭坐镇右武卫,没有不长眼的敢随意过去串门。
消息被瞒得滴水不漏。
这种事哪是常人能做到的,宁封自然不信,“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吴岭刚才松口送给白家的补偿,不只为段晓棠的前程,便是只为一个治夜盲的法子也赚回本了,一旦发展起来,可以多得多少精兵。
庄旭该如何解释,瞎的是他们右武卫大营。“他后来带我走过一次,只差一步,我也摸出大营了。中途被发现两次,是我身手的问题。”
段晓棠的路线没有问题。
前半句听得所有人心悬吊吊的,右武卫大营能被摸了,其他大营也差不多。听到后半句松口气,果然南衙大营不是一般人敢闯的。
听话听音,那个厨子完全能再复刻一次逃营经历,绝非偶然。
对军营布置了如指掌,巡逻路线的把握,时机的选择,绝佳的身手……缺一不可。
关键是此人并非在军中潜伏日久,他就是临时被范成明或者河间王抓进去的。
竟恐怖如斯!
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哥哥眼里弟弟是天下第一乖巧。但范成达又不是真被猪油蒙了心,范成明的本事还不清楚,“成明人傻,但绝不会去招惹这种人。”
庄旭唉声叹气,“这就要从范二买的那把假霸王刀说起了。”
范成明强调,“是霸王假刀。”刀是假的,但霸王是真的。
“行行,”庄旭接受了这个说法,“范二倾家荡产买了假刀,姐夫你又断了他月钱。导致身无分文在酒楼吃饭赖账跑了,人酒楼厨子气不过追出来,一路追到太平坊右武卫大营门前。”
庄旭此时才想明白,那天段晓棠和白秀然应该是前后脚追出来的,段晓棠在前,白秀然在后。从东市到太平坊,只凭这份脚力,谁敢信白秀然是闺中弱质。
“刚好遇上王驾,王爷一看此人绝不简单,便将人带回营中。”结果晚上人就逃营了。
段晓棠那日若是胆子大些,换上军士的衣裳,说不定谁都发现不了他。但也因此说不定会触怒吴岭,往后没有安生日子。
所有的事情都顺起来,人是被范成明带出来的,但最后落到吴岭手里。
范成达终于理清,“那酒楼是白家的?”
庄旭:“东市的春风得意楼。”
梁景春有话说,“我吃过,他家烤鸭和红烧肉不错。”
范成明突然蹦跶一下,“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和我提的。”所以路过时才会突然想进去尝一尝。
春风得意楼是白家的产业,而那个神秘的厨子是春风得意楼的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达反问,“梁国公知道吗?”
吴岭端坐上首,“梁国公之前只以为此人是个性情胆怯会些拳脚功夫的厨子。”
其中固然有白家看走眼的缘故,但何尝不是吴岭强扭瓜呢。
“此事暂且不必对外张扬。”
底下众人尽皆拱手,“属下遵命。”
恐怕之前吴岭也下过同样的命令,没看五日过去,连范成达都不知晓此事吗。
废物是废物,但胜在听话。
就算完整的事实传出去又如何,也改变不了范成明等六人当街被白秀然暴打的事实,无非给白隽添上一个识人不清的昏名。
白隽还怕昏聩吗?
于是长安城中传出一则流言,东市近来声名鹊起的春风得意楼原是白家的产业,南衙一校尉用餐后觉得味道不错,便绑了酒楼的厨子走,又担心遭到白家报复,索性将人献给河间王。
白家女郎气不过,当街暴打六个南衙将校。梁国公本人亲上南衙说理,河间王不得不送礼赔罪。
关键是,厨子没还。
以至于许多没去过春风得意楼的客人慕名而来,好奇这酒楼菜色究竟有多好,才能引得两位贵人亲身下场。
对面的几个掌柜看着一点都不眼红。
陈掌柜晃晃脑袋,“其实段郎君人不错,出来进去不说笑脸相迎,至少为人真诚。哪知道……唉!”
孙掌柜:“河间王位高权重的,前程远大。”
钱掌柜:“要真这么好就行了。”
酒楼本就是消息来往密集之地,何况东市的大酒楼。
几日来朝堂奏折如雪花纷飞,参吴岭仗势欺人、参白隽抹黑尊长居心不良的,连白秀然都被人参过行事狂妄,立刻被身边人拦下。
她一个小女郎年轻气盛,万一再抱个花瓶去家门口等着撞人,一拳下去谁受得了。
当然被参得最惨的还是出了大名丢了大脸的南衙六将校,论起来各个都是世传将门出身,在南衙根基深厚。
但无奈,菜是原罪。
他们表现实在拉胯,连亲长都不好意思出来说话,只能背地里拎着鞭子真“鞭策”他们习武上进。
右武卫帅帐内,吴岭拿着段晓棠新鲜出炉的读兵书心得,斗大的字看得头大如斗,“这就是你读了十几年书写出来的字?”
段晓棠没有半点羞愧,“所以说读的稀烂!”
吴岭:“以正合,以奇胜的意思是奇谋诡计获胜?”
段晓棠不解,“字面是这个意思!”没翻译错。
吴岭:“说的是战时预备队。这一部分兵力可以灵活机动,给敌人以意想不到的打击,突然打乱敌人的部署,是出奇制胜的关键。”
段晓棠“哦”一声,他也没想到这是一个多音字。
吴岭:“你以前读的什么书?”
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说出来也不明白,段晓棠挑着能说的,“一些经典的典籍诗文也是读过的,比如《论语》读过几句,还有话本菜谱,要是按照竹简论,也算学富五车。”
段晓棠嘴里说的话,吴岭只信一半,“《论语》读过几句?”幼儿启蒙读物,总不至于真只读过几句吧。
段晓棠说的理直气壮,“十则。”
吴岭怒上心头,“我若是你父亲,如此不学无术,非得,非得……”
原以为段晓棠是因家中子嗣众多不受重视,方才所学不多。结果他是独子,偶然和庄旭等人提起,父亲年纪比吴岭还年长两岁,妥妥的老来得子。
平日除了对饮食要求高些,训练从来是自觉自动,一丝不苟的完成,绝不偷奸耍滑,看不出一丝自幼被娇惯宠溺的样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成今日这副连书都读不通透的模样,只能是他自己不求上进。
但非得如何,吴岭也说不出来,只有一个儿子,做父亲的又能怎样。
段晓棠并不在意,反而玩笑道:“王爷你可不能随意给人当爹,皇室血脉尊贵。”
吴岭:“你日后读书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找庄旭范成明问。”他们的兵书总是读透了的。
段晓棠凑上来,“王爷,我有一个朋友自幼苦读兵书熟稔兵法,身手也不错,不如叫他入营试一试。”
吴岭:“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自幼读兵法,十之八九是将门出身。段晓棠的朋友,为何不走白家的门路?
段晓棠:“李君璞。”
听着有些陌生,但吴岭想到另一个有些相似名字,“他同李君玘是何关系?”
段晓棠听白秀然提过一回,“他哥哥好像叫这个名字。”
吴岭将人名和身份对上号,顿了顿,“我和他舅舅关系不好。”
段晓棠:“他舅舅不是走了很多年了么?”人死恩怨消。
别说舅舅关系远,在外人哪怕李家兄弟自己眼中,冯晟也同他们亲爹差不多。
吴岭唇角微挑,“但我记仇。”
这并不算假话,早年两人关系不佳,尤其是冯晟和先楚国公结党之时,说是有仇都不差。
但冯晟此人对大吴确有功勋,故去多年,即便是仇怨也消解得差不多。
出于种种考虑,哪怕李君璞真有才,在吴岭这里也不会比段晓棠更有用。
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恩怨,一般人可消受不起,哪比得上段晓棠势单力孤好拿捏。
个中情况,吴岭料想段晓棠也不会明白,他家乡多为单传,哪里清楚家族门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一事不成,段晓棠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倒是吴岭提起另一事,“右武卫军士训练与你家乡相比如何?”
段晓棠在右武卫待了几日,出于各种原因,从未和营中军士相处过,一直和亲卫们混在一处,对于此,吴岭乐见其成。
但段晓棠观察过他们训练,评估各种情况,“繁琐,但适合当前。”
吴岭见过段晓棠的训练,简洁直接,抛弃所有的花巧,“他们能练成你这样吗?”
段晓棠隐约摸到吴岭的脉络,“王爷,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看着人高马大,内里全是虚耗。他们若是跟着我练,会出人命。”
古时军队十日一操是常态,三日一操便可称得上精兵,当真是主将怠政么,无非士兵身体跟不上,三日已经是极限。
右武卫是全国有数的精兵,能做到每日一操。待遇供应在军中都能排上号,分例里隔几日会有肉食,可还是有不少军士夜盲,尤其是现在这种新旧交替的阵痛时刻。
吴岭知晓这是实情,“你去写个条陈来。”
什么条陈,操练的条陈。
段晓棠不多问条陈格式该怎么写,反正没说截稿日期,慢慢磨呗。
左武卫大营里,范成达将亲弟和便宜表弟拉到自己营帐里,好生询问一番段晓棠的事,方才知晓绝不是夸张。
啧啧道:“两千人呐。”两千头猪但凡不是被抹了脖子,也该有些反应。
范成明和庄旭现在还能好好坐在位置上,全因吴岭看在二人家中几代人为南衙效力。
加之碰上的是段晓棠这等奇人,不是他们太废,是对方太强。
范成达不敢想象,要在人马俱全的左武卫会是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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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横空出世定然会对吴岭周边人等造成影响,但范成达自问动摇不了自己的位置。
倒不如趁他现在势单力孤,示好一二。再怎么说范成明也是他从军路上的引路人。
“想想应侯与郑安平故事。”
秦朝宰相范雎睚眦必报,但对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散家财物给予酬谢。郑安平曾举荐范雎,后因此获封将军。
庄旭想到的则是后来郑安平投降赵国,反而牵连范雎。
何况范成明和段晓棠不是范雎与郑安平,更像范雎和魏齐。
“恐怕不大好办,人心心念念回去当厨子,天天在校场追着范二打。”
范成明脸上滚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龇牙咧嘴,“其实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虽然天天追着自己打,但从没下过重手。这个道理非得等挨了白秀然一顿打之后才明白段晓棠的温柔。
庄旭和范成明出营,段晓棠一个人吃饭落单,索性揣着两个胡饼找个角落慢慢吃。
不是别地,正是曾经想翻出去的地方。现在身后空无一人,却不敢翻出去了。
嘴里吃着寡淡的胡饼,心里默念着一百零八种馅饼的做法。
“晓棠!”围栏外忽然传来叫声。
段晓棠抬头,见李君璞站在围栏之外,立刻奔过去,“你怎么来了?”
李君璞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好碰上,“我也不想来的,这是长安县的地界。”
段晓棠在家可以宅着不出门,但李君璞猜他若在军营里只要行动不受限,肯定会想法设法的出来放风。
太平坊诸卫之间并非高强深沟,李君璞下衙之后无事可做,索性穿着官服顺着路过来,光明正大的鬼鬼祟祟,围着军营绕一圈,没想到真能遇上。
李君璞打量一圈四周,包括可见的营内景象,“你这位置选的真不错。”
段晓棠敲敲高大的栅栏木板,“我当时就想从这里翻出去的。”可惜差一点。
两个中间隔着几块木板,论能力段晓棠李君璞都能不把它们放在眼中,可惜却无法逾越。
段晓棠再次敲击栅栏,“我们这样,好像探监。”
提到探监,李君璞就说一说探监通常最常提的话题,“你家里没事,祝娘子她们都撑过来了。”
生意上的事李君璞不懂,但看着各司其职,应该是不错。
“杜长林提前搬到柳家西跨院去住了,彼此有个照应,你放心。”几乎前一任租客前脚走,后脚杜乔就住进去。
段晓棠:“我记得他之前算的乔迁日子不是这几日。”要翻过月,而且大吴本地人很重视搬迁,必须选个黄道吉日。
李君璞:“没事,只要不开火就不算乔迁。”杜乔在正式搬迁之前只能外食。
听到这里段晓棠哪里还不明白,杜乔恐怕是知道自己出事,才紧急搬进去的。
论武力肯定是顶不上段晓棠的空缺,但心理上总归是一种支撑。
段晓棠扁着嘴,“本来说好他的乔迁宴我来做的。”
李君璞:“你过段时日出来给他补上就成。”
段晓棠扑到栏杆边上,“我能出来?”军士服役不是一到两年吗。
李君璞猜段晓棠灯下黑,分不清楚其中差别,“你现在是河间王亲卫,王府护卫轮值休沐。”
突如其来的假期让段晓棠眼睛闪闪发亮,工资福利待遇一样不能少。“我回去问问。”
李君璞想起一事,特意提醒,“近日在河间王以及营中将校面前稳重一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不会特意提及此事,段晓棠:“出什么事了?”
李君璞将道听途说来的白秀然碰瓷一事和盘托出,感谢白秀然闹事的时候特意选在太平坊外,不然等范成明等人回家,就归万年县管了。
长安东贵西富,这几个南衙将校的宅邸十之八九在万年县的地界。
至于今天接到报案的长安县同僚心内作何感想,李君璞无从得知,总之不会觉得是好事。
“干得漂亮!”段晓棠小出一口恶气,摩挲着下巴,“河间王看过春风得意楼的账本后答应赔偿,他看懂了?”
这个问题实在没来由,李君璞没找过白秀然探问细节,“怎么了?”
春风得意楼用的是借贷记账法,记录方式与现有记账办法不同。如果吴岭看账本全无障碍的话,那看的一定是假账本。
白秀然不参与酒楼经营,想要做假账一定绕不开祝明月。
祝明月借着这次机会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春风得意楼的损失白家能打脸南衙通过权势讨回来,可步步糕的损失只能他们自己填。
段晓棠不想说账本猫腻,问起另一件事,“河间王和你舅舅关系怎么样?”
李君璞七窍玲珑心,瞬间明白前因后果,说不失望是假的,但都在意料之内。“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仇。”
段晓棠张大嘴,“啊!”
李君璞:“我舅舅脾性火爆不算圆滑,与许多人关系都不好。”
段晓棠:“这应该算直爽吧,军中不都是靠本事说话吗。”
李君璞并不讳言,“公正地说,我性情比兄长好些,兄长又比舅舅好些。”
李君璞在一般人眼中都是冷硬难接触,但这已经是二代进化的结果了。
段晓棠能想象冯晟的脾气大概比吴岭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脾气都不好的人,碰到一起岂止天雷勾动地火。
“你舅舅有朋友吗?”
李君璞给出一个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先楚国公,他是我舅舅唯一的朋友。”
这是段晓棠第一次在李君璞口中听到“楚国公”的名号,虽然说的是先楚国公。
想到之前推测的两家纠葛,颇有一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无力感。
又一个话题说到了尽头。
机会就在眼前,段晓棠索性直言,“我最近读《孙子兵法》,看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知己知彼一样重要,被指是错的,怎么回事?”
李君璞熟读兵法,谈起这些信手拈来,“这四个字知己在前知彼在后,强调的是知己,对己方实力的认知比打探敌情更重要。”
若非要在知己、知彼中选择一个,段晓棠更倾向于知彼。“如果来连对手情况都不知道,当瞎子聋子吗?”
李君璞长嘘一口气,“若是看不清自己的情况,将己方的优势看得过大或者过小,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危险,一味地在对手身上寻找获胜的机会。才是取败之道。”
段晓棠:“这是你一个人的看法还是军中公认的说法?”
李君璞强调,“孙子原意便是如此,千年来兵法大家均照此执行。”
段晓棠没想到读《孙子兵法》居然复刻考试做阅读理解题,看谁在前谁在后判定谁更重要。
把孙子挖出来,亲自问问他,写书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吗?
“难道不是信息闭塞,无法获取对手准确而完整的情报,所以只能专注自身。”
说到底是时代局限性,此时的战争在情报收集方面非常粗陋。大部分战事战前只能获取到敌方的主将人选和大致兵力。人员构成、粮草运输、战略目的……都只能靠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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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嫌弃栏杆碍事,招招手,“你出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段晓棠:“你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人顿时不说话了,真是各有各的苦。
李君璞转头打量四周,太平坊说到底是屯兵之地,临时过路没问题,但若是在一个地方蹲久了很难不惹人怀疑。
关键李君璞没有军籍,哪怕穿官服过来比寻常布衣能掩饰一些,终归是有风险的。
“有没有什么话要给家里带的?”
段晓棠低头沉默些许时候,“告诉她们我一切都好。”
李君璞微微点头,示意回去会转达,“徐大郎有没有给你留往外传信的人?”
大郎这个词给段晓棠的冲击不是一二般的大,总觉得后头会加三个字——吃药了。
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徐大郎是徐昭然。
“有,但今天估计被秀然给打了。”
庄旭和范成明向来同进同出,范成明挨了打,庄旭大概也不能幸免。
李君璞暗暗思索,白秀然刚把南衙的面子往地上踩,徐昭然往后还能找到其他人吗?
李君璞赶在暮鼓敲响之前离开,两个人没有再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和暗号。
右武卫军事重地,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一次相遇已是幸运,若是常常来往,一旦被抓了现行,哪怕两人不曾涉及机密,上纲上线也是大罪。
尤其段晓棠身世模糊,李君璞背后又是一堆烂账,有的是人抓他们小辫子。
黄昏降临,长安城诸多坊市沐浴在暮色之中,忙碌的一天渐渐结束,喧嚣的里坊也恢复了宁静。
李君璞拉响小院大门外的门铃,见是赵璎珞开门,试探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段晓棠入营,如今小院里全是女子,冒然入内不妥。只是报平安在门口交待一句即可,但李君璞刚才所做之事,实在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
赵璎珞微微点头,“李二郎君,请进。”
李君璞进门,却没想到杜乔也坐在院中。
“杜郎君。”
“李县尉。”
李君璞坐到杜乔旁边,缓缓开口,“我刚才去见过晓棠,他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林婉婉心下稍微安定些许,转而担心起李君璞,“李二哥,你该不会摸进他们营里了吧。”
李君璞:“我不过是下职后顺着右武卫大营闲逛了一圈,恰好隔着围栏见着晓棠,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气色不错,放心。”
林婉婉没见过长安城的军营是何模样,原以为是高墙深沟隔绝一切,如今看来似乎并不严密。
“那我们可以去见晓棠吗?”补充一句,“隔着围栏。”
李君璞摇头,“南衙诸卫军事重地,你们几个女郎过去太显眼。我亦是穿着官服进去方才不惹人怀疑,能见面已是侥幸。”
南衙是军事部门,但内部亦有文职官员,低阶官员不分文武服制都差不多。
隔得远了,巡逻的卫兵也不知道李君璞是不是南衙的人,何况各部来往递送公文的人亦不在少数。
杜乔沉思,“我能不能去见见晓棠?”
杜乔亦是官员有官服,像李君璞一般混进去也能行。现在最担心的是段晓棠身份暴露,无声无息的死在右武卫大营里。
祝明月品呷着李君璞的态度,显然这种事只是侥幸,可一不可二。“你和李县尉不一样。”
都是文官,但李君璞只是披着一张文官的皮,将门出身,营盘关窍一清二楚,才能准确的找到段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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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不得不说,这种事风险太大了。
一次还可以说是偶然,二次三次等着被当奸细抓起来吧。
李君璞:“晓棠让我带句话,大营伙房里有粉丝和腐竹但数量不多,他这一阵吃苋菜和肝脏都快吃吐了。”
段晓棠吐槽右武卫大营伙食差在众人之间不是秘密,李君璞珍之重之告知,是因为这是段晓棠意识到庄旭被白秀然无意间打了,这条对外连接的线可能要断后说的。
祝明月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到时找秀然再给他送些吃食进去。”
话已带到,李君璞无意探究其中深意,告辞离开。
杜乔:“若是有事去隔壁院里找我。”说完跟着出门。
赵璎珞将小院大门的门栓插上,祝明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苋菜、肝脏!”
林婉婉猜出段晓棠特意提起这样东西的用意,“夜盲。”
长安人民根本没有夜盲的概念,“晓棠是想用夜盲做文章,还是已经招了?”
“恐怕当日逃走就利用了这个漏洞,”后面为了保命将治疗夜盲的办法说了。
祝明月一点也不意外段晓棠能和伙房的人混熟,但伙房和采购是两条线,显然段晓棠还没找到这个负责采购的人。
“我们要把这个出入右武卫负责采购的人找出来。”给家里和段晓棠之间搭建起一座联系的桥梁。
不需要找主管,只要找下头办事的人即可。他们无权无势,只能自下而上。
隐秘不招人眼。
祝明月:“兰娘璎珞,你们最近注意有没有军营的人来作坊买菜。”
戚兰娘重重地点头,“知道了。”
苋菜价低但量不大而且有季节限制,真正符合军营要求的是肝脏。
祝明月最近没有听到有人到酒楼食肆特意收购肝脏的消息,那么右武卫很可能走的另一条线。
“我明日去找胡屠夫,请他帮忙留意近日有没有人在肉市上大量购买肝脏,引荐一下。”
禽类肝脏量多但块头小,收集起来不容易。牛肉官方不允许,能打主意的就是羊和猪。
自古采购水深,既然没有指定品种,换祝明月来,也肯定买价格更便宜的猪肝。
而现在东市最大的猪肉供应商就是胡屠夫,想必这个忙他会帮的。
和段晓棠建立联络是一条线,但祝明月不得不思虑后路,“璎珞,你明天另外找个牙人,去长安县租一套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预备万一段晓棠栽了,牵连到其他人。除了寻求白家庇护外准备的另一条退路。
他们没有段晓棠插翅能飞逃出生天的本事,便只能躲起来。
以长安城当前的组织架构,长安县和万年县根本不可能联动。
他们一贯活动的范围都在万年县,一时之间不会有人想到会躲去长安县。
一条朱雀大街不只是隔开东西。
林婉婉思维发散,想的更远,“如果我们在长安待不下去,又能去哪儿?”
无根无基的外乡人最容易受欺负,尤其是几个女人。
天下虽大,但她们所知道的地方不多。
赵璎珞的家乡幽州、戚兰娘的家乡汝州,人人都说家乡好,但她们若能在家乡待下去,何苦千里迢迢来长安。
赵璎珞:“齐州如何,葛郎君秦郎君在那里。”
葛寅家是当地豪强,有一定势力,关键两人人品靠得住。她们不依靠男人,只想初来乍到向当地人借个力,站稳脚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不是没考虑过,“朝廷这几年有意东征高句丽,兴兵之地,恐怕不大安稳。”
连葛寅这等豪强听到消息都寻摸着加固坞堡,齐州不与高句丽相邻,防的又是谁呢。
段晓棠得了李君璞提醒,终于想起要找人问问福利待遇。
转了一圈找到亲卫头子陈锋,“陈统领,有件事想请教。我现在给王爷做亲卫,饷钱休沐怎么算?”
陈锋头一次遇上人亲自找自己问这种事,段晓棠的情况比较复杂。上的是右武卫的兵册,实际占的吴岭亲卫的位置,但又不干亲卫的活。
换做通俗易懂的解释,编制在右武卫,借调到吴岭身边做事。
论待遇亲卫肯定比普通军士好,但段晓棠新进来,只能拿最低一等的钱粮。
这些在亲卫之间都是公开的,陈锋没什么好隐瞒的,唯独提到休沐,言辞闪烁,“我们做亲卫的,都是跟着主子走,向来没个定数。”
总之假期这种事,不固定、不清楚、不知道。
逃营那一晚,抓人陈锋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人放出去容易,能不能回来可就两说了。
没问过吴岭之前,段晓棠休沐这件事,陈锋不敢松口。
段晓棠心算一番,将钱粮折现,很快得出一个悲伤的结论,“还没我做厨子赚得多。”
在春风得意楼做厨子,除了工资还有分红,这还不算以祝明月和白秀然合作经营的三成中属于他的那一部分。
军营包伙食,春风得意楼也包,但二者是一个等级吗?
自掏腰包改善伙食,盐、糖、辣椒酱、火锅底料……许多东西有价无市。
这么一算,“亏了!”
倒贴钱自带干粮给吴岭做亲卫,以前当社畜时都没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
陈锋倒不怀疑段晓棠说假话,毕竟今天他亲眼见到王府开库房,真金白银送去白家。
陈锋:“亲卫收入的大头不在钱粮,而是赏赐。”
段晓棠抬头瘪着嘴,“和我有关系么?”他的干的就不是亲卫的活。
陈锋语塞,真要让段晓棠做亲卫夜晚站岗放哨,吴岭睡不睡得着不清楚,他反正是不敢合眼的。
换了一种说法,“将领们收入大头也不在俸禄,而是战场缴获。”潜意识里,陈锋认为段晓棠有拜将的一日。
战场多危险,段晓棠兴趣欠奉,“现在也不错,包吃包住。”
人亲爹都不能逼着上进,陈锋只觉得吴岭想要拉拔段晓棠,任重道远。
次日清早,祝明月将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的事务处置完,信步去胡屠夫的肉铺。
胡屠夫认得祝明月,知道是大主顾,但人少有亲自来。“祝娘子,今儿要什么肉?”
祝明月:“酒楼的肉伙计们会拿的,我来是想请胡师傅帮忙。”
胡屠夫:“帮忙?”
祝明月瞥见案板上没有肝脏,“胡师傅常在肉市,可知最近有没有人大肆买入猪肝羊肝?”
肝脏之类都是下水,卖不上价,通常是穷人买来解解馋,但没有各种作料去腥,味道着实一般。
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这不算机密,“最近两三日有个中年人常在肉市上买肝脏,”胡屠夫手往里一指,“我杀的猪肝都留给他了。”
看那人模样不似只能吃内脏下水的穷苦人。
肉铺里头昏暗,祝明月看不清楚,“今天来拿了吗?”
胡屠夫摇摇头,“还没。”
祝明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人,转身吩咐跟着伙计回酒楼拿东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再对胡屠夫道:“胡师傅,我有些事找他,能在你这等等吗?”
胡屠夫:“你不嫌地方腌臜就行。”将女儿叫出来带祝明月进去。
祝明月等在屋里,远远盯着那几块被细麻绳穿着吊起来的猪肝。
颜色红润,形状扁平、大小适中,可以想见那头猪生前必定身体健康,精力旺盛。
不多时胡屠夫带着一个上唇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精明强干的中年男人进来。
“祝娘子,就是这位陈郎君要的猪肝。”
陈选没想到简简单单买个猪肝,进了肉铺却遇见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女郎。
祝明月:“本想用猪肝试试新菜,结果胡师傅说全订出去了,不知陈郎君在哪里高就呢?”
陈选意外祝明月看出他不是自家食用,而是替人采购。“给衙门做事的。”
祝明月立刻转了话风,“应该叫陈大人才对,不知在哪座衙门做事?”
陈选:“南衙。”
“哎呀!”祝明月双手一合掌,兴奋道:“那我们算自家人呀!”
陈选咂舌,“自家人?”不客气的说南衙连路过的蚊子都是公的,哪来如此靓丽的女郎。
祝明月:“我一个表弟,进了南衙底下的右武卫,军中同袍,怎么不算一家人呢。前一阵听说得河间王看重,选做了亲卫,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娘子的兄弟叫什么名字?”一个普通军士不值得陈选看重,但河间王的亲卫不一样。
何况肝脏就是专为右武卫买的。
祝明月:“叫段晓棠,陈大人认识吗?”
陈选摇头,“不认识。”
祝明月得寸进尺,“陈大人,能不能帮我给他带个信。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随意去营中探望。”
美人当面,段晓棠又是贵人亲卫,陈选稍作犹豫便同意了。
祝明月当场用笔墨写了一张短笺,正文合计六个大字,“家中无事,勿念。”
唯一的秘密藏在抬头和落款的棠和月里,祝明月故意写的潦草,旁人打眼一瞧只会以为是花押,实际是拼音的“tang”和“yue”。
陈选亲自看着祝明月写信,确定没有半点忌讳之言,收下折好放在荷包里。
“麻烦陈大人了,”祝明月将步步糕女工们试做的一包鸡蛋糕塞到陈选手里。“家里新作的糕点,你尝一尝。”
末了为难道:“我那兄弟若是有下落回信,辛苦走一趟胜业坊的五谷豆坊告诉一声。我姓祝,说找祝娘子就行。”
报信的地点春风得意楼和五谷豆坊都可以,但白秀然刚闹过一场,祝明月怕由此让陈选心生退意。
何况一个采购去酒楼少见,可去买豆腐粉丝不是常有的事吗。
陈选:“五谷豆坊?”
祝明月:“家里一点小生意,你听说过?”
陈选暗道五谷豆坊可一点也不小,“买过。”
祝明月:“你下次去,我给你算最优惠的价格。”
“那成。”陈选本是给公家办事,白拿被人捅上去容易吃挂落,还不如这边进价低些,报上去的价格不变。
胡屠夫这会不忙,站旁边听一会,等陈选拎着猪肝走了,方才说道:“祝娘子,段郎君从军了?”
祝明月:“嗯。”
胡屠夫大大地叹口气,多好的人呐,怎么想不开从军呢?
以后长安城最懂猪猪的人,岂不是只剩自己了。
祝明月回胜业坊,赵璎珞还没回来,将林婉婉戚兰娘叫到一处,“我找到军营采购的人,已经托他带信进去。”将陈选的名姓体貌说一遍,“以后这人来,你们注意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心有疑虑,“能成吗?”
祝明月:“试试,晓棠如果收到信肯定会传信回来,想方设法验证通道的真实性。”
就像祝明月在信笺上留了暗门一样,段晓棠若是回信,肯定也会留下只有家人才明白的暗号。
他们和陈选之间的信任太薄弱,也听说过太多传信人两头骗的事情。
林婉婉哀叹一声,“只能这样了。”
祝明月拍拍她的肩膀,“好好赚钱,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
无论是预备给段晓棠疏通关系,还是用来跑路,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林婉婉拉着祝明月的胳膊,“祝总,我积了一堆的方子,能换钱吗?”
林婉婉手里的无非药方和美容方子,祝明月盘算一会,“慢慢来,谁会把下金蛋的鸡炖了。”
除了河间王,他炖的是别人家的金鸡,半点不心疼。
林婉婉回到济生堂,先检查两个徒弟的进度,勉强及格。
重新整理各类方子,祝明月现在忧心段晓棠的处境,又忙着步步糕开业的事,腾不出手来。
冯娘子扶着一个女工进来,“林娘子,她刚刚搬东西被磕了下。扶起来感觉疼的厉害,怕出事,麻烦你看看。”
林婉婉是作坊的东家,平日女工们有个头疼脑热找她看病,只要不开药都不收钱,算一项隐形的员工福利。
林婉婉一看女工的模样,知道绝不是磕了下那么简单,“怎么称呼?”
作坊女工人数颇多,加之步步糕抽调走一部分,新补一些进来,好些人只认得脸记不清名字。
冯娘子:“我们都叫她秦嫂子。”
“秦嫂子,”林婉婉挽起她的衣袖,果不其然胳膊上青紫纵横交错,“谁打的?”
秦嫂子低着头,眼神闪烁回避半晌,终于抵不过林婉婉的目光吐口,“我婆婆。”
人选出乎林婉婉的意料,秦嫂子看着二十多岁,但贫苦女子多老相,加之早婚,她婆婆大概率正值壮年。“为什么打你?”
秦嫂子低头,“烧菜盐放多了。”
林婉婉扭头把到嘴的脏话咽下去,“你做工给家里买米买布,还买不了一点盐么,凭什么打你!”
秦嫂子无奈,“她是我婆婆。”
林婉婉:“你男人呢?”死了吗?
秦嫂子:“他求了情,但婆婆……没办法。”
若换戚兰娘赵璎珞被人这么磋磨,林婉婉早纠结人打上门去。
说到底身份关系远近不同。
林婉婉摸了摸秦嫂子的脉象,“你这看着皮外伤不重,但病根侵到内里,长此以往必定伤及肺腑命不久矣。”
秦嫂子心神俱丧,“那怎么办呀!”都不敢轻易说一个“治”字。
林婉婉转头看一眼药柜,“你的病吃药,全副家当赔上都不够。不过我有一个偏方,家里有磨刀石吗?”
秦嫂子摸不着头脑,“有。”
林婉婉:“半夜起来,把家里菜刀拿出来,不加水干磨。磨半个时辰,用热水把磨刀石洗洗,接半碗磨刀水服下。连服七日,自然无碍。”
特别强调,“时辰、分量一个都不能差。”
秦嫂子忙不迭点头,“多谢林娘子!”磨刀石水总归不花钱。
林婉婉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叫住冯娘子,“请祝娘子戚娘子过来。”
朱淑顺看了一会,“师父,磨刀石水真能治病吗?”
世上偏方千千万,可这方子太奇怪。
林婉婉慢条斯理地收起药枕,“治的不是病,是人心。”药不是开给秦嫂子,是给她的婆家人。
等祝明月和戚兰娘被叫过来,林婉婉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面沉如水,“她家里什么情况?”
冯娘子简单介绍,姑嫂不和搬弄是非,连带着婆母也看秦嫂子不顺眼。
看起来似乎全是女人之间鸡毛蒜皮的事,至于家里的男人,全部隐身。
祝明月转眼间有了计较,“她身上有伤影响工作,放半日假回去养养,相应的半日工钱也扣掉。”
吩咐戚兰娘和冯娘子,“你俩得闲时,带几个相熟的同事去她家里坐坐。顺便提一句,再带伤上工,耽搁挣钱,别怪我翻脸辞了她。”
冯娘子平日多精明,听到这里方才明白,不管是林婉婉的磨刀水偏方,还是祝明月用辞工扣钱相威胁,都是为了让秦嫂子不再挨打。
冯娘子:“趁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邀几个朋友一起送她回去。”说干就干,半点不等人。
饭食可以和伙房说好留下来等回来吃,夏天不怕吃冷的。
嫁人后在婆家挨打,只要没打出大问题,大张旗鼓请娘家人不合适,只能她们这群一起做工的工友们出面撑着。
戚兰娘点点头,“可以。”
祝明月快刀斩乱麻安排好事宜走了,林婉婉转而对两个年幼的徒弟敦敦教导,“以后你们长大了若是嫁人,婆家人不管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哪怕不当场打回去,也要教他们知道厉害和害怕。”
朱淑顺迟疑,“纲常伦理……”
林婉婉不愿意称之为家暴,伤害就是伤害,分什么家里家外。连亲密的家人都动手,性质岂不更恶劣。
“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第一次挨打你忍了原谅了。别人不会认为是心善大度,只觉得你软弱。往后就有一辈子挨不完的打,受不完的苦。”
朱淑顺和谢静徽年纪小,不能完全体会亲密关系之间的隐秘拉扯,但听懂了最后一句。
不想一辈子挨打受苦,太痛,太可怕。
谢静徽挽着林婉婉的胳膊,噘着嘴,“我不想嫁人。”不嫁人就不会挨打。
“你还小慢慢想,以后想清楚了,想不嫁就……”林婉婉反应过来,她做不得谢家的主,“就好好和家里人商量。”
谢静徽和林婉婉很像,面上看着傻白甜,但心里有杆秤,清楚利害得失。
以往这句话说来是小女孩的玩笑,可今天偏偏林婉婉这里松了一道口子。
谢静徽仰起头,“师父,真的可以吗?”
林婉婉正色道:“你们好好学本事,以后能靠医术立足,养活自己。家人肯定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说的难听些,日后朱淑顺谢静徽闯出一点名头来,不嫁人所得的名望钱财都是娘家的,嫁了人可就是夫家的。
大不了将他们养在家里一辈子,不愿意嫁就不嫁呗。
“别说不嫁人,嫁了人过得不如意,和离都没问题。有本事有钱财傍身,去哪都行,不必低着头跟人讨生活。”
朱淑顺重重地点头,“我们知道了!”
往后几日,两个徒弟是肉眼可见的愈发努力。
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工作,可是要结婚的哦!真不愧是现代激励女性发奋图强的绝招。
若是以前,祝明月林婉婉遇到这种事,不管有没有行动,言语上都只有一个选择——离。
但现在限制重重,于秦嫂子而言,根本没有退路,无论社会和娘家都没有。
对,她是在作坊做工,有工钱。但这份工钱不足以支撑她独立生活。
离开夫家以后,住哪、吃什么、孩子怎么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除非她能将工钱攒起来,积少成多,有第一笔离开家的启动资金。
能帮忙从行动和金钱上恐吓秦嫂子的家人,已经接近祝明月和林婉婉的极限。
最后一步大概就是在秦嫂子受不了的时候,收容她在作坊住下。
但那时恐怕也会因此惹上不大不小的麻烦,段晓棠不在家,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赵璎珞顶着日头回来,里里外外没看见戚兰娘,“兰娘呢,去东市了?”
林婉婉:“有个女工受伤了,她送人回去。”
赵璎珞:“怎么受的伤,严重么?”
作坊内能受的伤,无非搬搬抬抬,万一砸到实处,可不得了。
林婉婉打量四周,没有其他女工,“煮菜盐放多了,在家里被婆婆打的。”这会不欲多说,“事办好了吗?”说的是去长安县租房子的事。
赵璎珞轻轻点头,“办好了。”作坊内终究人多眼杂,细节回家再说。
林婉婉:“快去洗手洗脸,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平时吃饭的草棚底下热,这一阵子他们都是把饭菜端到背阴凉快些的济生堂来吃。
吃饭的时候林婉婉还是气不顺,“以后你们不管成不成亲,都要想方设法给自己买个小房子,哪怕只有一间房也行。万一在家里待得不顺心,出来能立马有个地方可去。”
谢静徽埋头吃饭,抽空回应,“知道了。”
朱淑顺和林婉婉相处久了,知道她的想法与常人不同。从来讲的是女人要有本事,要能赚钱,要有自己财产……
大吴的规矩是子女无私产,可又能怎样,各房不是还是有自己的私房。
说到底,这些考虑都是为了女子的日子能更好过。不是亲近人不会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
赵璎珞决定晚上回去再多练两刻钟的鞭法,经过褚家一事,熄了成亲嫁人的心思。但未来之事说不准,日后谁敢动她一个手指头,必要抽得他全家哭爹喊娘。
林婉婉等人这边在作坊吃饭的时候,段晓棠刚回屋卸了盔甲,锁了门一盆凉水擦身体,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右武卫伙房。
进来几日,除了自己住的营房,去的最多的地方除了校场就是伙房了。
“对,继续拉,不用怕断,再加一点干粉。”段晓棠正在教伙房的厨子拉面。
长安本地的汤面里头都是面片,面条少见。
伙房厨子之前见段晓棠拉得轻松,还以为容易,真到自己上手的时候,才知道里头门道多。
段晓棠看粗细差不多,“做凉面不用拉的太细,可以了。水开后下面条,煮沸之后再加一碗冷水,煮到八分熟捞出来。”
庄旭刚洗过脸,一片白净。头一次见到拉面,难免好奇,“最细能拉到多细?”
段晓棠:“比头发丝还细,刚刚那一把面拉出几千上万根,拿来穿针绰绰有余。”
庄旭:“你会?”
段晓棠摇头,“我不会,要资深的面食师傅才能做到。”
庄旭觉得一把面团拉出成千上万根面条,定是奇观。“你可以练一练。”
段晓棠摇着扇子扇风,“凭什么,你们开了我伙头兵的工钱?”
没钱,免谈!
庄旭猛地一拍额头,“是我说错了!”段晓棠如今的身份不是厨子而是军士。
也就是他本人不在意这些,换做其他人来,非得以为是庄旭故意轻贱人。
瞥见段晓棠手上换了一把折扇,不是初进营那日的“与世殊伦”,换成了“吾日三省吾身”。“你这是知耻后勇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也是回营时才听说一个号称读了十几年书的人,《论语》只读过十则的笑话,将吴岭气得火冒三丈。
这世上最怕的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学歪了。
段晓棠翻转折扇,将朝里的那一面转给庄旭看。
“吾是不是太客气了?吾是不是给他脸了?吾是不是该动手了?”
庄旭目瞪口呆,“好家伙!”
你这是故意和王爷对着干,很快反应过来,扇面上的字迹不是段晓棠的,军营里不大可能有空白的扇面。
他之前的扇子被砍了几道豁口,现在用的只能是家里给带的,就是当日徐昭然带来的那些。
大概段晓棠家里没几个正经的扇面。
“王爷看见怎么办?”顶风作案火上浇油。
段晓棠将扇子前后翻转几圈,“王爷只会看见三省吾身那一面。”
见庄旭对自己没有排斥的意思,段晓棠拐弯抹角,“你昨天没和范成明走一块。”
今天范成明也回来了,不过一入营就回了自己屋子没露面,段晓棠也没见着他到底什么惨样。
“你知道了?”庄旭心想段晓棠成日和亲卫们混迹一处,听一角口风不足为奇。
段晓棠点头。
庄旭:“我说我是报上徐胖大名,躲过一劫,你信么?”
段晓棠重重地点头,“我信。”
在白秀然“杀疯了”的情况下,报徐昭然的名字也许真的有用。
庄旭也是一阵后怕,怎么当时灵光一闪,想到徐昭然呢。
不管白秀然是出于感情还是脸面的原因,总之是放过了自己。
之前猜测三人间的诡异关系的自己是何其的小人,人家从来坦坦荡荡。
庄旭心有戚戚,“我之前不知道白三娘武艺这般了得。”
段晓棠:“她平时比较低调。”
常言徐昭然是同辈之间的佼佼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庄旭回了营无需顾忌太多,“白三娘和徐胖谁更厉害?”
段晓棠:“我不知道,他俩没在我面前比试过。”
庄旭追问:“你应该和他俩分别交过手,感觉如何?”
“反正用上兵器都是我输的概率比较大,”段晓棠不肯让外人看笑话,“你见识白三娘的武艺,再去找徐昭然比试一番不就清楚了。”
拎着洗不掉的泛黄衣角,“顺便跟他说一声,我衣裳快不成样了,赶紧送点经脏耐磨的进来。”
“就你天天换天天洗,”庄旭清楚自己和徐昭然的差距,找他比试是送上门被羞辱,“白三娘闹的这场事刚过,你等几天。”
段晓棠明白庄旭不排斥继续做自己外线,只不过要避避风头,“普通军士不说,像你们这种生在膏粱,身边有亲卫小厮伺候的将官也不天天换洗吗?”
庄旭只有脸看起来干净,“不麻烦么?”
段晓棠有些绝望,把人推远,“离我远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我想回家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姐姐,而不是和一群臭烘烘的男人挤在一起摔跤。
段晓棠将注意力转回到锅灶之上,“面熟了,捞起来拌上熟油。加上配菜调料就能吃了。”
自己不在,家里能不能吃上凉面。
大部分人只能分清楚酱油和醋,索性跟着段晓棠加料,鸡丝、酱油、盐、醋……到最后的辣椒酱。
段晓棠看着他们挖自己的辣椒酱,没有冰箱,也留不了几天。
最后几个亲卫端着凉面离开,段晓棠也不过问他们是带回去自己吃,还是给陈锋或者吴岭带的。
庄旭将凉面拌匀,尝一口,“你这辣椒可比茱萸带劲多了,哪里买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低头拌面,“老家带出来的种子,自己种自己炒的。吃完这一罐,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
庄旭若有所思,“没有了吗?”
段晓棠:“是没人会做。”
换早两天,段晓棠不定说,放我出去,给你们做辣椒酱。
庄旭大口吃着凉面,下次再吃辣椒,指不定得等到段晓棠出营的时候。
旁边一个亲卫开口,“段兄弟这庖厨手艺,去皇宫做御厨都够格了。”
段晓棠:“我可不行。”
别人只以为他是妄自菲薄,段晓棠解释原因,“皇宫的膳食标准只有一个,规矩且安全。御厨们连非时令菜的都不做,何况我只有一些新奇的手艺。”
庄旭:“不食非时令菜是因不顺天时,于身体无益?”
段晓棠:“是怕皇帝在非时令的时候想起来,供不上。”
庄旭:“你怎么知道?”
段晓棠:“我们附近几家同行,个个都说自家大厨祖上在皇宫做御厨。、吹牛不上税,说皇帝哪怕再喜欢一个菜也只吃三口,就怕被人知道自己的喜好。”
“怎么可能!”庄旭亦是官宦子弟出身,头一次听说这等匪夷所思的情节。揣测圣心是重罪,但做臣子的谁人不揣测,皇帝不怕你猜,只怕你猜不明白。
段晓棠:“平民百姓对皇宫的想象就是,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皇帝种地用金扁担。”
所有人都明白了,段晓棠这全然是玩笑了,娘娘们私底下烙不烙饼不清楚,但皇帝真的不种地。
庄旭忍不住讶然一笑,“愚夫愚妇。”
他们的生活只有烙饼和种地,以己及人,便以为贵人们亦是如此。
但段晓棠有一句话说对了,皇宫膳食一言以蔽之,规矩且安全,味道不重要。
这几日和段晓棠等人混得熟了,厨子胆子也大了,“小人原还想宫中贵人们吃不吃炊饼呢。”
听起来炊饼似乎比烙饼文雅些,实际差不了多少,都是寻常吃食。
庄旭:“这得去问宫中禁卫,左右我们右武卫不值守宫中,不清楚情况。”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
庄旭很快将自己那一份吃完,拿了一个干净瓷碗重新拌了一碗,刚要动到辣椒时,段晓棠出言阻止,“辣椒对伤口恢复不利。”知道庄旭是给范成明带的。
段晓棠连揍范成明都没下死手,不至于连勺辣椒都舍不得给他吃。所以庄旭端着一碗少了滋味的凉面回去,末了问一句,“我们晚上也吃凉面吗?”
段晓棠手往旁边一指,“问孙师傅。”
孙师傅就是大营伙房的厨子,普通的军士各伙开餐,伙房专为军中有品级的将官做饭。现在吴岭入驻,连带着亲卫们也在这里取餐,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孙师傅看出庄旭的想法,“庄参军想吃,晚上再做便是。”夏天谁愿意在炉火前久待,凉面做起来方便,顶多再配两个菜便是。
段晓棠将要离开之时,被孙师傅叫住,“段郎君,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段晓棠这一段时日教过孙师傅不少,他入营之前也是厨子这件事,在伙房不是秘密。
段晓棠脚步停下,“请教谈不上,孙师傅,你说。”
孙师傅见亲卫们走远了,将帮工们打发走,“段郎君,我没想到粉丝和腐竹是你亲戚家做的,难怪你认识呢。”
段晓棠确认自己在营中从未提起过和五谷豆坊的关系,毕竟春风得意楼杵在前头太显眼。“你怎么知道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师傅:“我亲戚负责采购,今早去买菜碰上你表姐,两相一说,才发现大家是认识的。”
陈选不认识段晓棠,早上送肝脏进来顺口提了一句,孙师傅恰好清楚人,果真是吴岭跟前的亲卫,极受重视。
陈选急问:“怎么个受重视法?”
孙师傅常年待在伙房,前头的事不清楚,“一入营就被王爷选作亲卫,平时用饭都是和范都尉庄参军一起,连王爷跟前的陈统领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陈选听到这里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但祝明月这个商户表姐若是真的,那段晓棠的出身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位段郎君是何来历?”
孙师傅:“之前好像是长安城哪家大酒楼的大厨,前几日做了一道菜,那香得嘞,陈统领直接进到王爷跟前去了。”
陈选怔愣一会,河间王这是特招了一个厨子入伍,“手艺如何?”偏偏段晓棠并未在伙房供职。
“要不说是长安大酒楼的主厨呢,我和人家根本没法比。”但孙师傅总觉得段晓棠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我觉得范都尉庄参军私底下有点怕他。”
河间王的亲卫们什么性子接触少不清楚,但在营中待的久了,对范成明庄旭的为人处世总是了解的。
陈选惊讶不已,“怕?”有职有品的将校会怕一个小小的亲卫。
孙师傅有充足的证据,“那天庄参军想让段郎君喝酒,段郎君说不喝就不喝,谁都不敢去逼他。”
喝酒这事说简单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没有底气根本不可能拒绝。
绝不仅仅只是一碗酒的事。
陈选将早晨在东市遇见祝明月的事道出,其中种种怪异之处隐去。
譬如前几日收到上头要求大量买入肝脏,却不得张扬,祝明月又为何准确地在胡记肉铺中堵住自己。
是的,根本不是巧遇,祝明月就是有备而来。
孙师傅不知道东市之事,只是没想到段晓棠和五谷豆坊的联系。收下短笺,“待会段郎君过来用饭,我交给他。”
陈选好事做到底,“他若是有回信,明早你再带给我。”
段晓棠这会拿着短笺,字迹、暗号都对得上,的确是祝明月写的。
祝总真不愧是祝总,办事效率杠杠的。
“是我表姐,女人家胆子小牵肠挂肚,总是不安心。”
段晓棠从炉灶旁边拿起一块尖头的木炭,就着纸张背面写下两个字,“吾安”,末尾画了一个爱心符号。
确定字迹附着后,轻轻吹一口气,卷起来交还给孙师傅,“麻烦你和你亲戚了。”
孙师傅:“段郎君,不用笔墨写封信么?”
段晓棠摇摇头,“报平安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等到祝明月收到这封简陋的回信时,已经是后天了。
头天陈选将信件交给孙师傅,段晓棠回信。第二天孙师傅借着陈选入营送菜的机会,将回信送出去。
等第三日时,陈选到五谷豆坊买菜顺道将信带过去。
陈选甫一报出姓名来历,立刻被戚兰娘请进内室,好茶点伺候着。
林婉婉出面接待,“陈大人好,我是段晓棠的表妹林婉婉。”
陈选拧着眉,“表妹,祝娘子呢?”
林婉婉:“没料到你今天来,表姐不在作坊。”
这家人的关系有些古怪,出面的全是表亲而且是女眷。不过陈选顾不得太多,简单说些所知的段晓棠在军中的情况,从袖中掏出短笺,“这是段郎君的回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受的是的祝明月所托,陈选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之间如何分配,林婉婉能不能看这封信,索性避开,“我还需买些食材,先出去看看。”
戚兰娘引路,“我给陈大人介绍。”
等人离开,林婉婉忙不迭的打开短笺,纸张正面是当日祝明月所写,粗糙的背面是段晓棠的回信。
炭笔所写,字迹模糊但勉强能辨认,末了的爱心符号,确认是段晓棠亲笔所写无疑。
确定通道可以正常使用,祝明月又没有特别交代。林婉婉提笔写上几句家常话,这次可以多写几个字。学着祝明月的做法,抬头和落款用的花体拼音。
这会时辰还早,批发这边挤得水泄不通,都是各大酒楼府邸的管事采购。戚兰娘将陈选带到摊位前,“陈大人,你要哪些?”
陈选:“粉丝、腐竹,”这两样都是之前买过的,“其他的麻烦戚娘子推荐一二。”
戚兰娘:“夏季天热,胃口不好,不如拿些凉粉、盐蛋,吃得爽口些。卤豆干也不错,拿来下酒最合适。”
盐蛋卤豆干从字面上就知道吃法,陈选:“凉粉怎么做?”
戚兰娘:“最常见的做法凉拌,有些客人家中会烧一锅料汁,最后将凉粉浸进去。晓棠在军中,他知道怎么做。”
赵金业跑过来,“戚娘子,我拿两把米线两颗皮蛋。”交了钱拿了货就跑。
陈选:“皮蛋是什么东西?”闻所未闻,只见到一个黑呼呼的外壳。
戚兰娘递给陈选一个,“这就是皮蛋,不过衙门办事,不建议买。营中伙食最重要的是要适合大多数人。”
“刚刚过去的是我们坊内赵大夫的孙子,赵大夫看方抓药什么苦没吃过,偏偏吃不得皮蛋,但他孙子喜欢。平日里新客多是建议买一两个尝尝,看能不能吃得惯。”
陈选明白其中道理,这东西恐怕许多人都吃不惯。
不过临走时,陈选发现板车上多了一篓子皮蛋。
午间段晓棠到伙房时,孙师傅迎出来,“段郎君,采买送来些东西,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做,你看看呢?”
段晓棠跟进内间一看,半篓子皮蛋放在那里。“这简单,中午凉拌、晚上烧汤、明早煮粥。”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锋过来替吴岭拿饭食,正遇上凉拌皮蛋上桌,看也不看直接端走。
段晓棠立刻阻止,“陈统领,可不能拿!”在陈锋不解的目光中解释,“这东西许多人吃不惯,王爷万一吃吐了怎么办,你负责,我负责?”
孙师傅缩在角落,最大的可能是我负责。
陈锋:“真的?”
段晓棠:“骗你作甚。”
孙师傅:“采买的说,这东西味道特殊,是有许多人吃不惯。”
譬如段晓棠提菜回去,庄旭吃不来,范成明倒是吃的欢。
吃完饭回屋,段晓棠从腰带里拿出孙师傅给的信件。
是林婉婉写的,大意是家里人很好,朋友们很好,邻居们很好,家里的猫狗很好,连菜苗都长势良好……书短意长,万望珍重。
段晓棠斟酌许久,提笔写下回信,不过是自己在营中的日常生活。
一封回信几个字,同一座城,小十里的距离,走了三日。从一开始祝明月和段晓棠就只打算将它作为保持联系的PlanB 。
至于物品行李,不是还有徐昭然这个人肉快递么。
陈锋跟着吃了两顿皮蛋,果如段晓棠所说,味道古怪,不适合进上。
规矩且安全,不论皇宫还是王府,都是如此。
范成明吩咐伙房,日后多做些皮蛋菜,庄旭对此敬谢不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在营中又做了几日枯燥无味的训练,现在对盔甲的重量已经习惯,对行动的影响也能做到心中有数,倒不必似之前一般时时穿着。
庄旭接到营门卫兵传信时,还有些意外。他自己尚且知道避风头,怎么徐昭然送上门来了。
疾步出营门,果不其然见徐昭然两手都不空,布袋上如之前一般绣着食铁兽,“徐胖,你怎么来了?”
徐昭然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段晓棠的,你给他带进去吧。”
庄旭:“你不进去?”
徐昭然今日特意换了一身便服进太平坊,没穿显眼的千牛卫盔甲。就是想到白秀然刚在南衙闹过事要低调,上次只是恰好遇上梁景春等人不成器,但南衙有的是能人。
“我就不进去了。”
庄旭接过两个包裹,左右重量明显不同,一个很好辨别,是衣物,举起右手,“这是什么?”
徐昭然:“锅。”
上次段晓棠便想让带锅进来,徐昭然可是明确拒绝的。没想到这一次还是没扭过白秀然,不得不送锅进来。
徐昭然:“有空请你吃饭。”
庄旭:“吃什么?”
徐昭然:“你定。”
庄旭灵光一闪,“春风得意楼。”早就想去春风得意楼见识见识了。
徐昭然面色一顿,“行。”
段晓棠出事后,徐昭然和白湛才知道是白秀然的私房,之前都以为是祝明月的产业。
开业的时候,白湛还傻乎乎地带着白秀然去贺开业大吉。
偏偏徐昭然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法开口。这本就是白隽心忧女儿成婚后的生计,特意分出来的私房。
以前不知道便罢了,现在带人去春风得意楼,总有一种占便宜的感觉。
徐昭然:“麻烦你带进去,我进宫了。”说走就走,片刻不留。
庄旭左右手严重不平衡地提着两个包裹入营,将东西往段晓棠门口一放。
这时辰段晓棠该在校场发光发热,不,受热。拐到校场去,人果然在那儿,正将范成明摔到地上。
“段晓棠,徐胖给你带东西来了。”
段晓棠拍拍手,立刻就要往营门方向走,庄旭:“人没进来,东西放你门口了。”
段晓棠心生期待,“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练。”
范成明躺在地上不起来,享受着明媚阳光的炙烤,将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的随遇而安体现得淋漓尽致。
庄旭凑过去,在他头上遮下一片阴凉,“老实说,你这一段时间有进步。”
范成明手扶着地板撑起来,“哪里有进步?”
庄旭:“抗揍的本事进步了。”
范成明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掐住庄旭的脖子,“庄三!”
我收拾不了段晓棠,还收拾不了你么。
吴岭走到校场,终于想起问段晓棠条陈写到哪儿了,“段晓棠人呢?”
段晓棠在营中非常醒目,若穿便服,穿白衣的那个是他。平日为人行为都散漫,但若是着甲,站的最笔直挺拔的就是他。
从头一回穿甲时便是如此,论身段比监门卫千牛卫这般的皇家近卫也不遑多让,没有半点兵痞兵油子的习气。
陈锋:“在伙房垒灶。”
吴岭:“垒灶?”
陈锋:“听说徐大郎给他送了一口锅进来,这会正欢欢喜喜地在伙房垒灶。”
军营内外隔绝,但并不禁绝家属探亲送物,只要不含忌讳之物即可。以大吴军营的条件,全靠军中发放,条件的确艰苦。
徐昭然不是段晓棠亲属,但段晓棠也没有正经的亲属呀!
“锅?”吴岭听说送衣物送吃食送钱财,头一次听说送锅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经过庄旭一番宣扬,这口得之不易的锅的来历在亲卫中间不是秘密。
陈锋:“据说段晓棠上次就想让徐大郎带口锅进来,被断然拒绝,没想到这次还是乖乖的送来了。”
至于谁让徐昭然如此听话,大家都不想提起她光辉的名字。
“随他去吧。”吴岭手底下的将领,各有各的爱好,行猎饮酒狎妓……段晓棠的爱好是古怪了些,但于人于己都没有害处。
“啦啦啦,啦啦啦……”段晓棠在伙房边上哼着歌,只有调子没有歌词。
小叮当还是西游记都随他意,后头连自己都不知道哼的什么。
孙师傅捏着小炒锅的锅边,“段郎君,你这锅是铁做的?”
“嗯,我不大会用陶锅。”伙房现有的灶台都不合适,段晓棠翻了一圈伙房周围的土,挖土灶只能是一次性,总不能每次想做饭都临时挖灶吧。
孙师傅:“一个铁锅不知费多少铁料呢。”
段晓棠:“这还是小锅,大锅能放人进去洗澡。”
孙师傅惊诧不已,“还是陶锅便宜。”
段晓棠:“孙师傅,有碎砖头没?”
孙师傅往墙角一指,“整块的砖头都有,随便用。”
人总是贪心不足得寸进尺,现在有锅了,段晓棠就想徐昭然再送一个泥瓦匠进来。
好歹跟着李匠人搭了许多的灶台,虽然不专业,但和泥搭砖难不倒他,何况还有一个现成锅比划大小。
一个时辰后,一座简陋但功能无损的灶台在伙房外的角落里成形。
段晓棠:“孙师傅,我若是从外头采买食材,大约什么时候能拿到。”
孙师傅:“后天上午。”陈选明天才会送菜进来,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到后天。
今天垒灶,明天开锅,后天请客。
段晓棠从袖中摸出采购单子、书信和两串钱递过去,“那麻烦孙师傅了。”
这是按照市场价三倍给的价钱,在营中只要不是打算行贿范成明和庄旭,铜钱比金子有用。
到了段晓棠请客那日,范成明看他仍在校场旁边拿着纸笔,不时写写画画,“你不是请客么,怎么还在这里?”
段晓棠收住笔,将写字的纸张合上,抬头,“备菜我都交给孙师傅他们了,知道什么叫主厨么,除了下锅那一会,其他都不用管。”
范成明撇嘴,“那你们这厨子也做得太轻松了。”
段晓棠翻一个白眼,“若没有你,我现在还在这份轻松的工作,何至于在校场抛洒血汗。”
范成明不敢说这事和自己没关系,更不敢把责任推到吴岭身上,只能闭口不言。
段晓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起身离开,“半个时辰后开饭。”
军营里无需讲究荤素营养搭配,反正重油重盐重味就行。
范成明带着人过来时,段晓棠正站在伙房外刚搭建起来的灶台前颠勺,灶中炉火熊熊,黑铁的锅中各色蔬菜翻飞,构成一副奇异而和谐的场景。
至少孙师傅及一众伙房帮工看的是目不转睛,论颠勺,陶锅肯定是做不到的。
庄旭嗅嗅鼻子,“有火锅的味道。”但气味杂乱,也不知道是段晓棠已经做好的,还是正在做的。
所有的菜都分做一小三大四份,小份上供给吴岭,其余三份各有归宿,一份现场吃,一份留给孙师傅他们,最后一份给执勤无法到场的人留着。
段晓棠扭头,“你们先坐,还有一个菜一个汤就好了。”
不过小半炷香,所有的菜都齐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一道道菜介绍,“干锅兔、红烧肉、蚂蚁上树、红烧狮子头、小鸡炖蘑菇、清蒸鱼,凉拌三丝、酸菜粉丝汤。”
范成明非得抬杠,“你请客不说上些猩唇驼峰,燕窝鹿筋总得有吧。”
段晓棠:“我自掏腰包买食材,要求不要太高。想吃,自个去买。”
范成明:“你做?”
段晓棠:“我只会做家常菜,你说的食材太珍惜,不会。”要真会就刑了。
庄旭盯着狮子头看了好半晌,“它哪像狮子头?”
段晓棠十分无辜的耸肩,“我也不知道,从学做饭那天起往前推几百年,它都叫狮子头。”提着装好菜的食盒,“你们谁有空,给王爷送下饭。执勤的兄弟们饭菜放在伙房温着,下值后直接来吃。”
“你自己怎么不去?”庄旭想不明白,分明是露脸的事,为何避之不及。
段晓棠:“王爷交给我的事还没做完,不好意思去他跟前晃荡。”
庄旭自告奋勇,“我去吧。”点了两个亲卫和自己一起送过去。
转头到了吴岭跟前,立刻把段晓棠卖了。
王爷,我举报,他活没干完。
吴岭表示:吃完饭让他滚过来。
众人先吃点凉菜,等着庄旭回来。
范成明感慨,“要不是本事太大,我非得荐你管伙房。”比起现在妾身不明的状态,想必段晓棠更愿意做个厨子。
段晓棠无力吐槽本事太大反成了阻碍,回头看一眼孙师傅等人坐的远,听不到说话,“伙房才几个工钱。”
这时候的人根本没有薪酬保密的意识,稍微问问就知道。不算油水,顶多落个旱涝保收。
“再说,我管伙房,你们放心么?”
范成明不解,“有什么不放心的?”
段晓棠指着小鸡炖蘑菇,“大部分蘑菇都是有毒的,今天这一锅蘑菇拿回营里,我和孙师傅分别看过,加上采摘采买,经过至少四道检验。如果中间扔进去一把毒蘑菇,烹调之后看不出本来形状颜色,谁能辨认出来有没有毒。”
菌菇中毒从来不是新闻,范成明等人自然听过不少。
“你们知道么,木耳泡久了也是有毒的,轻则上吐下泻,重则脏器衰竭。”
“豆角没炒熟有毒,豆浆没煮熟有毒,谷物储存不当有毒……”
一个个有毒砸下来,范成明头晕眼花,眼前的珍馐美味一个也不敢碰。“照你这么说,只要找到敌军伙房,一把有毒的食材扔进去,不战而胜。”
段晓棠长嘘一口气,“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人家不知情,又不是傻了舌头坏了,除了像你这样的马大哈,谁会真实心全吃了。”
“再说军士都是各伙开火,会用伙房的都是军中将校,那点剂量下去,顶多闹个上吐下泻。”
要不然放倒对方一个伙,要不然放翻对方将领,瘫痪指挥系统。
对敌方成效不知,但如果在己方搞出食物中毒事件,高低也要推出营门斩了。
真正的钱少事多离家远,位低权轻责任重,谁爱干谁干。
庄旭赶回来听了后半截,这才明白为何段晓棠刚入营时到伙房,只叫伙房的厨子帮工动手,自己甩手站一边,就因为怕吃出问题自己惹上嫌疑。
当时还以为是训练疲累或者自矜身份不愿意亲自动手。
头一回下厨,过程简单,全程在众目睽睽之下,末了专门让范成明先尝一块,玩笑般说了一句,“没毒”。
原来不是玩笑,是真的在说没毒。
庄旭:“你是见过人中毒,还是做菜把自己吃中毒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不想提林婉婉曾经把自己吃进医院的光辉事迹,“我刚来长安的时候,不认识本地菌子,不敢买来吃。后来慢慢认识了些,也要经过再三辨认,打听清楚周围医馆大夫会不会治菌毒,能赶快出门请大夫。”
补充一句,“甚至专门留一份菜下来,给大夫辨认是哪些菌子。”
庄旭呐呐,“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段晓棠:“小心使得万年船。”
范成明心有戚戚,打定主意日后要对孙师傅等人和颜悦色些,不然万一哪天吃的上吐下泻,不谈事后追究。光是身体受损,颜面受创就够让人难受了。
其他人推杯换盏,段晓棠自顾自喝着汤。
冥冥中一种暗示,有了这个灶台,人就算定下来了。
范成明今晚胃口大开,夹着一块红烧肉,“上次我就想问了,这是什么肉?”
段晓棠慢条斯理喝一口汤,“你去酒楼吃饭,没人告诉你么?猪肉。”
范成明没有半点挣扎把肉塞到嘴里,他只听梁景春提过红烧肉美味,何曾关心过什么肉。
好吃就行。
其他人喝的醉眼朦胧,已经进行到吹牛的阶段。
庄旭眼见差不多了,提醒段晓棠,“王爷让你完事了,去他那儿一趟。”
段晓棠:“找我干嘛?”不可能那么巧吧。
庄旭眼神游离,“大概和你没干完的活有关。”
段晓棠什么活没干完,当然是那一份条陈。
抬头望望天,可惜夏季天黑的晚,“快宵禁了,不合适吧!”
庄旭:“王爷相召,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一道命令下来,入夜犯禁都不算忌讳。
段晓棠原以为长安城的宵禁制度让资本家不可能九九六的剥削,除了一种情况,老板和员工住在一起。
现在段晓棠和吴岭住在同一座大营,真是不去也得去。
吴岭当初没有限定明确的截稿时间,段晓棠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慢慢做下去。
问就是在写了,要就是没写好。
没想到,现在真要了。
段晓棠无奈地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事先走了。”回屋抱上一堆草稿去帅帐。
遇上守在门口的陈锋,“陈统领。”
陈锋手微微往后一抬,“进去吧。”
外头天色尚且明亮,但吴岭帐中已经点燃蜡烛。夏季熏热的风加上微微的烛火热度,让段晓棠觉得自己脸上也在冒汗。
“王爷,吃的好么?”
吴岭微微颔首,“营中现在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不属于亲卫段晓棠应该知晓的事,但吴岭问有考校的意思。
“右武卫满编两万,现在约莫半数。按照现有速度,大约七日后人员全数到齐。”
吴岭:“南衙诸卫常年是不满员的。”除非战时。
段晓棠手往右边一指,是舆图架的位置,“高句丽。”
南衙拱卫长安,但战时亦要出征。近两年必有一战,右武卫新旧交替,如何能不满编。
吴岭对考校的结果暂且满意,“条陈呢?”
段晓棠的确未曾从军,但他的成长经历注定和军营脱不了关系。从他的身上吴岭隐约察觉一种截然不同的练兵办法,而段晓棠如今的成就显然得益于此。
段晓棠抱着一堆零碎的纸张,“王爷,你知道我文字不通,本来想找庄参军润色一二,还没来得及。”
吴岭:“说大略。”
“办不到,”段晓棠直言,“如果照我家乡大法子,根本做不到。”
“我以前未曾从军,只知道皮毛,单以士兵的身体素质论,做不到。”段晓棠不敢提更高深更犯忌讳的文化素质、精神信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岭:“仔细说说。”
段晓棠:“我们那儿,士兵入伍,每日三餐,顿顿米面菜肉鸡蛋牛水果应有尽有。而在他们入伍之前,家庭也能保证他们的膳食所需,不仅仅是吃饱也吃好。”
吴岭:“所以你说右武营军士看着人高马大,内里虚耗?”
“照我的训练强度,很多人都会落下病根。”段晓棠翻捡出四张纸。“这是他们现有的训练体测情况,身长在五尺六到六尺之间。”
“甲是你的亲卫,原是一名普通军士擢升,乙直说了,是范成明。丙丁都是新入营的军士,不同的是,丙家是小地主,丁家佃农。”
一炷香内能绕校场跑几圈、负重跑结果如何、举起多重的石锁、拉几石弓,不同距离中率多少……段晓棠尽量将一项项数据量化。
“时间短,没做完更多的样本。”
吴岭毫不意外,四人的成绩按照甲乙丙丁顺序排列,“范成明的情况你怎么知道的?”
段晓棠:“我追在他后头跑。”
也就是说范成明的数据是被段晓棠逼出来的,说不定比平日还要好些。
论理范成明的身体素质应该是四人中最好的,但成绩不上不下,和后天的努力分不开。
吴岭抬眉,“你的呢?”以段晓棠的性情,要做这些,自己不可能不先试试。
段晓棠翻了一遍,抽出一张纸来,放到吴岭面前。
吴岭拿起看一眼,各项数据远超其他四人,“军中能达到你的水平的人,多吗?”
段晓棠身手好,但让许多人忽略掉的是,他从来都是靠脑子做事。
段晓棠摇头,“应该不多。”
吴岭挑眉,“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呢?”
如果这么多日只拿出四个样本来糊弄人,绝不可能轻饶。
段晓棠:“王爷,这是我按照现有物价算出来的,一人若是饮食充足,一个月所需的花费。”
兵家分四派,权谋、阴阳、形势、技巧,如今段晓棠新开一门——撒钱派。
吴岭只拿起看一眼就放在一旁,“高门才敢如此大手大脚,你家乡士兵人数不多吧。”
段晓棠尴尬一笑,“是不多。”普普通通蓝星军队人数第一,裁军百万起。
“现有军士的伙食标准,军中主要供应四类,主粮、酱、肉、菜,后面两项不固定。”
右武卫现在每天都吃猪肝苋菜粥,还是吴岭特意关照后的结果。
“这样的选择无非稳定、安全、易获。提升军士素质除了训练,还应该尽可能保证饮食。”
吴岭千想万想没想到段晓棠会绕回他的老本行,“怎么保证?”
皇帝不差饿兵,在段晓棠这里,饿兵根本就不应该“被差”那不是兵,是炮灰。
“营中每隔五日放一日肉食,可以将一部分高价的羊和鸡鸭,替换成猪肉。”
吴岭点头,这一建议可行,羊肉和猪肉之间价差何止几倍。
春风得意楼崛起,证实猪肉亦味美,可登大雅之堂。
段晓棠:“我原想让他们每日吃一个煮鸡蛋,后来仔细思索一番,长安城根本没办法稳定供应两万人的鸡蛋,但可以隔几日让他们吃一个。”
吴岭:“继续。”段晓棠的思路很明显,练兵先养兵。
段晓棠:“军中有豆类供应,直接煮食不如将之磨成豆腐,一斤豆出三到五斤豆腐。我问过伙房的师傅,他们会点豆腐。不过多费些劳力罢了,但军中绝不缺劳力。”
吴岭以前还真不知道一斤豆能出三五斤豆腐,“几项下来花费如何?”
右武卫的总军费段晓棠不知道也不敢去打听,“我将一伙十人一月伙食折现,豆腐是从豆料里扣出来,人工不算,不用花钱。大量的猪肉是从羊肉折现而来,唯一需要花钱的是鸡蛋,若是一人三日一个鸡蛋,大约上浮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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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知道段晓棠从前是厨子,非得以为是老于算计的账房。
上位者看不到底层军士的困乏么,无非不愿意多花费心力罢了。
吴岭:“训练呢?”
段晓棠哆哆嗦嗦从一沓纸里再抽出一张,“我不懂军阵骑战,先从体能入手。”
别人的条陈是一条一条的名列其上,段晓棠的是一张一张散乱不堪。
武将嘛,能把意思写明白就行,吴岭不嫌弃。真要骈五骈六来一篇,才要头痛。
一字一句看下来,“队列训练、俯卧撑、仰卧起坐,三十丈跑,六里越野、拳法、兵击……”
只有类别,没有详细的条目,有些段晓棠本人都尚未考虑清楚。
因为没有一个明晰的标准,他目前接触到的人身体素质两极分化。
吴岭显然也看出其中的问题,“标准为何?”
大吴的时间管理混乱,段晓棠不断换算标准,“仰卧起坐四十息内达到六十八个,六里一盏茶内,十里无负重大约两盏茶……但我不清楚长安军中情况如何。”
吴岭武功行家,只看训练内容,晓得段晓棠的家乡抛弃武者之道,贯通于技,单看每一项训练内容可以推断训练的目的和效果。
他也想看看这套异地的训练内容是否符合长安的水土,“人选和标准,我再考虑考虑。”
提起另外一事,“今日所言,认真写个条陈,三日后交上来。”
段晓棠拱手,“是。”
一回到营房区域,立刻去敲庄旭的门。
范成明是真不学无术,指望不上。只剩庄旭,好歹半瓶水能晃荡晃荡。“兄弟,江湖救急!”
庄旭听出声音开门,“你用得着我救?”
段晓棠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条陈怎么写?”
庄旭:“你不会?”
段晓棠:“你觉得一个《论语》都没读明白的人会写?”誓要将学渣人设立到底。
庄旭需要先明白段晓棠的需求,“你是要我帮你写,还是只需告诉格式内容?”
段晓棠还有人性,没指望庄旭代笔,“告诉格式就行,我自己写底稿,后头麻烦你帮忙润色一二。”
庄旭猜段晓棠之前躲着的就是这份条陈,回屋翻了一份文书出来,递给段晓棠,“格式照着抄吧!”
无论古今,PPT还是公文,都逃不过千古文章一大抄的宿命。
次日吴岭召来五个亲卫在南衙校场,按照段晓棠罗列的项目,一一进行训练。
这些年来,为寻求强军之法,翻过无数的兵书,段晓棠的法子最贴合实际,但也是最花钱的。
米面肉菜蛋奶水果是只有高门才能提供的条件,一番腾挪之后,似乎只需要多花一个鸡蛋的钱就行。
看起来是笔划算的买卖对不对?
但以吴岭对段晓棠的了解,所谓的米面肉菜蛋奶水果,都不过是抛出来的饵料,他真正想要的无非就是那一个鸡蛋。
一旦实施起来卓有成效,定然挟此索要更多的肉食副食。
有一段话段晓棠读书时看过,办事时用来拉扯再合适不过。
“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礕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米面菜肉通通满足绝无可能,但我多要一个鸡蛋不过分吧!
陈锋奉上五个亲卫的成绩单,由于时间模糊,只能大致记录。
吴岭的亲卫可以算大吴军中最精锐的军士,比段晓棠拿出来的标准要高不少。但放到寻常军士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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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家乡与长安风土人情不同,可以借鉴,却不能全盘拿来。
吴岭很快有了主意,“召梁景春、陈良为、靳武、宁封,明日到右武卫大营。”
思虑良久,最后加上一个名字,听得陈锋眉头直跳。
段晓棠赶条陈赶得手腕酸痛,还只会写白话,最后转换成文言文,还得庄旭出手才行。
范成明闲极无聊找上门来说话,“你关屋子写什么呢?”
段晓棠叹口气,“条陈。”
接触一段时日,段晓棠至少知道范成明人不坏,他只是——欠。
范成明看到文字头痛,避得远远的。他也不是空手上门,分给段晓棠一个桃子。
末了反应过来,想要收回来,“这兆头是不是不大好?”
分桃而已,段晓棠不在怕的,“又不是梨。”
两人齐齐顿住,照他们现在的情况,“分梨”倒真不错。
范成明立刻许诺,“等梨子上市,我给你带一筐。”等不了多久。
“借你吉言。”段晓棠搁下笔,桃子是洗过的,用湿布巾擦过手就啃起来了。
范成明因为一个桃子想得远了,“你家只有一个人,怎么不成亲开枝散叶?”
段晓棠:“父亲生病那段时间,我倒是提议过立刻结婚,如果他能撑得久些,大约能见到孙子孙女的面。”
范成明挑眉,“后来呢?”
段晓棠现在未婚无子女孑然一身,出了什么变故么?
段晓棠陷入回忆,“我父亲他不同意。”
范成明不解,“为什么?”
段晓棠避重就轻,“因为我不负责任,结婚生子对我而言,大概率不会让生活更好,反而落得一地鸡毛。”
说段晓棠不负责任,范成明第一个不同意,“我看你平时挺负责的。”
段晓棠伸个懒腰,自污名声,“事业和家庭怎么会一样呢,我向来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但一刻委屈也受不得,前脚结婚后脚稍有不如意就离婚。我和我父亲都觉得我能干的出来。”
范成明终于明白为何段父要阻止段晓棠成亲了,这不是结亲是结仇,“你以后莫要去外头说。”流传出去谁还敢嫁女。
妻子不如意,可以纳妾,何必走到鱼死网破和离的地步。
白秀然在家避了几日风头,但有些场合不得不出席,比如徐昭然姑母的寿辰。
遇上每一个人都保持高门贵女的风范,若有人旁敲侧击询问太平坊之事。
白秀然只有一个口径,误会,口角,已经说清了……
谁敢把范成明等人拉到面前对质,再者他们敢说实话么?
交际场合总会遇到许多人,白秀然看着眼前的蓝衣青年,躬身行礼,“七公子,有何指教。”
“七公子”面容和煦,“指教不敢当,我常去春风得意楼,如今才知是三娘的产业。之前见酒楼有个姓段的厨子有趣,不知去了何处?”
“去了何处?”白秀然几经呼吸,方才将火气压下去。“七公子,不该去问王爷么。”
梁景春等人收到吴岭传召忐忑不安,往昔吴岭虽时常考校旗下将校,但齐齐把左武卫这三个人挑出来,从未有之。
靳武道:“宁封刚刚传信来,王爷明日也召了他去。”说完头往后一缩。
三个小可怜齐齐望着上首的范成达,“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范成达抬眉,“我刚问过二郎,没听到消息。”
但范成明和庄旭能躲过去么,明天去右武卫大营,现场提溜他二人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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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整整齐齐被包进右武卫大营,真真是羊入虎口。
偏偏范成达脱不了干系,三个是他下属,两个是他弟弟,六者其五。至于右屯卫的宁封,细教起来,也能拉上关系。
“你们近日来不是苦练武艺,明日叫王爷好好看看,改观一二。”
梁景春等人自家知自家事,他们那点稀烂的基础,几日来亡羊补牢又能有多少进益。
嘴上委委屈屈,“现在外头都叫我们太平坊六罴。”
罴者,熊也。
将熊熊一窝的那个熊。
范成达原还纠结,明日要不要去右武卫,听到这里,打定主意非得去一趟。
看在自己的面上,吴岭总不会当场解了六个人的职。
范成明趁着吃饭的时候,悄悄问段晓棠:“你知道,王爷想做什么吗?”
段晓棠不解,“我怎么可能知道王爷要做什么,”望向门外,压低声音,“出什么事了?”
庄旭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盘子里的凉面,“王爷叫了梁景春、宁封等人明日过来。”
段晓棠看两人神情称不上愉悦,“你们不对付?”
“要真不对付就好了,”范成明痛苦的捂住头,“他们是之前和我一起被白三娘收拾过的人。”
段晓棠知晓白秀然“碰瓷”过几个南衙将校,但除了范庄二人外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姓。
范成明乞求,“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
段晓棠立刻拒绝,“我算什么东西,怎么敢打听!”万一涉及南衙诸卫的家务事,掺和进去绝没有好果子吃。
庄旭也知道段晓棠立场尴尬,他目前只是吴岭的私人,并没有加入南衙诸卫。
段晓棠撑着下巴,猜还是考校的成分居多,“应该离不开将校们的看家本事吧!”
吴岭是个直脾气,秋后算账的概率极小,一般有账当场就算了。
范成明立马抓起庄旭的袖子,“我们去校场。”
徒留段晓棠在背后大喊,“饭后不宜剧烈运动。”
晨光初照之时,段晓棠已经晨练了好一会。原本静谧的校场逐渐喧嚣起来。
刚刚上番入营的各地军士在各自火长队正的率领下慢慢执刀执矛开始操练。
旗手挥舞,号角声起,犹如远古之音,回荡在校场。
军队人员纷杂,战场形势错综复杂,靠人嗓子嘶吼显然不能指挥全军。
鼓声和号角传达的是军队的指令,段晓棠之前从未在大吴的军营中待过,不可能像李君璞一般明晰每一种乐声的含义。
此时停下手脚,静静地场边听着一时竟有些听愣住了。军乐向来浑厚大气,即使简单的鼓号之声,加上场中军士训练的冲杀之音,如千军万马将临。
范成明盔甲整齐的走过来,“你看什么?”
段晓棠转回神,“看他们操练。”
范成明水平不行,但见识是够的,“现在只有个纸糊的样子,等过几日营中将官归位,才会认真开始操练。”
偌大的右武卫当然不可能只有范成明庄旭两个军官,不过其他人位高资历深,趁着这个机会回家休养,留两个小年轻处理事罢了。
梁景春等人站在后排,见段晓棠和亲卫们训练的地方不远,范成明又没有互相引见的意思,凑到庄旭身边,问道:“这是谁?”
“那个厨子,”庄旭特意提醒,“你们千万不要想去找他麻烦,只会触自己霉头。”
陈良为站在后头听到音,忙往前一看,原以为范成明应该和人水火不容,现在看来相当融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嘴里喃喃有词,“这哪像个厨子呀!”
身姿如松,比自己等人都更像军门子弟。
宁封凑趣,“你说他是千牛卫监门卫出来的,我都信!”
靳武:“看起来不是很厉害的样子。”这样的人能把整个右武卫大营搞得人仰马翻?
庄旭只管提醒他们莫要使台面下的招数就成,正常的比试切磋不管。“你们可以试试。”
梁景春头铁,第一个站出来,大大方方走过去,“这位兄弟,不如切磋一番。”
范成明难以置信的扭过头,瞪着好友,眼神只有三个字——你疯了。
段晓棠几乎从右武卫新旧交替之时就在营中,来校场的几乎都知道这个校场常客。
不管新兵老兵,除了少数一两个河间王的亲卫,没人能在他手里占到便宜。
说称霸右武卫校场,不算夸张。
亲卫们几日没见到有人主动挑战段晓棠,纷纷停下训练,兴致勃勃围在一旁。
梁景春外表威武,穿的盔甲又光鲜得紧,看起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有处理过当日白秀然闹事的亲卫主动介绍梁景春的来历,亲卫们的口风纷纷转换成,看他能坚持多久。
白秀然的武艺外人不清楚,但段晓棠是天天的接触的,对他的水平有所了解。
白秀然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在段晓棠手上讨到便宜。
段晓棠点头,“好呀!”猜测眼前这个生面孔就是昨日范成明提起过的,在白秀然手里栽了跟头的小伙伴。
这是寻仇?
两边刚摆好姿势,段晓棠脚下立刻加速,兔起鹘落间,将梁景春连人带甲踹出一丈远。
只有地上由深到浅的痕迹才能证明刚刚存在一场比试。
多用一招,都是对白秀然的不尊重。
庄旭别过头捂住脸,比自己坚持的时间都少。
梁景春躺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胸口,扭过头望着刚才这几一行人站立的地方。
兄弟们,点子扎手!
眼角忽然被闪了一下,还以为是天上的太阳出了变故,瞬间反应过来,是有人穿了明光铠,甲片反射阳光,刚好射到自己眼里。
十三铠之首,见日之光,天下大明,故名明光铠。
如日照江山,光芒四溢。板甲光芒如镜,铁骨坚韧如山,铠甲上繁复的锻造花纹,华丽而深远。
寻常纨绔夸耀家中田产古董俏婢,军武世家出身的子弟再多几重,骏马、刀剑、铠甲,刻在骨子里真正值得炫耀的东西。
梁景春做梦都想要一副明光铠,可家中长辈以他论功论出身都不配,断然拒绝。
如今正悄悄攒钱准备找工匠打造一副,亲眼盯着工匠打造,总比范成明买把假刀更靠谱。
来人身份着实有些意外,诸将校和亲卫纷纷口称“七郎”、“七公子”。
庄旭见他来了,慢慢松一口气,大概也许可能,今天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七郎”遇见范成明等人,心中顿时一噔。
太平坊六罴近来“名声大噪”,今日六个人整整齐齐,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庄旭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大呼冤枉,明明只有他们五个挨了打,本参军靠聪明才智躲过一劫。
为什么要把我和他们归到一起,太糟践人了。
“七郎”站在外围,“庄三,怎么回事?”
庄旭半点不留情面,“梁五不长眼,非得寻人比试。”
话音刚落,梁景春便被“咚”一声踢飞了,别说铠甲,连人都跟纸糊似的。
难怪庄旭形容“不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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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光知道他脾性好心肠软,却忘了他亦是习武之人,而且打起来这么暴力。
段晓棠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扭过头看到乌友穿着一身光鲜至极的明光铠站在不远处,眼睛微微眯起,盘算着是喜是悲,开口却是,“吴七郎。”
刚才听到周围人唤他“七郎”、“七公子”,照长安城约定俗成的规矩,能让许多人不约而同回避他姓氏,只有一个可能——所有人都觉得不必宣之于口。
乌、吴同音不同调而已。
想起曲江池旁躬身的绯袍官员,不知道乌友和吴岭关系如何,兄弟还是子侄。
乌友很确定,段晓棠刚刚说的是“吴”,他以前只会不远不近的称呼自己“乌郎君”。
当乌友意识到段晓棠已经很久不在春风得意楼露面时,询问小二只说有事归乡了。再打听就听说河间王和白秀然争厨一事。
春风得意楼和白家有关系,乌友毫不意外。但他不觉得被争的厨子会是段晓棠,只以为是受了牵连避避风头。
而且吴岭和白秀然在事中的表现都极为反常,让乌友一度觉得是白家不老实,要特意敲打一二。
“我去找白三娘,他不肯告诉我你的行踪。”吴友紧张地咽咽口水,“你怎会在这里?”
乌友,或者应该称呼为吴越,此刻脑子不是一团浆糊,是已经快被烧糊了!
段晓棠不是……怎么会在军营。
庄旭有些意外吴越同段晓棠认识,而且吴越还敢去找白秀然。转念一想,有什么不敢的,白秀然除非发了疯,否则绝不会对吴越动手。
吴越长吐一口气,似乎要将胸腔中的气息全挤出来。若非穿着盔甲行动不便,非得捂住头原地转几圈。
“这到底怎么回事?”
段晓棠无论性别、性情还是经历都是一个烫手山芋,吴越都有些想支持白秀然跟吴岭抢人了。
段晓棠无所谓地道:“换个工作,换个心情,如此而已。”只是心情不太好。
范成明如今才看明白,“你俩认识呀!”
段晓棠大大方方,“酒楼的客人。”
范成明对段晓棠态度没有任何回避,让吴越心生疑窦。军中同寝同食,段晓棠不可能瞒得住。难道他真的只是有穿女装的癖好?
段晓棠向着吴越抬手道:“七公子,可否指教一二?”他承认是有些迁怒了,打不过吴岭,还打不过吴越么。
若非头盔限制脖子动作,吴越非得摇成拨浪鼓,段晓棠的身手他十分清楚,“父王召我等前来,必有要事,比试说不得会耽搁。”
称呼父王,所以他是吴岭的儿子。
原来那个成日忙于公务不着家不负责任的父亲就是河间王呀!
吴越上头的哥哥也不是跑商,而是外出征战而亡。
段晓棠回忆一番,吴岭这段时日除了常住右武卫,其余时候似乎都在南衙过夜。
刚见面时,吴岭对春风得意楼一无所知,但凡做父亲的多关心些,也不至于不知道儿子常去的地方。
晨练的军士们渐渐散去,不多时,吴岭和范成达联袂而来,高坐点将台。
段晓棠迅速回归亲卫队伍,站到吴岭背后。
眼角余光瞟到另有两个亲卫抬着一座铜壶滴漏过来。
吴越等人站在校场中间问安,吴岭面无表情,只有两个字,“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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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拿出一张纸,高声宣布,“第一项内容,三十丈跑。”指着场边的两棵树,“从这棵树跑到那棵树的位置。”
吴岭坐下,但依旧肩背挺拔,“一个一个来。”
段晓棠家乡的训练内容,替换到长安又该如何对待。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标准下,如何分高下。
他们选拔的是自幼衣食无忧营养全面的士兵,在长安这样的人可不多,至少新入营的军士并不符合。
但可以试想他们在营中养一段时间,再经过训练可能达成的目标。
这样人选,吴岭转眼就想到几个,从小饮食没受过亏待,身体没有任何亏空,并且接受过一定训练的人。
废物也可以重新利用起来。
段晓棠转眼就想到吴岭的打算,只能说这个主意非常的损,还把亲生儿子搭上了。
不过有一条,段晓棠遍寻不得精准时间,让吴岭想到用滴漏来代替。
日后哪怕只有几个项目能够推广出去,范成明等人也能流芳千古。
当然应该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是人都要想想,为何吴岭要专挑他们几个出来做标准。
吴越第一个出列,走到树边,虽然没有专门练过,但本能的右腿向后屈。
树旁的亲卫旗子高举,随即放下,吴越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三十丈的距离对一个成年男子而言,并不遥远。
吴岭斜眼看着身旁的滴漏,“记下来。”
陈锋默默地点头,“是。”
早有亲卫充作书吏,按照段晓棠之前的体测格式,在属于吴越的一张纸上填写上时间。
亲卫们的数据用滴漏重新测过一次,早印在吴岭脑中,抬手随意递给范成达一张,亲卫的数据,让他比照着看。
吴越远不如矣。
以往演武,通常是准备一段枪法或者剑法,演练出来即可。只要平日练得纯熟,场面上基本不会出岔子。
但现在将所有的动作、项目拆分出来,按照同一个标准评价。过往滥竽充数的那些竽,可就藏不住了。
宁封跑完之后,剩下的五个都是范成达家里不成器的小兔崽子。他在位置上坐不住,索性站到记录的书吏背后,看着一项项数据落在纸上。
不时看看自己手上的数据一对照,只想捂脸。
幸好这只是吴岭私下的行为,没错,虽然在场的人很多,但并不算公开的考校。
所有执行人员的都是吴岭的亲卫充当,连范成达的身份都不是军中将领,而是“参赛人员”家属。
姑且算是吴岭给心腹爱将留的一点点面子。
范成明站在校场中间,看他哥在上头一次次捂脸,大约也知道他们的表现不算很好。
嘴唇微微张开发声,小声问庄旭:“怎么办?”离得远根本不知道他在说话。
庄旭嘴唇微张,“你没发现这些项目眼熟么?”分明是段晓棠平时训练的内容。
亲卫在一旁宣布,“下一个项目,原地射箭,固定靶,分为十步、二十步、五十步、八十步、百步。”
梁景春张大嘴,“百步?”这谁能做到。
范成明急忙拉住他,“没让你百步穿杨,百步射靶。”
要不是上头有吴岭和范成达看着,梁景春非得将人甩开不可,百步射靶也是难为人。
亲卫低头看一眼纸上的内容,下面还有骑射呢。段晓棠本身骑射一般,故没有做这个项目,但吴岭大笔一挥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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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休息时,几人你扶我,我扶你回到平时用饭的屋子,这里本是诸将议事用的小厅。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被范成明庄旭当做了吃饭的地方。
范成明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吩咐亲卫,“去,把段晓棠叫来。”
庄旭一旁描补,“悄悄地叫。”
不待亲卫出去叫人,段晓棠主动过来。
范成明见着人哇哇大叫,“你当没当我们是兄弟,居然没透个风。”
段晓棠一脸无辜,“我事先真不知道。”
但吴岭找的人真的妙,也只有这几个人的身体素质能和现代新兵相比。
庄旭想到段晓棠那份还没写完的条陈,“他应该是真不知道,下午还有哪些项目?”
段晓棠实话实说,“王爷修改过很多,但长跑应该有。”
范成明是见过段晓棠跑步的,那跑起来就不是人,“长跑,跑多远?”
段晓棠:“六里和十里,可能有负重。”
范成明惊讶到嗓子都快哑了,“六里和十里,”重音落在和上,“还有负重!”
你这是要我的命!
梁景春爬起来,“我要回家。”
虽然被统称为南衙六将校,真正摸到将校门槛的只有靠哥哥的范成明,其他五人都是底层军官,刚入流而已。
也因此他们被白秀然收拾,吴岭能够网开一面。
反正范成明废这件事,南衙从上到下都清楚,看的是范成达的面子。
“负重?”庄旭想到段晓棠跑步从来没扛过沙袋之类,都是穿甲,“盔甲!”心里换算自己的盔甲有多重。
坐在角落里的吴越发声,“庄三,借我一身盔甲。”明光铠足够光鲜亮眼,但无疑是最重的。
若吴越没有出声,众人未必能发现他也跟了进来。
梁景春举手,“我要皮甲。”
范成明撇嘴,“做梦。”你穿皮甲上场,打谁脸呢。
庄旭从前没专门跑过,只能问段晓棠:“跑步要注意什么?”
段晓棠简明扼要,“控制呼吸、匀速、坚持。”
听起来很简单,但范成明一想到从前被段晓棠追着跑的日子,就眼前一黑。
“先找人来给你们按按,舒缓一下肌肉。吃点东西,别吃太饱,七八分就够了。”段晓棠说完转身,“我去给你们叫饭。”
范成明记吃不记打,“我要凉面。”
段晓棠吐槽,“成天吃凉面,你不厌啊!”
范成明:“我就要一样东西吃到吐,再换下一样。”
段晓棠走了,陈良为趴在一边,“我以为你俩会不共戴天,没想到相处得还不错。”
庄旭:“段晓棠平时揍范二的时候,也没留手。”
吴越幽幽道:“他怎么会在军营里。”
涉及到范成明本人的光辉事迹,“七郎,这事你得去问王爷。”
吴越和吴岭虽是父子,但常年感情淡薄,若能凑到吴岭身边去,此时也不会和范成明等人混在一起了。
“坊间传闻,是你抢了春风得意楼的人。”
范成明有天大的冤屈,“你看看段晓棠的身手,是我能抢得了的吗?”
吴越顿时噎住,事实胜于雄辩。
诸人迅速找了几个亲卫军士进来按摩,军营出身的人哪能和家中温柔小意的婢女比,下手叫一个重。
一时哭爹喊娘此起彼伏。
按摩完歇息一会,伙房的饭菜送来。
个个狼吞虎咽,梁景春抽空开口,“别说,右武卫大营的饭菜是比我们左武卫的好吃。”
庄旭:“段晓棠指点的。”
梁景春:“我现去抓一个厨子入营,来得及么?”长安城的大酒楼,不只春风得意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立刻阻止,“别!”把段晓棠说的毒蘑菇、毒木耳、毒豆角、毒豆浆……一一说来。
强扭的瓜不甜。
靳武:“他怎么不毒死你呢!”
段晓棠两辈子加起来,除为了钱财和性命,就没向谁低过头弯过腰。
毒死范成明一时快意,但身边人都得栽进去。
范成达龙行虎步过来,见几个人没心没肺的埋头吃饭,顿时怒上心头,嘴里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看看比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心情吃。”
诸人纷纷抬头,露出一张张无辜的年轻面庞。
范成达看见坐在上首的吴越,没想到他居然和范成明等人混在一处,语气放缓些。“七郎,不关你的事,继续吃。”
吴越搁下筷子,其实他上午的表现也不怎么好。
庄旭:“姐夫,下午还有呢,不得不吃。”
知道是这个理,但范成达心底咽不下这口气,“下午主要是跑步,你们心里有点数。”
范成达就不明白了,如范成明等人出征,多是率领骑兵,论脚上功夫有什么用。
范成明低头,“知道了。”
等到了下午稍微阴凉一些的时候,再度齐聚校场。
跑过第一轮后,范成明等人趴在地上,段晓棠带着几个亲卫过来,急忙扶起人,“别摊着不动,起来慢慢走一会。”
范成明整个靠在段晓棠身上,仰天大喊:“我不行了!”
庄旭勉力支撑,“还没着甲!”
梁景春听到恨不得以头抢地,“我不成了。”
高台上陈锋宣布,“休息一刻钟。”
段晓棠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身体不行,还是不适应训练,一个两个这么废。
一刻钟后,陈锋宣布:“着甲,六里。”
没让他们穿原先的铠甲,统一穿着细鳞甲,低阶军士应用最广的一种铠甲。
跑到最后,几乎个个是拖着脚走到终点。
“王爷,再比下去人不成了。”范成达真不是护短,而是继续下去测出来是数据失真。
过往军中比试,向来看谁武功高,射箭准,力气大……似这般一项项拆分后,对任何人的优点和劣处都清楚明白,唯一的问题是前期测试的工作量太大。
譬如范成明无负重的时候跑的倒是挺快,但身上一重,彻底施展不开。射箭也是,五十步以外和瞎了似的。
庄旭耐力够,但一到需要比拼爆发力的时候,就差一截。同他人一样,是个绵软性子。
最出人意料的是吴越,各项数据都不错,几乎能追上亲卫的水平,叫吴岭范成达等人不说刮目相看,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至少人家没放弃过。
但沦落到和范成明等人同场竞技,只能说矮个里拔高个。
吴岭看一眼纸张上罗列的项目,剩余的部分无论如何都做不完。
不是时间不够,而是人不行了。
“段晓棠,剩余的部分明日你来主持,另外再抽调十个刚入营的军士做一遍。”
段晓棠拱手应道:“是。”
范成达在右武卫待了将近一天,这会才发现一直安安静静站在吴岭背后的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厨子。
厨子不都肥头大耳么,我看他更像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吴岭看向场中,“五日后,再给他们做一轮。”基础不行,就拼进步吧。
吴越从帅帐出来,神情很是低落。陈锋将要送他出营,吴越指着后面的段晓棠,道:“让他送我吧。”
两人走的稍远些,方才开口,“我单名一个“越”字,越人歌的越。”
段晓棠只能应,“知道了。”正常情况下,几乎不会有直呼吴越姓名的机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过这个名字取得真够随便的,吴越霸业转头空,可不就化为乌有了么。
吴越不再追问段晓棠为何入营,“需要我给你家里带个信么?”
段晓棠面容冷肃,“我家里都知道。”现在只是不能擅自出营,但和家里的联系没断。
吴越上门,祝明月会不会被吓到不清楚,但林婉婉向来胆子小,肯定忍不住想东想西。
到了营门口,段晓棠止步,“我就不多送了,保重。”
吴越回道:“保重。”
一天下来,庄旭累的够呛,这会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范成明比他好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段晓棠在外敲门,“是我。”
两人都没有力气再去开门,庄旭:“进来便是。”
段晓棠递给两人一张单子,“看看,明天全部做完以后,这张单子不光会送到王爷的案头,还会送到范将军跟前。”
有分量的家属待遇当然不一样。
范成明一想到他哥看到成绩暴跳如雷的样子,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庄旭:“亲卫们的数据,有么?”
段晓棠递出另一张,“这是根据他们的表现算出的平均成绩,五日后第二轮比试,你们不说达到,至少要靠近这个水平。”
庄旭两相比较,眼前一黑。“我是造了什么孽呀!”
段晓棠不为所动,“我明天会调整一下项目顺序,尽量保存你们的体力。”
近水楼台,也就这一点好处了。
“泡个脚再睡吧。”转身离开。
范成明突然叫道:“别走,你明天不是还要带着滴漏去测刚入营的军士么,不如……”
在歪门邪道上,范成明是有点天赋在的,上限动不了,但下限可以活动活动。
只要刚入营的军士表现够差,他们几个就能显出一截。
段晓棠戳破他的幻想,“你们要和五日前的自己比,而不是刚入营的军士。”
吴岭此举不过是为了摸一遍这一轮军士的底,甚至添加了一些军营常规的训练项目。
照今日的速度,一天恐怕做不完。段晓棠还得忧心剩下的条陈怎么写,庄旭这小可怜一两天肯定缓不过来。
等段晓棠走了,范成明凑到庄旭耳边,“庄三,你说我们明天若是表现得差些……”五日后回旋的余地是不是更大。
庄旭:“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段晓棠又不是瞎的,不说王爷,姐夫那你都过不去。”
至此后范成明等人拼着半条命把剩下的项目做完,接下来的五天里加紧训练,总算有了显著的提高。
日后段晓棠乃至吴岭有什么新项目想要测试,范成明等人立刻站出来说道,我们已经不是昨日的废物了,测不出效果。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我们认识不少身体好但不努力的纨绔,用来测试最好。
一个带一串,深陷敌营的细作都没他们交待得快。
在段晓棠忙着“练人”写条陈的时候,林婉婉依旧兢兢业业守着济生堂。
祝三的母亲陈娘子在门外探头探脑,林婉婉抬头看到,问:“陈娘子,是祝三哪里不好了么?”
陈娘子摇头,“三郎成日躺着哪能有事,刚刚我在家里打扫时,隔壁柳家娘子派人传话,说是家里来了亲戚,请你过去见见。”
段晓棠离开后,家里各个忙到脚打后脑勺,祝明月索性请陈娘子照料祝三之余,到家里打扫洗涮。
柳家的亲戚,林婉婉有什么好见的,无非是亲戚生病了,请大夫上门而已。
林婉婉有时候真不理解长安大户人家的规矩,非得大老远请个大夫上门,自己是方便了,大夫还得跑老远,一天顶多看两个病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过林婉婉没有任何不满,因为这样的外诊向来给的诊金丰厚,一个顶十个。
何况人家若是不信任你的医术,何必特意请上门呢。
林婉婉当即点人,“淑顺,你跟我去。”两徒弟不偏不倚,轮流跟着出外诊,“静徽看家。”
朱淑顺抢先拎起药柜旁的药箱,被林婉婉一把夺过来,“你们还小,压着长不高怎么办。”
使唤童工也不是这么使唤的。
柳家的大宅林婉婉进去过不少次,小丫鬟在前头引路,一路将人带到后院。
林婉婉进门行礼,“六娘子。”
柳六娘子坐在上首,指着左下首的位置,“林娘子,快坐。”复又介绍右首的年轻女子,“这是我外甥女,姓顾,闺名叫盼儿。”
“林娘子。”
“顾娘子。”
林婉婉打量着对面的顾盼儿,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并不出色,但组合在一处别有一番风情。
对,没错,是风情,区别于风尘,不带任何谄媚的风情。
一种在长安少见的资质,媚而不妖,生机勃勃。
于寻常女子而言,看见顾盼儿会欣赏羡慕,却少有妒忌。
放在娱乐圈,说不定女粉比男粉更多。
柳六娘子照顾周到,看见林婉婉背后站着的朱淑顺,问林婉婉:“是你徒弟?”
林婉婉:“对,这是淑顺,家里还有一个叫静徽。”
柳六娘子:“看着就是天资聪颖的,”将秦嬷嬷招过来,“嬷嬷,带小娘子去隔壁吃点心。”
病患及家属要求隐私,林婉婉也不能强求,“去吧。”看来接下来的话题有些“少儿不宜”。
闲杂人等离开,林婉婉等着柳六娘子或者顾盼儿先开口,心里七上八下。
从一进来,顾盼儿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挪动过,但林婉婉看出来她怀孕了。
正式行医以来,从未有人找林婉婉看过孕妇,因为她本人未曾产育,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她对这些事不了解。
柳六娘子充当介绍人,“盼儿的肚子五个月了,今日想请你看看她怀的是男是女?”
林婉婉万万没想到是这一出,外甥女?顾盼儿到底叫柳六娘子舅母还是姨母
林婉婉一直接受的医学伦理就是禁止鉴定胎儿性别,更何况她半把刀的中医水平真的没有这本事。
“六娘子,是男是女我真摸不出来。”
继而劝解,“生男生女都是亲骨肉,先开花后结果也不错。”
柳六娘子眼睛瞪大,“林娘子,你是说盼儿这胎怀的是个女孩?”
林婉婉立刻否认,“没有,我随口说的。”一般会问生男生女的人,肯定是想生儿子的。
顾盼儿低头摸摸肚子,“六舅母,你别操心了,不管儿女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亲生的。”
柳六娘子气外甥女不成器,“我生了三个儿子,这会情愿生的是个三娘,让三郎投生到你肚子里去。”
林婉婉看柳六娘子的表情,真不似说笑的。这件事成日憨吃傻胀的柳三郎知道么。
顾盼儿:“六舅母说笑呢,三郎是我弟弟。”
柳六娘子锤一下身旁的矮塌,“大郎办的什么事,给你寻摸的夫婿命短福薄。”
林婉婉以前只知道柳家长子在洛阳做官,却不知晓顾盼儿的夫婿也是他牵的线。
命短福薄,难怪柳六娘子在意腹中是男是女,这是遗腹子
可林婉婉再仔细看又觉得不对,顾盼儿的衣饰素净,却并非守丧的模样。
顾盼儿大约是看出林婉婉的疑惑,“我是招赘。”
妻主服丧,要求自然无需多严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是林婉婉这么久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招赘的女人。
柳家的亲戚,绝非无门无第的庶民。
照大吴的规矩,顾盼儿招赘,不管有没有同宗的兄弟,至少在她父亲这一支,只有一个女儿。
她叫盼儿,是因为她爹很需要一个儿子,而她现在也很需要一个儿子。
不是出于亲情,而是实际利益的考虑。
他们家真的很需要一个儿子。
如果大吴的户籍、继承制度能放开一点,当初段晓棠入籍成为男人就不会将错就错了。
林婉婉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柳六娘子不找其他大夫,比如谢大夫来把脉。
因为顾盼儿这一胎不容出差错,也决不能走漏风声。
林婉婉起身,坐到顾盼儿旁边,说道:“我把不出男女,不过你可以戴上帷帽,遮掩行踪,去找那些资深的大夫稳婆看看。一个不保险,可以多看几个。”
相信这点诊金顾盼儿不会放在眼里。
“若有不如意,早做打算。”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生个儿子,但若是女儿,顾盼儿就得考虑是否继续招赘,还是一招狸猫换太子,不是将亲生女儿换出去,而是“生”一对龙凤胎。
“还有,市面上那些转胎药千万别信。”林婉婉不得不将结果说得严重些,“转胎绝无可能,说不定生出阴阳人来。”
顾盼儿当然听得出林婉婉是全盘为自己考虑,不似寻常人随意说些宽慰之言。“多谢林娘子提点。”
坐的近了林婉婉才发现顾盼儿脸上敷了一层薄粉,迟疑半晌方才说道:“不是说孕妇不该爱美,只是外头卖的水粉许多都添加了铅粉,不管对孕妇还是胎儿,都不好。”
顾盼儿调皮地指着自己脸颊,“这是我自己做的,用的米粉。”
林婉婉惊讶道:“颜色调得可真好!”不是恭维,真心实意。
寻常的水粉,只顾着白,敷在脸上只剩惨白,看着渗人,顾盼儿用的却自然许多。
顾盼儿颇为自得,“珍珠粉加花粉研磨出来的,到了秋冬换玉簪粉更合适。”
柳六娘子:“我这个外甥女,平日最好调脂弄粉的事。”
“女为悦己容,有何不可。”林婉婉到底记得自己的职业素养,“不过孕期用胭脂水粉需多注意,铅粉、朱砂一类都不要用。若是自己做,最好不要碰触。还有几个月孩子落地,忍一忍。”
林婉婉是少有知道顾盼儿她调脂弄粉后,第一时间表达欣赏之意的人。
她一个承嗣女,既不指望出嫁侍奉夫婿舅姑,又不能出仕做官,自然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铅粉用多了伤身体为部分医家所知,顾盼儿读过药书,亦有所觉,“不过水粉中不加铅粉,总觉得少了几分细腻妥帖。”
林婉婉:“用了铅粉脸上光亮了,可若是卸了妆,那张脸还能看么?”
顾盼儿微微点头,“也对。”摸摸肚子,“林娘子,若想叫孩儿长得好看些,有什么法子么?”
子女长相通常和父母挂钩,再加上一点基因彩票。林婉婉看出来,顾盼儿是个实打实的颜控。
“孩子长相七分靠父母,三分天注定。不过我家乡有个偏方,孕期多吃葡萄,出生后孩子眼睛又黑又亮。”
柳六娘子:“家里有个庄子种了葡萄,你吃的六舅母包了。”
顾盼儿不缺买葡萄的钱,难为长辈一片慈心。“多谢六舅母。”
顾盼儿这一胎不说在自家,就是母家亲戚之间,亦是如珍似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不得不提醒,“孕妇养胎不易,需要饮食补充营养。但不宜吃得太多,若将胎儿养的太大,生产不易。”
林婉婉尽量将话说的委婉些,照现在的生产手段,顺产九死一生。
十斤的大胖小子,在爷爷奶奶看来是福气,谁关心产妇的健康。
但顾盼儿情况特殊,不是被当消耗品的媳妇,在她和胎儿之间,家人的选择毋庸置疑。
柳六娘子是过来人,“当初我怀大郎时头胎不知事,生怕哪里落了他的,生的时候吃了好一番苦头。到三郎正好苦夏,吃的不多,反而好过些。”至于柳恪早产不提也罢。
顾盼儿原先只怕吃的过多身形臃肿变形,如今听了林婉婉的话,不由想起坊间听闻“一尸两命”、“保大保小”的故事。
坚定地摸了摸肚子,“我知道了。”
她不能死!
林婉婉复又讲了许多的孕期禁忌,大多是饮食和行为上的。顾盼儿一一记下。
柳六娘子笑道:“林娘子,你说的规矩倒是细。”
林婉婉:“六娘子,你知道的,我们家乡孩子生的少,自然要格外照顾得精贵些。”
柳六娘子:“也是。”换过来和顾盼儿这一胎也差不了多少。
三人继续说了一会闲话,林婉婉和顾盼儿越说越投契。
柳六娘子将人送到二门,特意交待:“大姐今日赴宴无空,明日记得叫她带你出去转转,总不好多窝在家里不动弹。”暗示明天找机会遮掩形容去找大夫稳婆看看孩子是男是女。
顾盼儿微微俯身,“盼儿知道了。”
林婉婉和顾盼儿相携出门,林婉婉:“我之前试做过一些唇脂,都是用花瓣和蜂蜡做的,待会出门我回家给你拿一套,用来试色玩最好。”
顾盼儿知道林婉婉是柳家的租客,住在东院。“我也不白得你的,归家叫下人给你送盒粉来,”指了指自己的脸,“就我脸上用的。”
顾家的马车停靠在柳家门外,林婉婉将药箱放在台阶上,交待朱淑顺,“看着点。”蹦蹦跳跳跑回家找口脂套装。
不一会带着一个长条盒子过来,交到顾盼儿手上,“里头有十来种颜色,你拿着玩吧。”
顾盼儿揭开合盖,里头是十来个排列整齐的小瓷罐,轻轻揭开头两个盖子。她的眼睛可比男人敏锐多了,轻易发现了不同,“怎么做到的?”
林婉婉故作高深,“不同的花瓣、不同的比例。”
顾盼儿从前也试做过胭脂,却从未同时做过许多颜色,“真是巧思。”
两人说话间,李君璞骑马经过,林婉婉立刻招手,“李二哥!”
李君璞微微颔首,“嗯。”见到林婉婉身边的顾盼儿,神情一顿。
顾盼儿反倒大大方方,轻声细语,“李二哥。”
李君璞收敛好神色,“我听说你去了洛阳。”
“刚回来,见过李大哥精神不错,还有些东西交给我带回来。”顾盼儿回头看看,“我托了六舅母转交给你。”
李君璞拱手,“多谢!”注意到顾盼儿微微隆起的腹部,“这是怀上了?”语调有些不可置信。
顾盼儿:“慎表哥介绍的,我在洛阳与先夫成的亲。”柳家大郎,名慎。
李君璞向来冷肃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缝,“先夫?”又死啦!
顾盼儿哪能不知道李君璞在想什么,“是我福薄,无法与夫婿长相厮守。”
李君璞收拾好面上表情,“你好生照料腹中孩子,日后总有个指望。”望了望李家的方向,“家中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又不是千里眼,能望气知事,再说他家能有什么事,一般的事李管家就能处理。
林婉婉怎么看他都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到了晚间,手上把玩着顾盼儿送来的粉盒,和家人们提起白日所见所闻,“你们说李二哥怎么每次见着孕妇,表现都那么奇怪呢。”
上一个孕妇是前未婚妻十七娘,这一次是隔壁邻居家的表妹,祝明月挑眉,“青梅竹马,前尘往事。”
赵璎珞:“可顾家娘子不是招赘么?”李君璞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入赘的。
戚兰娘歪着头,“而且李家大哥通过顾娘子给自己弟弟送东西,顾娘子却托柳六娘子转交。”
至少在李君玘看来,李君璞和顾盼儿的关系是正常的。但顾盼儿托人转交这一手操作,是男女有别的正常社交距离还是避嫌?
林婉婉将这一问抛出,“换做你们,会直接给还是转交?”
祝明月的意见无需考虑,她行事本就与本地人大不同。
戚兰娘:“应该会直接送上门吧。”
赵璎珞:“只要不是特别绕路,会送到家里。”
顾盼儿和李家又不是没有下人使唤,两个人完全可以不见面的。
而且就算通过柳家转交,难道李君璞就不知道是顾盼儿带回来的么。
赵璎珞:“她俩到底谁介意谁呀?”
祝明月:“李二。”
林婉婉:“李二哥。”
戚兰娘:“李县尉。”
林婉婉伸出手和祝明月击掌,“我就觉得他才是那个放不开的人,”头往桌子中间探,小声说道:“而且,我看他这次比上次在曲江池边遇上前未婚妻更尴尬。”
赵璎珞叹气,“可惜晓棠不在。”
段晓棠和李君璞最熟悉,若是在家,说不定还能套套消息。
林婉婉手一挥,“问出正确答案,我们还怎么八卦。”
八卦的要义不正是不管当事人死活么!
长安城的精神娱乐生活实在贫乏,平康坊的当红歌姬舞伎他们遇不上,高门间的恩怨情仇又沾不了边,只能八卦身边人。
不过少了一个娱乐圈,精神文明缺了一大块呀!
戚兰娘复又提及另外一事,“上次你叫回去喝磨刀石水的秦嫂子,现在家里人都躲着她走,再也不敢打她了。”
祝明月冷言道:“她自己不立起来,磨刀石水也只能管一时管不了一世。”雕虫小技,总有被人识破的一天。
赵璎珞在意另外一事,“顾娘子招赘,她怎么招的。”
戚兰娘和赵璎珞虽是大吴本土人,但年纪轻,有些风俗习惯未必了解。祝明月和林婉婉更不用提了。
林婉婉:“没问到耶,下次如果遇见可以问问。好像是柳家大郎介绍的。”
戚兰娘迟疑,“还是不要了吧,人刚死了夫婿。”冒然提及,恐揭人疮疤。
林婉婉好像在说一种了不得的发现,“我觉的她身上有一种死了老公的美。”
“啊!”赵璎珞戚兰娘和几人待久了,也知道“老公”是他们家乡对夫婿的称呼。
夫婿过世不该凄凄惨惨,哀哀怨怨,怎么还美上了。
她们没见过顾盼儿本人,无法体会这种美。
“祝总肯定明白,”林婉婉试图解释,“你们想想,烦人的男人没了,所有的财产都是你的,人生别有一番精彩。”
戚兰娘摇头,“不能理解。”
赵璎珞:“还是因为她是招赘吧,和男人升官发财死娘子一样。”
林婉婉短暂纠结一会,“也许是吧。”
顾盼儿成亲的唯一理由就是要一个孩子,男人可有可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摩挲着下巴,“如果招赘的话……”
祝明月思路非常清晰,“你是户主或者户主同意招赘,可以把户籍迁到晓棠名下。”至于之后的操作,不必多言,段晓棠还能不同意。
戚兰娘点头,“行得通!”
祝明月:“然后分家,赘婿不能做户主,女子当家,再把晓棠改头换面投到我们名下。”
照这个想法,无论四人中谁招赘,段晓棠都能重获自由身。
林婉婉猜这是祝明月听闻招赘后临时想出的主意,“行得通么?”
“逻辑上说得通,但法理,”祝明月双手交叉,“最好找孙无咎咨询一下。”
至于户籍,祝明月完全不担心,在武功县衙已经见识过一回,钱或者权,总有一样能办成事。
林婉婉竖起大拇指,“祝总,厉害呀!”
这种歪门邪道的招数都能想到。
祝明月浅浅微笑,“都是被逼出来的。”
“赘婿”有望,四人身上都莫名一阵轻松。
赵璎珞撇见墙边柜子上的食盒和铜壶,猛一拍巴掌,“我出去看看,隔壁姓杜的回来没?”
林婉婉:“装的什么?”
赵璎珞:“开水、豆腐脑,还有明月带回来的小饼干。”
林婉婉:“他还没开火呀?”
提起这个赵璎珞可有一肚子话要讲,“我说介绍李师傅过去先修灶,等六月再开火。他非得说五月动土木不好,拖到六月初一开工。这段时日强捱着呗。”
幸好这段时日天气热,洗漱方便,不然还不知道日子怎么过呢。
杜乔急冲冲搬过来,也是为了照应她们。
祝明月:“只要不是性命攸关利益所及,杜长林还真是坚持原则。”
林婉婉想到另外一事,“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五月动了步步糕,才把晓棠陷进去的。”
戚兰娘近来去的多了,“可我们没动房梁。”
事实除了房梁,其他地方或多或少都动了。
祝明月:“老祖宗的说法总是有来历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以后但凡不是天上下金子,五月绝不动土木,连灶台、烤炉都不建了。
这次丢了段晓棠,下次还不知道是谁呢。
薄暮时分,李君璞坐在书房里,烛火摇曳,照亮书房内的每一寸角落,古旧的典籍和竹简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书案之上,《襄阳记》停留在“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一页。
终于收到兄长辗转数道送回来的东西,洛阳的酒饮和男子衣料,不算特殊。李君璞甚至能感受到李君玘吩咐人收拾这些有多头痛。
长安与洛阳相距不远,快马两日便到。洛阳有的,长安亦不缺。
李君璞轻车熟路地从锦缎内里摸出书信,坐回书案后。首先查看信封上的火漆有无破损,确认无误后方才拆开信件。
薄薄的一页纸,却生生看了两刻钟。
李君璞自言自语,“大哥,你已经下定决心了么?”
随即将信纸塞进信封之中,伸进烛火之中。
烛火闪烁,那封信上的字迹,如同那些混沌的过去,模糊又清晰,被一缕烛火逐渐吞噬。
半封信已化为焦黑,李君璞将其扔进火盆里,看着火焰在信纸上跳舞,随着最后一丝火光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烟。
曾经的秘密,化为现在的残骸,只留下一盆灰烬。
当时间终于跨进六月,杜乔终于如愿修灶台。
时值儿童佳节,上班无暇分身,索性委托柳恪和赵璎珞作监工。
租客改房子,让房东做监工,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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租客愿意花钱改造,求之不得的事情。
杜乔虽然不算精通庖厨,但见过段晓棠下厨,铁锅用起来至少比陶锅方便得多。
炒菜无非三步走,切碎、煮熟、放盐。
柳恪只管站在一边当监工,谁也不敢叫他多干活,转眼间看着一座方方正正的灶台落地,中间两个圆。“这两个圆形中间放什么?”
李匠人:“大的放铁锅,小的放鼎锅。”
柳恪:“铁锅?”
李匠人可不知柳恪是屋宅主人,只以为是杜乔的友人,“春风得意楼小郎君听说过吧,东市的大酒楼,他家用的就是铁锅。”
柳三郎拖着一根树枝跑过来,兴奋道:“我知道,好吃!”
李匠人:“最近许多酒楼食肆都找我们修这种灶台用铁锅呢。”
柳恪没见过东院的厨房现在什么样,但春风得意楼的饭菜滋味在长安独树一帜,也不知新式的灶台、菜谱和段晓棠的厨艺哪个出力最多。
“铁锅和陶锅有区别吗?”
李匠人只知道一点皮毛,“铁锅最大的好处就是方便用油炒菜,不过一通加起来,费得砖石多、铁多、油多,一般的人家还真承受不住。”
柳三郎不管在东院还是春风得意楼都吃过不少回,拉着柳恪的衣袖,“二哥,我想吃!”
柳恪:“等会去问问娘。”
赵璎珞提着食篮进来,摆出里头装着的饭菜饮子,招呼道:“李师傅,辛苦你了,先歇歇。”
柳恪带着弟弟告辞,“赵娘子,我们先回去了。”柳恪主要负责监工,赵璎珞负责饭食。
赵璎珞:“辛苦你们哥俩了。”
送走柳家兄弟,赵璎珞顺嘴问道:“锅还得等多久?”
今时不同往日,孙铁匠那里一锅难求。铁锅铸造不比建灶台来的容易,孙铁匠已经紧急招徒弟打铁锅,但无奈生产还是跟不上。
李匠人:“我帮你催催,尽量三天内拿过来。”
赵璎珞看着屋里原先的灶台也没拆,杜乔不至于连水都烧不了,“麻烦你了。”
自吴越第一次入营后,每日都来右武卫训练,范成明哀叹一声,“看来是要扎根我们右武卫了!”
段晓棠:“扎根?”
庄旭介绍:“似这种王孙子弟从军,总得有个跟脚。”
正好这次右武卫轮换,就是吴岭替儿子选定的落脚之地。
段晓棠想起吴越在春风得意楼提及,惧怕“出门跑商”之事,“他好像不想从军。”
范成明哀嚎,“想不想有什么用,这都是命!”
论私,这是吴岭给右武卫上上下下的体面。
现存唯一的儿子,未来的继承人,落在右武卫,日后总有一份香火情。
看在范成达的面上,范成明在右武卫的日子都不会难过。
吴越性情不算跋扈难相处,但头顶莫名多了一个镇山太岁感觉大不一样。
段晓棠也不想吴越来右武卫,看着温和无害,但论攻击性父子俩一脉相承,不过一明一暗罢了。
何况吴越还拿着他一个天大的把柄,天天站在火药桶旁,指不定哪天就炸了。
段晓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我换到左武卫,你哥手底下去。”
庄旭胸无大志,“我也想去。”在姐夫手底下肯定没有和范成明共事心累。
范成明可不想去左武卫天天被范成达张口兔崽子,闭口龟孙子一样的训,“想走没门,都留下来陪我。”
软的无用,段晓棠揉揉手腕,“走,我们去校场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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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躺在地上不起来,“老子堂堂一个果毅都尉,天天被你当沙包似的摔来摔去。你这是以下犯上!”
范成达见过段晓棠“摔”范成明,可一点都不心疼。虽是家养的熊孩子,但外人会教也欣然接受。
段晓棠抱着手,“同样是果毅都尉,怎么差距这么大?”
范成明翻身起来,“你还认识哪个果毅都尉?”
翻遍南衙诸卫再也找不出除范成明以外第二个果毅都尉,因为这本就不是南衙的官职,是地方军职。
是范成达为了弟弟入仕起点高,特意占的坑。
庄旭凑过来,“差距很大么?”
段晓棠拍拍手,“范二在我面前什么样,我在他面前就什么样。”
范成明在段晓棠面前说全无还手之力是夸张了一点,但与事实相距不远。“不至于吧!”
庄旭:“他在何处任职?”以后遇到这等强人自该避一避。
段晓棠:“荣国公旗下。”
范成明猛一拍脑袋,“之前我和荣国公的长子孙安世喝过酒,怎么没听说过呀?”
段晓棠耸肩,“我哪知道!”总不能在外头宣扬他俩不和吧。
庄旭:“你如何会认得荣国公旗下武官?”
扯出祝明月之事渊源太深,段晓棠有一个更绝妙的理由,“我以前在酒楼干呀!”鱼龙混杂交际广阔有问题么。
徐昭然再来给段晓棠送东西,坚决不入营,就怕陷入右武卫的汪洋大海。
肉身快递必然有其使命,见到真人,察看有无受伤或者异常。
段晓棠从徐昭然手上接过包裹,沉手得紧,打开一看——西瓜。
夏天经过井水冰镇后西瓜,能救回半条狗命。
看见徐昭然马背上还有一个袋子,隐隐透出圆球形状,却迟迟不递过来。
徐昭然:“这是我的。”
段晓棠故作玩笑,“你们在我家连吃带拿,太过分了吧!”往常他们吃拿的还少么。
徐昭然:“路费。”
西瓜结的太多,祝明月等人给左邻右舍,朋友之间送了不少。
段晓棠:“我是给你们创造机会。”一来一回可不得见两次么,还好意思收路费。“我比白二有眼色的多吧!”
徐昭然哑口无言,顿了半晌,“有什么想给家里带的话,下次想要什么,快说!”
段晓棠早就想清楚了,“烧烤料、鸡油辣椒、油辣椒,火锅底料如果能弄到牛油的话,也做一点。”都是下饭的东西,“做法写在菜谱上的。如果兰娘做不了的话,送点干辣椒进来,我自己动手。”
家里做饭唯一能指望的只有戚兰娘,其他人不提也罢。
徐昭然咂舌,“全是吃的?”
段晓棠:“不然呢!”
段晓棠小声道:“我们家在东市新赁了一个铺子,你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么?”该不会黄了吧!
徐昭然近来为了和段晓棠通消息,不该知道都知道了。“祝娘子和戚娘子过去接手了,开业推迟,但还能做下去。”
简而言之,有困难,但能克服。
白秀然已经和祝明月说好了,以后白家人来买蛋糕,通通不卖。
祝明月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但除非白湛亲自来,换个下人换身衣裳谁能分辨。
段晓棠点点头,“我最近一段时间琢磨下菜谱,估计下次你来时就能拿到了。”
徐昭然听到这里知道段晓棠在右武卫过得真不错,还有闲心琢磨菜谱。
若他是个真君子,徐昭然说不得就要劝他趁热打铁,尽快谋个武职。
但段晓棠的真实身份继续在吴岭的亲卫里混着更好。万一哪天事发,说到底是吴岭的私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若真挂了右武卫的职,一旦真相被揭露,就是公事军事,不死也得死了。
见营门口把守的士兵站的远,附耳将其中利害关系说给段晓棠听。
段晓棠:“这是你的想法,还是明月婉婉的意思?”
徐昭然倒不擅做主张,“我的。”
段晓棠:“明月和婉婉怎么说?”
“她们说看你意愿,不过,”徐昭然停顿稍许,不知该不该说,“我看祝娘子的想法,若是坏了事,肯定要把河间王拖下水。”
段晓棠不得不感慨,真不愧是睚眦必报的祝明月,朝中权贵的关系没搭上几家,但春风得意楼深耕文人,一旦引爆舆论,吴岭就算不湿身也要沾一身腥。
若以此要挟,只能算个不大不小的砝码。
段晓棠低头,“王爷有意让我入武职。”
徐昭然默默地闭上眼,并不意外,但事情向着越来越坏的方向滑去。
段晓棠并不觉得苟且混着亲卫能落得好结果,反而不如奋力向上一搏,加重自己的分量。
让吴岭甚至吴越成为自己的同盟或者同伙,不保也得保。
段晓棠:“春风得意楼之前有一个姓乌的熟客,实际是王爷家的七公子,这几日日日得见,待我很是友善。”
徐昭然不明白段晓棠是否打算投靠吴越,此时情况也不适合细说,“我会把话带到的。”
范成明和庄旭躲得远远的,“你说一个堂堂千牛备身,官职比我都高,次次来,图什么?”
庄旭撇嘴,“我哪知道。”不然下次问问。
临近傍晚的时候吴岭将段晓棠召来,见他解了盔甲换了一身白衣,“去换一身不显眼的。”
段晓棠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听话的回去换了一身黑衣,外头罩着乌锤甲。
吴岭起身,“去左武卫。”
段晓棠心中有一个不成熟的猜测,但不得不提这个想法很疯狂。
时隔数日,段晓棠第一次跨出右武卫大营的营门,却一点也没有新鲜自由的感觉。
吴岭等人入了左武卫大营,与往常无异,查看各处巡防布置,与范成达讨论南衙事务。
一切看起来都与往常没有分别,除了夜间留宿左武卫。
但吴岭统领南衙,留宿诸卫本就是常有的事。
唯独范成达看到吴岭身后的段晓棠不禁眉头一跳,这人最开始干的什么事他可没忘。
诸卫上将军虚设,论理范成达就是左武卫的老大。若是被段晓棠偷了营,他这个左武卫大将军趁早挂印卸职算了。
一出了帅帐,立刻召集人手。不好说段晓棠可能会做出点什么,只得拿吴岭做借口,“王爷今夜留宿营中,让各处警醒一些,巡查仔细点。”
入夜之后,吴岭将段晓棠召到自己房间,“今夜,你试着探一探左武卫的底。”
段晓棠:“怎么探?”
吴岭:“如你上次一般,看看能不能摸出去。”
段晓棠苦笑,“王爷,左武卫三万人,兵马齐备。插上翅膀也难飞出去。”
陈锋奉上托盘,上面放着一身皮甲和一块令牌。
这件事吴岭非得亲自和段晓棠说明白,要命的事,换个人哪怕是陈锋来,以段晓棠的谨慎都不一定会信。“走到哪步算哪步,时间、路线你自己选择,安全第一。”
段晓棠:“属下领命。”接过皮甲和令牌,“这会先回去准备了。”
一夜无事,范成达神清气爽地到帅帐给吴岭问安。
见到段晓棠换了一身皮甲站在屋子中央,旁边放着舆图架,正面对着吴岭,范成达瞧不见内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岭抬手止住范成达开口,继续和段晓棠说话,“为何不试试冲击第四道防线。”
段晓棠在第三道防线时被发现,但他做好掩饰,从容地退了回来。除了远远缀在后面的陈锋,无人发现。“继续下去,大概会被射成筛子。”
“等等,”范成达瞪大了眼睛,转向段晓棠,“你昨夜摸营了!”
段晓棠点头,“领王爷命令,小小地摸了一下,在第三道防线时被发现了。”总之我是无辜的。
范成达:“为何我没接到通报?”
段晓棠:“我退回来了!”
范成达领悟到段晓棠的意思,他过第三道防线时察觉到危险,立刻退回来,一来一回都没人发现。
天知道,左武卫大营总共五道防线,越往里越严密。
段晓棠解释,“其实占了一点便宜,左右武卫的巡逻布置大致相同。”
无论是范成明庄旭布置营防时参考了范成达,还是范成达主动给两个弟弟提供帮助。
范成达一个久经沙场的猛将,学西子捧心一般捂住胸口,整个南衙诸卫布防都大差不差,区别只在主将的微调。
拱手对吴岭道:“王爷,我建议让段护卫去右屯卫试试,从外往里进。”
这种罪不能只我一个人受。
若从外往里走,照段晓棠的本事少说要冲到第二层,给右屯卫大将军来个大大的惊喜。
吴岭之所以带段晓棠来左武卫,便是知道两卫巡防如出一辙。更替后的右武卫成熟后大致也就这样。
试试段晓棠的极限在何处,至少目前吴岭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何况右武卫人员本就比左武卫少。
指着舆图架上段晓棠简单勾画出来的巡逻布防图,“朱砂点出的地方再各加一处岗哨。”
范成达盯着两处朱砂红点,仿佛要将其洞穿,显然段晓棠来回选择的是不同路线。“属下领命。”
段晓棠告退离开,屋内只余吴岭和范成达二人。
吴岭:“本王会将他安排在成明手下。”
范成达感激涕零,“多谢王爷照拂。”
范成达原本对范成明的规划就是在自己的荫庇之下,做个不大不小的官职,拿些可有可无的俸禄,然后长命百岁。
但若是旗下有了段晓棠这一号人物,范成明似乎可以由虚化实,白捡军功。
今日右武卫诸将归营,吴岭升帐。
大吴以左为尊,左下首第一位是右武卫大将军韩腾,外表看起来比吴岭年纪还大。
吴越退一步,坐在右首第一位,他虽年轻无官无品,但谁叫出身高呢。
整个右武卫大营除了韩腾没人能越过他,哪怕为了退休后的待遇,韩腾也不会和他硬碰硬。
还真叫范成明说着了,这是要扎根右武卫的架势。
余下诸将校官吏分列左右,吴岭坐在主位,说着营中一项项安排。
“吴越营中听命,果毅都尉范成明升任右武卫长史,护卫段晓棠出任司戈。”
堂下诸将校心念电转,吴越不是他们能置喙的,王府亲卫出府担任武职亦是常有之意,司阶、中候、司戈、执戟,谓之四色官。司戈排第三位,正八品下,单以王府亲卫的出路而论,不上不下。
唯一叫人眼红的就是范成明,原先的果毅都尉是地方军职,照常理入南衙至少得降一等。
现在倒好,不降反升,一跃成为右武卫诸将之下的第一人,只能感慨范成达的面子果然够大,只看他哪日能把弟弟拱上将军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岭最后留下韩腾交了底,离开大营前握住对方的手,殷殷嘱托,“老韩,这帮年轻人就交给你了。”
韩腾花白的胡子迎风飞舞,“王爷,放心。”
右武卫帅帐主位换了人坐,韩腾老生常谈说了一番勉励之言。末了留下吴越、范成明、段晓棠三人。
吴越坐着,他俩站着,这就是差别。
范成明内心惴惴不安,没想到他哥拱火过了头,一下把自己拱到了长史的位置。
心虚,非常的心虚。
韩腾依着吴岭的安排,“段司戈,暂且拨一千新兵予你训练,范长史考课。”
吴越没有明确的安排,韩腾只得询问本人的意见,“七郎,你呢?”
吴越坦然道:“我不曾娴熟军事,不如先跟着他们看看。”
韩腾果断道:“那行,依你。”
范成明和段晓棠都不愿意有个背后灵跟着,但位卑职轻,有苦没法诉。
像吴越这种身份不应该时时刻刻跟在韩腾或者吴岭身边,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统帅么。
出了帅帐,段晓棠将范成明拉到角落,只关心一件事,“范二,我现在做了武官,休沐怎么算?”
“新兵入营,练兵的时候五日一休沐。不过营中要留人值守,大家轮流。”范成明知道段晓棠在营中憋了许久,“这回我把你排第一个。”
段晓棠不由得感慨范成明为人就是比陈锋实诚。
范成明反应过来,“你可一定要回来,官员逃逸罪加一等。”
段晓棠不住点头,“知道,知道。”
范成明:“那一千人,你有什么想法没?”
段晓棠:“随机。”
范成明作势欲走,“我给你挑一千老弱病残出来?”
段晓棠:“反正最后倒霉的是你!”
向上管理这种事,早有秦景打过样!
刚上任的长史范成明急慌慌地去挑人,等会还得去左武卫找他哥的长史取经,学学如何当一个合格的长史。
今日主将升帐,早饭只垫了一点,幸好吴岭和韩腾都不是拖拉之人,三言两语安排好诸项事务。
这种好作风一定要保持下去。
段晓棠转悠到伙房,找点东西填补肚子,正巧遇上同样饿着肚子的庄旭。
段晓棠:“只有你一个人?”刚才不是还有许多将校吗?
庄旭:“大部分将军只在右武卫挂名,寻常点卯直接去南衙。少有在营中露面,只领兵出征之时才与大营一起行动。”
段晓棠学到了,“哦。”
另有一人也摸到伙房来,庄旭附耳介绍,“游击将军孟章,字伯文。”
两人急忙拱手见礼,“孟将军。”
孟章见着两人热情地打招呼,“庄三、段司戈,你们也来了。”
孟章和段晓棠职级差异巨大,仅在右武卫就能插进去一二十个人。能高看一眼,全看在段晓棠是王府出身。
天晓得段晓棠没在河间王府待过一日,一直被栓在右武卫大营里,连王府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孙师傅手摸着围裙,舔着笑脸过来,“恭喜段郎君出任司戈,前途不可限量。”消息传的可真快。
段晓棠:“借你吉言。”
孙师傅:“几位将军想吃点什么?”
孟章:“来点快手的。”
庄旭:“不要凉面,我最近跟着范二快吃吐了!”
段晓棠有点高估庄旭的忍耐力了,“这么快!”
庄旭怨念有如实质,“谁架得住一天三顿吃?”
段晓棠估计庄旭连面食都不想见,“给他煮碗粥,配点小菜。我要一碗粥,两个包子。”
庄旭扭头问段晓棠,“范二呢?”
段晓棠:“点人头去了。”
孟章见二人说话态度亲近,不由好奇,“段司戈是那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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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章:“有字吗?”
段晓棠:“无字。”
孟章只以为他面嫩年轻未及冠不曾取字,“家中行几?”
“行二。”段晓棠扛不住段郎,更扛不住大郎,只能退一步排第二了。
庄旭眼睁睁看着段晓棠一本正经说瞎话,行二?他家祖孙三代加起来都没有一个排第二的。
很久以后孟章才知道段晓棠的“行二”从何而来。
世家大族人口众多,男女分开排行。小门小户无所谓,但谁见过和表姐妹一起排的。
孟章或许另有要事,吃得极快,吃完便告辞走了。
庄旭方才问道:“你怎么说行二呀!”
段晓棠理由充足,“因为在我老家叫大郎,一般会被认为是冤大头。”
岂止是冤大头,大郎喝药了经典永流传。
庄旭撇嘴,“你那儿不都遍地是大郎大娘,还能怎么叫?”
段晓棠:“叫祖宗、叫幺儿、叫宝贝……”
“这是家里人还是外人叫的,”庄旭止不住面皮抽动,“还叫祖宗……”
段晓棠:“当然是家里人叫的,通常比喻很难伺候的东西,有时候夫婿也会这么称呼自己妻子。”
庄旭忍不住苦笑,“真是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你和令尊之间怎么称呼?”
段晓棠:“叫名字呀!他叫我小段,我叫他老段。”
庄旭苦口婆心,“你知道在长安不能这么干吧!”
段晓棠:“当然。”自从意识到长安人听到老段,会以为是家里的管家后,段晓棠每次出口都会修正为更书面的“我父亲”。
庄旭:“这么看来,你对王爷还是很尊重的。”
段晓棠:“我一直都很尊重王爷。”尤其是他的权势。
段晓棠想起被放在墙角没空搭理的西瓜,“昨天徐大送了瓜来,待会我把它放井里去,晚上一起吃。”
庄旭点头,“行。”
“你们聊什么?”吴越坐在对面,从帅帐出来遍寻不见人影,就知道在这能逮到人。
段晓棠不想和吴越一起吃瓜,说不准最后吃到自己头上。“聊称呼的差异。”
吴越:“什么差异?”
段晓棠:“放长安会被人打死的那种。”
吴越眼睛微微睁大,不解如何一个称呼就会被人打死。
庄旭不知为何段晓棠只截取前半截话题,但跟着掩饰,“他们那父母管子女叫祖宗。”
吴越明白了,颠倒人伦,难怪说会被人打死。
段晓棠:“七公子想吃的什么,伙房的孙师傅手艺不错,都可以让他做。”
吴越尚且没有想明白吃什么,只见段晓棠站起来,“我来你就要走?”
段晓棠:“范长史那边人选好了,得过去见见。你们慢慢吃。”说完拔腿就走。
庄旭算看出来了,段晓棠和吴越之间不一般,说话的神态语气看着和善,但阴阳怪气不比刚入营时对着范成明的时候少。
庄旭:“七公子,你两以前认识?”绝不只是食客和厨子的关系。
吴越不敢说胜业坊惊马一事,“我之前落到曲江池里,是他救的我。”偏偏此事无论吴越的马甲掉没掉,段晓棠都从未对其他人提过。
庄旭苦笑,但你两的模样可半点不像救命之恩的样子。
吴越看出庄旭的疑惑,声音有些弱,“但我后头好像犯了他的忌讳。”
庄旭:“忌讳?”杀人还是放火?
吴越:“我通过一些办法,找到他家。”
庄旭:“然后呢?”奉上重礼,以谢救命之恩。
吴越摇头,“他把我堵在门口,然后关系急转直下。”
庄旭不明白,这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两个人怎么会搞成这样。何况还有一重救命之恩掺在里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七公子,你知道他不是在长安长大的,家乡风俗习惯又奇奇怪怪,说不定里头有什么误会呢!若是信得过,我去帮你问问。”
庄旭深觉两个继续杠下去,无非鸡蛋碰石头,没有好结果。
特别说明,段晓棠才是那颗脆弱的鸡蛋。
吴越缺的就是一个说和的人,“庄三,交你了。”
庄旭在校场找到段晓棠时,他正坐在树荫底下的石头上看自己写的练兵条陈,查漏补缺。
范成明还在另一头清点人数,显然刚才说的只是借口。
庄旭将吴越的说法和盘托出,段晓棠思索一会,的确是吴越说话的方式和语气,“他没跟你说他是跟踪我家里人,才找到的住址么?”
庄旭只当自己是个恪尽职守的传话筒,摇头,“没有。”
但跟踪个把人在庄旭看来,完全不知道哪里犯了忌讳,“有问题么?”
段晓棠知道扯什么女性人身安全、隐私权都是虚的,换了种通俗易懂的说法。
“这种行为在我们那儿非常严重恶劣,类似于我在前头走,范成明搭弓射箭瞄准我的后心。”
“或者范成明带兵围了我家,说要抄家抓人。”
庄旭不明白跟踪上门怎么就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般怎么处理?”
段晓棠竖起三根手指,“通常有上中下三策,下策搬家息事宁人,中策套麻袋揍一顿,让他一辈子都不敢再起心;上策报官送牢里关起来。”
上中下的顺序并非恒定,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当时段晓棠知道和吴越说不通跟踪尾随的危害,只好明明白白划出道——不许上我家门。
庄旭见段晓棠说的有条有理,虽然不明白其中逻辑,但他家乡对此衍生出各种应对之法,最轻的一个都是血光之灾,显然人家觉得非常严重。
庄旭这时候至少明白在段晓棠看来,确实是吴越对不起自己。我辛辛苦苦救了你,结果你却恩将仇报背刺我,小白眼狼。
猜测当初段晓棠没对吴越动手,一来是知道两地风俗各异,不知者不罪。二来是吴越随身带着护卫不好下手。
等庄旭两边传话,吴越拧眉,“所以他厌恶的不是我去他家,而是我派人跟踪祝娘子。”
庄旭:“祝娘子是谁?”
吴越:“晓棠亲戚。”
庄旭咂舌,段晓棠哪来的亲戚,他九族都没了。九族之外的,还算亲戚么。
吴越品呷着段晓棠的比喻,暗箭伤人、抄家抓人,怎么也要落到不死不休的局面。
段晓棠后来还能好声好气地说话,着实修养惊人了。
吴越盘算上中下三策,住的房子是租的,谈不上故土难离;段晓棠身手绝佳,自己肯定比不上,护卫们也多不如矣;至于第三条,无论万年县还是京兆府都不敢关他,但一旦闹大,绝非好事。
庄旭看段晓棠那边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只是心里扎了根刺。
跟踪这事在庄旭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以前还受范成达所托,跟踪过范成明呢,专看他和哪些狐朋狗友玩。
“我看呢,段晓棠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因为他清楚是风俗习惯的问题,到了长安就要用长安的规矩。”庄旭苦口婆心,“不过以后公事不论,但私事最好先问过他本人意思,万一冲撞了反而坏了交情。”
吴越知道自己对段晓棠私事了解不多,“他还有什么忌讳?”
庄旭慎重再三,“千万不要给他做媒。”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越忍不住又往初见时段晓棠的打扮想去,“为何?”
庄旭:“他父亲临走时都不敢让他结婚生子,你猜为什么?”
吴越摇头,通常不是冲喜或者百日内成婚,否则居丧三年,耽搁不起。
庄旭:“因为他父亲深知段晓棠不靠谱,不是能安心过日子的人。”
吴越迟疑,“他平日做事极有条理。”不像不靠谱的人。
庄旭:“知子莫若父,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一点委屈都不忍,过不下去就和离,一拍两散。”
范成明平时够吊儿郎当不靠谱的吧,跟段晓棠一比起来,可以说是千古情圣了。
吴越尴尬地笑道:“说笑吧!”
庄旭摇头,“我当初听到也觉得不可思议,特意找人求证过,是真的。他父亲觉得段晓棠多情薄情又不负责任,结亲容易结成仇,所以根本不敢放他去成亲。”
吴越:“你找的谁求证?”难不成右武卫的人去段晓棠家里索问。
庄旭的消息来源徐昭然:我若不说的严重些,万一他哪天假凤虚凰成亲,我还得做傧相。
庄旭:“千牛卫的徐昭然,他是白三娘的未婚夫,这事段晓棠曾经说过,他家里的亲戚也证实此事为真。”
吴越好似第一次见到新世界的大门,闷头撞上去眼冒金星。
等徐昭然值宿出宫,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到了小院见祝明月、林婉婉、白秀然,以及甚少露面的杜乔都在,所有人面色都有些沉重,所幸并不悲伤。
徐昭然:“有新消息?”
白秀然脸上辨不出喜乐,“晓棠出任右武卫司戈。”
这消息是陈选专门走一趟送到五谷豆坊来的,人家本质的道喜,祝明月面上也笑盈盈地应了。
各中甘苦自有自己知。
杜乔按着眉心,“事情彻底大了。”
徐昭然深表同感。
祝明月垂下眼睑,“关我们什么事,都是武功那帮土匪搞出来的乌龙。”
杜乔可没忘,段晓棠自从被抬进山寨,就是与自己和何金等人关在一处,土匪们压根没有验明正身。
祝明月的意思很明白,先把其他人摘出来。朋友之间又没有同寝同浴,不知者不罪。
徐昭然想起一事,“昨日晓棠说春风得意楼之前有一个乌姓熟客,实际河间王府的七公子,两人在营中日日见面。”
“吴?”祝明月很快反应过来,段晓棠曾经提过一个客人,姓是假的名是假的,只有排行是真的,“河间王府的七公子是何模样?”
白秀然回忆一番,“二十左右,相貌清秀,唇略薄。”
不等白秀然说完,祝明月急急问道:“是不是经常穿一身蓝衣裳?”
白秀然点头,“对,我上次见他就是穿的蓝衣。他找我打听晓棠的行踪。”
杜乔:“何时?”
白秀然:“徐大姑母的寿辰,太平坊闹事之后。”
“这个人化名乌友,的确是春风得意楼的常客。”祝明月心下一沉,“他可能知道晓棠的真实身份。”
杜乔惊讶道:“他如何知道?”
林婉婉说出当初胜业坊惊马一事,“他当时看见脸了,晓棠后来编了一个理由,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杜乔一个刚入仕的进士官员,定然接触不到这等王孙公子。“此人性情如何?”
白秀然:“仁弱。”父亲是征战四方的河间王,这个评价绝对算不上好。
徐昭然:“不善兵事。”
祝明月:“好以柔弱示人,善矫饰,心思深沉。”
总的来说,白秀然和徐昭然是同一个意思,但与祝明月所形容的,绝对天差地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昭然承认,“祝娘子所言,或许才是真正的吴越。”
吴越在勋贵之间并无声名,他和白秀然看到的或许只是表像。
能被祝明月认定心思深沉,必是真的深沉,看来过往的许多人都被他骗了。
林婉婉打听起河间王府的情况,“河间王和上头的哥哥们对他态度如何?”
王孙公子,受不受重视,说话可信度可大不一样。
徐昭然语气沉重,“河间王府其余年长公子都为国捐躯,王爷膝下仅余此一子。”
过去王府子嗣众多,排行靠后的吴越不受重视,可现在只剩一颗独苗苗,铁板钉钉的继承人。
“满门忠烈。”林婉婉捂住胸口,“那他和河间王关系如何?”
徐昭然摇头,“不知。”
过去吴越在长安城中就是一个透明人,当然他本人也乐于此。至于父子关系,外人哪能得知。
父子两个都不是情绪外露之人。
祝明月估摸着吴越也是仓促上位,“父子天性加之王府继承,两人利益大体一致,但父子两感情生疏。吴越在河间王身边插不进手,甚至在南衙都没有根基。”
白秀然:“为何这般猜测?”
祝明月:“不然他为什么找你问晓棠的行踪?”
白秀然当时的可是和南衙对立的,吴越但凡在吴岭或者南衙插下过眼线,就不可能不知道段晓棠在右武卫。
白秀然一下子反应过来,吴越不是一开始内定的继承人,从小培养的目标就是富贵闲人。早些年吴岭年富力强,兄长们又在,他敢插手只会被当做不安分。
杜乔:“如今看来,要不是晓棠当初糊弄过去,要不就是在营中这几日把人稳下来了。”
吴越真是一个不定时炸弹,祝明月:“只能等晓棠回来细细的问,再考虑对策。”
徐昭然:“她能出来?”
白秀然:“休沐自然能出营。”
徐昭然原以为段晓棠出任司戈的消息是在吏部任职的杜乔带来的,此时方才明白,南衙自成一体,公文顶多送到兵部,最后流转到吏部不过是记档留底。
他们和段晓棠另搭了一条联系的线路,一明一暗,双管齐下。
徐昭然:“让再送些吃食进去,还送不送?”
林婉婉:“她要哪些?”
徐昭然:“烧烤料、火锅底料、油辣椒之类下饭的东西。”
祝明月估摸之前送进去的量,应该还有留存,“她手上应该还有,几天时间,等她回来自己收拾。”
徐昭然算算时间,离休沐没几日,“行。”
祝明月转而对白秀然慎重道:“秀然,我不知道晓棠哪天会翻船,不得不为手底下的产业和员工考虑,能不能和你签一份转让协议?”
白秀然:“转让协议?”
“对,”祝明月重重的点头,“我们将五谷作坊、步步糕、济生堂通通折价转让给你,而你另外和我们签一份代持协议。都是以防万一的手段,一旦出事,你拿着这份协议去接收商铺和作坊。能做就继续做下去,不能做就遣散员工,好聚好散。”
如果段晓棠坏了事,祝明月和林婉婉脱不了干系,要不等着被抓要不就得准备跑路。
手下的产业定然受到波及,房屋店铺虽然是租的,员工也是雇佣的,谈不上人身依附。但只怕办案的人红了眼,不止查封连人一起抓了。或者转到哪个不知名的权贵手里,辛辛苦苦为他人作嫁衣。
这样的转让不符合商业逻辑,但谁说这是生意,比的是背后的权势,转让协议不过是一层遮羞布而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果她们三个回不来,铺子作坊里的一切,包括方子都归白秀然所有,经营收入也归她。
如果她们回来了,拿着代持协议也能拿回自己的东西。
中间权势和信任,缺一不可。
戚兰娘赵璎珞关系太深,说不定要一起跑路。杜乔一个九品芝麻官未必扛得住,只有白秀然一人符合条件。
白秀然想通其中关节,世家大族常将产业挂在奴仆身上,一是为了名声,二也是为隐匿财产。
三人名下并无奴仆,即便是有,一旦坏了事,未必辖制得住,最后拿回财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祝明月反其道而行之,找到“高位”的自己,既是借助白家和徐家的势力,也是信任自己的品行。
白秀然扭头看一眼徐昭然,后者微微点头。
白秀然掷地有声,“可以。”
林婉婉备好笔墨,祝明月提笔写下两份契书,本是私下行为,不在官府过档。只要语句通顺,注明内容即可。
杜乔作为见证人,分别在两张纸上落下姓名。末了感慨,“我为何总是签这种虚头巴脑的契约。”包括上一次的婚书。
林婉婉:“怪你走路不看路,误入匪窝。”
杜乔心头闷着一口气吐不出来,那匪窝是我想入的么。好好地在官道上走着,被土匪劫了,一个书生能怎么办?
白秀然弹弹墨迹刚干的契约,“哎呦,我这是发财啦!”
林婉婉:“富婆还在意这一点点?”
“谁会嫌钱多呢!”白秀然出身高门,过去不说视金钱如粪土,但确实不甚在意。和祝明月等人接触久了,深深意识到是个好东西,有钱能做许多事。
白秀然临走时,到小菜园摘西瓜,林婉婉突然想到一首诗,“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四摘抱蔓归。”
白秀然看着满地绿油油圆滚滚的西瓜,再不摘连下脚的地都没有了。“舍不得?”
“美女吃瓜,哪里舍不得,多摘点,你家人口多。”林婉婉突然想起来,“瓜籽别扔,种地里今年说不定还能长一茬。”
种地稼穑,白秀然早习惯几人不确定地说法,段晓棠种的种子不发芽已经成了朋友圈里公认的笑话。“种我院子花圃里,行了吧!”
“真种出来,还不知道便宜谁呢!”林婉婉可记得白秀然的婚期在秋后。
徐昭然知机,“我种。”
白秀然将每一个看起来大小合适的西瓜都抱起来拍一拍,林婉婉:“能听出区别么?”
白秀然:“我看你和明月摘瓜都要拍一拍,还以为有什么诀窍。”
从小看别人买瓜都要拍拍,据说有经验的能分出好坏。但林婉婉和祝明月哪能分辨出来,走一个固定流程而已。
林婉婉咧嘴笑道:“大概是把瓜叫醒。”
白秀然瞬间懂了,拍瓜是拍瓜,“是你们分不出来吧!”
杜乔指着墙角另一个绿色的瓜道:“这西瓜好小,颜色好像也不一样。”
林婉婉视线顺着过去一看,“那是南瓜不是西瓜,还没熟。”
杜乔:“西瓜南瓜,不会还有东瓜北瓜吧!”
林婉婉:“冬瓜是冬天的冬,东方的瓜和北瓜没听过。”
白秀然把自家和徐昭然的挑好了,直起腰来,“长林要哪个?”
杜乔:“小一点的。”他家只有他自己和一个刚买来的小书童,大瓜吃不完。
几人离开时,林婉婉在背后殷殷嘱咐,“瓜籽千万别扔啊!”
回来正屋,祝明月将笔墨契约收拾妥当,“婉婉,把我们现在收集的种子各包三份,放到璎珞租的那个小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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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叹口气,“不知道,有缘者得之。”等动用备份时,不知道人际关系又是怎样。
身如浮萍,何时才是个头。
白秀然回到白家,在自己院子里不住的拍西瓜。
白湛在一旁看着不解,“三姐,西瓜能拍出什么来?”
白秀然挑出两个声音差别最大的,指挥素云,“拿刀来,把这两个切了。”
素云刀法精湛,很快将两个西瓜切好。
白秀然各拿了一片在嘴里品尝,终于得出结论,““嘭嘭”的是熟瓜,“噗噗”的是熟过头的。”
下次要挑“嘭嘭”的瓜。
白秀然不护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父亲那里留半个,余下的散给大哥院里和后院的姨娘弟妹们。其他的放井里去往后吃。”
吃瓜自由,没有的。
甜瓜也只敢一次吃一两片尝尝味道,就怕吃坏了肚子。
白湛吐槽:“这西瓜看着大,吃起来都是水货。”
白秀然端着一碟摆好的西瓜片,招呼白湛,“我们去父亲那儿。”
白湛捂着额头,“就这么点!”
原以为白秀然好不容易对亲生老爹大方一回,结果半个西瓜是父子三人的份量。
白秀然:“多吃甜食于养生无益。”西瓜不光大,还甜嘞。
自从“祖传风疾”一出,家中男丁齐齐向庙里的和尚看齐,少油少盐少糖,人生还有何意义。
男女发作比例不一,家中女郎们的膳食倒是不受影响。
白湛:“我还不如投胎做个女郎!”
“无咎无忧同意吗?”白秀然亦是促狭,“不过也好,到时你可以嫁给无咎!”
“三姐说什么呢!”大热天里白湛深深被挤兑出一身冷汗,“和林娘子她们学坏了!”
这种狂言浪语只有林婉婉等人才会说。
姐弟二人步行到白隽院里,直到院中正屋外,听到白淙清脆却不坚定的声音,背诵着《孙子兵法》。
白隽听三子背的磕磕绊绊,挥了挥手,交待白旻,“等三郎背熟了,你再好生给他讲讲。”
白秀然面上不为所动,她的聪慧机敏远超家中大部分的兄弟,可以习武,读书方面不受限制。但唯独兵书,哪怕看了,父兄也不会为她答疑解惑。
因为那不是女儿家该学的。
白秀然笑意盈盈地进门,“父亲大哥三郎,念书辛苦,吃点瓜。”
白隽看着绿皮红瓤的新鲜模样,“又是从你朋友家的拿回来的?”
“嗯,”白秀然将一盘西瓜递给服侍的侍女,“女儿看着有些像老家的寒瓜,但皮更薄果肉更多,味道也更甜,吃在嘴里就不那么像了。”
一盘西瓜分成几个小碟,各放在父子四人面前。
白隽用银叉子叉起一块,放在眼前辨认,“皮绿色红籽黑,为何叫西瓜?”
白秀然:“据说是从西域以西传过来的。”
白隽:“寒瓜亦是从西域以西传来的,这西瓜若不是寒瓜也是寒瓜家亲戚了。”
白秀然笑道:“女儿挑了几个,皮不过一指厚,里头满满都是果肉,照婉婉的说法,这瓜是来找我报恩的。”
白隽叉起一块放在嘴里,汁多味甜,点头,“果然是报恩瓜。”
吃水不忘挖井人,白湛吃完一块,忽而提起,“也不知晓棠如今怎样?”
白秀然:“出任右武卫司戈。”
白隽:“看来河间王是要大用特用他了。”
一个八品官职,放在白家连进门喝盏水酒的机会都没有。但段晓棠什么出身,在大吴根本没有出身,吴岭只要动动脑袋,也知道段晓棠的是在白家帮助下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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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颇为忧虑,“河间王府七公子入右武卫听用,而范成明升任右武卫长史,若因旧怨针对晓棠怎么办?”
“不久后河间王府七公子就是河间王府世子。”白隽虽与吴岭道不同,但着实佩服他对大吴、对皇室的一片忠心。
而范成明不得不让印象深刻,一是他拉胯的水平,二则此人是一切混乱事件的起点。
“这位范长史就是河间王专门竖起来替段司戈挡刀的。”白隽不愧是在军中混过的,一眼看破吴岭的心机。
白旻:“范大将军能认?”弟弟虽废物,也是亲弟弟。
“恐怕求之不得,”白隽放下手中的银叉,“范家兄弟替段晓棠保驾护航,而范成明将来分润段晓棠的军功。”
这桩生意对三方而言,都是大赚特赚。
甚至都不算抢军功,范成明是段晓棠上级,下属打胜仗本就是上级的功劳。
白秀然看着自己的拳头,迟疑道:“我上次打他,是不是下手太重了?”若是因此对段晓棠怀恨在心就不好了。
白隽不在意地挥挥手,“成王败寇,各凭本事。”
吴岭敢将两边捏合在一块,段晓棠和范成明私底下关系就不会太坏。否则战场上来背刺,哪方损失都要肉痛。
大吴一伙十人,设伙长;五伙为一队,设队正;两队为一旅,设旅帅。
理论上,段晓棠如今领的一千兵员,有十个旅帅。
范成明将十个旅帅召集来见段晓棠,“拜见段司戈。”
段晓棠手往旁边的石头一指,“别客气,坐。”
地方兵员上番,不代表全部是新兵,至少这十个旅帅不是。
段晓棠:“从今天起,你们这一千人暂时归我训练。”
一位大胡子旅帅突然开口,“段司戈,我们在地方都经过训练,还要训练?”难道不是每天装模作样挥一挥刀剑就行么。
段晓棠不以为忤,“新增加部分项目,会很辛苦。我向王爷申请过,饮食方面会有倾斜。如果我们这次训练成功,以后南衙十六卫都会跟着练。”
诸旅帅纷纷应是,他们不在乎遥远的以后,十六卫如何训练关他们底事。
关键是段晓棠话中无意露出的“王爷”,他们刚入营或许分不清营中的将校,但至少知道南衙只有一个王爷——统管南衙诸卫的河间王。
眼前的年轻司戈,关系通了天。
段晓棠笑道:“今天我们先认认人,先自我介绍下,我姓段,段晓棠,京兆武功人。论军龄各位都是我的前辈,恐怕伙房的耗子资历都比我深。”
诸旅帅不由得被段晓棠的笑话逗笑了,有大胆的问道:“司戈从军多久了?”
段晓棠实话实说,“不到半个月。”
诸人看他脸上不经风霜世事的模样,以为是哪个高门子弟下营历练。
还是先前那个大胡子的旅帅,“属下也是武功人,和司戈半个老乡了。”
段晓棠:“还真是老乡,怎么称呼?”
大胡子旅帅:“李开德,武功李东村人,司戈哪里人?”
“武功县十里外李西村,”段晓棠当初看到这个村名,还想周围有没有李东、李南、李北,结果真有。“家里落户在那儿,但我从未回去过。”
此时常有人家的外乡过活几代人,提及家乡仍是说郡望祖籍,实际早已多年不曾归家。
李开德没听说李西村哪家在外发达了,但面上爽朗笑道:“司戈,哪日归乡属下替你引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多谢李旅帅,其他人接着说。”将话题拉回正题。
其他九个旅帅依次发言,段晓棠默默记住他们的名字、长相、家乡,包括言语间透露出的一些小习惯小癖好。
家乡勾连一圈,都属于关中地区。
段晓棠:“你们中间多少人识字?”
孙昌安皱眉为难道:“司戈,我们都是粗人。”
段晓棠:“不要求吟诗作赋,认得五百个常用字就行。”
一番扭扭捏捏过后,十个旅帅里头挤出了两个。还是到旅帅这一级,换做底下的普通军士,识字率更低。
段晓棠:“不管新兵老兵,十七条禁令五十四斩让军士们背熟,日后要抽的,你们是责任人。明天开始第一天训练,卯时中校场集合,先早训再吃饭,不要迟到。”
“属下遵命。”
卯时中比营中常规训练早半个时辰,新官上升就不按常理出牌,怎么不叫底下的旅帅忐忑不安。
几个关系好的私底下难免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孙昌安急急问道:“打听出来没,段司戈什么跟脚?”
刘耿文名字里带个文,实际大老粗一个。“段司戈之前是王爷的亲卫,你们还记得么,前一阵刚来时校场时有个穿着盔甲跑圈的人,就是他。”
李开德:“许多人找他比试,都败下阵来。”
刘耿文:“今日长史来点人,我才想起来,长史经常被段司戈追着揍。路过时还听见亲卫们说,他俩是私人恩怨。”
孙昌安迟疑道:“长史和司戈差几级?”
刘耿文:“反正比我们和司戈之间差距还大,听说长史是隔壁左武卫大将军的弟弟。”
来头大背景硬,孙昌安不由得忧虑,“刚才长史有没有暗示我们给司戈下绊子之类的。”
一个现官一个现管,不管倒向哪个,都要倒霉。
刘耿文摇头,“好像没有。”
此事事关重大,不得不确认下其他人的意见。
孙昌安:“没有。”
李开德:“我没听出来。”
孙昌安:“老李,段司戈不是你同乡么,知不知道他底细?”
李开德后来想了又想,李东李西同一个老祖宗传下来的,中间只隔了一条河。李西村也是常来常往的,但从未听过一户段姓人家。
段晓棠既然敢大庭广众下说出来,那肯定是隔壁村人,难不成是早几辈到长安讨生活的人家后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能等哪日卸甲归乡后才能找老辈人问问。
李开德:“少小从军,别说其他村子,连我自己村子的人都认不清楚。”
孙昌安:“那我们怎么办?”
李开德:“现在毕竟在司戈手底下,先听他的。”
吴越等人旅帅们走了之后方才露面,“安排好了?”
“嗯。”段晓棠等人走了之后再用纸笔记下要点。
吴越难得坦诚一回,“原来你知道我派人跟踪过祝娘子,才那么生气。”
“不然呢?”段晓棠见吴越还是没明白其中的险恶,“她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你一个体格健壮的成年男人,身边还有一群护卫。”
吴越急急打断,“我没有恶意。”
段晓棠暂且不论吴越找上门侵犯自己的隐私权算不算过界,“瓜田李下,论迹不论心。”
吴越设身处地,如果跟踪祝明月的人有恶意,那么便是登徒子、流氓、恶徒,难怪……“我明白了。”
段晓棠依然等不到吴越的一句道歉,天潢贵胄哪会对寻常人抱有歉意呢。只要没有恶意就都只是误会。
“七公子,你日后若是有什么想问的想说的,烦请直言。”段晓棠收起纸笔,“若说的委婉些,我可能听不明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越习惯了段晓棠的直言直语,索性将心底的问题问出来,“你是不是从小就没受过委屈?”
段晓棠扭头,“怎么会这么想?”
吴越:“因为你不像会受委屈的样子。”因为你长了一张没受过欺负的脸。
段晓棠若是个知心姐姐,合该趁着这时破开吴越的心防,可惜她不是。
“委不委屈都是对比出来的,”指着校场角落里训练的军士道:“他们有些人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生死面前言语上受点挤兑就不算委屈了。”
吴越:“营中有人挤兑你,是范成明么?”
段晓棠摇头否认,“我打着王爷的招牌入营,谁敢挤兑我。范成明要敢挤兑我,我会教他做人的。”
范成明和庄旭两个和连体婴似的,但吴越显然更亲近庄旭冷落范成明。
段晓棠单刀直入,“你俩关系不好呀!”
吴越垂着头,“小时候有些恩怨。”
段晓棠都能想象出范成明小时候又虎又莽的样子,对上吴越敏感脆弱的神经,能合得来才怪。“其实……”
吴越打断,“不用劝我与他握手言和,我记仇!”
你们还真是亲父子呀!
段晓棠:“其实我想说的是,只要不撕破脸耽误正事,怎么样都行!”
吴越:“你不劝我考虑父王和范大将军的意思。”
段晓棠:“又不是金子,哪能人人都喜欢。我不是你不是,范成明更不是。再说你们这点矛盾王爷他们都明白,只要别他们在前头冲锋,你俩在背后拆梯子吵架就行。”
吴越明白段晓棠的意思,只要不撕破脸耽误正事,和范成明爱怎么样怎么样。
“你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么?”
“天天在乎别人看法活得多累,朋友不好就换,对象不好也换。”换上司这种事有点挑战吴越的神经,段晓棠隐下不言。“凡是不开心不快乐的都可以舍弃,除了父母和孩子,其他人没资格要求我为他们负责。”
吴越此时方信段晓棠之前所说的“三不原则”绝非戏言,他若真不是照此行事,绝说不出这般前后一致的话来。
听起来有些像“独夫”,但段晓棠行事分明并非如此。
吴越一时想起,若当初自己继续纠缠,段晓棠是否也会将自己当做“不开心不快乐”的一部分舍弃掉,答案不言而喻。
吴越:“你的想法很不一样。”
段晓棠:“大概是吧,家乡风气,人际关系比较冷漠。”
段晓棠再一次在吴越面前蒙混过关,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突然想到,范成明没钱,但吴越有钱,在酒楼混成VIP客人,但凡他愿意放下小时候那点恩怨,请范成明吃两顿。
姓范的也不至于馋虫上脑,到春风得意楼吃霸王餐!
想到这里,拳头又硬了!
说曹操曹操到,范成明仿佛和吴越自有默契,一个离开一个过来。
范成明抓紧时间到左武卫大营被范成达耳提面命一番,要点无非和段晓棠搞好关系,别得罪韩腾和吴越。
刚回来火急火燎找到段晓棠,“你昨天在左武卫干了什么!”
段晓棠提着脑袋做的事,说起来毫无后怕,“王爷叫我做的。”
范成明:“我哥没把这件事透出去,不然以后南衙诸卫,除了我们右武卫,你哪家营门都踏不进去。”
范成达没说出去,一是为了面子,二是给其他同僚留一个大大的惊喜。
段晓棠:“还能去其他卫串门?”范成明能去左武卫,不是因为范成达是左武卫的头头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演武、递送公文……机会多了。”至于借着送公文的时候,找朋友聊天玩闹一会,不用多言。“到时其他人进去了,就你一个被拦在外头,丢人不?”
范成明要早知道段晓棠的本事,拼着在巷子里挨一顿打,也不会跑到军营门口。
这事对两个人来说,都是一把辛酸泪。
段晓棠不想纠正范成明的说法,那不是丢人,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你和七公子小时候关系怎么样?”
范成明不知道段晓棠为何有此问,不过老老实实回答:“我俩以前根本不熟。”
段晓棠:“不熟?”
范成明点头,“嗯,连话都没说过两句。”
范成明长到能出入河间王府的时候,范成达已经在南衙崭露头角,成为吴岭的心腹。
王府公子们待他不说亲近讨好,至少是极为友善的。而那个年纪的小孩子都愿意和年纪大些的孩子玩,同龄却内向的吴越自然不是范成明的首选。
他们二人的交往几乎可以用五个字形容,
“七郎。”
“范二郎。”
点头之交而已。
庆幸两人没有明面上的冲突,范成明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得罪吴越,段晓棠竟毫不意外。
像他们两个能干出来的事。
晚饭时庄旭颇为关切:“你明天打算怎么做?”
段晓棠:“还能怎么做,照章办事。”
庄旭不懂练兵,只能拾人牙慧,“我以前听姐夫和范二说,入营第一件事就是杀鸡儆猴立威,如此才能在手下人面前有威信。”
段晓棠怀疑范成达说的杀鸡儆猴是真杀还是假杀,背后不由得沁出一阵毛毛汗。
只能硬着嘴,“我不喜欢打打杀杀。明天借我两个文书。”
右武卫大营的文书,不说军事素养,至少笔头是合格的。
庄旭见段晓棠有成算,也不多问,“什么时候要?”
段晓棠:“卯时中,校场。”
庄旭:“吃完饭我去交待。”
吴越提步进来,段晓棠抬头看见,“七公子,不回王府?”
吴越长嘘一口气,“被褥铺盖已经送进来,以后在营中常住。”也不知是他主动还是吴岭发了话。
护卫将饭食奉上,吴越见两人面前空空,“你们的饭食呢?”
庄旭:“范二去拿了。”
等范成明兴冲冲和亲卫提着食盒回来,问了同一个问题,“七郎,不回家么?”
吴越:“我日后常住军营。”
范成明呵呵笑两声,“那以后营中热闹些!”
这话说的实在没道理,右武卫两万人,多一个吴越不多,少一个不少。
何况以吴越的性子来说,哪会热闹,冷场差不多。
三人将桌案拼在一起,菜色一样样摆出来。
不管有意无意,显得像将吴越孤立起来一样。
最开始是范成明和庄旭一起吃,他俩打小一起长大,好的跟穿一条裤子似的,不分彼此。
后来庄旭带段晓棠吃饭,那时她“妾身不明”,连份例都没有,吃的是范庄两人的,自然不可能分席。
久而久之,三个人也就习惯了如今的情形。
吴越看着眼前的尴尬情形,“能和你们一起吃么?”
庄旭:“再拼一张桌子。”
吴越的份例是营中最高的,多一盘羊肉和一条鱼。
吴越:“既然都是熟识,不如以后一起吃吧。”
范成明、庄旭、段晓棠:胃疼。
庄旭算是最圆滑的一个,“那我们占便宜了。”
吴越的饭菜和三人的大部分重合,段晓棠看了直呼浪费,“我们四个加起来营中的份例高低都拿齐了,不如叫伙房做一桌出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现在是想吃大锅菜而不得。
范成明又不是真的不食肉糜,“四碟八碗的席面恐怕不行。”
段晓棠解释,“不是席面,凑一桌不重样的菜。”
在军中开席,段晓棠又不是嫌命长。以现在的微末职位,今天敢开席,明天白秀然就能吃她的席。
大吴有一点好,所有人的待遇都透明,具体到每个职位拿多少俸禄,一顿饭能吃多少米面肉都清楚明白。
段晓棠:“一到五号轮换,一号早上吃粥和包子,二号打卤面、三号吃馎饦……一号中午的鱼红烧、后头就轮换成清蒸、酸菜、或者做成鱼丸。”
范成明想入非非,“岂不是能五天吃的不重样。”
“你得考虑伙房师傅们的水平。”段晓棠本人当然能做到,“我吃完饭就去写。”
庄旭:“你明天不是还要练兵么?”
段晓棠:“写点菜谱不算事,全当放松了。”
订菜谱对段晓棠而言,的确不算事。
手上擎着一支笔,问道:“有没有忌口的?”
主要问的是吴越,范成明和庄旭的口味早摸清楚了。
吴越:“没有。”
段晓棠假装信了,贵人饮食习惯都是隐私,宣之于口容易授人以柄。例如白隽,现在也只敢对外宣称是崇尚道法方才饮食清淡,而不是明言身体不允许。
段晓棠:“伙房做的例菜有没有喜欢吃的?”
范成明:“甜雪、曼陀样夹饼、羊皮花丝都不错。”
庄旭也不管段晓棠是真的起了兴致还是用以放松明日开始练兵的紧张感,“再加一道葱醋鸡。”
吴越:“都行!”
他要真对食物口味无欲无求,也不至于在春风得意楼混成半个钉子户。
现在如此随缘,无非对伙房厨子们的手艺失去了期待。
若能恃宠而骄,说不定自带厨子入营了。
写一份厨单,要考虑诸人的份例、厨子们的手艺和拿手菜、伙房的常备食材……一一有数。
段晓棠提笔写就,让三人分别传看,“有意见快提,还能修改。”
“五天不重样,真不愧是做厨子的!”范成明一高兴一拳锤到段晓棠肩膀上,“就是字丑了点。”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没一样本事是白学的。”段晓棠半分不客气反捶了回去,“咚”一声响彻屋内,“谁要求厨子写字美观的。”
九成九的厨子连字都不认识。
“再不打招呼锤人,小心老子小拳拳捶你胸口!”
范成明捂着被段晓棠痛击的地方,“小拳拳……你真说的出口!”
段晓棠双手一摊,“我都干得出来,为什么说不出来。”
吴越和庄旭默默不语,他们可不比范成明皮糙肉厚。
“明天谁去找伙房商量?”段晓棠原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近来事忙,抽不开身。
庄旭主动请缨,“我去吧!”
段晓棠:“使钱算我一份。”
这算额外给伙房增加工作量,要另外花钱,大家都有觉悟。
范成明原想大包大揽,“你那点俸禄才几个钱……”联想到段晓棠明目张胆嫌弃伙房厨子和亲卫的俸禄低,平时的吃食日用都不便宜,言语拐向另一个方向,声音压低,“你钱哪来的?”该不会干了什么不法的事情吧。
给白家酒楼做厨子不可能这么赚。
段晓棠不无讽刺,“和你一样,不干活家里也有人养。”
范成明想了一通,也没想出谁会白白养一个人。
太阳冉冉升起,光芒铺满大地,微风吹过,校场旁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向辛苦晨训的军士们问好。
段晓棠负手站在校场一角,身后是刚借调过来的两个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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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文书上前,“段司戈,卯时中了。”
段晓棠:“请两位过去登记各伙缺员多少。”
底下的军阵按伙站立,长短参差不齐。
段晓棠:“李开德,出列,带两个人将迟到的拦到一边。”
李开德脑子一激灵,昨天段晓棠专门吩咐过不要迟到,“属下遵命。”
难道是要将一群人都打一顿杀威棒么?
杀鸡儆猴,属于大吴军中上下级都心知肚明的事。
见文书清点得差不多,段晓棠开始带着两拨人热身,“跟我学!”
热身完毕,发布任务,“今早的目标,围着校场跑四圈,”指着另一波迟到的人,“你们八圈。”
底下旅帅队正们齐齐松口气,跑圈而已不带怕的,段司戈果然年轻面嫩心软。
熟料段晓棠继续说道:“伙中缺一人,伙长陪跑;队中缺两人以上,队正陪跑;旅中缺五人以上,旅帅陪跑。符合要求的出列。”
段晓棠晃了晃手上的纸张,“自动自觉点。”
不知该不该笑,这一千人够给面子,只有区区四五十人迟到。
“簌簌”若干伙长、队正、旅帅出列,站在两拨人中间。
“缺员的伙,中午肉食扣发,”有罚必有赏,“李开德、孙昌安、尹金明三位旅帅部下全部到齐,旗下诸伙中午多加一斤肉。”
段晓棠知道和这些人说纪律、说家国大义都是虚的,不如实实在在告诉他们,跟着我有肉吃。
被拦在一旁的迟到的军士,站出来的伙长、队正、旅帅后悔不已,少一块肉,比挨一顿杀威棍还难受!
段晓棠带着一千人开始绕着校场跑步,“保持节奏,头抬起,手摆动幅度要大。脚要抬高,不要拖着跑,不要以为脚抬高会很累,拖着跑更累。”
段晓棠不指望他们跑出队形,但也不能跑成溃兵的样子吧。
刘耿文名下只缺额三人,险险躲过一劫,此刻忍不住大喘气,“以前也练过急行军,突然跑一杆子,反而受不了了。”
李开德:“别说话,越说越累。”
孙昌安:“我们跑四圈累的不行,那些跑八圈的还不累趴下。”
好不容易捱到四圈结束,段晓棠急急将躺地上的人拉起来,“不要躺不要蹲,站起来慢慢走几步。”
被罚圈的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继续向前,孙昌安完全有资格冷嘲热讽,“还是我们好呀!”幸好听了段晓棠的话,白赚了一块肉。
终于跑完步,大部分人一副抛洒了半条命的模样,半校场的残花败柳。
段晓棠可没有怜花惜玉的心,“现在回去吃朝食,半个时辰后校场集合。解散!”
除了在外行军,口粮发到各伙,平日在营中都是每日领取。
范成明也是有心,将段晓棠的一千人宿舍调到一起,不过都是大通铺,一屋子挤两个伙。
李开德手下伙长端上煮食得陶锅领伙食的时候发觉不对,看着锅里白花花的东西,问分食的伙夫,“这是什么?”
伙夫:“豆花,伙房头一天做,加点酱炖就是一碗咸豆花。”
伙长当然认识豆花,但意识里豆腐是仅次于肉的好东西,军营里什么时候供应豆腐了?
“叫你们伙里再拿个海碗出来,”伙夫揭开另一个桶盖,里头满满当当的煮鸡蛋。
无论是早上的表现,还是那一丁点浅薄的同乡情谊,段晓棠第一个巡视的地方就是李开德所在的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王爷对你们非常看重,以后隔日能吃一个煮鸡蛋,务必盯着每一个军士吃下去。”
李开德过去见过那些大将的亲卫,大鱼大肉不缺,却没人会辛苦筹谋为他们掰扯一个鸡蛋。
诚心诚意地弯腰拱手,“属下遵命!”
伙夫见段晓棠路过,“段司戈!”
段晓棠换了一个不挡着伙长们接豆花的位置,“卤水点的?”
伙夫:“今天师傅们第一天点豆腐,北边多是用卤水。”
段晓棠:“辛苦诸位师傅了。”
伙夫:“不辛苦!”
这是实话,军中不缺大牲畜,用来拉磨最合适。还有一些被罚了苦役的军士,最辛苦的磨豆腐的一环解决了,其他的都是小问题。
段晓棠原说豆腐吃多了不好,一千人伙食定的隔一日吃一顿。但孙师傅等人还是决定每日都做点,右武卫大营这么许多人,总有地方消耗。
段晓棠接连走了几个营地,特意关照要让军士把鸡蛋吃下去,方才去找庄旭等人吃饭。
范成明凑过来,“第一天感觉怎么样?”
段晓棠扒拉两块汤饼,“现发现煮现吃,吃饭太麻烦了。”
庄旭:“那你想怎么办?”
“没想好!”段晓棠当然是想吃“大锅饭”,但现实条件不允许。
别说伙房那些陶锅经不经得住摧残,一千人的饭菜做出来,孙师傅等人恐怕得折了腰。
以军士们现在简易的餐饮条件,各伙开伙反而更好。
何况动到后勤部分,哪怕有河间王作保,也绕不过难缠的小鬼。
宅斗文里为何要将开设小厨房当做一个小胜利,因为无权无势,怎可能另起炉灶?
自古以来同袍便是同寝同食,另开厨房,谁担得起分裂军中的罪名?
吴越:“你们待会做什么?”
段晓棠微微挑眉,“做你们曾经做过的事,要去看吗?”
什么曾经做过的事,范成明过一会才反应过来,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我。“我去!”
段晓棠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范成明不是粗口,单纯表达他的意愿。“你俩呢?”
吴越:“去看看。”
庄旭:“陪七公子去看看。”
刚上岸的人果然喜欢看其他人在水里扑腾。
有了清晨的教训,加上朝食的豆花和鸡蛋“收买”,这次集合果然整齐多了。
吴岭离开了,但那座青铜滴漏却留下来了,使用权暂时归段晓棠。
段晓棠是个没眼光的土包,见着青铜就觉得古朴,偷偷问庄旭,“这玩意是古董么?”
庄旭用他二十年的浮华生活保证,“不是。”
此刻被人小心翼翼抬上来,放在一边。两个文书搬了一张书案过来,将笔墨放置整齐。
段晓棠没有半点废话,“热身。”
清晨刚教过一次,这会军士们多多少少记得一部分,照猫画虎不难。
热身完毕,段晓棠却没叫人开始跑圈,不敢窃窃私语,只能不住用眼神打量周围。
段晓棠:“入伍不足三月的人,举手!”
刷刷,一片胳膊举起来,将近半数。
段晓棠:“会识字算数的人,举手!”
零星几条胳膊举起来。
段晓棠:“出列,尹金明,这八人暂且归你统领。”尹金明其中一个识字的旅帅。
范成明等人第一个测试的项目是跑步,对体力消耗极大。
段晓棠更换顺序,“第一个项目,原地射箭,固定靶,二十步、五十步、八十步、百步。以伙为单位,一伙对应一个距离靶位。尹金明,带人清场。”
尹金明:“属下领命。”
校场都是公开的,尹金明的任务就是将误入箭靶方向的军士劝离,尽量劝的远远的,毕竟有些奇才射靶不准,射人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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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金明带着人来回跑记下中靶数,两个文书负责记录在纸面上。
范成明三人溜达过来看热闹,嫌站着辛苦,让亲卫抬了椅子过来坐着,看来是打算好生消遣一番。
“换个角度感受是不一样。”范成明问一旁站着的段晓棠,“你当时跟着王爷站在点将台上,也是这般感受?”
段晓棠眼光直直盯着场中,嘴上不留半分情面,“我恨不得捂脸。”
庄旭还有点羞耻心,他们当时的表现着实称不上好,若非吴岭亲自压阵,恨不得躺在校场上耍赖。
韩腾穿着一身便服过来,“你们在作甚?”
“大将军!”
段晓棠:“属下正在测试这帮军士的体能。”
韩腾接过段晓棠递送过来的纸张,每一个项目都标明优秀和合格的标准,“优秀和合格标准何来?”
段晓棠:“王府亲卫们的均值即为优秀,合格……”实在说不出口。
范成明早已起身将位置让给韩腾,如今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七郎、我、庄三……”狐朋狗友一个没放过。
韩腾也听过南衙六罴的名声,“王爷是会选人的。”一时分不清实事求是还是嘲讽。
范成明声音低下来,“后来我们又测过一次,成绩好多了。现在也是每日习武不辍。”
“你们好生努力!”韩腾低头看看椅子的把手,姑且信了,问道:“普通军士成绩如何?”
段晓棠:“卫中军士轮换,约半数是刚入伍的新兵。之前随机挑选部分军士测试,速度类合格率约为四成,力量类不足二成半,技巧类例如射箭等合格率更低。相信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后,会有所提升。”
从这一标准,韩腾便能知晓吴岭的野望有多大,以范成明等人的为例,那是寻常人能攀附的。
“测试后,结果抄一份给老夫。”
段晓棠:“是。”
第一轮射箭结束,第二轮安排的是仰卧起坐和俯卧撑,段晓棠做完示范后,回来收到文员交上来的射箭成绩,比预想中还要低。
韩腾:“老夫看看。”范成明等人的射艺已经够不入眼了,居然还能更低。
段晓棠记下其中几个略显特殊的成绩,将纸张恭恭敬敬送到韩腾手里。
私下里将刘耿文叫过来,小声问道:“你手下第二伙,哪个人射箭厉害?”
韩腾过来坐镇,范成明等人不好再混下去,一个个纷纷借口练武、处置公务离开。
庄旭摸着段晓棠昨夜匆忙写就的厨单,到伙房找到人,“孙师傅,现在七公子、范长史、我还有段司戈,四人合在一处吃饭。日后我们的膳食就按这个单来。”说着将一包钱放到桌子上。
孙师傅颇有些为难,“庄参军,小的不识字。”翻遍伙房也找不出一个识字的。
庄旭:“我给你念一遍,一号早上吃皮蛋瘦肉粥、绿豆粥、酱肉和粉丝馅的包子、羊肉炊饼。中午葱醋鸡、香菇烧鸡、清蒸鱼、酸萝卜老鸭汤、羊皮花丝。晚上逡巡酱、格食、葫芦鸡、奶汤锅子鱼、三皮丝……中午和晚上各加一道炒时蔬。”
用油炒菜,段晓棠是教过伙房的,不是难事。
“五日一个轮回,到初六再做初一的菜。”
别看孙师傅不识字,但论及厨事不是一般的精明,计算用料,全没有超过四人的用度,而且都是伙房能做出来的。
虽然来者是庄旭,但拟定菜单的定然是段晓棠。
四人中尤其是吴越,本该伙房讨他欢心,但现在人家拿了钱来,显然也是懂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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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点头,“嗯。”
孙师傅:“营中的将军们天天嫌弃伙房做的没新意,总吃一样的菜。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伙房用这份食单,供应军中将校。”
孙师傅不是虚话,十几个大厨伙夫加起来能做的菜色不少,可真到用时,又凑不出来,开火的时候那叫一个头疼,还经常受人诟病。
不如用段晓棠的食单,花样多不重复不逾矩。看着费时费力,实际做起来用不了多少事。
军中伙房向来按照份例做菜,他们做什么,将校们吃什么。若是有特别想吃的,提前使人传话。
庄旭想着这事不犯忌讳,以段晓棠的性子也不会拒绝,“做可以,但先别传出去。”
孙师傅:“没问题,麻烦庄参军你再念一遍,我记下来。”
孙师傅拿着一块木炭,找了一面姑且算干净的墙壁,分做五列画上奇奇怪怪的符号,有的像鱼,有的像鸟。
庄旭看不明白,但孙师傅肯定明白。
庄旭:“什么时候可以吃?”
孙师傅:“有些食材还缺,不如从明日开始,待会采买来了,我同他说。”将钱推还给庄旭。
庄旭不愿意收回,“合该你们辛苦。”
孙师傅:“这是解决我们的难题,那能收钱呢。”
庄旭不小气,吩咐人办事就得大方,万一军中其他将校们不愿意接受伙房的改变,换回老办法。还得伙房单独给他们做。“收着吧!”
中午诸旅帅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营房,他们刚刚跑过六里无负重,纷纷聚在尹金明附近,探听消息,“司戈到底要做什么?”
尹金明看着比他们样子好些,毕竟一上午就做些来回传话的事。“据说是给我们做体测,具体就是看能跑多远、举多重、射几支箭。我听司戈说合格率只有四成、二成半之类的话,大将军的脸色很不好看。”
孙昌安:“若是不合格会怎样?”
尹金明摇头,“不知。”
清退回乡、罚做辅兵民夫,不管底下人怎么想,做到旅帅这一级,肯定是不想放弃的。
李开德:“下午还有哪些项目?”
尹金明只负责报数,但他识字,“我看单子上有着甲十里,但被划掉了。司戈说现在做这个,好多人要落下病根,暂时不做。”
李开德:“就是说以后要做呗!”
着甲、十里,要了老命!
尹金明手下一个伙长在远处招呼,“旅帅,中午的肉和豆腐来了。”
刘耿文吐槽,“老子入营半个月,成日不是苋菜汤、就是苋菜粥、猪肝粥、苋菜猪肝粥,合着半辈子的苋菜猪肝都吃尽了。终于能换换口味了。”
尹金明忽然想到:“司戈从军也只有半个月。”
李开德:“我早上问送豆花的伙夫,豆花全营都有么。他说除了将军们,优先供给我们。”
这中间必然有种种联系,但诸人想不明白。
孙昌安:“老李,你和司戈是同乡,不如问问他。”
李开德立刻撇清关系,“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
夕食后段晓棠带着一天的成果溜达到营房,这会人困乏恨不得躺倒不起来了。
“旅帅们过来开个小会,有空的队正也来。”
挑了一块背阴的地方,“今天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知道你们累,随便坐,乐意的话趴着也行。”
当然没人那么随意,只是坐姿各异。
段晓棠梳理一天的结果,“今天做的东西叫体测,就是简单测试身体水平。”将手里的纸张传下去,“若是识字的可以自己看,每个项目有三个等级,优秀、合格,最后一行是我们现在的成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优秀暂时不用想,速度类表现还不错,五成合格,力量类大致持平两成半,射艺两成,算是不少老兵强行拉起来的。新项目仰卧起坐俯卧撑之类,合格率不到三成。”
李开德:“司戈,优秀合格的标准从何而来?”
段晓棠:“是王爷定下的,今天这张纸不仅会送到大将军的案头,还会送到王爷面前。一个月后会再测一次,你们可要把握住了。”
“这张纸找地方贴起来,你们这些旅帅队正多帮底下人查漏补缺,哪里不足练哪里。不和你们说虚的前程利禄之类,就为了现在吃的肉蛋豆腐也该努力一把。”
“属下遵命!”
“知道了!”
……
段晓棠:“接下来三天,主要练习队列,我知道你们中不少人是老兵,甚至亲历战阵。但现在要重新练习,一举一动都要重头来。”
李开德知道段晓棠是敲打他们别拿出兵痞兵油子的习气来蒙混事。
“现在有十来个识字的,你们私底下腾挪下,三天内让每个人都学会写自己的名字。”
孙昌安算是明白了,这年轻司戈喜欢读书人。
段晓棠在校场为某些人分不清左右抓狂的时候,祝明月在东市冷眼看着步步糕开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天将降兴旺于店铺也,必先经几番波折。
段晓棠在家的时候,祝明月预估着装修进度,找坊内算命的瞎子算了一个良辰吉日。
再后来段晓棠意外入营,装修进度如常,可员工的培训停滞下来。等祝明月带着戚兰娘好不容易将培训重新拉起来,原先的日子肯定是赶不上了,又去找算命瞎子再定一个日子。
周易先生智不智慧暂且不谈,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尤其近来家中日子不顺。
花点钱算了良辰吉日,上上下下都安心。
鸡蛋糕外表金黄诱人,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口感酥脆,内部柔软,每一口都能感受到鸡蛋的鲜美和甜香。
戚兰娘叫人切了小块,放置在白瓷碟子内,店员托着碟子站在店铺门口招呼过往的行人品尝。
当然,前提是找穿着体面整齐,能消费得起的行人。
这些只是辅助手段,新鲜出炉的蛋糕混杂着甜美和惊喜的气息,霸道地钻进每一个路过步步糕门口的行人的鼻子里,挑动着他们的嗅觉,勾起肚子里的馋虫。
客人如果在五谷豆坊买食材不凑手,通常用大片的树叶子包起来,串根细麻绳了事。东西再多些,卖个竹篮竹筐也行。
换做步步糕,单品价格高,包装就换成了油纸,油纸外盖的是巴掌大的步步糕印章。
一位锦衣客人带着随从站在柜台外,看着货架上形形色色从未见识过的新鲜糕点。
长安人从不乏接触新事物勇气,南来北往的商人给他们带来多少异域之物,区区一糕点而已。
“这是什么?”指着一个个白瓷碟子中放置的或三角或圆形的糕点。
戚兰娘:“奶油蛋糕,是我们店里的招牌,味道香香甜甜。”
客人点点头,只看摆放的位置,也知招牌的说法不假,“我拿一块。鸡蛋糕和古早蛋糕各称一斤。”末了吐槽,“你们这名字奇奇怪怪的。”
“毕竟是西边的东西,”戚兰娘将鸡蛋糕和古早蛋糕包好,“客人,蛋糕在这吃还是带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客人:“在这吃。”
戚兰娘手往墙边一指,“我们这还有不少饮子,有需要的么?”
客人:“拿壶紫苏饮子。”
戚兰娘将人引到柜台中段的收银台,赵璎珞同样用布巾包裹着头发,正带着另一个小娘子算账收钱。
“鸡蛋糕三十文,古早蛋糕五十文,紫苏饮子二十文一壶,开业七折七十文。奶油蛋糕一百文开业九折九十文。承惠一共一百六十文。”
这点账目压根用不上算盘。
客人也没想到一小块蛋糕比其他三样加起来还贵,肉痛是肉痛,但还能承受得起,何况是真心想尝鲜。
步步糕的饮子壶比酒壶大不了多少,客人拿着精致的瓷勺一口一口的挖着奶油蛋糕,暗道钱花得值。
拆开包好的蛋糕包装,三样轮换兑着紫苏饮子吃。
临走时再买了两块带回家分享给家人。
祝明月“以权谋私”,用春风得意楼的名义采购一批蛋糕,每桌消费五百文以上,送上一碟。
小二们知机,客人若是吃的好问起来,半点不藏着掖着将人引到步步糕去。客人若是不提,他们也不会没眼色的强行推荐。
过了一两日,有熟客到长新楼用餐,让仆人从步步糕打包了一份戚风蛋糕。
自是熟客,说话便没了许多顾忌,“钱掌柜,人家春风得意楼都给客人送蛋糕,你们长新楼家大业大,还得我自己去买。”
钱掌柜:“孙郎君,这糕点看着样式新鲜,哪里买的?”
孙郎君:“过两条街,叫步步糕,新开的。”
钱掌柜拱手,“多谢郎君指点迷津。”待会就去看看,买回来切成小份,不翻三倍卖出去我不姓钱。
钱掌柜挑了一个空闲时间,兴冲冲得循着路去往步步糕掘金。
刚进门见到戚兰娘和赵璎珞齐齐站在柜台后,试问:她俩一起跳槽的可能性有多大?
戚兰娘:“钱掌柜,真是稀客,快请进!”
钱掌柜:我又抄到他们老巢里去了。
钱掌柜手揣在袖子里,“这也是你们开的。”
戚兰娘微微点头,“承蒙你照顾。”
钱掌柜在柜台前踱步,大家合作有一段时间了,公事公办,“戚娘子,你看有哪些推荐的?”
戚兰娘:“我们这里大致分两类,甜口和咸口的。你家的话,肉松蛋糕、芝士蛋糕、鲜奶油面包都比较适合。”
长新楼以食材珍稀知名,和主打物美价廉的味尚居相比,在五谷豆坊采购食材的品类就有明显不同。
长新楼在高价食材上占比更多,不管对不对,贵肯定是没错的。
钱掌柜也在纠结,他原先在五谷豆坊只是想买些市面上没有食材,后来是怎么过渡到连常见的豆腐都是在他家买的。
哦,他家的豆腐实在花样多。
戚兰娘将人往旁边的办公室引去,“钱掌柜,请跟我来。”
办公室内两人坐下,店员送来各色的试吃品,筷子和饮子。
戚兰娘:“钱掌柜,请!”
钱掌柜一样样吃过去,感觉没吃几下肚子就撑住了。“除了你刚才推荐的三样,再加葡萄干面包和乳酪面包,先各要三斤。”
多是甜口,在长安人民心中,甜才是王道。
“今日快散市了,我明日派人来取。”
戚兰娘向来不指望做生意能一蹴而就,“今天我们开业酬宾的最后一天,不过今天定下明日来取,我一样给钱掌柜算七折。”
钱掌柜:“多谢戚娘子了。”
钱掌柜离开后,赵璎珞凑在戚兰娘耳边问道:“钱掌柜拿了多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戚兰娘:“五十文三斤,八十文十二斤,我给他算的活动的价格。”
步步糕为了算账方便,价格分为二十文、三十文、五十文、八十文、一百文五个档次。
“我待会交待一声。”赵璎珞是临时过来帮忙的,明日未必会来。“可惜奶油蛋糕卖完了!”不能和钱掌柜做笔大生意。
似李君璞厌恶一切的花哨,段晓棠喜欢简约雅致,但轮到做生意,蛋糕必须往艳丽方向做,才符合大部分客人的喜好。
当然,如果钱给的够多,他们也可以特别设计一个简约素雅的奶油蛋糕。
次日钱掌柜惦记昨日定下的蛋糕,估摸着步步糕开门的时辰,催促小二去取货。
他可不会学春风得意楼白送,正儿八经拿来卖的。考虑到蛋糕本就昂贵,暂且翻一倍吧。
蛋糕本身不压秤,一碟子里放三五块就很好看了。
他做的是良心生意,谁叫长新楼的客人不缺钱呢。
小二提着左手提着三四个油纸包,右手小心翼翼地提着一个食盒,“掌柜的,这是戚娘子送你,说昨日卖完了没尝到。叫奶油蛋糕,是他们店里的招牌。”凑到耳边,“我看了,是他们店里最贵的,一百文才巴掌大小块。”
一百文,戚兰娘得卖多少块豆腐才赚得回来。
“一心为公”的钱掌柜当然做不到推出去,勉为其难道:“那我尝尝吧!”
钱掌柜天生手生得大,幼时家人便说日后必是能抓钱的,没想到果真从了商,经营起了长新楼。
一块蛋糕比起他的手来,当然要小上不少。
一百文,还没巴掌大,抢钱呢!
尝了一口,奶油的香甜在口中散开。
嗯,贵有贵的道理。
立刻吩咐起人来,“再去订十份。”
小二:“得嘞。”正好去把食盒和碟勺还了,“掌柜的,蛋糕有两种,一种圆的一种三角的,拿哪一种?”
钱掌柜:“圆的。”
戚兰娘同样发现了,哪怕用料相同的两种奶油蛋糕,客人也是优先选圆的,一则圆形视觉上显得更大,二来圆形意头更好。
国人总是喜好圆润通达的。
君不见大部分中式糕点都是圆形的。
戚兰娘:“三角形的奶油蛋糕暂时停做,换方形模具试试。”
现在主要是让几个裱花女工熟悉蛋糕图样。
段晓棠带着练了几天队列,美食也抚慰不了受伤的心,“怎么会有人分不清左右呢?”
大部分军士的问题不是分不清左右手,而是他们脑子里缺根弦,未必能及时把右手和吃饭的手联系到一起。
你说往吃饭的手那边转能明白。但说成向右转,反应就要慢上些许。
庆幸是没有左撇子,如果有人天生是左撇子,在幼时就会不断被家人纠正使用右手。
与大多数人行为不同,在大吴会被当做异端。
不似现代,左撇子通常被认为在数理方面会有天赋,家长说不定为了虚无缥缈的“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而放任自流。
范成明不解,“你说你,练这些有什么用?”军士们入伍都经过简单的训练,重训费时费力费人。
培养身姿仪容,组织纪律观念在此时的右武卫没人能明白,段晓棠选择一个更加功利的说法:“你就说,这样练两天,好不好看吧!”
范成明点点头,“别说,你那齐刷刷的走出来,左转右转,看着是唬人得紧。”
段晓棠左看右看,吴越还没过来,屋里只有范成明和庄旭二人,“战力提升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万一王爷哪天想起来检阅一番,总的拿点东西出来,让王爷知道他的钱花的值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微微颔首,“是极,是极!”
段晓棠现在带人练的虽是花架子,但总把架势搭起来了。若不清楚内情,只怕以为是哪支精锐之师。
如今这批人的额外花销都在庄旭这里记着呢,老实说花这么点钱,达成如此效果,段晓棠是有两把刷子的。
庄旭佩服段晓棠精打细算的本事,但段晓棠很嫌弃庄旭记流水账的本事。
范成明:“你从哪学来的?”糊弄上级。
段晓棠:“还用学么。”这是每一个社畜的基本功。
范成明只以为段晓棠是自幼耳濡目染的学的本事。
吴越进门来,看三人凑在一块,直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人终于到齐,段晓棠散筷子,“一些不适合你听的东西。”
吴越:“啊?”
段晓棠:“我们在说如何跟上级要钱。”
重点是反向画饼,让他心甘情愿的掏钱。
吴越清楚自己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三人的上级,而且就是他们伸手要钱的对象,确实不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那你们有说出什么有意思的方法么?”不问过程只问结果。
范成明第一个举手投降,“我只和我哥要的钱。”
段晓棠插嘴,“失败的经验不用复述。”
范成明不服,“你怎么知道我失败了?”
吴越、庄旭:“我们都知道。”
庄旭甚至落井下石地指着段晓棠,“证据、证人。”
杀人诛心!
吴越望着段晓棠轻快的面容,“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段晓棠点点头,“对呀,吃完这顿,晚上再吃一顿,我就放假了!”
范成明:“明天早饭不吃了?”
“吃,”段晓棠兴致落下一大半,“你说晚上又不执勤,就不能当天晚上把人放了么?”
凑够一天两夜多好。
每一个假期都值得锱铢必较。
大吴在这块比较良心,五日一休沐绝不打折,还时不时有各种节日假。
调休是什么,没听说过。
但休沐只针对官吏,军士因其特性,向来是将休沐记在账上,累加到一起做探亲假。
若是家太远,大概整个服役期间都回不了家。
营中规矩,整训期间休沐日只训练半日,段晓棠带完早训,余下的委托给庄旭了。
吴越:“放假这般高兴?”
段晓棠半点不犹豫,“当然。”
打工人打工魂,工资是我的精神损失费,放假是我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所在。
老子明天不上班,
爽翻,
巴适得板!
范成明:“嘿,你明天去哪消遣,平康坊?”
段晓棠:“能不能有点追求。”主要看祝明月等人的安排,无非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范成明:“我听说燕春楼改名换姓重新开张,专门从扬州请来不少绝色佳人。”可惜公务在身,缘悭一面
庄旭附和,“就是袁三郎被开膛破腹的燕春楼。”
范成明:“对,袁三不是被人缝起来救活了么,我还去看过他的肚子,扭扭歪歪一条蜈蚣。听说是用羊毛缝上的,肚子里也是。袁三现在连素都不吃,就怕受了羊毛线影响,移了性情。”
一个谣言是如何形成的,段晓棠百思不得其解,“不是羊毛线,是羊肠线。”
羊肠线听起来更为冷僻,庄旭问道:“拿羊肠缝人肠,岂不是真会变羊?”
范成明:“你怎么知道?”段晓棠就算和白秀然相熟,也不大可能认识她表弟吧。
段晓棠不想将林婉婉牵涉进来,只得模糊说法,“出事那天我就在燕春楼。”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没想到你还和袁三郎认识。”
范成明:“一起喝过两顿酒。”
也不知范成明和袁昊嘉两人相比,谁才是长安城内的交际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可你不认识白二,袁三郎刚出事那会,他去守了好几天。和一堆表兄弟朋友在外间大吃大喝,留袁三郎一个人躺在里间气得捶床板。”
燕春楼出事,固然是有人心怀不轨,但袁昊嘉没有金刚钻偏揽瓷器活偏要强出头,也有一定的责任。
范成明没想到白湛也是个妙人,“我去的比较晚,可能岔开了。”
段晓棠:“听说人已经能下地了。”就是入营那天。
庄旭:“真神奇,血和肠子流了一地,居然还能活下来。听说是遇上了神医,加上白家求来了神药才救回来的。”
段晓棠几度张口偏偏止住,最后只落下一句,“其实不算神。”
吴越注意到段晓棠刚才的表情,猜测其中内情或许涉及白家隐私,方才不便透露。
日月轮转又一日,李开德等人发觉今早的段司戈格外“活泼”。
李开德:“司戈,遇上什么好事了?”
段晓棠:“我休沐出营,待会庄参军带你们,别耍滑头呀!”
李开德等人大老粗惯了,实在不理解段晓棠对假期的欢呼雀跃。
简单吃过早饭,段晓棠回屋拿起简单收拾过的行李,转身看见其他三人齐刷刷的站在门外。
段晓棠:“你们站这做什么?”
范成明:“你就回家住一天,拿行李作甚?”
家里都有现成的,还是右武卫大营有什么特产值得带回去?
段晓棠抖开手里的小布包,里头套着几个大小不一绣着熊猫的袋子,“当然是回家拿吃的喝的用的啦。”
看着有来有回的,范成明立刻放心了,“你可一定要回来……”
段晓棠点头,“知道,官员逃逸罪加一等。”
庄旭让开路,招手,“走,我们送你出去。”
段晓棠:“热烈欢送,至于么。”
吴越:“我在营中好几日,出去透透气。”
其他三人暗暗撇嘴,说的轻巧,吴越才进来几日,何况他一直是自由身,右武卫大营从来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营门在即正好遇上孟章一同出营。
简单叙过,孟章问道:“你们一同出营?”
范成明手搭在段晓棠肩上,哈哈大笑道:“段司戈在营中待得久了,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送他一程。”
段晓棠身子一扭,让范成明的手落空,“你才找不到路。”我闭着眼睛都能回家。
孟章少来营中,人没见过几次,但隐约知道段晓棠不是走正经路子入营的,韩腾放手让他练兵,背后却是吴岭的影子。
平日也是和吴越等人混在一处,看起来神神秘秘的。
右武卫营门开阔,一眼就能望见道路上的景象。
一见,段晓棠范成明庄旭就急急忙忙往旁边的孟章吴越背后躲。
范成明不认识徐昭然,之前也不认识白湛,慌不着调地向庄旭讨主意,“你说我报袁三名字有用吗?”
受此启发,庄旭慢慢直起身子,他都忘了自己还有徐昭然这张护身符,看着段晓棠的表现,不解道:“你躲什么?”
你和白秀然不是一伙的吗?
三人如此表现,全因白秀然站在营门外不远处,怀中抱着一个白玉瓶,不由得让范成明和庄旭想起一些痛苦的回忆。他们最见不得女子在自己面前抱瓶,尤其是白秀然。
段晓棠则是注意到站在白秀然旁边的是抱着手的祝明月,而祝明月旁边是手擎着一根枝条的林婉婉。
段晓棠当然相信白秀然不会用瓶子给自己后脑勺一下,但两个小伙伴的精神状态,让人不得不怀疑会抽自己两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看范成明等人表现,孟章猜中了大半,“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白三娘。”
太平坊六罴的“威名”孟章当然听过,如今人堵到了右武卫大门口,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比如旁边的吴越,关自己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何事。
哪怕孟章才是营门前官职最高的人。
目光落在白秀然旁边红衣芙蓉面的祝明月,“那红衣娘子是谁?”
“段司戈的表姐,祝娘子。”吴越是春风得意楼的常客,进进出出也听说过幕后东家之一的祝明月,甚至打过几回照面,仅此而已。
两边距离不远,大声说话便能听见,祝明月没有刻意提高声量,面无表情不轻不重地开口,“出来!”
段晓棠从她的口型判断出内容,慢慢探出头,约法三章,“不许使用暴力。”
祝明月没有正面回答,依然只有两个字,“出来!”
双方有心扯闲篇,看来情绪十分稳定。
段晓棠来不及和范成明等人告别,飞奔出右武卫大营。
期盼已久的汇合,段晓棠被几个女人抱在中间,林婉婉带着一丝激动的哭腔,“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段晓棠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没事,没事了!”
赵璎珞:“我晚上都不敢睡实了。”就怕听到坏消息。
段晓棠:“黑眼圈都出来了。”
赵璎珞:“你赔我。”
戚兰娘呜呜道:“出来就好。”
范成明等人在一边听得格外不是滋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牢里放出来呢。
大庭广众之下,白秀然不会同戚兰娘等人一般和段晓棠搂抱在一起,毕竟段晓棠对外的身份是男子,她还要为白家的声名考虑。
只能抱起怀中的白玉瓶,咳嗽两声示意。
林婉婉抹抹没有眼泪的眼角,“柳枝沾露,祓禊去灾。”
本来是要用柚子叶的,一时没找到现成,只得去坊门口折了枝柳条。
林婉婉将柳梢伸进白秀然怀中瓶子里,沾出些许清水,洒在段晓棠身上,“观音有玉净瓶杨柳枝,巫佛两道合二为一,救苦救难祛病去灾,必然是有用的。”
若说意外穿越对三人最大的改变,大概是对各种传统习俗有更充分的了解。
简而言之,更迷信了!
当然,花钱的不信,坏的不信!
白秀然纠正道:“观世音菩萨。”
林婉婉争取将每一滴“甘露”洒在段晓棠全身上下,漫不经心道:“好像从小说的就是观音菩萨。”没人纠正过。
祝明月夺过柳枝,轻轻地在段晓棠身上拍两下,“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
白秀然没说错,林婉婉从小也没说错,但在此时的长安就是错的。
林婉婉恍然大悟,乐意将错就错,“知道是哪个菩萨就行。”
“菩萨知道你这么对她么,”段晓棠捂住头脸,“我就猜你们要用这根枝条抽我。”
祝明月只是做个架势,枝上水干便收手。
林婉婉接回柳枝,“待会回家跨个火盆,柚子水没有,但是有端午剩的菖蒲艾草,水都烧好了。”
讲的就是一个因地制宜,勤俭持家,总之意思都到了。
“待会洗个澡,去去晦气。”
范成明等人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接风洗尘,柳枝洒水不算过分。
但连柚子叶水和跨火盆都出现了,真的是明明白白去晦气。
孟章回望宏伟威严的右武卫大营,“我们右武卫很晦气么?”
庄旭不得不承认,“对段司戈大概是。”
原先不明白为何段晓棠对从军心生抵触,除了本身的志向外,恐怕也放心不下家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发誓,之前真不知道段晓棠家中全是女子。难怪托付的是白秀然,送行李的是徐昭然。
唯一顶门立户的男丁被征入伍,剩下一群妇孺日子该怎么过。
独子,未婚,唯一的男丁……不到亡国的地步,这种人是不会被征的。
范成明同样想到此处,“我觉得这事做的有些……”剩下两个字不好说出口。
骂自己缺德还行,骂到吴岭头上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下午如果有空,我们文庙、佛寺、道观、景教、祆教……全都走一遍,”林婉婉将长安城内的有名有姓的宗教都报了一遍,“广撒网多捞鱼,雨露均沾。万一哪个菩萨基督真主,看你骨骼清奇,保佑上了呢。”
段晓棠深觉这是一个歪主意,“打起来怎么办?”
这里面某些教派真打过宗教战争。
林婉婉猛一拍巴掌,“打起来就证明是真的呀!”
她们三个再无神论也立刻下跪磕头,请求显灵的菩萨基督真主大显神威让她们穿回现代。
前提条件,原本的肉身、活的。
祝明月:“听婉婉,只会掉沟里。”
段晓棠点头,“嗯。”
林婉婉另起一道话由,“我们一大早就到这里等着了,结果你倒好,一直不出来。放假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段晓棠原以为带完早训吃个早饭,时间刚刚好。哪知道祝明月等人会大清早在营门外等着。
“我下次一定开营门的第一时间,就往外奔。”
赵璎珞:“下次谁管你,自个回去吧。”
军民一家亲、军民鱼水情在长安可行不通。
现代家长可以放心的将孩子交给军人,但在大吴,军人的形象和名声近似于豺狼虎豹。
稍微安心点的是,长安天子脚下,军纪要严上几分。
这次若是没有白秀然领头,白家的护卫们在一旁守着,祝明月等人万不敢踏入太平坊一步。
段晓棠双手张开,推着几个女人往马车边走,“走,走,走,回去再说。”
临上马车前,段晓棠回头对范成明等人挥手道:“我先走了,明天见。”
范成明:“明天见。”
别说段晓棠没有介绍两边认识的意思,单单一个白秀然杵在中间,借范成明三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
孟章摇头晃脑,“头一回见人出营,一堆小娘子来接的。”
范成明回嘴,“女人缘不行。”
段晓棠以前透过底,范成明若不知晓其为人,非得以为是贪花好色之辈。
孟章年纪阅历摆在那里,见段晓棠全程眼神清明,也知这些小娘子是家人而非相好。
“我走了。”同三人打过招呼,自行离去。
三人没有出营透透风的想法,转身回营。
范成明想不通,段晓棠九族都没了,哪来的家人,“那些小娘子和段晓棠什么关系?”
范成明和庄旭齐齐看着吴越,他似乎对段晓棠的私事了解一些。
“我只见过白三娘和祝娘子,”吴越特别解释,“祝娘子掌管春风得意楼,两人是表姐弟。”
庄旭恍然大悟,“徐大说过,段晓棠有几个同乡。”大概就是这些人了吧。
一表三千里,诛九族都诛不到的表亲。
马车里,白秀然补上一个拥抱,关切道:“晓棠,在营中还好么?”
段晓棠:“还行,河间王不常在营中,范成明算我上级,他人虽莽撞些,但我压得住他。”
白秀然没觉得八品司戈压制长史有问题,范成明本事稀烂,但凡有心气都能把他拿捏住。
“父亲说,河间王或许是想让范家替你遮风挡雨,日后叫范成明分润军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又不是天真不知世事,“我猜到了。”都不用吴岭特别说明,只要自己一日在范成明手下,便是天大的功劳也有上司的一份。
范家,没说错就是范家,因为这中间主要看左武卫大将军范成达的意思。
他只想让范成明分一点应有的军功,而不是直接抢,或者让段晓棠代打,已经很是公道了。
所以上任的头天晚上,吴岭特意带自己去左武卫大营走了一圈,就是为了试探范成达的态度。
如果范家不愿意做这个靠山,其他人要么官位太低,要么野心太大不适合。
不然把年老的韩腾推出来,或者吴岭亲自下场。样子好不好看另说,还可能打破南衙长久以来的平衡。
所幸范成达有所求,而且很识相,吴岭这个中人做的自然乐意。
若段晓棠是一个土生土长大吴人,这番深情厚谊的提携,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要肝脑涂地以报。
可惜她不是。
原先头上只悬了一把叫吴岭的刀子,如此一番安排下来,范成达、范成明,加上一个随时插刀的吴越,刀刀催人命。
过于沉重的话题不想再提,段晓棠转而说起营中一些趣事。
重点提一提关于伙房那些事,“以前总吐槽食堂的大锅饭没滋没味,和右武卫大营一比,简直珍馐美味。”
要油有油,要肉有肉,要调料包有调料包,要鸭脖有鼠头……呸,最后一条去掉。
祝明月和林婉婉两人自穿越起,只在白家吃过一顿毫无准备的饭,后来一路被段晓棠“宠爱”,加之手里有钱,从没在嘴巴上亏待自己。
知道“世事险恶”,但具体“险恶”在何处未必知晓。
林婉婉:“真的很难吃么?”
段晓棠:“以前老段带我吃过忆苦思甜饭,和营中普通军士一比,天上地下。”
忆苦思甜不过挂了一个名义,野菜都是挑最嫩的尖,开水或者高汤烫过,再拌上香油。红薯换成蜜薯,南瓜汤熬得甜滋滋……
当时段晓棠搞砸了一次考试,老段算是无声的抗议,带她去吃的。
结果不言而喻,完全没起到教育意义。
士官同寝同食,同寝段晓棠做不到,同食,段晓棠也很犹豫。
一天两天行,但若是长期,或许会暴躁到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宰了范成明和吴越。
还不如琢磨琢磨如何让营中军士吃的更好些。
回到久违的小院,段晓棠还没来得及感慨,林婉婉拉响门铃,陈娘子立刻打开门,端出一个火盆来。
林婉婉已经混成半个民俗专家,“先跨火盆再进门。”
段晓棠万万没想到她们来真的,“至于么?”
林婉婉有充分的理由,“差点从阶下囚变成刀下魂,当然要跨了。”
白湛从门后探出头来,对着段晓棠招招手,“快点,快点。”
段晓棠:“你怎么在我家?”
徐昭然站在白湛背后,“我们不方便去右武卫门口露面。”
段晓棠当然理解,徐昭然现在相当于南衙的二五仔,虽然他本人并不把这个身份当回事。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遇上脾气耿直的,都不用口角,直接武将间切磋一下。
若是对方厉害些,徐昭然就得被搓到地上去。
李君璞从另一边出来,“你还在犹豫什么?”
吴岭都明说和冯晟有仇了,李君璞只要不是犯了大病,不会特意跑到南衙的地盘上晃悠。
段晓棠头一次跨火盆经验尚欠,拎起袍脚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跨过熊熊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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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吐槽,“让你跨火盆又不是趟地雷,一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样子作甚。”
段晓棠无力的解释,“水火无情,第一次没经验。”
祝明月:“你还想有下一次?”威胁不言而喻。
段晓棠举手投降,“没了,没了!”
从祝明月起,依次跨过火盆,哪怕穿着石榴裙,动作都比段晓棠干脆利落得多。
段晓棠进门看到院子里还有杜乔和孙无咎兄妹,基本上长安的“狐朋狗友”都齐了。
段晓棠对着众人挥手,“很高兴能再见到你们,我的朋友们!”
没等杜乔和孙无咎回应,祝明月按着段晓棠的后脑勺,似乎已经忍无可忍,“去洗澡。”
祝明月压着人走了,林婉婉收尾,“你们先玩,我们去后头处理一些事情。”
诸人继续回到刚才的位置,该打麻将打麻将,该下棋下棋。
“啊,放开,不要——”
李君璞听到段晓棠的惨叫,从麻将桌前抬起头来,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立刻就要往后院去。
比他行动更快的是白秀然,挡在李君璞面前,“不用担心,她们只是检查晓棠在右武卫有没有受伤。”
李君璞有些迟疑,“听着有些痛苦。”
白秀然面无表情,“明月和婉婉下手应该不会太温柔。”
关于温柔这个话题,李君璞和隔壁新来的租客接触久了,也知道三人中脾气最好的是段晓棠。
至于祝明月和林婉婉,只能说幸好上天没给她们一副习武的天赋,不然不定惹出什么祸事来。
白秀然与他们最亲近,她都不担心,李君璞自然坐回位置上继续打牌,“二条。”
军营中磕磕碰碰难免,只要不留下暗伤就好。
戚兰娘和赵璎珞守在门外,祝明月和林婉婉确认段晓棠身上只有一些摔打的淤青,没有其他痕迹暂且放下心来。
祝明月附在段晓棠耳边,轻声问道:“晓棠,你想走吗?”
段晓棠瞬间明白意思,“逃,逃去哪里?”
天大地大,她们却是一片浮萍,随波逐流而走。
祝明月:“扬州怎么样?”
洛阳距离太近出局,几个熟悉的州郡都因为种种原因排除掉后,千里外同样繁华的扬州进入视野。。
她们如果隐姓埋名去乡间,不提地方宗族的排挤,日常生活和安全都成问题。
难为祝明月能想到这个地方,春风十里扬州路,当然好。
段晓棠反问:“怎么走?”
祝明月:“我们五个加上祝三一家,用五谷豆坊合作粮商的名义,办了去南方的过所。明天城门一开,立刻出城。”
段晓棠拢起衣裳,遮住漏出的肩膀和锁骨,眼睛往外瞟,“他们怎么办?”
说的是院子里的李君璞等人,和自己过从甚密,定然逃不脱嫌疑和吴岭的审问。
林婉婉小声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个要家世有家世,要官身有官身,河间王查不出蛛丝马迹,拿他们也没办法。”
何况段晓棠入营本就心不甘情不愿,跑了并不出人意料,与旁人无关。
段晓棠:“春风得意楼、五谷豆坊、济生堂怎么办?”
“全部转让给秀然。”济生堂是中间最不赚钱的,但却是让林婉婉最痛心的。
她的两个小徒弟,只会汤头歌,生药材还没认全,出去当药童都没人收。
她为她们打开了一扇窗,领她们走上一条从未走过的路,最后却半路脱逃,不能陪她们一直走下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听起来自由近在眼前,段晓棠难免犹豫,“给我一分钟时间考虑。”
失去所有精准计时工具以后,这一分钟对她们三人而言,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身体不会说谎,林婉婉甚至想将手搭在脉上,通过脉搏跳动的次数来判断光阴流逝。
未必真的要一分钟,段晓棠只是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来组织语言。在之前和两个小伙伴的问答间,已经有了决定。
段晓棠目光炯炯,正视两位同伴,“如果我们到了扬州,再遇到强权压迫怎么办,继续跑,往哪里。岭南、崖州、交趾,还是远渡重洋去新大陆?”
不断的流浪迁徙,白手起家从头再来?
当法治不健全,社会总体环境不能给予安全感,跑到哪里都一样。
乡间隐居担心宗族压迫,化外之地还有生番吃人呢。
如今的情况远没有糟糕到需要提桶跑路的地步。
祝明月吁叹一声,缓缓坐在床边上,眼神晦暗地望着段晓棠,“其实是我们连累了你。”
过去祝明月有权有势,林婉婉前程在望,段晓棠反而是不起眼的那一个。
穿越大神轻轻拨动金手指,三人不得不斩断前缘,重新适应一套新的生存规则。
强权面前,美貌、财富、学识、名望都是空的,只有实打实的武力才有对话的资本。
如果没有她们,段晓棠就没有软肋。是走是留都没有问题,哪怕身份暴露,只要不是命丧当场,都还有逃走的机会。
祝明月生性高傲,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所以百般筹谋,希望所有人得以保全。
段晓棠反握住她的手,“如果没有你们,我大概会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闭门隐居,哪有现在这么热闹。”
林婉婉向来风吹墙头草两边倒,两个小伙伴谁声音大听谁的。现在眼看着统一意见,最后再确认一次,“不走了?”
段晓棠慎重点头道:“不走。”
祝明月:“但我们永远都有planb。”以及之后的c、d、e……
三人手握在一起,段晓棠发表最终感言,“该谢谢你们,没有抛下我!”
“若是抛下你跑掉,这个人,”祝明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婉婉,“心里肯定得嘀咕,指不定什么时候背刺呢!”
祝明月说的是实话,背叛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分是谁起的头。
林婉婉撇嘴,“我们是一个团队,不抛弃不放弃。”
祝明月强调,“团伙。”
团队合作共赢求利益,团伙没那么正规,主打的就是随心所欲讲义气。
段晓棠明白祝明月的意思,紧跟着点头,“对对对,小团伙。”
尘埃落定,祝明月立刻催促段晓棠去洗澡,“你几天没洗了!”
几天没洗这个问题段晓棠一点不想回忆,右武卫根本没有洗澡的条件,只能摸黑擦一擦。
“洗呀洗呀洗澡澡……”
戚兰娘和赵璎珞守在门口,见段晓棠唱着歌出门。
戚兰娘心底实在不安稳,小声问道:“明月,我们……”
祝明月抬头见太阳爬上高空,很快光辉洒满大地。感慨道:“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们该怎么过怎么过。”
戚兰娘听着这句话,知道是不走了。
祝明月另外小声交待,“但这条线要维护起来,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和之前经营安全屋一样,永远要做两手、三手准备。
中间多费的钱财,在祝明月看来,都是值得的。
赵璎珞自父亲去世家业散尽,千里跋涉来来长安,太清楚漂泊无依的苦楚。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若非万不得已,实在是不想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她相信祝明月等人的判断,走有走的理由,留有留的道理,都做好万全的应对。
主动请缨道:“我去浴室外,给晓棠守着。”如今段晓棠的身份实在不宜暴露。
白秀然等人偶尔去后院摘瓜摘菜,会经过后院。
赵璎珞不会直愣愣地在门口守着,摆明告诉别人自己在给段晓棠站岗。
搬一张凳子坐在附近,拿了一件开了线的衣衫缝补,谁往这边来都看得见。
祝明月和林婉婉回到前院,白秀然问道:“怎么样?”
林婉婉右手按在脖子上扭了扭,“没事。”
白秀然迟疑些许,“我问的是晓棠。”
林婉婉:“我说的也是她。”
白秀然:“那你扭脖子干嘛?”
“昨晚没睡好,落枕了!”林婉婉有冤无处诉,可算找到发泄口了,“秀儿,你知道吗?昨天晚上祝明月披着头发穿了条红裙子,手里举着一根蜡烛,站在床头。睁眼那一刻,心脏差点给我吓停了!”
白秀然亦有熟睡被婢女叫醒的时候,不理解林婉婉的恐惧。又不是陌生人,何至于害怕。
这种茫然的目光,让林婉婉不得不主动解释,“一副标准的厉鬼打扮。”
白湛是个好奇宝宝,“厉鬼不都是青面獠牙的恐怖模样么?”
又到了林老师科普民俗的时候,“在我们那儿,传统嫁衣是红色的。传说女子穿嫁衣或者类似的红衣死去,必化厉鬼索命。”
白湛:“长安女郎们的嫁衣是绿色的,红男绿女。”和林婉婉家乡的规矩反着来。
要按这个说法来,该是绿衣鬼喽。
祝明月这幅打扮换做在戚兰娘或者赵璎珞跟前都不会有问题,唯独对林婉婉是暴击。
“她后头更过分,”林婉婉越说越义愤填膺,“居然拿着济生堂的账本问我,蜂胶和蜂蜜用到哪里去了?”
“大半夜把我吓醒,就为了蜂胶蜂蜜!”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这走向白秀然着实没想到,缓了好一会才问道:“那你用哪儿了?”
林婉婉又不可能全吃了,还能用在哪儿,当然是那些乱七八糟的试验和副产品,统归四个字——试验耗材,
只是耗的有点多,不然不会引起祝明月的注意。
祝明月慎重声明,“我昨天已经道过歉了。”
当时天刚擦黑,往常林婉婉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房间门没关,叫几声没人应,祝明月方才进去看看有没有意外情况。
哪知道她真睡着了!
祝明月为了保持形象,不能翻白眼。只得嘴上威胁,“你再说,我下次脸涂白嘴抹红,专门晚上在你眼前晃。”
“那我晚上唱歌,谁都别想睡!”林婉婉口头上不服输,互相伤害呀。
段晓棠冲了一个战斗澡出来,正听到后半截,急忙阻止,“我今晚还要在家里睡,千万别搞出什么惊心动魄的来,等我走了随你们。”
林婉婉:“晓棠,你不打算当正义使者,维护公序良俗么?”
段晓棠:“维护又能怎样?我走了,祝总一个人打你两个。”
林婉婉被可恶的现实气得手舞足蹈,“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个已经发疯,段晓棠一碗水端平,“不过半夜查她帐,过分了点吧!”
晚上醒过来,都得骂一句——有病呀!
祝明月解释清楚情境,“天刚黑,她睡迷糊以为是半夜。再说我查账不是应该的么,每一笔支出都应该经得起查验。”不懂制药,懂钱就行。
最后不忘往段晓棠心口上插一刀,“该庆幸你名下没有账目,不然还得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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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管的是公账,至于她们私底下把钱花到哪里去,谁关心呀!
杜乔不清楚三人间财务究竟如何分配,竟到了祝明月要查其他两人账目的地步。不过只要知道一条,钱财上的事祝明月说了算。
门铃适时响起,祝明月转身,“我去开门。”
等人走远些,段晓棠立刻道:“把财神娘娘得罪了,到时她撂挑子,你上呀!”
林婉婉:“按顺位该你。”
“我不行,”段晓棠又不是真男人,半点没有忌讳。“我在大营里头,怎么管?”
再说房间底下藏着一堆金子,一手账本一手钱,段晓棠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卷款跑路。
林婉婉瘪着嘴,“看在钱的份上。”
段晓棠反问,“还能离了?”
孙无咎麻将打到半路分心,听完整通闹剧,感慨道:“有时候都不知道她们真吵还是假吵?”
杜乔只有一点点不成熟的经验,“总之不要参与进去,方是保全之道。”
祝明月将王师傅和两个帮工请进来,他们身后是从春风得意楼带来的食材。
“今天麻烦你们了!”
王师傅哈哈大笑道:“祝娘子说的什么话,给段郎君接风。你让我来掌厨,是看得起我王厨子。”
祝明月:“自己人不多外道了,”将陈娘子拉过来,“厨房里的家什调料不清楚的,都问陈娘子。”
段晓棠算是王师傅半个授业恩师,故而进门见到人便热情招呼,“段郎君,许久不见。看着越发富态了!”
段晓棠虽不全然认同以瘦为美,想想过去半个月的日子,摸着自己的脸,如同一只迷茫的小鹿。
忍不住怀疑,问四周,“我胖了么?”
祝明月这方面挺在意,但她的眼睛又不是尺,分开不算太久,段晓棠的变化又不是改头换面。
认真研究半响,只能得出最表面的结论。“黑了。”
天天在校场上晒着,能不黑么。
王师傅看他们比较在意这个词,立刻解释,“我是粗人,见谁气色好,都说富态。”一点点厨子的衷心祝福。
胖是福气,有钱人的专属。
段晓棠顿时笑出来,“明白了,谢你好意。”手里提上一篮子鱼,将人往厨房引,“没想到今天把你请过来了!”
外头人多眼杂,段晓棠原还以为祝明月会“点外卖”,让春风得意楼送席面来,没想到把现在当家的主厨请来了。
似王师傅等人每个月都有几日休假,祝明月假公济私,将他的假调到今天,请上门做饭。
“我这是在姓班的大家面前耍斧头呀!”连自己都算被段晓棠调教出来的,“军营的伙房到底什么样?”
时至今日,外头人都以为段晓棠是在伙房做事。
段晓棠其他的不说,伙房摸得透透的,满足王师傅的好奇心,“工钱比我们春风得意楼低,胜在旱涝保收。不似酒楼揽客,通常伙房做什么就吃什么,压力小。但他们的‘客人’可不比我们的好伺候,遇着难缠的就不好说了。”
王师傅连连点头,“我明白。”
说到底是军营,行的是军法。
将军们不比文人惜脸面好说话,盐放重了说不定就要拔剑杀人。
殷殷叮嘱道:“段郎君,你在里头可要好生保重。”
段晓棠微微颔首,“知道。”
段晓棠将王师傅等人请进厨房,安顿好了重新回到院子里,这会才算正式打招呼,“我终于回来了。”
李君璞很是好奇段晓棠如何在重重包围里逃跑的,但人刚一回来就寻根究底,显得太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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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倒不避讳,“世风如此,恨不得人瘦得和纸片似的。”说的是现代的风气。
一群人里真正不习武的的文弱书生杜乔都看不过去,“那人还好么?”
“要么瘦要么死!”林婉婉狠狠咬了一口红豆面包,像是发泄多年来的怨气,“你们没胖过,哪懂胖子的苦楚!”
徐昭然丝毫不在意,“我胖过。”
林婉婉上下打量一番,犹不相信。徐昭然的年纪,放现代顶多算个大学生,他自幼习武,能胖到哪儿去。
却忘了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葛寅。
段晓棠:“我作证,右武卫有个参军是他发小,亲口证实的。”不得不感叹将门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林婉婉:“那你不是从小一群孩子里称王称霸。”依照常理,一个强壮的孩子必然有更多的话语权。
“恰恰相反,他们不爱和我玩。”徐昭然说的委婉,事实上因为各种原因,有些人还会欺负他。
和葛寅不同,徐昭然不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白秀然嗤笑道:“称王称霸?”最讨厌小孩不懂事玩的这一套。
“秀然小时候什么样?”林婉婉已经脑补一个梳着满头小辫子,扎着花的活泼小娘子。
徐昭然回忆一番,总结要点,“高、壮。”
三人齐刷刷扭头看白秀然的脸色,全是一副怕事又有点期待的模样。
白秀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看到段晓棠的肤色想起来,“我那时成天在外头玩,晒得有点黑。”
高!
壮!
黑!
已知徐昭然和白秀然,智商、情商、审美、品味都在线,为何随意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哦,原来标准不一样!
林婉婉三人动作表情仿佛复制粘贴一般,先齐刷刷扭头看白秀然,时刻注意她的语气和微表情,等话说完再扭头看徐昭然的脸色。
白秀然便是再觉得寻常,也知道在林婉婉等人这里不寻常,“有问题么?”
林婉婉咽咽口水,看一圈其他人表情都正常。知道是自己“少见多怪”。
不得不老生常谈,“若在我们那儿,可能徐大公子正面临生死劫!”
徐昭然手里拿着麻将迟迟落不下来,眼睛猛然瞪大,“死?”
只说两个字,差点和阎王打照面!
段晓棠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表情有些纠结。
白秀然恍然想起,“重相貌,尚年轻,说人高壮不是好词?”
自古艰难唯剖心,前者将自己的想法装在别人的脑子里,后者将别人的钱装在自己口袋里。
“我们那儿以瘦为美,高壮和瘦是相反,很多人……”段晓棠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白瘦幼和高壮健美之间的反差,让众人明白其中的含义。
林婉婉直接多了,“仅次于当面讥讽人又老又丑又穷,相当的恶毒!”
老和丑暂且放在一边,众人可知道三人多在意钱财,诸天神佛皆虚妄,唯有财神是真爱。
白湛满心满眼的不理解,“为何会死啊?”
林婉婉吐槽,“不然留着过年!”
听到这里白湛方才明白,女子听到这话必定翻脸,就不知道这“一刀两断”的是感情还是身体。
长安审美不“唯瘦”,欣赏自然适度的美丽。
徐昭然的话翻译过来就是,白秀然小时候是个健康结实的小姑娘。
不是贬损,实事求是而已。
如果加上个人情感,不像未婚夫妻,反倒像家中长辈提起自家健壮的小牛犊子,莫名的欣慰。
杜乔提醒徐昭然该落牌了,接着说道:“风俗差异太大,我们若去你家乡,可能一天都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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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知道林婉婉家乡的人都不擅长“忍耐”,至少从她们三人身上体现的特质是这般,远比大吴人更加简单直接和热烈。
“怎么可能?”林婉婉可不觉得眼前这几个古人会在现代混不下去。
说起来都是人精,不,人杰。短暂的迷茫后肯定能适应环境。
“你们若去过就知道,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畜生还大。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奇葩年年有,年年新。”
林婉婉看着杜乔和孙无咎,“你俩善读书,只要静下来来念书,前程大大的有。”
“李二哥和白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用顾及其他。”
虽然还没提到自己,徐昭然心里有数,世上哪有样样好,“风俗两异,一句话没说对,换来激烈决绝。你觉得我们能过得好?”
“这你就不明白了,”林婉婉眼神炽烈,“脸在江山在,长得好看的人不会说话叫真性情。”
“长得帅还无脑,刚好!”
双手适时拍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换言之,徐昭然若在现代,完全可以靠脸过活。说不定几人中间,还是混得最好的那个。
祝明月适时拉开和林婉婉的距离,示意两人不同,“个人审美,请勿上升集体。”
林婉婉末了特别说明,“绝非戏弄,是真诚的赞美和建议。”
徐昭然终于理解刚才自己说“高壮”对林婉婉等人是何等的冲击。
他少有直面异性对自己相貌的品评,但在她们看来似乎习以为常。
男子汉大丈夫,靠本事立于天地,何时凭外貌说话了,最好还不带脑子不聪明。
不理解,非常的不理解。
“所以你喜欢长得好看不聪明的?”孙无咎问的冒昧,但真的很好奇,谁会有这么奇葩的口味。
林婉婉正视自己,摸着良心说:“这只是我众多审美中的一种。”
孙无忧开了眼界,“还分很多么?”
林婉婉不吝答疑解惑,“今天天气好但是热,身边最好是相貌清俊性子冷的佳公子,感觉凉快些。若是天寒日冷,又最好是活泼开朗会说笑话的小郎君逗开心。”
“对吧?”
孙无忧头一次听到如此大胆的言语,顿时怔愣在当场。
听起来男人好似一件衣裳或者物件差不多。与人天热执扇,下雨撑伞没有区别。
“对什么对!”孙无咎一个暴躁老哥,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带坏自己乖巧的妹妹。
段晓棠不知怎的想到另一个词,“东家食,西家宿?”
这个故事在场大部分人都听过,齐国人有个女儿,东西两家都去求婚。东家的男人丑,但很有钱;西家的男人美,但很贫穷。父母拿不定主意,征求女儿的意见。
女云:欲东家食,西家宿。一厢情愿地企图两利兼得。
林婉婉完全不清楚段晓棠怎么会想到这里去,性转版三妻四妾也比这像呀!
“房子是我的,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睡哪睡哪儿。”
祝明月毫不留情的戳破幻想的泡泡,“你的房子都塌了,一片废墟!”
不只前爱豆现爱豆,还有无数的墙头,八爪鱼见了都要自愧不如。
林婉婉是有些玄学在的,最次的都是黑料满天飞。
赵璎珞,“你家塌了?”
林婉婉赶忙摆手否认,“不是住的房子,”摸摸下巴想着该怎么解释。
“比如说我今天喜欢这个人,他在我心中就是一座神圣美丽的房子。哪天如果爆出负面消息,就叫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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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微微耸肩,“那可太多了,严重点的违法犯罪,轻点的发福、身材走样,人品、道德、技能、颜值都有可能。”
白秀然知道林婉婉“喜欢”过很多人,但这种喜欢很浅,只看重对方的颜色,仅仅针对于外表,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别人始于颜值忠于才华,到林婉婉这里,始于颜值止于颜值。
白秀然活学活用,“你塌过几个?”
塌过几个,林婉婉没用心数过。
反正别人问喜欢谁的时候,总是一副标准的回答:我热爱科学。
因为实在拿不出手。
南丁格尔是提灯女神,林婉婉也提灯,行业冥灯。
林婉婉哀叹一声,“反正喜欢过的,都塌了!”
要不怎么是喜欢“过”呢。
“我看男人的眼光是不行。”
祝明月趁热在伤口上撒盐,“什么时候有空,出一本相书大全,总结下你喜欢过的人的特征,避险!”
林婉婉气得都想掐祝明月的脖子,“你还总结经验!”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念兹在兹,切勿重蹈覆辙。”祝明月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没有太在意。
林婉婉不是长着恋爱脑的傻白甜,单单眼神不好而已,加之有点运气在身上。
如今院中分坐两团,与现代朋友聚会不一样。
女人坐在一旁吃零食聊八卦,男人这边坐在桌子上打麻将。
段晓棠只离开家半个月,回来却觉得有几分天翻地覆。“你们什么时候打麻将这么熟练?”
不只是规则,连摸牌的手势都透着专业。
孙无咎大胆摸牌,“我也做了一副麻将,平时在家打。”
周木匠那里定做的,林婉婉搭的线。
孙无咎可不是林婉婉,连麻将搭子都凑不齐。不说家人,随便抽调几个下人都能上场。
段晓棠见孙无咎说的如此有底气,面前的铜钱却最少,“你把钱借他们了?”
孙无咎瞥一眼面前稀散的铜钱,“暂时没赢。”
没赢就是输,但是嘴硬。
段晓棠转头看着被白湛和孙无忧冷落的棋盘,还以为他们会喜欢一些高雅的游戏呢!
孙无咎暂时失利,但在混乱中创造秩序的满足感岂是区区输赢能定义的。
白湛站在孙无咎和徐昭然中间,一边是未来姐夫,一边是未来舅子,两头都不冷落。
积极出谋献策,“打六筒。”
孙无咎依言打出六筒,然后被牌被对面的李君璞碰了。
段晓棠虽然打得稀烂但牌还是会看的,李君璞一手的烂牌,因为一张六筒有了起死回生。
白湛是什么千里送温暖的小天使呀!
段晓棠笑孙无咎,“三个臭裨将顶个诸葛亮,没上过阵的裨将你也敢听!”
上回在小院,白湛没打过几局。如果他没有上孙无咎家凑牌搭子,大概也许可能就那么一丁点经验。
白湛模糊也能看一些牌,尤其还看了徐昭然的牌。六筒在徐昭然这里全无影响,哪料到对面的李君璞会要啊!
你这里一张差牌,换到别人手里就成了神来之笔。甲之砒霜乙之蜜糖,麻将应如是。
俗语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皮匠是裨将的谐音,指的是副将。
三个副将的智慧能顶一个诸葛亮。
段晓棠说“没上过阵的”,就是实打实的裨将了。
李君璞貌似不经意的问道:“你在右武卫生活如何?”
段晓棠垂着头,“还行,只是无聊了些。训练之外,几乎没有娱乐活动,连个打哈哈的人都没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最怵文书工作,因为低到底的识字率,右武卫不可能有没完没了的报表。
连给吴岭的条陈,纸上写明要点,经过庄旭润色后,最终还是以口头表达为主。
同样段晓棠也没有任何拿来就能用的人,项目训练都要找庄旭借人手记录。
军营生活本就枯燥无味,李君璞能体会段晓棠想找“乐子”的心,“军中常有摔跤,你可以寻人比试。”
摔跤要与人抱在一起,段晓棠可不想暴露身份被挂东南枝,“倒可以试试。”
说的试试,但不是自己去试。
“军中还有哪些活动?”合法的,正规的。
徐昭然:“马球。”
段晓棠会骑马会踢球,但不会打马球。只偶尔路过马球场见过一两次。
不自觉地摸了摸脖子,“应该暂时做不到。”
不只是她,还包括现在手底下训练的一千人。
杜乔:“那你平日在营中做什么?”
段晓棠仰头,“训练呀,自己练,和别人练,看别人练,现在自己练人。”
白湛不是白秀然随时关注段晓棠的消息,“练人?”
徐昭然解释,“现在有一千人归他训练。”
杜乔寒窗苦读多年,落了一个从九品下。段晓棠事不关心,赚得一个从八品下的司戈,生生高出几阶。
这两人也不知谁幸运谁倒霉。
段晓棠习武的路径方法和大吴盛行的截然不同,李君璞无法想象他那一套换到右武卫会是什么效果。
曹随萧规是最好的办法,但依段晓棠的性子,绝不会老老实实的顺承下来。
不做点改变,他就不是段晓棠。“你怎么练?”
段晓棠:“训练无非分三大项,体能、兵器、阵列。我调查过,至少在右武卫,训练更侧重军阵。体能和兵器方面主要靠军士自动自觉。我颠倒了顺序,先训练体能队列,然后练兵器。人有了个样子后,再练习结阵。”
前两项李君璞丝毫不担心,段晓棠自己打样,轻而易举能做到。但军阵,一个连兵书都不读的人,你能指望他懂什么阵法。
恐怕这也是将结阵放在最后的原因,还需要一些时间来琢磨。
“结阵,你打算怎么办?”
段晓棠:“先自己学着,不行的话,请外援!”
段晓棠现在让范成明和庄旭给自己讲解阵法,不求演练,只求明白其中的逻辑。
但因为思维的差异,三个人经常驴头不对马嘴,然后暴躁的段晓棠凭借武力镇压一切反对意见。
白湛头一次听到如此新鲜的说法,练兵还能请外援,“怎么请?”
段晓棠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条在右武卫找一位资深的将校,请他训练。”
段晓棠如果不成,范成明和庄旭更不成,他两纸上谈兵都谈不明白。
徐昭然:“有人选了?”
段晓棠摇头,“暂时没有。将军们贵人事忙常不在营中,连见面拉关系的机会都没有。”
孙无咎:“第二条呢?”
段晓棠伸了伸懒腰,“这就不得不提我的顶头上司,他有一个好哥哥。”
别说范成明和段晓棠之间官职差多少阶,从情感和人事上他俩的确是上下属,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范成明不好,段晓棠没好果子吃。段晓棠若是支棱不起来,范成明也别想有前程。
合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范成明这会说不定还在右武卫里做着段晓棠独自撑起一片天,自己白捡功劳的美梦。
哪知道段晓棠已经把主意打到了他大哥头上,擎等着薅羊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昭然:“你想请范大将军出马?”
犯规了呀!
左武卫大将军正三品,武将实职的最高品阶。再往上的一二品,若非荣誉头衔,便是死后追封。
范成达正是当打之年,坐到这个位置上,可见其本事了得。
若非如此,吴岭也不会爱屋及乌,不,放过乌鸦一马,留下范成明。
过去只知道段晓棠敢想敢干,却没想到一个八品末的司戈,敢肖想正三品的大将军。
段晓棠:“杀鸡焉用牛刀,我没想请他亲自出马,家中有什么退休的老爷爷、家将之类可以过来指点指点。”
徐昭然无话可说,若非范父早年战死沙场,段晓棠的主意肯定得打到他头上。
范成达对范成明动辄打骂,开口兔崽子闭嘴龟孙子,但不得不承认是个好哥哥,愿意尽心尽力为弟弟前程谋划打点。
一点小忙,借几个人而已,应该不难吧!
李君璞见段晓棠智珠在握吃定了的模样,心底微微摇头,到底不是自幼浸淫其间,不明白中间的利害关系。
周围都是信得过朋友,关键和南衙没有利益关系。徐昭然在千牛卫,但因宿卫宫中,实际不归属南衙管理。
李君璞索性直言,“范大将军是左武卫大将军,但你们是右武卫。”
营地相邻,一字之差,分的却是门户。
“南衙诸卫自来独立,没有统属。河间王宗室出身地位超然,加之多年来战功卓著,方才将南衙勉强捏合在一块。”实际根本不是一家人。
在段晓棠看来,同一个系统,借调个把人不是难事。但站在右武卫将校们的角度,是范成达把手伸到右武卫来,范家想要一统左右两武卫。
范成明入右武卫都没有这样的压迫性,因为谁都知道那是个草包,没有威胁,单纯过来占位置吃饷,哪个地方这样的人都不缺。
李君璞和长安纨绔们打过的交道多了,似范成明这般不欺男霸女、当街行凶……单单吃饭不付钱,已经很是不错了。
当然都是比烂,没什么值得表扬的。
一个年迈的右武卫大将军是吴岭特意为吴越铺的路,让儿子能树立威望,日后顺利接手。
吴家是宗室是上级,所以右武卫上下接受良好,甚至隐隐为荣。
范成明也不是问题,在哪里蹦跶都行。
但段晓棠若将范家其他人引进来,在右武卫上下看来,妥妥的引狼入室。
左右武卫平级,左武卫隐隐势大,从来都是竞争关系。
吴岭身为上位,不介意甚至默许范家坐大,但右武卫上下却不可能坐以待毙。
范成达强势,若是一统两卫,必要在右武卫大换血。谁是谁的姻亲、故旧、心腹……牵一发而动全身。
段晓棠多年来的历史书和电视剧不是白看的,李君璞稍一点拨,明白自己一叶障目,想得太简单了,做件事怎么这么难。
关系,走到哪里都是关系。
白湛:“你的第三条路呢?”
段晓棠换上一副恭维的笑容,“你们有没有什么参考性的建议?”
白湛面上呆滞稍许,方才明白段晓棠把主意打到自己等人头上,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一个没放过呀!
孙无咎头一个摆明立场,“我是个读书人。”爱打麻将的读书人。
杜乔紧跟着,“我也是。”还是一个被土匪绑架过的读书人,柔弱但能自理。
白湛第一次承认,“我才多大年纪。”倒是跃跃欲试,但清楚这并非能随意指点江山的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昭然码好牌,正色道:“你该知道,千牛卫的要求和一般军队不一样。”
千牛卫护卫皇帝仪驾,比起领兵掠阵,更在乎是否庄重威严。
简而言之,实力不重要,但样子一定要好看。
现在只剩下全院人最后的希望。
李君璞没有满足段晓棠的愿望,“论兵和练兵是两码事。”无能为力。
别说李君璞从未入伍经历战阵,行军布阵他能侃侃而谈,但论教导军士学阵,没想过、没经验、办不到。
何况似段晓棠这般练得精细的少有,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模样。
孙无咎热心出主意,“你不如好生和营中将校们拉拉关系,到时请他们帮忙。”
“怎么拉?”段晓棠倒是有心,无奈没有机会。
孙无咎往桌子中间凑,压低声音,试图避开旁边女人们的耳目,“酒色最快,其次行猎赌博。”简单有效。
可惜这四样,段晓棠一样不沾。
徐昭然:我觉得可能会出事。
杜乔:我觉得一定会出事。
段晓棠:“有没有健康一点的?”
孙无咎缩回身体,“其他的都是水磨功夫,日久见人心。多在同僚上司们面前露露脸,至少得让人对你有个印象。”
经孙无咎提醒,段晓棠不得不想一想自己当前在右武卫将校们心里是什么模样。
幸进,来历身世背景成谜,行事鬼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成天和范成明等人混在一块……
段晓棠:“我觉得他们大概对我的印象不会太好。”
白湛起哄,“反思反思你到底做了什么?”任谁被摸了营都不会好受。
眼看三条路都快被堵死了,段晓棠长嘘一口气。论对阵法了解,最熟知当然的“三三制”,但那是步兵战术,而右武卫是骑兵。
机动、骑射、冲击……这是它的优势,绝不可能生搬硬套。
两边说的话都能听到,白秀然斟酌开口,“你们不常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么,不如想想怎么靠自己。”
段晓棠若是能靠自己赢下“泼天富贵”,也不用琢磨请外援了。
在段晓棠的印象里,骑兵早退出历史舞台,印象无非——那马真帅!
不可能用步兵的思路去训练骑兵,骑兵不是一群步兵骑上马跑得更快那么简单。
思维方式的转变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白秀然听过一句话“人从书里乖”,对武人而言说来有些可笑,但已经无路可走,只得如此。
学,从头开始学。
“晓棠,你兵书读到哪里了?”
段晓棠老实报出进度,“计篇看了一半。”
《孙子兵法》十三篇,计篇为首,只开了个头,白秀然无话可说。
段晓棠也有点抓狂,“字都认识,可它们什么意思真搞不明白!”
老实说,兵书在诸多文章典籍中已经算是通俗易懂,因为著书的人并非文才斐然之辈,读书的人也多是世俗眼里的粗俗武夫,注定不会有多难理解。
但段晓棠不是在文言文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没有文化熏陶,了解仅限于语文必读。
文字精炼简洁,微言大义,模糊的意会又差一层窗户纸。
段晓棠不厌学,但第一觉得自己离绝望的文盲那么近。
李君璞放下麻将牌,站起身将位置让给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白湛。
然后对段晓棠道:“我教你。”
段晓棠手指着自己鼻子,一脸迷茫,“教我?”
李君璞微微点头,“对。”
段晓棠不大清楚大吴的规矩,“用不用磕头拜师?”
李君璞:“教你读《孙子兵法》而已,用不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知识是世家传承的根本,向来不外传。但一来《孙子兵法》是将门必读的基础读物,并不算隐秘。
二来李君璞眼看前程无望,心灰意冷之下,反倒想开了不敝帚自珍。
“我回去拿书。”李君璞倒背如流,但段晓棠还是对照着书籍看为好。
林婉婉急忙站起来阻止,“不用不用,家里买了。”
一些现代人基本素质,不管有没有用,总之尽量创造学习条件。
事情不算正式,两人索性在院中长桌旁坐下,左边是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右边是叽叽喳喳的八卦声。
白秀然陪坐一旁,面前放着一个空碟子、一堆核桃、还有一副核桃夹。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李君璞让段晓棠翻开崭新的书本,念出开篇第一句后接着往下讲,“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说的是朝堂庙算。”
却没有继续深入往下讲,因为繁冗的文字只需要用两个字概括。
段晓棠看着一大页老长一段话,就这么没了?
赵璎珞没读过兵书不知其中险恶,毫无所觉地小声说道:“听起来好像挺简单。”
李君璞读过的兵书加起来能给范成明修座坟,说着说着难免旁征博引,倒不是故意显露文才。
他没有这个习惯,何况在段晓棠身上也找不到满足感。纯粹出于一个专业人士的自觉,尽心尽责求全。
谁谁谁注解过这句话,说的更具体透彻。谁谁谁又引用过这句话,但犯了庸才常犯的通病……
段晓棠听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句式从李君璞嘴里冒出来,头晕眼花耳鸣。
赵璎珞不过去厨房补了一碟子炒豆子,回来就看见段晓棠趴在桌子上大喊:“我们不合适,你放过我吧!”
李君璞迟疑道:“听不明白?”平时通透机敏的人,怎么会连这点东西都听不明白。
“你讲的太深了,我水平配不上。”段晓棠声音拉长,透出一股无力感,“还是自己看吧!”
幸好上回说葛家坞堡阵法时,李君璞只提了总纲,其他让葛寅自己去琢磨。
要真往深里说,葛寅可不比段晓棠修养好。
关键,李君璞不是葛寅的对手。
段晓棠忍不住想李君璞年少轻狂的时候,他舅舅和大哥是不是也忍了他很久。
李君璞“负气”回去打麻将,将椅子还没坐热的白湛赶了下来。
白秀然把剥好的核桃推到段晓棠面前,“吃点核桃,补补脑子。”
老师水平太高,对学生是一种天大的负担,很容易觉得自己卑微、无力、愚蠢……
白秀然和段晓棠深有同感,偏偏李君璞一片真心,没有丝毫炫耀之意,整个人真诚的仿佛在发光。
然后闪瞎了白秀然和段晓棠的眼睛,顺便震聋了她们的耳朵,伤害难以估量。
李君璞边洗牌边问勉强算半个同盟的徐昭然,“我讲的不好么?”
徐昭然听了一耳朵,说的委婉,“可能更适合同积年老将讨论。”年轻人有点耐心但不多,谁会苦心钻研,拼的是一个“勇”字。
临时补位又被赶下来没位置的白湛,坐到段晓棠身边,“刚才读到哪儿了?”
李君璞说的太远太深奥,早不知道原文进展到哪个位置。
白秀然凭借着模糊的印象,指着书本,“说到用而示之不用。”
好家伙,说了一大堆,还在计篇打转。
白湛主动道:“我们继续。”
白湛好歹读过兵书,段晓棠勉强答应凑合用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然后发现天大的问题,和范成明的狗屁不通相比,白湛仿佛一头出奔的野马,愉快地在青青草原上驰骋。
他的思路太开阔太跳跃,上一秒说到这个战例,下一秒换成另一种战术,间或穿插一些辨不清真假的异闻传说。
段晓棠偏偏打算临时抱佛脚,求的是速战速决,东拉西扯谁受得了。
左掌向下右掌竖起,比划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颓丧道:“我还是自己看吧。”
白二老师惨遭“退货”,坐在旁边闷闷不乐。旁边投下一片阴影,抬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徐昭然往后一指,“林娘子想打两把。”让位置了。
徐昭然猜李君璞和白湛讲的太深太远,可段晓棠的目的不是成为兵家,只想看懂一本书而已。
不多客套,顺着白湛的结束的地方继续往下讲。
徐昭然精准握住“客户需求”,但物极必反,用的语言都极为朴实,朴实到了无趣的地步。
若不是知道徐昭然平时挺能说的,段晓棠都想问技能点是不是全点脸上,没留半点给嘴。
徐昭然说的累,段晓棠白秀然白湛听得心更累,但居然是进展最快的一个。
白湛无力地趴在桌上,乞求道:“三姐,我想吃核桃。”
白秀然从段晓棠面前的核桃堆里划出一小半,念在徐昭然劳苦功高,均分给两人。
一人一半,很是公平。
徐昭然的教学办法有效,但实在太过无聊。谋攻篇学完,段晓棠立刻按下暂停键,“我先缓缓。”
加起来才多少字,怎么让人这么累!
将包罗万千的经典压缩到朴实无华的地步,徐昭然从未有过的经验,说得口干舌燥。
白秀然一边听一边夹核桃,不发一言。先将内容记下来,至于不明白的地方……过后也没人会同她讲解。
段晓棠脑子里夹杂太多东西,有些与书中所述区别甚至冲突。但晓得大吴的军人信奉《孙子兵法》,要将内容弄明白,至少不能再闹“以正合,以奇(jī)胜”的笑话。
祝明月读过些古兵书,可以意会不能言传,加之不知兵,不敢随意对段晓棠解释书籍内容。唯有一个好处,她读过的书都有标点符号,能简单化分句读,给段晓棠省了一段事。
拿来一壶酸梅汤,放在几人旁边,“先喝点,解解暑。”
炎炎夏日的清凉佳饮,色泽微褐,气味芬芳,带着淡淡的梅子清香。一口饮下,清凉从喉咙直透心脾,回味无穷。让人顿时将方才的烦躁抛诸脑后。
段晓棠摸着微凉的杯沿,感慨道:“可惜没有冰。”井水冰镇,还是差了点意思。
白秀然往嘴里塞了一块核桃,“吃冰贪凉,真觉得身体太好了?”在营中生了病怎么办。
段晓棠叹息,“唉!”
夏天不吃点凉快的,怎么过呀!
白秀然看着眼前一盘新鲜的核桃仁,问道:“除了核桃,还有东西补脑子么?”
段晓棠:“猪脑子。”以形补形。
祝明月和段晓棠哪怕打通了伙房和采买的关系,但主要是用于传递消息,自然要隐秘些为好。
特意采买小众的食材还是太高调了。
白秀然:“核桃剥好,你带进营中吧!”
《孙子兵法》刚开了头,已经这般痛苦,遑论其他兵书。
段晓棠捂住额头,霎那间梦回高考。那时好歹只用动脑子,现在每天不仅训练,还要看书。
要命!
白湛坐在一边看他三姐剥核桃给段晓棠吃,隐隐觉得有些违和,可徐昭然一点特别反应都没有,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嗯,要相信三姐和段晓棠的品行。
核桃不能白吃,歇了好一会,徐昭然重整旗鼓,“继续?”
别人能教已经是莫大的恩情,段晓棠没有立场要求徐昭然改进教学办法,现在已经是考虑到学生拉胯的水平,特意降低的效果。
若真让徐昭然照着他惯常的方式来,这会段晓棠和白秀然已经晕迷糊了。
读书不易,棠棠叹气,“我再歇会吧!”长安怎么没有参考书呢?
长安各大书商若是知道段晓棠的心声,必定要大呼冤枉。那是兵书,堂而皇之给兵书作注大肆售卖,他们想造反么?
正好杜乔内急,徐昭然过去补他的位子,“缓过来了叫我。”
段晓棠经历过填鸭教育,但从来只往里头塞粮食,求尽快长肥长壮拔毛进炉。哪知道有朝一日有人会往里头塞人参灵芝之类的天材地宝。
山猪吃不得细糠,水土不服受不住。
待杜乔解决完个人问题回来,段晓棠和白秀然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剥核桃吃核桃,眼看着情绪都不高。
安慰道:“只剩十篇,很快就完了。”
“你读过?”不怪段晓棠没反应过来,她对文人的印象多是往后几百年那种只知八股,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形象。
却忘了大吴的文人多是武德充沛,如孙无咎真要上马骑射杀敌,也是能做到的。杜乔这种纯粹的文人反而是少数。
杜乔一字一顿,“君、子、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儒家从来要求的是文武兼备。真当孔子周游列国,靠仁德?
段晓棠和白秀然不介意多做些尝试,教的不好亲朋友亲未婚夫一样甩过墙头,换下一个。
段晓棠将书举起来,“长林,不如你来试试?”
李君璞等人至少能和兵家沾边,对段晓棠而言,都接受困难。不如换条路子,死马当活马医。
杜乔也猜到些许,无论如何还有徐昭然托底。
背书是文人的基本素质,杜乔不用拿书本,张口便来,“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这句话是说,从前善于打仗的人,总是先创造条件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然后捕捉战机攻胜敌人。做到不可战胜,就能掌握战争的主动权;敌人出现空隙,就乘机击破它。因而,善于作战的人,能够创造不被敌人战胜的条件,不一定使敌人被我战胜。所以,胜利可以预测,但不可强求。”
孙无咎背身听到杜乔的话,小声道:“说的太浅白了吧!”几乎将原文直译出来,不含半分其他道理。
“意思没错。”李君璞幼时刚读兵书,亲长也不曾教的这般浅薄。变化万般的兵法,在杜乔一个文人嘴里说的好似水往东流一般随意。
林婉婉敲敲徐昭然旁边的桌角,提醒,“该你摸牌了。”
《孙子兵法》全文不过几千字,哪怕杜乔背诵一遍原文,再逐字逐句的给段晓棠和白秀然解释,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小半个时辰,一本书便被拆解完了。
期间再没有段晓棠时不时的哀嚎声,若不是杜乔的声音一直在响起,孙无咎都险些忘了,旁边还有人在读兵书。
白秀然对现在的结果很是满意,将核桃碟子推到杜乔面前,“长林辛苦了,吃点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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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敬谢不敏,“我还是想做官。”祝明月等人可以直言爱财,杜乔也不介意大胆说出心中所想。
赵璎珞在另一边听了一通,感觉《孙子兵法》明白了三四分。听到杜乔的话有些奇怪,“那你做官是想做甚?”
有人做官图名图利,图光耀祖宗显赫后代。
杜乔这个官做得,按祝明月她们的话说叫“佛系”,连李君璞还曾经因为公事而气馁,但在杜乔身上完全看不到这些东西。
若非每日穿一身青色官服去的吏部衙门上值下值,和长安无数讨生活的掌柜账房有什么区别。
所以赵璎珞一直不明白杜乔想要什么。
杜乔迟疑,“暂时没想好。”
段晓棠安慰道:“文官花期长,不着急,慢慢想。”
“长林,除了《孙子兵法》,还熟悉哪些兵书?”白秀然心中生起急迫,杜乔是个不好武的文人,谁知道他读过几本兵书。
自家人知自家事,杜乔不刻意装裱,“除了孙子,略读过《六韬》。”
这两本都是最简单最基础的兵书,也是以杜乔从前的条件,最有可能接触到的。
毕竟他寒门出身,不好武事,兴趣志向都不在此。
《六韬》段晓棠只知道名字,扭头向祝明月确认。
祝明月微微点头,“家里有。”
杜乔:“今天学?”
段晓棠:“下次吧,先把《孙子》消化完再说。”
白秀然打定主意,待会使人送一套市面上常见的兵书给杜乔。
孙无咎从未料想到这个结果,李君璞白湛徐昭然三个兵家子弟先后上阵都败下场来,杜乔居然做到了。
孙子十三篇,杜乔教了十篇。
孙无咎:“日后晓棠功成名就,别人问授业恩师是谁,怎么答?”
吏部羽骑尉,杜乔杜长林,一个纯粹的文人。
李君璞等人同样想不通,“怎么做到的?”迷惑感仅次于段晓棠偷营了。
杜乔回到麻将桌前,神色寻常,没有半点志得意满,仿佛刚刚只是做了一件极为普通的事。
“因为晓棠只需要明白书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不需要旁征博引深入讲解,只要知道每句话最直观的意思即可。而李君璞等人在讲述时难免发散,甚至夹带私货,不自觉将自己的想法灌输进去,当然会受到排斥。
杜乔牢记一个文人的本分,知道自己不擅长兵事,老老实实按照书上所言,绝不添油加醋。
加上文人的基本素质,对文字和语言进行简单的润色。
连深入都不用,理解字面意思即可。
当然杜乔也有自己的方法在,李君璞等人自幼接受的都是精英教育,精细开蒙,随时有西席和亲长答疑解惑。
而杜父去世后,杜乔只能去私塾就学,和同窗们共享一位老师,自然要学会如何读懂一篇文章。随时去问,老师会嫌弃愚钝不堪造就。
段晓棠和白秀然已是成人,有文化基础,关键她们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孙子兵法》在兵家相当于金科玉律,强迫她们接受自然不可行,而杜乔的态度是,意思是这样,知道就行,余下的慢慢消化。
这种轻率的处理办法,李君璞等人肯定办不到,只能杜乔这种半吊子的文人才干的出来。
信徒,反而成了阻碍。
杜乔开口只提段晓棠,刻意忽略白秀然的存在。
读书本就庄重,最开始段晓棠为何不带李君璞去书房。白秀然坐在旁边单纯剥核桃还是陪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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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无咎心思机敏,瞬间明白,“原来如此。”前面几个败就败在水平太高。
林婉婉心底暗笑,这是不是又印证了一句话:打败你的不一定是同行,也许是跨界。
段晓棠将手里的兵书复习一遍后,过来加入聊天,“对我这种没文化的,你们一来就上难度,真干的出来!”
要真是个不知事的小孩子,非得搞出厌学情绪。
“我幼时就是这么学的。”李君璞可没有半分愧疚,要愧疚也是段晓棠对不起自己的一番心血。
谁能想到居然要像愚钝的蒙童一般教导。
“你天才我又不是。”段晓棠和杜乔打好招呼,“下个休沐日有安排么?”
杜乔:“没有。”
段晓棠正是要突击学习的时候,“那我们学《六韬》,想吃什么……”
段晓棠本想说自己给杜乔做,白秀然打断,“请王师傅来做。”
正在厨房忙活的王厨子还不知道,大东家已经发了话,以后要出一趟外差。
孙无咎旋身自荐,“我读过《尉缭子》、《吴子》、《司马法》。”
掺和一脚乐呵乐呵,顺便提前买股,预定一个神将恩师的位置。
身为姻亲,白秀然知道孙家的底细,孙无咎从文,但他父亲却是个实打实的武将。
经过杜乔点拨,白秀然明白之前的问题出在哪儿了。孙无咎这样的背景不知道会不会“夹带私货”。
目前看来还是杜乔这种有“自知之明”的纯粹文人最合适。
段晓棠大手一挥,“都行都行,反正我这小白鼠是当定了。”
站在李君璞旁边,“你们肚子里有货,能不能改进下教学办法。不说教我,以后教自己孩子也好呀!”想得长远而贴心。
“君子不教子。”李君璞义嘴上义正词严,实际心里有点数。
照他的脾性,真要亲自教,不是被儿子气死,就是他把儿子打死。
世家传承多是靠家学,当爹的不教,段晓棠只能想到一条出路,“请西席?”从外头请兵家老师大概不容易吧。
李君璞没成亲生子,但想过这个问题,“扔给我大哥。”
一个“扔”字就很灵性,不像个人倒像个物件,充满了嫌弃。
白湛没成亲,自然也没有孩子。畅想着天伦之乐,又怕孩子绊住自己脚步,更怕把孩子教歪了。
现在李君璞给了他灵感,“我也有……”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旁边还有他孩子未来的母亲和舅舅。
其实说出来孙无咎也不会有意见,白湛很好,但总觉得白旻更靠谱一点。
大家族中易子而教是常事,父子传承,叔侄相教都不少见。
除了白湛兴奋,余下几人都不说话。
杜乔、徐昭然:我就是长子,暂时没觉得弟弟可以托付。
孙无咎:和大哥关系不好,还不如自己亲自上呢。
李君璞不想提虽然还没影但注定糟心的孩子,终于问出心底另一件疑惑,“你那天到底怎么想到从右武卫出来的?”
段晓棠用行动证明了可以做到,但关键是为什么敢这么想。
艺高人胆大的前提是没疯。
赌徒另算。
但段晓棠谨慎小心,绝非好赌之人。
戏肉来了,众人摸着麻将,心下振奋不已,终于等来谜底揭晓的一刻。
当初段晓棠告诉白湛的摸营方法理论上成立,实际上没几个人办到。
至少白家父子几个复盘一次,白湛溜不出来。白秀然武艺更高,但她不懂营盘布置,撞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并不遮遮掩掩,“右武卫当时在换防,你们知道吧?”
孙无咎:“可也有几千人。”
段晓棠:“人员不足,地方军士上番,新旧交替,必然交流不畅沟通脱节。这是最表面的理由。”
白湛曾经想过段晓棠是否在右武卫收买人逃跑的,后来想以当时处境,收买反而不现实。
“实际呢?”既然有表面的,当然还有更深层次的理由。
段晓棠:“关键在那群刚上番的地方军士身上,他们许多人晚上看不见。”
唯有杜乔有经验,“夜盲。”
李君璞等人不会有体会,他们日常接触的人,哪怕奴仆吃的也比寻常百姓丰盛。
徐昭然所在的千牛卫,最普通军士,都有一个显赫的祖宗。
他们没有地方军队服役的经历,哪怕知道军队夜间视力不佳,却不会有太大的感触。
不过从亲长和书本中知道,夜袭需谨慎,被夜袭很危险,夜间营啸最为恐怖……黑夜给所有的夜晚军事行动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李君璞肯定段晓棠晚上能看见,因为他们曾经在暗夜之中交过手,但视力仅仅是普通而已,不如白日。
其他人因为种种原因,尤其是宵禁,夜间少有与外人交流,更不可能知晓外头人的情况。
李君璞和吴岭等人想法一样,以为武艺不佳经脉不通方才夜不能视物。但就段晓棠所言,至少在她这里夜盲绝不仅仅是武艺的原因。
人员不足加之军士夜盲就是段晓棠行动的底气。
换做李君璞,对大吴营盘的布置更加娴熟于心,但哪怕知道告诉他外头二千多人都是瞎的,也不敢擅自行动。
说到底还是艺高人胆大。
事实已定,李君璞由表及里,“河间王让你练兵,是因为能解决夜盲之症?”
当初听到段晓棠被河间王留下出任武职,专司练兵。李君璞还有些奇怪。
段晓棠从未入伍没有经验,怎会叫她来练兵。这类人才通常的安置办法不是应该上了战场当做奇兵来使用,怎会化暗为明。
如果她练的兵能解决夜盲之症,吴岭当然有充足的理由了。
孙无咎不由得感慨,“一支夜能视物,来去如风的骑兵,该有多恐怖!”不只对敌人,对自己人同样震慑。
段晓棠:“哪有那么玄乎,最多能做到晚上能看见东西,不瞎而已。”
孙无咎并不纠正段晓棠的说法,一支军队夜能视物,那它完全有能力承担夜袭任务的能力,战斗力爆增数倍。
李君璞往常只关注战术,练兵不过泛泛,心有疑虑,“能做到吗?”
“你曾经告诉我,河间王不缺军费。”实际李君璞原话是吴岭的军费没被克扣过,但现在自己“被招安”,大庭广众总得给朝廷留条底裤。
这也是当初段晓棠敢在吴岭面前说实话的理由之一。遇上穷酸的主将,说了也没用,反而扎心。
李君璞明白潜台词,只要有钱就能做到。
若是从前,段晓棠早已将夜盲的前因后果讲述得清楚明白。但自从去左武卫逛了一圈,凑合过一顿饭,发现他们的伙食里既没有猪肝也没有苋菜。
这还是范成明亲哥,吴岭心腹范成达的地盘,何论其他地方。
段晓棠有很强的保密意识,前提是她认识到这件事需要保密。
几人中间除了外地来的杜乔,其他人各有各的派系和亲近的主将,解决夜盲只需要钱财足够即可,军费么总是缺的,但挤出一点来练出一支精兵,完全划得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现在吴岭没有上折子,朝堂没有一丝风声。显然还在暗地里进行之中,段晓棠能说到这个地步,已然是推心置腹。
徐昭然不得不再次提醒,“以后这件事,你不要在外提起,我们也当没听说过。”
大笔银钱调动,必然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千牛卫只在南衙挂名,但养子也是子。别说南衙连在御前,徐昭然都没听到过半点风声。
解决军士夜盲这件事,吴岭到底怎么做的,做到哪一步了?
李君璞万万没想到当初自己的无心之言,给了段晓棠灵感。只有一个疑问,“花费多么?”
“不多。”考虑到众人对多少的定义不同,段晓棠补充一句,“九牛一毛。”
真要花大钱,吴岭又不是冤大头!
九牛一毛!
吴岭的大腿虽然粗,但他们自家的大腿也不细。大不了吴岭拔一根,他们拔两根、三根……受得住、划得来。
可惜不能继续往下说,否则不止段晓棠,连他们本人甚至家族都会招至河间王的忌讳。
被人打压是什么样子,看看如今的李家和李君璞就知道了。
段晓棠猜测,一旦右武卫的试验卓有成效,吴岭必然在南衙诸卫中推广,毕竟是他的嫡系。
知道的人越多,自然不成秘密了。到那时该关心的就是长安城能不能供应几十万大军所需的肝脏。
段晓棠身上发生什么李君璞都不意外,何况她本身就有这方面的背景,只是从前不肯将心思用在正途上,全干些溜门撬锁翻墙的勾当。
往后徐昭然再想起这件事难免好奇,却不敢深入打探。随意问一位去南衙点卯的同僚,“近来右武卫有没有什么新闻?”
同僚知道徐昭然有位朋友刚去右武卫任职,关心得合情合理。河间王府七公子入主右武卫已经不是新闻了,悄声说道:“听说右武卫的采买贪污,将军士们的肉食全换成不值钱的下水,营中一片怨声载道。”
这却是不食肉糜了,肝脏味腥也是肉,大部分人还是能接受的。
段晓棠发现孙无咎旁边的铜钱肉眼可见的增加,“翻盘了?”
孙无咎专心致志盯着牌,仿佛没有听到。
林婉婉毫不留情的揭露事实,“徐大公子发善心借的。”
追根溯源的话,徐昭然现在坐的位置原本是杜乔的,散的也是杜乔赢得钱。再往前追,他们几个公子哥怎么可能带着大把铜钱出门,当然是林婉婉友情提供的。
羊毛出在猪身上。
打麻将这种事最重要的是手气,然后才是看技术。
孙无咎的人品应该是足的,但怎么会输到借债的地步?
段晓棠看了好一会,才发现原因。
孙无咎心大,只想做大牌。徐昭然踏实些,不管大小能走就走。林婉婉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李君璞看不出来路数,但他肯定在偷摸算牌,相信不久后会步祝明月后尘,禁止上麻将桌。
真牌品即人品。
段晓棠入营之前,朋友们还一个个积极向上,见面说话都是满满的正能量,时不时比武切磋。
出营之后,呵,麻将打得那叫一个欢畅。
堕落了
段晓棠:“我没想到回来居然看到你们在打麻将。”
杜乔:“天气太热了。”
段晓棠:“不都说心静自然凉?”
杜乔反问,“你信?”都是不得已为之,骗骗我骗骗你然后骗大家。
段晓棠当然不信,肉眼可预见的,在长安冬夏都会过得十分艰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抬头看看天色,“打完这一圈,把桌子搬到墙荫下去。”肉体凡胎何苦要和烈日作对。
白湛端着一个小竹篮过来,里头放着鸡翅鸡腿。先散给白秀然和孙无忧,自己又拿了一个。余下的放在桌子旁边,想吃的自取。
段晓棠:“有鸡腿?”
白湛:“戚娘子炸的。”看着份量比上回多多了。
若在别地,白湛肯定不会钻到主人家厨房里去,因为是极为失礼的行为。
但在小院不一样,人手少的时候,白湛一个高门公子想吃饭还得被抓来扒蒜烧火,进出厨房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比他家还自在。
林婉婉手里拿着一张牌反复变换着位置,抬头看到白湛乐呵呵得啃着一个大鸡腿。随即将眼光收回来,专注自己的牌。
但这个眼神被白湛敏锐的发现了,恶狠狠得啃了一大口,“我就吃一个,”好吃的喜欢吃的都不能多吃,“你说我还有什么能吃的。”
林婉婉:“东南西北风。”
李君璞瞟一眼白秀然和孙无咎,神色并无变化,很快将心思落在想徐昭然手里有哪些牌。
从白秀然和林婉婉管着白湛吃东西的时候起,白湛身体有问题就不是秘密了。
孙无咎当然发现这一点,平时看着健壮得和头牛似的,万一有什么隐疾暗伤,连累妹妹年少守寡可不行。
孙无咎学过一点医术,勉强算二把刀。某次借着玩笑摸了白湛的脉,脉象强健有力,全无问题。
可在袁昊嘉身上,林婉婉证明了自己的医术。孙无咎反思是不是自己学的不到位,才没发现病症。
孙无咎的异常,白湛自然察觉,“无咎,你想摸出什么来?”
白家请过不少良医,甚至宫中太医来诊脉。年轻人全无症状,唯有在几个年长的叔伯身上有一丝迹象。
孙无咎除非扁鹊转世,否则绝不可能从白湛的脉象上察觉出什么。
孙无咎单刀直入,“二郎,为何近来开始忌口?”
白湛不可能将祖传风疾这一家族隐秘托出,只得揽在自己身上,“我健康活到中年没问题,忌口不为现在是为了将来。”
孙无咎:“真的?”林婉婉的医术已经出神入化能摸出白湛二三十年后的脉象?
白湛正色道:“比真金还真。”
孙无咎虽然希望白湛和孙无忧能白头偕老,但以人均寿命而言,平安活到中年并非憾事。到时外甥能支撑门户,妹妹也有了依靠。
后来就轮到孙无咎两边拉扯了,一边是大舅哥的立场,妹夫最好活的长长久久;一边又是好哥们的身份,兄弟日子过得太难了,连口吃的都不能如意。
每当出去吃饭,看着满桌珍馐,哥俩一块纠结。
为了几十年后的健康,从少年时期开始节制,到底值不值得?
几十年后的事情,白湛暂且放下,欢快的啃着鸡腿,“有一种加了辣椒的炸鸡腿,还没下锅。”
哎呀!一只鸡怎么只有两个翅膀两条腿呢。
炸鸡翅,炸鸡腿,垃圾食品?
不,在此时的长安,它是高热量高脂肪优质食品的代名词。
“我去厨房看看。”段晓棠转身就往厨房走。
这会王师傅用厨房的灶台炒菜,茅草棚里后来又建了一大一小两孔灶。
家里人不多但灶不少,加上林婉婉偶尔煮药的小药炉,能做到人均一口灶。
戚兰娘正用茅草棚里的小锅炸鸡翅,放着好大一堆码好料的肉块,都等着整整齐齐下油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隔壁的简易灶台上,放着一口陶缸,里头卤水正咕噜噜地冒着泡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段晓棠从缸口一瞧,一个猪蹄圆润Q弹正在翻滚,可以想见其生前英勇矫健的身姿。
显然,在炸货面前,白湛顾不上卤货。
段晓棠拿起勺子搅动卤缸里的东西,各种鸭货,鸭头、鸭脖、鸭心、鸭掌……有春风得意楼在,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下水和边角料,总之都是常人不太能吃的。有点不大顾其他人死活的味道。
不,是美味!
戚兰娘抽空道:“婉婉说你喜欢吃这些东西。”
“确实。”段晓棠喜欢,却并非只钟情于此,林婉婉假公济私。
戚兰娘:“夏天卤水存不了多久,待会再卤些其他的,三娘子他们带回家或者送去作坊加餐都行。”
下水便宜,一锅卤料配下来可不便宜,戚兰娘精打细算惯了,要物尽其用。
段晓棠:“多卤一点,我明天带去军营下饭。”
戚兰娘:“喜欢哪些,给你留着。”
段晓棠点菜,“鸭肠、鸭心、鸭掌、猪蹄,先拿这四样吧!”
戚兰娘知道段晓棠现在和范成明等人在一个锅里搅饭,难得的小心眼道:“你自己吃,不许分给其他人。”
在营中吃东西不可能瞒得过旁人,段晓棠明白戚兰娘的怨气,却不能把话说死,“我不主动送他们。”
戚兰娘清楚自己的要求有些“无理取闹”,段晓棠如今的境况,正是该笼络同僚的时候。一点吃食而已,不必大惊小怪,反正吃的又不是她的肉。“素菜要不要?”
段晓棠:“要。”肉好吃,素菜也不差,荤素搭配,营养全面。
戚兰娘:“再给你卤点鸡蛋,晚上饿了能垫垫。”军营里头吃饭定然不方便,可惜夏天东西不能久放。
段晓棠:“行。”
段晓棠明天的伙食解决了,转而去旁边的厨房看看王师傅在干嘛。
刚到门口,一阵浓烈的辣椒味冲了出来。
段晓棠屏住呼吸,适应些许时候,方才进去。
一个帮工正坐在灶孔面前烧火,将木柴调整到最合适的角度,火焰慢慢小下来。
王师傅正在锅里翻炒辣椒、花椒、蒜末……段晓棠看到案板上摆放着一盆炸好的鸡肉,报出菜名,“辣子鸡?”
王师傅:“祝娘子拿来的新菜谱,之前在厨房里练过一回。”食材都是祝明月从家里拿去的。
段晓棠虽然离开了,但她留下不少菜谱在家里。祝明月挑出几道菜作为春风得意楼的特供新菜。
辣子鸡显然不在其列,因为辣椒的产量根本不可能供应上。分明是祝明月“假公济私”做来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
王师傅这会才知道为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段晓棠会问识不识字。菜谱是酒楼立身根基之一,不能轻易外传。小厨房里,姜永嘉念菜谱,王师傅跟着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做。
这种经历两个人都觉得怪异,厨艺向来是言传身教,何时像读书人一般,照着纸念了。
段晓棠:“我前段时间,又整理了一些新菜出来。营里没有练手的机会,到时让祝娘子安排你们学一学。”
“嗯。”王师傅奇怪段晓棠不是在伙房么,怎会没有练手的机会。不过对新菜总是抱有渴望的,“也是新食材?”
辣椒番茄一类,市面上从未见过,春风得意楼暂时没有推出去的打算。
段晓棠新写的菜谱,都是为了赚钱的。“市面上常见的。”拿来就能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现在让段晓棠手把手教不可能,没时间。王师傅只要一想到前一阵学新菜时,姜永嘉嘴里一个个“适量”,就觉得头疼。
凭空学菜谱哪有面对面拿汤匙比划分量来得稳当。
段晓棠巡视一番过去的“领地”,出来时麻将桌已经挪到墙荫底下。
看一眼战况,林婉婉和孙无咎两人身前的铜钱少了一大截,又菜又爱玩。
林婉婉膝上蹲着富贵,孙无咎脚边趴着发财,人品不够玄学凑。
再一次点炮,林婉婉颓丧的趴在桌上,长叹道:“为什么?”
祝明月冷眼瞧着,“菜是原罪。”
林婉婉咬牙付了钱,看着旁边的铜钱江山寥落,目光呆滞地转过身,一手抱着祝明月的腰,另一只手去捉祝明月的手。
祝明月跳起来想要挣脱,“干嘛!”
林婉婉仰着头可怜兮兮道:“富婆贴贴,沾沾你的运气!”
林婉婉输红了眼,居然无所不用其极。
祝明月不再挣扎,大发慈悲得伸出手,嘴上却道:“你这是迷信知道吗?”没用。
“这把再输,我就不玩了。”林婉婉恋恋不舍地摸着祝明月的手,看得对面的孙无咎直呼辣眼睛,换做一个男子如此行事非得被当做登徒子不可。
哪知下一局没摸几张牌,林婉婉将一张二条“啪”一声摆在桌子上,兴奋道:“自摸清一色,三家!”
蹦起来,朝着其他三人,“给钱,给钱。”
李君璞等人伸头过来看牌,倒不是怕林婉婉出千,有那本事也不会输的那么惨,就怕她脑袋一热出相公。
看牌结果清一色无误。
孙无咎呐呐道:“真有效啊!”
摸摸手就能赢钱,要不是碍着男女有别,他也要摸摸,瞬间对祝明月高山仰止。
女人不能摸,但男人可以呀!
孙无咎看着两个邻居身前一堆铜钱,心热眼冷,霎时把想法压下去。
无法想象自己拉着李君璞或者徐昭然的手情意绵绵的模样。
祝明月看着自己的手诧异万分,林婉婉这是撞大运了?
孙无咎有顾虑,白秀然可没有,当即拉着祝明月另一只手,仔细打量。比寻常女子的手更细腻嫩滑,气运看不出来,但确实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段晓棠拿一个洗干净的桃子,恭恭敬敬放到祝明月手里,“祝总,吃桃。”我这算上供了吧!
“呜呜,”林婉婉兴奋过头,“老大,我以后每天出门都先给你上三柱清香。”真财神娘娘。
祝明月:“走开!”
看出祝明月不喜欢这个方式,林婉婉立马改口,“那我晚上亲自给你点蚊香,请一定要给我这个机会!”
清香到蚊香,一个天一个地。但祝明月勉强接受了,不过还记挂着刚才的事,“不是厉鬼么?”
现实面前林婉婉失忆了,“谁说的,明明是仙女。”立刻转身招呼牌友,“快点,快点!”金手指也有时效限制。
孙无咎暂时摆烂,但林婉婉接下两局所向披靡,彻底翻身,确实很挑战李君璞和徐昭然的心态。
李君璞、徐昭然: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到第三局,如虹气势终于停下来,林婉婉却有了新招,“秀然,抱抱!”
白秀然,整个院子里,最有钱的人。
孙无咎冷嘲热讽,“三娘子这一波过去,看你能怎么办?”
林婉婉打量一圈,其余人选都不合意,“我还是抱抱我自己吧!”
其他人:总觉得莫名的被嫌弃了。
段晓棠忽然想起一事,“袁三郎的伤口,外头已经传说是你用羊毛缝上的,现在吓得已经不敢吃素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传的这么邪乎,”羊毛能直接缝线么?“不吃素怎么能行。”
白湛猜到袁昊嘉的疑虑,当仁不让,“我去劝劝他。”
林婉婉恍然发现华点,段晓棠被关在右武卫,消息隔绝,“你怎么知道?”
段晓棠:“范成明去瞻仰过袁三郎的伤口。”
高门子弟之间就是一个圈,谁认识谁都不奇怪。
祝明月并不在意这层关系,只是重复着两个词,“羊毛,羊毛线。”转而对段晓棠和林婉婉道:“我们该为冬天做准备了。”
既然不打算跑,有些事该筹备起来了。
长安的夏天难过,冬天更难捱。
天热了不得出汗,天冷可是会冻死人的。
得益于春风得意楼的烤鸭,鸭绒都被祝明月收集起来,羽绒服羽绒被都有了。
棉花种子已经委托西市的胡商寻找,今年肯定是没戏,而且她们名下没有地。即便有种子,种也是问题。
但羊毛给了祝明月另一个灵感,毛线,大有可为。
孙无咎抬头,烈日当空,是夏天没错,怎么一下换到冬天去了。
段晓棠和林婉婉异口同声,“交给你了!”
祝明月感慨,“你俩这甩手掌柜当的……”
林婉婉:“满满的都是信任。”
段晓棠:“有人出人,有力出力,祝总需要的时候说话。”
祝明月:“管好你自己吧!”段晓棠的首要任务是保住性命。
寒冷的冬季太远,炎热的夏季近在眼前。林婉婉打麻将暂时忘记燥热,“天气要是再凉快些就好了。”
祝明月:“小冰河期倒是凉快,你要么?”
林婉婉反唇相讥,“我疯啦!”
李君璞:“冰河?”听起来像是个地名,但加上一个“期”字又像是时间。
段晓棠:“指历史上天气相对而言较冷的时期,比如殷商末年到西周初年,还有东汉末年到西晋。”
段晓棠等人所知所学与大吴文人皆有不同,但天底下的道理是相通的。
这两段时间是否较其他时期更为寒冷,翻一翻农书记载的播种时间即可印证。
但更为直观的印象是——乱世,王朝更迭、灾害频发、胡人势力大张。
杜乔:“《尚书·洪范》记载,商朝末年出现了“水旱蝗虫”等灾害,导致民不聊生,王室衰败。”
殷商太久远,东汉有更多的史料记载。
孙无咎:“《后汉书·五行志》记载,十年九不登之谷。《三国志·魏书·明帝纪》记载,自黄初中以来,水旱不调者十有九。《晋书·武帝纪》记载,自太康以来,岁不登谷,民多饥馑……”
林婉婉庆幸地拍拍胸口,“幸好,幸好!”
幸好穿越到的是一个,不能说和平,至少汉室不曾没落的时代。
幸福都是比较出来的。
性命当前,魏晋风流,还是敬谢不敏了。
赵璎珞出来通知,“收拾收拾桌子,吃饭了!”尤其提醒努力“砌长城”的几人,“吃完再打!”
王师傅不愧是专业的厨子,短短时间整治出十几道菜,再加上戚兰娘添上的卤货和炸货,一张长桌摆的满满当当。
老规矩不劝酒,爱喝不喝。
林婉婉举起一杯豆奶,站起身来,“今天我们聚在一起,是为段晓棠同学接风,”轻轻碰一碰段晓棠的杯子,“升官发财都是以后的事,平安第一。”
段晓棠:“多谢!听说过一句话么,祸害遗千年!”
祝明月撞了一下她的杯子,“祝你祸害千千万万年。”
白秀然等人早就习惯三人话语意思与字面截然相反,有些话听着好,实际是骂人的。有些听着坏,却是珍之爱之的情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缓缓举杯,郑重说道:“愿君武运昌隆。”
其余人依次开口祝福,最后林婉婉宣布,“开动!”
林婉婉作为一个食客,给出赞美,“王师傅真不错,这糖醋排骨绝了,秀然无忧你们快尝尝!”绝不拉踩段晓棠。
白秀然夹了一块,浓稠的糖醋汁配着嫩滑的排骨的在口中交融,肉质鲜嫩,入口即化,让人陶醉其中。
白秀然是春风得意楼背后东家这件事早就是明牌,祝明月直言,“酒楼下个月预备上这道菜,觉得怎么样?”
“酸甜可口,很是不错。”白秀然打定主意做个只出钱出势的东家,“你做主便是,我不管的。”
祝明月指着另一道菜,“鱼香茄子,也是酸甜口的,你再尝尝。”
白湛认得茄子,眼睛仿佛要将盛菜的碟子盯出个窟窿来,眼睛里全是清澈的疑惑,“鱼呢?”
春风得意楼的主厨不可能当着东家偷工减料,鱼哪里去了?
鱼香茄子没有鱼,老婆饼里没有老婆,狮子头不是真的砍了狮子的头,蚂蚁上树没有蚂蚁和树……中式菜名就是这么吊诡。
段晓棠解释,“因为鱼香做法是烹鱼调味的方法,除了鱼香茄子,还有鱼香肉丝、鱼香豆腐……”
真要望名生义,夫妻肺片表示压力很大、麻婆豆腐隐姓埋名、驴打滚受了内伤、猫耳朵瑟瑟发抖、鸳鸯火锅已经准备好跑路、东坡肉吓哭了、过桥米线决定今后到桥上营业、虎皮辣椒已经不知道躲到哪去了……
起名,不过是吸引客人的手段。
祝明月默默记下,让小二特别提醒客人,这是一道素菜,没有鱼。
对几个男人来说,吃饭哪有喝酒重要,尤其下酒菜准备得丰盛。
孙无咎喝酒上脸,段晓棠劝他,“不然去长林家睡个午觉。”
李君璞和杜乔都住在附近,但还是杜乔家更方便。家里有空屋子,收留一个男人睡觉倒是可以,但总归没那么合适。
孙无咎摇头,“我没醉!”
通常说这句话的人都是醉鬼,但段晓棠仔细看孙无咎眼神清明,大概只是在陈述事实。
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挖出红色的瓜肉,堆叠在盘子里,旁边放着几柄银叉子。
段晓棠推到孙无咎面前,“吃瓜!”
孙无咎看着红通通的果肉,问到:“瓜皮呢?”
林婉婉:“我收起来了!”
段晓棠眼神奇怪的望着林婉婉,好似头一次认识这位同甘共苦的小伙伴。
没有做到西瓜自由,你也觉得吃西瓜不吃皮是暴殄天物?
段晓棠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我,段晓棠,绝不腌制西瓜皮。
绝不!
看见段晓棠的眼神,林婉婉还能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吗?一蹦三尺高,“我拿来做西瓜霜的!”
强调,“西瓜霜!”
前一阵用吃剩的瓜皮试验,效果并不是很好,这才换了整个的瓜皮。
名字听起来很是不错,白湛眼睛亮晶晶的,“好吃吗?”
林婉婉:“那是药,治疗喉咙肿痛的,你吃么?”
白湛断然拒绝,“不吃!”
也对,吃食怎么可能从林婉婉手上出来。
一个开水烧的不错的女人!
休息一会,白秀然向段晓棠发出邀请,“活动活动。”
段晓棠:“用兵器吗?”
过去段晓棠刀法生疏,从来不会主动提议使用兵器,向来是徒手比试优先。
白秀然挑眉,“有所成?”
段晓棠微微点头,“最近练得很是凶残。”校场上的汗水不是白洒的。
白秀然:“我执剑你拿刀。”小院里没有惯用的长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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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无咎红着脸,点评道:“火星子都快打出来了。”
过去白秀然和段晓棠两人根本没有这么重的煞气。
王师傅和帮工们在厨房吃完饭,出来透气无意间经过看见这一幕,心底感叹,乖乖,段郎君看着文文弱弱一个厨子,这么能打!
白秀然武艺高强不是秘密,春风得意楼的大东家,一个打六个的主,长安城里新晋的女中豪杰。
但段晓棠平日里颠锅转勺,也这么能打就奇怪了。
她去军营真的是做厨子吗?
李君璞饮下一杯略带苦涩的新丰酒,感慨道:“终于合格了!”
段晓棠武艺不差,但兵器上始终落下一截,如今小有所成,不拖后腿了。
可喜可贺!
祝明月听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谁又知道段晓棠刀法极速进步的背后付出了什么。
段晓棠同白秀然活动开手脚,背后隐隐出了一些汗,便收刀坐下。
李君璞站起来,“我们比比!”
天气太热,段晓棠不想再动,瞥了眼旁边堆积的几个酒坛子。拒绝道:“不要,你喝酒了。”
李君璞觉得自己意识清醒,行动利落。但显然在段晓棠眼里不是这么一回事,不由笑道:“你还真是谨慎过了头,在军营里也不喝吗?”
家乡是家乡,长安是长安。
段晓棠无所谓道:“我跟他们说,酒后容易乱性。我若喝醉了,他们后果自负。”
白湛忍住笑出来,“哈哈,你真是好胆。”
段晓棠是否真的酒后乱性白湛不清楚,但她的确是不喜欢喝酒的。
段晓棠:“实在搞不清楚你们喝酒干嘛,又辣又苦还落得头疼。”
李君璞:“我也不明白那些甜丝丝的饮子有什么好喝的。”
林婉婉:“甜的招你啦!”
李君璞顿时不敢回话,在甜党眼里他的喜好的确异类。转而招呼徐昭然等人,“继续,继续。”
段晓棠:“你们慢慢喝,喝多了去长林家里歇着,要回家的我给叫车。”
麻将桌旁换成一帮巾帼英雄。林婉婉摸着木制的麻将牌,突然洁癖上身,“把麻将洗一遍怎么样?”
段晓棠:“颜料估计得掉。”
祝明月:“再上色?”
林婉婉忽而觉得有些麻烦,“算了,不干不净,摸了没病。”
白秀然:“晓棠,《孙子兵法》你记住多少?”
段晓棠:“意思清楚六七成,待会再看一次,不明白问问长林。”
白秀然:“你回营中再看看,五日后学《六韬》。”
段晓棠忽而想起一事,“下次不一定轮到我,营中轮流休沐。”
白秀然生于高门,清楚规矩这种东西,可供商榷的地方极多,并不死板。“托一托人,你正是要读书的时候。”
再者段晓棠若是一直出不来,必然担心她的安危。
“嗯。”段晓棠微微点头,排班的是范成明,说动他应该不难。“到时提前传消息。”
白秀然扭头看一眼背后喝酒的男人们,问道:“你为何对喝酒那般排斥?”
段晓棠直言不讳,“不好喝呗!”替代品太多,完全不必死磕酒类。“加上以前听说过不少人在酒桌上喝死的传闻。”
转而看到旁边一群人,“好在他们还有分寸。”从没出现过烂醉如泥的情况。
不过也对,现代都是高度白酒。长安多是低度酒,醉死的少见。
孙无忧心思灵敏,段晓棠和白秀然无论对话还是行为,都隐隐透着奇怪,却说不出哪里违和。
等李君璞等人从酒桌上撤下来,从酒坛中清醒过来,半个下午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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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等人洗完脸回来,问出一个专业的问题,“训练时军士分不清左右怎么办?”
不踢正步,顺拐都不是大事,但左右不分确实有些头疼。
徐昭然是唯一有实操经验的,双手分别拿着银叉和西瓜,“右手筷子左手碗,多练一练。”
“能行?”段晓棠捂着额头,这个办法她试过,只有不似徐昭然这般将左右分得清楚。
况且千牛卫和右武卫军士来源不一样,素质天差地别。
徐昭然:“你还有其他办法?”
段晓棠叹口气,“好像只能这样了。”
李君璞:“完全从头练?”
段晓棠点头,“对,所有人都当新兵练。新兵接受起来容易,反而老兵调整过来有些难。”
段晓棠拿出来的操典,在现有训练上修修改改,老兵们适应原有练兵方式,反而成了拖累,从来都是白纸好描画。
外人都说千牛卫是花架子,但徐昭然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有一线经验的人。“没法子,只能慢慢练。练到他们习惯,练到他们听你的话。”
段晓棠:“任重而道远。”练完队列练体能,练完体能还有军阵。
简单吃过晚饭,其他客人都走了,只有李君璞和杜乔留在院子打牌。
门铃忽然响起,戚兰娘打开门,看见来人有些奇怪,“徐郎君,”
明明刚刚送白秀然姐弟回家,去而复返,“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清晨的长安城尚未完全醒过来,能听到隐约蝉鸣。
天底下最繁华的都市之中,居然还有蝉鸣,让人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
炊烟袅袅,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段晓棠懒懒散散骑着马上,马背后驮着几个大包裹和篮子,不似上班反倒像搬家。
出了坊门往西跨过朱雀大街,再向北折行一路到太平坊,长安城内最重要的屯兵之地。背后是皇宫,真正的天子脚下。
段晓棠回房里放好行李,换了衣裳,再将食物送到伙房存放,直接去校场盯着训练。
用竹筒做成的水杯,底下铺着厚厚的一层茶叶,借着伙房的开水,冲出一杯浓浓的茶水提神。
没有咖啡,只能靠浓茶续命。
段晓棠在校场上一边吹凉茶水,一边等着军士集合。等到稍微能入口之后,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跟着晨训的军士一起跑步,大喊道:“匀速、放平呼吸。”
休沐后第一日和周一差不多,将校们要去南衙点卯聆听吴岭的指示,然后各回各家视情况而定要不要再开小会。
通常而言,无论大会小会都轮不到段晓棠一个八品的司戈参与。
范成明忙了一上午,等中午见面时,发现段晓棠神色有些萎靡。
肩碰着肩小声道:“昨天去平康坊了?”
“没有,”段晓棠不知道范成明这个马大哈怎么看出来的,“我的样子很不好吗?”
范成明盯着段晓棠的脸,“眼下青黑,神情委顿。”段晓棠刚入营时都没这么焉过,“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今天诸多将校入营,议事的小厅不能用来吃饭。房里用餐味道太大难收拾,几人索性直奔伙房。
一到伙房,段晓棠将茶杯交给范成明,“帮我打点水,顺便端下菜。”说完自顾自地趴在桌子上。
等吴越和庄旭进来时,看着段晓棠病恹恹的模样不无担心。
吴越:“生病了?”
范成明将茶杯放在段晓棠旁边,“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作奸还是犯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能不能指望点好的,”段晓棠支起身子,将下巴搁在竹杯盖上,“我昨晚和徐昭然,还有另外两个朋友,打了一晚上……”
考虑到几人不知道麻将,换一种说法,“玩了一晚上博戏。”
没有作奸犯科,但属实称不上健康。
范成明:“你输了?”
段晓棠想了一会,“应该没有。”
打牌不图输赢单纯为了玩,到最后拆借无数,分不清谁输谁赢,反正段晓棠没掏过本钱。
谁知道徐昭然最后去而复返是回来找朋友打夜麻将呀!
杜乔乐呵呵地把毯子和麻将一卷,连带着一些小食带去自己家,李君璞拉段晓棠去凑边角。
林婉婉惊讶于几人熬夜打麻将,“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
徐昭然:“中午喝酒的时候。”
其实几人留在院子里打也没什么,只要不半夜把祝明月等人叫起来添茶倒水。
但小院女子居多,杜乔等人退一步换一个地方。
论理杜乔和李君璞家都可以,李家还有仆婢伺候,但到底人多眼杂,干脆去了更清净的杜乔家。
段晓棠瞪着徐昭然:“你不回家么?”
徐昭然:“我一个人住。”
徐家仆婢都是几十上百号人。所谓一个人是父母亲长不在长安,上没老下没小,只要使唤随从回家报个信就好。
杜乔和李君璞同他情况差不多,独居的单身汉,没有亲长在侧。
孙无咎白湛和长辈同住,只能含恨归家。
论说几人有多热爱麻将不可能,他们没有赌性又不是多在乎钱财,纯粹是找到一个乐子,呼朋唤友一块玩。
再加上熬夜,做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不睡觉玩通宵,迟来的叛逆。
能凑齐几个条件符合,志同道合的朋友真不容易。
不知道是否该庆幸,他们就算放纵也没去平康坊或者赌场酒肆。
段晓棠揉揉酸涩的眼睛,“看一晚上牌,眼睛都快瞎了!”烛火点的再多再亮,也比不上点灯。
关键大家都熬了一夜,其他人看来精神振奋,只有段晓棠一个人神情萎靡。从前嗨上三天三夜的劲头哪去了。
当一人不能再适应熬夜的生活,就证明一件事——他老了。
段晓棠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才二十出头,过去论熬夜也是个中翘楚,怎么还比不过三个作息规律的大吴人。
庄旭从前都不知道徐昭然还有赌博的爱好,听段晓棠一番说法,就算赌了也赌得不大,顶多算玩乐而已。
但看段晓棠这副被抽空了精气神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心,“徐胖今儿怎么上值呀?”他可是在御前。
段晓棠摇摇头,“他今天也休息,”不然也不敢玩通宵,“我出门的时候还睡着呢。”
吴越惊讶道:“住你家?”
段晓棠:“怎么可能,朋友家里。”
段晓棠一大早要回营,第一个撤了,回家洗头洗澡。然后再去杜乔家把刚眯一会的杜乔和李君璞踹起来去衙门上班。
唯独徐昭然还能安安生生睡在床上。
以杜乔和李君璞的本事,随时随地切换成官场老油条状态,在衙门找个地方眯一会,那叫闭目养神暗自思索,文官就这点好。
不过昨天一晚上下来,至少一个月内他们都不会再想通宵了。
亲兵和伙夫将饭菜端过来,范成明看着几盘陌生的酱色菜,问道:“这是什么?”
段晓棠:“卤菜,我从家里带的。卤的鸭货猪蹄、素菜还有鸡蛋。”
段晓棠伸手从碗中拿了一个卤鸡蛋剥开,“熟的,直接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和庄旭学着她的样子各自拿了一个。
段晓棠将剥好的卤蛋放到自己的碗里,抬头看见吴越没有行动,以为他是有什么忌讳,“不吃卤味吗?”
吴越摇头,“我不会剥。”
段晓棠头一次见到活的不会剥鸡蛋的人,苍天啊,大地啊,这是怎么样的妈宝,不是。
爹宝,也不是。
原来是被仆婢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子王孙,似乎合情合理。
范成明动作慢还没剥完,段晓棠指着他当例子,“很简单的,一学就会。”
吴越不愿意学范成明,“我不要,你帮我剥。”
段晓棠一句话堵死,“我亲爹都没这待遇。”
潜台词不言而喻:你算老几?
段晓棠向来坚持的原则是,对男人好,以亲爹为上限;对女人好,以亲妈为上限。
老段都没要求她剥过鸡蛋,别人凭什么?
何况这属于一种自理能力,正常人都该学会。
剥鸡蛋多大点事,所有人都没想到段晓棠竟有古怪的坚持,说不剥就不剥。
庄旭打圆场,“我来,我来。”
吴越犯犟,赌一口气,“我自己来。”
“轻轻磕一下,顺着裂纹撕开蛋壳。”剥蛋壳不是什么大事,对方若是小孩子或者行动不便,段晓棠乐于帮忙。
但有些要求说来是无理取闹,得寸便会进尺。
吴越手脚俱全,只是从前养尊处优。军营不是王府,不可能事事周全。有些事必须自己学会做。
段晓棠不知是否该庆幸,吴越好歹没来一句,鸡蛋怎么有壳。
孙师傅悄无声息的过来,“段司戈,有几位将校看见你放在伙房卤菜,好奇想尝一尝,行不行?”
剩下的那点本来打算晚上吃,人家看上了,段晓棠也不吝啬,“没事,都不是值钱的东西。麻烦你给他们分一分。”
这点人情不算什么,段晓棠不打算出面,没做到满足所有人的分量,给谁不给谁都是问题,得了哥情失了嫂意,反而得罪人。
不如交给伙房安排,孙师傅是军营里的老人,自有一套办法。
范成明碗里的鸡蛋还没动,正啃着鸭掌。军营伙食不如家里讲究,下水边角料之类偶尔也能吃吃。何况右武卫成天和猪肝羊肝为伍,接受度自然拔高。
原还以为段晓棠杀了多少鸭子才凑出一盆,转念想到她和春风得意楼的关系,烤鸭可从来没见过鸭掌的,自然明白这些鸭掌从哪来的。
范成明猛地站起来,“谁都不许和我抢!”为了卤鸭掌。
他范二霸王在右武卫,将校以下,一手遮天。
段晓棠:“先把桌子上的吃了,少不了你们的。”
范成明瞟了一眼盆里的鸭掌个数,心有不甘,“我去补点鸭掌。”
庄旭:“再拿点鸭心。”
范成明:“七郎呢?”
吴越不打算和卤蛋死磕,指着素菜中的一样,报不出名字,“这个。”
段晓棠:“豆干。”
为了卤货范成明豪情万丈,“我去去就来。”
段晓棠捂住脸,“至于么?春风得意楼后头应该会上,有钱就能买到。”
以前掺在鸭架汤里卖,现在数量一多,汤里多加两把豆芽就能将鸭货换出来,变成售价更昂贵的下酒卤货,何乐而不为。
庄旭幽幽道:“你觉得我们还能去春风得意楼吗?”
想起徐昭然还欠自己一顿饭,有空和段晓棠赌一夜,没空请自己吃饭,岂有此理!
段晓棠琢磨一下祝明月和白秀然的心眼,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只能闭口不言。
心眼大不大有待商榷的祝明月正在家里,面前摊开一张麻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上面整整齐齐列着几个词语,羽绒、毛线、棉花、火炕、蜂窝煤。
头一个将蜂窝煤划掉,煤炭现在还没有作为能源进入大众视野,它的丰产地远离长安,需要大量人力、势力支持,不符合她们的情况。
棉花下头打了一个问号,没有找到棉花种子,一切都是空谈。
火炕不急,入秋后再建,抽时间先把大致图纸画出来。
一只鸭子的产绒量大致六到十克,春风得意楼的烤鸭加上外带的,每天一百只左右。
被子另算,一件中长薄款的羽绒服至少一百克起,除了贴身穿着的马甲,外穿的衣裳要考虑长安的衣着特征,以及缺乏其他保暖手段,只能往宽大厚实里做。
祝明月暂且打个余量,一件羽绒服按照二百克,春风得意楼一天的鸭绒产量只够三五件。
除了她们自用以外,还有一些馈赠亲友。
余下的若用来售卖,原材料供应不上,经济效益为零。
暂时也不急,收集的鸭绒堆在库房里,不会长脚跑了,等入秋再做。
唯一需要眼下开始行动的是毛线。
羊肉食用,羊皮羊毛一体制成羊皮袄,皮在外毛在里,冬季保暖佳品。
现代通常皮在里毛在外软萌可爱,在大吴是野人的穿着。
羊毛羊皮当然可以分开,羊皮食用、制革、制衣……用途广泛。
相较而言羊毛的用途则要窄小许多,几乎只有毡化制毯一条路。
戚兰娘和祝三已经带着车往各大羊肉铺子去,用市面上带毛羊皮减去羊皮的价格,再上浮几分收购羊毛。并留下五谷豆坊的地址,让各家屠夫以后的羊毛都往作坊送。
甚至放出消息,活羊身上剪下来的羊毛也收。
万事草创,倒不必将羊毛和羊绒分的太细。
第二个步骤是清洗,又到了万能的草木灰上场的时候。
接下来晒干梳毛不提,第三个大步骤是纺线。
赵璎珞老家在北方,听说过羊毛线,但她不懂工艺不会制作。
对于这一点,祝明月无话可说。
戚兰娘和赵璎珞两个土生土长的大吴女郎,都没有经过完整的女红训练。
戚兰娘家贫,布料精贵,只会缝补。赵璎珞家境好些,但母亲早逝,在仆妇的教习下,懂裁剪能勉强绣点兰草,绣兰花都是刁难,更别提鸳鸯。
赵璎珞这会正奔波在东西市各大牙行、绣坊、皮革铺以及所有能沾边的商铺中,或请或买一位懂得纺羊毛线技艺的工匠回来。
祝明月不明白既然早有羊毛纺线的办法,女人们又多有出色的编织工艺,为什么没人想到织毛衣呢。
到纺线这一步,都可以花钱解决。
第四步染色也可以找染坊合作。
到了最后一步,织毛衣才是最值得头疼的地方。
祝明月等人齐齐抓瞎,读书的时候怎么没有恋爱脑上头织围巾呢。
周木匠来时,祝明月先提出最基本的需求,“要几根棒针,一尺二寸长,两头尖中间圆,分四个规格,最细的和之前做的竹签差不多,大的一指粗。中间再按照粗细画出两等。每种做十二根。”
要求过分简单,周木匠爽快答应。
祝明月不知道纺羊毛用的纺锥还是纺车,也不知道赵璎珞带回来的工匠会不会自带设备。但万事有备无患,“周师傅,知道纺羊毛线的纺车怎么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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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知道匠人自有圈子,“棒针什么时候能做好?”
周木匠估摸着祝明月的需求,不要求木材,只重外形。这点活计几个徒弟和儿子就能做,他去找同行问问羊毛纺车的事。“明天给你送来。”
祝明月:“行,那麻烦你了。”
赵璎珞顶着烈日带着一个人回来,将一张契纸拍到祝明月面前,“在一个毛毯铺子里找到的,请陈牙人做的中人。”
穿越数月,祝明月名下有了第一个奴仆,曾秋娘,价值五贯。三十出头,貌不惊人,羊毛线不是多精贵的技艺,自然卖不上价钱。
戚兰娘还没回来,祝明月先让陈娘子带人下去收拾,“带她洗个澡换身衣裳。”
赵璎珞灌下大半壶酸梅汤,才继续说话,“不过她只会用纺锤纺线,行么?”
用麻线和丝线的制作方法来看,纺锥的效率肯定是比不上纺车的。
“刚起步慢慢来,”祝明月不知道周木匠能不能找到更高效率的羊毛纺车的制作办法,问了一个十足外行的问题,不过自己人面前无需过多掩饰,“麻线和丝线的纺车有区别吗?”
赵璎珞女红学的七零八落,不会纺线织布,“不然问问陈娘子?”
祝明月若是土生土长的大吴人,见到赵璎珞乱七八糟的女红技能点,非得恨铁不成钢的说一句:不能因为从小订了娃娃亲,就放弃自我提高,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可惜祝明月不是,她连穿针都困难,哪来的立场指责赵璎珞。
陈娘子只是性格有些软弱,但做家务是一把能手,纺纱织布针黹女红亦不在话下,至少能应付生活日常所需。
戚兰娘和赵璎珞若是有空,都会跟着她学一点。但这样的机会很少,因为她们三个在家的时间通常聚不到一块。
等陈娘子给曾秋娘交待好浴室和香皂的用法过来时,祝明月亦将刚才的问题抛出来。
陈娘子并不觉得奇怪,只以为祝明月出身好,不沾俗事,方才不知道这些。
女子四德似乎任何一个女子都要遵守,但如白秀然的身份,谁会特意要求她必须懂厨艺、会织布、能刺绣……
徐昭然若是敢拿这些条条框框挑剔白秀然,白隽能把退婚书拍他脸上。
至于事后白秀然会不会邀请段晓棠一起去套前未婚夫的麻袋,另说。
陈娘子:“纺麻纺丝都可以,但专用的纺车能纺出更多的线。”
祝明月明白意思,通用能通用,但专用的更好。
作坊和蛋糕房有不少女工,说不定自家纺纱织布。
祝明月:“璎珞,你待会跑一趟作坊和步步糕,找两个熟稔纺织的女工明天来家里上工。顺便问问她们谁家有纺车,不管纺丝纺麻手摇脚踏,一种样式一个。大件的租车钱我给,按天给他们算租金。”
另外对陈娘子道:“她年纪轻,还得麻烦你帮忙把把关。”主要担心赵璎珞分不清纺车样式。
陈娘子:“行。”
等曾秋娘洗完澡出来,赵璎珞和陈娘子已经出门去寻找合适的纺车。熟悉的人不在,顿时手足无措。
刚好戚兰娘和祝三推着一板车沾着草屑泥土甚至血渍的羊毛回来。
祝明月:“秋娘,你教教他们,怎么清洗晾晒羊毛。”
“是。”曾秋娘哪怕刚来不久,也知道是主人家发了话。能干活就有饭吃,不怕再被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三郎打下手,兰娘,她要什么工具,家里没有的就去外头买或者做。”
木盆和箩筐都是现成的,清洗果然用的草木灰,直接从厨房灶孔里现挖。
祝三在家的时候从未做过洗涮之事,自从腿脚好了以后,出货、运粮、收账……许多以前没做过的事都做了。
今天又添一件新鲜的,洗羊毛。
“祝娘子,我们这是要做什么?”祝三不及戚兰娘知道的内情多,专买羊毛也是少见。
他和祝明月同姓却不同宗,每次称呼“祝娘子”都觉得奇奇怪怪。
祝明月心里也没底,“第一步,先把羊毛纺成线。”
“能行吗?”祝三听说过麻线丝线,头一次听说羊毛线。
祝明月:“这一车若是纺不出来,你还得出去收。若是纺成了,以后坐地收。”
祝三为了往后几日能不在烈日下奔波,对着木盆里泡着的羊毛双手合十,“诸位羊毛郎君,你们可一定要变成线。”
没有点石成金的本事,点羊毛成线总能期盼一下吧!
另一头戚兰娘问曾秋娘,“纺羊毛线还需要用到哪些工具?”
曾秋娘小声道:“梳子还有纺锥。”
戚兰娘:“梳头的梳子可以么?”
曾秋娘微微点头,“可以。”
至于曾秋娘习惯用的纺锥不过是几根木棒和石头的组合,简陋至极。
因繁就简,木棒可以暂时用长筷子代替,等周木匠来了再做出合适的木棍。
戚兰娘带着曾秋娘在院子前前后后找了一圈,最后在前院花池的辣椒苗下找到两块形状大小合适的石头。
用麻线绑一绑,一个简陋的纺锥就成型了。
祝明月压根不懂原理,看着简陋的形状完全无法理解其运作方式,悄声问道:“能行么?”
戚兰娘微微点头,“看着有点样子。”
祝明月选择相信,纺织方面,土著比自己见多识广。
留祝三和曾秋娘洗羊毛,这样的天气下,一下午就能晾干。
明天,不,今晚就能纺线。可以让曾秋娘先纺一些出来,看看成品。
一车羊毛能换成多少毛线,祝明月不清楚,“收回来的毛净重,洗后晾干的重量,以后最后出品的毛线重量,都要一一记清楚。”
“明天抽一部分干羊毛,拿去染坊试试色。”
先纺后染,还是先染后纺,尚未有定论。
戚兰娘:“行。”
祝明月回到屋里继续思考,刚起步羊毛还能在长安周边收购,可若想做大,目光就要长远。
北方,以及更遥远的草原。
大吴和草原邻居的关系,定然不怎么样。隔壁李家前几年还打过突厥呢。
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朝廷和突厥有互市吗,所有养羊的部族都算在内,回纥、吐谷浑、党项、契丹、靺鞨……
和商人和牧民甚至突厥贵族做生意,算不算叛国?
要钱也要命。
这么一大块肉,凭祝明月,甚至段晓棠一个小小的八品司戈根本吃不下来,必然要寻找盟友。
白家的根基在晋阳,而晋阳是边地,说他家没有草原上的关系谁信?
第一个合伙人当然是白秀然,哪怕她即将出嫁,但作为当家人的掌上明珠,用用家里的关系不成问题。
至于私底下怎么和父亲兄弟分割利益,吃肉还是喝汤,祝明月不管。
余下的朋友们,祝明月不清楚他们的家族势力版图,暂时不做考虑。
不过一个个家大业大,又是坞堡又是庄园,羊肯定养了不少,可以作为货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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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市?”李君璞下值回家听到奴仆说隔壁祝明月有事找,还以为是段晓棠有信传回来,哪知道是商事。
祝明月话只说六七分,“我想从草原买一些东西,如果有互市当然更方便。”
李君璞:“买什么?”
祝明月:“羊毛。”
李君璞不打算细究祝明月买羊毛的用途,诚恳道:“朝廷和突厥的互市不定,但交易的只有一样东西,马匹。”
商品固定,时间、地点、期限随机刷新,全看大吴皇帝和突厥可汗的心情。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祝明月在东西两市见过不少来自突厥的货物,“私底下呢?”
李君璞:“什么都有。”
什么货品都有,丝绸、瓷器、书籍……甚至铁器。
什么样的人都有,商人、边地士族、长安勋贵、要养兵穷疯了的边将……
不得不着重强调,“但这是杀头的买卖。”
还是那句话,要钱更要命。
别说风吹浪大船翻,便是如今看着一片风平浪静,她们三个也不知道何时会沉到水里淹死。
祝明月慎重道:“多谢提醒,我明白了。”
李君璞:“你若只要羊毛,在长安也能收到。”
祝明月根基浅薄,无法参与到草原上的交易,但可以以利诱之,让能去草原的人,带羊毛回来。
对毛线这等极其依赖原材料的产业而言,第一手的货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就是将命门交给他人。平白抛费出去的成本已经不算什么了。
祝明月明白,这是不得已的折中之策。别人有根基有靠山风大浪急不碍事,自己只要稳坐长安就能有所得利。
但这种超出掌握的无力感并不美妙。
微微点头,“也对,长安当前产出的羊毛就用不完。”
李君璞少有和祝明月直接交流,但对她性情却并不陌生,绝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与其冒然掺和横冲直撞头破血流,不如指一条明路。“你若是想知道突厥事,不如问问孙二郎。”
突厥是草原上最大的势力,想要在草原上有所行动定然绕不开突厥。
“孙无咎?”祝明月有些奇怪,李君璞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等人和白秀然亲近。
白家和孙家是姻亲,但绝不能等同。
李君璞见到祝明月的疑惑,晓得她们单纯交往不图利,赤忱待友未查过他人底细,全然不知孙无咎祖上干过什么。
“祝娘子,可知道突厥为何会分为两部?”
李君璞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徒留祝明月在原地怔楞许久。
傍晚林婉婉归家,曾秋娘正试着用不同密度的木梳梳理羊毛预备纺线。
突然见到陌生人出现家中,林婉婉自然要问上一问,“这是谁?”
祝明月:“曾秋娘,做羊毛线的,以后住家里了。”没有特意提起她被买来的奴隶身份。
到线这一步的人才都有了,林婉婉自然以为成功在望,好奇地问过一遍流程,自觉要发挥一点作用,“我配点杀虫除菌的药。”
羊毛也要消消毒。
祝明月只有一个要求,“要便宜量大。”
林婉婉:“知道啦!”成本控制真是刻在资本家骨子里。
赵璎珞:“一共找到四种不同规格的纺车,已经说好了,明天一早送过来。”
曾秋娘将梳理好的羊毛牵出一个头子,慢慢绕在简易的纺锥上。听到这里心里七上八下,有纺车了主人会不会就看不上自己这点微末的纺锥纺线手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戚兰娘学着曾秋娘刚才的动作梳理羊毛,汇报统计情况,“今天总共收了一百一十斤羊毛,洗了五十斤。傍晚收回来称只有二十二斤。”
这样的折损让人不得不心惊,祝明月:“一半以上。”
林婉婉:“用什么洗的?”
戚兰娘:“草木灰。”
“试试肥皂呢。”草木灰是碱,肥皂也是碱,林婉婉就记得这么多。
祝明月:“算清楚成本和效率。”姑且算是同意了。
肥皂是自制的,使用的话完全可以按照成本价计量。
“行,”戚兰娘说起另外一事,“明天我拿九斤出去,先找几家不同的染坊试试颜色。”已经开始考虑合作者了。
林婉婉:“多染一点,到时拿来戳羊毛毡玩。”
祝明月:“你会?”
“不会,”林婉婉乖觉的摇头,“秋娘会吗?”
曾秋娘:“不会。”羊毛毡多是草原牧民用来搭帐篷的,曾秋娘一个边地的汉人,当然不会。
祝明月想到另外一事,征询林婉婉的意见,“我们可以试着自己染色吗?”
“我劝你不要这么想,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因为外部环境变化,林婉婉被迫从和化合物打交道变成和植物打交道。
用于染色的植物也能列出几样,比如蓼蓝、茜草……但论如何提取色素、比例、时间等等都是外行。
染色不光是一门技术,更是一门艺术。
从头钻研,不说时间,花费的金钱都是一大笔。
祝明月估量一番成本,得不偿失,只能暂且打消这一计划。
试验的羊毛已经准备好,纺车已到达预定地点,所有人员已就位。
祝三的任务依然是洗羊毛,不过用品换成了肥皂。
这是个新鲜东西,但祝三并不陌生,勉强算是五谷豆坊内的劳保用品,反正他现在不管洗手洗澡还是洗头都用的肥皂。
除了洗的头发有些干燥外,还算好用。
哪知道有朝一日会用来洗羊毛。
祝明月点香计时,两个善纺织的女工各操作一台纺车纺线。略带粗糙的羊毛线随即在纺车上绕上一圈。
曾秋娘有一种有今天没明日的紧迫感,也学着操作一台纺车。她以前用纺锤纺线,只是因为没有纺车。
纺车的操作并不难,只要耐心细心,慢慢做就行。
祝明月将一根羊毛线缠在刚得的棒针上,只能打了一个结,下一步不知该如何进行,索性放在一边。听周木匠说纺车的进展。
周木匠:“我打听过,纺羊毛都是用现有的纺车。”没有专用的。羊毛线毕竟不是大货,只在少麻地区,作为麻线的补充品。
“现有纺车纺羊毛线,一天至多三斤。”祝明月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一件成人贴身毛衣要一斤多毛线,一日辛苦不过两件。
“周师傅,还得麻烦你。以二十贯为基础,造出纺六斤的纺车,我出四十贯,九斤六十贯,以此类推。若是你朋友造出来,也得十贯介绍费。”
能发动多少人,全看周木匠的同行圈子有多大,对十贯钱有多执着。
十贯钱并不少,价值两个曾秋娘。
周木匠相信祝明月所言不虚,这个东家向来给钱大方。
干过两次大活,尤其是第二次装修步步糕的时候,做出打发黄油和奶油的器具。
祝明月给的赏钱让他攒够起新房的钱,已经打算好了,新房也让李匠人来修灶台。
“我立刻回去找人做纺车。”周木匠下定决心,自己的徒子徒孙,师兄弟和他们的徒子徒孙,再往上的师叔伯们……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一个都跑不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周木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出新式纺车,但只要把消息传出去,纺车做出来,自己再把人带来,轻轻松松十贯钱到手。
周木匠急着回去钻研纺车散消息,匆忙告辞。
有人走,就有人来。
祝明月面带微笑,和新到的客人寒暄,“何娘子,最近忙吗?”
何绣娘:“还好。”
她只是一个略微出色的绣娘,不愿意卖身给绣坊和高门大户,长活并不多。
平时多是绣些荷包、手帕补贴家用。
祝明月:“都是老熟人,不多废话。我现在有些活计,想长期雇佣你做事,时间暂定两个月,每个月一贯工钱。你两个女儿也可以带来,不过她们的工钱会低一些,一百文,但包早午两餐。”
打络子是一种编织工艺,一个合格的绣娘必然是会打络子的。
祝明月没见过何绣娘打的络子,但见过她女儿做的,纯以欣赏的眼光而论,非常不错。母女言传身教,想必何绣娘的手艺更胜数筹。
何绣娘不是圣人,钱帛动人心。一贯钱要年景好加上运气好时才能赚到。何况祝明月还能多给女儿两百文。
除了绣坊,少有会雇佣女人的地方。但合作过几次,何绣娘知道祝明月有家作坊,里头雇佣不少女工。
何绣娘心动了,“祝娘子,打算绣什么花样?”
祝明月将四种规格不同的棒针放到桌子上,另加一团刚从纺车上取下的原色毛线。
“这是羊毛线,你的任务是用棒针将它织成一块布。”
何绣娘:“不用织机?”
祝明月举起一根棒针,微微点头,“对,不用织机用棒针。运用编织勾线的手艺,最后将它变成一件衣裳。”
陌生的工具让何绣娘有些疑虑,但熟悉的编织勾线又让她隐约生出一股信心。“我只能试试。”
祝明月注下一剂强心针,“开发出一种新针法,二百文;手套帽子等配件,五百文;一件新样式的成衣,八百文。”
何绣娘眼神炙热的看着棒针和羊毛线,觉得自己一定能行。这就是未来两个月母女三人吃饭的家伙。
自从手头宽裕之后,祝明月做事从容许多。曾秋娘觉得自己无用,哪知道她帮祝明月省掉了羊毛清洗晾晒梳理乃至纺线中间诸多的反复试验。
若是再有钱一些,别说何绣娘母女三人,祝明月能拉几十上百个专业绣娘组一个训练营。
拿钱在一周内砸出一件毛衣来。
“不过这牵涉机密,我们需要签一份契约。”祝明月将预先拟定的契书推到何绣娘面前,“何娘子识字吗?若是不认识,可以找坊间代写信件的书生或者牙人看看。”
“略识得几个。”总有人附庸风雅,喜欢在手帕荷包上绣上一些诗文。何绣娘因缘际会认得一些字,确认这是一份雇佣契约而非卖身契,只是格外注重保密条款,果断落下自己的名字。
祝明月第一次知道何绣娘的本名,何春梅。
将棒针和毛线推到何春梅面前,“何娘子,现在它们归你了。”
何娘子略显迟疑,“我女儿……”
祝明月没打听过何春梅的家庭情况,但一个绣娘在外做工,都要千方百计将年幼的女儿带出来,绝非锻炼技艺那么简单。
显然女儿留在家里,并不能让一个母亲安心。
“回家把两个小丫头带来吧,刚好吃中饭。今天我们先熟悉熟悉情况,明天正式上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何春梅明白祝明月不在乎一餐饭食,是特意照顾自己,感激不尽,“我马上回来。”
林婉婉回家捏着新鲜出炉的羊毛线,几根棒针各有各的想法,一副不受调教的模样。
成事不足,林婉婉果断放弃,指望其他人,“祝总,你以前就没给人织过围巾?”
祝明月面色一顿,放下毛线团,眼神锐利地望着林婉婉,质问道:“我像做无聊事的人?”
林婉婉吐槽,“你刚刚的表情,不像想起前任,像想起前科。”
祝明月将毛线团扔到林婉婉身上,“这种三分钟热度的事,不是你干出来的吗?”
林婉婉摇头晃脑,“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是在我的论文旁边署下他的名字。”
织围巾,费时费力不讨好,谁干!
可惜林婉婉还没有发达到发表重磅论文,成为一代大佬,就含恨穿越了。
前尘俱往矣,再提不过徒增笑料。
将线揉成一团,拿毛线球逗富贵玩。明天这团毛线会变成师徒三个翻花绳的道具,物尽其用绝不浪费。
朱淑顺彩衣娱师,和林婉婉两人拿着一根毛线玩得不亦乐乎。
谢静徽捧着小碗,用勺子舀里头鲜红的瓜肉小口吃着。末了将瓜籽吐在一片叶子上。
“师父,我刚刚去看了。最前头那个陶盆里的又坏了。”语气说不出的失望。
林婉婉将绳子套在自己手指上,等朱淑顺来翻。连续的失败让她已经习惯心平气和。“失败乃成功之母。”
“我们已经遇见成功的高祖母了。”谢静徽和林婉婉混得久了,什么话都敢说。
万物皆可入药,家里的西瓜成熟后,林婉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西瓜霜。
西瓜加芒硝,制成一味良药,多简单。
可第一步就抓了瞎,林婉婉去买药,药材商人直言没听过芒硝这个名字。
时间的更替让许多药名有了变化。林婉婉大致确定有这一味药,只是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大夫,有不同的叫法。
发动人脉,连两个徒弟都回家问过,朱谢两位大夫都没听过芒硝。
谢大夫倒是提出一个思路,他也猜芒硝是别名,以“硝”为名的药材不多,可以一个个试。
按照形容的制药用途,一众“硝”族药材中,优先推荐朴硝。
师徒三人最先用吃剩的瓜皮混合朴硝,放在陶盆中,等待结晶析出。
然而没过两日,腐烂了。
林婉婉将盆子挪到阴凉的房间里。每天从家里带一个西瓜来,顶上开一个口子,将瓜肉挖出来。
最中间最甜的一部分,大约三分之一师徒三个分吃了,余下的一层瓜肉一层硝的往回填,用细细的木签子将壳子扎上,小心翼翼地放进陶盆里。
在挖瓜肉这件事上,谢静徽表现出了高昂的热情,每次都自告奋勇做挖瓜排头兵。
听林婉婉说瓜籽能种出西瓜,每次吃的时候都注意将瓜籽收集起来,拿回家种。
林婉婉不通农事,但估摸着瓜籽若是能发芽的话,明年两徒弟就能做到西瓜自由。
中药制备讲究时节,林婉婉猜是天气的原因。现在先试验一下方法,若是有效,天气转凉时再大规模制药。
之前祝明月查过蜂蜜蜂胶的去向,现在这么一搞,朴硝的消耗一下上去,要做不出西瓜霜换不回钱。
到时不知该怎么解释,祝明月总不会叫提头来见吧!
科研哪有不失败的,投资就要做好打水漂的准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何春梅新人上岗,以笨拙的,至少在一个专业绣娘眼中是笨拙的姿势,试图以棒针为织机,织出一块布来。
她的两个女儿分别叫高凤金、高凤银,一个十岁一个六岁,都是心灵手巧的小姑娘。
高凤金拿了一百文的工钱,也学着母亲的姿势,拿起了棒针。
高凤银年纪小些没拿棒针,只拿毛线照着以前丝线的办法打络子。小半个时辰过去,第一件成品终于完工。
祝明月不爱和小孩子打交道,但两个小姑娘不哭不闹,尽心干活。也就一视同仁,将她们当做小员工。
拿起一个毛线络子,递给赵璎珞,问道:“怎么样?”
“没染色素了些,”赵璎珞接过来放在自己腰间比了比,“羊毛不比丝线光滑润泽,配衣裳总觉得怪异了些。”
“材质的问题,”祝明月将毛线络子放回高凤银小朋友手里,复对何春梅说道:“有一批羊毛送去染色,过两天拿回来纺线,到时你们再试试。”
毛线哪怕打络子,恐怕也只更适合搭配在毛衣上。
祝明月将一根长毛线在两根手指间绕上数圈,中间绑住,用剪刀将两头剪开,最后仔细用梳子梳理线头。
一个毛线球大功告成,祝明月的手工水平到此为止,“怎么样?”
赵璎珞诚心诚意地点评,“挺简单的。”
毫无技术门槛,看一眼不只脑子学会,连手都会了。
祝明月将毛线球往外一甩,轻轻松松就把富贵逗过来。爪子轻轻地抓住毛线球,然后慢慢地把它抓起来,接着将它绕在自己的爪子上,再把它抛向空中,让毛线球在空中旋转。
赵璎珞千算万算,没料到羊毛线第一个受益者是富贵。
人还没享到福,猫先受了。
赵璎珞:“我去步步糕盘下账,若是有事叫人传话。”
“嗯,带上帷帽,顺着阴凉处走。”天气一热,祝明月就不爱出门。
长安有宵禁,傍晚出门不现实,若有必要,祝明月只肯清晨去巡视几个铺子。
春风得意楼有姜永嘉坐镇,他是一个成熟的掌柜,只要说清楚要求,他自然能办到。
五谷豆坊和步步糕只能靠戚兰娘和赵璎珞忙里忙外。
毛衣作坊的架构更加复杂,曾秋娘身契在手,看着也是老实肯干的,可以负责生产。
何春梅母女三人若是合作愉快,到时可以去负责编织技术的开发。
但毛线若是在外头染色,还要有个负责外联的人,再加上羊毛收购、经营的掌柜……到处都缺人。
长期在空调房里待着的人,经不得风吹,更经不得日晒。
段晓棠忍耐力比祝明月强多了,不在乎是否晒黑,只不过有些怕晒伤。
每日最热的时候,都叫军士们回营帐休息。但一不许他们赌二不许喝酒,段晓棠倒是想开展些文化学习,无奈现实条件不允许,也怕枪打出头鸟。
只敢含糊地叫军士们先认识自己的名字,再进一步认识同伙人的名字,再往后就是同队、同旅……
一队五十人,拼拼凑凑也该有一百来个字吧。
右武卫诸项事务逐渐走上正轨,段晓棠常在营中见着其他将校。不过接触的机会不多,毕竟官职差了许多。
若没有吴越或者范成明在旁,人家都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打招呼。
段晓棠对右武卫的人事也是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愿意深交。只偶尔听庄旭念叨,将诸位将校的名字和脸对上,但对他们的出身性情、用兵理念知之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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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上次在伙房用饭时,几人图清净,特意选了偏僻的角落,但依然有些口风漏出来。
比如段晓棠坚决拒绝给吴越剥鸡蛋,而吴越居然眼巴巴的忍了。
这四个人年纪相仿,又常在营中,混在一处吃饭并不奇怪。但段晓棠作为四人中官职最低的人,居然有底气拒绝吴越的要求。
其他人虽然也没有给亲爹剥鸡蛋的经验,但给未来上司剥个鸡蛋能怎样,会少块肉?
今年右武卫轮换最大的变动无非三人,吴越、范成明、段晓棠,都是吴岭亲自任命。
范成明几乎可以忽略,他在哪都是占坑的。吴越不提,入哪一卫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唯独段晓棠,神神秘秘。
听值守的军士说就是在营中空虚,吴岭亲自接管那几日入营的,一直和王府亲卫们混在一处。
任命时吴岭说段晓棠是他的护卫,但南衙诸卫和河间王府的联系千丝万缕,稍稍拉拉关系找一个留守王府的亲卫喝顿酒,就知道王府根本没有一个姓段的护卫。
河间王府护卫不过是段晓棠的入仕之阶,吴岭亲自担保提拔。
再一打听,白隽前一阵入营给吴岭送酒,看起来关系很好是吧,但没过多久,白秀然便“当街行凶”,公然打南衙的脸,偏偏吴岭还忍了。
而段晓棠的衣食日用都是白隽的未来女婿,千牛卫的徐昭然送来的。
查到这里,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段晓棠来历不简单。
思路开阔的甚至猜段晓棠是不是白隽的私生子,特意送来南衙镀金。白秀然不满父亲对偏袒,所以公然闹事。
但徐昭然的行为又说不通了,不是吃里扒外么。
再者镀金该去千牛卫、监门卫,那才是真正轻松光鲜还前途无量的地方。
而段晓棠现在天天在校场,头颅抛不抛暂且不说,热汗肯定洒够了,干的几乎是营中将官中最苦最累的活。
段晓棠当然懂得劳逸结合,肩上扛着数圈粗麻绳“啪嗒”扔在地上,对躲在阴凉处的军士们道:“我们来玩个游戏——拔河。每旅出二十人,各拉绳子一头。哪方先将中间的红结拉过线,即为胜者。”
按照现代军制,一旅七千人。段晓棠手下有十个旅,这么算是千军万马。可惜如今一旅只有百人。
刘耿文颇有些不怕死地道:“司戈,彩头怎么算?”
十旅分到段晓棠手底下有一段时日,诸人也隐约摸着年轻上司的脾气。
打从一开始“杀鸡儆猴”的方式标新立异,就注定不是一个寻常人。至今没打过一次军棍、动过一次鞭子,连发脾气踹人骂人都没有。
罚人的办法通常是跑圈、做各种战术动作,了不得扣点肉食。
好脾气到从军数年的老兵油子都直呼没见过。
但真以为她良善可欺,就大错特错了。之前有个旅帅没势也想欺人,对段晓棠的各种命令置之不理,训练敷衍,手下的军士也不严加管束……
屡教不改,段晓棠索性禀了范成明,将人卸了职务踢出去,重新选一个旅帅出来。
范成明可不比段晓棠心慈手软,打了二十军棍,人撵到辅兵营里,旅帅自然没得做了。
段晓棠整训的一千人,由此有了第一个挨军棍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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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本事是真本事,训练要求也是真严格,但若在空闲时候,其他人放肆开点玩笑人家也不会当真。
场上场下从来是两个样,所以刘耿文才敢直言“彩头”。
“彩头是吧,”段晓棠将绳索往前踢一踢,“赢的旅夕食加肉。”
对基层军士,段晓棠少有画饼,前程官身都是虚的,不如一顿实打实,能兑现的肉食有效果。
“现在先试试怎么布置,待会抽签。”
刘耿文头一个站起来响应,“身强力壮的出列,瘦猴别来。”
各旅的思路都差不多,选最强壮的人。
刘耿文甚至和李开德各拉着一二十人就着绳子两头尝试起来。
范成明从背后钻出来,“拉绳子这么简单?”
段晓棠不吝于指点迷津,“讲究排兵布阵诀窍。”
庄旭不明白一根绳子能玩出什么花来,“排兵布阵?”
段晓棠现在不着急揭晓答案,“先看看他们能找出什么办法来。”
右武卫两万人,对这一群以段晓棠为首常常占据校场一角的人,只有一个印象——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这会校场之上,成建制的也只有他们。
其他三三两两零零散散,听见这边热闹,也凑过来看,押注最后的赢家。
段晓棠招呼其他人,“别当着我的面赌钱呀!”
她有官身说话管用,有些人赌注换成洗袜子洗衣裳,有些化明为暗私底下赌。
庄旭原本以为段晓棠和徐昭然彻夜赌博是挥金如土,后来才晓得几个人本钱加起来不过几百文。
打了一晚上,真替那些钱不值。
第二天段晓棠把所有钱收起来,买了一顿堪称奢侈的早饭。徐昭然睡着了,只落得两个胡麻饼果腹。
十队人马挨个试过绳子,私下开小会讨论战术。
范成明想起另一件正事,“下个月我生辰,到时你一起来。”
段晓棠斜了一眼,“范大将军不是放言,一年之内见我左脚在前砍左脚,右脚在前砍右脚。”
至于范成达说这话的背景,参考段晓棠接受任命前一夜的所作所为。
范成明理所当然的钻空子,“我哥原话是你进左武卫左脚在前砍左脚,右脚在前砍右脚。不想看到的你去左武卫,去家里有何干系。”
“也不想想你干了什么?”
想想段晓棠干的好事,难怪范成达会破防,亲自与一个小小司戈计较。
段晓棠会愧疚么,怎么可能。不过听命行事,露露本事争取卖个好价钱。
“你抽空问问范大将军,这一年是到建业八年为止,还是按天算的?”
段晓棠决定打听好前置条件,虽然不如范成明两边串门来的自由,但保不住哪天要去左武卫公干。
到时这句话露出来,范成达砍还是不砍,段晓棠跑还是不跑。
范成明拍拍胸脯,“我哥又不会真砍了你。”
无论看吴岭还是范成明的面子,范成达都不会真动段晓棠,不过是句气话。
几位营中将校相携而来看热闹,孟章不是里头官职最高的,但与范家兄弟相熟,故而问道:“我们段司戈干了什么,惹得范大将军大动肝火?”
范成明一堆狐朋狗友,也不见范成达喊打喊杀,段晓棠与之相比,还算稳重上进。
老实说,范成达和右武卫诸多将校关系不错,否则不会把范成明塞进来。
但从另一头来说,笑话人人都爱看,尤其是年轻有为的左武卫大将军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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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既不能说真话也不能假话,段晓棠含含糊糊,“给范大将军准备了一个惊喜,不过他好像不大喜欢。”
范成明笑道:“都是开玩笑的。”不经意地瞥了段晓棠一眼,那是“惊喜”,分明是惊吓。
范成达一个统兵多年的将领,生生被气得大半晚上睡不着觉。
当初段晓棠入营夜逃,回去后范成明和庄旭都没有睡不着的时候,一来他们年轻没心没肺,对右武卫没多少感情,二来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吴岭在呢。
段晓棠和范成明有过节,范成明和吴越不对付,吴越和段晓棠又有矛盾。四个人,其中三个人的关系千回百转。庄旭微不可察的叹口气,终究是我承担了所有。
其他人可不觉得以范成达的稳重,能把他逼到“开玩笑”砍人腿脚,可见段晓棠做的事十足的冒犯。
孟章:“准备的什么惊喜?”
段晓棠转身看着场上的准备,直言:“不大方便说,王爷让干的。”
吴岭授意的?不是一直把范成达当心腹捧得高高的,怎么可能授意自己的护卫“冒犯”范成达呢。
但段晓棠光明正大的将吴岭抬出来,这件事便做不得假。其他人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
孟章转而问起,“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段晓棠:“拔河。”简单介绍其拔河的规则。
招呼几个旅帅过来,“来抽签,颜色相同的捉对比试。”
第一轮对战阵容出炉,范成明兴奋道:“我来,我来。”
他想当裁判,段晓棠并无异议,抬手扔给他一个新哨子。
“咻咻——”随着哨子尖利的声音响起,范成明高举的右手放下。
拔河比赛开始了,观众们一声声“彩”、“好彩”的欢呼声加油声此起彼伏。
参赛者们则是用尽全力,使命地拉紧绳子,双方队员都毫不示弱。
绳子中间的红布条一会左摆一会右摆,局势十分紧张。双方队员脚下都像生了根似的,手上脸上的汗水不停冒出来。
到了关键时刻,更是咬紧牙关,脸涨的的通红,身体往后倾斜,双脚用力地踩着地,连脚趾都在发力。汗水像断线珍珠一样滚落下来。
比赛结束,失败者垂头丧气,胜利者则是一片欢呼。
军中向来多是训练用盾牌如何抵御迎面敌人的冲锋,似这般往后倒单纯力气拉扯倒是少有。
游骑将军武俊江看出些门道:“应该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往后压。”
其他八队经过一场实战,看出些诀窍,立刻调整人员排布。
新两队上台,孟章哦呵一声,“把最重的一个安排到最后压阵,”绳子在身上缠绕几圈,“有点意思。”
归德将军杜松道:“压舱的巨石还是压秤的秤砣?”
孟章言简意赅,“压阵。”真正的压阵。
五场比赛,每一场肉眼可见的姿势、排布有新的变化。
军士们不懂拔河,但他们会想办法让自己离胜利更进一步。
参与第二轮比赛的一共五旅,一旅轮空直接进入第三局。
刘耿文发出异议,“司戈,轮空那队捡了大便宜。”若我轮空就是公平,若我不轮空就是不公平。
可惜,抽中轮空签是是李开德。
段晓棠:“人凭本事抽的签,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待抽签的旅帅们走了,孟章方才开口,“有时候运气比实力还重要。”比如自己。
有些人离拜将只差一步差一点军功,但有缘无分,够不到就是够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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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第三局留下来三旅分别是轮空的李开德,刚刚赢下一局孙昌安和尹金明。
抽签时孙昌安不抽,反而将旅中一个年轻军士推出来,“司戈,他来抽行么?”
这是旅中运气最好的小伙子,小时候拜村口的大槐树做干娘,摇骰子都比别人点数大。
段晓棠:“可以。”
或许真的有玄学加持,叫孙昌安抽中了轮空签,保送冠亚军。
孟章:“神禄之人福大命大。”
可惜孙昌安的好运气到此为止,最终的获胜者是尹金明。
三场场场不落,力气消耗最大,也积累了最多的经验。
三场比赛,足够他们调整出最合适的阵容。
活动筋骨的拔河比赛结束,段晓棠放任军士们庆祝,继续拿着绳子玩闹。等日头下去一点,才宣布继续训练。
三位将军过来,段晓棠自然不能把人撩到一边,心甘情愿当起陪客。
三人中杜松军职最高年纪最大资历也最深,看过训练说道:“你这些兵练得有点样子。”
以一个行伍多年的将军的来看,“有点样子”是很高的评价,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精兵之中的精兵。
关键在比赛和训练当中,这些普通军士一直在动脑子,能看出他们的主帅段晓棠是个有主意容得下人的。
有的将军喜欢有主意的下属,有的恨不得下属都是木头只听命行事。杜松对后者嗤之以鼻,没本事的人才会防备下属有主见。
练兵的本事已经瞧过,论兵尚且遥远。
“小老弟”孟章适时开口,“段司戈,我俩不如比试一番。”
好歹是将军,主动找一个司戈比武,那叫给面子。
三人空手来的,段晓棠打量四周,“孟将军用什么兵器?”
孟章:“徒手便好。”
范成明小声对庄旭道:“孟游击不知道段晓棠只练了半年的刀?”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庄旭:“知道又如何?”
孟章是上位,无论用不用兵器,段晓棠输赢都不亏。但孟章若是输了,就有点丢脸了。
“段晓棠武艺如何?”对付他们这些只比缚鸡强些的废物没问题。但对上其他人,范成明心里没底。
庄旭:“打王爷的亲卫跟玩似的,但王爷考校她的时候手到擒来。”
杜松呵呵笑道:“原来王爷亲自考校过。”这份殊荣可不是谁都有的。
庄旭先给人打预防针,“她拳脚好些,用兵器反而拖后腿。练刀不过半年,只勉强有个架势。”以后谁找段晓棠练刀,输了不是段晓棠无能,谁叫人家只练过半年。
杜松和吴岭一个反应,以为是改了武器,“以前用什么?”
范成明:“她以前不从武,没练过兵器,只打熬筋骨学过些拳脚。”
段晓棠说以前读过十几年书,范成明下意识忽略。谁读那么多年书,《孙子兵法》会比自己读的还磕绊。
拳起脚落,孟章略输半筹。
范成明得出结论,孟章对上白秀然也是被“碰瓷”的命。曾经偷偷问过段晓棠她和白秀然之间胜负如何。
段晓棠特别光棍的回答,五五分。
远处训练的刘耿文看见这一幕,悄声对孙昌安道:“我们司戈比将军还厉害!”岂不是说她有做将军的命,手底下的人跟着飞黄腾达。
“嗯,”孙昌安轻轻点头,转而对李开德道:“说不定几年,你们县里就要起大宅修牌坊。”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开德心道岂止是县里,两个村子只隔了一条河。
杜松代表三人对段晓棠这位军中后起之秀进行迟来的勉励,半点不提孟章的事。
说些不尴不尬的场面话,然后借口另有公事离开。
稍一走远,杜松立刻问道:“此人如何?”
武俊江微微摇头,“有点扎手。”无论为敌为友都是如此。
孟章轻轻揉着手腕,“我看他们三个站一块,段晓棠才是那个说话管用能作主的。”偏偏她资历最浅官职最低。
这样的气度放在争霸文里叫王霸之气,放种田文里叫“此子必定不凡”。
杜松默默补充一句,连吴越的主都能做一半,不然不会当着人拂他面子。
武俊江:“这人什么来历?”
孟章:“可能和白家有些干系。”上次休沐出营是白秀然亲自来接的。
白隽私生子的说法不大可信,或许是远亲之类,远到出了五服。
孟章:“改日我找她喝酒。”如果一顿酒解决不了,那就两顿。
另一头范成明庄旭对段晓棠的武艺表达没有半分文采的赞赏。
“我们干点什么庆祝庆祝。”范成明揽着段晓棠的肩膀,被毫不留情的卸开。
“有什么值得庆祝的!”段晓棠不觉得赢了孟章算阶段性胜利,“我一不喝酒二不赌钱,还有什么乐子?”
军营里消遣的花样无非几种,段晓棠想法多,但没有实施的基础。
范成明胸脯拍的响亮,“明儿我出钱,弄只烤乳猪来尝尝。”今天来不及只能拖到明天。
照理说烤全羊才够格,但天天一个锅里搅食,范成明也知道段晓棠不喜欢吃羊肉。
只得退一步,选之前听段晓棠提过一嘴的烤乳猪,实际是他自己想吃。
范成明:“到时你跟伙房说清楚怎么做啊!”没指望亲自动手,做个场外指导就行。
段晓棠:“我的做法和常规没什么不同。”
长安只是没有炒菜而已,论烧烤可是行家。要教习偷师也是段晓棠偷。
处理完一日的事情,段晓棠先到伙房等范成明和庄旭,这几日吴越有事回王府,不在营中。
饭搭子只剩三人,但吴越的份例留在这里,其他三人没有任何不满,甚至隐隐松口气。
三个人都是直来直往的脾气,受不了话拐弯,甚至不说话叫人猜的路子。
段晓棠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一本《孙子兵法》,借着伙房的桌案读起来。
这种读的半通不通的书籍,最该做上一些批注。无奈段晓棠斗大的字写上去,这书就没法看了,只能全凭记忆阅读。
有的人吃自己做的饭想吐,有的人看自己写的字伤眼,段晓棠就是后者。
庄旭先到一步,见段晓棠从袋子里拿出书,只当没看见。
哪怕他出身武将世家,待书籍也没有这般随意的,将珍贵的书本和茶杯、匕首、零食……混在一起。
若段晓棠知道他的腹诽,有可能玩笑道一句,我的书包里也可能没有书。
庄旭:“你能读《孙子》了?”
吴岭曾经让段晓棠读兵书,不懂的地方请教范成明和庄旭。
可惜吴岭高估他俩的水平了。
段晓棠:“上次休沐,朋友给我《孙子兵法》从头拉到尾,就会了。”
庄旭估摸一遍段晓棠的朋友圈,第一反应,“徐胖还是白二郎?”白家最有可能,但白隽和白秀然不可能教段晓棠读兵书,剩下的只有白湛和徐昭然。
段晓棠:“其他朋友,他不知兵,是个纯粹的文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实际白湛和徐昭然也教了一点,但教学成果嘛,从段晓棠和白秀然毫不犹豫把他俩换下去就知道了。
庄旭随意抽两句,没想到段晓棠竟都答了出来。
思想境界领悟没领悟暂且不提,但意思确实是明白了。
杜老师一代名师啊!
段晓棠十几年应试教育培养起来的学习能力功不可没。
没有一本书是白读的,没有一张卷子是白写的。
庄旭原先觉得自己兵书读的扎实,等到教授段晓棠的时候,突然不够用了。以为段晓棠找的兵法老师是个德高望重的文人,才能把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掰回来。
“能不能介绍我认识认识,不求拜入门下,见一面就行。”
段晓棠为难道:“可能不大方便。”
老师有没有问题暂且不提,但陪读肯定有意见。
段晓棠不是爱推诿的人,听她的话庄旭知道是真不方便。反而好奇,“谁介绍你去的,如何拜入门下,束脩交了多少……”
“朋友嘛,没给钱。”段晓棠愣住半晌,“陪他打了一晚上牌算么?”
庄旭反应过来,“有徐胖那一场?”
段晓棠点头,“嗯。”
庄旭心里的滤镜碎了,和徐昭然段晓棠混一晚上只赌几百文的人,会是什么正经人。
哪怕外表看着正经,骨子里肯定也不正经。
段晓棠:“我们说好了,这次休沐回去学《六韬》。”范成明的后门已经走通,休沐不成问题。
庄旭:“《六韬》之后呢?”
“还没定,”段晓棠迟疑一会,“他毕竟是个文人嘛,兵书只读过两本。接下来看他读哪本,他读通了我再学。”
不光学生卷,老师也得卷起来。
“有效果么?”听起来不靠谱。这种办法让庄旭恍惚看见幼儿无法咀嚼硬物,母亲在嘴里嚼碎了再渡给孩子吃的场面。喉头不自觉耸动,有些反胃。
段晓棠:“反正对我挺有效果的。”
庄旭不再多言,看出来了,这种“渡食”的办法的确对段晓棠有用。
范成明终于蹦跶到伙房,不理两个小伙伴,先去看一眼心心念念的烤乳猪,转回来热情高昂地通报进度,“马上就能吃了!”
段晓棠将书收起来,问道:“范二,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啊?”范成明不解,哪有问人想要什么礼物的。
段晓棠:“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怕送的不合意,而且也不清楚长安这边的规矩。先声明我没多少钱,现在还租房住呢。”
范成明转而打听,“你们那儿什么规矩?”
段晓棠:“婚丧嫁娶生辰……直接给钱,视关系远近感情深浅决定给多少。”简单省事。
庄旭长大嘴,“会不会太直接了?”
段晓棠:“也可以列张心愿单,把想要的东西通通写上去,亲朋好友各自认领一样礼物。”
“我喜欢骏马和利刃。”范成明真怕段晓棠捧着一盒子金饼来贺生辰,到时可太丢脸了。虽然她可能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但万一呢。
段晓棠微微点头,“哦。”
庄旭一步到位,“我知道几个商铺……”
段晓棠不待话说完,“我到时请秀然做参谋。”
段晓棠嘴里的“秀然”,范成明和庄旭心知肚明是白三娘的小字。感慨两人关系深厚,徐昭然一个未婚夫还没混到称呼小字的地步呢。
范成明对白秀然有些心理阴影,她给自己选生辰礼怎么都觉得兆头不好,“不如你给我做顿饭吧!”
既不能带去春风得意楼,又不能去家里。段晓棠指着伙房外头自己那一口锅灶,“我做饭的锅具灶台和其他厨子不同,得提前两三天让泥瓦匠去你家修整厨房搭锅建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兴师动众。”范成明年纪轻又是散生,自然不愿意为一个生辰把家里厨房拆了。“算了,到时你自己看着选吧!”只要不叫白秀然沾手就行。
孙师傅托着一张木盘出来,“烤乳猪来啦!”
一只五斤左右的烤乳猪静静卧在白瓷盘上,外表呈现出诱人的金红色,散发出迷人的香气,皮肤表面光滑,微微有些焦脆。
范成明拔出匕首分出数片,里头是鲜嫩多汁的猪肉。慢慢放入口中,一口咬下去,香味立刻充盈整个口腔。肉质鲜嫩,肥而不腻,外焦里嫩,回味无穷。
段晓棠空口吃了几块,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竹筒,倒一些棕红色粉末到碟子里。
范成明:“这是什么?”
段晓棠:“用花椒、孜然、辣椒等香料配的烧烤料。”
庄旭尚在迟疑,“好吃吗?”
段晓棠:“不知道,试试。”
范成明已经把自己的碗碟伸过来了,“我要点。”主打的就是信任和能吃。
段晓棠板着指头算休沐,没想到真到了休沐前,孟章突然冒出来邀请众人一块出去玩乐。
段晓棠提前声明,“不去平康坊。”
孟章:“成。”
段晓棠在伙房留了信送去家里,说今天回去会晚一点。
等众人跟着孟章到了目的地后,段晓棠腹诽还不如去平康坊呢。
孟章居然把他们带到了东市,在春风得意楼面前拐了一个弯去了斜对面的宝隆和。
清晨正是平康坊最萧条的时候,宝隆和常请长安城中红娘子表演,又有精美的饭食,恰好合适。
春风得意楼一大早出来招揽客人的小二,眼睁睁看着段晓棠被人拉到竞争对手店里去了。
孟章原就是熟客,孙掌柜迎出来招呼。
段晓棠举起手挡住脸,孙掌柜眼尖认出来,哪怕见惯了场面也难免诧异,“段郎君,稀客呀!”若不是怕失态,都想出门看看招牌是不是挂错了。
是宝隆和不是春风得意楼,没错呀!
段晓棠尴尬道:“孙掌柜,好久不见。”指着孟章,“朋友带过来的,麻烦开个雅间。”
“请随我来。”孙掌柜暗道,你们这朋友关系看来也不怎么牢靠,不然怎么会把你带这儿来。
众人雅间内坐定,孟章武俊江庄旭分别叫了酒水。
轮到段晓棠时,孙掌柜推荐起了饮子,“敝店的枸杞饮、乌梅饮、豆奶都很是正宗,段郎君可以尝尝。”有时候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敌人,还可能是同行。
段晓棠先对孟章等人道:“我不善饮酒。”再对孙掌柜道:“来壶豆奶。”没记错的话,豆奶是放在步步糕售卖的。不知道宝隆和的豆奶进货还是仿制。
孙掌柜:“加冰么?”
宝隆和实力雄厚,居然有冰饮。
长安大部分冰块都是冬季在河上采冰,段晓棠怕了里头微生物。“常温的就行。”
孟章和武俊江看着这一幕深觉奇怪,酒楼掌柜怎么会给一个成年男子推荐饮子?
可又明明说稀客,证明段晓棠极少来呀!
孟章:“段司戈也是熟客?”
段晓棠微微摇头,“第一次来。”终于明白这些掌柜在五谷豆坊看见祝明月是什么心情了。
庄旭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憋不住笑。
“他这里新上的几种饮子味道听说不错,卖的倒比酒水还贵。”孟章不是心疼钱,纯粹想找个话题拉近距离。
正好小二端着饮子酒水上来,段晓棠尝了一口,正宗步步糕出品的豆奶,绝没有掺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没见过宝隆和的菜单,但知道他家价钱不算便宜,还能说什么呢,“孙掌柜是会做生意的。”
瞥见小二正盯着自己,认出是常跟在孙掌柜后头的伙计,开口道:“是我,没错。”
小二笑道:“段郎君,以后常来呀!”
段晓棠微微点头,以后应该不会来了,多尴尬呀!
孟章见段晓棠不仅认识掌柜连伙计都熟识,更加奇怪,“段司戈,你们这是……”
段晓棠见伙计拉上门出去,直言道:“我以前跟他们是同行。”
武俊江微微合掌,“原来你家里是开酒楼的呀!”幸好是以前。
段晓棠推开窗户,指着斜对面的春风得意楼,“我以前在那里干,东市稍微有点名气规模的酒楼食肆掌柜,我都认识。”
段晓棠经常去五谷豆坊帮忙,人家来采购遇见新食材不知道做法,可不得好生说两句么。
孟章既是熟客,当然清楚东市最繁华十字路口的几家大酒楼。“春风得意楼,”忽然反应过来,指着段晓棠道:“你该不会就是王爷和白家抢的那个厨子吧!”
原先这件事他们只当笑话听,以为是大人物间交锋随意捏一个由头,谁能想到中间真有一个厨子。
段晓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那段时间春风得意楼只有一个离开的厨子,应该就是我吧。外头是怎么传的?”
这件事说来都是南衙丢脸,孟章和武俊江怎么会说出口呢。
武俊江轻呵一声,“梁五只说我们右武卫来了一个极厉害的人物。”谁能想到是个厨子呢。
庄旭解释,“梁五就是梁景春,你上次见过的,他是武将军的外甥。”如今看来梁景春也不敢把实情说出去。
武俊江倒不见外,“庄三也是我表侄儿。”
庄旭:“我祖母和武将军的母亲是表姊妹。”
“哦。”段晓棠脑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姊妹之间的后代应该叫外甥才对吧。
庄旭平时对武俊江都是称呼官职,而非辈分。亲戚关系诛九族算不算另说,反正一表三千里就对了。
庄旭:“刚才那掌柜待你如此热情,该不会觉得能把你拉到他这儿干吧,你现在可是拿朝廷俸禄的人。”
“怎么可能!”段晓棠在春风得意楼的离职程序虽然没有走正规流程,但确实入职了下家。
哪怕没有入营,孙掌柜也不会邀请她来宝隆和的。她和祝明月的关系不说人尽皆知,至少同行都是清楚的。
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单纯的同行,段晓棠还是他们的供应商。
孙掌柜当然待她热情了。
如果先知道段晓棠曾经的职业,孟章等人说不得要轻视。但段晓棠已经在营中显露本事,就叫人好奇她的跨行经验了。
毕竟一个厨子进了军营没去伙房反而在练兵,跨度也太大了吧。
孟章一副拿她当自己人的模样,“你怎么入我们右武卫的?”
段晓棠:“之前有个客人吃饭不付钱,我一路追去太平坊。”
庄旭补充,“不付钱的人就是范二,然后遇上王爷,王爷慧眼识英才,就这么把她收入营中了。”
武俊江总觉得表侄儿没说实话,“是这样么?”一个厨子不进伙房,身手不错也不当护卫,直接练兵,逗我玩呢。
段晓棠:“差不多吧!”地点人物主线都没错。
眼看两个人嘴比蚌壳还紧撬不开,孟章另起话头,“外头都在传你是梁国公家远亲。”实际是他们私底下的猜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我只跟梁国公正式见过一面,还是在右武卫大营里头。哪来的远亲呀!”
别人恨不得和高门显贵沾上千丝万缕的联系,段晓棠实话实说,孟章觉得人看起来过分的坦诚,反而捉摸不透。
正好菜品陆续上来,几人就着美食和酒水谈天说地。听武俊江和孟章讲过去的事,段晓棠以豆奶代酒,时不时附和两句。
孟章原还打着酒后吐真言,拉近彼此距离。谁料目标是个面上看着和软,实际油盐不进滴酒不沾的人,只得当认识一个有趣的后辈。
庄旭杯中酒喝完,倒了一杯段晓棠饮子壶里的豆奶尝了尝,微微点头,“还不错。”
段晓棠精打细算,“你若是喜欢喝,明天我给你带一大壶去,别在这儿买。”
庄旭:“为什么?”
段晓棠:“贵,它也是在别地进货。”当然要加价了。
孟章算是看出来了,段晓棠并不避讳从前的经历,“你们干酒楼的,连同行的酒水饮子货源也要打听清楚么?”
段晓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就是他们的货源,“反正我知道。”
段晓棠瞧见一道糕点,将鸡蛋糕改刀切片再淋上桂花酱,这个甜度光想想就不敢下筷子,落在李君璞眼前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但看孟章等人的表现,接受度良好。果然在长安,甜才是王道。
大堂中阵阵琵琶声响起,不知何人所奏,隐有和风淡荡之意。
段晓棠:“什么曲子?”
孟章:“阳春。”
段晓棠:“阳春白雪的阳春?”
孟章:“对。”
真奇怪,一个南征北战的将领,居然喜欢阳春白雪。
可惜轻泠的琵琶曲被门外一阵喧哗打乱,隐隐听见一阵醉语,“二郎!二郎!”
庄旭不悦道:“大清早醉酒。”
段晓棠:“喝酒伤身,酒后乱性呀!”
孟章顿时觉得杯中酒不好喝了。
雅间门突然被撞开,门外是两个年轻男人在纠缠。
一个醉酒的男人正扒拉着另一个男人的脖子,连外袍都拉开些许。
段晓棠原本背对着门,听见动静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当事人之一她认识。
被扒拉的人叫李君璞,隔壁邻居啊!
李君璞这会眉头紧锁,脸色十分恐怖,眼见已经忍耐到极限,假若手中有剑,非得将身旁人捅个对穿不可。
段晓棠咽咽口水,“需要帮忙么?”
李君璞不悦地微微颔首。
段晓棠旋即从座位上起来,大跨一步,原本贴在腿侧的右手忽然并刀举起,砍在醉酒男人脖子上,一具“醉尸”落在地上。
李君璞目光随即下落,然后漫不经心地收回来,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袍。慢悠悠地说道:“这是我表哥。”
原本请求帮忙,只是想将两人分开,哪知道段晓棠如此干净利落,不过也好。
“啊!”段晓棠万万没想到好心坏了事,晓得李君璞不好这一口,只是遇上醉鬼骚扰,哪知道是亲表哥。难怪以李君璞的身手没挣开。
段晓棠立刻蹲下,“快把我们表哥扶起来,地上凉!”
李君璞向内打量一眼,从其他三人的形容衣着看,是右武卫的同僚。
李君璞没有拉关系的打算,将扶起来的醉鬼表哥往肩上一扛,面无表情甩下一句,“我送他回去。”
段晓棠缓缓举起右手放在耳边,“慢走。”
等人下了楼梯瞧不见背影,段晓棠方才将雅间门合上。转身看见三个同僚纷纷低头大笑。
庄旭:“以为见义勇为主持公道,结果人家是表兄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也委屈,“我又不认识。”
孟章点评,“那记手刀劈得真是利落。”有我们右武卫的风范。
段晓棠无语望着天花板。
武俊江这会才想起,“刚才晕过去那人,好像是冯四郎。”
孟章:“好像?”
武俊江:“我和他没打过多少交道,看着有点像。”
听到这个姓氏,加上和李君璞的关系,段晓棠确定,“应该就是。”
庄旭:“不会有事吧?”
武俊江:“不会。”冯家是被拔了牙的老虎。
几人吃喝完毕,孙掌柜恭恭敬敬将人送出门,然后眼睁睁看着人拐进春风得意楼。
孟章回头看到掌柜的脸色,顿时知道自己两面不是人。
带段晓棠进同行的店,又把客人拐到竞争对手那儿。
至于为何还要再去春风得意楼,因为庄旭忽然起意想给范成明带些卤味回去。
对此段晓棠不可置否,休息日如此宝贵,别说回职场,她连同事都不想见,庄旭愿意回去是他的事。
众人同样被请进一个雅间里,庄旭打量四周,“原来这就是春风得意楼。”
装修比其他酒楼清雅些,来往的客人文雅些,刚刚经过的白墙提了半壁诗……
三个武将对此适应不来,全没有当初葛寅秦景的如鱼得水。
段晓棠慢吞吞饮下一口茶,比刚才在宝隆和从容多了。
庄旭问小二,“你们有豆奶么?”
小二:“我们没卖,郎君若是想喝,可以帮你买回来。”
庄旭:你们还真是紧抓同行的脉搏。
段晓棠:“我明天给你带。”
小二迟疑,“段郎君,原本今天订的送你家的席面地址忽然改了……”这会祝明月和姜永嘉都不在店里,连确认都没法。
段晓棠:“改哪儿了?”
小二:“杜郎君府上。”
段晓棠点头,“没错,送去吧!”估计家里不方便,只能去杜乔家。
小二:“那我立刻让后厨准备。”
庄旭不解,“订席面宴客?”
段晓棠往后伸一个懒腰,“你觉得回家会有人给我做饭吃?”
呈现在庄旭眼前的就是一副冷锅冷灶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场面,“你还不如待在营中呢。”至少一日三餐有保证。
这缺德主意让段晓棠想吐槽都不能,她没法解释这席面有谢师宴的性质,替大家节省时间精力补充体力。
四人在春风得意楼前分别,段晓棠拍拍马屁股走人。
孟章看着她的背影,“怎么急急慌慌的回家?”
庄旭:“她请了一个老师,每逢休沐讲解兵书,今天轮到《六韬》。”赶着回家读书。
如此好学的人,实在是平生少见。
武俊江:“连《六韬》都不会?”那吴岭特意提拔他干嘛!
“叔啊,你要知道他干过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庄旭晃晃手里的食盒,“我先回营了,你二位自便。”
武俊江看着滑不溜秋,不知道该叫表外甥还是表侄儿的庄旭溜了。转头问孟章,“你说王爷这一招棋算什么回事,在我们右武卫落下一个七公子,又落下一个段晓棠,提拔一个范成明,偏偏背后又是左武卫的范成达。”
三个人论脾气都不是好脾气,论性情也不是好性情,论本事……偏偏不好说。尤其是段晓棠,所有人都对她讳莫如深。
要出身没出身,要背景都是虚的,身手有些,兵书都没读过,最过分的是,连酒都不喝。
能让所有人都闭嘴的,只能是吴岭。
孟章:“你不如再灌灌你外甥。”
武俊江结实锤了孟章一拳,“这是做舅舅该干的事么。”
孟章后退半步,晃晃手里的食盒,“走吧,我们去找杜将军喝酒吃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春风得意楼的卤货,闻着香啊!都快把孟章的心从宝隆和的琵琶声里勾走了。
归德将军从三品,离正三品的十六卫大将军只一步之遥。韩腾年老,待他一退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底下几个从三品将军。
杜松是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自然要对现在右武卫所有人事全盘把握。
偏偏今年右武卫洗牌,底层军士大换血,空降一个河间王府继承人,提拔有左武卫做靠山的范成明,突然冒出的段晓棠……一个比一个奇怪。
南衙将门林立,彼此联姻,但都有自己的根基。子弟去别卫任职并不少见,但似范成明这般一下做到长史的却是少见。
只差一步就能跨入将门,在右武卫落下根基。
杜家小院里三位将领卤货下酒,孟章和范成明喜好相似,最爱鸭掌,“滋味确实不错,难怪最近觉得营中伙食都好上几分。”尤其是每日的例菜,花样翻新不少。
武俊江再捶他一拳,“我们是为了说这事么。”
杜松听到二人回禀段晓棠今日的表现,“这么说来,她和白家的关系还没断。”
武俊江沉吟片刻,“不大好说,毕竟春风得意楼是白三娘的产业,与白家不能等同。”
孟章:“可当日太平坊之事,梁国公亲自出面替女儿撑腰。”
这样的事武俊江见多了,不足为奇,“需要时是拳拳爱女之心,不需要的时候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孟章被说通,“段晓棠入营之后,为她奔走的是白三娘,出面接洽的徐昭然。”
若真是和白家有关系,白秀然最该指使应该是娘家兄弟,而非未婚夫。
杜松:“我原先以为是王爷联合梁国公唱的一出大戏,私底下联合。”
段晓棠练兵动静不小,大营封闭才没传到外头。韩腾对段晓棠在营中所做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然是吴岭的授意和默许。
“后来一想,王爷怎么可能折自己面子。”
太平坊六罴实在太丢人,偏偏连个明面上的处置都没有,不过被叫去右武卫聆听两日教训,范成明后来还高升了。
六个人五个和范成达有直接关系,心腹地位一目了然。
“今天听你们一说,我有另一个猜测,王爷提拔范成明可能是为荫蔽段晓棠。”
一卫长史,把持庶务,诸将之下,一手遮天可不是白说的。
选择范成明的原因很简单,一来二人不管好坏都有旧,相处过得去。二来范成明没本事但听话,不管说话的人是吴岭、范成达还是段晓棠,总之他听。三来他哥哥范成达是绝对的心腹,忠诚无以复加,范家有权有势有左武卫做靠山扛得住风浪。
“段晓棠的确有些本事,但论身手不算突出。”武俊江所谓的突出,自然是指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的猛将,这样的人才是军中最显眼最容易出头的。“而且性情有些古怪。”
孟章幽幽道:“但她赢了我。”性情古怪也能忍忍。
孟章自从军始,就在杜松手底下,无需强撑面子。
杜松:“兵法都是家传,段晓棠从哪找一个现成的兵法老师?”
孟章:“王爷安排的,为何不直接入营?”
武俊江:“大张旗鼓兴师动众引人注目。”
不断脑补,把自己说服了。
段晓棠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到家。拉响门铃,陈娘子出来开门,“回来啦!”往后一指,“三娘子来了,在后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跨进家门,前院廊下坐着一些陌生的女人纺线穿针,只何春梅看着眼熟一些。
再往后走,经过水井时另有两三个人在洗羊毛。
段晓棠:“进度怎么样?”
陈娘子:“彩线做出来了,针法还在摸索中。”
段晓棠不知道祝明月如何安排,连“慢慢来”无法说。
白秀然躺在躺椅上,手上举着一本书,不知看没看进去。瞥见段晓棠进来,“还以为你会晚一点回来。”旁边晒的两桶水,时辰稍短不够热。
段晓棠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感叹道:“你都不知道他们把我带哪儿去了。”
白秀然能想到最离谱的猜测,“平康坊。”
段晓棠轻轻地笑出来,“宝隆和,我和孙掌柜照面的时候都懵了。”
白秀然可以想见当时的情景,忍不住笑出来,“他们没打听过么?”
段晓棠:“军营和市井是两套不同的体系,消息不互通。他们之前还以为我是你家亲戚。”
白秀然:“你若是脸皮厚些,怎么不能打白家的招牌。”不承认也不否认,说到实处模糊以对。
段晓棠嘟囔,“本来就不是呀!”
白秀然推心置腹,“白家虽不是南衙将门,到底高门显贵,沾上两分别人不会看轻你。”
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敢借着白家的名号行事,段晓棠的人品能力比他们强多了。作为白家女,白秀然不介意段晓棠在外打上白家的旗号。
“我明白。”段晓棠心底还是不愿意,身上有个大雷,指不定哪天就爆了。
素云从厨房提来半桶热水兑上,白秀然推了推她,“快去洗澡,我给你守着。”
一刻钟后段晓棠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白秀然拿着毛巾给她绞头发,“前院在做什么?”
段晓棠:“给冬天做准备。”
白秀然:“冬天,看不明白。”
段晓棠:“等祝总把一切梳理清楚,自然是要找你的。”
“那我等着她了。”白秀然和祝明月合作,万事不操心,每天在家里擎等着钱送进口袋里。反观另外两个私房铺子,经营得叫人头疼。
段晓棠接过毛巾自己擦起来,头发有些长了,洗头太麻烦,下次剪掉一些。
“今天出去吃饭我才知道,庄旭是右武卫游骑将军武俊江的表侄,左武卫的梁景春又是武俊江的外甥,而庄旭的表姐嫁给了范成达。”
段晓棠没有其他意思,单纯吐槽他们之间复杂的姻亲血缘关系,绕得人头疼。
庄旭入仕的起点与范成明相比并不高,时至今日段晓棠也不知道庄家当家做主的是谁。
这种事情只要留心打听总会知道,白秀然清楚段晓棠只是不在意罢了。
白秀然:“我们从小背诵氏族志,分辨各家姻亲关系。你呀,慢慢练吧!”
段晓棠长嘘一口气,“任重道远。”
无论何时何地,权力地位通过血缘和性传播,都是主流。
白秀然心里清楚,吴岭提拔段晓棠就是看重她身后空无一人。在外人眼中,自己和白家并非紧绑在一块。她的重要性远远不能和兄弟们相比,无论是同胞还是异母兄弟。
所以吴岭轻而易举的将段晓棠从白家的大船上剥离下来。
若春风得意楼主事的是白旻或者白湛,吴岭要人之前都要再多思量两分。
“日后你与营中同僚们往来,多留个心眼,谁知道他们背后站着哪家亲戚故旧。”
白秀然接着给段晓棠科普如今的南衙势力分布,“南衙十六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于宫中值守,实际不归南衙管辖。”他们听命于皇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其余十二卫河间王也非一手遮天,至少十二位大将军不全是他的人。宗室另有一位郡王掌兵,加之其他高门掺和。”
白秀然小声道:“有的人名义上是张三的人,实际给李四办事。”吴岭既不是张三也不是李四。
段晓棠微微点头,“我明白。”
自古皇帝生性多疑,皇宫眼皮底下的军队,别说叔叔掌兵,亲儿子都不可信,说不定儿子更催命。
分权对上对下都安全。
白秀然:“韩大将军年老,他给吴七保驾护航。下一任大将军是谁,出自现在还是下一任河间王犹未可知。”
“今天找你喝酒的两人是归德将军杜松属下,大将军以下以他为首。右武卫还有另一名从三品的云麾将军,领兵在外不在营中。”
段晓棠迟疑一会,“吴越必然接管南衙么,不是还有一位统兵的郡王?”以吴越的性情和能力,日后接管有的波折。
“河间王统帅南衙数十年,几个儿子都为国牺牲。往后的继任者者若非出自河间王府一脉,让高门士族朝中百官如何看待。”皇室无亲情是共识,但刻薄寡恩到这份上难免叫人心寒。
白秀然靠在段晓棠耳边,接下来说的是真正的诛心之言。“南衙的位置,若真有统帅只能出自宗室。河间王若是走了,吴七不比其父威望本事,反而能叫宫中安心。”
吴岭忠心吗,忠心。但说到有多放心未必。
吴岭一走,吴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才叫人放心。
段晓棠明白其中的人情逻辑,越想越心寒。只能安慰自己,“河间王身体很好,打我跟玩似的,再活一二十年没问题。”
白秀然听多了前朝的荒唐事,哪怕有之前太平坊的矛盾,也不得不承认,有这位宗室长者压阵,朝堂才能太平至此。
吴岭一旦倒了,不说南衙这块肥肉白家和徐家能不能分一杯羹。那时他们首要考虑的是这场风波会不会把家族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白秀然沉声道:“可他是武将。”
将军难免阵前亡,河间王前六个儿子不会总是冲锋陷阵,严密保护之下不一样死了吗。
再者多年征战留下的暗伤不计其数,谁知道哪天爆发,他的年纪毕竟到这儿了。
段晓棠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得不转移话题,“南衙和右武卫的人事,徐昭然跟你说的?”私底下向来直呼其名,哪管尊重不尊重。
白秀然点头,“嗯。”
素云站得远远的,听不到说话。
段晓棠依旧压低声音,“那你喜欢他么?”不敢再奢望更遥远的爱情。
“喜欢?”白秀然咂摸着这个词,林婉婉成日把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挂在嘴边,但她依旧不懂,“喜欢是什么,心悦么?”
段晓棠尽量用更加世俗的场景形容,“你见到他开心么,和他待在一起自在么,会不会忍不住畅想以后生活的细节……”
白秀然傻愣愣地掰着指头一个个回答:“我不开心的时候不会见他,相处还不错,挺舒服的。以后生活的细节没想过。”不过从一座大宅换到另一座大宅里,“徐大先说要在院子里种花,后来说种瓜,前几天又换主意想种花了,满世界找花种呢。”种的当然是白秀然喜欢的。
段晓棠微不可察地松一口气,白秀然没怎么开窍,徐昭然反而是两人中更“恋爱脑”的那一个,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当初父亲择婿,有好几个人选。借着外家的名义场地组织过一场马球赛,每一个我都见过。”白秀然郑重道:“是我选的他!”
段晓棠哈哈笑道:“因为他最好看?”
白秀然迟疑一会,终于正视本心,“有这方面原因。”
“印象里他是个小胖墩,马球场上再见时差点没敢认。”
段晓棠捂着肚子笑,“我就知道是这样。”
白秀然轻轻拍拍段晓棠的肩膀,“晓棠,你不用担心,我以后日子不会过得差的。”
女子嫁人是第二次投胎,话一点也没错。
“他性情本事家世都不错,家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最重要的是,他看重我。”
不管这份看重是为自己这个人还是为了背后的白家。不敢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以后肯定能相携相伴走下去。”
千言万语堵在心口,段晓棠只能道:“房间一直给你留着,以后若是不开心,就来这里。”
白秀然感动一刹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柳家的宅子。”
“催催祝总,尽快给我们起大宅。”段晓棠说话的语气半点没有寄人篱下的卑微。
白秀然:“催有效果么?”
段晓棠算算祝明月现在身上背着的任务,林婉婉的山地、坞堡、冰窖……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祝总不动如山。”
两人闲话稍许,等段晓棠头发晾得半干,用发带扎起来,收拾齐整去杜乔所住的西院。
早先祝明月和白秀然各自给杜乔送过不少兵书,其中有不少重复的。
杜乔会觉得浪费么,不,只觉得刚刚好,一本用来收藏,一本用来阅读。
至于教两个女人兵书,其中一个还是正在练兵的小将,也别指望他有心理压力。
一个普普通通,曾经被土匪俘虏不通兵事的文人。
他的性命名声都是被段晓棠白秀然两个女人捞出来的。
生死之间,大彻大悟。
屋内闷热,三人索性在树荫下搭了一张桌子。小书童杜墨将冰凉的井水泼在石板上,希冀能凉快些许。
三个人三本书,段晓棠和杜乔摇着折扇,白秀然用团扇,呼啦啦地一直扇。
段晓棠少有学习条件这么艰苦的时候。
杜乔:“《六韬》六卷六十一篇,近两万字。一日讲不完,剩下的一半我们五日后再说。先看文、武、龙三卷。”
“《六韬》《三略》并列,《三略》托名黄石公,实际应该为王莽篡汉之时所著。”
“内容如何?”段晓棠绝不迷信知名作者,文好可破。
黄石公若非传书张良,说不定史书查无此人。
杜乔顿了顿,“我没读过。”
说起下一步安排,“《六韬》之后,原本安排的是《司马法》。”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挑知名的来,按照时间线讲述。
“但玄玉说《司马法》多为三代兵法,讲述古代军礼,于你并不实用。建议先读《尉缭子》再读《吴子》。”
杜乔不通兵事,但他文学素养足够读通兵书,然后讲解给段晓棠。
“就这么办吧!”段晓棠没想到几人打了一晚上麻将,连字都称呼上了。
他们无缘得见李君璞年少气盛时论兵的风采,但朋友间私底下交流,徐昭然和白湛抓不住他半点错处,只能腹诽教书的本事太差,难找到合格的衣钵传人。
他不曾从军领兵,但赵括纸上谈兵,只要不上战场,一样是兵法王者。
信李君璞,少走弯路。
杜乔放任段晓棠和白秀然互相抽句子翻译,洗手后捻起一块剥好的核桃果肉塞到嘴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也需要补补脑子。
过去读书是为了陶冶情操和功名富贵,如今读书是为了教导他人,读的还是往常不屑一顾的兵书。
越往里读杜乔反而对其中纵横捭阖攻城拔地心驰神往,男儿豪情当如是。
但只是想想而已,书生还是更适合安逸和平的生活。
兵戈寥落之下,他不会是指点江山的谋士,更大的可能是成为不知失却在何处的大好头颅。
如今这种兵法教学,杜乔都不知有没有效果。
白秀然学到几分他不好问,段晓棠要用到实处,但她自有一套办法,也不知道能用上几成。
李君璞进来时,三人正在抽读书目,唯独看见白秀然是微微愣住。
段晓棠:“读书找人陪读效率最高,你看明月婉婉她们哪个能抽出空来,只能麻烦秀然了。”
白秀然微微笑道:“称不上麻烦。”悄悄把装满核桃的碟子往身旁挪了挪,假装是自己剥的。
待李君璞在空位坐下,杜乔急忙忙问道:“玄玉,《三略》此书如何?”
李君璞:“伪托黄石公所作,但杂糅诸子百家,专论兵略,尚有可读之处。”
杜乔明白了,安排,排在《尉缭子》《吴子》之后。
“最近在干嘛?”段晓棠想起早上的事,大清早陪人喝酒。
衣裳还是那身衣裳,却没有酒气。可见早上李君璞主要是陪,自己没喝多少。
李君璞半点不想提起糟心的亲戚,“新得了一本署名为诸葛丞相的兵书《将苑》。”
注意力果然被引走,“诸葛亮,他还写过兵书?”段晓棠只知道《出师表》,但诸葛亮用兵如神,智慧随便洒洒凑本兵书轻而易举。
李君璞:“可惜亦是托名伪作。”
段晓棠:“你还考据?”这不是文人该干的事么。
李君璞:“历朝史志皆不见其书,凡五十篇,篇幅均不甚长,可知作者窘才。《兵法二十四篇》为真,可惜数篇亡佚,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已失传。”
段晓棠扭头看一眼白秀然,方才对李君璞道:“我们有《孙膑兵法》,你要不要看看。”
李君璞:“不是亡佚了吗?”
历史长河浩瀚,不少书籍消失。但总有一些“命不该绝”,随着考古重见天日。
《孙膑兵法》就是这般重新续上的。
段晓棠:“明月以前读过默出来的,但只有残篇。”
白秀然:“父亲看过,说是真的。”
李君璞难以置信,“真的吗?”
段晓棠:“我待会回去找找,你自己确认吧。”
按照祝明月等人的逻辑,书既然给了白家,她们就不能胡乱用了,后来在右武卫白隽又把这本书送回来,段晓棠重新获得处置权。
将遇良才书遇良主,李君璞才是最合适的人!
李君璞打量三人,“你们不看么?”
老实说,这本书当初祝明月送给白家的时候,杜乔翻过一回却没仔细看过。
白秀然:“父亲说该书多述车战,与今不合时宜。”
李君璞:“今日所读之兵书,不一样是数百年前先贤所著,哪能全然贴合如今情况。”
白秀然一叶障目,一朝灵醒,“明白了。”
段晓棠想到另一种可能,他们也可以读《孙膑兵法》呀。“我立刻回去找。”
半刻钟后李君璞拿到《孙膑兵法》,其他三人继续死磕《六韬》前三篇。
李君璞读了一个时辰,确认不是伪作,可惜只有残篇。考虑到读书进度,尤其是杜乔的进度。
“《尉缭子》《吴子》之后读《孙膑》和《三略》,《司马法》亦可读一读,一般的将领学完这几本,便可以称自己饱读兵书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学习任务+5。
李君璞只负责安排任务,不管教学。他对自己认知非常清楚,真上手教,无非段晓棠以头锤桌或者两人友尽的结果。
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学不进去呢。
不只段晓棠,连徐昭然和白湛都拒绝。
李君璞深深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他不敝帚自珍,结果“学生”跟不上不愿意。
苦矣怨矣,没处说理。
段晓棠:“你读了那么多兵书,不如自己提笔写一本。说不清楚,万一别人读文字能明白呢。”
若是关系再深些,考虑到书籍失传的概率,段晓棠说不定建议李君璞日后陪葬一本,若是不幸失传还有考古重见天日的一天。
但想到“考古”对古人神经的冲击,段晓棠还是谨慎的闭口不言。
李君璞自嘲道:“我算哪门子人?”不从军不统兵,区区从八品下的京县尉,名不见经传。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说的准以后。”段晓棠看不惯李君璞混沌度日,“再说,你还可以整理你舅舅的呀!”
冯晟身后盖棺定论没有问题,只是生前的狗脾气得罪太多人,比如吴岭。
李君璞很难不心动,冯晟于李家兄弟而言,和亲爹差不多。
若能著书立传,使舅舅的威名和兵法流传,才是真正的孝敬。
“舅舅的手稿,得好好找表哥聊一聊,”不由得支起下巴,有些为难,“可是刚拒绝了他。”
冯晟不重理论,但生前亦有不少手稿,可一窥其用兵之道。他死后涉及的忌讳的东西都烧掉了,剩余的手稿外甥和儿子们分一分。李家兄弟手里有一部分,另一部分在冯家兄弟手里。
段晓棠:“你拒绝他什么?”
李君璞:“借钱。”
段晓棠:“早上喝酒,被我劈晕的那个表哥?”你们当时的样子可不像借钱。
李君璞不想承认,但不得不点头,“嗯。”
白秀然:“你劈他表哥作甚?”难不成冯家郎君冒犯到段晓棠头上。
“他表哥喝多了,当时两个人之间气氛确实不大好,我以为,”段晓棠低着头,声音越来越低,“以为是非礼。”
李君璞猛地瞪大眼睛,难怪段晓棠二话不说劈晕人,原来在她眼里是那般不堪的形状……一口堵在心里出不来,现在就想去冯家把冯四从床上拉起来打一顿。
“非礼?”白秀然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两个男的呀!”
杜乔眼皮一翻,晓得症结所在,“你们那儿,民风开放呀!”脑中再响起八个字,群魔乱舞,礼崩乐坏。
段晓棠有些尴尬地承认,“男孩子在外面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李君璞、杜乔、白秀然:我们不懂,也不想懂!
白秀然不得不将一个尴尬的话题转移到另一个或许更尴尬地问题上,“问你借钱作甚?”
说不定是想利用借钱这件事,拿捏表兄,借此拿到冯晟的手稿。
从李君璞的态度看,这绝不是一笔小钱。
高门之中不事生产的子弟不缺吃喝衣食,但手头紧亦是常态,同辈亲戚友人拆借不乏事例。
冯家和李家曾经亲密,但自从冯晟离世李君玘被贬,两家渐行渐远。
段晓棠等人挨着李家住了几个月,至少确认一件事,李家人情往来真的很少。端午粽子吃不完,李君璞都是直接拿去衙门送人。
所以冯四突然找李君璞借钱才奇怪。
话说到这份上,李君璞顾不上家丑外扬,“他看上一位平康坊歌姬,想替对方赎身从良,另置宅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所谓的“聊一聊”,无非找到那位歌姬,借此要挟冯四拿到手稿,事后再把人送走。
钱是绝不会借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都不可能。真要借出去,当天晚上冯晟就得入梦找好外甥聊一聊,真死后不得安宁。
冯四找上李君璞,无非觉得二人感情不错,加之李君璞手里有钱。李家兄弟未分家,但李君玘在洛阳,李君璠在涿郡,天高地远,长安产业只能由李君璞掌管。
冯四置外室,于情于理李君璞都不能答应,他又不是脑子里全是浆糊的混账纨绔。
对冯家的情况,白秀然比其他二人清楚多了。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指一条明路。“你不止一个表兄弟。”
把冯四卖了,从其他表兄弟手里拿不是一样么,还能保住家声。
话没说透,但李君璞明白意思。冯四干的事,让李君璞“卖”他卖得毫无心理压力。不过找谁接收这份“投名状”还得好生思量一番。
排行小的肯定不行,压不住冯四。冯大也不行,当初就是他和李君玘一块出征的,剩下的选择不多。
李君璞抬头看看天色,“待会去找我三表哥聊一聊。”
事缓则变,抓紧时间,一刻也不能多等。
送走李君璞,段晓棠坐回位置,问白秀然,“你们刚刚打什么哑谜?”
当事人已走,白秀然不故作神秘,“冯家兄弟之间不和。”
若非杜乔还在这里,白秀然非得拉着段晓棠好生说道说道冯家的二三事。
大家大族私底下龌龊不少,但人活一张脸,为了家族荣耀,闹到明面上的少。
冯晟在天有灵,看到外甥如此为自己身后名尽心尽力说不得老怀安慰。但看见子嗣们如此争执,说不得要气活过来。
偏偏李君璞为了修书拿到手稿,还得专门去挑拨他们兄弟的关系。
快宵禁时李君璞急冲冲地赶回来,段晓棠特意从西厢房拿了一瓶林婉婉做的蒸馏酒去李家。
李君璞正在书房整理从冯三冯四手里掏出来的东西,剩余的部分冯三答应三日内送来。
段晓棠迈步进来,晃了晃手里的酒坛,“我来找你喝酒。”
“你又不喝,”李君璞低头将纸张竹简叠放好,“我一个月内都不打算喝酒了。”
段晓棠:“岂不是一个月后就能看到成书。”
李君璞难得情绪外露,像傻子一般看段晓棠,“你觉得一个月能写完?”
李君璞确认自己醉后不曾失态,一个月不饮酒,只是不想和其他醉鬼扯上关系,影响自己形象。
不是拿来写书的。
段晓棠底气十足,“不然呢。”
李君璞:“至少三年。”
段晓棠不由得羞愧,想当初苦心孤诣匠心独具,花费一个月水出来的万字毕业论文。
差距呀!
李君璞今日所为,完全是被混沌官场和暗无天日的前程,逼出的一腔意气。
除了表兄弟们,还有一个更大的障碍,他亲兄长李君玘。不过这些话外事并不打算和段晓棠提。
段晓棠好奇,“你那个想包养外室的表哥怎么样?”
李君璞垂着眼,“被三表哥揪去祠堂揍了一顿。”
段晓棠算了算时间,扣除往来回程,寒暄客套试探,开祠堂揍不肖子孙……你们将门办事真是雷厉风行。
段晓棠:“他挨打会不会记恨你?”
从想包养外室,到醉酒挨一记手刀,再到被亲哥揪去祠堂被一顿猛揍,真是悲惨的一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出钱给歌姬赎身,将人送的远远的。”李君璞的神色在烛火中晦暗不明。
“然后告诉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那女子若是留在长安,表兄们定不会放过她,有缘自会再见。”
不把人安抚住,怎么把冯四那份套路出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话是李君璞听林婉婉和白秀然闲话来的,刚好用上。
段晓棠看不清李君璞的脸色,暗笑起来,“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恶心么。哈哈!”
李君璞不说话了,以后最好不要有人再提起这件事。
桌面堆叠的纸张竹简,换别人知道是冯晟的手稿,好奇心起怎么也要看看。
段晓棠无动于衷,因为有自知之明,看不懂。
李君璞全凭意气干出这件事,此刻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转眼明白自己的困境在何处。
他熟稔兵书,这些年不得志没有实操机会,不得不研究理论。冯晟不同,他比直接提刀子上的勇将多些文化和计谋,但多的不多。
有的只是一些模糊的经验和技巧,没有一套完整成型的用兵理念。
直白的说,冯晟能打仗会打仗,勉强能称为一位军事家,但他绝不是一位军事理论家。
隔代之后,再整理他的经历理念有莫大困难。
李君璞:“我在想,这本兵书该怎么写?”
段晓棠将座位挪到李君璞对面,正视道:“你的书写给谁看的?”先考虑受众。
李君璞不解,“有区别?”
段晓棠:“供奉在祠堂让后人仰慕先祖风采,高门子弟从军前的必备宝典,还是所有有志于戎马的人都能看明白的通俗读物。”
“比如我,”段晓棠指着自己,“识字,勉强有些文化。现有的兵书许多看不懂,分不清断句,经常被一个生僻字含义弄疯。”
白秀然表现好些,多年文言文训练,只要懂得兵书一贯的逻辑,再经过几轮学习,就能独立阅读。
李君璞时至今日都不明白段晓棠读书为何这般困难,“很难么?”
段晓棠回他五个字,“何不食肉糜。”
脑袋搭在桌案上,“我只想要一本能好好说话,说人话,不用费脑子猜每个字是什么意思的书。”
段晓棠的倾向很明白,李君璞还有一个问题,“舅舅的用兵之道大约不能形成明确的兵、权、势等分篇……”
段晓棠补充,“比较碎。”
冯晟生前没想到日后会被整理成兵书,他本人大约也没有形成系统化的理论。
李君璞微微点头,这个形容很恰当。
段晓棠支起下巴,这就有点困难了。李君璞不是不要脸的太平文人,花团锦簇什么都敢往里塞。
“像《论语》那样呢,一问一答,记录关于军论的言行。”这样必然需要一个熟悉冯晟军务的人参与。
“我再考虑考虑。”李君璞的顾虑与段晓棠不同,如果记录问答讨论,有一个人绕不过去。
段晓棠:“不着急慢慢想,你还有三年时间。”自顾自帮人把截稿时间定下来。
暮鼓声起,声声入人心。
段晓棠:“我回去了,你慢慢琢磨。”
“等等,”李君璞叫住段晓棠,“前几日祝娘子找我打听到草原收购羊毛的事宜。这件事你知道么?”
段晓棠瞬间猜到前因后果,“我知道,商量过的。”
李君璞看段晓棠不明白其中危险之处,不得不着重强调,“此事极为凶险,不能妄动。”
段晓棠:“你放心吧,祝总极为小心,要命的事情她不会碰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见段晓棠心里有数,才让她的离开。
林婉婉坐在屋中用铁针费劲的戳戳戳,见段晓棠空着手回来,感慨道:“很快李二哥就知道,拿国家给的工资,干自己的私活,有多爽了。”
上班摸鱼,功德无量。
段晓棠:“他应该会偷偷写,不叫别人知道。”怎么可能将书稿带去衙门。
林婉婉:“为什么?”
段晓棠:“他以前说过他舅舅脾气不好,得罪了很多人。”谁敢信,李君璞这幅不好相与的性格还是进化过两代的。
白秀然提过,冯晟没有大是大非的问题,称得上死后哀荣。脾气不好,只是单纯的私德问题。
李君璞不想招人眼,低调行事,也是常有之义。
他不打算水一本兵书出来,几年时间,长安的新闻都不知道换过几百茬了。
段晓棠看着林婉婉手上的东西,“这是做什么?”
林婉婉咬牙切齿,“看我戳一个滚滚出来。”
段晓棠捻起一团羊毛,“怎么带点乳黄色?”不该是白的么。
林婉婉:“羊毛漂白技艺不到家呗,祝总已经出钱让染坊研究了。”有钱真好。
奋力再戳,“全当挖煤没洗干净。”
大熊猫千姿百态,脏点怎么了,一样是国宝。
段晓棠看着不成型的一团,“要不要加点水?”
林婉婉:“有用么?”
段晓棠摇头,“不知道。”只要不自己动手就是这么洒脱。
祝明月抱着最近羊毛各项收支记录进来核算成本,准确地说,只有支没有收。
段晓棠不清楚原材料情况,“羊毛要去草原收么?”
祝明月抬头,“怎么问起这个?”
段晓棠指了指隔壁,“李二担心你要钱不要命。”
祝明月要钱更要命,“中原和草原没有固定的互市,属于对立隔绝的状态。刚起步,长安周边和北方的羊毛能供得上。”
照李君璞的法子,出钱让别人去干杀头的买卖是一时权宜之计。
段晓棠现在是军职,祝明月真往草原上伸手,一顶私通外族的大帽子扣下来谁扛得住?
三人印象中草原民族能歌善舞热情淳朴,可在此刻的中原,草原是凶悍野蛮的代名词。
从东胡到匈奴,从匈奴到羌,从羌到鲜卑到现在的突厥,乃至往后的契丹、女真、蒙古。草原就在那里,游牧部族无穷无尽,前赴后继。
火枪和大炮降世之前,唯有统一的中原王朝靠着强横的国力与之对峙弹压。
一旦王朝衰微,游牧南下,对百姓而言,灭顶之灾。
段晓棠:“所以按照现有政策,朝廷不可能从经济上制衡草原?”
祝明月嗤笑一声,“经济制衡?能有政治制衡的概念就不错了。”
李君璞提醒草原事该寻孙无咎打听,祝明月旁敲侧击,才明白为何指这条路。
孙无咎祖上挑拨离间,将突厥分为东西两部,不管在朝中还是草原,都留有余荫。
不过这点荫蒙落到年幼的孙无咎和孙无忧手里还剩多少,很难说。
段晓棠放弃思考博大而宏观的命题,“毛线进度怎么样?”
祝明月从门边柜子上取出一个细麻袋子,里头装着两根棒针一团毛线。
这是何春梅的,为了保密没带回家里。
祝明月:“刚起了个头。”
段晓棠摸着几排刚成型的毛线,分不清针法,“好歹有个样子。”
林婉婉叹口气,“织出针来,还得考虑怎么把它做成衣裳。”像布料一般裁剪,非得散了不可。
一排排下来能织成围巾,可长安不流行戴围巾,与之形制相似的是披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的审美早已固定,无法想象,丝绸襦裙加上针织披帛是什么样子。
段晓棠倒是接受度良好,“长安开放,乐于接受新鲜事物。”
土著指不定比她们接受得更快。
胡人的装扮吃食是一种风尚,长安人不认为穿胡装吃胡食是卑微的谄媚。天下四夷的好东西用用怎么了,天朝上国的子民自该有此豪迈。
段晓棠:“人头怎么拉?”既然不打算去草原收羊毛,方针得跟着变一变。
“毛衣织不出来,说什么都是空话。”祝明月还得仔细琢磨。
咨询两个小伙伴的意见,“你们是想做大做强赚很多钱,还是少赚点但过得自在些。”
段晓棠林婉婉异口同声,“还用说么。”
祝明月故意道:“要钱?”
“要自在。”
钱么,够花就行,祝老大肯定会满足她们这亿点点愿望。
段晓棠林婉婉当甩手掌柜自在,辛苦的只能是祝明月。“我上辈子欠你们的!”
林婉婉微微点头,俏皮道:“说不准哦。”
段晓棠:“若是做大做强要怎么办?”
祝明月:“我们现在能沾上边,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不就是河间王和梁国公么,当然是找他们合作。”
段晓棠质疑,“合作?只怕成为附庸吧。”
在武功的时候,她们为何找上白秀然,不就是怕失去自由吗。
“所以还是自在些好。”祝明月庆幸三人能统一意见,不然还得一个个说服她们。
大家都“不思进取”,挺好的。
第二日段晓棠早起专门去步步糕拿蛋糕和饮料,骑着马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进右武卫大营。
段晓棠归营都会带些好吃的,范成明和庄旭早早在伙房等着她。
“一葫芦豆奶,另外一葫芦是奶茶。不用着急慢慢喝,今天内都不会坏。”
范成明和庄旭没指望能从段晓棠这喝到酒。
段晓棠没料到吴越居然回来了,只是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幸好蛋糕多拿了几块。
“你们尝尝,不爱吃甜食的就算了。”
食之一道,范成明向来身先士卒,“谁不爱吃甜食!”
打量几番,样子都不同,“有区别么?”
段晓棠:“都是水果蛋糕,桃子、李子、梅子、葡萄……按着口味来,喜欢哪样拿哪样!”
碍于现有交通和天气条件,水果选择面并不多。有些直接切块放在表面,有些经过蜜渍程序处理。
女工们发挥主观能动性,做出一个个“创意”蛋糕,在段晓棠看来有些黑暗料理的意思,好在客人们欣赏,愿意付钱。
能创造销量价值的就是好产品。
以己度人,才是最大的傲慢。
庄旭瞧见食盒上篆刻的小字,轻声念出来,“步步糕,你在那儿买的?”
段晓棠只嗯了一声。
庄旭不明白,难道长安每家酒楼都对竞争对手的货源如数家珍,商战如此高端,知根知底?
段晓棠:“爱吃不吃。”
范成明拿了梅子,大大地挖一勺,止不住称赞,“好吃,好吃。”
庄旭再多挖几勺,层层奶油叠加下的蛋糕坯露出真容,“这不是昨天淋桂花酱的糕饼么?”
一般人分不清古早蛋糕、戚风蛋糕、鸡蛋糕和蛋糕胚之间的区别。
段晓棠:“你尝尝呢。”
朝食之后,段晓棠落在后头,问道:“他怎么了?”
范成明附耳道:“王爷上表请封世子。”不用特意说明奏章上的人选是谁,吴岭再没有第二个儿子可以选。
庄旭将不高兴,换做另外一个更显得负责任有担当的词语,“所以诚惶诚恐。”说的自己都没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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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口浪尖,吴越选择低调地窝在右武卫,等皇帝堂兄正式册封他为王府世子的那一天,才是该出风头的时候。
段晓棠到校场等待军士们集合,发现吴越坐在点将台的侧面。“怎么坐这儿?”又脏又硌屁股。
“不然呢,上去?”吴越想气人的时候战斗力可不弱。
点将台不仅仅只是一个土木台子,自有其象征意义。
看吴越还是一副板着脸的模样,段晓棠从荷包掏出一块糖,剥开纸张,递到面前,“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糖就好了。”
吴越彷佛忘记自己刚才喝了奶茶吃了蛋糕,满嘴的甜腻。接过来往嘴里一塞,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好些了。
吴越曾经对未来的打算,是做一个富贵闲人。他行七,所有人包括他本人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继承王府征战沙场。
请封幼子,无论吴越还是吴岭,心里都不好受。
但有些事不做也得做,吴岭如是吴越亦如是。
吴越:“你昨日和孟章他们宴饮?”
“我没喝酒。”段晓棠头一个反驳,“他们把我带去宝隆和了。”
宴饮将人带去自己家最为合适,方便且私密。吴越心思多,不由得深想孟章此举是为何意。
作为酒楼的VIP客人,一想到宝隆和的位置,就在春风得意楼斜对面,段晓棠进去时候的表情,心底止不住想笑。
吴越将话题转到正事上,以上司的身份点拨,“营中将校你皆可交,但不可深交。”
段晓棠不爱交际,但这些事日后躲不过去。
她不再是春风得意楼的厨子,是右武卫的将官。
“到哪一步算深交?”男人三大铁,同窗不可能,同袍算是一起扛过枪。再继续下去,段晓棠离和他们去平康坊的日子不远了。
吴越被这个问题反问住,愣半晌方才回答,“你和谁都不曾深交。”不知说的是营中,还是段晓棠在外的关系。
段晓棠懂了,场面上的客套,不算推心置腹。
吴越低声道:“你看看谁可用。”
这是吴越以河间王世子给出的私人任务,八品司戈怎么可能“以下用上”。
名分一定,吴越便要组建自己的心腹班底。
段晓棠是第一人选,范成明和庄旭因着裙带关系进来,还需要更多的人手。
吴越地位高,有些事不方便出面。范成明和庄旭能拉来不少人,可他们背后的关系复杂,最后替谁攒局说不准。
所以吴越将甄别的任务交给段晓棠,深知她的性情,做不来婉转奉承的事,只得嘱咐不必深交。
段晓棠明白意思,她和吴越的联系是吴岭刻意促成。
吴岭身边人太多,等段晓棠爬上去混成心腹不知道猴年马月。吴越“一清二白”,与白手起家无异,轻轻松松就能混个二代元老心腹的位置。
段晓棠:“我试试,但不用抱太大的希望。”
手头还有一大堆事,再说她在团队中的定位就不是拉关系处人情的,心累。
“我知。”吴越早料到如此,要真诚惶诚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不是段晓棠了。无非有枣没枣打一竿子。
营中将领自南衙点卯归来,韩腾召集所有将官开会。
帅帐之内,段晓棠站在门槛边缘,庄旭位置比她靠前一些,都是八品官,正从上下差别不大。
两人隔着几位同僚说悄悄话,比起其他高声阔论的上司们显得文雅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要宣布什么大事么?”段晓棠眼睛瞟一眼坐在前方的吴越,这会表情调整过来,看不出任何异常。
庄旭:“应该不是。”宣布要等皇帝正式行文册封的时候,主持的人选也是吴岭而非韩腾。
段晓棠在后头听上司们说话,一点没有之前务实的风范。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歹在心里过一遍,指不定哪天能用上。
公事说完,上司们的话题越来越私人,绕不过夸夸我们右武卫人才济济前程似锦。
轮换的军士入驻后,韩腾精力不济,将布防任务交给杜松,杜松又将任务交给孟章。
不能说层层外包,大家都是自己人,专业点叫做下达命令。
一卫大营的安全,从正三品的大将军落到从五品的游击将军头上,落差不可谓不大,幸而中间还有一个归德将军把关。
杜松这会正说,孟章如何谨慎负责,作出三个方案,自己从中选出最优的一个,我们右武卫大营固若金汤。
坐在杜松对面的吴越默默垂下眼皮,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幸而不算坏事。
韩腾:“范长史,将大营布防图取来。”
范成明一脸懵的出列,刚才没仔细听,杜松手边三幅图,谁知道哪幅是真正在用的。
换防的时候营中事务由范成明和庄旭主持,两人图便宜,照着左武卫抄,结果大营空虚兵员减少无法照搬。
范成达看不过去,只能亲自出手帮两弟弟擦屁股。
等到诸将归营,心里难免有点哽住。诸卫大营布防都是在同一套模版上修改,你抄我我抄你,细节不同而已。但凡懂行一些熟悉范成达的人都知道布防出自何人之手。
二千人和两万人不能相提并论,为了捍卫右武卫的纯洁,韩腾将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杜松。
范成明相当有职业道德,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转任长史后真不管布防的事了。
如今三幅图在眼前,也是真分不出来。
照理他和孟章等人私交过得去,七拐八拐还能攀上亲戚。
这种关键时刻,与其信任孟章不如信段晓棠。不动声色地转过身,对着队伍末尾段晓棠微微挑眉。
段晓棠不负多日来的饭搭子情谊,右手贴在身侧,默默地比了一个一。
范成明得到提醒,稳准狠地拿起杜松右手第一幅图,递给韩腾。
幸而他没有多纠结,这个“右一”到底是是自己的右手还是韩腾的右手。
一切小动作都落在韩腾眼中,考校道:“范长史,觉得如今布防如何?”
范成明哪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由得再次求助段晓棠。
段晓棠闭紧嘴巴,她和范成明那点默契不足以隔空传音。
死道友不死贫道,范二,你哥会保佑你的。
“你看段司戈作甚?”韩腾挑破,将段晓棠召出列,“段司戈,有什么想说的吗?”
“回禀大将军,没有。”段晓棠确定韩腾就是故意的,范成明看的方向,庄旭还挡在自己前面呢。
论情分论了解,所有人都会猜范成明求助的是庄旭。
韩腾轻轻巧巧地放过范成明和段晓棠,只留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你们年轻人,晚上不要只闷在屋子里读书睡觉。月色好,不如出来转转长长见识。”
再拖两刻钟冗长的会议才算结束,刚出帅帐范围段晓棠一记老拳锤到范成明背上,发出咚一声回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猛地跳起来,“我是你上司,你这是犯上,犯上,懂么!”
段晓棠拽起上司的一只手,“走,我们去校场,切磋切磋!”
范成明另一只手紧拉着庄旭不放,“去什么校场,吃饭的时候到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是范成明和段晓棠的共识。
走在前头听见动静的杜松等人转回头,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感叹,“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
剩下半句没说,段晓棠和范成明没上没下。
孟章心有所感,举目间日不见月,算着日子。疑惑道:“如今是弦月,有什么好看的?”
段晓棠点燃蚊香,合上房门,带着凳子坐在门外就着夕阳看书。
她还住原来的屋子,吴岭离开后,吴越带着护卫搬来旁边住,韩腾也住在不远处。
这处营房位于中心位置,照理一个司戈住不进来。但谁让她原先顶着吴岭亲卫的名头,吴越住进来也没让她搬。
段晓棠厚着脸皮住下,虽然显眼,但搬出去说不定还要与人合宿。
庄旭和范成明偷偷过来,来往的护卫看他俩鬼鬼祟祟的动作只能撇过头装没看到。
庄旭瞧见段晓棠手里捧的书当真是《六韬》,诧异道:“你学会了?”
段晓棠将书合上,“字太多,只学了前三篇。”
庄旭:“圣人将动,必有愚色,何解?”
“圣人将要有所动作时,必定先有愚钝的表情。”段晓棠当初听到这句话时快惊呆了,圣人行动之前为什么要装得傻兮兮的。
经过杜乔一番解释方才明白真意,“实际说的是,行动要学会掩饰。”
段晓棠的水平庄旭可知道的太清楚了——识字的睁眼瞎。当初读《孙子兵法》,三个人一起抓狂——老师和学生的水平都不到家。
居然开窍了,段晓棠变聪明了么,不可能!定然是老师的功劳。
庄旭紧紧握着段晓棠的手,“兄弟,你那个老师能不能介绍下,我也可以陪他赌一晚上,自带赌本。”
段晓棠将手抽出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杜乔是什么绝世赌棍呢。
“我的办法不适合你们。”
见范成明庄旭面上有犹疑之色,不得不进一步解释,“我当初试了四个老师,这是水平最差的一个。”
范成明不明白,“为什么选最差的?”
段晓棠:“正因为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才不会随意发挥,照着幼儿启蒙的方式来教导。水平高的听不懂呀!”
庄旭想起来,段晓棠的老师是个只读过两本兵书的文人。“水平高的,高到什么样?”
他和范成明肯定不能照启蒙的方式教,可以往上攀一攀。
段晓棠:“你们知道《将苑》么?”
范成明庄旭摇头。
段晓棠:“听说过《兵法二十四篇》么?”
庄旭迟疑,“好似诸葛武侯所著。”
段晓棠:“会自己写兵书么?”
范成明庄旭闭口不言,要会写兵书,家里能把我供起来。
范成明好奇,“你哪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有一回回家,刚好遇上宵禁。我俩一前一后走着,都以为对方不怀好意。”段晓棠手一摊,“就打起来了。”
范成明留下最成功的注脚,“不打不相识?”
段晓棠点点头,“算是吧。”
庄旭小声道:“你看营盘的本事也是他教你的?”
段晓棠否认,“不是。”
庄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范成明,“我俩能不能拜入他门下?”拜师,就要拜个厉害的。能提笔写兵书的人,造诣不会差。
不提南衙和吴岭对李君璞出身的态度,段晓棠太清楚两个饭搭子的水平。“他不喜欢愚钝的人,若说得深些,可能会撸袖子打起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能和段晓棠斗得旗鼓相当的人,武艺怎么说都不会差。
范成明庄旭掂量掂量自己的水平,大概得常住伤兵营。
有时候不必太执着,皮肉之苦能不受尽量不受。
没认识李君璞的时候,他们的印象中已经固定两个标签——有才且暴躁。
吴越信步过来,见三人凑在一处说话,一如寻常。压下微微地不悦,“不用准备么?”
段晓棠:“准备什么?”
联系过往事迹,韩腾那句几乎等于明示的暗示,段晓棠仍是不喜。
这会想起吴岭的好来,亲自发布任务,内容清楚明白,绝无一丝误会甩锅的可能。
要不是头上有个即将转正的河间王世子顶着,段晓棠都怀疑韩腾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要挖坑埋人。
照理说吴岭、吴越、韩腾、杜松,再往下到孟章、范成明、庄旭,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利益一致。
但私底下每个人有各自的立场和利益,各有各的亲疏远近,难免打些小算盘。
明面上交锋的是韩腾和杜松,段晓棠够不到这两个人。问吴越,说实话的概率有五成。
可带有感情色彩的实话还是真实么,不如不问。
天色眼见着暗下来,段晓棠回屋拎着把铜壶,“我去伙房打水,你们去吗?”
往昔遇见这种情况,吴越早吩咐护卫去帮忙,今天只道:“你自己去吧,好生转转。”
待段晓棠走远,吴越方才小声问道:“能成么?”
到立世子的地步,吴岭该和儿子交待的都交待了。
范成明指了指自己的头,“哪还用转呀,都在她脑子里。”不然怎么精准挑出正确的布防图,人单纯出去打个水而已。
庄旭亲自跟着段晓棠跑过,没想到有朝一日真摸了自家营地。“不然七公子以为,姐夫为何放言要砍她的脚。”
人生地不熟的左武卫都能摸半个营,何况右武卫。
不是庄旭自夸,年纪差两三岁,范成达做大将军,孟章刚刚跨过将门。水平不如,还没有范成达的警戒心理。
右武卫不比左武卫兵强马壮,段晓棠就算晚上只在营房读书睡觉,还能不知道营中布防如何。
有心算无心,明天孟章要栽个大跟头。
金乌西坠,太阴值守。
有人一夜未眠,有人酣睡如雷,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又是新的一天。
去往帅帐的路上,孟章还在说笑话,“昨夜遇见段司戈,穿一身皮甲在帅帐周围转悠,问她就说,”
学着段晓棠漫不经心的语气,“领大将军命,赏月。”
武俊江忍不住笑出来,“她还真把大将军随口一句玩笑话听进去了。”
“玩笑?”杜松知道韩腾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什么时候遇见她的?”
孟章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寅时。”
武俊江发现另一处异常,“大晚上着甲。”段晓棠不参与夜间巡逻,穿甲作甚。
种种异常,若非孟章认出她是营中将官,非得当做奸细抓起来不可。
帅帐之内,韩腾捧着段晓棠重新用朱砂标注过布防图。洞若观火将每处瑕疵都标识出来。不得不感慨,“名不虚传,老夫算是明白范大将军为何想砍你的脚了。”
若不能为己所用,便留不得。
段晓棠心底止不住翻白眼,不能说我现在和他宝贝弟弟绑一块,开玩笑不会真砍。
嘴上十分自觉,“左武卫大将军怎么管到右武卫的将官头上,不是有大将军你么?”
虽然韩腾每每自称“老夫”,段晓棠却不会真撞枪尖上恭维一声“你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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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点职场小技巧。
韩腾和段晓棠直接接触不多,偶然有风言风语传她性情古怪。但谁没点癖好,不提本事,灵敏机巧便是许多人拍马也不及。
关键是,分得清里外,时刻谨记自己是右武卫的人,不只嘴上说说。
这一点,范成明可没她拎得清。哥哥是哥哥,左武卫是左武卫,不能相提并论。
修改后的布防图刁钻在何处,吴越一知半解。但韩腾很满意,吴越倒是看得明白。
这么说,段晓棠真的做到了。
杜松三人进来时,正听到韩腾和段晓棠你来我往摸不着头脑的两句话。
率先见礼,“参见大将军。”
抬头只见韩腾和吴越站在上首,手里捧着一张纸卷,些微露出的笔墨显出是一幅图画。
段晓棠站在屋子中间,未着甲穿一身方便活动的玄色袍服,是她常在校场的打扮。
韩腾微微颔首,“你们来啦!”将手中的纸卷附上另一张麻纸递给杜松。“先看看。”
然后对着段晓棠挥挥手,“段司戈,出去忙吧!”得给杜松等人留点面子。
段晓棠拱手,“属下告退。”对接下来的修罗场没有半点留恋,还是校场更适合自己。
先入目的是图卷,杜松征战多年,布置营盘不在话下,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图卷是仿作孟章的布防图,点点朱砂刺目。都是行家,照着答案看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朱砂标记之处便是巡防漏洞所在,麻纸上斗大的字是详细的文字补充,何处应添加岗哨人手,何处增加频次,何处路线重合……不只夜间,连白日的都有。
虽是在孟章的布防上修补,但修改之后可谓面目全非,与南衙的布防母版截然不同。
孟章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若是别人的,他指不定要夸一句改的妙。
但自家的巡防体系塌了,只能喵喵喵。
武俊江双目微红,“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韩腾老神在在,“段司戈昨夜无心睡眠,出来走一走,发现几处问题,皆标识在上头。”能做将军的人,都有两把刷子,说点瞎话不丢人。
孟章终于找回声音,“末将昨夜遇见段司戈。”她说的是领大将军命呀!
韩腾:“何时,何地?”段晓棠刚才没提。
孟章:“寅时,帅帐周围。”
听到这里韩腾真生气了,若照年轻时的性子,非得将孟章扔出去不可。大声道:“她从营房到外头,再从外头走到帅帐,你们居然没一个人发现。”
听孟章的话音,根本没当做特别事,说不定是段晓棠办完事主动现身。
换做刺客,主帅安危都成问题。
一个成熟的将领,哪怕面对同僚,异常也要严加盘问,哪能轻轻巧巧地放过去,孟章到底历练少了。
别说韩腾,吴越也气。他武艺不如韩腾这个老将,真遇上刺客连脱身都成问题。更别说段晓棠那脾气,真抓着机会还不揍他一顿。
哦,想远了,两件事好像没什么联系。
“大将军息怒,伯文也是看在一卫同僚的面上,没有深究。”杜松不得不站出来提孟章说话。
孟章纵跑段晓棠的事还能牵扯同僚之情,但布防的疏漏跑不掉。
段晓棠查漏补缺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不然怎么连白日的也名列其上。
范成明失了布防之职后,她看破不说破从来没提过。若非韩腾特意提出来,谁愿意去管漏成筛子的营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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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腾身累心更累,“你们真以为王爷和梁国公争抢的是一个厨子?”
韩腾只隐隐听说孟章等人休沐带着段晓棠去东市宴饮,以为是故意折辱,哪知道杜松早猜出一点苗头。
不耐烦地挥挥手,“照着改吧。”他亲自审核过,没问题。
看看段晓棠,从来是仪容齐整,对上恭敬对同僚有礼,练兵做事妥当细致,没出过一丝差错。性情爱好古怪都是私底下的事,字写的难看没有文采,许多人还不如她呢。
人比人,气死人。
杜松三人在议事厅里头顶头钻研对着布防图钻研了半晌。
杜松微叹一口气,“就这么改吧。”哪怕早知道结果,看了半晌也没找出半个漏洞。
若是出自自己之手,能构建出这等营防,少不得吹个小半年。
杜松明白,此次是韩腾要刹自己气焰,段晓棠做了刀,孟章做了冤死鬼。
“段晓棠到底什么出身?”杜松将长安和地方的段姓将门盘了个遍,都不见得能生出这般灵秀的人物。
“不是白家的厨子么。”武俊江说的有些迟疑,段晓棠若真有个了不得的出身,还会去当厨子。
杜松:“俊江,抽空再问问你外甥到底怎么回事?”
梁景春和范成明一起在太平坊外挨了打,往后却偃旗息鼓,还说段晓棠是极厉害的人物,必然是知道内情的。
夕食后绕着校场散步,吴越在旁边跟着。护卫们在身后老远,周边又没有过路的军士。
段晓棠方才问道:“你不喜欢杜将军?”
春风得意楼里与世疏离的乌友公子变成一身戎装的河间王世子,有些事情变了就是变了。
“谈不上喜欢亦或不喜欢,世上哪有固若金汤的营盘。”吴越终于漏出一点口风,“只是看不惯他那副非我不可的样子。”
段晓棠冷笑一声,“我有时候看你们,既似隔岸观火又像雾里看花。”
不只身旁的吴越,眼前的右武卫,偌大的长安城……所有的所有,都看不清楚。
段晓棠对孟章没有恶感,从情面上论,人好歹是营中第一个表达善意的将领。
对段晓棠而言,人品道德没有大瑕疵,本职工作能处理好,不使绊子的就是好同事。
孟章的水平在将领团队中,或许是垫底的。考虑到他刚升上去,也能原谅。反正大家都次,凑合凑合也能用。
反而李君璞这样的人,想得太多太远,思想超前,容易和同僚脱节,闹出大乱子。
与段晓棠相似的心路历程,吴越也曾有过。不入右武卫,他永远都对南衙是一种旁观者心态。
哪怕这里绑住了他的父亲,埋葬了六个哥哥。
吴越:“大概因为你没有真正扎下根来。”
段晓棠抱着手反问道:“有恒产有恒心,还要怎么扎根?”
吴越附在段晓棠耳边,“我曾想送一个婢女给你,照料衣食起居。后来想你不会喜欢的,便作罢了!”
不是不喜欢美人,是段晓棠不喜欢人插手私事。
段晓棠愣住半晌,想吴越口中的“照料衣食起居”是当个勤杂工使唤,还是铺床叠被或者更进一步的暖被窝?
喉咙彷佛被噎住,装模作样笑两声,“多谢体谅啊!”
没结婚没生孩子,就不算稳定,古往今来延续同一种思想。
吴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只有你会这么想。”
赠美是高门常有之事,那不是人是个物件,是建立双方联系的桥梁、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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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和祝明月不喜欢戴二手首饰一样,段晓棠也不会喜欢穿别人旧衣,身边被安插眼线。
良贱不婚,可王府婢女自带一层光环,脱籍从良嫁给小武官做正妻也使得。
这样一层联系,在外人看来,段晓棠就是真正的王府心腹,但也因此成为孤臣孤将,再没有向上联姻的可能性。
吴越一再试探段晓棠的底线,知道有些事她一定不会接受,公私里外分的清楚明白。
有些事为难的,说清楚理由好生商量,看在一条船的份上,她会同意的。
武俊江避开周围耳目,将在隔壁任职的大外甥约到太平坊外的酒肆里。
等梁景春刚一坐下,立刻摆出舅父的谱,“段晓棠到底什么来路,当初梁国公真为了他打上南衙?”
梁景春腮帮子有些发硬,止住想要摸脸的手。糊弄道:“不就为了一厨子么!”
武俊江:“王爷特意收一个厨子入营?”
梁景春心思千回百转,当初段晓棠干的事妥妥的事故,但现在不是招安从良了么,成一段故事。等日后功成名就,就是一桩美谈。
糊弄道:“王爷的心思我哪懂,舅舅不如去问问范二,他一直在营中,肯定清楚。”
说到底,这都是右武卫的家事和丑事。
武俊江:“我听说范大将军想打断段晓棠的腿,毕竟南衙同僚,能不能说和说和?”
梁景春立刻撇得干净,“大将军成天还说要打断范二的腿呢,指不定以讹传讹。”
武俊江把梁景春的亲娘,自己的亲姐妹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又能指望舅甥之间有多少情谊,能推心置腹。
梁景春一回左武卫,立刻求见范成达。“大将军,段晓棠可能又把右武卫大营给摸了。”
范成达想打断腿是事件背景梁景春还能不清楚么,武俊江绝不会无的放矢的提起。
段晓棠没有摸营的癖好,总得有个理由。
“右武卫如今主持防务的是谁?”贵人事忙,范成达只知不是范成明。
梁景春打听得清楚,“归德将军杜松。”纨绔么,办正事不行,主打的就是一个消息灵通。
距离大将军一步之遥的归德将军,联系杜松的行事作风。范成达不用动脑子,都能想明白前因后果。
韩腾年老,随时可以退下去。但如今吴越杵在右武卫,韩腾的大将军位就必须稳当,绝不容人动摇。
可惜富贵迷人眼,总有人看不清楚。
不知谁支使的段晓棠,敲打直接打在脸上。
梁景春狗腿道:“大将军,等范二过来,你好生问问。”我们顺便看看笑话。
范成达摸透下属想看热闹的心思,虚踹一脚,“还不去校场训练!”
孟章默默地修正防务,右武卫上下接受良好,今年不知道风水变了还是怎么的,营防方案换了好几次,无非再多换一次。
段晓棠从来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赏月”之后营中没有半点风言风语传出。
但孟章还是躲着段晓棠等人走小半个月,直到避无可避。
因为段晓棠的到来,伙房在外头不远处搭了几张茅草棚,摆上几张桌子,供将官们用餐。
原先伙房的例菜滋味一般,大家都回各自营房再开点小灶。现在味道还是一般,但比以前好些,加上花样繁多。夏季天热屋中憋闷,若留在营中值守,不如三三两两聚在伙房外头吃饭顺便闲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等四人是最固定的组合。
段晓棠的行动轨迹向来简单,晚上睡觉的营房、训练的校场和吃饭的伙房。
孟章若是想找段晓棠无非校场、营房、伙房三个地方。校场说私事不方便,段晓棠又和吴越住得近,更不方便。选择只剩下一个。
趁着人没到齐,菜没上完,孟章走到段晓棠身边,“段司戈,借一步说话。”
所谓借一步也没“借”多远,在附近找了一张空桌坐下。
段晓棠:“孟将军,有什么事?”
孟章有些尴尬的开口,“段司戈,我妻子一年前过世,家事无人料理,上次在营门外见到你表姐祝娘子蕙质兰心……”
段晓棠不待孟章把话说完,立刻以吐槽的语气拒绝,“孟将军,我表姐她为人肤浅,喜欢长的好看有文才的,哪能和蕙质兰心扯上关系。”
林婉婉天天把喜欢这个喜欢那个挂在嘴边,祝明月从没说过她喜欢什么类型的,像前科的前任提都没提过,但不妨碍段晓棠瞎编。
祝总,对不起!
孟章没说娶妻还是纳妾,段晓棠猜大概率是后者。
杜乔县令之子,父祖都有官身,能报出至少六代祖宗的名字,尚且只是寒门。
段晓棠“穷人乍富”,连门都没有。别说远房表姐,亲姐姐嫁给将军做小妾,都是高攀。
两人连话都没说过,鬼的蕙质兰心。但凡对祝明月有一丝了解,绝不会用这四个字。
孟章,字伯文。顶门立户的长子,家中会容忍他娶一个没有家世的正妻,还是说将正妻之位空悬。
哪怕进门前说好如夫人料理家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白纸黑字都不可信。
再说祝明月愿意料理么?别以为是什么好事。
现在小院家务陈娘子做,对外的杂事林婉婉管。祝明月充分体现“一家之主”的做派,除了赚钱,万事不管。
听到这个回复,孟章心底既轻松又失落,他真喜欢祝明月的颜色。
他长相周正,但大概和女子心中的“好看”沾不上边,至于文才,更是没有。
亲结不了,但孟章不可能把关系断这儿。“以后遇上合适的,我给你介绍。”
介绍是不可能介绍的,朋友圈子里就没这样的人,何况中间还掺杂男人的自尊心。
段晓棠微微抽动脸皮,“多谢。”
她真敢给祝明月订亲,或者推着人去相亲,明天吴越就能收到,死讯说不上,病假肯定有。
两人再寒暄几句,段晓棠坐回原来的位置。
范成明立马凑过来,八卦道:“提亲?”隐约听见祝娘子三个字还猜不到是什么事么。
段晓棠只有一个回答:“没下文。”
祝明月管理春风得意楼,爱好文才不稀奇。庄旭好奇的是,“要多好看?”身边有不少爱附庸风雅只有皮囊的狐朋狗友,“徐胖那样的?”
如此诡异的“拉郎配”,段晓棠不得不从饭菜之中猛抬头,“你想让徐昭然死。”
话没来由分不清因果,但范成明和庄旭果断明白,白秀然不是好惹的,祝明月也不是善茬。
“祝娘子,没那么简单。”吴越没和祝明月直接接触过,但只要想想几人独在异乡搭伙过日子,隐隐以祝明月为首,就知道她不似表面羸弱。
范成明是段晓棠上司,如今不一样“下克上”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孟章的示好之意,他收到了。
林婉婉若是知道此刻祝明月有一桩“近在眼前”的婚事,非得拉着拉着段晓棠好生说道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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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会不得而知,只能带着两徒弟到春风得意楼改善伙食。
作坊虽然可以开小灶,到底没有酒楼做的好。
雅间刚开好,门还没关,林婉婉看着一个熟人经过,立刻招呼道:“顾娘子。”
顾盼儿肚子更加显怀,见到林婉婉亦是一阵欣喜,“林娘子。”
林婉婉起身将她迎进来,“怎么一个人来了?”
顾盼儿当然不是孤身一人,身后亦有仆婢相随。林婉婉指的是没有家人在旁。
顾盼儿坐在高脚椅上,双脚自然垂下,比家中的矮塌舒服多了。“原本和父亲一起出门,临时有事要去衙门处理。想着行动也方便,就自己来了。”
顾盼儿摸摸自己的肚子,“父亲一心进取为公,做女儿的还能说什么。”
大夫治的不只是病,还有人心。
林婉婉隐约猜着,顾盼儿肚子里是一个男胎,否则顾父不会一反常态格外进取,为孙子铺路。
有人生女儿觉得养大就是天大的恩情,车子房子票子,只要结婚,婆家都会准备好的。
生儿子又是另一种态度,必须努力挣钱给孩子攒家业,不然一辈子就毁了。
人性之微妙,从古至今,点点滴滴。
林婉婉:“我能把把脉么?”
顾盼儿诚恳道:“多谢林大夫。”将手伸出来。
林婉婉搭脉,记下脉象。“情况很好,平日饮食多注意些。”
顾盼儿收回手,“父亲也说春风得意楼酒食上佳,又有满墙诗文,”指了指肚子,“正好给他看看。”
顾盼儿和柳家是舅甥,过从甚密,怎会不知林婉婉和酒楼的关系。
林婉婉不知道这是顾家好文的趣味,还是摸到胎教的门槛。“无论阅读诗文,亦或欣赏音乐,只要母亲心情愉悦,对孩子都是好的。”
顾盼儿受教,“还有么?”
林婉婉记得顾盼儿格外在乎容貌,小声道:“偏方不保真,多看些漂亮婴儿以及俊俏的郎君娘子,孩子相貌可能好上几分。”
漂亮小娘子顾盼儿也喜欢看,但现在不合适。“总不能将马车停在国子监外头。”
林婉婉对顾盼儿的理想型或者说她对孩子未来的期望了解七八分,看一眼雅间门,今天的位置不大方便往大堂看。
顾盼儿知机,手往外头的窗户一指,可以看大街上的。
东市豪富,过往非富即贵。大街上文人含量不高,可以看从春风得意楼出来的呀。
什么叫冥冥中的臭味相投,林婉婉和顾盼儿一见面,就知道对方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顾盼儿原本还顾及朱淑顺和谢静徽在,转头一看两个小娘子自顾自翻花绳,不理外物。
两人将椅子挪到窗户边,既是寻找漂亮书生也是闲聊。
祝明月没料到雅间内有陌生人在,推开门看见顾盼儿和林婉婉坐在窗户边,“这是?”
“顾盼儿,柳家二郎三郎的表姐。”林婉婉介绍另一头,“祝明月,我表姐。”
顾盼儿:“祝娘子。”
祝明月看见顾盼儿挺着的肚子,立刻让她不用起身,微微的颔首,“顾娘子。”
祝明月:“你们在看什么?”
林婉婉挽着祝明月的手,拉到窗边,夹着嗓子,“明月姐姐,楼里最近有没有长得特别好看的书生来呀?”
这话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平康坊点花魁呢。
祝明月不拉皮条,“没有。”
林婉婉忽然指着十字口的拐角,“你们快看!”
拐角处一行人骑马而来,为首的男人三十许,穿一身槿紫袍服。唇上蓄着一簇短须,剑眉星目鼻梁挺直,面容冷峻而英俊,带着几分高傲和冷漠,骑在马上亦可见身材修长伟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似顾盼儿爱少年,祝明月和林婉婉的审美更偏好成熟的男人,但保养的再好,也是三十多岁的人。
祝明月一瓢冷水泼下去,“说不定孙子都有了。”霎时间所有风花雪月消失殆尽。
照长安的婚嫁习俗,三十岁荣升祖父母,并不少见。
谁会对爷爷辈的男人起心思,长得再好看也不可能。
顾盼儿小声道:“那是楚国公。”有儿子没孙子。
楚国公杨胤,字文衍。年轻有为,大吴天字第一号的权臣。论权势,白隽一把年纪都要排在他后头,隐隐约约和隔壁的李家有些恩怨。
林婉婉心底暗自念叨,看这脸蛋这身材这气势,小说里权臣都有了脸。
要不是和李君璞情谊深厚,非得当场爬墙不可。
不说以前那些小鲜肉,长安一帮友人,白湛太生嫩,李君璞的冷硬稍显刻板,徐昭然的英俊都要打个折扣,其他人更不用提。
权力,男人最好的医美。
朱紫皆是贵色,普通人甚少穿着。杨胤着浅紫袍服打马过东市,相对他的权势而言,哪里是招摇过市,分明白龙鱼服。
如果没有顾盼儿讲解,祝明月和林婉婉只会以为是哪家高门的主君,权势在握必定不凡,却绝想不到楚国公头上。
现代有钱人穿着背心拖鞋去楼下吃烧烤,混在人群中不显眼。
但大吴贵族和平民的区别,肉眼就能看出来。不提穿着,优渥生活滋养出来的白嫩皮肤、整齐的牙齿、细腻的双手……统而言之叫做贵气。
当初刚从武功匪寨脱身,白家对她们另眼相待,除了段晓棠展露的本事,也因为三人从外表就能看出来历不一般。
甚至比许多本土高门不得志的子弟还养尊处优。
顾盼儿继续说道:“楚国公旁边的是宋道平,出自越国公府旁支,原先是千牛备身,早些年辞官。我幼时见他亦是英俊,如今……”老菜帮子。
若没有顾盼儿提醒,林婉婉还未曾注意到旁边人。没办法主角太抢镜,配角被忽略了。“越国公府,有点耳熟。”
祝明月转念想起,“袁三郎。”
燕春楼斗殴,袁昊嘉搅合进去搅得肠穿肚烂,其中一方出自越国公府。
至于所受到的惩罚,发配边远地任县令,是杜乔哪怕科举头名也摸不到的官位。
这就是差距!
杨胤和宋道平径直往春风得意楼过来。
进门时杨胤抬头望着酒楼正中间的牌匾,“字不错。”
宋道平隐匿身份来过一两回,知道些原委,“据说取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
“句子倒是上佳,”杨胤再看牌匾的眼神变得幽深,“白家的产业?”
宋道平:“白三娘的产业。”
“不一样么?白三娘不似她兄长,好武不好文。”杨胤试探过,和白旻没有一丝关系。在文人间有巨大名声的春风得意楼偏偏是以武闻名的白秀然一手扶持起来的。“有趣。”
如果白秀然和祝明月知道外人诸多猜测,只会告诉他们,若武者能花更多的钱,并且保证不闹事不惹麻烦,她们也可以把诗墙换成擂台,符合白家一贯对外的形象。
雅间内几人没想到杨胤进春风得意楼,祝明月从腰间荷包中掏出面纱,缚在脸上,“我过去提点下,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和小二说。”
祝明月不打算亲自招待,美貌而卑贱是原罪,招摇是罪上加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都是惹不起的大人物,招了谁的眼哭都来不及。总不能叫白秀然到时再抱个瓷瓶去楚国公府外碰。
祝明月从隐秘处下楼,到后院找到姜永嘉,叫人到大堂认脸,指给他看,“那是楚国公,仔细招待着。他若没有表露身份,只当贵客安排。”
姜永嘉咽咽口水,压下心底的紧张,“知道。”自己好歹也是公府里出来的。
杨胤和宋道平站在几面诗墙之前,时不时交流。
杨胤微微摇头,“泛泛之作。”看不上眼。
“文衍,你看满壁诗文,有多少文人落墨?”宋道平和杨胤自幼相识,私下表字称呼,半点看不出高官和布衣的差距。
杨胤粗略估算一番,不同的墨迹落款,少说有上百人。“白家可曾在此援引文才?”
宋道平:“未曾听闻。”
杨胤向一旁转去,忽见一首长诗,周边空空落落,念叨其中两句,“悟迷不必分明暗,观照何须了色空。何人所书?”
宋道平:“国子博士王不曜。”
一代文宗,旁人自惭形秽不敢将诗写在他旁边。
杨胤嘴角微微挑起,“原来是他,区区一座春风得意楼,卧虎藏龙。”
两人沿着诗墙鉴赏一圈,能入眼的寥寥无几。
宋道平开起玩笑,“文衍何不作诗一首。”
杨胤自负才高,斟酌半晌,“罢了。”他的诗文为何要置于大庭广众之下,任庶人品评。
宋道平将好友往楼上雅间引,“走吧,尝尝此间酒楼特色。”
杨胤:“我亦想知晓,能引得河间王与梁国公争抢的厨艺,有何不同之处。”
于旁人看来,一对好友相伴,不过穿着富贵些,气势强盛些……姜永嘉指挥人不着痕迹的小心伺候。
全程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把两尊大佛送走,看离开时的心情应该不错。
万没想过会有想把钱推出去的一天,这泼天的富贵谁爱要谁要。
认出宋道平来过几次,以后两人若想用餐,最好去长新楼、味尚居、宝隆和,尤其是长新楼,要上天的价格才对得起楚国公的牌面。
他们春风得意楼有梁国公府做靠山,不求更进一步,但求平平安安,招待些寻常士子挺好的。
段晓棠盼星星盼月亮,掰着手指头等休沐,倒不是想玩,纯粹热爱学习。
结果等来噩耗,杜乔上司生辰,得去祝寿,白天没空,教学时间换到晚上。
恰逢吴越组织右武卫青年将官第一次大型团建,听说段晓棠白日无事,索性将人一起拉上。
段晓棠骑马坠在后头,跟着走呀走。眼看到了平康坊,立刻想掉头回家。
范成明一把捉住她的缰绳,“来都来了。”
继续往前走,一路花遮柳护凤楼龙阁,到了南曲停在一栋建筑物前,段晓棠抬头看见牌匾上硕大的“庆元春”三个字。
“你们是会选地方的!”
范成明:“你来过?”
段晓棠:“来过。”在它出事关门歇业那一天。
庆元春的前身,正是袁昊嘉出事的燕春楼。
同一个“春”字,是现任经营者仰慕燕春楼曾经的门庭若市,还是换汤不换药的东家有什么讲究。
血迹早已清洗干净,但若仔细擦,说不定还能擦出袁昊嘉的DNA。
他们来的时候正是上午,清闲的时候,喧闹一夜的平康坊从来不被晨钟唤醒。
客人和花娘们且是睡意朦胧,越是红娘子越是如此。
所幸诸人来此并不是为寻欢,更多是为消遣放松。
要了一间小厅,进去却着实不小。段晓棠自顾自坐到末位,最边缘最靠近门槛的位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孟章进门看着前头空着好些位置,段晓棠却敬陪末座,“不往前头坐些?”
一群人中段晓棠官衔最低,但私下聚会倒也不必如此严苛,何况她和吴越私交颇深。
段晓棠指指桌案,“这里清净。”
孟章转念一想,段晓棠不好风月,“行吧!”
上首的吴越范成明等人假装没看到,段晓棠今天来就是凑热闹做添头的,爱怎样怎样吧,全当带人来开眼界。
要真把她揪到场面上应酬,到底谁倒霉不好说。
桌案上摆满点心酒水,各人身边陪着一个斟酒的花娘。
吴越地位特殊,两个,一左一右。
段晓棠身边的花娘梳着鬟髻,相貌只称得上清秀,唯一的优点皮肤白皙,鼻头塌,眼睛圆却并不大,行动间露出一些稚气。
经验尚浅,斟了满满一大杯酒,溢出些许,在桌案上落下一团水渍。
花娘急忙抬头,乞求般望着段晓棠,“郎君。”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显出梨涡。
段晓棠微微摇头,安慰道:“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花娘仿佛演练了千万遍,“奴唤如意。”
段晓棠身子微微后仰,怔怔地望着如意,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和感情,“多大了?”
如意低着头,乌黑的发髻之下只看得见一段白皙的脖颈,“十四。”
段晓棠右手紧紧握着,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多好的年纪,花一般的年纪,该上初中了!
“来这里多久了?”
如意颤着声,“七年。”
前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众人纷纷举杯,段晓棠装模作样的举起杯子。
如意猛地瞪大眼睛,因为她看见段晓棠借着举杯饮酒,杯口后仰,大半杯酒水泼洒在身后的地毯上。
别人喝个杯底或者酒水沾唇,段晓棠只把酒杯举到唇边停驻一会便放下了。
吴越坐在上首将一切尽收眼底,包括段晓棠虚晃一枪的动作。
段晓棠放下酒杯,问道:“有什么饮子,越甜越好。”
酒色一家,客人到了平康坊,哪有喝饮子的道理。
好在庆元春作为知名花楼,向来准备得齐整。如意想着段晓棠要甜的,乌梅饮、三勒浆不符合要求。掰着手指头道:“有焦糖奶茶……”
听到这个名字,段晓棠抬手不让如意继续说了。“我要奶茶,再上些菜食点心,你喜欢喝什么自己叫。”
两人的位置就在门口,如意起身走两步便能和门外听命的婢女交待。
段晓棠转头向内打量十余位同僚,好在没有动手动脚的情况发生。
不知刚开始放不开,还是各个道德君子不动如山,或者上首的吴越是新来的摸不清路数,需要小心试探。
最好这样的情形能一直保持下去,段晓棠可不想日后和同僚交接公务公文时,第一想到的不是他的工作能力,而是他花言巧语,上下其手,宽衣解带……
心里忍不住翻一个白眼,靠,太恶心了。
同僚之间聚会,就不该来这种可能释放人之劣根性的地方。
舞乐进场,乐人们坐在后排,手里的乐器,段晓棠只认得出琵琶。三个舞姬站在中间的空地上,头上戴着绿翘,身着翠绿长裙,手持轻盈的绿色丝带。
乐声起,舞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时而旋转,时而跳跃,时而扭动腰肢。
舞步轻盈灵动,让人仿佛看到翠绿的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于段晓棠看来,称得上艺术,“什么舞?”
“绿腰舞,”如意接下来的话,却让段晓棠好似被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可惜我怎么都学不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喉咙被堵住,她不是带孩子上兴趣班的家长,有底气说一句“学不会就不学了。”
在这里,舞蹈或许是美的艺术,但更多是为娱人。
祝英英差点被卖进平康坊,难道老鸨见她无色无才,真让人做账房么。
菜色饮子上齐,段晓棠不管前头的人谈天还是谈地,吹牛还是吹捧,只和如意两个埋头吃喝。
段晓棠尝一口奶茶,正宗步步糕出品,只得感慨美食的传播速度。
如意手里的饮子是另一种绿色的浆液,段晓棠从未见过,“这是什么?”
如意:“葡萄浆。”
段晓棠:“我尝尝。”
如意取一只干净杯子倒大半杯,段晓棠一口入喉,眉头微微皱起,“有点酸。”和以前喝的葡萄汁不一样。
坐旁边的校尉宁岩看不过她这幅格格不入的模样,以开玩笑的口气,朗声道:“段司戈同我儿子一样,赴宴只盯着吃喝。”
段晓棠扭头看着校尉,人不太熟。看着年轻的面貌,第一反应,居然结婚了,还有儿子,儿子多大了……
斜对面的孟章眉头一跳,官场如战场,说人像小儿,绝非好话。段晓棠面上人畜无害,内里的彪悍谁碰谁知道。
段晓棠品出其中的恶意,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对着其他人道:“日后诸位宴客,记得把我安排在小孩那一桌。”
吵点闹点算什么,对比面目丑陋的成年人,算得上可爱。
段晓棠不按套路出牌的回复把所有人都整无语了,武者的自信呢,将官的尊严呢,被狗吃了?
庄旭酒桌宴席上打过的机锋无数,听到这里微微叹一口气。为段晓棠,为宁岩,还有日后注定劳心的自己。
范成明饮下一杯酒,小声道:“她说不定求之不得。”
夏季的天说变就变,刚才不说晴空万里,至少也是天色明亮。转眼变乌,老天爷专门给不睁眼的人提醒,可谓贴心考虑。
“轰——”一声惊雷震响。
如意有些被吓着,低着头弓着身子。段晓棠将她虚揽,手臂挡在背后,手掌却未触及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别怕!”
同性之间拥抱不过分,可段晓棠现在的身份是男人。
劲一过去,如意缓过来,低声道谢:“多谢段郎君。”
“没事。”段晓棠收回手,无意间望向门外,却见李君璞带着十来个衙役往这边过来。
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微微致意,然后错身而过,李君璞的身影消失在庭院尽头。
庄旭和段晓棠坐在一列,正面看到李君璞过来。认出脸来,还以为狭路相逢找段晓棠报劈晕表哥的仇,结果目不斜视的走了?
青色官服,身后跟着衙差,难道是京府两县的官吏,来办差?
借着敬酒的名义,悄悄走到段晓棠旁边,小声道:“我看到上回宝隆和你劈晕那人的表弟,待会别出去乱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平康坊的地界,一时意气太容易出事了。不怕事但肯定不想多事。
段晓棠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庄旭说的是李君璞。
李君璞会为了表哥被劈晕来找段晓棠的茬么,开玩笑。他甚至自己亲身下场挑拨离间,让三表哥揍了四表哥一顿。
“事都过去了。”段晓棠举起奶茶杯子同庄旭的杯子轻轻碰了碰。“干杯。”
庄旭见段晓棠心里有数,“好自为之,干杯。”
回到座位,越想越不对,和范成明小声交待:“我出去更衣。”厅里坐的憋闷,不如出去凑凑热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夹起一片鸭脯,再抬头时,场地中间的舞蹈已经由绿腰变成更为激烈的胡旋舞。
舞姬身穿华丽的舞裙,头上戴着精美的饰品,面容被面纱轻轻遮掩,神秘而美妙。
在音乐节奏中快速旋转,身体跟着节拍摆动,形成一种独特的韵律。
舞步轻盈而迅速,如同飞转的陀螺,又似空中飘舞的蝴蝶,充满异域风情。
“啊——”
门外传来一声声尖叫。
凑热闹是人之常情,段晓棠脚未出门,只头贴在门口四下张望。在她头顶之上还贴着二三个脑袋。
范成明喋喋不休,“我看看,热闹在哪里!”
月洞门里跑出来两个男人,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番,显然身后还跟着人。
他们身后是一个年轻人,就是刚刚走过去的青服官员。
李君璞脚下一个加速,追上去一脚将其中男人踹倒在地,甚至身体还滑行了一段距离,可见用力之大,脚下必定是没留情。
身体微微扭转,拦住另一个男人的去路。同样踹出去一脚。男人没在地上滑行,改撞旁边的木架上。木架随即散落一地。
这不是街头打架的路子,分明是练家子。范成明看到李君璞双手负在背后,显得气定神闲,诧异道:“京县的官员这么能打?”看起来还是个文官。
宁岩认出人,“那是李二郎,永康县公的弟弟,陈国公的外甥。”
说的当然不是现在的陈国公,他没这么大的外甥。冯晟当年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声名,在武将们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都说范成达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可李君玘拜大将军的时候,比范成达更早,年纪更轻。
可惜后头坏了事。
范成明不知内情,“怎么做京府官了?”
“文文武武,来来去去多了。”武俊江想起那天被段晓棠劈晕的是冯四,的确和李君璞是表兄弟关系。
以大吴当前的官场生态,武将家里出文官不稀奇,文官家里出武将反倒少见。
衙差们赶过来,将两男人提起来。对周围一圈看热闹的人大喊,“万年县办案,抓捕人犯,闲人退避。”
老天爷酝酿已久的大招终于发出,豆大的雨点落下来,转眼间将庭院内的地面打湿。
下雨天留客天,李君璞想走走不了,只能和庆元春管事商量借间屋舍避雨。
又不是军情紧急,何必顶风冒雨赶回衙门。
管事将他们安排在吴越等人厅舍附近,庄旭手搭雨棚跑回来,彷佛说着什么秘闻一般,“那是两个杀人犯……”
段晓棠听得并不真切,天空偶尔传来几声雷鸣,除了如意不适地微颤外。
甚至有种错觉,厅中音乐声越来越大,舞姬们旋转的舞步越来越快。
同僚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拼酒,段晓棠揉揉小腿站起来,同如意交待一声,“我出去透口气。”
这处庭院屋舍不多,一排屋两层楼。
段晓棠和李君璞暂避的房间刚好位于一楼的一头一尾,中间隔了两三间房。
李君璞正站在廊檐之下,微微仰起头看着雨幕。
段晓棠走过去,问道:“你在做什么?”
李君璞:“赏雨。”
要真有这兴致就不是李君璞了,段晓棠慢慢伸出手,手心接住一点从天而落雨水,随即将水倒掉,手回来使劲甩甩。
“小时候很多小孩都怕打雷,我偏不怕,打得越响越兴奋。下雨一样,一下雨就想跑出去踩水玩,拉都拉不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想到刚才段晓棠倒水甩手的动作,“现在呢?”
“现在?”段晓棠怔怔地望着雨幕,“想着带没带伞,会不会拖累行程,会不会打湿衣裳,会不会因为淋雨而生病……”
李君璞:“想的越多,顾虑越多。”
段晓棠举目四望,只见亭台楼阁廊道相连,在庆元春消遣的贵人们哪会有此疑虑,他们的酒食饮水、舞乐花娘自然会不沾染一滴雨水,送到跟前来。
只有揾食艰难的人才会担心雨天阻碍,赚不到衣食。
“我要年轻个两三岁,不,至少六七岁,肯定是平康坊最靓的崽。”
犯下纵火罪,把整个平康坊一起点了。从火光中走来,可不最靓么。
李君璞早知段晓棠以前不是多安分守己的主,“年轻?以为你现在多大。平康坊三曲,大小数百家,多少新鲜找不着。”
李君璞游走市井里坊,查案抓捕缉盗,自是了若指掌。
段晓棠想起这一茬,“这么说,平康坊大小花楼你都很熟,报你的名字能打折么?”
李君璞正色道:“能打折。”骨折的折。
他上门可不是什么好事,轻则抓人问询,重则关门查封。和平康坊这些鸨母龟公两看两相厌,见面都觉得晦气。
段晓棠随意一瞟,才发现李君璞身上佩的是剑。明明自幼学的的是枪法,在外却只佩剑。
轻声道:“她会好么?”
李君璞不解,“她?”是谁。
段晓棠:“那个被你赎身的歌姬。”
是在烟花地一日日沉沦,还是奋力一搏求一个自由。段晓棠设身处地,选择不言而喻。
留在这里,顺利的话仗着年轻姿色好过几年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但以长安风流客喜新厌旧的速度,多则三四年,少则一二年。
一旦赎身,远离长安,另谋出路,对一个弱女子而言,真那般容易?
赎身从良可谓平康坊大部分花娘的终极愿望,可从良后的生活该如何规划,无非嫁人或者做外室两条出路。
说不清哪条道更糟糕,不定留在平康坊还能多苟延残喘两年。
李君璞替歌姬赎身亦是不得已而为之,既不能激怒冯四,又不能真下死手。留在长安又怕两人旧情复燃败坏家声,只得赎身将人送走。
日后是富是贵,是穷是贫,全看她自己造化。
段晓棠若与歌姬易地而处,说不得感慨李君璞是大慈善家,无论结果如何,脱离风尘获得自由都是最好的。
可自幼长在娼门,一身技艺全为讨好他人,能在混沌浊世中蹚出一条生路来吗?
如今只希望她流落风尘只是时运不济,心思深沉甚至毒辣,手段灵活乃至利落,能在一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那女郎不简单,”李君璞换了一个良家的称呼,“她的赎身钱比行价高一倍。”
段晓棠:“鸨母看你不顺眼?”多要钱。
李君璞:“我好歹是个官身,”还是现管,再不如意也不会被当场拂面子。“无非见我不得不为,两人私下协定将钱财分了,或者置换条件让她将私房带走。”
话里话外演着母女情深,依依不舍。原先这场大戏准备的冤大头是冯四,后来换成李君璞。
段晓棠松口气,“是好事。”
李君璞嗤笑,“我的钱也是钱。”只是事到跟前,不愿意计较罢了。
段晓棠:“你不缺这点钱。”
吴越出来看见这一幕,哪怕两人没有任何勾肩搭背的动作,面上也没有嬉笑玩闹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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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与人深交,都是鬼话。
她不是不与人深交,只是那人不是自己。
庄旭看见两人熟稔的交谈,“不是不认识么?”
段晓棠两边介绍,指着李君璞道:“我不认识他表哥,没说不认识他。”
庄旭想想也对,任谁当面把自家亲戚放倒,也不能轻易放过,哪能什么都不说扛着人就走。
吴越冷淡道:“邻居怎么可能不认识。”姓氏职务加在一起,终于对上脸。
庄旭:“邻居?”
段晓棠对吴越永远保持一分警惕,“七公子,怎么知道我们是邻居?”
称呼一变,绝对不是好事。
吴越立刻想到理由,“大约是上次去你家时,在路上遇见,看着面善。”
段晓棠微微点头,拖长音调,“哦。”
李君璞一听就知道里头有猫腻。
段晓棠暗骂吴越瞎话编的糙,李君璞那时病病歪歪的,上哪去路上遇见。敲门的时候,他人就坐在院子里。
三人刚搬来长安,租的房子,又不是坐地户,谁好端端的会去查邻居是谁。
吴越看段晓棠的反应就知道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仔细想想,那日好似不是休沐,白日李君璞不大可能在胜业坊。
庄旭看三人打着机锋,挑起话题,“李县尉,刚刚那两人犯的何事?”
李君璞声音冷淡,“杀人。”
庄旭好奇,“杀的何人?”万年县衙进平康坊抓人,杀人者和被杀者必有一方不简单。
李君璞:“县尊尚未审理,内情不便透露,还请庄参军见谅。”
冷硬的石头捂不热,庄旭转移目标,“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段晓棠伸手接水,雨势渐渐小了。“说年轻五六岁才玩得起,现在只能修身养性。”
暴雨来得快去的也快,庭院内石板被洗涤得焕然一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沁人心脾。院内积水已经消退,只留下湿润的地面和几片被雨水打落的树叶。
厅内乐声稍停,霎时有一种万籁俱寂之感。
李君璞忽然抬头,紧盯着楼板,其他三人随即抬头,楼上隐约传来“咚咚”声。
难言的沉默在几人间散开,万万没想到遇上这种事,想到在平康坊,这些事也不奇怪。
孟章出门来见到几人齐齐仰头看楼板,头微微歪起,“你们在看什么?”
庄旭回头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孟章走过来也听到楼上的声音,随即变了脸色,“这声音,不大对。”
李君璞一阵风似的窜出去,经过小厅从旁边的楼梯上楼,段晓棠紧随其后,再往后又是吴越庄旭和孟章。
范成明看几个人接连跑过去,不明就里,“怎么了?”
李君璞跑上二楼,顺着房间一间间听。停在一间屋外,铜将军把门,一脚踹上门,分毫不动。
庆元春楼板隔音差,但门板质量是真的好。
李君璞拔出随身的佩剑就要砍上去,被段晓棠一把拦住,“我来。”
李君璞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段晓棠外披纱袍,里头衣裳左右各用护臂束住袖子。从左护臂边缘拉出一截铁丝,伸进锁眼里头。
“啪”一声,锁开了。
范成明瞪大了眼睛,“你会开锁?”
段晓棠歪着头,“以前干江洋大盗的,现在金盆洗手从良。”下巴指着李君璞,“京县尉在这儿,抓我呀!”
庄旭担心范成明真信了,“开玩笑呢!”段晓棠身上哪有半点匪盗习性,李君璞肯定知道段晓棠会开锁才让开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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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所见好大一张床,地上躺了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半裸少年,手脚皆被缚住,刚才就是他用脚猛砸楼板。
段晓棠喃喃道:“黑店,逼良为娼?”
少年见一群人涌进来,为首的李君璞身穿青色官服,顿时热泪盈眶,见着官面上的人是最好的。
众人进屋各处警戒,李君璞揭开少年嘴里的布块。
“我乃太常卿之子,袁昊安。”
听见这个姓氏,段晓棠第一时间往袁昊安肚子上瞧,一片白嫩,腹肌混成一块,光光滑滑。
太常卿,掌管典仪祭祀,没多大实权。但正三品,几乎属于活文官的巅峰。
其他人一听袁昊安报的出身,就将袁家在朝中的权势网络,亲戚关系扒拉出大概。
只有段晓棠傻愣愣的问道:“白湛和你什么关系?”
听到孟章武俊江等人耳朵里,就是段晓棠和白家勾连不深,否则如何连白家的姻亲都不清楚。
获救之后,在陌生的环境里听到熟悉的名字,袁昊安心下稍定,“是我表哥。”
换做其他时候,李君璞定然要先排查周边环境,但现在右武卫几个将官进来,在房间内外摸排。
若凶手在屋内,定然跑不掉。
索性蹲下替袁昊安解开绳索,“袁公子怎会出现在此?”
越解越麻烦,李君璞想抽剑割断,又怕吓着人。
“我来。”范成明和袁昊嘉有些面子情,朋友的弟弟也算自己的弟弟。如今遭了难,自该挺身而出帮忙。
从靴筒里掏出匕首,割断袁昊安脚上的绳索。
靴子内藏匕首,比之段晓棠护臂抽铁丝,可常见多了。
脚上绳索一松,袁昊安顿时对逃出生天有真切感受,“我和三哥一起来的,走到这里被人从后袭击晕过去。醒来时躺在床上,听到楼下有乐声,便从床上滚下来求救。”
袁昊安打量四周,“我三哥呢,我三哥不见了。”都快哭出来了。
兄弟俩一起出门,结果有一个找不着了。
宁岩和武俊江从里间衣柜里翻出一个人来。
武俊江立刻大喊:“这有个人!”
段晓棠和范成明立刻跑过去。
范成明认出脸,“袁三。”
段晓棠认出肚子上的疤痕,“袁三郎。”
兄弟俩都是一副模样,五花大绑,只着亵裤。袁昊嘉到底受过伤,身体底子不如弟弟,这会还没醒过来。
李君璞摸摸他的后脖颈,“是被人从后劈晕过去的。”好在没有大碍。
几人七手八脚把兄弟俩身上的绳索解开,范成明像碰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将绳子扔的远远的,“谁干的,拿两丈多的绳子绑人。”
以袁家兄弟的本事,手上只绑一圈他们也跑不掉。
夏天穿的衣裳不多,段晓棠内衫之外只有一件轻纱,什么都遮不住。“谁穿得多,脱两件衣裳给哥俩遮一遮。”
吴越和庄旭将外袍脱下来,盖在哥两身上。
袁昊安微微低着头,拢拢衣裳,“多谢。”
鉴于袁昊嘉破锣一样的身子,谁都不敢强行泼水把他弄醒,只得听袁昊安讲述事件经过。
大伤初愈,兄弟俩跑来庆元春真不是为寻花问柳。袁昊嘉秉承着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的信念,乔装改扮,故地重游,勇气大挑战。
对此,段晓棠只想说,有些人还是适合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平,万事莫强求。
两人里里外外逛了一圈,直到走到这楼上,被人击昏过去。袁昊安只记得出门的时间,在庆元春里逛了多久,何时被击晕的,一概不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无话可说,少年,有些邪得信呀!
右武卫诸将官听到这里,只觉得袁家兄弟侥幸。要不是他们今日刚好过来,要不是雷声雨声乐声刚好停住,要不是段晓棠李君璞等人刚好在楼下说话又多留了一个心眼。
袁昊安的呼救声根本传不出去,其他人哪怕听到,想到此地是平康坊,也会一笑置之。
庄旭想不通,“你们没有欠钱,一路又没有和人发生冲突,怎会被袭击?”
李君璞想到门外的铜锁,超出常规的绳索,必然和庆元春脱不了干系。
不是庆元春自己人,就是熟客。
“七公子,在楼下可曾发觉异常?”
吴越:“没有。”
他们所在的厅只挨着一侧楼梯,但另有其他楼阁连廊出入,何况以他们当时沉迷宴乐的状态,陌生人经过也不会注意。
段晓棠:“我们是一起进来的,可以互相作证不在场。中间只庄参军单独出去过一小会,但他打不出这么复杂的绳结。”
何况庄旭的武力不可能毫无声息的接连劈晕两个人。
庄旭可重视自己的清白了,“我当时是跟在李县尉背后看热闹去了,回来的时候还跟范二说过,对不对?”
范成明急急点头,“对对,庄三说那是杀人犯。”
范成明和庄旭的证词在李君璞这里可信度很小,转而问段晓棠,“你如何知道他绳结绑的不好?”
往事不堪回首,段晓棠叹口气,“因为他绑过我呀,轻轻一挣就开了。”在入营那一日。
这个理由李君璞勉强信了,刚才的绳索他们解开都费劲。
段晓棠蹲在袁昊安面前,“袁四公子,问个问题,可能有点冒犯。”
因为段晓棠之前报出过白湛的名字,又是第一批冲进来的人。袁昊安对她不乏信任,“郎君,请直言。”
段晓棠:“你们兄弟俩,是童子身么?”
这个问题可真够冒昧的。
袁昊安吞吞口水,“郎君,为何有此问?”
段晓棠:“和找袭击你们的人有关。”
袁昊安艰难开口,“是。”瞥一眼旁边尚且昏睡的袁昊嘉,“三哥,大概也是。”
真兄弟情深,知根知底。
段晓棠站起来,居高临下,“今天这事,你们是想请自家长辈,还让表哥来处理?”
“表哥?”袁昊安没反应过来,他和袁昊嘉父母辈、祖父母辈、加上外嫁的姑母们,表兄弟加起来几十个。
段晓棠听出疑惑的语气,“白大公子。”
上次的事也是白旻处理的,想必对给弟弟们收拾烂摊子,轻车熟路。
袁昊安当即作出选择,“麻烦请大表哥来。”表哥总比亲爹好说话些。
李君璞着人将袁家兄弟扶下楼,低声问道:“你有想法?”
段晓棠反问:“你打算怎么查?”
李君璞:“索问庆元春上下一干人等。”这事既然遇到了,不提和白家姐弟的交情,凭袁家兄弟的出身也必须有个说法。
“吃饭了么?”段晓棠问的风马牛不相及。
不到午食的时候,李君璞只得回答,“吃了朝食。”
段晓棠摸摸索索,从腰间荷包里摸出几块糖来,全塞到李君璞手里。反倒好心当成驴肝肺推开,“我不吃糖。”
庄旭疑惑,李君璞是怎么从纸包里看出是糖来的
吴越眼神微黯,原来你的糖别人也能吃。
段晓棠再把糖塞过去,“吃些糖填肚子,今明两天你大概是吃不下饭了。”李君璞有点洁癖,心理上的。
听人劝吃饱饭,李君璞愣住一会,段晓棠说的是“吃不下饭”,而非忙到吃不上饭,“看出什么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将绑人的绳索踹到中间,“不光可以考虑劫财,也可以是劫色呀!”
“劫,劫色!”范成明刚把袁家兄弟安顿好,想上来找找有没有线索,结果听到这么个惊天动地的猜测,“他俩男的呀!”
众所周知,男人在外行走更安全。
段晓棠:“所以我刚才没当面说,怕给两小兄弟留下心理阴影。”
其他右武卫将官、县衙衙差:但你给我们留下了心理阴影。
风花雪月两情相悦自无不可,但绑到太常卿家郎君头上就过分了。
李君璞沉着脸,“继续。”
段晓棠尽量用客观公正的语气叙述,不让自己显得很变态。
“他们哥两身上的绳子绑的很精致对吧?”
李君璞总觉得接下来不是好事,“然后?”
段晓棠:“从颈部、锁骨、胸骨一路往下,凸显身材,姑且算是一种闺房情趣。”
谁会有这种情趣呀?其余人纷纷用一种看变态的眼光盯着段晓棠。
段晓棠急忙解释,“我只是听说过这种说法。”没有这癖好。
庄旭结舌,“所以你一进来就说是逼良为娼?”
“那倒不是,平康坊发生这种事是大概率的。”段晓棠不能未卜先知,“这种绑法一般适应用于身材丰满的女子或者健硕的男子。”袁家兄弟俩都是白斩鸡,一时没看出来。
范成明靠得最近,段晓棠就地取材往他身上指,“比如范长史这样的。”
范成明听到话,立刻往后退一步,“和我没关系。”
吴越理清楚关系,“所以你问他们兄弟是不是……”剩下的话说不出口。
段晓棠主动解释,“考虑他们以前有没有欺辱他人的经历,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能因为他们是白家的表亲,就在品行上格外期待。
袁家兄弟被救之时,身上除了绳索绑缚之外没有其他痕迹,算犯罪未遂。中止原因不知道是他们这群人在楼下宴饮,还是万年县进来抓人。
李君璞长叹一口气,“所以呢?”心累。
段晓棠说的轻巧,“审问的时候顺便问问哪些花娘、客人有这方面癖好。”
李君璞想当场辞官。
段晓棠:“不过我猜男的可能性大些。”
好了,李君璞现在只想把整个平康坊烧掉。
庄旭抽抽嘴角,“为何?”
段晓棠:“女人有这本事,还在平康坊混?”逃出去混江湖,总有一席之地。
确实会给袁家兄弟留下阴影。
李君璞铁青着一张脸,靠得近的范成明看了都有些害怕。
段晓棠出着主意,“不然把你上司,或者京兆府的人叫来?”
李君璞考虑一番利害关系,这妥妥的丑闻,看处理手段,袁家兄弟绝不会是第一批受害者。
首要的是隐秘,若牵涉进的人位高权重,再考虑召唤大法。
李君璞一遍遍暗示自己,你是拿朝廷俸禄的京县尉,要尽职尽责……这八品官谁爱干谁干!
“我去调遣人手。”
李君璞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到楼下扣押人犯的屋子里,庆元春藏污纳垢不值得信任。
他和手下人都绑不出解不开的绳索,又怕人犯学段晓棠身上藏了刀片铁丝,连镣铐都信不过。
让手下搜身一遍后,将人犯胳膊全卸了,着人严密看管。另派出两人,一个去白家报信,一个回县衙摇人。
将剩余人手分派好,两人一组,审问庆元春的鸨母管事和花娘。
李君璞一个小县尉根本锁不住整个庆元春,现场能做这事的只有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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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他还是见证者之一,哪怕和白家袁家殊无交往,看在朝堂香火情,也得为袁家兄弟“主持公道”。
吴越发号施令,“孟将军,烦请你带人守住庆元春四周大门,不许任何人出入,等白家袁家的人来接手。”
当然不是回右武卫调兵,用的是他们带进来的随从和护卫。
孟章有些迟疑,“七郎,你的安危……”
吴越:“无碍,其他将校都在。”
回来楼下小厅,袁昊嘉悠悠醒转,有些虚弱的靠在弟弟身上。
范成明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袁三,喝点水。”
满屋子人只有范成明看着眼熟,袁昊嘉又不似袁昊安经过一番挣扎,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晕过去醒过来,“四郎范二,到底怎么回事?”
段晓棠的猜测太过惊悚,范成明只挑简略的说,“你们兄弟刚被人绑了,我们正好在楼下听到动静,万年县已经去捉拿人犯了。”
袁昊嘉看着身上的衣裳换了,花纹刚好和旁边庄旭的内衫对的上,“连我们身上的衣裳都扒了?”
范成明不知该如何作答,“衣裳也能换两个银钱,对吧。”
袁昊安一无所知,“我两偷偷出来,换的书童的衣裳,不值钱。”绑他们的人穷疯了吧。
庄旭:“多少是块布。”
恐怕袁家兄弟遭祸正因为衣着不显。
吴越若是爱装面子,说不定这会还能道一句,“我破贼归矣,接着奏乐接着舞”。
但他向来小心谨慎惯了,直接把在厅里伺候的庆元春的人,不管乐人、舞姬、还是花娘,全锁到旁边的空房间里,防止走漏消息,把剩下的护卫随从散出去把守庭院四周。
厅内空空落落,桌案上剩余的酒食,再没人动,更别说段晓棠从不喝离了眼的饮料,袁家兄弟的事定然和庆元春脱不了干系。
段晓棠的猜测虽然惊人,细思下来也有几分道理。右武卫将官们各个自诩体魄惊人,但万一着了道……
龙阳断袖自古有之,但老子不愿意。
段晓棠手指无节奏的轻轻敲击桌案,有剥削就有压迫,都是鱼肉,哪分男女。
孟章进门回禀,样子颇有些为难,“七郎,白家来人了。”
好消息是白家来人,他们能从是非中脱身;坏消息是来的不是众所期待的白旻。
段晓棠坐在门口,看到进门的徐昭然当即愣住,捞人何时轮到“未过门”的表姐夫出马了?
再看到后面身着男装的白秀然,终于明白徐昭然不过是个添头。
徐昭然先向吴越拱手道:“多谢七公子对舍弟施以援手。”不过“舍”的比较远,未婚妻的表弟。
吴越:“应有之义,无需多谢。”
白旻到楚国公府赴宴,白隽带白湛去城外名为清修实则玩耍。家中只有白秀然和一干萝卜头弟弟,以及趁着休沐过来献殷勤的徐昭然。
白秀然原本打算用白湛的名义,结果听说是被吴越一行人救下,都是认识的,无需掩耳盗铃。奔到袁家兄弟面前,低声问道:“有没有受伤?”
“三表哥,”袁昊安看着白秀然的打扮,立刻改口,“我们无事,七公子他们人来的快。”
李君璞派的衙差说的不清不楚,因为他打算等白旻来了,不管自己还是吴越都能好生交待,没想到来的是白秀然。
故而现在对内情一知半解,“到底何人生事,绑了你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根本不敢往白秀然身边凑,早躲得远远的。
庄旭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李县尉已经去捉拿人犯,至于内情,段司戈比较清楚。”
白秀然瞥见他和吴越身上衣衫花纹与两表弟相同,换了一副好脸色,转头问道:“晓棠,怎么回事?”
人多眼杂,段晓棠招招手,“我们出去说。”
家丑不可外扬,对家属坦诚也得分人,比如白秀然和徐昭然两个,谁里谁外清楚明白。
白秀然跟着到庭院垂柳下,段晓棠一五一十将自己等人从发现异常、冲上去查看、袁家兄弟获救时的状态以及事后猜测和盘托出。
白秀然越听眼睛瞪越大,大为震撼,大不理解。
想象不出来那种复杂绳结,但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绑出来的。
白秀然另有一重担心,“他们身上没事吧?”说的模糊委婉。
段晓棠:“没事,除了绑痕,没有其他痕迹。”
白秀然拍拍胸口,“我还担心和上次在燕春楼一样,特意叫了婉婉过来。”
段晓棠手往地上一指,“这里就是燕春楼。”
白秀然顿时怒上心头,栽过一次不够,迎头碰第二次。立刻就要往厅里走教训两个不成器的。
段晓棠急忙将人拦住,将袁家兄弟的说法道出,十之八九是真的。年轻人不信邪,结果真撞上邪了。
厅内能看到外头景象,见白秀然生气想动手的模样。哪怕袁昊嘉和徐昭然这位未来表姐夫不熟,但亲戚关系到底让他们联系更紧密,“徐大哥,三表哥要去找歹人报仇么?”话里话外还有些担心。
徐昭然顿了顿,“也许。”
段晓棠拦住白秀然是往厅里冲,可不是往外闯。
袁昊安低声道:“我想回家。”前提是事情解决干净。
徐昭然:“已经给袁家递信,待会袁伯父就来接你们。”白秀然不如白旻名正言顺,一个人扛不下来。
白秀然:“歹人留在庆元春的可能性有多少?”
段晓棠不是专业刑侦,考虑袁家兄弟当时的状态,“一半一半。”
白秀然揉揉手腕,“那就把所有人都留下来。”
吴越能在事发时将庆元春里外锁住,已经仁至义尽,接下来是一点不打算沾手。
白秀然不是白旻,没有威望手腕将所有人扣下来,但歹人不找出来,火气难消。
段晓棠:“怎么留?”
缺乏威望手段,但金钱开道可以补上。白秀然:“今日所有消费记白家账上。”
名就用白隽的,反正他不在意,果然是孝顺女儿。
段晓棠有些担心,“你爹你大哥不认怎么办?”毕竟听起来不好听。
白秀然微微挑起嘴角,不屑道:“我有钱。”
忘了这是一个富婆。
当一个女人有地位还有钱时,会爆发多大的能量,参见白三娘子。
在这一点上,祝明月颇不如矣,她可没有白秀然的身手,妥妥的战五渣。
白秀然另有一重考虑,“若查出来和这个“春”脱不了干系,我就把这拆了!”省钱。
段晓棠还能说什么,只能海豹鼓掌,拆的好拆的妙拆的呱呱叫。
白秀然脸上糊上无懈可击的笑容,招来白进,“和院里管事说一声,今儿白家把这包了,客人们所有花销都记白家账上。”
白进接到命令时都有一瞬愣住,自己侍奉的是一位女郎没错吧!
更别提右武卫诸将,平康坊亦有良家女子带着帷帽在家人陪同下出入玩乐,但进展到包场的地步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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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然知道,他听见了。
徐昭然知道白秀然不是无的放矢之人,眼神询问是何缘由。
白秀然附耳道:“他们可能是被好色之徒绑了。”
徐昭然猛地瞪大眼睛,这时候他还是想的简单,以为是莺歌爱少年。很快调整好表情,对着上首的吴越道:“七公子,可有喜欢的舞乐?”
听到其他人耳朵里,不知该感叹妇唱夫随还是狼狈为奸。
林婉婉到庆园春时,没想到是故地重游。远不似上回风声鹤唳,不过多了些寂寥之感,尤其时不时看到出入的衙差。
这块地风水有问题,老出事。
袁家兄弟被移到另一间空房,袁昊嘉见到林婉婉一阵瑟缩,声如蚊蝇,“林大夫。”
范成明陪着袁昊嘉,一眼认出来是段晓棠的表亲,原来姓林。
“好久不见,”林婉婉放下药箱,敷衍地挥一挥手,“伤在那儿?”
白秀然抱手站在一旁,“两人被人用手刀劈晕绑起来。”
段晓棠补充,“外表除绳索淤痕外无其他明显伤痕。”
林婉婉摸一把脉,“没什么大碍,回去喝点安神汤,家里应该有散淤的药膏,时常擦擦就行。”
白秀然尴尬地说道:“他们可能受了一点惊吓。”几剂安神汤根本压不下去。
让病人回忆受惊吓的场景有些不人道,段晓棠将林婉婉揽到一旁说清前因后果。
林婉婉感叹,这个世界太危险,男孩子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不过两白斩鸡绑起来有什么好看的,还是说歹人只敢向“弱者”下手。
回到厅里,林婉婉摆上一副正经表情,“待会出了这个门,让秀然拿树枝往你们洒点水,回家进门跨个火盆再洗个澡。”
“沐浴的水有讲究,柚子叶为上,艾叶菖蒲次之,实在找不到,柳叶或者清水也能凑合。”
范成明越听越耳熟,这不是段晓棠第一次休沐时的经历么。
林婉婉的流程哪有这么简单,“养足精神出门,文庙武庙、寺院道观、景教……通通拜一遍。”
袁昊安尚有顾虑,“林大夫,家中信佛。”
文庙武庙寺院没问题,但跑到道观景教地盘上,只怕没求来保佑反招来罪过。
林婉婉没想到袁家还是信徒,立刻有了替补方案,“那就专门去各处菩萨庙罗汉堂,香油钱不用给多,心诚则灵。关键是说清楚你们的住址姓名和诉求,别让菩萨罗汉保佑错了人和方向。”
别搞出求躺平,结果回家一跤摔断胸椎;求暴富,遭遇车祸赔误工费;求对象,被同性表白;求事业,惨遭加班……等等乌龙事。
调剂式许愿,别管怎么做到的,你就说实现没实现吧!
袁家兄弟求神拜佛应该是那种老老实实按部就班来的人,倒不必格外交待话术。
林婉婉还有最后一记杀招,“若还是觉得心中难安,晚上抱着铺盖去祠堂睡觉。”
袁昊嘉被吓得来了精神,“祠堂?”他们除了祭祖,只有挨罚的时候才去祠堂。
林婉婉有充足的理由,“祖宗哪有不保佑自家人的道理。”
医药、神佛、祖宗,种花家祖传的三大安心秘诀。三管齐下,不愁没效果。
白秀然没想到林婉婉少花钱的求神拜佛法进化到如此地步,关键是很有道理。
林婉婉信不信不知道,反正其他人是信了。
白秀然:“你上次好像差了最后一步。”怎么补上呢。
“因为我祖宗祠堂不在这儿。”段晓棠后来还是在祝明月林婉婉布置下,手里拈着软妹币,对着四方天地,盘古女娲炎黄求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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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审出一些线索,再次回转就是为求援。双拳难敌四手,万年县的衙差顶多干些围追堵截的活计。
无论是白旻还是吴越,能掏出些人手支持都好。连游说的腹稿都打好了,结果一进庭院门只看到多出来的徐昭然。回忆过来时看到的是白家家丁没错呀!
还是徐昭然这个未来女婿登堂入室,能指挥岳家家丁?
徐昭然站起来,出门走到李君璞身边,“玄玉,伯父大郎二郎皆不在家,此次是我与三娘来的。”
李君璞万万没想到,白家人口众多,居然还有缺人手,需要白秀然出头的一天。
白秀然从隔壁出来,“李二哥,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李君璞咽咽口水,内情似乎不大好对着白秀然一个女眷说。
白秀然看出他的顾虑,“无需顾忌,晓棠已经告诉我了。”
“找到两个人,”按照李君璞的办案养出的直觉,几乎可以将他们从嫌疑人锁定为罪犯,“需要一些好手。”
李君璞手下自有一班衙差,白秀然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歹人有些身手。
白秀然爽快道:“我带来的所有家丁,都归你指挥。”
李君璞略有迟疑,“不如等袁大人或者你大哥过来?”潜台词歹人有些身份。
不是怕得罪权贵,他得罪的多了。纯粹不想辛苦抓了人,后来又莫名其妙放了。这种事经得多了,心累。
这时候有一位高位者背书,才能把案子做瓷实。
吴越不过恰逢其会,和白家袁家没交情,自然不肯出头。最好等两家能做主的人过来。
白秀然微微抬起双手,“李二哥,你看我怎样?身手不差更不怕事。”
李君璞诧异道:“你亲自去?”
“嗯。”白秀然微微笑道:“我们可以先办事,后补程序。”
至于什么程序,当然是把人往死里整的程序。
白秀然是女儿,在外使用白家的名义不比兄弟们理所当然。但父亲兄弟的看重,让她在家庭内部有不低的话语权。
外人看来她和白家绑的不够紧,但何尝不意味着她行事更自由,进退皆可。
李君璞晓得白秀然的本事,默认这一做法。
白秀然转身对段晓棠道:“借你刀一用。”来的时候可没想过会与人动手。
段晓棠回到厅里,取出座位旁的刀,递给白秀然,“你随意。”
林婉婉贴在白秀然耳边,狗腿道:“三娘子,迷药、石灰粉、辣椒粉需要不?”
白秀然想到林婉婉背来的药箱,“暂时不用。”
换做以前定然毫不犹豫地拒绝,混得久了,也渐渐猥琐了。
徐昭然站在后面,立刻喊道:“我也去。”兵器,可以找庄旭借。
白秀然回头拒绝道:“不用你去,在这等我回来。”
等白秀然和李君璞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徐昭然犹自愤愤不平,“我只想帮帮三娘。”
段晓棠劝解道:“秀然也是为你着想,不想你惹上麻烦。”
徐昭然:“我不怕麻烦。”
段晓棠手一摊,“这话跟我说有什么用,跟秀然说呀!”
林婉婉冲徐昭然甩一个白眼,“他就是想借你的口,跟秀然表忠心。心机!”见得多了。
徐昭然着急道:“我不是,我没有。”
段晓棠摸着下巴,越看徐妲己越有那味了。
林婉婉手伸到徐昭然面前,“不过你如果愿意给点好处,我倒可以帮忙给秀然传传话。”
徐昭然头一次见识如此光明正大的“索贿”,“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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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不得不说句公道话:“除了钱财,吃食玩具你和秀然混不到一起吧。”
林婉婉毫不脸红,“钱,我和秀然五五分呀!”
段晓棠不得不给林婉婉比一个大拇指,白秀然知道被你这么卖了么,还是不知情的成了分赃的同伙。
徐昭然按着太阳穴,他真是,信了林婉婉的鬼话。
袁家兄弟听到动静冒出头来,袁昊嘉不解道:“三表哥作甚去?”看着像找人打架似的。
段晓棠张口就来,“哪有什么三表哥,今天来的是你们二表哥白湛。”
袁昊嘉明白段晓棠的意思,但有件事必须得解释清楚,“二郎是我表弟。”
林婉婉揣度刚才李君璞的状态,并不看好,“李二哥,估计又得蔫好一阵。”
段晓棠:“可能得病一病。”
徐昭然:“到时我去探病。”
名义上:生病;
实际上:休假。
这破官谁爱当谁当。
对李君璞现在处境,众人有心无力。
袁家兄弟缩回房间,范成明看着几人站在庭院里的背影,“我没想到他们关系居然不错!”尤其段晓棠和徐昭然。
袁昊安:“听白二提过,他们常在一起玩。”
范成明想恐怕不只徐昭然和段晓棠,连刚离开的县尉李君璞也是一个朋友圈子的。
一帮人出身背景性情全然不同,怎么混到一块去的?
袁奇在家接到白秀然传的信,人都是懵的。又是平康坊,又出事了。不仅侄子,连儿子都陷进去了。
不是一个养伤,一个读书么,怎么转眼去了平康坊。
顾不得许多,当即点了家丁出门,另外派人去请几位大夫,尤其是请林婉婉去平康坊,就怕晚一步,两个孩子血流干了。
站在庆元春门口,袁奇可没有林婉婉那般轻松的故地重游心态。
满心满眼只有一句话,又是这个鬼地方,邪了门了!
白进站在门口,看见袁奇过来,立刻迎上去,“小的白进,见过亲家郎君。两位小公子已经救出来了,身体无碍。”
先把最重要的事情的说了,路上的时间又将来龙去脉细细讲一遍。
袁奇到了地方,先看了兄弟两个,除了穿着陌生衣物,确实不像受了大罪的模样。
袁奇打量周遭一遍,问道:“二郎呢?”他当然知道来的是白秀然,但对外总要有一个身份,最好用的当然是白湛了。
徐昭然没想到袁奇来的这么快,只能硬着头皮道:“万年县衙人手不足,她带家丁支援去了。”
袁奇瞬间觉得姐夫选的女婿不怎么样,冲锋陷阵的事怎么能让白秀然一个女儿家去呢。转念一想,难道让白秀然留在这里和一群男人应酬?
孩子安全确认无误,袁奇瞬间转换成“严父”模式。堂前教子,在哪儿都算不上错。
袁昊安不想挨打,更不想在这挨打,“父亲,我与三哥是河间王府七公子率人救出来的,还未曾道谢呢。”
袁奇转进厅内,和吴越等人应酬起来。论年纪论官职袁奇为长,但吴越的世子位眼看到手,未来谁上谁下且说不准。
不包含利益的应酬,只要双方恪守场面上的礼仪自然不会太难。
李君璞和白秀然并肩从月洞门里过来,看外表没受什么伤,只白秀然额前有一缕头发落下来。
段晓棠急问道:“人抓到了?”
白秀然轻轻点头,连刀带鞘甩到段晓棠手里。
李君璞示意身后的衙差上前,捧出两枚玉佩给袁家兄弟辨认,“是否你们今早出门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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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有些疲累,“这是证物,暂时不能还你们。”
“真抓着人了!”范成明没想到段晓棠无厘头的猜的居然成真了,忍不住拍拍袁昊嘉的肩膀,“你们兄弟真是福大命大。”
袁奇疾步从厅内出来,“抓着人了?”
段晓棠能毫无顾忌的和白秀然托出内情,白秀然做外甥女的却不能没脸没皮和舅舅说道。
李君璞体谅她的难处,站出来道:“下官万年县尉,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半刻钟后,袁奇气冲冲地从月洞门出来,“徐大,你二人送这两不成器的回家。”转头对李君璞道:“本官随你去一趟县衙,京兆府那边会打好招呼。”
白秀然徐昭然带着袁家兄弟向众人告别。
袁昊安跟在白秀然背后,小声道:“三表姐,我多日不见姑父,能否去家里给姑父请安。”现在回家得挨一顿毒打。
白秀然淡然道:“父亲出城不在家中,归期不定。”
段晓棠:“七公子,那些花娘能放出来了么?”
吴越向身后护卫示意,将旁边的门锁打开。
护卫站在门口,向屋里一众战战兢兢的女人道:“出来吧,你们可以走了!”
一群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被锁起来。如今贵客大发慈悲将他们放了,自该感恩戴德。
不敢到吴越近前,远远的跪在门廊上磕头后忙不迭走了。
人命如草芥浮萍,乌压压一群人,段晓棠甚至分不清哪一个是如意。
段晓棠牵着林婉婉的手,向吴越道:“七公子,外头太乱,属下先送舍妹回去。告辞!”
“路上注意安全。”吴越挥挥手让人走了。
白家袁家成群的家丁,随便拨个人都能送林婉婉回去,没让两家送,林婉婉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做助段晓棠脱身的工具人。
同事聚会,勉强算件正事,家属自该识大体,可如今的情况……去他的识大体。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药箱放在马背上,段晓棠牵着马缰绳,“今天坐我旁边的女孩叫如意,才十四岁。”
林婉婉面无表情,因为这样的惨烈已经见过太多。可以说,她是三人中最先接触平康坊光鲜下龌龊的人。
济生堂从开业以来,私下断断续续接诊过许多来自平康坊的女郎。可以说能走到她面前的,都是一些当红或者曾经红过,处境不算差的女郎。
女性的沦落如此简单,赵璎珞一个有勇气千里赴长安的北地士族女郎,都忧虑过会不会流落到平康坊。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林婉婉化用一句广告词,回望花遮柳护的繁华地界,“她们难的是出去后如何生活。”
自己的心态、他人的眼光……不是说赎身后找个人嫁了就行。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没有傍身的本事,说不定哪日又被迫重操旧业。
林婉婉挽上段晓棠的手,“走,我们去步步糕吃小蛋糕。”低沉的时候吃甜食总是没错的,“我请客。”胸脯拍的噔噔响。
林大夫下了血本,段司戈不置可否,左手倒右手的事。
两人一路行来,进了东市直奔步步糕。
戚兰娘看见两人进来,急忙迎出来,“怎么过来了?”
她和赵璎珞两人轮换,每人盯一个铺子。
林婉婉笑道:“吃小蛋糕。”
戚兰娘指了指楼上,“在上面还是去后头?”
段晓棠:“我们去后头。”
戚兰娘让开道:“想吃什么自己拿,我就不招呼你们了。”
段晓棠和林婉婉站在长长的柜台边里,每人取一个小蛋糕,另外挑几样放在一个空盘子里。好在分量都不大,一两口的样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人坐在后面的办公室里,段晓棠戳戳蛋糕上的黄色果肉,“这是黄桃?”
林婉婉点点头,“生吃没那么好吃,可能做成罐头才是它唯一的出路。”
长安没有做罐头的条件,不过是将它用盐水泡除涩味后,倒进糖水中煮熟。
以现有物资供应条件,不可能每一样产品严格把控配料表,除了主料,其他的有什么加什么。
夏季水果蛋糕上的水果都是当天现买现煮,遇上黄桃就是黄桃蛋糕,遇上葡萄就是葡萄蛋糕,遇上荔枝……不可能有荔枝。
林婉婉双手合十,“黄桃罐头会保佑每一个信仰它的孩子。”
两人没有严格的饭点必须吃饭的规矩,显然是打算用蛋糕抵肚皮。何况这些都是细粮做的,怎么会是垃圾食品呢。
吃完了面前的一份,林婉婉摸摸肚子还有余量,“我再出去拿点,晓棠,想吃什么?”
“甜的吃多了有点腻,拿点咸味的。”段晓棠盘算一圈,“蒜香小面包吧。”
天空传来一阵雷声,轰隆隆——不绝于耳。
林婉婉刚出屋门,豆大的雨点落下来。
自段晓棠走后,右武卫的人也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选择。
留下吧,庆元春的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时不时还会遭遇衙差审问。照理说换个场子便是,平康坊花楼多的是。
但大家心明眼亮,换个场子换座花楼,底下都是一丘之貉。庆元春脏污,难道其他花楼就干净?
吴越向来求稳,其他将官也不想一时着了道,被人看见衣衫不整的模样。索性约好下次再聚,就这么散了各回各家。
至于私底下人是回家,还是找个酒楼食肆续场,那可管不着了。
庄旭心心念念上次吃的蛋糕,幸好记得当时食盒上的字样——步步糕。
范成明紧随其后,“我也去,给嫂子侄儿买些。”
孟章疑惑,“真那般好吃么?”
“反正去看看,然后提了东西去万年县衙外听听消息。”范成明一来作为狐朋狗友关心情况,二来也是去凑凑热闹。
一进东市,身后的随从便向行人打听,步步糕的位置。轻而易举问到了地方。
还没看到招牌,范成明已经闻到味道,“好香啊!”
庄旭:“就是这儿。”
三人迈步进去,还没走到柜台。范成明只觉得混杂各种味道的甜腻香气直冲鼻头。
长长的柜台,以及柜台后各色琳琅满目的糕点让人应接不暇。
孟章头一次有了迟疑,“我们买哪样?”
庄旭的意志不大坚定了,“蛋糕?”
范成明一马当先冲到柜台,正遇上女伙计将头顶一块木牌取下来。
旁边的客人当即哀叹,“酥油泡螺没了。”
女伙计:“郎君,今天备的原料做完了,不如看看其他的。”
范成明转头问道:“酥油泡螺是何物,好吃么?”
客人:“用酥油、蜂蜜、蔗糖所制,滋味绝佳。”
手快有手慢无,客人简单给范成明讲解后,立刻抬头看头顶的牌子,报菜名似的报出糕点,“拿两斤鸡蛋糕,一斤奶油面包,再拿三块蛋糕。”往柜台后瞅,“今天有哪些蛋糕?”
女伙计:“黄桃、葡萄、桃子还有李子。”
客人挑三拣四,“李子太酸,黄桃没尝过,拿两块黄桃一块葡萄的。”
伙计快速将客人买的东西挑拣包装好,放在收钱的地方。客人身后的随从才从褡裢里掏出四五串小钱来放在柜台上。
一个食盒两包点心,几百文就没了。范成明转身和庄旭说道:“价钱可不便宜。”换做绿豆糕能把人撑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转头看着门外的瓢泼大雨,“我们走不了了,既来之则安之。”小声说道:“我刚才问过来往的客人,奶油水果蛋糕、古早蛋糕、焦糖布丁,先拿这几样,楼上的位置快满了。”
雨越下越大,不少行人冲到街道两旁店铺躲雨。没钱的站在廊下,有钱的进店里。
孟章指着柜台的方向,“那不是林娘子么?”
林婉婉刚才和段晓棠一起离开,怎会出现在步步糕。而且她还站在柜台里头,随意拿着竹夹挑拣糕点。
庄旭走到柜台空挡处,冲林婉婉喊道:“林娘子。”
林婉婉转头看见庄旭,认得脸却不清楚名字,“你是?”
庄旭本想说今天刚刚见过,但想到他们见面的地方不大对,“我叫庄旭,段晓棠的同僚。”
庄旭等人没坐上楼上的位置,反而进了后院的办公室。
范成明坐在段晓棠对面,一脸诧异,“所以步步糕是你的产业。”
段晓棠:“不只我一个人的。”
庄旭转过神来,“难怪你知道宝隆和的货源在哪。”合着自己就是货主。
“我又不是第一次和同行做生意,”段晓棠十指交叉撑在胸前,“你们怎么过来了?”
范成明和庄旭一块走到哪儿都不奇怪,但出人意料的是孟章掺和在里头。
庄旭就怕被误会他们跟踪尾随,吴越为何时不时被阴阳怪气一两回,不就因为这点破事么。
“你上次带蛋糕去营中,我想着买些尝尝。”声音越来越低,“然后一起去万年县衙凑凑热闹。”
八卦和吃瓜才是人类永恒的动力。
庄旭盛情邀请,“一起去不?”
段晓棠断然拒绝,“不了,家里有事。”只要李君璞晚上不住在衙门,总能知道来龙去脉。
范成明:“你家能有什么事?”
段晓棠可是有正当理由的,“我要读书呀!”
范成明可不觉得段晓棠有多大的求学之心,但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哪怕在将门,读书尤其是读兵书,都是值得鼓励的。
庄旭:“读到哪儿了?”
段晓棠:“今天读《三略》。”
范成明感慨,“那你读的够快的。”
段晓棠每逢休沐学兵书,几人间不是秘密。关键是她读起来确实快,短则五天,长则十天,就能消化一本兵书。
庄旭想到另一头,“你找的老师也够厉害。”
现学现教,一个敢教一个敢学,关键还没走偏。
段晓棠身体往后仰,靠在椅背上,暗道杜乔的学习能力可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经过朝廷认证的。
“还差一本《司马法》,第一阶段的学习任务就算完成了。”
敲门声响起,段晓棠:“进来。”
戚兰娘带着两个伙计端着托盘进来,“捡了一些刚出炉的糕点,你们尝尝。”
转身问段晓棠:“厨房熬了姜汤,散给店内外的客人。要不要喝点去去寒气?”
范成明等人进来,把林婉婉挤到隔壁屋子。这会正在外头接雨水玩,听到话立刻喊道:“我要加糖的。”
段晓棠转而问三人,“你们呢?”
姜汤驱寒,其味辛辣,喝点没坏处。
范成明:“我们也要加糖的。”
戚兰娘微微点头,锅里多加一撮糖的事。“有事叫我。”转身带着人离开。
刚出锅的蛋糕正是香味最浓烈的时候,孟章在庆元春时多喝酒,正是肠空肚落的时候,拿起银叉插进一块酥软的蛋糕,霎时空虚的嘴和胃都得到满足。
三人面前各有一个大盘子,堆着几样不同的糕点。
范成明连吃好几块,犹不满足,“怎么不早说,我们都来给你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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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段晓棠浅浅喝一口,“所有都弄好了,就等着开业。结果因为你把我弄进营里,差点让步步糕开不起来。”
范成明脖子往后一缩,心虚道:“原来是那时候的事。”
庄旭心道难怪段晓棠刚开始看范成明一副断人钱财的模样,原来是坏了人财路。东市这么一大间铺子弄起来,花费定然不小。
段晓棠根基不稳,也说不是她一个人的,该不会这里头有白家或者白三娘的股子吧。
庄旭:“范二,你不是要做生辰么,糕点席不如就在这订了。”
不等范成明答应,段晓棠一脸怀疑,“你有钱么?”
范成明对着谁都能梗着脖子道一句小爷不缺钱,唯独对段晓棠心虚。
段晓棠很快就有了解决方案,“钱债肉偿,给不出钱来,我就把你扣下来洗碗,或者去左武卫门前拉条幅要债。”
庄旭心有戚戚,“姐夫又没做错事。”
他只是不幸的摊上一个糟心弟弟。
孟章低声笑出来,范成达的笑话真是常听常新。
几人吃着有营养的蛋糕,继续说着没营养的话题,慢慢等着雨停。
范成明站在柜台前,和伙计说着要买的糕点,不说名字,只指指点点,“这个,这个,那个……”
都是他尝过味道不错的,戚兰娘原本捡样就是按照大客户试吃准备的。
伙计一样样把对应的名字报出来,“红豆面包、蒜香小面包、奶油面包、焦糖布丁……”
段晓棠站在一旁,“买那么多吃得完么?”
庄旭:“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家里有多少人。”
“是我浅薄了。”段晓棠联想到白家,姐弟两每次连吃带拿,带回家的分量都不小,只是少有轮到白隽的时候。“不过夏天不能久放,顶多一两天。”
范成明胸有成竹,“你放心,今天它们就会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段晓棠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你们范家是不是别名饭桶。
几人在步步糕门口分别,范成明最后一次确认,“真不和我们一起去?”
段晓棠义正严词,“我要读书。”
范成明不耐烦道:“行行行,我们先走了。”
三人留了几包糕点挂在马背上,其他的各自交给随从送回家里。
孟章心里思量半晌,方才问出来,“段司戈的兵法老师,收不收徒弟?”
庄旭:“孟将军为何有此问?”
孟章:“我那儿子不成器,《孙子兵法》从小到大教了多少遍都记不住。段司戈学的快,老师定然是有诀窍。”
范成明:“有没有可能是她聪明学的快。”
孟章不觉得范成明是骂自己儿子笨,人家只是简简单单说出一个事实而已。
庄旭摸着下巴,为难道:“段司戈说当初试过四个老师,现在这一位造诣最低,只读过《孙子》《六韬》,是个纯粹的文人。”
孟章有些纠结,他儿子只是不能精读,领会其中真意。兵书还是读过不少本,比这两本打天下的老师强多了。忽而想到,“段晓棠怎么读《三略》了?”
范成明:“老师现学一本,然后教她一本。”
孟章:“靠谱么?”
“反正挺适合她的,两个人都没意见。”庄旭顾不上孟家儿子拜师的事情,能推则推。万事以让段晓棠学完兵书为先。
段晓棠还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挖掘出的杜老师正被人打主意,先把吃撑的林婉婉送回医馆,而后独自牵马回家。
祝明月开了东厢两间房,让人把纺车、晒羊毛的扁箩都搬进屋里,就在屋里干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秋娘,去后头生个炉灶,试试火烘烤出的羊毛有无不同。”祝明月正吩咐人干活看见段晓棠进来,“回来啦!”
段晓棠轻轻嗯一声。
祝明月:“水烧好了,去后头洗澡吧。”
段晓棠快速冲洗一遍,拉开浴室门,见到明月坐在外头。
在旁边坐下,说起今天在平康坊的见闻,“晚上李二回来,我再去问问情况。”
祝明月兴致缺缺,顶多有一丝八卦的心态。若换成是个女人有此遭遇,还会抱一声不平。
但两个男人……袁家兄弟冤么,冤,但也没那么冤。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祝明月三人便是喜爱歌舞音乐,平日也避着平康坊走。
男人不过仗着是个男人,便自以为是的踏入其中。
当初步步糕选址时,平康坊附近也看了一个铺子,但怕是非,加之后面遇上祝英英的事,更是避而远之。
祝明月从厨房端来一碗汤,放在段晓棠旁边,“酸萝卜老鸭汤,喝了吧。”
段晓棠一脸惊奇,“你熬的?”
祝明月平静地说出事实,“陈娘子做的。”
指望祝明月下厨,不如做梦比较实际。就算现在会做一些简单的饭菜,也不愿意做。
酸爽开胃的酸萝卜老鸭汤一入口,喝到额头微微冒汗。
夏天如此,冬天怎么办呀!
段晓棠:“羊毛线怎么样?”
祝明月一项项说着,“祝三带两个人驾着车去乡下收羊毛,最近收了一些羊绒回来,已经安排人纺线了。”
三个人下乡绝非人力浪费,他们人生地不熟,又不是走村串乡的货郎,人面都是熟的,怕的是欺生或者被打黑棍。
祝明月:“先纺后染或者先染后纺,大面上看不出区别,仔细看还是先染后纺的颜色更细腻。”
“我们现在起量不大,但真当一门生意做起来,染色部分不能全部外包。”
段晓棠:“打算怎么解决?”林婉婉在这方面可没有多少知识储备。
祝明月早打算过了,“收购一家染坊或者招聘相关人才,已经让陈牙人留意了。”
段晓棠迟疑道:“收购染坊会不会投入太大?”
祝明月微微点头,“所以我的意向是先找几个会染色的工匠,染一些常见的颜色,稀奇精贵的委托给合作的染坊。”
段晓棠颔首附和,这才是老成持重的主意,一开始摊子铺的太大,步子迈的太开,容易……“毛衣织的怎么样?”
祝明月将身旁的细麻袋子扔到段晓棠怀里,“自己看吧,所有的成品都在这儿。”
段晓棠从袋子里先摸出一个圆筒形状的物什,感觉有点像袖套,但一头又是封起来的。想了好一会,“袜子?”
祝明月点点头,“底下有进阶版。”
所谓的进阶版就是在脚踝处转了一个弯,穿着更加贴合。
至于毛线帽子不像以前见过的样式,反而更像长安的幞头,段晓棠看着怪模怪样的。
零零总总都是一些小件,“毛衣呢?”
祝明月微微叹口气,“织了一半,看起来这次能成。”
自从何春梅织出第一双袜子,祝明月便让她再找两个绣娘过来。以她为主,三个人一起开发。
何春梅找来两个人,在绣娘堆里年纪算大的,二十往后近三十。继续绣下去,眼睛就要瞎了,不如转战毛衣针织。
同样是针,毛衣针可不比绣花针费眼。
段晓棠忽而想到一事,“毛衣打算做成什么样式?”
祝明月:“贴身穿着的,鸡心领和圆领。”
段晓棠:“男装不用说,头顶一个发髻了事。女装得再想想,头顶梳着繁复的发型,插着钗环珠玉,恐怕套不进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做成开衫?”祝明月考虑一会,“我待会和何娘子她们商量下。”不只女装,男装也得考虑。
在通讯和计时都不发达的时候,段晓棠不知道杜乔什么时候回来,只能在家里干等着。
在草棚里翻出好久不用的卤肉坛子,清洗干净,扔一包卤料进去,再放几颗辣椒,今天试试辣卤。
火锅烫一切,卤水也能包容一切。
再去后头的小菜园里薅点新鲜水灵的蔬菜,该吃的吃,该留种的留种。
段晓棠拍拍逐渐转黄的大南瓜,“下回就把你吃掉,吃掉!”
“你喜欢被蒸着吃还是煮着吃?”
今天天气不甚晴朗,天暗的格外早。
杜墨来敲门时,段晓棠正在厨房奋战。“我马上过去,案板上的葫芦里是姜汤,带回去你俩先喝点。”
以前夏天见着雨,没带伞大不了淋一会,如今在长安各个如临大敌,辛辣的姜汤早早安排上。
忽而想到,“你家郎君喝酒了么?”
“喝了点。”杜墨还能怎么答,宴饮哪有不喝酒的。
段晓棠点点头,“我知道了。”
让段晓棠专门煮解酒汤不可能,她也不会。家常解酒法常用无非两种,一种蜂蜜水一种醋水。望名生义,总觉得后一种效果更好。
看在这么久的情分上,伸向醋瓶的手转了一个方向,转到蜂蜜罐子上。
才不管蜂蜜水和姜汤会不会冲起来。
段晓棠拎着食盒去杜乔家,甫一进门就闻到杜乔身上隐隐的酒气。
杜乔拎起衣袖闻闻,“我换了衣裳,还能闻到?”
段晓棠:“我对酒味比较敏感,你到底喝了多少?”
杜乔微微叹口气,“不记得了。”
段晓棠对杜乔现在的精神状态抱有怀有态度,看起来走的是直线,说话亦有条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同一段话解释两次,不只段晓棠,连杜乔都发现问题了,捂住额头,“我以为不会有影响的。”
段晓棠:“我以前听说大诗人“斗酒诗百篇”,你是走不了这条路了。”
杜乔忍不住笑出来,“我不喝酒也写不出百首诗呀!”长处不在诗才,应试时的诗文都是硬憋出来的。
夜晚读书,白秀然不好出门,所以今晚的学生只有段晓棠一个。
段晓棠:“不然今天算了,下次再补。”
“不然看看玄玉下衙了么……”杜乔说到一半,自己住了嘴。真让李君璞上场教,怕他俩打起来。
段晓棠摇摇头,“他今天大概没心情。”
杜乔心知李君璞定然又不痛快,“遇上什么事了?”
大门外敲门声响起,杜墨开门,“李郎君。”
杜乔迎出来,“玄玉,怎么来了?”
李君璞扬了扬手里的酒壶,“找你们喝酒。”
先去隔壁敲了门,说段晓棠已经去杜乔那儿,索性提了酒直接过来。
段晓棠靠着门框,“不是说一个月内不喝酒嘛。”
李君璞底线灵活,“破戒了。”
段晓棠立刻招呼杜墨,“快去我家,多捞点卤味过来。”
八卦下酒,越喝越有。
林婉婉亲自端着菜过来,打从杜墨过来,就猜今天的学习进行不下去了。
果不其然,连李君璞都来了,还能是为什么事,不言而喻。
两人一个提菜一个端汤,疾步走在阴暗空寂的街道上。
林婉婉进门,礼貌性的问上一句,“学到哪儿了?”
杜乔按着眉心,苦笑道:“今儿喝多了,教不了。”
不待其他人招呼,林婉婉自顾自坐在段晓棠旁边,“我从家里带了酸萝卜老鸭汤和卤货,这卤货你们一定得尝尝,晓棠今天特意放了辣椒在里头,香辣开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有时都佩服三人的心态,无时无刻不在八卦。并非多嘴饶舌,而是一种全然旁观的心态,类似于我就看看热闹,不投入不深入,看过就算了。
文雅点的说法应该叫做——隔岸观火。
段晓棠将书撇到一旁,免得粘上饭菜油污。给每个人盛上一碗汤,方才问道:“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李君璞秉性放在那里,就算摆起来,也显得比别人尽职尽责两分,因此格外的痛苦。
杜乔左看右看,“发生何事?”
连刚回家的林婉婉都闻着味赶过来,想必今天的事格外新鲜。
李君璞和段晓棠算当事人,林婉婉算半个,唯独杜乔一无所知。李君璞敢过来,自然不怕泄露机密。过不了几日这件事会被传的满城风雨。
右武卫的将官,庆元春的花娘和客人,来来往往人员复杂,根本瞒不住。
杜乔与涉事几方都没有利益关系,关键还嘴紧,提前知道些内幕并无不可。
瞧见李君璞自斟自饮,段晓棠接过解释前情提要的任务,不带一丝感情色彩的说出庆元春发生之事。
杜乔越听眼睛越大,喝过酒的脑子教书是糊涂了,但八卦越听越灵醒。
他平日不爱往平康坊凑,哪怕同僚相邀也是能推就推,并非不通风月,而是考虑到礼尚往来,日后得还请回去。有那个钱,不如吃两顿好的。
不待李君璞公布正确答案,林婉婉率先说出自己的看法,“我猜这和朝堂风云世家斗争扯不上关系,纯粹兄弟两改妆易服,看着身份不显,招了歹人的眼。”
人人生就一副势利眼,先敬罗衣后敬人。祝明月当初打扮得够低调吧,衣着朴素,戴着帷帽,绝不会引起他人非分之想,不一样被龚波盯上。
假若祝明月身后有八个壮仆跟着,或者似白秀然一般穿金戴银,肉眼可见的家世非凡,给龚波八个胆子也不敢近前。
大吴家世门第之间的差距,深如沟壑。以下犯上乱尊卑,是为逾越。
李君璞仰头饮下一杯闷酒,“他俩穿着书童的衣裳,一路上行动鬼祟避着人,歹人以为他们是出来长见识又家资不丰的商户子弟。”
高门的书童,穿着都比寻常商户要好。
放下酒杯,“你们想不到他们为何会罢手?”
段晓棠猜想肯定不是良心发现,“因为什么?”
李君璞嗤笑一声,听到的时候自己都难以置信,“其中一人绑袁三郎时,发现他肚子上的疤。”
庆元春和燕春楼一脉相承,时间没过去几个月。袁昊嘉被人捅得肠穿肚烂又被缝起来救活的事还能称得上热乎的新闻。
加之他一群狐朋狗友名为探病实为参观,袁昊嘉肚子上的疤比他的脸还深入人心。
“后来你们右武卫的人进来,怕事情暴露,急忙从其他廊道跑了。”
杜乔喝下半碗汤,辛辣酸爽,感觉身体里的酒气随着汗一块出来了,“歹人打算如何处置袁家两位公子?”
段晓棠猜测,“不是拿了他们玉佩么,编个慌路上捡到,一路寻失主,把人救出来,然后挟恩以报?”
杜乔摩挲碗壁,沉吟道:“他们的底细瞒不了人,袁家只要用心查总能查出来的。”
林婉婉想的更恶毒些,“杀人灭口!把袁家两兄弟留在屋子里等死或者沉到渭河里去。”
杜乔不同意,“两个高门公子,牵涉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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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承认她就是对这一类罪犯有偏见,各个都是心狠手辣没底线的人。
李君璞不予置评,只说犯人的供词,“他们称打算等右武卫的人离开,回去将兄弟二人的绳索解了,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林婉婉:“呵!”
段晓棠:“哼!”
杜乔:“嗯?”
谁信谁是傻子!
袁家兄弟又不是属金鱼的,能忘了自己被人劈晕的事实。
林婉婉不吝于揭开真相,“若是女人为了名声考虑说不得吃了这哑巴亏,他们两男人怕什么!”
不查个水落石出,都对不起高门公子的矜傲。这是未遂的法子,若是遂了,袁家不把人弄死才怪。拿贞洁要挟男人,脑子进水了吧。
“反正人是这般交待的,死不承认,只说是开个玩笑,”李君璞停顿些许,“而且袁家兄弟身上确实没有其他痕迹。”
段晓棠:“怕是不知道怎么把他们揪出来的,才敢这么嘴硬。”
李君璞:“现在人关在牢里没有过堂,耳目断绝。袁大人、白大公子、京兆尹、县尊,通通发话,要查个水落石出。”
面子已经没了,总得有个公道。
杜乔清了清口,“查出结果又如何,比依秽物灌入人口律,杖一百。”
女子受辱,上限斩立决;男子受辱,上限一百杖。未遂,量刑更轻。
“看他们作案手法和说法,绝对是老手,身上不定背了多少案子,”段晓棠和李君璞确认,“追溯过往么?”
李君璞点头,“今天下午已经找出来三件。”只要真想查,花楼里是没有秘密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说出亵裤的颜色。
杜乔迟疑,“数罪并罚……”其实判的也不会太重。
林婉婉看热闹不嫌事大,“如果往风化上扯……”
风化是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和寻衅滋事一个路子。
李君璞身体往椅背上仰倒,长手握住杯子,“明天还得去查访其他受害者。”
事发之时,他是想有高位者背书,让案子顺利推进下去。但不是这样的推进办法,找到受害人,再把人伤口剖开。
段晓棠:“这个犯罪团伙只有两个人吗?”
李君璞:“庆元春几个花娘龟奴管事参与其中,有的知情不报,有的负责筛选,有的负责事后收尾安抚威胁。”
一条龙服务了,林婉婉用四个字概括,“为虎作伥。”
段晓棠:“只有一座庆元春?”
李君璞叹口气,“还有几家花楼也是他们常去的,没腾出手来查。”
段晓棠看出李君璞不想往“受害者”这边使力,让一个直男去审问一个男人如何被他人侵犯。
大众眼里男人的贞操不算事,哪怕只被人划了一刀,一遍遍回想当时情景也是一种痛苦。
杜乔的科举头名多少也沾了一点当初纨绔们在燕春楼闹事的光,让他之后不得不将这件事的各方反应反复琢磨。
“依袁家行事,报复之心有,恐怕更是要借此机会发难。”不然不会追溯过往,把事情闹大。
从之前的叙述中,至少可以确认歹人有些身份,才让李君璞抓捕之时束手束脚。
若他一心为公,直接下手便是;若全是私心,更有混过去的法子。
偏偏这人的赤子之心,却被官场倾轧消磨得不上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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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诛首恶说的轻巧,袁家不借力把他们背后的靠山拿下来,这场风波永远不会平息。
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谁敢保证自家的底子一定清白。
李君璞:“袁家和白家已经开始串联御史了。”
今日之事闹出去,袁家两兄弟名声受损,近几年别想出仕。诚然他们年纪小不着急,可官场如战场,迟一步便是步步迟。
就算当时段晓棠不挑破,右武卫的将官闭紧了嘴巴。只按绑架案来做,一旦将歹人抓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甚至怀疑袁家兄弟的“清白”,百口莫辩。
李君璞也是再去提审相干人等,才发现许多人都知道那两混账做过什么,不过秉承着事不关己的心态,看破不说破。
袁家现在被逼到两难的境地,要么吃个哑巴亏,把这口气咽下去,兄弟俩一辈子背上捕风捉影的名声,每逢出仕升官的节点被人拿出来说道。
要么拼着自损八百伤敌一千,将此事做个了断。吴越不愿意牵扯进是非,但要他站出来说一句“没成事”却也不难。
有河间王府作保,兄弟俩蛰伏几年又是一条好汉。
这点考量,李君璞甚至都是等白旻赶到县衙和袁奇慎重商量时,才隐约琢磨出来的。
无论是自己、右武卫将官、包括后赶来的白秀然和徐昭然,都是典型的将门思维,直来直去惯了,升官发财靠的是本事,武将有几个名声好的。无非将行凶之人找出来,讨个公道。
谁曾想会碍着名声仕途,因为他们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于人于己于政敌,都不会。
李君璞设身处地,将白旻换到今天任何一个人身上,自己、吴越、段晓棠、白秀然……恐怕结果都与现在不同。
难怪人家能左右逢源。
李君璞的小心思段晓棠无从得知,只听已经进展到串联御史一步,显然是要在朝堂上交锋。
李君璞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垫脚的,但他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不如转换调查方向,不查受害者,查他们这个团伙,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实施犯罪的人员、各个花楼的参与人员。”
李君璞轻轻笑起来,好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两混账混一起的又岂是简单人物,平康坊但凡得势一些的花楼谁家背后没有几座靠山。
袁家有袁家的打算,京兆尹有京兆尹的打算,县尊有县尊的打算……所有人都有各自的算计,为何不能借着这杆大旗,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查几个纨绔,封几座花楼,天塌下来有袁家顶着。这个垫脚可比查访受害者厚实多了。
想做点实事,四方掣肘,真是太难了。
林婉婉支着下巴,“所以如果不是他们下手错了对象,误抓了袁家兄弟,其实根本不会伏法,哪怕被抓也是轻轻放过?”
杜乔微微点头,“按照律法的确如此。”
段晓棠夹了一块辣卤腐竹,刚放进碗里,有感而发,“如果被绑的不是太常卿家公子,吴越根本不会当即把庆元春封起来。”
救了人再往万年县一报案,便算是仁至义尽了。人赃并获和事后追捕效果可大不一样。
袁昊安开口第一句话自报家门,无非两层含义,第一层奇货可居必有后报,第二层和当初吴越站在水里威胁的一样:不救我肯定有是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平时插科打诨惯了,此刻心中亦是一阵愤懑,“人人都道平康坊藏污纳垢,干脆查封一了百了,落个干净。”
李君璞和杜乔不是附庸风雅的花丛浪子,更不是不通世事的腐儒,说些平康坊是给可怜女子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之类的鬼话。
哪怕她们卖身用血汗赚得一些钱帛,真能够安身立命么?
李君璞不屑于遮掩,直言道:“你们知道平康坊每年给长安城贡献多少财赋?”
说到底都是钱的问题,封平康坊,那是动了朝中高官们甚至皇帝的钱袋子,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段晓棠无话可说,哪怕将平康坊里花娘全都放出来成家立业,组成成千上万个家庭,创造的财富也比不过区区一个平康坊。
一个合格的贤妻,该是在家纺纱织布,她织出的布多是给家人制衣。而朝廷服兵役要男人,劳役要男人,收税的大头也是男人,女人可有可无。
这么一想,平康坊的存在,似乎也称得上一句存在即是合理。
李君璞再说一些案件细节,杜乔停杯投箸,再也吃不下。段晓棠和林婉婉胃口没受半点影响,该吃吃该喝喝,以前听说的重口味故事多了去,这点小意思。
几个再说一会闲话,顶着酒气冒着宵禁各回各家。
祝明月听完新鲜出炉的八卦,只留下一句,“唯有权势才能对抗权势。”能得到多少公平正义,全看撬动的权势有多大。
范成明吃饭的时候一直在耳边念叨,“昨日我们赶过去,居然没升堂。”少了多少热闹。
庄旭冷眼旁观,“没升堂事才大。”攒足了劲憋个大的。
吴越的消息更灵通些,“今早已经有御史上折子弹劾。”
不只一个御史,说其中没有串联谁信。
庄旭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往死里整呀!”
范成明对案件进展不清楚,但犯人的身份打听得明白,“一个光禄少卿的侄子,一个鸿胪少卿的孙子。”
庄旭啧啧道:“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都是名高权轻的地方,“正卿对少卿,有的好看。”
过程是精彩的,但结局也是注定的,只是不知袁家走到哪一步才干休。
这类高官通常两种情况,一种有本事是帝王心腹,特意占位置的,另一种就是出身太好,不得不给个闲散高位安置。
袁家是后一种,前朝公主血裔今朝显贵,姻亲遍布朝野。
这次人家是苦主占着理,哪怕要求过分些,也不算出格。
能占几分优势,除了看各自实力,还得看姻亲故旧。袁家这边最显赫的姻亲自然是梁国公府白家。
庄旭想了又想,“光禄少卿似乎和越国公府联姻,哪个呢?”
吴越:“光禄少卿的女儿嫁给越国公府旁支,前千牛备身宋道平。”
范成明点点头,“我听说他学问极好,和楚国公交好。现在是何官职?”
吴越:“白身。”
范成明和宋道平差着岁数,加之千牛卫和南衙联系并不紧密,所以知之甚少,“白身?”
这个出身,这个资历,这个关系网,怎么可能是白身?
“据说是为潜心学术而辞官。”吴越用的是“据说”,他本人对这个理由的信任度就得打个问号了。
范成明好歹和袁昊嘉有两分香火情,“光禄少卿若是说动宋道平向楚国公求援怎么办?”
段晓棠停下筷子,“这还不简单,人家好男风,爱强取豪夺。平日接触的最多的是什么人,当然是家里人和姻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自证清白永远是最难的,远有“荡妇羞辱”,现有“浪男羞辱”。
段晓棠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其他人明白她的意思,这甚至不算造谣,只是合理猜测。
两位少卿的姻亲敢出手,袁家就敢让他满门男丁“清白不保”,以牙还牙而已。
投鼠忌器,姻亲还敢随意捞人么。别人没捞着,把自己拖下水了。
哦,不该叫下水,应该叫下海。
段晓棠忽而想起,“说起来,袁家和越国公府真是缘分不浅。”
范成明盘算了一圈,联姻交友似乎都没有关系,“什么缘分?”
段晓棠公布正确答案,“你不是去探过病看过疤么,连这都不知道。袁三郎上回在燕春楼卷进去的那场斗殴,其中一方就是越国公府的人。”
范成明抽抽眼角,妥妥的孽缘。此事过去,袁家若不算上两卦,都对不住这缘分。
经此一事,不仅两位少卿家倒了霉,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平康坊数家花楼查出不少污垢,背后的东家跟着吃了挂落。
一向热闹的平康坊寥落几分,毕竟纨绔们去是想寻花问柳的,不是被人当花柳寻的。
以前去是风流雅事,现在上赶着去,说不定引来周围人好奇的打量。
万年县没有公布具体受害人员名单,不过牵涉其中的花楼倒是一个不落的查封并且公布。
纨绔们比较自己的轨迹,拍拍胸口松口气。然后不免暗戳戳的想到自己的狐朋狗友们……袁家兄弟着了道,会不会其他人也有类似的遭遇。
袁奇将兄弟俩拖到祠堂打了一顿,倒没下狠手。一个亲儿子,下不去手,另一个亲侄子,身体破破烂烂,更下不去手。
兄弟俩索性在祠堂打地铺,养起了皮肉伤。等伤养好了,活蹦乱跳地出来,作为当事人,最后才知道真相。
至于阴影完全没有,还不及袁奇那顿棍子来的印象深刻,但往后两兄弟都是绕着平康坊走。
段晓棠真正对这件事有真切感受,是休沐回家看到白湛的时候,脱口而出,“怎么这副打扮?”
白湛是个英俊少年,往日穿着利落,今天偏偏换了一身绯色长袍,衣领袍角掺杂金线绣着精致的花纹。玉石腰带上挂着一枚镶嵌宝石的香囊,左右手上各戴着几枚戒指。最刺眼的是头发缠绕彩线编成小辫,束在头顶。
打扮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唯有三个字能形容——花孔雀。一眼望过去,比女装的白秀然还打眼。
段晓棠小声问白秀然,“吃错药啦?”
白秀然觉得有些伤眼,撇过头道:“现在城中少年多是这般鲜亮打扮。”
段晓棠犹如乡下土老帽头回进城,可算见着新鲜,“为啥?”
白秀然:“还不是为燕春楼那档子事。”
袁家兄弟为何栽了,不就是白龙鱼服。
段晓棠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打量白湛,少年公子脾气好不好不说,但他爹肯定不好惹。
“不会被当肥羊宰么?”行走的金子呀。
白秀然:“被当肥羊,总比当弱鸡强。”
白湛向来主意强,有自己的审美。林婉婉想不通,“你是怎么答应穿这一身出门的?”
白湛低头看着衣襟上的绣纹,迟疑道:“不好看么?”
林婉婉慎重说道:“脸在江山在,看习惯就好。”言下之意,如今这副打扮全靠脸撑起来,当然也不排除她习惯白湛过去英姿飒爽的健气少年模样。
白秀然:“大哥说不换装扮别想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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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默默地竖起一个大拇指,“你大哥,真是先见之明。”将一切风险消灭在萌芽之中。
不过这点打算显见只能起到微末作用,白湛的性子就不是不惹事的,何况背后还有一个白秀然隔三差五借名一用。
等孙无咎进来,郎舅俩真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看着对方的穿着打扮,相对捧腹大笑。
两只花孔雀乐的哈哈大笑,孙无忧捂着脸跑过来和白秀然说话。
林婉婉说着风凉话,“老实说,带这两货出门,平白拉低你们格调。”
白秀然轻轻点头,“嗯。”
我的显眼包兄弟,有多远滚多远。
徐昭然和杜乔进来,穿着平常的衣裳,没贪图新鲜。
白湛不理解,“你们怎么没换衣裳?”
林婉婉一语道破,“正经国家公职人员跟你们这种社会闲散人员能比吗?”
有事业的男人,穿着打扮自然要注意些,不能让人觉得轻浮不稳重。
林婉婉小声道:“终于看见两个正常的,能洗洗眼了。”嫌弃花孔雀的心情溢于言表。
林婉婉说的小声,但白湛还是听见了,不打算继续在这丢人现眼,“无咎,我们去摘西瓜。”再不摘,西瓜就过季了。
两人一路经过后院到达小菜园,白湛专挑个头大的左拍右拍,还专门拍给孙无咎听,“哪个是“嘭嘭”声?”
孙无咎拿出幼时学琴的认真劲,仔细分辨,一锤定音,“左边的。”
白湛刚将罪恶的手伸向瓜藤,旁边围墙旁突然“咚”的一声。
白湛和孙无咎齐齐抬头看,立刻站直身体,作出防守的动作。
翻墙人和“偷瓜人”两厢一照面,都有些尴尬。
白湛收回动作,“李二哥,怎么从墙上过来?”留了点面子,把翻墙说成“从墙上过来”。
“我这几日不方便出门,”李君璞手指有些尴尬指着后头的围墙,“提前和祝娘子说过的。”
孙无咎一无所知,“不方便出门?”难道是要掩人耳目。
李君璞清咳一声,“我请了病假。”
病是真的,药方是真的,大夫也是真的,只有病人是假的。
白湛没出仕,但日子记得清楚,“今天休沐呀!”
“明后天也请了。”自打庆元春的事情有了眉目,李君璞就果断的病了。
积劳成疾,非得连休四五天才能好。
有些官员十几年如一日称病,活不干俸禄照拿,李君璞只偷闲四五日很是良心了。
现在又不是武将,用不着一副钢筋铁骨的好身体。
幸而李君璞不爱出门凑热闹,在家看看书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只要不去衙门,做什么都是好的。
可惜段晓棠不在家,杜乔住在西院,中间隔了一个柳宅。
听到这里,白湛和孙无咎还有什么不明白,李君璞是装病。
李君璞看他两摘瓜,“挑好了没,我拿一个出去。”
白湛将刚才的西瓜摘下来,递给李君璞,“我们再摘一个。”
李君璞抱着重要的现身道具心满意足地离开。
孙无咎原以为李君璞是个踏实之人,现在还有一点不可置信,眉毛微微挑起,“他装病?”
图什么呀!
白湛猜想可能和庆园春之事有关,难道是为了避风头?辩解道:“说不定积劳成疾,外表看不出来。”
孙无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旁边的围墙,真病还会翻围墙,这瞎话你说出来信不信
李君璞抱着西瓜出现,徐昭然只以为他先来一步,刚才也去后头摘瓜了,问道:“二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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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顺势说道:“还在挑瓜。”
白秀然接过西瓜,习惯性地拍一拍,“好像还不错。”
李君璞倒不居功,“白二挑的。”
复又问徐昭然,“他两怎么打扮成那副模样?”
天知道,李君璞刚翻过墙没落地的时候,看见小菜园里蹲着两只孔雀成精,心底有多惊慌。
也就工夫不到家,没法当场翻回去。
第一次装病请假,有些心虚。早知道会遇见这种场景,宁肯走正门。
徐昭然将广大家长们的忐忑心理说出,那真是恨不得在孩子衣裳上写明家世门第,我爹XXX,就怕像袁家兄弟一般栽得冤枉。
李君璞不喜花哨,“矫枉过正。”
徐昭然自己反正不穿,乐的看笑话,“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白秀然手起刀落切西瓜,林婉婉在一旁说话,“秀然,我发现你舅舅和你有一点特别像?”
“哪里像?”白秀然思索好一会,都没想通自己和袁奇相貌哪点相似。
林婉婉:“大方。”
白秀然一点即通,“袁家送了谢礼?”自把表弟们送回家后,后续的事情她都没有参与。
林婉婉附耳小声说道:“不仅是我、晓棠,还有隔壁的李二哥,连右武卫只去冒了泡的将官,都送了礼。”当然最大头的还是吴越。
林婉婉最满意的一点就是袁家分别给她和段晓棠送了礼物,没有把谁当做谁的附庸。
当然这或许是袁家与白家亲近,知晓三人真实情况,故而识趣的分开送,恰恰证明人家用了心。
林婉婉真正发的第一笔横财就是在袁家身上,这次虽然够不上发横财的门槛,但她也没出力,只是跑一趟而已。
白秀然塞了一片西瓜到林婉婉嘴里,“吃瓜,明月呢,怎么没见她?”
林婉婉咬了一口,将西瓜拿在手上,“在后头整理东西。”
今天为了待客,特意给纺织的女工们放了假,将前院腾出来,只留了何春梅一个人。
众人在院子里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其他的开启自动觅食功能,将肚子填了三分饱。
白湛闻到厨房传来的香辣气息,“今天吃火锅?”
“不是火锅,”林婉婉故作神秘的摇摇头,“是之前都没吃过的东西。”
段晓棠出品,味道必有保证。白湛好奇,“什么?”
林婉婉并不直言,反而对着李君璞和孙家兄妹两说道:“今天的菜可能对你们不太友好,不过幸好都有备选。”
双手做捧心状,“但是我真的太想吃了!”
林婉婉路过东市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城外农人卖田螺,霎时想起曾经无数次熬夜读书后,在夜市吃的辣炒田螺。
这不仅仅是美食,还是一段珍贵的回忆。
使了钱叫人送货上门,祝明月看着桶里的田螺眼神充满质疑,“福寿螺?”
林婉婉不用特意和祝明月解释福寿螺和田螺的细微差别,只用一句话打消所有顾虑。
“那是入侵物种,祖宗还在新大陆扑腾。”
长安本土田螺,没农药没化肥,真正的绿色食品。
祝明月抱着手抬头,“想吃?”
林婉婉双手握在一块做祈祷状,看着可怜兮兮的,“做梦都想。”
祝明月:“会做?”
林婉婉的答案不言而喻,“会吃,晓棠不是快放假了吗?”安排的明明白白。
夜市三件套,小龙虾、螃蟹、田螺。
祝明月过去吃的少,觉得不干净不卫生,但突然被林婉婉勾起来的情绪压都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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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送田螺的人还没离开,祝明月走过去,轻声问道:“除了田螺,水里还能摸到哪些东西?”
农人有些结巴的回答:“鱼、黄鳝、泥鳅、虾还有螃蟹。”
鱼时常能买到,不算特殊。黄鳝泥鳅只外型就让祝明月退避三舍,问过林婉婉买田螺的价钱,两相合计,“我要田螺、河虾和螃蟹,每样至少十斤,按三文钱一斤和你收可以吗?”
农人忙不迭答应,河里的东西不花钱。自己一个人凑不够,还能叫村里人帮忙。
祝明月:“麻烦你明天送过来。”
赵璎珞将桌面上的杂物碗碟放在一旁。边用抹布擦桌子边说道:“先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桌子收拾完,回厨房拿来几条清洗过的围裙,“今天的吃食容易污了衣裳,不如在外头套一件。”
重点关照白湛和孙无咎,鲜亮的衣裳若是沾染油污洗不掉,真是太可惜了。
林婉婉经验丰富,一马当先拿了一条围裙穿在身上,另外甩了两条全身的扔给白湛和孙无咎。
家里除了灶孔多,围裙也多。
也就长安没条件,做不出一次性手套。不过美食面前,多洗两遍手值得。
菜品一道道从厨房端出来,油爆小河虾、白灼虾、辣炒田螺、香辣蟹、酱油焖河蟹……
难怪说对孙家兄妹不友好,多是辣味。
现代多用海蟹,现在找不到,只能用河蟹代替。加之没到螃蟹最肥美的时候,清蒸也没多大的吃头。
白湛指着一盘黄色的块状物问道:“这是什么?”蟹黄也不像呀!
“清蒸南瓜。后头的南瓜熟了,刚好做给你们尝尝。”林婉婉转头对李君璞道:“南瓜是甜的哈。”
一个个指着介绍,“晓棠还做了南瓜饼、南瓜羹、还有南瓜绿豆汤。”
李君璞挑眉道:“都是甜的?”
林婉婉:“它也不能是咸的呀!”
一桌子人,大概只有徐昭然和杜乔才能体会没有忌口的快乐。
今天的主菜是虾蟹田螺和南瓜,另外准备了一些其他菜色做填补。
孙家兄妹两面前各放了一碗清水,辣味田螺肉、虾肉还有螃蟹,通通在水里涮洗一遍,一边辣到吸气一边止不住口。
在林婉婉看来过水失去灵魂,但兄妹俩已经比最开始一点辣都沾不了进步多了。
李君璞吃了两块蒸南瓜,喝了一碗南瓜羹。
美味面前,所谓的忌口也能打个商量。
林婉婉最初教的吃田螺办法,是用牙签将肉挑出来吃。白湛无师自通,直接用嘴将螺肉吸了出来。
他平时“尽量”吃得清淡些,等到休沐日,约上三五好友,或者等段晓棠请客,彻底放飞。
几十年后的事情,慢慢考虑。
这会正在剥一个虾,手上一时没拿稳,顺着衣裳滑下去,幸好外头套了围裙。
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堆的壳,它们的血肉化作人类进步的阶梯,它们的躯壳会被戚兰娘当肥料埋进土里,为增产增收添砖加瓦。
段晓棠打量一圈,就属林婉婉和白湛面前的壳堆得最多,从一开始,他俩就放弃用筷子作战的想法。
一个个走出去都是名门闺秀、年少俊彦,这会满手油污吸田螺剥螃蟹。
林婉婉抬头四顾,尽见壳山壳海,“我们是不是把一条小河的存货吃光了?”
祝明月:“顶多一丈的河段,相信大自然的造物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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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自告奋勇,“带上我。”
林婉婉:“等晓棠放假。”厨子不上岗,开什么火。
林婉婉忆及当年,“以前学校外面夜市有一个店,招牌那叫一个显眼,写着百年老店。凑近了看写的是“距离成为百年老店还差九十九年”。”
白湛:“春风得意楼也可以这么挂呀!”
白秀然和祝明月齐齐抬头看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丢人的不是你!
段晓棠:“哪天放开宵禁,我去国子监外头摆夜宵摊。”
孙无咎:“你现在是右武卫的将官。”
段晓棠:“还不兴让人干副业。”
杜乔原先以为的副业是收润笔提匾额,突破下限是替人写墓志,没想到段晓棠还能有新招。
长安只有上元节三天没有宵禁,那时候国子监已经放假了。李君璞早知段晓棠家乡没有宵禁,唯独不理解,“为何去国子监门外?”
段晓棠:“学生钱好赚呀,再者学生不太能惹事。”素质不详,遇强则强。
李君璞利落掰下虾头,嗤笑道:“国子监不惹事!”国子监学生不惹事,他这个县尉白做了。
国子监学生和长安城纨绔的重合率不说七成,五成是有的。
林婉婉来了兴趣,“到时我也去帮忙,带上盼儿一起。”
段晓棠:“你去干嘛?”
林婉婉说的理所当然,“收钱呀!”顺道看看国子监的俊秀少年。
李君璞听林婉婉的口气,猜她私底下和顾盼儿混得熟,这两人搅在一块,也不知道谁带坏谁。
白秀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盼儿是谁?”
林婉婉兴致勃勃地介绍:“柳家的亲戚,特有趣一美女,也就现在不方便,不然哪天介绍你们认识。”
“不方便?”白秀然以为人在外地。
李君璞面无表情,“怀孕了。”
“哦。”白秀然没有多想,李家和柳家多年比邻而居,李君璞认识柳家的亲戚理所当然。
一个个吃饱喝足,摊在椅子上争当咸鱼,白湛甚至打了几个饱嗝。
林婉婉生怕他们吃撑,赶紧翻出消食养胃的丸药。
白秀然吃完,双手反复用香皂搓洗几次,方才将油腻的感觉去掉。
白湛此时想起要当大孝子,“还有么,我带些回家。”虽然带回去白隽也尝不了两个。
段晓棠摇摇头,“没了,全没了,几十斤全被霍霍光了。”本来还想带些回右武卫当零食的。
杜乔谨记晚些时候要教书,中午没敢喝多,对田螺的滋味意犹未尽。“确实好吃。”
林婉婉:“就那些料,放块木头进去也好吃!”
杜乔点头附和,“也对。”
段晓棠的烹饪思路与长安盛行的风气截然相反,用昂贵的调料去搭配世人眼中低贱的食材。
若去长新楼应聘,非得被人扫地出不可。
给她一块熊掌,只会觉得不如猪蹄入味。
祝明月站起来,“消消食,待会我们说点事。”
白秀然隐约有所感,“什么事?”
林婉婉笑道:“猪猪好吃好喝养肥之后,当然是要开宰喽!”
白秀然忍不住笑出来,“这里只有一只叫婉婉的小猪。”
段晓棠轻轻拍林婉婉的肩膀,“不开玩笑,正事。”
祝明月这段时日以来反复计算,毛线生意真要形成规模,必须拉拢盟友,终于到开诚布公的一天。
戚兰娘将毛线团和毛线制品摆放在桌上。
白秀然轻轻地摸上去,有些刺手,“这是什么?”
“羊毛衣,用羊毛做成的。”祝明月这次有实物,便不打算再多写冗长的文字。
“准确地说,是将羊毛纺线后制成衣裳。他们最主要的作用是在秋冬,防寒保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仰头看看天上毒辣的太阳,现在是夏天!
几个男人自动给白秀然孙无忧让开位置,属实触及知识盲区了。
唯独杜乔开口,“保暖效果如何?”
“效果肯定比不上裘皮丝棉,透风更适合穿在内里。”祝明月微微抬手,“不如试穿一次。”
羊毛易缩水,做的时候便格外注意放大量。
赵璎珞将羊毛衣抖开,杜乔顺势接过,将开衫的毛衣套在外衣之上,不多时背上脸上就大汗淋漓,急忙脱下来,接过段晓棠三省吾身的折扇,使劲扇风。
白湛拈起衣角闻闻,“没有腥臊味道。”
祝明月坐下来,气定神闲,“富者冬日有裘衣,贫者单衣蓄茅草。而毛衣正好介于两者之间。”
孙无咎凝眉,“价格几何?”
祝明月:“刚刚试穿的毛衣,只计算原材料价格,不超过八百文,需要一个全职工人耗费七天时间。”
价钱比寻常的丝绸衣裳便宜,花费的时间比裁剪衣裳费时些,但毕竟是冬衣。
杜乔:“这也是你们家乡的法子?”
“嗯,”林婉婉点头,“两地气候应该差不多,冬天除了贴身的内衣,加一件毛衣,外面再穿一件厚外套就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许多保暖手段,比如暖气、空调、地暖、暖宝宝……多种多样。
徐昭然犹不相信,“三件?”他年轻火力壮,到冬天也不敢只穿三件出门。
“有些年轻小伙小姑娘,为了好看可能还会穿的更少点。”林婉婉瞟一眼祝明月,冬天穿丝袜,不怕老寒腿吗。
李君璞记得很早祝明月就找自己问过互市之事,平时也能看到工人进出,可不止七天。
“为何现在才将毛衣拿出来?”
段晓棠摸摸鼻子,“当然是因为我们三个都不会织,一件衣裳里头全是群体智慧。”
“那你找我们……”白秀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祝明月微微笑道:“思来想去,还差一些本钱,缺一点门路。”
白秀然当即拍板,“缺多少我给你补上。”
富婆就是这么有底气,和祝明月实在合作愉快,不用费半点心,钱自动进口袋了。
“不着急,听我慢慢说。”祝明月先给诸位潜在股东说一说钱景,“一只羊一次能剪两到三斤羊毛,一年剪一到两次,清洗后剩余一半。一件毛衣大约需要两斤羊毛线,不到两只羊的羊毛,就能织成一件衣裳。”
“刚刚那件衣裳的八百文成本,很大一部分是在外头染色的花销。”
各色毛线团摆在诸人面前,孙无忧拿起最近的一团毛线,仔细辨别,颜色的确染得细致。
再摸摸另一头一件更薄的衣衫,和羊毛线的触感全然不同,“这是什么?”
祝明月:“羊绒衫,穿着更为舒适。用羊绒织成,一只羊产羊绒二三两,要做成一件衣裳,需要四五只羊。”
孙无忧对细腻柔软的羊绒衫爱不释手。
孙无咎:“祝娘子打算怎么合作。”
“我既不打算小打小闹,也不打算胡作非为。”祝明月先表明心迹,“若想做出一点样子,靠长安周边的支持根本不够。”
“我这边出一千贯当一半本钱,负责所有技术和管理,另一半折成五成股份付现钱,你们五家分。”
这门生意的确有可行之处,肉眼可见的钱途光明。孙无咎清楚祝明月拉人入伙,除了缺本金,更缺的是势力。这不是一间酒楼,体量固定,一旦做大必然招人觊觎。
唯有一处不明白,“五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你们兄妹、姐弟合占一成,私底下三七还是五五自己商量。”家族势力重合,就不要浪费了。
徐昭然率先作出决定,“我那一成落在三娘名下。”
白湛原本想落在白秀然名下,姐弟两好说话。但徐昭然的话一出,只能跟上,“我那一份落在无忧名下。”
祝明月再度确认,“你们说的落,是指股份归属权就是秀然和无忧,还是只让她们代持。”
白湛:“有区别?”
大吴官员不得经商,产业挂在内眷或者奴仆名下是常有的事。
祝明月微微仰头,“别说你们现在没成婚,就是成了亲区别也大了。正好你们未婚夫妻未来郎舅都在,我们丑话说在前头。”
“若归属女方,男方先走一步还好说。”
徐昭然白湛心里一顿,我们先走一步怎么就好说了。
祝明月:“股份日后怎么安排本人说了算。若女方先走,照常理由丈夫和子女处置。但依照大吴的习俗,婚姻存续期间所有子女都是嫡母的孩子……”点到为止。
林婉婉想到私生子继承权心里一阵膈应,男人女人搞出私生子的成本、机会能一样么,偏偏大吴庶出合法。
林婉婉:“按姓氏论,爹一定是亲爹,娘不一定是亲娘;按血缘论,娘一定是亲娘,爹不一定是亲爹。”脸上全是兴味的笑容,“与诸君共勉。”
人性和婚姻最吊诡之处,尽在于此。
杜乔正喝着酸梅汤,一下没忍住呛到气管里。
“咳咳。”
李君璞连忙转身给他拍背,两个单身汉趁机脱离修罗场。
祝明月没管林婉婉“大逆不道”的发言,继续说道:“若只是挂名,自然各论各的,想给谁就给谁。”
祝明月的观点很简单,不论挂名与否,女方活的长,股份自然留给她亲生的孩子。但男方活得长,最后的分配可就不一定了。
年轻英明年老昏聩的人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
白秀然孙无忧沉默不语,孙无咎看着白湛,白湛看着徐昭然。
孙无咎:“等同于嫁妆?”
祝明月毫不留情地戳破,“摸着良心讲,女人真的能完全处置自己的嫁妆?”
都说男人花女人嫁妆会被戳脊梁骨,但女人“自愿”拿出来,是一个贤妻该有的觉悟。
白旻几兄妹能顺当处置亡母的嫁妆,是因为白家所有子女中,他们年纪最长实力最强。
徐昭然一字一顿,“落在三娘名下,自然依从三娘的意愿处置。”鉴于现在未成婚,以后肯定是留给他们亲生的孩子的话不能说,但这么多人作证,定不会违背。不论从感情还是利益而言,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从实际情况而言,若敢推脱一句,以后的事说不准,或者挂在家仆名下,今天走不出大门。
白湛跟着说道:“都是无忧的。”
祝明月粗拟一份契约,推到桌子中央,“先看看,有争议的条款再讨论。另外问一句,你们同胞骨肉间怎么分?”
异口同声:“五五。”最没有争议的分配办法。
祝明月:“无咎那一份?”
孙无忧:“二哥挂在我名下。”
几个预备役股东都没有亲自处理商事的经历,只能让孙无咎凭借学习的律法的经验来审视。
这份契约,核心条款无非三项,保证祝明月经营权,各个股东义务和权利,加入和退出机制。
孙无咎:“以后有其他人加入?”现在的架构很好,诸人知根知底,若引进其他人,难免生波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未来之事,谁说得准。”
孙无咎转头四顾,祝明月占五成,其次白秀然一成半,自己半成,其余人一成。
祝明月故意拿话激徐昭然,让他放弃股份归入白秀然名下,成为第二大股东。
哪怕日后其他人进入,股份稀释,凭借她们的联盟,也能占据主动。
最开始按家分,除了考虑势力重合之外,也是顾忌三家姻亲进退一致,人多势众动摇祝明月的地位。
契约审核无误,各自签名按押。
祝明月问李君璞和杜乔:“你俩的股份怎么处置,自己出人挂名,还是我这边找人。”
两人亦是官身,不可能亲涉商事。
李君璞:“我待会让管家过来。”
杜乔打量一圈,祝明月能找的人选不多。“挂在你名下吧。”
祝明月直接答应,“行,待会签一份代持协议。”
林婉婉笑嘻嘻地对杜乔道:“杜大人,把你的私房钱掏出来吧。”
杜乔哪来的私房钱?
独自在长安,又未娶亲,钱都是他一个人的,用得着藏私房钱?
祝明月暗地里算过,两百贯的本金,杜乔能拿得出来。哪怕有缺口,也不会很大。
杜乔当然清楚,祝明月这回将自己拉进来是格外照顾。不然他一个寒门九品官,哪能和世家子弟比。
想到日后要将家人接来长安,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白湛小声对白秀然道:“三姐……”他一个高门公子,手头拿不出一百贯现钱。
白秀然心领神会,“我知道。”
祝明月手支在桌子上,“你们家中若是牧场庄园养了羊的,不如趁着现在天气好,薅一把羊毛挣点零花钱。”
一人多用,势力和本金解决了,连货源都有了。
白湛和孙无咎真打算去薅一把羊毛,不光自己家,连亲朋好友家都算上了。
他俩无业游民,光靠那点月钱,能把自己饿死。
孙无咎:“羊毛羊绒送到哪里去?”他们连个根据地都没有。
祝明月:“暂时送到五谷豆坊。”
白秀然:“羊毛作坊地址选定了么?”
祝明月:“没有。”两千贯买铺子,剩下的启动资金就不够了。“先租一个。”
白秀然:“我有一个绸缎铺……”生意一般,不如拿来做羊毛生意。
白湛大受震撼,除了春风得意楼,居然还有绸缎铺。同样是定亲,为何同人不同命!
酸,真酸!
祝明月考虑一番,“太小了,腾挪不开。”
徐昭然有预感,哪怕以后成了亲,自己对白秀然私房的了解程度,也比不过祝明月。
祝明月:“考虑租一个大点的地方,前铺后作坊,预留出教授毛线针法的地方。同时试验染一些基础颜色,外头染色太贵,成本降不下来。”
“你们手上有现成的染工么?”
大型庄园自成一体,肯定有懂染色的奴仆。但说到底这是他们私底下的生意,不可能去动用家族的奴仆。
只有白秀然现在分得一些私房,有几个庄园,“我回去看看。”
祝明月:“万事开头难,手上若是有得用的掌柜、管事、账房、技工都可以荐过来。”
众人之前没有和祝明月合作的经验,齐齐看着白秀然。
白秀然:“春风得意楼的掌柜、账房、厨工,都是我出的。”简而言之,是白家的人。
这种合作方式叫人大为震撼,不怕被架空么。
祝总不拘一格用人才,怕个鬼,不听话的踢了便是。要真那么容易被人架空,这么多年白学白干了。
何春梅和曾秋娘坐在院子里,演示毛线的纺织技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曾秋娘拈着一片靛蓝色的羊毛慢慢纺成线,间或掺杂几捋绿色。
祝明月:“现在试验的是多色羊毛线,对配色和工人手法要求比较高。”
纺车这东西,也就杜乔和孙无忧看着熟悉些。
曾秋娘要兼顾配色,速度自然提不起来。但纺车样式孙无忧左看右看都有些不同之处,“祝姐姐,纺车看着不一般。”
祝明月示意曾秋娘继续纺线无需停下,“这是新式纺车,纺线效率比通用纺车高。”
白湛:“一日能纺多少线?”
祝明月:“九到十斤。”
“能做五件毛衣。”这点计算难不倒白湛。若一日之工能换的做五件衣裳的布匹自然称得上能工巧手。
布匹制衣分为三步,纺纱、织布、裁剪缝补;而毛衣只有两步,纺线和织衣。
唯有一处不明白,“现在的纺车一日能纺多少线?”白湛放弃从白秀然处得到答案,转而问孙无咎。
孙无咎的答案相当无赖,“我如何知道。”他是男子,不学纺纱织布。
杜乔从幼时看母亲操持家务,自然清楚,“两到三斤。”
一匹绢三十斤左右,只纺纱便要耗费十日光景,遑论后面更为漫长的纺织。
孙无咎大为赞叹,“祝娘子懂改进纺车?”
“说实话,我也就这一两个月才知道纺车是什么样子。”祝明月环手抱胸站在外围,相当闲适,“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无非三个字——钱给够,大概率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金钱大棒打地鼠,效果翻倍。
但九斤的产量,还不能满足祝明月的野望。
白湛站到何春梅旁边,看她拿四根棒针围成一个圆圈,手指上下翻飞,“做的什么?”
“回公子,织的是衣袖。”白湛站附近,让何春梅职业病犯了,忍不住打量他身上的衣裳绣纹,默默计算需要绣娘耗费的工时心力。显然祝明月找来的合伙人各个出身不凡。
很快将心思收回来,她现在不是绣娘,应该算毛衣织娘,连两个女儿也是。
白秀然翻过几件毛衣和羊毛衫,有些奇怪,“没有线头和针线缝补的痕迹。”
针线说的自然是绣花针线,现在织的都是素色毛衣,绣娘们自我要求高,当然不会留下线头,里外看着差异不大。
何春梅:“回娘子,衣袖和主衣分开织,最后用特殊的钩织技法缝合在一处。”
白湛看了一会,捂着眼睛避开,“眼睛都快看花了。”他的视力没问题,无非隔行如隔山带来的茫然。
段晓棠从屋里拿出一把棒针,“要不要试试。”
李君璞和徐昭然直接摆手拒绝,不感兴趣,看看就行。
让白湛拿绣花针不可能,但棒针新奇,大可以玩一玩。随意拿了几根,还特别有爱心的分给孙无咎两根。
段晓棠:“要粗细一样。”
何春梅放下未完工的袖子,转而教导几位郎君娘子毛衣针法。“万事初始,先学最简单的平针。”
手上拿着最粗的棒针做演示,“拿起线头,先在棒针上打个结,然后起针。根据线和棒针粗细,以及所织部位不同,针数有所差别。”
结果不言而喻,白湛和孙无咎纯属走个过场,连头都起不好。杜乔看起来笨手笨脚,勉强能跟上。脱颖而出者不言而喻,孙无忧。针数不多,一段时间就打出半指长的毛线条。
至于白秀然,基础有,但让她大半天不动织毛衣不是难为人么。
徐昭然将一切看在眼里,总觉得想穿上白秀然亲手织的毛衣,任重而道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坐回桌子旁,把玩着毛线团,“羊毛的来源靠收购?”养羊不现实。
白秀然心底估量自家在长安周边养了多少只羊,能给新作坊换来多少羊毛,顺便给白湛换点零花钱。
徐家有一部分,孙家更少点,李君璞情况不清楚,杜乔光杆司令一个。
“肉市屠夫关节已经打通,各个皮革铺子也在跑。”祝明月早摸过底,只要单独卖收益更高,自然能收到数量可观的羊毛。
“祝三前一阵将周边村落跑了一趟,普通人家约十户一只羊。这还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边远之地情况更差。
万年县名下有管辖乡村,但自古皇权不下乡,邻里纠纷自有乡里三老处置。城中事多,李君璞少有出城办公的机会,对乡间情况并不清楚。默默算了算家中羊数,抵得上多少户人家。
白秀然一听情况就觉得不妙,为什么以前觉得羊挺多的呢。“那怎么办?”
祝明月反而问道:“春风得意楼每日消耗百十只鸭子,知道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白秀然一点不管经营。
总量而言当然是普罗大众更多,但论养殖的集中性,当然是大户占优。
祝明月:“姜掌柜是个人才,借着以前的旧关系联络了一批长安周边的庄园田庄,每日轮换一两个田庄供给。”
养鸭子之余养些羊不出格,只要把人脉关系接手过来,又能解决一部分羊毛货源。
大吴现有的田庄管理相当粗放,平日主要供给主家粮食。具体种什么养什么未必有要求,多靠庄头管事安排。只要能在规定时间上缴粮食钱帛就没问题。
主家要的是羊肉,剪羊毛不算事;主家若是连皮带毛一起要,后面也会长起来的,不是么。
祝明月:“所以你们姐弟两要想薅羊毛挣零花钱,动作要快哦!”
白湛抬头望天,自家的羊该不会已经秃了吧?
呜呜,本公子的发财大计。
“第一年的货源解决了,第二年再考虑将摊子铺的更大更远。”祝明月不无遗憾,“可惜朝廷不开放互市,也不能自行前往草原收购。”那儿遍地是牛羊。
李君璞轻咳两声,提醒道:“犯忌讳的事,能不做就不做。”
“我知道,”祝明月惜命得很,“若是能放开,我能借羊毛玩死他们!”
白秀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玩死谁?”
祝明月纠正说法,“不,应该是和淳朴善良的草原牧民合作共赢。”
李家从前朝起,几代人和突厥打了近百年的仗,李君璞头一回听到如此新鲜的说法。
冷言道:“祝娘子,打算怎么玩死他们?”
祝明月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亩草场能养十五只羊,五匹马,三头牛。若我们这门生意做得够大,草原上的羊不会吃人,但会吃马。”
孙无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羊如何能吃马。
“怎么不可能,”祝明月手里捏起一团红色毛线,“鲁国的缟楚国的鹿,祖先已经给我们做过示范,不是么?”
管.知名不具的祖先.经济战创始人.仲。
孙无咎不明白,“和草原有什么关系?”
祝明月:“人皆逐利,一旦发现养羊的收益更高,同样的地盘当然养更多的羊更少的马。”
游牧民族战斗力之所以可怕,正因为骑兵机动性高,可若少了马甚至没有马呢。
李君璞多年研究征伐突厥的办法,却从未想过如祝明月这般,不战而屈人之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他们怎么可能按照设想养更多的羊?”
祝明月:“大吴多少人口?”
作为帝国基层公务员的李君璞当然清楚,“八百九十万户。”不包括世家的隐户。
祝明月:“不说人手一件毛衣,每户一件。八百九十万件,全天下的羊剪了毛都供不上。”
从古至今,人口众多市场广阔都是种花家一大优势。
杜乔微微摇头,“只是臆想的情况。”有些人家只能凑出出门的麻布衣裳,遑论毛衣。
祝明月:“饭一口一口吃,事一点一点办。先引导草原多养羊。大贵族、小贵族、普通牧民从来不是一体,各投其所好。”
孙无咎感觉眼前只剩一层窗纱,“如何做?”政治前途还是贿赂?
祝明月:“大贵族需要的是利益和政治许诺,小贵族和牧民更在意实实在在的利益。草原上物资相对匮乏,铜钱不比金子招人喜欢,但比起金子又更喜欢实物。”
“现在往草原贩卖的大宗物品,”祝明月捡了几样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丝绸、陶器瓷器、金银珠宝,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他们真正需要的,是铁器、食盐、粮食和茶叶。”
徐昭然以为听错了,“茶叶?”祝明月她们平时喝的茶叶水?
现在主流喝的是茶汤,祝明月示意林婉婉代为回答。
林婉婉可算有了发挥的机会,“草原多以牛羊肉为主,缺少蔬菜,燥热油腻不易消化,茶叶可以解决部分问题。”
祝明月将话题圆回来,“所以看好草原茶叶贸易的前景。”指着段晓棠和林婉婉,“以后记得提醒我,在南方买几座茶山。”
林婉婉:“我要西湖边上的。”
段晓棠泼凉水,“有茶山没用,我们只会炒茶。”
白秀然打断,“先别说茶叶,继续说草原的事。”
祝明月:“用食盐、器皿、茶叶粮食和他们以物易物换羊毛,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去殴打抱有善意,还能带来利益的邻居。若安安稳稳放羊就能有尊严的活着,谁会想提着脑袋南下劫掠。”
“长此以往,草原所有的物资都掌握在手里。大贵族若挑起战争,就断了他们的交易。接下来的事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诸人心里计算,除了应对战争,能干的事可太多了。最基础的挑拨离间,不献祭几个可汗特勤伯克,都是自己没本事。
杜乔恍然大悟,“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瓦解突厥威胁。”提到草原,大吴人第一个目标就是突厥。
祝明月微微笑道:“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弓弩射程之内。”有兵不用和没有兵威胁力大不一样。
有些人看着像鹰实际是鸽,有些人看着像鸽实际是鹰。
祝明月的说法,和李君璞多年践行截然相反,又和孙无咎家“祖传手艺”沾了点边。
祝明月冷眼看着股东们兴致勃勃的推演,心道早知道你们兴趣在这,还谈什么利益和成本,开局画饼,不把人喂饱不姓祝。
孙无忧跟着何春梅在院子角落里学织毛衣,只隐约听见草原、茶叶几个字眼。
原先谈起毛线的时候,李君璞一副我只是来掏钱的大爷模样,万事不理会,现在热情的参与讨论。
几人不通商事,硬是推演一番,发现这条道路从理论上是可行的。但落到实处,绝不是他们一间还没影的羊毛作坊能承担的。
众人齐齐看着白湛,哪怕心头火热,白湛也只能摆摆手,“我父亲的性子你们还不清楚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惹事不沾事也不会主动办事,这方面李君璞还有的学。
孙无咎不说,李君璞更不用提,全家被压的翻不了身。徐昭然倒是在御前,但这事一个搞不好就得九族飞灰。
众人的目光转向段晓棠。
段晓棠没想到希望最后会落在自己头上,学着白湛的样子摆手,“河间王兴趣不在草原,再说我后头一堆烂账,可不敢去他面前冒头。”
刚才祝明月向股东要求人员支持时,各个争当甩手掌柜。这会倒是积极起来,凑出大半班底。
孙无咎这会反而迟疑起来,“祝娘子,若反倒是中原跟风养羊呢?”
李君璞:“中原不比草原,除了边关附近,少有能大量养羊的地方。”
杜乔:“羊崽很贵。”没点家底的人家养不起来。
祝明月:“因为气候原因,中原和草原发展的轨迹全然不同。中原农耕靠天吃饭,男耕女织自给自足,除盐以外可能都不用和外界交流。人口多地域广,几只羊落进去连点声响都听不到。”
不然列强为何要用大炮轰开国门,强行打开市场。
在祝明月看来,如果有条件,家里能养上一两只羊,不说剪羊毛换钱,凑合做些毛线,一年也能织出一件毛衣。
唯一的问题在于,养殖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风险太高。
家财万贯,带毛不算,不是说来玩玩的。
祝明月:“明天和牙人去看地方,哪些一起?”
白秀然:“我。”
白湛哪能让两个女子单独出门,“我和无咎陪你们。”反正他俩无业游民,不似李君璞等人身上有官职要上值。
哦,李君璞装病,不用去衙门。
孙无咎:“城内城外,万年还是长安?”毕竟带那么大一个作坊。
祝明月:“当然是万年县。”
李君璞好好一个万年县尉,不用白不用。打一句招呼,少多少地痞流氓滋事。再者他们对万年县的情况也更熟悉一些。
白家姐弟回家将今日所见所闻一说,未会透露白湛入股的事,他名下一穷二白,全是孙无忧的。
白隽手上握着一个被白湛带回来的蓝绿色毛线球,据说是刚从纺车上取下来的。
皱眉道:“用羊吃马?”匪夷所思。
白隽只是这般简略的形容,祝明月的思路是用羊毛打开口子,后面有一整套操作体系。
白隽擅长攒钱而不是赚钱,许多地方都想不明白,“再仔细说说。”
白秀然和白湛不得不再颠来倒去将祝明月的说法重复一遍,其中很多细节之处他们也没想明白。
白隽越听越感慨祝明月是个人才,正常人谁会从羊毛想到从经济上搞突厥,听起来竟还有很大可行性。
白隽总结,“用羊抢占马匹的草场,通过羊毛交易控制草原经济。拉拢小贵族和底层牧民,大贵族可以拉拢也可以打。”
白湛补充道:“其他大宗货品,食盐、粮食、瓷器都达不到这种效果。”
白隽一语道破,“因为它们不会去跟马抢吃的。”喜欢草原的骏马,又怕草原马匹太多势力大盛威胁中原。
这个法子从民间做起是小打小闹,若当做一项国策施行,以白隽对皇帝性情的了解,必然不会支持。
白隽忽然问道:“三娘,还有谁入股?”
白秀然斟酌道:“杜长林、李二郎,无咎心疼妹妹入了一股,给她做嫁妆。”
白隽不经意瞟了白湛一眼,孙无忧的嫁妆,肯定是二郎和孙无咎掺和在里头,拿女眷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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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家的势力不重合,都在边关与草原接壤,是出击突厥的好地方。
孙家肯定还留了人在草原上,可这部分人手有没有落到孙无咎手里很难说,他当时年纪太小。
白隽手里捏着毛线团,“这玩意真能做成衣裳?这么粗的线,要多大的织机才能织出来。”
毛衣只有那么两件,白湛没有拿回来展示,“不用织机,几根木棒就能织成。儿子试过毛衣,穿上去和毛皮似的,一脑门子汗。”
白隽:“夏天多披一块布也热。”
白秀然:“女儿看针法不难,往后学下来,给父亲织一件。”
白隽故意塌着脸,“三娘呀,你九岁学女工,说要给为父裁衣裳。时至今日,只收到一个荷包。”
白秀然嘟囔道:“那是我绣得最好的一个荷包。”
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白湛根本不清楚白秀然的女工水平,因为他几乎没见过姐姐动针线。
白隽还能落下一荷包,白湛连影子都没见过。
至于白秀然绣的荷包,也就亲生女儿绣的白隽才会如此包容。换做寻常绣娘,非得以为是白吃钱粮。
也是夫人走的早,无人督导,以后多陪嫁几个绣娘便是。自己都穿不上女儿亲手做的衣裳,徐昭然更不用想了。
白隽:“今年看看情况,若生意不差。明年让你们堂兄帮着在晋阳周边部族中收拢些羊毛。”
朝廷不开放互市,可边地士族谁不往草原上伸手。白家谨小慎微惯了,动静不大。
白隽不敢肖想突厥,但拿周边几个小部族试试手不难。
李君璞坐在自家书房里,同样在思考,不过他考虑的方向和白隽截然不同。
同杜乔白湛旁敲侧击,三人的确是被土匪从河里捡回来的,杜乔亲眼见证。
以他们不受控制的性情,谁敢把他们当做暗子。
可在落水前发生何事,世上真有躲避兵祸的世外桃源?
据段晓棠和林婉婉透露,祝明月出身豪商之家,哪个商户女会格外关注时政,考虑抽突厥的底子。
陶朱还是吕不韦?
段晓棠和林婉婉性情外露,甫一接触就能感觉到二人身上的格格不入。祝明月却掩饰得极好,不深入接触只会当她是一个出众的士族女郎。尤其身边有一个爱舞刀弄剑的白秀然作对比时。
李君璞自认看人颇准,过去和祝明月少有接触,只当一位算不得温柔但贤良的长姐。
今日一番深谈,方才明白哪有什么温柔贤良,不过是被她女子的身份、明艳的外表以及深沉的个性掩藏了而已,攻击性不少半分。
难怪能压下其他二人成为作主的那个人。
至于羊毛贸易,李君璞和白隽的决定一样,先看看今年情况。
一墙之隔,林婉婉正在进行人类驯服十指的的初级运动——打毛线。
何春梅已经起好头,只用按照针法一直打下去就行,长度差不多时再交给何春梅收针,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织针人。
段晓棠捧着洗好的葡萄路过,给她嘴里塞了一颗,“打的什么?”
林婉婉:“围巾。”
段晓棠:“长安不流行戴围巾。”
林婉婉点点头,“知道,给自己做个念想。”顺便打发时间。
林婉婉突然提及一个问题,“想到一句诗,男儿到死心如铁,你、小月月、还有隔壁李二哥,谁会是铁到最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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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和祝明月不说,李君璞只是外表冷硬,其实是个好人。
林婉婉:“说的是心志坚定。”
赵璎珞吐槽,“他都开始装病了。”说的谁不言而喻。
祝明月从门外进来,听到话头,凑到段晓棠和林婉婉旁边,小声说道:“你们读书时没学过一句话么,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妥协性。”
缓缓从段晓棠手上的盘子里拈起一颗葡萄,“恭喜你,进入决赛圈。”
陈牙人由衷感谢白进当初将祝明月等人介绍过来,虽然只撮合过几单租约,但架不住兆头好,想想他都帮祝明月做成几单生意了,全是老客户的信任呀!
照这样的势头,买地置业不远。
祝明月一直让自己留心长安周边的土地,只是没遇着合适的。
陈牙人早明白祝明月不管买或是租,都要求有活水。某一次借着机会问过缘由。
祝明月的理由很简单:“水能生财。”
陈牙人决定以后凡是做祝明月生意,不管有没有井水,都把挖井队备上。
陈牙人从早上开始,带着祝明月等人游走在万年县各坊中间。
车厢憋闷,诸人皆骑在马上,怕晒伤的带上帷帽。
陈牙人介绍道:“今儿看的最后一处位置有些偏,在昭国坊,但地方大。娘子说做的毛皮作坊,用水量大,它附近有一条水渠,可以引水。”
昭国坊并不偏僻,位于富人区和平民区交界之处,实际两相得宜。
长安城的水渠可不是小河沟,祝明月想想昭国坊的位置,“连着曲江的?”
陈牙人:“祝娘子记性好。”
到了目的地,孙无咎看着院子里有些荒芜的情景,一时适应不良,地方倒是大,“土坯房?”只有前头门脸贴了一层砖。
白秀然反应还好,“地上三尺是石头。”反正拿来建作坊,不是自住。
祝明月前后转了一圈,“没有井?”
陈牙人早有准备,“祝娘子勿急,这地我请人看过,能打出井水。”他着实没想到,旁边有水渠的活水,祝明月还惦记井水。
祝明月:“去水渠边看看。”
水渠在后门两三丈处,祝明月望着这距离,“不会淹了吧?”
陈牙人拍着胸脯道:“祝娘子你放心,长安城这几十年旱过,但从没淹过。”
白秀然微微点头确认。
“能引水入院吗?”祝明月担心违建。
寻常人家这几步远的距离,拎着东西到水边洗便是。陈牙人不懂毛皮工艺流程,但真信祝明月这回用水量大。
“可以的。”多少高门建私宅引活水进院造景。
回到院中,祝明月避到一旁,和白秀然等人小声说道:“地方还行,改建需要费一番功夫。”
白秀然作为第二大股东发言,“你决定便好。”
祝明月和陈牙人说起契约细节,孙无咎听到租售合一,未来回购等条款大为诧异。看陈牙人的表情并不惊讶,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等说法,大概是自己少见多怪。
孙无咎若是知道祝明月曾经将人父子两代拉过来签契约,恐怕眼珠子都要落出来。
陈牙人离开去请房东过来,赵璎珞踢了踢角落里的杂草,墙角窜出一只老鼠,“这地方若是改建,要花不少钱。”
祝明月稍稍将位置往院子中间挪一些,“以后多聘几只狸奴来。”
赵璎珞:“颜色有要求吗?”
祝明月:“我又不是晓棠。”
白湛左右四顾,“这地方真的好么?”他理想的作坊该是窗明几净,他们可是有两千贯现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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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孙无忧等人只见过纺线针织两部分,但也知道之前还有一步清洗,“兰娘,洗羊毛很麻烦么?”
戚兰娘轻轻点头,“主要费水。”他们用的肥皂,若换做次一等的皂角和草木灰,效率更低。
过一会房东过来,两方你来我往,祝明月将租金上抬一贯,方才让房东同意有些苛刻的租约。
送走房东,陈牙人去找挖井队,祝三去请李匠人周木匠,还有坊内算命的瞎子。
“这就成了?”孙无咎抬头望天,今天出门早,刚到巳时呢。
祝明月可不敢松气,“麻烦在后头。”自古装修都不省心,也就他们要求简单。“我们的生意,冬天以前看不到回头钱。”
李匠人没想到,人在家中住,活又又又来了。
周木匠住在附近,不用祝三去找,李匠人自顾自赶了家里的驴车去接人,问清楚地址,只管让祝三去办下一项。
周木匠坐在李匠人家的新驴车上,感慨道:“驴不错,车也不错。”
李匠人:“你不是白赚了十贯钱么,不如也买一辆。”
他们这等人家买马不实用,周木匠迟疑道:“想着要不买头牛,平时还能帮家里犁地。”
李匠人:“好牛得慢慢寻摸。”
祝明月找他们从没小活,驴车上还搭载一些简单的工具。两人一到地方,见祝明月站在前头,后面还站着几个与此地格格不入,一看就是高门出身的郎君娘子。
祝明月:“两位师傅来了,先喝点饮子,歇口气。”
戚兰娘将从附近买来的饮子送上来。
两人喝着饮子,时不时打量门口,显然是人还没到到齐。
不多时,陈牙人带着三个陌生人进来。
李匠人一看他们带着的凿斧钻杆和木桶绳索,小声说道:“凿井的。”
最后进来的是祝三扶着的一个拄竹杖的瞎子,这个周木匠清楚,“算命看风水的。”
祝明月先让挖井队选定打井的位置,然后问算命堪舆的王瞎子,“王先生,你看看位置如何?”
瞎子还能怎么看,王瞎子围着地方前后左右走了一圈,拈指头算了会,“此地风水上佳利聚财,井口修成八角形,高两尺六分,最利娘子。”
祝明月冲着挖进队微微抬起下巴,“听见了吧,挖!”
祝明月接着带着人往水渠边上走了一遭,让李匠人估算合适的引水排水位置,在院子里连挖三个串在一起的流水池子,用于清洗皮毛。
建三进屋子当做库房,铺石防泥泞,空地用来染色晾晒,纺线用茅草棚子,戚兰娘将工艺流程的动线梳理一番,安排好位置。
建房向来用规制,不用特意看风水,往常李匠人给祝明月干活,具体怎么建都是祝明月直接拍板决定。
不过这次涉及引水,是得请人看看。
李匠人预先择定引水排水的路线、水池的位置后划出标记,然后请王瞎子来看。
王瞎子被祝三扶着从头走到尾,几根手指拈来拈去,方才道:“第三个池子东方向突出一角,隔三寸的地方埋一截柳树干,保出入平安。引水排水处的安铁栅栏,中间横纵都要六根铁钎,防小人。”
生意人无非求三样,平安聚财,不犯小人。
谁说瞎子不会看脸色,王瞎子纵横胜业坊多年,靠的就是这份从不为难主家的贴心。
孙无咎靠在白湛耳旁,揶揄道:“是个妙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也喜欢王瞎子这份识时务,边角地方下点功夫便能求一个心安。
李匠人看着这么一大片地方,看着院中原有的房屋,问道:“祝娘子,建砖房还是土坯房?”
祝明月:“前头门面砖瓦房,后面的地基用砖石,上半部分用土坯,屋顶用瓦片覆盖。”防潮防湿。
李匠人琢磨着祝明月这次是要节省成本,“那先挖池子,挖出来的土正好摔泥坯。”
祝明月微微颔首,“李师傅想的周到。”
李匠人鞋底在地上磨来磨去,“这地方大,若是铺石费的银钱可就多了。”
祝明月:“可若下雨泥泞更麻烦。”
李匠人:“道路用石板,其他地方用碎石子通铺,赶车去渭河边上,几文钱就能让人捡一车。”
碎石子没那么平坦,但只要铺仔细些差不到哪儿去。
祝明月:“行,麻烦李师傅你做主。”
别人家修房盖屋,都是自备材料,唯独到了祝明月这里,哪有备材料的闲心和人手,全是包工包料。
祝明月:“先建后头的作坊部分,门面放到最后头。你二位先算算材料需要多少银钱,”指了指赵璎珞,“钱的事找赵娘子支用。”
第一阶段是李匠人的主场,周木匠顶多打打下手,家具这些可以放到后面做。
李匠人算出买砖石木料的钱,赵璎珞直接从马车上提下来一个钱箱,当场给付。
李匠人:“我下午去砖瓦窑订货,老周买木材,待会让人过来挖土。”
这行动的积极性,让孙无咎白湛叹为观止。
祝明月:“秋收前能完工么?”
古代秋收有多重要,战争都得给它让路。一旦工程遇到秋收,工人都得回乡抢收,只得停工。
李匠人算算工期,“恐怕得加人、赶工。”
祝明月:“钱不是问题。作坊秋收后就得开业,只管叫人做便是。”
若是别人说这话李匠人心里说不得还要打个嘀咕,但祝明月向来说话算话。
白湛诧异道:“这就完了?”都打算好陪你们奋战好几日,结果租房、堪舆、建房半上午就搞定了
“又不是凤台龙阁雕梁画栋,还要怎么仔细。乡下起房子有些不用泥瓦匠,自己就能修了。”祝明月不知白湛惊奇在何处,“有没有兴趣来当监工?”
白湛没监过工,但清楚只要不打算捞油水,这可不算好活,“没空。”
祝明月:“你们遣的人,直接让他们来这边报道。”
几间现成的屋子当库房,五谷豆坊毕竟卖吃食,生羊毛味道太大了,人过来边当监工边做库管,安排的明明白白。
白秀然:“我找了一个染工,过几日才能送过来。”人在外地庄园,信使今天刚出发。
祝明月:“陈牙人寻摸了两人,到时给他打下手,我们先试试色。”
同样是奴仆身份,白秀然推荐来的人只要过得去,谁做管事不言而喻。
工地已经开工,戚兰娘小声说道:“我看了现有的厨房,大锅饭做不出来,前两天工人不多,先安排人送饭。等灶台搭好,再让厨娘过来。”
李匠人是修灶台的老手了,不用多要求也知道该怎么做。
祝明月:“就这么办吧!烈日做工辛苦,让厨娘多熬些消暑的绿豆汤,别叫人中暑了。”
戚兰娘轻轻点头,“我记下了。”
祝明月招呼众人,“我们今天的事情做完了,去吃一顿?”
孙无咎:“有点难以置信。”三个女人的行动力太强了,自己选的管事还没出发呢。
什么叫快刀斩乱麻,什么叫兵贵神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花了半天将作坊选址、装修搞定,然后等了三天,终于等来合伙人送来的“虾兵蟹将”。
不怪他们做事拖拉,谁也没想到祝明月动作这么快。
首次高级管理会议就在新作坊前头的门脸房开始。
屋子不断有人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良有贱。不约而同来之前被郎君娘子或者管家敲打过,在这别想着偷奸耍滑,丢家里的脸。
诸人面上镇定自若,暗地里却忍不住打量各位未来同事。
祝明月最后进来,当仁不让坐在上首,微微转头问道:“人到齐了么?”
戚兰娘:“都到齐了。”
祝明月对着诸人开门见山,“我姓祝,是作坊的东家。你们都是各处荐来的,今天头一回见面,不如先做个自我介绍。从右手第一位开始吧。”
其他人心底思量,各处荐来,是不是说明屋里所有人背后都有一个东家。
坐在祝明月右手第一位的徐达胜站起来,对着诸人颔首致意,“鄙姓徐,徐达胜,之前在绸缎铺做掌柜,望诸位日后多多关照。”
祝明月回忆徐达胜的资料,是白秀然开的半死不活的绸缎铺的二掌柜。
不过不算说假话,二掌柜也是掌柜,副处长当面也不称副呀!
徐达胜旁边的中年男人形容有些畏缩,颤悠悠站起来,“我叫王还。”说完便坐下了。
徐达胜暗自苦恼,这人是昨日白进管事交到自己手上的,显然他们二人背后是同一个东家,没想到上不得台面。
王还之后是娄禀,“娄禀,以前是跑商的。”孙无咎荐过来的人。
徐达胜暗道,以前没见过,和自己不是一个东家。
祝明月:“以前跑的哪条线,交易哪些货物?”
“长安到晋阳,”偶尔通过晋阳入草原,娄禀挑点能说的,“带的货物一般是牛羊和药材。”
专业对口,祝明月微微颔首,表示满意,“下一位。”是李君璞荐过来的独苗苗。
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站起来,“霍忠,以前走定襄一带。”
娄禀心底一紧,抢饭碗的来了,幸好不是同一条线。
祝明月看着他敦实的体格,“走商?”
霍忠迟疑道:“兼带些货物。”主要干护卫的活。
轮到做左边一排介绍。
何春梅率先站起来,“妾姓何,做些针线活计。”
徐达胜心底惦量一番,衣着朴素双手却保养得极好,对她的来路有一丝了然。
随后是曾秋娘,声如蚊讷,“奴姓曾,清洗纺线。”
祝三坐在尾巴上,最后站起来,“祝三,平时干些跑腿的活计。”
徐达胜心中一凛,同样姓祝,祝三和祝明月什么关系?
戚兰娘将一件靛蓝色毛衣传下去,让众人眼看手摸。
祝明月介绍道:“我们作坊做的是一门新生意,把羊毛变成毛线,再把毛线变成这样的毛衣。”
“目前装修,预计秋收后正式开业。部分工作现在就可以做起来。”
“生产端分三个组,清洗纺线曾秋娘,染色王还,针织何春梅,暂时由何春梅领头。”其他两人只会做事,唯有何春梅看着像点样子。
“收购和销售端合并,霍忠跟着娄禀联系各处商队收购羊毛,之前这件事是祝三负责,不明白的地方问他。祝三跟在徐掌柜后头做事,坐地收购,我会让豆坊那边把人引过来。”
徐达胜心中一紧,祝三现在就像自己以前做的二掌柜。一个干不好,说不定踢掉自己上位。
想起托关系找春风得意楼的姜永嘉,问及祝明月的喜好。姜永嘉只有一个回答:听话做事,祝娘子不会亏待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所有人向徐掌柜负责,徐掌柜向我负责,我若是不在向戚兰娘汇报。财务方面暂时由赵璎珞负责。”
“另外,兰娘、徐掌柜、祝三,你们三个多盯一下装修。”
当天晚上,徐达胜等人就搬进了新作坊,守夜的人都有了。
好在经过几天的工程,水井、厨房、厕所、浴室、猫狗样样齐全,生活不成问题。
祝明月领着一群人先去看后头的库房,房门拉开一股腥臊味道扑面而来,生羊毛的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徐达胜、霍忠、娄禀三人倒是不嫌弃,往后日日都要打交道,嫌弃也来不及了。
娄禀拈起一片羊毛,有点脏有点黄,以前买羊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呢,旁边放的羊绒倒是看着干净细腻些。
祝明月:“祝三,现在价格多少?”
祝三:“羊毛三文一斤,羊绒十二文一斤。”
娄禀轻声道:“比粮食贵一倍。”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最好的等价物当然是粮食。
同样体积下,羊毛比粮食轻。但南来北往的商队拉货看的又不是体积,只要骡马能拉得动,只管往上垒,剩下的全部交给空间想象力。
只要算笔账,运羊毛可比粮食赚得多。
从库房出来一路往前头,戚兰娘一路介绍,“这里正在挖的是池子,从附近水渠引活水进来,从前往后分为精洗粗洗等三个水池。往后洗羊毛羊绒就在这里,旁边搭一排草棚,用作纺线。”
再往前的另一进院,“这里主要是染色晾晒。”
再往前挨着门面的一排房子,“这里做毛衣针织,前面也会留下地方,用以教授客人织毛衣。”
总的看下来,这么一大片地方,绝大部分都归生产组,收购销售组只落得一个门面和臭气熏天的库房。
祝明月带上王还回家里试验染色,临走时小声吩咐徐达胜,“你抽空去找春风得意楼的姜掌柜,他认识不少长安周边田庄的管事,引荐一下,到时我们把这些田庄上的羊毛收了。”
徐达胜:“小的明白。”
祝三回五谷豆坊拉剩下的羊毛,最后留在作坊里的只有徐达胜、娄禀和霍忠三人。
三人来不及寒暄,见门外有个年轻人探头探脑,衣着鲜亮但气质不够舒展,一看就是高门奴仆。
年轻人在门口问道:“你们这收羊毛吗?”他原先收到的地址是胜业坊的五谷豆坊,后来又换到昭国坊。
外头没挂招牌,转了好大一圈才找到。
徐达胜疾步出去招呼,“小郎快进来,我们这收的。”
年轻人手往后一指,“后面还有好几车。”
鉴于双方诡异的情况,比如为何自家郎君知道这旮沓地方收羊毛,或者自己没开门没挂匾怎的就被人找上门了。
双方没有多做寒暄,默契的过称付钱入库,彷如地下接头一般。
等人走了,娄禀方才道:“刚才那个人好像是梁国公府白二公子身边的随从。”
“没见过呀!”徐达胜皱眉道:“娄兄怎么认识?”
娄禀还能怎么认识,当然是跟在孙无咎后头见过。立即反应过来,“掌柜是梁国公府上的人?”
徐达胜没想马甲没捂多久就被人揭了,“没错。”梁国公府白三娘子的人,“娄兄是?”
娄禀猛一拍大腿,“我家是你们二公子的岳家呀!”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乡遇故知,亲人呐!
徐达胜和娄禀差点抱头痛哭,然后齐齐看着一旁的霍忠,照目前的情况,他是荥阳郑家还是太常卿袁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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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足鼎立,其中一个国公府,另一个是国公府的姻亲。李君璞一个县尉在中间就不够瞧的,霍忠不得不搬出家中大郎君的名号。
反正几兄弟没分家,提谁不是提。
徐达胜和娄禀算了一圈,家中好像没这门姻亲,但好歹是个县公。
难道我们的生意真的要发了。
何春梅等人一看就是祝明月带过来的,娄禀问道:“那王管事是?”
徐达胜:“和我一起的。”以前虽未见过,但确确实实是一个主子。
白湛满怀期待地等待结果,结果等来八贯多钱。“不是拉了三车?”怎么才这么点钱。
不光把自家近郊一个庄子的羊毛薅了,还拉着袁家兄弟剪了袁家一个庄子的羊毛。
结果换来不到十贯钱。
随从连忙将羊毛羊绒收购的价说出。
白湛算了一通,原来真的是挣零花钱,三姐的一百贯何时才能还上?
他自知民生艰难,如此下来一身羊毛能换得十五文,一斗粮食,几块肉。而许多人家连羊都养不起。
“继续剪吧!”前阵子又买了一匹马,兜比脸还干净。
随从原以为自家公子看不上几贯钱,哪知真入了心。
一人每天能剪二十多头羊,好在庄子上能抽出些人手帮忙,辛苦三天凑出三车羊毛。
没想以后还要跑更远的庄子,剪更多的羊毛。
白湛揣着新鲜出炉的八贯钱出门找孙无咎,甫一见面把钱掏出来,委屈道:“无咎,我剪了三天羊毛,剪光两个小庄子,就换了这么点钱。”
孙无咎可不信白湛会亲自去剪羊毛,顶多亲自吩咐人去剪。不过哥俩难兄难弟,手头都不大宽裕,蚊子腿也是肉。
白湛爱名剑宝马,孙无咎喜欢古董孤本,这几样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不事生产又未成婚的少年公子手头都紧,孙无咎安慰道:“好歹我们没落到范成明的地步。”衣食住行家里都包了,只要管住手,日子还是能过的。
听到这里,白湛不由得挺起胸膛,“我们能和他比吗?”强吃霸王餐的事做不出来,还要脸呢。想想又觉得不对,改口道:“他能和我们比吗?”
被反复惦记吃霸王餐的范二霸王,这会正盯着段晓棠看,“你怎么了?”吃饭都分心。
段晓棠刚刚从孙师傅处得到一个坏消息,“我被放生了!”
范成明脱口而出,“啥?”又不是寺庙放生池里的王八,咋就被放生了呢。
段晓棠叹口气,“教我兵书的老师去洛阳出差,归期不定。”
杜乔被上司点兵点将出去公费旅游着实意外,只来的及回家收拾两件衣裳,留个口信。
好在去的是东都洛阳,不算苦活累活。
范成明:“那你这回休沐不是没事了么,我们去城外打猎。”学渣绝不会惋惜失去学习机会。
段晓棠:“不过他临走时又给我找了一个老师。”
“挺负责的,”庄旭默默地数着,这是第五个了吧。真是好事多磨,“谁呀?”
段晓棠长叹一口气,“我房东的儿子。”
范成明只隐约记得李君璞和段晓棠住一块,“上次见的李县尉?”
庄旭一巴掌拍在范成明肩头,“那是邻居,”能让段晓棠如此忧心,必然有不足之处,“新老师年纪学问如何?”
柳恪的情况,段晓棠还真不是特别清楚,平时林婉婉来往比较多,“只知道是自幼读书,十三四岁的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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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字认完了么?”
段晓棠庄旭齐齐看着范成明,你好像无意间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
范成达怎么忍住没打死你的,难道是因为孤品弟弟,没了就真没了。
段晓棠正色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柳恪的学问,再怎么说也比他们三个加起来好,
平时看着都是一副文质彬彬满腹墨香的样子。
“你俩不该反思么,比不过一个半大孩子。”但凡范成明庄旭能中用些,段晓棠还用去外头补课。
两人若是知耻后勇,也不会混到今天了。
论摆烂,范成明能当李君璞祖师爷,“我们读书的办法不适合你,你读书的办法也不适合我们,真是头疼得很。”
吴越去了南衙,聆听亲父的教导。四个人的饭菜三人吃绰绰有余,看着桌上的剩的饭菜,段晓棠哪怕知道它们最后不会被浪费,心底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
范成明为何不是一个真正的饭桶!
吴越直到傍晚才回来,每次父子亲密接触,两个人的感受都不会太好。
夫妻过不下去可以离,父子血缘斩不断,吴岭做父亲的,对儿子的关心不够,但吴越从小到大的花销,都是他付的,物质条件上可一点没委屈。
段晓棠虽然从未见过父子俩私底下相处的场面,但可以想象出来。父亲觉得儿子唯唯诺诺不争气,儿子觉得父亲威严难以亲近,恶性循环。
吴越在校场找到骑马的段晓棠,从袖中掏出一张红色的请柬。
段晓棠刚下马,愣住半晌没敢接。“你要成亲啦?”
吴越差点被段晓棠逗笑了,“世子册封,王府宴请。”
“恭喜,恭喜!”终于转正了,段晓棠继而解释,“我以前见的红色请柬都是婚柬。”
一见红色炸弹,就意味着要出份子钱了。
尤其刚毕业的时候,赶着结婚的跟办集体婚礼似的,遇上黄道吉日,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挡不住。
想起曾经送出去的份子钱,一辈子收不回来,不由心中一痛。
苦中作乐地想,林婉婉真是运气好,份子钱没送出去,论文也才刚开题。
论说段晓棠的官品根本不够进河间王府的门,但万事不是还讲究个于情于理特事特办么。
恐怕这回真的要敬陪末座坐小孩那桌了。
吴越:“可以带家眷,你家姐妹也能去。”
段晓棠接过请柬,“我问问她们有没有时间。”这个热闹想不想凑。
“那你问问祝林两位娘子。”吴越哪怕不知道如今坊间的情况,也猜得到是一柬难求,多好的攀高枝机会,段晓棠反而迟疑。
吴越送完请柬回营房,段晓棠继续在校场上转,回去路上遇见抱着竹简的庄旭。
庄旭眼尖看见她腰带边上露出的一角红色,“收到请柬了?”真不意外。
“嗯,”段晓棠疑惑,“日子怎么订的那么晚?”比范成明的生辰还往后。
继承人地位无可争议,是朝廷审批的流程太漫长,还是河间王府筹办不力?
在朝廷明旨意发下的时候,吴越就是当之无愧的河间王府世子,脸皮厚些还能让人称呼一句小王爷。
总不可能专为等一个黄道吉日吧!
庄旭微微叹息,“因为那时候六公子过了周年!”
每逢休沐胜春朝,但这回休沐心情难免有些沉重。
洗澡、吃饭、躺在后院摇椅上晾头发,段晓棠头往后仰,“回来看到院中间摆了几个染缸,染色试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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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赤橙黄绿青蓝紫,除了紫色,其他都能染出来。”
段晓棠挑眉,“紫色难染?”
祝明月:“紫色天然染料稀缺,与其费时费力自染,不如委托给外头的染坊。”
祝明月放弃集邮色彩,至少在目前的条件下。“我让他们把所有能染的颜色都试一遍,制一本毛线色谱,将每样成本算出来。”
段晓棠叹口气,“除了着色,还得考虑脱色。”
天然染料听起来似乎比化学染料健康一些,但稳定性不佳,多洗几次就掉色。
祝明月:“加了几个人,天天洗毛线。”验证脱色情况。
段晓棠霎时奸商附身,“照长安的情况,冬天的大衣裳应该很少洗吧!”
既然能接受布料脱色的现状,想必对毛线掉色也能容忍。
祝明月瞥了一眼,“我知道。”可心里还是想清楚极限在哪里。
段晓棠难得抱怨,“回来都快没下脚的地了。”幸好祝明月控制规模,后院还有容身的地方。
清洗、梳理、晾晒、染色、纺线、针织……十几个人在前院忙忙碌碌。
祝明月:“等作坊一期工程完成,就把他们全部迁过去。”
与寻常修建流程不一样,昭国坊的作坊,是按照重要紧急程度,从后往前修的。
段晓棠连地方都没去过,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需要多久?”
祝明月:“半个月吧!”
祝明月转而说起最近几日事情,比如孙无忧时常过来,跟着何春梅学习织毛衣,看起来学的有模有样。知道今天段晓棠休沐回家,方才没来。
段晓棠揶揄道:“白湛岂不是很快就能收到新毛衣了。”
祝明月忍不住笑出来,“你当是以前呀!要先敬上,未婚夫妻到底不是真夫妻,衣裳这种东西,自有私密性。恐怕秀然收到了,白湛都落不着。”
段晓棠内心同情白湛一秒,“好像是哦。”
段晓棠起身回房间,将一封红色请柬交到祝明月手上。
祝明月翻开封面,看到里头的文字,迟疑道:“河间王府?”
段晓棠轻轻点头,“可以携带家眷,你和婉婉想去么?”
白秀然恰好进来,祝明月将请柬递给她,“秀然,你说该去么?”
“可以去见识一二。”白家当然也收到请柬,白秀然没其他功利的想法,长长见识也好。
祝明月:“还要麻烦你帮我们选一份得体的贺礼。”
“没问题,”白秀然一口答应,“到时派两个人来帮你们梳妆打扮,顺便讲讲礼节忌讳。”
祝明月和林婉婉平时打扮都简单,赴宴就显得有些不恭敬了。
还没问过林婉婉的意见,但其他两个小伙伴都去了,她怎么会错过这么好一个看热闹吃席的机会。
白秀然也不说到了河间王府,我照顾你们之类的虚话。按照宴饮的规制,白家和低品武官的家眷根本不会在同一处。
“晓棠最好在营中,找一个官品接近但稍高的家眷,在宴会那日带一带明月她们。”
“嗯,我去找找人。”段晓棠将事情记在心里。
吴越不用想了,范成明没成亲,他的家眷就是范成达的家眷,庄旭本身官职不高,但不代表他家没有高官。只能从其他人那里想办法。
进入新的社交场,最好有一个引路人,更容易融入进去。
白秀然母亲早亡,在这方面吃过亏。
那时郑惜娘没嫁进门,袁奇的妻子身体不好,只能趁着精神健旺的时候,匆匆带着外甥女去各家宴会走几圈,勉强混个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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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白隽外放,脱离长安的名利场,天高任鸟飞。
在地方她是人人都要敬着的白家三娘子,女眷中间不说数一数二,至少说话做事无人敢指摘。
刚回长安时,一时半会还有些不适应。贵女们大多“委婉”,有矛盾不会直接打一架。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书读的少了,都听不明白她们说的什么。
直到白秀然在太平坊外搞了一出碰瓷,世界顿时清净了,再有不满也得憋着。
这可是一个敢踩南衙面子,在河间王手底下没吃亏的彪悍女人,同一般的后宅女眷评价维度不一样。
对于此事,除了白旻颇有微词之外,白隽没意见,徐昭然更不敢有意见。
段晓棠感觉晾得半干了,从手腕上解下发带,将头发扎起来。“时间差不多了,过去吧。”
杜乔将自家钥匙放在祝明月这里,让她们隔几日去给他种的菜浇浇水。
东院人多眼杂,祝明月直接将授课地点改到杜乔租住的西院。
白秀然同样站起来,“走吧,最后一本《司马法》。”仿佛是给自己鼓劲打气。
这回不仅换了新老师,还是一个年纪小看起来病恹恹不怎么熟的新老师。
教得好不好,和老师的学问没有直接关联,不然之前为何李君璞等人接连铩羽而归。
白秀然仍是心有疑虑,“柳二郎学问如何?”
祝明月:“年纪阅历放在那里,肯定有不足。但比长林最开始两本兵书打天下强。”出身家底放在这里,学习条件高出杜乔N个段位。
西院门口铜将军把门,祝明月掏出钥匙开门,柳恪还没过来。
段晓棠径直往水缸方向走,“我去给菜浇点水。”
祝明月赶忙阻止,“璎珞昨晚过来浇过一次。”夏季两三天浇一回就行。
段晓棠蹲在花圃边上,对着刚冒头的小菜苗指指点点,“长林种的菜看起来,长得不是很茂盛呀!”
祝明月走过来,“你以为他种地的水平有多高。”虽是寒门,好歹有些家底,还能指望他亲自下地!
祝明月继续说道:“家里两个人,掐把青菜扔面里凑合一顿饭,要求那么高作甚。”
杜乔若想生活精细些,请个厨娘,一日三餐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能在寺庙里住的乐不思蜀的人,指望他对生活品质要求多高。
中午混衙门公厨,余下两顿,要不在外头解决,要不进出坊门时在五谷豆坊买些食材,回来稍微煮一煮,放些从东院拿来的各种酱料,就能饱腹。
切碎煮熟放酱料,就是西院杜家两口人的厨艺秘诀。
听起来日子似乎过的一般,但换过来想就是,早上吃清汤米线,中午吃单位食堂,晚上喝酸辣粉丝汤。
不如同僚过的精致,但并不算差,单身汉能把生活打理到这个程度,堪称“贤惠持家”。
换做祝明月和林婉婉,恐怕一日三餐都得在外头解决。别说她俩不会做饭之类,难道杜乔在家就会做饭么。
段晓棠坐到桌子旁,将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吐槽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啧啧!”
白秀然跟着坐下,“杜长林这般心性品格,这辈子只要不行差踏错,前程……唉!”
白秀然本想说前程不可限量,但杜乔的出身放在当下,想出头,何其之难。
再者人一辈子怎么可能不犯错,区别只在大错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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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长安见过世面,才知道想当郡守,也得有十二分的运道。
祝明月随意说道:“早劝过他,在长安找个好岳父,少奋斗两代人。”
哪怕院中只有三人,白秀然早知道这个玩笑话,仍是凑近了方才小声说道:“我看他似乎没这方面意思。”
杜乔的出身相貌才学的确不是招小娘子和“未来岳父”第一眼喜欢的样子,但架不住人内秀,接触久了就知道真不错。
尤其是不辞辛劳教兵书这件事,让白秀然心里给杜乔点上一万个赞。
祝明月不屑道:“男人的自尊心。”
白秀然并不理解这种心理,高门联姻岳家和女婿之间相互提携常见。
但以杜乔的情况,找个强势的岳家,就是依附了。
柳恪牵着弟弟缓步出了自家大门,然后提脚往西,不多时就到了出租的西院门口。
看着兽面衔环的朱红大门,莫名有些紧张。
段晓棠在东院住了几个月,柳恪一直以为只是一个性情手艺都极好的庖厨,连她会武都不清楚。
结果人一转身莫名成了南衙有品阶的将官,官品比寒窗苦读考中科举的杜乔还高。
柳家文官出身,对军营里的弯弯绕绕并不清楚。
柳恪曾好奇问过李君璞原委,结果对方讳莫如深,只说段晓棠全凭本事得的。
能被李君璞认可,想必真的极有本事。
杜乔两本兵书打天下,文官读兵书有些超脱想象,不能让衙门同僚知道自己在外头“干私活”。
从白湛等人拒绝的表现,哪怕是门外汉,杜乔也知道李君璞的路子有些野,一般人接受不了。
盘算一圈,周围能和他讨论的只有通文墨的只有柳恪。作为两个纯粹的不打算在兵事上有所发展的文人,只是解字的话,并不算难。
柳恪眼睁睁看着杜乔通读一本本兵书,从《尉缭子》读到《吴子》,连散佚的《孙膑兵法》都找了来。
杜乔不说目的,柳恪也只当他是突然对兵事有了兴趣。
谁料《司马法》刚起了头,杜乔东去洛阳前交给自己一个有些艰难的任务,教段晓棠《司马法》。
原来生读兵书,都是为了教段晓棠。
柳恪不解,“段郎君和李二哥情分不差,李二哥熟读兵法,区区《司马法》难不倒他的。”
杜乔无奈地拍拍柳恪的肩膀,“我们读书人感受不深,但对武者而言,李玄玉的兵法不是一般人能学的。学不好不说,说不得最后还得打起来。”
柳恪自幼对李君璞的印象就是,这个邻居哥哥很厉害,周围所有人都夸赞的。
杜乔举了一个十分形象的例子,“就像习武之人不关心茴字有几种写法一样。”隔行如隔山。
李君璞论兵对杜乔这种不通兵事的门外汉而言,听得头头是道大为佩服,但对白湛段晓棠等人而言,就有些痛苦了。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柳恪没有信心,“我从未教过人读书,”给弟弟讲书玩不算,“如何教才好?”
教的还是正经的南衙将官,总觉得心虚。
杜乔直言,“将书上的文字,换成我们平时说的话。不必文绉绉的,三郎能听得懂的程度就行。”
柳恪大概对段晓棠的文化水平有了点了解。
柳三郎一手拎着竹马,仰头问道:“二哥,我们不进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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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打开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二郎三郎来啦!”
柳恪原以为院子里只有段晓棠一人,哪料到祝明月也在,进了门还看见白秀然坐在桌子旁夹核桃。
段晓棠连忙站起来,“二郎,今天麻烦你了。”
“我小时候没想到有今天,,没读过兵书。现在要精进业务,实在没办法了。”
低阶武官别说读兵书,不识字的一大把。
柳恪深知,段晓棠初入营,张罗着读兵书,不是自身有抱负,就是上司极为看重,让她读书。
柳恪瞥见桌子旁每人座位旁都放了一本书,迟疑道:“两位娘子……”
段晓棠斩钉截铁确认身份,“陪读。”
白秀然一个人太显眼,祝明月补上另一个陪读位。
柳恪听杜乔提过,段晓棠读书时带陪读效率更高。原以为是书童,没想到是两位娘子。
想到东院没有书童,特意将三郎带来,顺便给自己壮壮胆气,原来做的是无用功。
柳三郎爬到椅子上坐好,白秀然夹了一块戚风蛋糕,放在柳三郎面前,“三郎也来啦,快尝尝刚出炉的蛋糕!”
柳三郎笑得眼睛弯弯,“谢谢白三姐姐,二哥说一个人紧张,让我陪他!”
柳三郎还不明白来杜郎君家里为何要紧张。
柳恪站到段晓棠对面,书放在桌面上,强行挺直胸膛,嘴硬道:“我不紧张!”
段晓棠等人强行忍住笑出来的欲望,齐齐点头表示——我们知道你不紧张。
祝明月率先打破尴尬,将几盘糕点推到柳恪面前,“二郎,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柳恪觉得为人师表,自该保持“威严”,拒绝道:“祝姐姐,刚吃过,不饿。”
“不如现在开始读书。”
“好,开始吧!”段晓棠将手上的蛋糕残渣拍掉,用手绢擦手之后翻开书页。
柳恪止不住眉头一跳,书籍珍贵,翻阅之前不该净手吗。想到段晓棠是习武之人,未必如文人一般细致。
柳恪开篇直入正题,“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古时把仁爱当做人的根本,用合乎礼法的行为来治理国家和军队,称之为常法。”
段晓棠不做兵法考据,第一句话就被震得不轻,确定写的是兵书?
仁爱,这么慈悲调调是周朝写出来的!
柳恪细心问道:“段郎君,哪里不明白?”
段晓棠咬牙道:“没有,继续!”
柳恪不比杜乔磨合许久,讲解起来磕磕绊绊,时不时还要问柳三郎一句听明白了吗。
柳三郎忙着吃蛋糕,哪里清楚满口仁义的古兵书讲的什么。小孩子耐性差,肚子填饱一些,跑到院子另一头骑竹马玩。
段晓棠好奇道:“二郎,长林怎么同你交待的?”
柳恪有些颓丧,“长林兄说,讲到三郎能听明白的地步就差不多。”
段晓棠转头望一眼骑竹马转圈圈的五岁稚童,无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打个比方,实际我的学问比三郎好些。”
柳恪机敏聪慧,瞬间打通关窍。
段晓棠只是造诣不如自幼浸淫其间之人,读过书,之前还在杜乔教导下通读过数本兵书。一味说的浅白,反倒失了真意。
白秀然将剥好的核桃仁,推到段晓棠和祝明月面前,“吃核桃,补脑。”
柳恪立即转换方针,不再一味追求通俗浅白,将书上的每一句话,用最贴合当今的语言解释。
《司马法》散佚至今仅余数篇,开始不算顺利,但总算将一本书从头到尾读完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哪怕这种时候不该生出比较的心思,也忍不住暗暗将杜乔和柳恪两人比较,还是杜老师“专业”。
柳恪做的也不差,友情帮忙头回上岗,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比李君璞白湛那种天马行空满嘴跑火车的强多了。
白秀然按住太阳穴,“我算知道为何将《司马法》放到最后了。”
战争是仁慈的,闺阁女郎都不信。
祝明月连忙招呼柳恪,“二郎讲了这般久,不如歇一歇,喝点水润润嗓子。”
“嗯。”柳恪虽不通兵事,但自信照本宣科的本事不差。“段郎君若是有不明之处,还请直言。”
段晓棠右手支着腮歪着头,“我再看看。”
书上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哪怕在当时是正确的,放到如今也可能不合时宜。
经过数本兵书的熏陶,段晓棠的文言文阅读水平直线上升,阅读浅显的不会有大问题。
而兵书,是所有书籍中,最大白话的。
段晓棠听过柳恪翻译过一遍的《司马法》,便知道它价值到这里为止了。
目前阅读的所有兵书中最久远的一本,其中的某些思想就在之前的阅读的书籍中有所体现,是为旧酒装新瓶。
书读完了,以后该怎么办?
段晓棠现在迫切需要找个人好生聊一聊往后的规划。
李君璞估摸着时间,适时推门进来,看见几人坐在桌子周围,旁边是一只柳三郎骑着竹马绕着桌子跑。
“学完了?”
段晓棠缓缓点头,“嗯,接下来读哪本?”
李君璞给出一个十分模糊的答案,“看你的兴趣。”
白秀然:“啊?”
段晓棠的兴趣是不读书,李君璞不可能不知道。
李君璞挑一个空位坐下,“你手下有一千人,该想的是如何练兵用兵。”
李君璞给人好读兵书的印象,是因为他只能读兵书。
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会读书不代表会打仗,武将的水平终究要在战场上检验。
这一两个月给段晓棠填鸭喂下去的兵书,只为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搭出一个架子。
李君璞:“将之前的几本兵书重读,试试个人理解,少说花十几年。”
最后一步,便是自成一家。
但从古至今,能走到第二步的武将寥寥无几。
段晓棠听到话的第一反应,佩服你们的治学态度。
几本书加起来不到十万字,耗费十几年时间。遥想当年百万小说看下来也不过几天时间。
祝明月:“说的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段晓棠捂住脸,死去的阅读理解记忆又在攻击我。
李君璞不通禅意,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大概是这意思。”自己都不太确定。
何时中译中译中的交流都这么困难了!
好不容易结束一阶段的学习任务,假期和荷包里的钱一样,总是不够。
段晓棠经过短暂的休息再回到工作岗位,为老吴家的江山发光发热。
安排好训练任务,十个旅帅轮流带训。段晓棠靠在点将台旁边的柱子上,悠哉悠哉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白纸。
纸上绘着的是平时观摩其他团队训练的军阵阵图,昨日休沐归家,李君璞又将其中疏漏填补上。
段晓棠原本想在军中寻找军阵训练相关的书籍,结果是没有,根本没有公共学习资源。
将士们怎么学习呢?两种来历,一种是将官家传,另一种就是跟在主将身边学习,学到几分全凭各人本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能指望谁,吴越还是范成明?指望他两才还不如自己上。
范成明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他家里描了几幅阵图出来,让段晓棠偷偷地看。
此刻站在段晓棠旁边,看着场中有序行进的骑兵,感慨道:“基础训练快结束了!”
段晓棠带着十个旅帅,天天在校场抛洒汗水,一千人愣是练出三千人的气势。
路过将官军士们不得不侧目,感受到浓浓地压迫感。
范成明原本沾沾自喜,哪怕这些都是段晓棠的训练成果,和自己没有半文钱关系,但架不住他爱显摆呀!
结果庄旭一瓢冷水泼下来,“段晓棠家乡少骑兵,骑马都是现学的。”
前一阵表现那么好,全是因为军士进行的是基础训练,没有上马,耳濡目染到这一步基本差不多了。
庄旭不光给范成明泼冷水,还专门提醒段晓棠早做准备。
段晓棠从接下练兵任务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还自作聪明准备三条后路,结果全被堵死了。
基础骑兵训练,比如骑行、骑射等,队伍中尤其是旅帅,都是老兵,拼拼凑凑还能提携着往下练。
真正的难点在于军阵,段晓棠没办法,只能跟在营中其他训练的队伍后头瞧,看他们是怎么排兵布阵的。
好在段晓棠这一批是先练体能队列,和其他队伍训练内容不冲突,才能打出一个时间差。
加上范成明给的,段晓棠手上一共有五幅阵图,方阵、圆阵、雁行阵、长蛇阵、横轭阵,都是军中常见阵法。
段晓棠微叹一口气,“按照计划,后天开始训练军阵。”
庄旭不得不佩服,一个多月生生啃下数本兵书,没把自己噎死,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胃口如何,能不能再把阵图吃下来。
庄旭:“先练哪个?”
吴越刚从南衙点卯回来,冷不防扔下一个炸弹,“父王下旬将来右武卫视察。”
段晓棠登的站直了,“具体什么时候?”
吴越双眸垂下,“没说。”
段晓棠心底忍不住叹口气,为了大家的荣华富贵,吴世子也该去撒个娇套套消息,或者一不做二不休把日子定下来。
“那我们怎么办?”范成明急了。
下旬,短则六七天,长则十余天。
不管吴岭是到右武卫串门还是真来视察,必然要提前做准备。
万一他就要看看段晓棠这一段时间的训练成果呢,到时刚好差不多两个月。
庄旭提议,“不如我去找孟将军。”
此时寻找外援,哪怕练兵卓有成效,段晓棠的功劳也会被消去三四分。
吴越郑重道:“你怎么想?”
段晓棠握紧手中绘制阵图的纸张,“我想自己试试,”若实在练不出来,再找人不迟。“王爷常用哪些阵法?”
三人齐齐望着吴越,他若是不知道,只能指望范成明去隔壁找他哥打听了。
好在吴越还有一点为人子的基本素养,“雁行阵、鹤翼阵。”
段晓棠猜测吴岭是不是飞禽爱好者。
范成明清楚段晓棠手上的阵图,“练雁形阵?”
段晓棠摇摇头,“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自曝其短。”
庄旭:“那练哪个?”
吴越入右武卫观政,平时主要锤炼武艺熟悉人事,还没学到军阵呢。事到跟前,也得下血本,“先琢磨琢磨,阵图我来想办法。”
段晓棠早有主意,“方圆阵机动性太差,横轭阵与长蛇阵相似,战力更强要求也更高。”
“所以先练长蛇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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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史大人,这两天若是有操练军阵的,麻烦运用手里的权力,尽量安排长蛇阵,到时我带人去观摩。”最后再抱抱佛脚。
范成明胸膛拍得啪啪响,“包在我身上。”
段晓棠这算偷师么,算!但一点不犯忌讳,操练都是公开的,人家明目张胆偷师,学到了是自己有本事。
有本事你也去学呀!
何况阵图这种东西,哪怕同一个军阵,各家各派系的操演都有些许不同。见多识广之人,瞥一眼列阵的情形,就能看出主将的根脚。
哪家哪派的出身,一辈子的烙印,洗都洗不掉。
范成明“弄权”不含糊,段晓棠带着几个旅帅光明正大的观摩,对着场中的训练指指点点,“长蛇阵又叫一字长蛇阵,根据蛇的习性推演而来,那玩意你们见过吧?”
尹金明:“见过。”
刘耿文:“吃过。”
孙昌安:“玩过。”
段晓棠抛却心底的不适,你们口味够重的。继续说道:“尾卷首咬身绞,三种变化,真假虚实并用。两翼的骑兵最为重要,敌人若想破阵,首先攻击的就是这里,一旦阵型散乱,被切割成数块后,就不攻自破。”
尹金明等人从前哪怕演练过阵法,也只是作为底层小卒,一切只听号令。
不用了解和思考,也不需要,执行即可。
段晓棠:“攻击蛇头,蛇尾卷过来,和蛇头形成夹击。攻击蛇尾,蛇头转向支援蛇尾。如若攻击蛇身,长蛇阵首尾相连,形成关门打狗,把敌人包围在阵中歼灭。”
尹金明望向场中,终于有一点明白了。“他们现在演练的是首尾相连。”
段晓棠:“对,你们看仔细了,他们三段之间是怎么衔接的。”
借着范成明的东风,两天里段晓棠和手底下的旅帅们光明正大的鬼鬼祟祟观摩,将阵法要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研究个透。
校场又没加盖,谁都能来,几个人站在场边一点不显眼,留心一点也只会当做是闲聊。
段晓棠看别人训练,别人难道不看她的吗。有的人倒是也跟着练过两回,但一不懂循序渐进,二营养没跟上,反倒将军士练伤了,招来怨愤。
正式练习的前一夜,段晓棠召集所有旅帅,先在沙地上画出大幅的阵图,摆上石子作为标记,注明每部的位置。
“前三后三中间四,明天我们先按这个方案练一次。”
庄旭闲来列席,等人散了,方才问道:“怎么将阵图画地上?”
段晓棠:“不是你说,我废的纸多,都快赶上大将军了。”
庄旭纠结的根本不是纸张沙地,“我说的是阵图。”
段晓棠不提给军士开智的事,反倒从另一个角度阐述,“我是半瓶水,底下的旅帅们若支应不上,你觉得能顺利摆下阵?”
段晓棠提起另一件事,试探道:“当初王爷是不是叫你去摸过军士夜盲的底?”
营中两个正位将官,范成明刚挨了军棍,能做事的只剩庄旭,不然就是王府亲卫们做。
庄旭会意,“你想作甚?”
段晓棠:“两个多月,应该能看到些对比效果,不如现在再测一测。”
如今这一千人任谁来看,都能称一声精兵。但白日是白日,夜晚是夜晚,不能相提并论。
效果定然是有的,但庄旭在意的是效果明不明显。“若是收效甚微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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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若真有效,王爷会在全军推广吗?”
段晓棠并不打算自欺欺人,“南衙全军推广都不大可能,顶多挑出两三个卫重点建设,再在每卫练出部分精兵。你管着帐,还不清楚花费多少钱。换成几万十几万人,财神看了都得心疼。”
南衙军费“不缺”,只是相对于其他军队,没那般拮据,钱哪有够的。
大吴并不是很重视军士个人素质,这还是段晓棠特别定制的省钱版本。
庄旭还以为借此能成一番大事业,结果还是小打小闹。
段晓棠不得不提点他,“上司记不记得是一回事,但你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倘若验证有效,我们右武卫不会落下,隔壁说不定也能上桌吃饭。”
抛开血缘不提,范成达在吴岭面前说话指不定比吴越还管用。
单就庄旭的个人感情,比起同在一卫的远房表叔,他更亲近隔壁常照拂自己的表姐夫。
庄旭忙不迭道:“那我回去准备准备。”
段晓棠急忙拉住他,“小心行事,别走漏风声。写完了不要通过公开渠道上传,让七公子转交。”
庄旭瞪大眼睛,“为何?”难道要给吴越添功绩。
段晓棠小声道:“整个南衙都在传,右武卫采买中饱私囊。”吴岭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采买中饱私囊是真,但绝干不了这么大。
庄旭郑重点头,“我明白。”
练兵九十九步都走了,总不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人数少,击鼓主要是让军士熟悉鼓点命令。更多的时候,段晓棠是扯着嗓子在校场上纠正衔接和站位。
连着来上几日,嗓子都快冒烟了。
吃饭的时候,范成明看段晓棠的水杯里放了一团黑呼呼的东西。好奇道:“什么东西?”
段晓棠慢慢抿一口,不能多喝。“胖大海,一味药材,生津止渴利咽开音。”
范成明没想到段晓棠为了练习军阵,连药材都弄上了。家里有位大夫,以药做饮并不奇怪。“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段晓棠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产自交趾一带。”
以现有的交通条件,交趾一根稻草在长安少说都要翻几倍,何况药材。
为了不搞出工伤,自掏腰包买药,实在爱岗敬业。
范成明:“你这回要练出点苗头,晚上就不用留在营中,可以回家住。”
吴越强调,“新军整训期间非休沐不得离营。”
范成明:“不是练得差不多了吗?”
规矩是规矩,但打校场上一瞧,也知道段晓棠练得比其他人好太多。只要最后一个环节补上,晚上在不在营中都没关系。
“你想回家住么?”吴越继续杠下去没有意义,所以他讨厌范成明是有原因的。
段晓棠哪怕为了自身安全,也是回家更好。“当然,再不多露露面,我们家富贵都快不认识我了。”
“富贵是谁?”庄旭以为自己幻听,段晓棠没孩子呀!
段晓棠顿时嗓子不疼脑子不困,“我养的猫,胖嘟嘟的。高兴的时候给你抱抱,不高兴的时候,屋顶围墙树上一蹲,谁都不搭理。”
“最近被鹅欺负的有些惨,家中一霸的位置岌岌可危。”
“养鹅倒是少见。”范成明彷佛突然见到段晓棠的另一面。养猫还能理解,捕鼠。
段晓棠从刚才的兴奋状态中醒过神来,清清嗓子,“你们知道我家里什么情况,一堆弱女子,可不得养些看家护院的。”
家中只她一个“男丁”,其他全是女眷。幸好租的房子地段不差,房东愿意照应,旁边又住的京县尉,才没人敢上门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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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家必须得回!
“鹅很厉害吗?”范成明光记得鹅肉好吃。
“打架很凶,人稍微弱点,都不是它对手。”段晓棠哪里见过鹅打架,光听过零点五鹅的笑话。
吴越:“不若我收罗几只厉害犬种……”
段晓棠摇摇头,“家里养了狗,成天被猫和鹅欺负。”位于食物链底端。“再添就永无太平宁日。”
有这么一根胡萝卜在前头吊着,段晓棠干劲百倍。
勉强有副模样之后,无论吴越还是范成明看都挑不出毛病。
段晓棠心里没底。“找个懂行的人看看?”可惜李君璞进不来。
吴越亦想尽善尽美,“交给我。”
挑一个凉爽的时候,借着散步的机会,将韩腾请到校场边上。
韩腾看了会场中的阵型,微微颔首,“头大尾巴细,只人少看着没多大气势。”换句话说,勉强过关。
段晓棠想过拉开一些距离,将场面弄得壮观些,但这样一来只剩花架子,糊弄外行还行。
放到吴岭面前,就是找打。
吴越不可能提出现在加人的办法,只会乱套。但段晓棠能用一千人摆出阵型,三千人自然不是问题。
韩腾反而提起另一件事,“老夫听说,段司戈用一个多月,读完七本兵书。”关键还真读明白了。
谁家没有两个瘟猪学生,想想都觉得头疼。
段晓棠的学习办法,吴越至今都没搞明白过。但只看范成明和庄旭还在原地踏步,就知道对一般人不适用。
吴越还能怎么说,“她从前正正经经读了十几年书,只是不读兵书而已。”关键看人。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吴岭盼来了。右武卫上下如常,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吴岭一心为公,南衙站岗的护卫都比河间王府门口的石狮子见他见得多。
到哪个卫来都不奇怪,唯独右武卫,自从把儿子扔过来,反倒少来。
骑马入营,打量着布防的细微变化,唇角微微挑起,眼里却殊无笑意,“布防改了?”
韩腾骑行在左侧稍后一步,“孟伯文做的,中间让段司戈看了看。”
吴岭有了一点兴趣,“哦!”
韩腾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段司戈年轻调皮,跑到帅帐外和孟伯文打招呼。”
段晓棠的本事吴岭心里有底,唯独杜松在后头听得不是滋味。
右武卫所有高阶将官集中到帅帐开会,段晓棠没资格,依然留在校场训练。
冗长的会议结束,吴越同韩腾留下来。
吴越摸摸袖子里的纸张,斟酌再三,还是拿出来递送到吴岭面前。“这是前一阵父王交待庄旭留意之事。”
没用常见的奏折条陈格式,全当父子私下交流。
庄旭原还想绞尽脑汁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被段晓棠一句话打回来,“王爷到底是一个武将。”喜欢掉书袋的武将是稀缺物种。
庄旭写的极为简单,重点在于罗列前后数据对比,以及耗费的钱帛。
军士初入营时,夜间视力模糊者四成,其中全盲者两成。经过数月调养,模糊者降至一成,全盲者不足半成。
除朝廷给予的基础供给外,增加禽畜肝脏、少量肉类、豆制品和鸡蛋,折算下来饮食方面成本上浮一成。
吴岭将纸张递给韩腾,“你也看看。”
实际韩腾早已看过,右武卫论身份吴越最高,论实权韩腾最重。
吴越若如白旻一般,自幼被确立为继承人,威望甚隆遍值党羽根基深厚,说不定入营后第一时间就要架空韩腾,夺取右武卫的控制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偏偏他是被赶鸭子上架,除了出身外没一样能拿的出手,军中心腹约等于零,走的近的段晓棠等人,各有各的小心思。
吴越并非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自然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
不用王府世子的身份去压制韩腾的权威,反而坐足小辈敬老样,凡事请教征询意见,对底下的将校分别拉拢打压。
将儿子放到右武卫后,吴岭不是不管他死活,营中的言行大致都清楚。
吴岭能走到今天,靠的不仅仅是出身和勇武。吴越的心思做法他明白,却依旧不喜。
军中终归要靠本事立足,权术只能次之。
韩腾和吴越早有默契,右武卫新近轮换,比之其他诸卫,兵员人数更少。若想提高战力,只能多下功夫,从其他地方找回来。
吴岭或许只需要部分精兵,但韩腾和吴越在乎,这批精兵是不是在右武卫。
吴越上前一步,“父王,右武卫兵微将少,若饮食上浮一成就能换得一个精兵,划得来。”
“军械马匹不能动,若只增加一成”韩腾状似为难道,“咬咬牙……不知从哪能挤出一笔钱来!”
天子脚下是富裕但看得紧,不似地方近水楼台容易捞外快。
吴岭瞥一眼韩腾,都是军中老油条,谁不知道谁。诸卫有自己的小金库,吴岭手里自然也有一个。
吴岭:“南衙拨两千贯,余下的你们自己解决。”
韩腾躬身,“多谢王爷体恤。”
这就是关系户的待遇,其他卫若想知道这个消息,或者从吴岭身上拔毛,可不容易。
吴越可以借着散步的机会将韩腾拐到校场之上,看段晓棠演练军阵,韩腾自然依样画葫芦。
吴岭一路考校兵法,吴越答得磕磕绊绊,勉强够的上及格,比前几个月一头雾水的样子强太多。
吴岭依然不满意,这样的水平做个小校尉可以,但若想将几十万人身家性命系于一身,他扛不起来。
吴岭:“段晓棠已经通读数本兵书。”
平时要训练,只有休沐日读书,都能读下来。吴越条件比她好,为何还是一副扶不上台面的模样。
吴越万万没想到,前几日扔出去的回旋镖会扎到自己身上。
今日因为吴岭的到来,营中将官们各个卖力,凑不进帅帐的,就在校场挥洒汗水。
导致段晓棠原本富裕的地盘,缩水不少。
早有吴越的护卫传信,说人往这边来早做准备。
段晓棠听过消息,并未作出调整,而是按部就班按照原有的计划训练。
吴岭等人过来的时候,段晓棠正带人围着校场跑马热身,然后在校场一角集合。
韩腾手指过去,向吴岭介绍道:“段晓棠训练的这批人马,打眼望过去两个字——齐整,比千牛卫监门卫都精神。”
世人都道四卫是花架子,殊不知人家装备、军士素质都占优,真打起来才知道谁是花架子。
吴岭不只看段晓棠一路人马,顺道也看看其他训练队伍。但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实在是人海茫茫殊无新意,放在右武卫还是左武卫都没有差别。
等再转到段晓棠一边时,段晓棠已经出列,在队伍举起旗子指挥变阵。
今日校场人多,击鼓容易互相干扰,故多用旗令。
人马刚开始移动,吴岭便看出来,“长蛇阵。”
韩腾微微笑道:“王爷眼力好,不过人少,看着短细了些,不大威风,但架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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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巨蟒在校场上威风凛凛的展开,向虚空中的敌人扑去,撕咬绞杀围困,虽然稚嫩,犹可见往后的威力。
三种变阵已到尾声,吴岭吩咐亲卫,“演练完让段晓棠上来。”
吴越心底一跳,吴岭的表情既不是高兴,又不似不高兴,反正他从来看不明白他父王。
之前请韩腾过目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对。
段晓棠上点将台时,额头还有一层薄汗。
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吴岭直言,“长蛇阵和谁学的?”
段晓棠厚着脸皮,“自学成才。”
吴岭只有浓浓的一声鼻音,“嗯?”
段晓棠咽咽口水,不知能否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打量台上几个人,余下都是护卫,应该不会传出去。
“我以前没接触过军阵,范长史给了几张阵图,蹲在校场边看了几天其他同僚训练,又和朋友下属讨论过,就开始训练。”
主体是段晓棠,其他人顶多给予建议,说自学成才没错。
段晓棠的路子不是一般的野,拿着一张阵图就敢干。
吴岭抓住最意外的人选,“朋友?”
段晓棠眨眨眼睛,“我上回跟你提的那位朋友。”
吴岭记性很好,很快想起来这位朋友是谁,冯晟的好外甥。问道:“蛇头和蛇头有什么区别?”
段晓棠琢磨一会,“尖头是毒蛇。”
吴岭:“本王说的是长蛇阵的蛇头,既观摩过他人演练,难道没有发现你摆的蛇头和其他人有何区别?”
段晓棠:“头部占比更大。”
吴岭:“为何?”
段晓棠振振有词,“机动兵力藏于头部,一旦敌人在前,则分兵迎击。”
韩腾眉头一跳,他当时也注意到段晓棠的阵头有些粗壮,只以为是新手生疏所致,不成想竟是故意为之。
吴岭望着远处台下刚刚演练完长蛇阵的人马,人穿甲马不穿,一水的轻骑。
段晓棠的做法有一定可行性,换句话说就是主动断头,但对军士执行能力要求极高。
吴岭手掌轻拍几下座椅扶手,不禁笑出来,不知气的还是乐的。
“本王这么多年,只见过一个人会摆粗头的长蛇阵,但他的蛇头里藏的是一队重骑,即可顺着蛇身游走,又能从蛇口吐出。我们管这叫毒蛇藏信。”
说的既是军阵,也是这个人。
段晓棠指挥轻骑都费尽心力,遑论重骑。“王爷说的谁?”该不会是冯晟。
吴岭:“先楚国公。”
吴越和韩腾不解,段晓棠背后勉强能拉上关系只有梁国公,还是纯洁的金钱关系,何时扯上楚国公。
自打段晓棠说出那位朋友来,吴岭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杨章与冯晟相交甚密之时,李君璞或许看过毒蛇藏信的长蛇阵图,但他年纪小不解真意,又未曾亲眼看过演练,自顾自琢磨出一套“断头”的战法理清逻辑。
他的想法影响到段晓棠,一想能给敌军一个大大的“惊喜”,果断地练了。
范成明等人根本瞧不出差别,至于韩腾,杨章纵横沙场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将。等他出头时,杨章早已改头换面成为权臣坐镇中央,顶多知道楚国公曾用一字长蛇阵破敌。
现在朝中诸将,良莠不齐。却再难见如杨章一般能将轻重骑指挥得如臂使指的名将。
毒蛇藏信至此成为绝唱,也就吴岭这般的老人才知道当年风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年轻人东施效颦,毒蛇藏信到自断蛇头,不嫌晦气。
段晓棠哪里还不明白,路子走错了。顿时苦着一张脸,“王爷你看还有没有搞头?”
吴岭毫不讳言,“别人头大是真毒蛇,你这头大是菜花蛇,不怕扯断脖子。”
段晓棠的想法没错,断头的确可以给敌人迎头一击,也就是她手下军士素质高,令行禁止,方才没有让阵型脱节。但到战场上,这点“惊吓”与付出的训练成本相比,根本不对等。
换作一般的队伍,早就自乱阵脚。算成账,大约是鸡肋。
“现在这点道行,老老实实做条细蛇吧。”吴岭说完负手离去。
离得远了,韩腾主动“承认错误”,“毒蛇藏信闻所未闻,属下当时看蛇头较大,只以为是生疏所致,哪知还藏着一道杀招。”
“不关你的事,”吴岭转身面向吴越,“你们就给了她一张阵图?”那张图还是范成明给的。
吴越将责任揽下来,“儿子谨记,日后演阵先照旧例来。”改阵都是以后的事。
实际段晓棠改阵根本没知会过吴越等人,说了也不懂。众人自有默契,训练的事段晓棠一人说了算。
这批军士的训练成果,吴岭不用等体测,只看顶着一颗大头全无脱节痕迹,便可见一斑。
交待韩腾:“等她能老老实实照搬三个军阵时,再拨两千人。”
韩腾拱手,“是。”
至于把段晓棠带歪的李君璞,吴岭没空计较,旁人给自家池子里的鱼喂饵,为何要管。
吴岭离开右武卫之时,回望巍峨的营门。因毒蛇藏信难得勾起一丝寂寥心绪。
当年的旧人走的走散的散,无论是恩是怨,是敌是友,剩下的都不多。
夕食之时,范成明见段晓棠马着一张脸一屁股坐在对面,问道:“你不回家?”以前休沐可是跑得最快的。
今天范成明没去校场,只听说吴岭观看段晓棠演练后,难得笑了,还把人召去说了好一会话。
段晓棠:“收拾烂摊子,没法回家。”
范成明先自我检视一番,自己没闯祸,庄旭滑溜得很更不会。若是吴越犯错,轮不到段晓棠来收拾。“出什么事了?”
吴越刚好过来,段晓棠顺势问道:“怎么处理,降职罚俸还是挨军棍?”前两条没问题,但第三个很难接受。
吴越不卖关子,平白让段晓棠悬心,“父王并未怪罪,说等你能规规矩矩摆出三个军阵时,再加两千人。”属于变相的认可。
三千人甚至一千人都不该是一个小小司戈能统率的,如今人马全部挂在范成明名下。
再过不久,范长史统率的兵马就会超过营中许多老将,但人皮糙肉厚靠山硬,不带怕的。
段晓棠知道这事在官面上算是过去了,长舒一口气。转而问范成明,“如果多加两千人,我还能回家么?”
范成明顿了顿,“现在划过来的,都不是新兵。”没影响。
庄旭:“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起来像坏事变好事。
段晓棠不带任何感情和前因后果,将今天的事说出。
范成明压低声音,“楚国公的阵法,你认识杨家人?”
段晓棠只有一个说法,“不认识,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行之有效,段晓棠乐意将李君璞搬出来沾光,可现在这副情形,就不要一起丢脸了。
现在还不清楚,李君璞知道“自断头”其实是“蛇藏信”的晴天霹雳,会怎样。
毕竟底子在那里,段晓棠用一天将“大头”调整过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军士们早习惯不断变换的训练内容。从分到段晓棠手底下那一刻起,他们就在不断地调整。
再花两天时间巩固,经过范成明“验收”后,段晓棠果断提着包袱下班回家。
陈娘子开门,面露惊讶,“段郎君回来了!”今天不是休沐日。
“我以后回家住宿。”段晓棠进门看着空出来的院子,人都搬去作坊干活,难怪祝明月不在家。
回屋放下行李,又去西厢拿一坛酒,同陈娘子交待,“我去隔壁一趟,她们回来你转告一声。”
李君璞早到家了,毕竟人家的通勤时间短,还容易摸鱼。
李君璞人在书房,见段晓棠进来,举起一沓纸兴奋道:“大哥把舅舅的手稿和信件抄了一份回来,还写了许多当年之事。”
看着李君璞难得明亮的眼睛,段晓棠喉咙仿佛被堵住,提了提手中的酒坛示意,“要不要喝点酒?”
李君璞思考少饮酒的人借酒消愁的可能性,招呼段晓棠坐下。慢慢将书案上散乱的纸张书籍竹简收拾整齐,将屋外侍奉的仆人遣开,深吸一口气,方才道:“说吧!”
段晓棠将酒坛放在书案上,将吴岭的毒蛇藏信论一一道出。
李君璞的唇角缓缓往下垂,紧紧抿住,双手挡在脸前,半晌后传来一阵闷声,“从前最鄙夷赵括,没想到竟成了赵括。”
蛇藏信被理所当然地认作自断头,隐隐得意,何其可笑!
段晓棠相信,李君璞若能从军,或者亲眼见识军阵演练,定然能觉察出问题,可惜他没有机会。
那样的军阵只有杨章能摆出来,大吴军中流行的是规规矩矩的,从《孙子兵法.阵势篇》流传至今的长蛇阵。
李君璞慢慢将手放下,坚定道:“我想外放,哪怕贬官也在所不惜。”
到边关做一小卒,也比在长安空耗光阴强。
半晌后,却只能苦笑一声,“可我走不了!”
他若离开,大哥和三弟势必要回来一个。当初费多少心思,才把人送走避开风波。
再者他们现在根本不适合回长安,只能自己留下来。
从舅舅和大哥作出决定却功败垂成后,两家就注定苟延残喘,自己那点雄心壮志不过是迎面扑来的浪潮下一抹小小的劫灰。
段晓棠呐呐道:“其实……”斟酌着如何安慰。
其实大断头阵并不算错,只是收效甚微。尤其有杨章的毒蛇藏信珠玉在前,显得笨拙了些。
李君璞不想听段晓棠蹩脚的安慰,拿起旁边的一沓纸往烛台上点。
段晓棠急忙抢下来,“做什么?”
李君璞颓然道:“庸碌之人,有什么资格修书!”
从前自负才高,不过时运不济。哪知道一个简单的长蛇阵,笑话闹到南衙和吴岭跟前去了。
段晓棠厉声相激,“你不写以后你舅舅任人编排,好歹算半个当事人,你写还能少些疏漏。真落到别人手里,千八百条谬误好看?”
“再说,你现在除了编书还能干什么!”
李君璞慢慢抬起手在眼前打量,这双手提过枪握过剑,本该征战沙场。现在却只能编书做些笔墨功夫!
见李君璞平静下来,段晓棠:“我给你讲个笑话。”
李君璞微微抬眸,哪还用听笑话,我就是笑话。
段晓棠不管李君璞那点不成样的抵触,自顾自说道:“从前有个人,从不不为善只结仇。别人问他,你这样以后的日子怎么办。他说我只要好生保养,每天都有仇人死去,每天都是好日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和仇人比命长!
同样哥哥是大将军,李家还有爵位。范成明那个鬼样入仕都能混到果毅都尉,李君璞在京县尉上蹉跎几年,固然有李君玘出征失利的因素在,但被压得动弹不得,说没人指使谁信。
但凡能调动,哪怕不能外放武职,李君璞宁可去做文官也不愿意继续在万年县待下去。
和冯家李家牵连甚深又位高权重的楚国公杨胤嫌疑最大,现在只希望这个“仇人”能让李君璞燃起斗志。
李君璞明白段晓棠隐隐的劝慰,总要看看那人的下场才算甘心。可这种无能为力只能空待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对方煊赫,看不出半点颓势。
自怨自艾空垂泪不是李君璞的作风,轻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段晓棠瞟一眼一沓纸张,迟疑道:“不然我先帮你收起来。”万一待会激动起来烧了,过后肯定后悔。
李君璞轻轻摇头,段晓棠见状只能道:“那我走了,保重!”
段晓棠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君璞强撑着去关门,将自己锁在屋里。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尚有理智,从博古架上取一个空匣子,将近来收集的信件书稿通通放进去,落下搭扣锁住,放在书案一角。
抽纸磨墨提笔,他想问问大哥,知不知道杨章的长蛇阵还有一重变化。
直到墨汁洇了纸张,还是一个字都没写下。问有什么用,平白叫大哥忧心。
自诩天骄,纸上谈兵口上论兵都是虚的,能侃侃而谈无非面对的都是没有实际领兵经验的年轻人。一旦见了真章就是这么可笑的结果。
李君璞明白,他早就被耽误了,只是不甘心不服气而已。
祝明月和林婉婉坐在正堂里,林婉婉扑过来抱住她,“欢迎段晓棠同学晚上回归我们温暖的大家庭。”
段晓棠回抱林婉婉,嘴上问道:“长林回来没?”
一回来问其他男人,祝明月挑眉,“怎么了?”
段晓棠手往隔壁一指,“心情不好,长林若在能去宽慰一二。”
祝明月:“没回来。”
林婉婉挽着段晓棠的胳膊,问道:“李二哥怎么了?”
段晓棠不得不再将长蛇阵的始末说一次。
祝明月感慨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哪行哪业都是如此。
林婉婉嘟着嘴,“河间王不是很缺人么,不能收了李二哥?”
段晓棠:“我推荐过,但河间王说和他舅舅关系不好,有仇。”
祝明月叹息一声,“这只是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祝明月:“照李家原先的地位,底下必然有依附的将校。像晓棠这种单打独斗的没问题,可他这样的出身,一旦入南衙,必定援引原先冯李两家派系的人进去。”
“萝卜坑都是有数的!”这家多了那家就少了。
现在不想让李家翻身的,除了仇人,还有占了他们空出来位置的人。
一般的小山头比如荣国公燕国公,一旦吸收可以急速扩充势力,但指不定往后谁说了算,还容易被楚国公穿小鞋。
像河间王梁国公这样的大山头,又担心打破内部平衡。
所以当初白秀然说李家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天子亲召。
说什么恩怨,背后都是利益。
当年李君璞的确饱受期待,但他排行在后年纪又轻,处境已经如此尴尬。
遑论握着李家实权的李君玘,难怪要避到洛阳去。
林婉婉歪着头问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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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冲淡冯晟和李家的名声,那时他们可以不招人忌讳,重新开始。
或者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李家不一定有兵马,但有指挥人才又有关系,最是香饽饽。
祝明月对着林婉婉,轻描淡写道:“这就要看你了。”
林婉婉手指着鼻子,十分不解,“看我?”
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更改不得运。
祝明月:“你看男人的眼光不大行,而且他们的下场都不怎样。”科学不够玄学凑。
明星塌房严重点踩缝纫机,轻者退圈或者事业受阻,权臣塌房的后果就很难说了。
段晓棠扭头问道:“你认识楚国公?”
林婉婉摆摆手,“哪里认识,春风得意楼里单方面看过一眼。”忽然兴奋起来,“那脸那身段真的绝了,小说里描写的权臣一下有了脸,哐哐撞大墙!”
“之前没听你提过。”段晓棠清楚林婉婉偶尔花痴,但见帅哥竟然这么低调,一点口风都没漏过。
林婉婉抿了抿嘴角,手握拳拇指冲着祝明月,“祝姐说,他的年纪该当爷爷了!”
段晓棠扑到桌上笑起来,“哈哈!”
过去三十多岁的男人风华正茂,现在三十多岁的男人养儿抱孙。
一些年龄差笑话,百听不厌。
其实李君璞的处境并不算糟糕,官当着大宅子住着衣食无忧。
杜乔寒窗苦读十余年,千里跋涉考科举,中间落到土匪窝差点没命。五年内能坐到李君璞如今的位置,都算官运亨通。
但架不住对比太强烈,家世才华一样不缺,偏偏差一点运气,落到如今的地步,雄鹰被折断翅膀再不能搏击长空。
万年县令罗石收到李家下人来请假的消息,才知道自家县尉又又又病了。
一时半会找不到过往文档,问道:“没记错的话,今年李县尉请了三回病假。”
倒不是怀疑装病,是担心有隐疾。老人发病不意外,但年轻人总生病肯定有问题。
县丞躬身道:“禀县尊,这是第三回。”默默补充,你任上第二回。
京县官都是消耗品,以他们落马,呸,更新换代的速度,李君璞能在万年县干两三年,都不能叫“老人”,得称一句常青树。
除了本职的县尉,功仓户兵法士六曹,哪一曹缺人都能顶上,连县丞都代理过,只差没把县尊一脚踢开,自己当县令。
李君璞这样的人,连开摆,瞧着都比旁人敬业几分。
据说和前任县令水火不容,闹得不可开交。结果前任县令贬官,李君璞稳如泰山。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才能稳稳当当。
单从公心论,罗石觉得李君璞性情是冷了点,但有勇有谋会做事,本是勋爵出身,不惧长安城内的地痞纨绔。
万一病退,以后谁来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寒门出身的二愣子、有勇无谋的莽夫,扛得住万年县的风吹浪打?
李君璞在书房枯坐一夜,加之醉酒,第二天理所当然的病了。
半夜发的高热,清早被打扫房间的仆人发现。李管家忙不迭去东院敲门,把还没去济生堂的林婉婉请来把脉。
没开门营业就等来第一单生意,林婉婉一点高兴不起来,李君璞这回受大刺激了。
李君璞老老实实喝药后小睡一会,冯四郎来了,据说是在家同娘子吵架出来躲躲风头。
李君璞想着这是少有待他真心实意的亲戚,虽然没心没肺了些。包了他一顿午食,忍了他叽叽喳喳一下午,再也忍不下去,让管家轰出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昭然下值后,本打算找李君璞喝酒,家都没回,在酒肆买两坛新丰酒,抱着便来了。
进门见管家吞吞吐吐,道自家郎君病了,最好别再拿酒勾着他。
徐昭然半信半疑,进卧房见李君璞病病歪歪躺在床上,开口第一句,“真病啦?”
李君璞原本半支着身体相迎,闻言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直接往后躺倒,落回枕上,撇过脸道:“怎么来啦?”
徐昭然晃晃手里的酒坛子,“找你喝酒。”
李君璞叹气,“等我痊愈陪你喝。”
徐昭然在床边找个矮凳坐下,“怎么回事,又病了?”还是真病。
段晓棠在门外探头探脑,见徐昭然坐在屋里,大大方方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我熬了点小米粥,有利于身体恢复。喝药之前先喝粥。”
徐昭然奇道:“今天不是休沐日。”
段晓棠:“我晚上能回家了。”
徐昭然点点头,白秀然当是高兴。夜晚宿在营中,暴露的风险太大。
李君璞头往里一转,背着身体。
徐昭然一看情形觉得不对,吵架还是打架了?毫无疑问,李君璞这场病和段晓棠脱不了干系,最次也得是知道内情。
段晓棠自顾自在床边坐下,“病西施是美女惹人怜惜,你生病只能我和徐大陪着大眼瞪小眼。”
李君璞睁眼面前只有深色的床幔,不得不转过身来,慢慢将身体撑起来,正色道:“昨天,我居然在想,要不要嫉妒你!”
闻言,段晓棠肩膀微微耸动轻笑一声,“恭喜你,终于有凡人的情绪!”
徐昭然都不用掐指算,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段晓棠身上唯有一点值得李君璞嫉妒,老毛病!
徐昭然:“其实……”你俩若是能换换就好了。
话没说完,被李君璞和段晓棠异口同声打断,“闭嘴。”
在徐昭然这种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人面前,他俩同仇敌忾。
李君璞不打算和自己的肚子作对,对段晓棠道:“粥呢?”
段晓棠:“刚好可以入口,还配了些小咸菜。”
刚把粥碗取出来,李管家进门,“二郎君,罗县令来了。”
顶头上司不得不见,段晓棠将粥放回食盒。
李君璞目光留恋粥碗一瞬,吩咐道:“来人,梳洗更衣!”
梳头洗脸穿上外套,重新躺回床上,若是女子还要敷面插戴首饰。
段晓棠同徐昭然不想见人,躲到东厢房去。
段晓棠:“不是折腾病人么?”
徐昭然:“礼节如此,不想麻烦的话,可以放下帐幔或者竖起屏风。”
段晓棠心想,顶头上司能避而不见么。“以后谁来探病这么折腾人,非得把他打出去。”
徐昭然暗道,李君璞虽病,但揍几个人不成问题。
常说七品县令,但京县令非同一般,万年县令正五品上。一个总受夹板气的小县衙,主职官员穿浅绯官服。
段晓棠透过窗户见人被引入正房,唇上的胡须精心修剪过,看起来一身正气,小声道:“看着和他前任不似一路货色。”
贪官奸官也是官,外表不能断定本质,大吴做官要看外形,尖嘴猴腮形容猥琐不能取。
“也许。”现任万年县令为官如何,徐昭然没打听过,但李君璞不似之前苦大仇深,应该同这位上司相处不错。
段晓棠:“催工催到家里来。”万年县又不是离了李君璞不转了。
徐昭然不得不纠正段晓棠的想法,“这是人情、关心、看重。”
段晓棠暗道这样的人情要不起,等徐昭然生病,千牛卫的大佬们天天轮流去探病,他就知道这份看重有多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东厢房桌上放着一些应季水果,段晓棠问道:“吃水果么?”
徐昭然不以为意,“你吃吧!”
段晓棠:“我一个人吃不完。”
徐昭然转头看到果盘里的水果,直言,“桃梨分食意头不佳。”说得浅白怕段晓棠不明白。
段晓棠拿起一个梨在手里抛来抛去,“我和范成明天天在营中分梨吃。”尤其是没事干成天在校场追着他打的时候。
徐昭然感慨道:“你们真是无所顾忌。”
熬了两刻钟终于把热情罗县令熬走了,段晓棠再回正房,李君璞已经端起粥喝起来,看来真是饿惨了。
段晓棠甩手进门,“你们说什么,这么久?”
李君璞:“一些勉励之语。”
段晓棠“哦”一声,“画饼,喝粥作甚,吃饼就够了。”
徐昭然:“你觉得说什么才不算画饼。”
“升官进职,真金白银。”段晓棠格外强调,“嘴上说的不算,要落到实处。”
徐昭然:“庸俗!”
“说的对!”依李君璞如今的情形,三五几句话根本打动不了。“不过现在这位罗县尊还不错。”至少愿意做做表面功夫。
京县令位低职重,有好有坏,有阴险有公义,就是没有蠢货。
李君璞心病难愈,身上的病倒是好的七七八八。
段晓棠在小校场思考下一个军阵怎么练习。
在小校场的通常是营中将官,自从吴越来了,基本归他使用。
吴越身上有一些童子功但不多,日日锤炼武艺,很快将范成明和庄旭甩在身后。
但并不值得炫耀,这两位分属太平坊六罴,一个军队里的文官,一个知名哥宝男,水平高低大家心里都有数。
吴越长剑挑飞护卫的短刀,却并不心喜。武艺进步,但绝不到一日千里的地步。
冲着树荫下的段晓棠道:“段司戈,请上前。”
段晓棠信步过来,吴越下巴指指地上掉落的短刀。
段晓棠拾刀冲向吴越,气势如虹,刀法犀利。刀刃犹如闪电划破空气,带起阵阵破空声。
每一次刀刃的挥舞,都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要将一切敌人斩成碎片。
与之相比,吴越逊色多了。
长剑落地,而段晓棠的短刀搭在吴越肩上,距离脖子两寸。
段晓棠将短刀收回扔给护卫,习武卡在这里,无非护卫不敢犯上,而尊贵的河间王世子亦不敢以身犯险。
段晓棠的刀法凌厉让吴越一时心驰神往,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醒过神,立刻追上来,问道:“你当初为何选择练刀?”
段晓棠:“求速成。”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吴越转头看见自己落在地上的佩剑,已经被护卫插回剑鞘。
剑是兵器亦是礼器,素有百兵之君的称号,自己唯有学剑。
段晓棠感慨,“不过速成的有一点不好,我在王爷面前还手都难。”
“只有你才这样想。”换做其他人这般说法,吴越指不定猜测是不是隐射。
但从段晓棠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单纯感慨自己和吴岭的差距,而非拿吴岭和吴越比较,虽然少少沾上一点台风尾。
段晓棠早就发现,吴越对营中诸将隐隐有一些“别扭”,照理说作为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拉拢手到擒来。
但到吴越总是反复考虑试探,最开始以为他是闲散惯了,性情内向,手段不够娴熟。
后来发现锦绣堆里长大,人情往来刻在骨子里,就是单纯的看这些人“别扭”。
段晓棠:“你知道我想什么?论迹不论心。”
“好一个论迹不论心。每一个人嘴上说着效忠,心里却总拿我和父王还有哥哥们比较。”吴越若是青出于蓝还好,偏偏是垫底的那一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啊?”段晓棠脱口而出,不是人之常情么?
说段晓棠私底下没有拿吴越和吴岭比较过,是假话。无非理智清楚父子处境不一样,比较没有意义。
但确实没有拿吴越和他的哥哥们比较过,因为不认识。
吴越应该和自己比较,今天比昨天进步一点,就是胜利。
段晓棠人虽进右武卫,心还在外头。平时一心一意练兵,两耳不闻窗外事,所有杂务都交给范成明和庄旭处置。
和营中高阶将官大部分只有打个照面的交情,指望她去交际只能是奢望。
加之妥妥的外来户,说雾里看花真不是自作孤傲。
吴越不吝于挑破,“不提整个南衙,只说右武卫,韩大将军以前是大哥的弓马师父,武将军的姊妹和二哥定过亲。”
段晓棠近一段时间只模糊了解一点右武卫复杂的姻亲关系,还真没研究过他们同河间王府的亲疏。
听到这里忍不住挑眉,手指着左武卫的方向,“梁景春的母亲?”
说完才觉得不对,梁景春和吴越年纪相仿,吴越二哥的年纪肯定没那么大。
“远亲,”吴越真是佩服段晓棠跑题的能力,索性跑到底,“隔壁范大将军同三哥一起长大,情非莫逆。尚未归营的云麾将军当年也是跟随三哥一同征战。”
“营中还有许多人,都是哥哥们的旧部。”
段晓棠不知道吴越没提年纪更相近的四五六,是他们的人不在右武卫,还是河间王连死三个儿子,让底下人不敢再轻易下注。
亦或吴岭有意为之,觉得前头几个儿子的旧部,对吴越而言更安全。
只要想想这种情形都觉得头皮发麻,遍地是旧人,偏偏宛宛不类卿。
前者说的是吴越对诸将,后者说的诸将看吴越。
吴越从小被放养,但前几个儿子河间王再不负责,也会延请名师精心教导。
若说吴越和哥哥们有多深的感情不大可能,他连吴岭都不大亲近。王府公子皇室后裔,野心天然就有,一心奔着当富贵闲人去,说没人刻意引导谁信。
时间和死亡会美化许多东西,于所有人都一样。
活人哪能和死人争,本就没有优势,如今更是劣上加劣。
段晓棠没打算给吴越灌“你很优秀”之类的鸡汤,直言道:“这是人之常情。”
“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身份,问心无愧就行!”
至于会不会给吴越平白增加负担,开玩笑!
你以为他有多强的责任感,从前一样姓吴,是王府公子,也没想着一心报国,反而成天泡在春风得意楼。
最大的负责任,就是没给万年县衙和李君璞添麻烦。
尽力做到分内之事,做不到的,他会给自己找到自洽的理由。
似乎身边每一个人,论摆烂摸鱼都比李君璞有天分。
李君璞绝非鲁钝之人,日复一日为公务而苦,是责任感爆棚还是唯有自罚才能刻苦铭心,另一种层面上放纵,不肯和自己和解。
若让李君璞给长安城的纨绔们分分类,平康坊闹事、城外塌青苗、欺男霸女的是坏纨绔,老老实实吃喝玩乐只祸害自己的,就是好纨绔。
现在,段晓棠面前有一群。
今天是范成明预告无数次的生辰,早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不该多生期待。
吹牛的、拼酒的、赌钱的、投壶的、还有投湖的,没错,脱了衣裳往湖里跳的……好在没有更辣眼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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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念一想,徐昭然和白湛等人玩的时候,也没提过忠君报国之类的话。
玩乐,何必上纲上线!
吴越没来,宫里一位小公主生辰,他进宫给侄女庆祝。送来一匹骏马,特意说明,是给范成明的生辰礼,就怕被范成达截留。
看范成明多喜欢,恨不得拉到湖边,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洗澡。
段晓棠送的匕首,白秀然选的。为了范成明脆弱的小心灵,瞒下这一截。
今天的情形,吴越不来反而更好,身份高又和这帮人玩不到一块去。
礼到人不到,两边反而自在。
就他和范成明相看不说两相厌的关系,私下离得远些更好。
段晓棠一直觉得子承父业是虚话,强扭的瓜不甜。没必要让孩子延续父辈的道路,可以选择自己的理想。
最开始认为吴越被强行拉入南衙体系,是违逆个人意愿。
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做掌兵王爷征战四方,就像幼时没人问过他有没有野心,要不要功名利禄,便决定他往后就是一个富贵闲人。
一个不擅长武艺兵法,不与南衙将官来往,畏惧战场的王孙公子,突兀地被扔进右武卫。
有时候,段晓棠在吴越身上看到自己,强迫接受、适应、学习的样子。
但随着对南衙的了解,以及李君璞的遭遇,段晓棠终于明白,吴越为何非得入南衙。
作为吴岭当前唯一的子嗣,于公于私他都是接手南衙的最好人选。
吴越若贪图安逸往后退一步,皇帝、皇子、宗室、门阀世家都会忍不住伸手,诸卫大将军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也是未知数。
选择一多就会乱,而南衙特殊的性质,注定要流血,而且血流成河。
南衙被吴岭经营多年,吴越上位,无论父亲还是哥哥们的旧部,都会自动团结到他周围。
这是维护南衙安稳,保障大部分人利益最简单直接的手段。
区区一个吴越的意愿,在这如山一般的责任下,显得微乎其微。而吴越,未必没有野心。
在孝道和血缘加持下,只要不是天生逆子,就不会对吴岭留下的旧部痛下杀手。
范成达难道不清楚吴越和范成明关系不好,可他一样把弟弟送到右武卫,自己也支持吴越。
为什么?
只要不谋逆造反,范成达哪怕有朝一日战死。看在他的功绩情面,吴越也要保范成明一世富贵,往后提携他的子嗣。
这是大吴将门间心照不宣的规则。
倘若南衙换一个人做主,范家有没有这个待遇不说,范成达作为前任南衙之主的心腹,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都是问题。
而李家的问题在于,李君玘自立不成,遭到旧主毫不留情的打压,冯李一系自此沉寂一蹶不振。
这就是大吴官场生存法则,比起莫须有的帝王恩威国家政策,更仰仗“将主”“恩主”的良心。
真正做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光自己的生死荣辱,连子孙后代一起绑上。
恩出于上,这个“上”不是国家朝廷亦或皇帝,而是上司。
下属向上司效忠,上司向皇帝效忠,这就是大吴朝廷的运作方式,能最有效的降低管理成本。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但大吴各派系的门户之见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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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皇权衰微,各方的矛盾再无法压制调和,这个尚武的社会会滑向何方不得而知。
段晓棠只能根据目前小小窥见的一角,结合以前的学习过的历史经验来分析。
目前看来,尚且安稳。
饮下一口甜腻的奶茶,再掰一块红豆面包,段晓棠承认有些齁住。
范府订了蛋糕席,放在桌上当点心食用,不得不感叹范成达真有钱。
不光大纨绔们喜欢,小纨绔们也很喜欢,一个个恨不得把脸埋进去。
范成明邀请一堆狐朋狗友,狐狗们又把自家小孩带来一起玩。
如果在长安街头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抱着四五岁的孩子,他们的关系可能是父子、兄弟、叔侄甚至爷孙。
范成明邀来的朋友清一色阳光开朗大男孩,但带来的孩子有男有女,总体女孩少些,而且年纪偏小。
段晓棠站在旁边看着十几个小孩子拉开一场大戏,年纪大点的都不和他们混,嫌丢人。
从两军对垒到忠臣良相再到结婚拜堂,动作到位台词标准,一水小戏精。
小男孩不愿意当新娘,两个小女孩抓他手按住脖子,不当也得当。
段晓棠哑然失笑,想着白秀然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彪悍。转念想到,这出戏场面宏大演员真情实感,但逻辑混乱,最后到底谁和谁结婚?
大戏终有落幕,等段晓棠缓过神,已经换成新游戏——捉迷藏。
一个小孩子跑到段晓棠身后蹲下,掀起自己外袍把头脸一罩,小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掩耳盗铃是不是太明显。
段晓棠这点身形根本不是当遮蔽物的料,但还是讲义气站着不动。
不出意料,身后的小尾巴很快被揪出来。
过了一会,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到段晓棠面前,仰着脸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问道:“你是谁?”
段晓棠蹲下,与之平视,自我介绍道:“我是段晓棠,可以叫我段郎君或者段司戈。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段晓棠蹲下的动作让小女孩好感度倍增,毕竟总仰着头很累的。骄傲道:“我是大娘,范大娘。”
段晓棠忍不住嘴角抽抽,名字真是别具一格。这个地方这个姓氏,认出范大娘就是刚刚“强迫”小男孩的其中一员,真是虎父无犬女。
范大娘叉着腰,奶声奶气道:“段郎君,你想和我们玩吗?”不然为什么眼巴巴在旁边看这么久。
段晓棠谨慎问道:“你们玩什么?”过家家之类可不来。
范大娘道:“老鹰捉小鸡。”
段晓棠分析三个角色,果断道:“我不当小鸡。”腰一直弯着得断。
范大娘:“我当老鹰,你当母鸡。”
行,老母鸡就老母鸡吧。
段晓棠背后站着六七个萝卜头,身量最高的排第一个,紧紧抓着前头“老母鸡”腰间的衣裳。
段晓棠拍拍手,“母鸡准备好了,小鸡准备好了么?”
背后齐声答道:“准备好了!”
段晓棠冲着对面的蓄势待发的范大娘道:“老鹰准备好了吗?”
范大娘坚定道:“准备好了!”
狐狗们起哄玩相扑,范成明左右四顾,得找一个能镇场子的人,问道:“段晓棠呢?”
庄旭往对面一指,“在那边陪小孩们玩。”宴席坐小孩那桌真不是说来玩玩的。
段晓棠玩游戏从来都是认真的,论防守别说范大娘还是个孩子,她就是个成人也占不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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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顿时头皮发麻,疾步过去,蹲下关切道:“摔疼了吗?”
母鸡都把小鸡带到眼前了,范大娘将要涌出的眼泪立刻憋回去,一骨碌爬起来,绕过段晓棠冲到小鸡堆里“大杀特杀”。
徒留段晓棠风中凌乱,范成明的侄女和他一点都不像。
范成明生辰之后,轮到河间王府的世子册封宴。
一大早白秀然派的人登门,帮祝明月和林婉婉梳妆打扮,旁边还有一个老嬷嬷讲述宴会禁忌。
早上时间紧,昨晚两人把头发洗好,两个婢女正帮她们梳顺预备挽髻。
祝明月头发乌亮,蓄了半年,堪堪到腰上,林婉婉更短一些。
至于多少,理发店都很少提供打薄服务,还提什么发量。
头发不长不多,若梳高髻势必用到假发,婢女从梳妆盒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发包往祝明月头上插。
祝明月连忙抬手制止,问道:“这是什么发?”
婢女:“人发。”
祝明月:“从哪来的?”
假发的来源的无非几样,家贫卖发、寺庙剃度后的头发,或者战场上割掉敌人的头发。
讲究些的贵妇人,会特意养一两个发质好的婢女,剪她们的头发充作假发。
婢女:“都是干净的。”也不知说的来源干净还是洗的干净。
祝明月连来源不明的二手首饰都不戴,遑论别人的头发。谁小时候没听过几个关于头发的鬼故事。
“只用真发,不够的话戴花冠,将头发都收进去。”
林婉婉见状,急忙道:“我也只用自己的头发。”
主人怎么说当然怎么做,婢女们连忙更换方案,怎么用短而少的头发梳出一个看起来茂盛的发髻。
林婉婉:“有些高髻好漂亮,以后都梳不了。”
祝明月:“可以把你掉的头发收集起来做假发包。”
若非头顶正在“动工”,林婉婉非得捂住头发大喊一句辩驳,我没有掉头发。
是否掉头发,见仁见智。
以后会不会有人偷偷做假发包,也不得而知。
林婉婉的头发向后反挽,形成一个圆形的发座,用简单发簪固定。剩余头发分为两股打成辫子反挽在发座上,是谓漆鬟髻。
祝明月的发型更复杂,乐游反绾髻。发缕在头顶多次盘旋,收入中间发髻,给人一种古典而高贵的感觉。
祝明月用林婉婉做的胭脂水粉,亲自动手化妆,时不时和婢女们讨论士族间流行的妆面。
祝明月:“能保持多久?”
林婉婉:“两个时辰,不运动的话能再多半个时辰。”
婢女:“娘子们放心,婢子会带上补妆的胭脂水粉。”
祝明月化妆的时候格外注意下手别太重,不然妆花了太难看。
此时流行的花靥斜红太夸张,只在两人额间各画上一朵花钿。
换上早准备好的华服,再坐回镜子前插上装饰用钗环珠玉,就是传说中随便拔根簪子能赏人的那种。
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赤金镶珠花簪、团凤坠珠钗、玲珑山茶花珠钗、赤金垂珠耳坠、丁香米珠耳坠……
段晓棠一旁啧啧道:“头还能动吗?”活脱脱两个首饰展览架。
林婉婉扶着脖子,“有点沉。”
祝明月头上更多,尚能稳住,“还行。”
她们精简装饰,已经觉得头大如斗。习惯披头散发或者一个马尾打天下的现代女性,深深懂得大吴贵妇人的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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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实话实说,“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尤其祝明月满头珠翠,根本不敢靠的太近,生怕勾着头发衣裳,或者不小心被珠宝边缘划到。
林婉婉轻摸发鬓,“自己美就行。”
段晓棠看看天色,“时间差不多,我们出发吧!”
段晓棠找的领路人是昭武校尉宁岩的母亲,河间王府外人来车往,不方便汇合。
她们先去宁岩家里,然后跟着宁老夫人一起去王府。
南衙将门居住集中,宁家与范家相距不远。
祝明月和林婉婉盈盈一拜,宁老夫人夸赞道:“好俊俏的两个小娘子。”今日之后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右武卫段司戈家里有一对漂亮的小姐妹。
宁老夫人原以为年轻娘子容貌冶丽,必然好高骛远,想着攀高枝招贵婿。
见小姐妹俩眼神清明,便知道不是轻佻人,愈加和善两分。
林婉婉好奇道:“老夫人,王府的饭菜好吃么?”
祝明月轻轻握着林婉婉的手,取笑道:“她呀,长了一颗吃心。”
宁老夫人:“滋味当是不错。”还是个孩子心性,只惦记着吃食,但谁人赴宴只为一口吃的。
段晓棠挂名王府护卫,今天头一次到王府。
范成明和几个南衙子弟在门口当迎宾,拉着段晓棠胳膊交待道:“进去找庄三就行。”担心第一次来王府失了礼数。
段晓棠轻轻点头,“明白。”
女眷的马车一路到二门停下,祝明月和林婉婉一左一右扶着宁老夫人下马车,缓步走进宴会厅。
相熟人家的女眷上前问候,“老夫人,从哪找来的两个标志人?”
宁老夫人笑呵呵道:“是我们营里段司戈的表姐妹,祝娘子林娘子。”再给两人介绍,“这是左武卫的梁夫人,她娘家兄弟是营里的武将军。”
时人称呼已婚女子,有称夫姓有称父姓,不一而足。
祝明月林婉婉位低先行礼,“梁夫人安。”
梁夫人笑意盈盈,“哪位是祝娘子,哪位是林娘子?”八品司戈都能进入王府正宴,段晓棠果然很受重视。
门口一番寒暄,几人相携进入宴会厅。
宁老夫人再引荐几位几人,多是右武卫的家眷。今天主要带两人露露面认认脸。
祝明月没有出风头的想法,安安静静坐在宁老夫人身后,听她们说起各家的婚丧嫁娶添丁进口,暗暗分析亲疏远近,时不时附和两句。
林婉婉听到一个看起来只二十五六的年轻女人说道,她女儿今年定亲明年出嫁。
冲着祝明月微微挑眉,以前说不定以为是后娘,照现在的情况,十之八九是亲娘。
差几岁差一辈!
祝明月挑眉回敬,她有个鬼的年龄焦虑,走到哪里都是老娘最美。
林婉婉坐得久待不住,和几个年轻小娘子去院子里看歌舞。
王府安排许多歌舞伎在庭院中表演,胡旋舞,心应弦,手应鼓。
胡腾舞的舞者有时如小鸟展翅急蹴环行,舞步飘逸如同车轮旋转;有时反手叉腰,身体后仰,姿态如弯月悠扬。
绿腰舞的舞姿轻盈,疾徐变化,舞步灵动,犹如翡翠在兰苕中嬉戏,又似游龙般舞动。当舞袖低回时,轻盈的姿态如莲花在波浪中摇曳,节奏加快,舞袖飞举,又像风搅雪花般的飘逸。
林婉婉感慨道:“比东西市的精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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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小娘子叫宁婵,是宁老夫人族中的晚辈,亲哥哥就是右屯卫的宁封,同范成明同列太平坊六罴。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一方绷竹席的长方案摆在中间,数个女子围坐在旁奏乐和行酒令。
三个小学渣怕被突然点将出列,上去丢人现眼,急忙退走。
这哪里是个庭院,分明是大型游园会。射覆、投壶、藏勾……
林婉婉暗暗吐一口气,“我一样不会。”
梁林芳好奇道:“林姐姐,以前住哪儿?”怎么连这些简单的小游戏都不会。
林婉婉:“乡下。”
大吴百姓日子虽一般,但顶级权贵实在逍遥。
宁婵提醒道:“有些人家办宴会,还要写诗呢。”也就河间王不爱文学,今日席间才少了几个才女出风头。
林婉婉以为宴会是吃吃喝喝,结果人家的宴会要比拼才艺。她有个鬼的才艺,跳兔子舞还是唱小跳蛙,或者当场表演一个人体缝合。
害怕地捂着小胸口,“我还是比较适合回家躺着。”
林婉婉热衷于躺平,难道段晓棠不是么。
“来这干嘛?”段晓棠被庄旭拖来校场,校场意味着活动比试,之前没听吴越和范成明漏过口风,轮不到自己上场。
庄旭:“带你认认人。”不爱交际可以,但最好把人头认熟了。“河间王府的宴会校场才是最大的看头。”
校场正前方搭起凉棚,吴岭坐在正中间,吴越侧坐其后。往下两边蝶翅边散开两列。
段晓棠眼尖,发现白隽居然没捞到前几个位置,他身后是白旻和白湛。
白隽这会正和好友裴续念叨,“三娘新学一种针法,说要给我做衣裳。”
裴续眼睛斜向后瞟一眼,白旻不动如山。暗道做衣裳,不如指望她今日能上阵连挑数人。
这么多年落得一个荷包,衣裳远在天边。
裴续不打击老父亲脆弱的自尊心,夸赞道:“三娘向来孝顺,你有福了。”
庄旭先给段晓棠介绍台上的大人物,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再往下没资格坐在台上。
段晓棠只多看一眼传说中的楚国公杨胤,果然是林婉婉会喜欢的类型之一。
不过她喜欢的类型多了,长得好看的都喜欢。
庄旭:“这种场合,一般都是没成亲没定亲的上去。”
除了鸿门宴,哪种宴会都逃不过相亲的功能。
段晓棠抬头,对面果然聚集了不少女郎,却没法从人群中一下把白秀然等人找出来。
河间王府的校场军备齐全,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有人上去演练一套剑法枪法。这些都可以练套路,外行看不出门道。
还是真刀真枪的比拼好,一眼就看出谁更厉害。
庄旭像主持人似的,一个个介绍上场的“表演”选手,他不认识的,旁边的武俊江和孟章自动补全。
南衙体系内的他们基本认识,南衙之外的,名声响亮的没见过也听说过。
可以说,大吴当前的青年才俊基本在这儿——野无遗才。
段晓棠猛地瞪着场中人,“徐昭然怎么上去了?”不是未婚专场么。
庄旭轻咳两声,“刚刚被打下去的是千牛卫的人。”而且输的极其难看。
徐昭然是为找回场子,维护千牛卫的集体荣誉。
段晓棠:“他不可能一直守着擂。”又不是人间全无敌,迟早被人打下去。
孟章:“这场胜利便是赢,”若是右武卫的人输的难看,他们也得上场,“段司戈不如去露一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笑道:“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今天整个王府里,恐怕自己官品最低。
庄旭轻声道:“她不合适。”倒不是说段晓棠古里古怪的过不下去就离的观念,而是吴岭对段晓棠安排不是在贵人们面前露脸,而在别处。
上来救场的徐昭然果不其然击败对手,而后非常有风度的一起下台。
梁林芳激动地鼓掌,“徐大郎真是厉害!”
宁婵点头附和,格外补充一句,“所以说英雄配美人。”
林婉婉和梁林芳齐齐转头望着她,少女,你该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宁婵解释道:“我说的英雄是白三娘。”徐昭然再厉害也只打一个,白秀然可是一个打六个,哪怕六个里面有一个亲哥哥,也不减崇拜。
宁封那等混账,该打,只恨自己打不过。
宁婵支起下巴,“为何没有让女子一展身手的擂台,我以前都不知晓长安城中,还有白三娘这一号人物。”
梁林芳上上下下打量三人,迟疑道:“满头珠翠衣饰繁琐,若是比武非得重新梳妆打扮不可。”太麻烦。
宁婵仰着头,“若我武功盖世,梳洗换衣又如何。”
林婉婉没有接话,两个小女孩没有想到,她们其实可以不打扮得这么累赘。
世风如此,非是一人两人可以改变。
地里的韭菜一茬接一茬,长安的青年才俊亦是一轮接一轮。
演练比武结束,轮到射艺。
白隽轻拍白湛的肩膀,“二郎,下场试试。”
白湛神情振奋,“是,父亲。”满心高兴地提着弓下高台。
庄旭问道:“白二郎,射艺如何?”
段晓棠不知白家如何打算,留一手还是露一手,只能模糊回答:“还行。”右武卫没几人能比得上他。
见白湛骑马入场,庄旭惊讶道:“竟是骑射。”
白湛骑在马上,拉起弓箭,手如磐石,眼神坚定而专注,瞄准目标,用力释放箭矢,像一道闪电,划破空气,直射箭靶。
骏马疾驰一圈,十靶九中。
庄旭情不自禁鼓掌,“好!”
吴岭:“有几分梁国公早年的风采!”
白隽暗道吴岭今天会说话,父子两一起夸。嘴上谦虚道:“小子年轻,还需多加历练。”
杨胤举杯遮挡微挑的表情,打量对面的白旻,你能容忍弟弟比你优秀么。
白湛之后,陆陆续续有一些公侯子弟下场,只是再不如这般精彩。
照往常宴会的规矩,通常会有一个环节专门留给主人家子弟展示,剑法、射艺、书法、诗文……不一而足。
但轮到河间王府,众人默契地将这一环节省略,没将吴越拱上去。一来隐约知道些底细,二来资历深的人大概还记得,河间王府的世子册封宴,自己参加过两回。
河间王府凋零至此,还能要求多高,活着就行。
今天大家汇聚一堂共襄盛举,为的就是看看王府的大活人——吴越。
平庸才好,尤其对南衙之外的人,他们可不想往后几十年,再和一个强势的南衙之主打交道。
那滋味,谁尝谁知道。
虎父犬子,就是对吴岭最大的报应。
宴席散后,祝明月和林婉婉一上马车,就把头上的钗环卸了,直接回家,不在乎失礼与否。
再不卸掉,脖子就要断掉了。习惯轻装上阵的人,怎么可能短时间适应头上顶几斤的日子。
哪怕是金子,心里上的安慰,也抵消不了生理上的不适。
赵璎珞回家,见林婉婉披着头发,五指成爪按摩头皮。“王府怎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滔滔不绝介绍一天的见闻,头一个说的就是吃食,“北方的熊鹿,南方的狸虾蟹鳖,还有鸡鸭鹅牛羊兔鹤鹑等等,山珍海味,水陆杂陈。”
林婉婉看到这些,头一个想的就是够判几年。
林婉婉:“有一道名字取的奇怪,素蒸音声部,是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一群歌女舞女,说是看菜。”
“看菜?”赵璎珞望名知义,“能看不能吃。”
林婉婉忙不迭点头,应该是能吃的,但同它出众的外形相比,味道相形见绌。
林婉婉自诩见多识广,可今日去河间王府长一回见识,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以前在酒店吃饭,装饰性的摆盘见过不少,向来不屑一顾。今天在河间王府的宴席上见到素蒸音声部,第一反应是巧夺天工,再后才是想到会不会浪费。
几个月的穿越生活,从未缺衣少食过,却比从前任何时候更珍惜粮食。
哪怕知道今日宴席上的剩菜并不会浪费,可能是进王府奴仆的肚子,还是会有隐约的不适。
段晓棠洗完澡换了衣裳,用毛巾擦着头发进来,问道:“长林上回寄信,说什么时候回来?”
杜乔跟着上司去洛阳查访吏治,借着隔壁李家的回长安的人带信回来,看来他在洛阳和李君玘搭上线。
大将军之位没了,李君玘还有爵位,在洛阳的日子不会难过。杜乔得他照应,总会方便两分。
“信上说是半个月,”赵璎珞扣除路程时间,“就这两三天。”
祝明月同样披着头发进来,她和林婉婉最近两天都不想见过于沉重的首饰,哪怕不为艰难的脖子着想,也要惦念几分可怜的头发。
祝明月故意开玩笑,“想他?”
段晓棠仰倒在椅子上,“想他的本事。”
林婉婉:“你想找他干嘛?”
段晓棠:“编一本类似“人之初,性本善”的军事启蒙读物,基础兵法军规融入其中,如何?”
祝明月只有一句评价,“还没放弃?”
打从段晓棠练兵的第一天,她就一直在往推广基础教育的方向,伸出试探的小脚脚。
从让军士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同袍的名字,到带着旅帅摸透军阵,一直没放弃过。
但这件事不能明目张胆的做,只能打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旗号。
段晓棠也曾打着“教学相长”的名号教过几位旅帅《孙子兵法》,至于结果,不提也罢。
质疑李君璞,理解李君璞,成为李君璞。
祝明月:“这事得从长计议。”连普通经书世家都严防死守,何况军事兵法。“你最好和长林还有隔壁那位好生商量一番。”
李君璞虽然在长蛇阵上小栽一回跟头,但论大吴将门心态的了解,是周围可信任之人中的第一人。
段晓棠点头,“我知道。”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出差的杜乔盼回来了。
再不回来,段晓棠都觉得他掏的房租是打水漂。
杜乔马不停蹄将洛阳故人给家人带的东西分别送到柳家和李家去,以现在的交通条件,每一个远行的人都要化身快递员。
再提着一个大包袱送到东院,是洛阳时兴的吃食玩具,一些小玩意。
洛阳的锦缎瓷器亦是知名,一来太贵买不起,二来杜乔自认他的选的东西不大可能会合女子意,索性另辟蹊径。
见到段晓棠在家,亦是高兴,“能回家了!”
段晓棠:“嗯。”
林婉婉好奇道:“洛阳怎么样,好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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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避开这一节,说起洛阳的人事风物。
柳家大郎柳慎,人如其名是个忠厚之人。原本柳恪是托自家大哥照应下杜乔,人在他乡熟人好办事。
哪知道柳慎还将杜乔引荐给李君玘,李家和柳家多年邻居,同在洛阳,柳慎与李君玘自然多亲近两分。
杜乔哪知道李君玘居然知道自己,看来是李君璞过往在信件中提过。
林婉婉:“李家大哥人怎么样?”
杜乔:“他们兄弟两相貌相似,永康公看着成熟威严些。”
林婉婉:“是不是很凶?”李君璞提过他大哥脾气不好。
杜乔笑道:“威严而已。”在弟弟的冷硬之上再加威严,对普通人而言,可不就是不好相处么。
段晓棠:“这次能休几天?”一般出长差,怎么也要给几天假期让人缓缓精神。
杜乔:“三日。”
段晓棠看杜乔身体不似亏损,精神也不差。但休假期间让人干活是不是不大人道。
李君璞在家看李君玘写的信,说杜乔果然是个妙人,论兵法着实浅显,他听得握紧拳头,偏偏他儿子,李君璞的大侄子听得刚刚好。
时至今日,终于明白纸上谈兵四个字怎么写了。
不偏不倚,往弟弟心口上扎一刀。
李君璞想去找杜乔问问大哥的现状,是不是像信上写的那般轻松。
段晓棠同杜乔提起正事,“我想请你帮忙编一本书。”
“书?”杜乔瞪大眼睛,自己的资历名望远不到著书立说的程度。
段晓棠:“一本类似《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书,三字四字五字都行。平白如话,易诵易记,内容主要讲述的是兵法与军规。”
杜乔紧张到咽咽口水,“我是个文人,你知道吧!”
文人写兵书不是没有,但谁不是耗费半生时光,呕心沥血。轮到自己,前二十年读过两本兵书,最近一两个月速成了五六本,但这点积累在真正的兵家面前只会贻笑大方。
段晓棠:“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知道。”
杜乔好奇,“为何想要编书?”
“也可以是歌诀,”段晓棠补充一条,“我想让他们识字的同时恪守军规理解兵法。”
他们自然指的段晓棠手下的军士,但杜乔只听到识字就觉得头皮发麻,居然想让“大头兵”识字。
沉默半晌方才道:“是因为你家乡普通军士皆识字读书?”岂非人人皆可为将做帅,段晓棠还是只识字不读兵书的人。
该是何等的可怖。
“灵感的确来源于此,”段晓棠诚恳道:“让他们读书,是想他们更容易理解军令,学会自主思考,将战力发挥到最大。”
“你久在民间,应该清楚,人读没读过书,反应力接受能力完全不一样。”
能读书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的,其他人还在为肚子里一碗稀粥,身上一件单衣奔忙,浑浑噩噩活着。
杜乔说不清楚为什么,本能的觉得这件事很危险。不是做这件事本身危险,而是它所引发的后果很危险。
危险到——他形容不出来的地步。
杜乔正色道:“普通军士并不需要思考。”他们只需明白上司的命令,进攻或者撤退即可。
思考过后反而会怀疑会畏惧,延误大局。
段晓棠正色道:“但我需要。可以当做一门生意,我只有这么多本钱,自然要把每一文钱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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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朋友杜乔可以帮忙,“我写。”他是文官,南衙军营的风雨再如何狂暴也打不到他头上。“但你最好找玄玉问问。”
一刻钟后,李君璞到了东院并听完段晓棠的简单解说。
杜乔最后的指望,“会不会犯忌讳?”
李君璞:“没什么大不了。”
一个自己兵书都读的糊里糊涂的新晋将官,居然想教军士读书识字学兵法,但兵法哪有那么好学的,并非人人都是段晓棠。
段晓棠杜乔齐齐睁大眼睛,居然不算大事。
李君璞:“军中哪有不传几首歌诀童谣的,往常不也背军规。”
杜乔:“可他们要识字。”
李君璞不理会杜乔的质疑,只问段晓棠,“你会给他们纸笔吗?”
“不会。”段晓棠都被庄旭提醒过几回,用纸颇多。
按照大吴纸张的市价,新手练字用纸,简直是浪费。顶多给根木棍在沙地上练习。
李君璞:“只认不写就不是大事。”判断一个人是否是读书人,不是能认字,而是会写字。
“关键在于欺上又瞒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目的。
此事的确有犯忌讳的风险,但绝大部分都被李君璞规避。
李家现在又不领兵,段晓棠在南衙兴风作浪,让李君璞好奇一条新的道路能走多宽走多远。
唯一有些吃味的就是,动笔的人居然是杜乔,什么时候水平低反而成了优势。
杜乔和李君璞讨论尚未成型的“兵书”各项内容该如何排列,段晓棠交待完任务,思考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做到欺上瞒下。
瞒下容易,只要像之前写名字一样处理即可,视完成度适当给予奖励。
如今一千人在右武卫自成一体,其他将官不会管。瞒过范成明和庄旭容易,但吴越疑心甚重,想瞒过他可不容易。
但他肯定不会轻易开口询问,只会背地里瞎琢磨。
瞒上,也搞定。
段晓棠作为大甲方提出意见,“一定要通俗易懂,按照三郎能理解的水平就行。”
柳三郎从一个人,变成一个量词。
杜乔:“有点难。”
段晓棠:“想想你的受众。”一群大头兵,说不定认的字念的书还没五岁的柳三郎多呢。
杜乔感到责任之艰,“刚才答应得太草率。”误上贼船,不得不向李君璞求助,“玄玉……”
李君璞摸鱼大神上身,“我要去衙门上值。”没有三天假期来闭门著书。
杜乔:“我是想问问,你那兵书写的如何。”能不能借来抄抄,不,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是借鉴。
李君璞低下头,“等十年八年吧。”
杜乔明智地不再多问,之前说三五年,变成十年八年,难道自己不在长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转而问道:“将门启蒙都读什么书?”
李君璞:“《孙子兵法》。”
“起点会不会太高了,”段晓棠记得自己被一本孙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情形,“是你一个人还是大家都这么做?”
李君璞:“据我所知,都是如此。”至少周围圈子是这样,可惜有些人,一辈子连启蒙书籍都没读明白。
段晓棠问杜乔,“你读的什么书?”
杜乔:“《千字文》。”
段晓棠:“婉婉说大夫们多是先背汤头歌,然后读《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论困难程度,医书当最,“都充满了行业特色。”
杜乔:“那你读的什么书?”
段晓棠想了好一会,肯定不是鹅鹅鹅,也不是床前明月光,那是什么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爸爸的爸爸叫爷爷,爸爸的妈妈叫奶奶……更不可能。
一片茫然道:“不记得。”
杜乔:“书籍名字都不记得?”
段晓棠:“忘了。”正式读的书肯定是一年级上一年级下,但之前读过什么书真的没印象。
李君璞:“你学会的第一个字是什么?”一般会包含长辈的期望。
这个问题段晓棠很肯定,“一,小写的,它最简单。然后二三四,再往后是我的名字,父母的名字。”
杜乔:“父母名字不用避讳吗?”怎么能随意写出来。
段晓棠:“避讳?我要走丢了,报出父母名字还能找回家呢。”
李君璞:“风俗不一样。”对着父亲直呼其名的人,能指望懂什么是避讳,“说正事。”
三人商量一会,将框架初步定下来。杜乔趁着三天假期赶出第一稿。
至于报酬,包他三天九顿饭算不算?
门铃声响起,陈娘子开门见是女儿,只神色有些惊惶,急忙问道:“英英,发生什么事了?”
祝英英喘一口气,平静下来,“娘,祝娘子他们在家吗?”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都没人。
陈娘子连忙让人进来,“段郎君和林娘子在,祝娘子还没回来。”
小院没有影壁,坐在院子里一览无余。
“英英来啦!”段晓棠立刻起身招呼。
陈娘子虽在小院帮工,祝英英却少有上门。先安排在五谷豆坊做活,后来去步步糕,在那儿做蛋糕。
甜点会让人忘记不开心的事,听祝明月说,表现还不错。
祝英英定睛一看,段晓棠和杜乔都在,猛地扑过来。
李君璞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晓得来历,步步糕的女工,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只不知为何找到段晓棠家里来。
祝英英:“段郎君杜郎君,我看见五娘了!”
五娘,真是一个久远的名字。
久到段晓棠和杜乔都快忘记她的模样。
林婉婉听见院中动静出来,段晓棠怔怔望向她,问道:“五娘,真的死了吗?”
大白天不可能见鬼,难不成当时误把她活埋了?
“脉搏、心跳、鼻息都确认过,死亡无误。我探过,白家人也探过。”林婉婉有些紧张,走到祝英英旁边问道:“你看见的那个人肚子怎么样,脸上是不是有颗痣?”
林婉婉记得五娘当时怀孕了,几个月忘了。脸上还有一颗痣,长在哪里也忘了。
说到底他们和五娘只是一面之交,过后便是生死相隔,只记得当时的惨烈。
杜乔虽多关了几日,但男女分开,真不如曾朝夕相处过的祝英英对五娘来的熟悉。
祝英英慌忙地在肚子上比划一圈,“她的肚子是平的,脸我没看清楚。”
李君璞听着几人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他们曾经认识一个共同的人——五娘。
她死了,而今天祝英英偏偏遇见这个人。
用多年的工作经验得出最有可能的情形,“英英小娘子遇见既不是五娘,也不是她的鬼魂。”
林婉婉心道,五娘是怀着孕去死的,化为厉鬼该找的也是逃亡在外的刘大或者抛下她的负心汉,哪会去吓同是苦命人的祝英英。
李君璞:“而是她的亲人。”
排除祝英英看错的可能性,人与人相貌相似,最有可能的,是他们有相同的血缘。
祝明月带着戚兰娘赵璎珞从羊毛作坊回来,进门见到一堆人站在院子里。
林婉婉彷佛看到救星,大声喊道:“明月,英英今天看到一个人很像五娘,李二哥说可能是五娘的家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五娘的相貌在祝明月心里同样很模糊,但祝英英说是,那就暂且当做是。
祝明月听见消息却不以为喜,反而凝眉道:“如果家人在长安,她为何不来?”
武功与长安相距不远,哪怕身无分文,一路步行忍饥挨饿采摘野果果腹,也能挺到长安,向亲人寻求帮助救济。
可五娘当时的心态分明是满腔愤懑又万念俱灰。
林婉婉小声道:“她当时一直说,让家门蒙羞。”
段晓棠:“五娘和梅香是被她丈夫丢下的,英英遇上的,可能是她的娘家人。”
夫家不可靠,能有所倚靠的只能是娘家,除非连娘家也不可信。
祝明月轻声道:“英英,说说当时的情况。”
祝英英慢慢按照时间叙述,今天春风得意楼的小二来步步糕帮客人买蛋糕。东西太多拿不完,祝英英想着地方不远,就帮他一起送过去。
走到门口正好遇上一队离开的客人,正面相逢祝英英和小二立刻避开让路,当时没反应过来。擦肩而过后祝英英才想起来打头的娘子像五娘,追出去却再找不到踪迹。
只能回到酒楼找当时接待的小二打听,两家有同样的东家,算半个自己人,小二便不隐瞒,说是生客头一回来,呼奴唤婢是富贵人家,但具体是何人家不得而知。
祝英英无法,只能让小二留心,下回人若再来,到步步糕知会她一声。
祝英英:“祝娘子,你帮帮五娘和梅香,睡在荒郊野地里滋味不好受。”孤魂野鬼在地底下也会被人欺负,想到祝明月之前的猜测,亲人在长安大富大贵,五娘却不肯来,声音不由得一黯,“如果她的亲人还愿意认她。”
祝明月轻轻拍拍祝英英的脑袋,“我明白,放心。”
祝英英把伙计的名字说出来,祝明月便让陈娘子带她回家,“回家喝点热水,好好睡一觉,其他的都交给我。”
祝英英母女两离开,杜乔给李君璞等人说起武功山寨内的五娘和梅香,明明已经逃出生天,却选择自我了断。
“五娘和梅香撞死后,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林婉婉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我以为到了古书上形容的礼教森严的地方。”
“最害怕的不该是土匪和死人么,怎么会是礼教。”礼不下庶人,戚兰娘的出身平时接触不到礼教,所以知之不深。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林婉婉幽幽道:“和男人多说一句话,就要被浸猪笼沉塘,被男人看一眼胳膊,要不然嫁给他要不然一根绳子吊死。”
戚兰娘和赵璎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她们抛头露面做生意,哪能不和男人说话。天气热忙的时候,哪能不撸起袖子干活。
林婉婉:“我想想还有什么?”
段晓棠:“若男女间传出风言风语,女方自杀明志以示清白。夫死妻殉或者终生守节不嫁。”
祝明月冷嘲热讽,“为了贞静,要将脚趾折断成三寸金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杜乔猛地站起来,“世间岂有这般迂腐之事,罔顾人伦。”
李君璞冷言道:“残害人命。”不分男女,都是害人性命。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若是闹到跟前,他也必须管一管。
往小了说是公道人伦,往大了说是世情风气,一件小事便逼得女子去死,国家人口怎么办。
林婉婉:“因为我们那儿,历史上真有一段这样的时期。”
杜乔冷静下来,“所以你们当时以为,五娘和梅香是为守节而死。”难怪祝明月和林婉婉在山寨中表现很是肆意,到五娘死后忽的沉寂下来。虽然她们的表现在外人眼中仍是高调,但于她们的秉性而言,已经尽力低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嗯。”祝明月微微点头,“我当时都想好了,谁若拿落入山寨失节说道逼我去死,我先送他下去,和阎王说道说道什么是气节。”
祝明月身手一般,嘴上常说狠话,让人觉得手上少说有百八十条人命,实际连杀鸡都犹犹豫豫。
但杜乔相信,这次说杀人是来真的,哪怕手上染血也在所不惜。
“所以呀,”林婉婉仰着头眼神彷佛空洞,“男人在这方面,真的不能理解我们的恐惧。”
凶恶的土匪、漫长的逃亡,都远不及礼教来的可怕。
前者不过让肉体消亡,后者沾着你的人血馒头,吃得津津有味,还说肉是臭的。
天知道,当林婉婉看到白秀然在校场肆意跑马练武时,有多振奋。哪怕只是一道小口子,也能喘口气。
穿越勉强做的一件好事,就是让她们早穿几百年。
“照那样,所有女人落入山寨的第一时间就该寻死,不死就不算个人。”林婉婉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讽刺。
祝明月:“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几个男人。”干干净净的男人。
赵璎珞心有戚戚,“那我当初……”
林婉婉不留半分情面,“褚家开口退婚的时候,你就该一头碰死在他家门口。”
祝明月更近一步,“死家门口多晦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前留下绝笔信,反省自己的不足和过失,并且原谅褚家的所作所为,预祝褚生前程似锦。”
“自有酸腐文人替你宣扬,说不定还能进列女传。”
赵璎珞气得火直冲天灵盖,“哪里需要反省?谁要进列女传?谁要去死?该死的是他!”
说完摸着腰后的鞭子,气冲冲的转身,看样子是想趁着宵禁前去晋昌坊抽褚家全家一顿。
戚兰娘连忙抱住赵璎珞的腰,劝道:“长安没有这样的规矩,没人会让你去死。”
褚家、褚生,加上赵璎珞出现的时间,李君璞大概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北地女棒打无情郎”的女主角。
杜乔常道三人言行肆意,女子如同男子一般行事,只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偏激。但这何尝不是被逼迫后的矫枉过正,她们是真的害怕走上“老路”。
他们只听形容都觉得可怕,遑论深陷其中无力挣扎的女子。
谁敢让祝明月因落入匪寨失节去死,她会让他去死。
谁敢让林婉婉折断脚趾做三寸金莲,她会掰断他的脚趾。
谁敢让段晓棠多和男人说了一句话浸猪笼,她会把他关到笼子里去。
不是恶毒,只为自保。
是的,没错,是自保。
林婉婉急忙劝被刺激大了的赵璎珞,“你当然没错,错的是他们。要气不顺,哪天我们去套他麻袋揍一顿,晓棠放风。”
李君璞轻咳两声提醒,你们可以去干,但别当我面讨论。这样明目张胆,以后我的工作怎么开展。
林婉婉劝了好一会,才让赵璎珞气顺。
杜乔起身告辞,“若找到五娘梅香的家人,我可以出面。”
祝明月是女流,言辞难以取信于人,段晓棠的工作性质不方便随时离营。杜乔官品虽微,也是正经朝廷官员。
祝明月轻轻点头,“我知道。”
李君璞和杜乔一起离开,出门后李君璞在门口向杜乔打听李君玘在洛阳的情况。
“永康公常与友人宴饮,出城打猎,精神不错。”杜乔心底暗道,这兄弟俩都十分关注对方的精神情况。
连着几天祝明月让人留心,都没有等来疑似五娘血亲的女人,不得不怀疑春风得意楼招揽回头客的能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小半个月过去,以为是萍水相逢镜花水月,快要放弃的时候,小二传来消息,人来了。
祝明月没有亲去瞧人,她对五娘的印象模糊。只吩咐姜永嘉:“派两个人,一个去步步糕请祝英英,一个去吏部衙门请杜郎君,就说人到了,请他们过来一叙。”
祝明月不打算慢慢试探,快刀斩乱麻即可。
“另外找个机灵的,打听打听那位娘子娘家的情况。”
姜永嘉:“哪方面情况?”
祝明月:“娘家姐妹姑姨,尤其是与她容貌年纪相近的,近来有没有失踪去世的。”
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同在东市,祝英英来的极快。祝明月将人拉到角落,“待会我让人上菜,趁着开门的时候,你瞧一瞧。”
祝英英有些紧张,既怕认错人,又怕认对人。最后只落在一句话上,“他们会不会不认五娘?”
当时山寨里逃出来好多女人,她们都回不了家。
祝明月握着她的手,耐心的安抚道:“我们先看看。”
雅间内一对男女相坐用餐,看模样应该是夫妻,小二敲门,“客人,菜到了。”
不用进门,雅间内自有侍奉的仆婢接手,送到桌上。
祝英英趁着开门的时候,从雅间门口经过,打量里头的女人,是的,没错,就是五娘的模样,只少了一颗痣。
女人若有所感,抬头往外看,门口路过一个十四五岁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娘子,不知遇见什么事,委屈得都快哭出来,很快从雅间门口过去。
随即吩咐左右,“莲香,刚刚那道鱼香茄子咸香开胃,待会记得带一份回去,让家里尝尝。”
旁边的郎君笑道:“他们呀,习武念书不行,吃东西倒是厉害。”说的是他们的孩子。
祝英英疾步回到祝明月身边,急促道:“就是她。”
姜永嘉过来回禀,“只道刚从外地回来,具体人家没打听出来。”出门在外,大户人家的仆婢嘴都紧。
祝明月计算一番菜单,刚刚上的茶点,这顿饭马上要结束。
杜乔还没过来,祝明月不打算再等,“姜掌柜,麻烦你送些果品小食过去,就说受故人所托,我请雅间内娘子到隔壁一叙。”
姜永嘉走到雅间门口敲门,笑意盈盈道:“鄙姓姜,是春风得意楼的掌柜,不知郎君娘子餐食用的可好。”
郎君答道:“极好。”
身后的小二将果品小食送进去,姜永嘉:“这是敝店送与二位的。”
郎君微微颔首,“多谢姜掌柜。”
姜掌柜:“另有一个不情之请,东家想请这位娘子一见。”
夫妻二人明显不同意,哪有随意开口见人女眷的。
姜永嘉立刻解释道:“敝店东家亦是女郎就在隔壁,受故人所托带句话给娘子。”
夫妻两回来不久,没听过春风得意楼的根脚,但东市的大酒楼每一家都不简单。
不知背后是哪位故人,又是哪样事体,青天白日又在隔壁,安全自是无虞。
妻子很快作出决定,“我带莲香过去看看。”
人进到隔壁雅间,祝明月转身自我介绍道:“我叫祝明月,是春风得意楼的东家,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女人心底疑惑,找自己说话却还要打听来历,是何缘由。
“娘家姓谢,行四,旁人都称我一声谢四娘。”
谢四娘继续问道:“不知哪位故人,托祝娘子带话?”
祝明月以为她忘了五娘的模样,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人,也曾为她整理遗容,怎么可能忘得了。
见谢四娘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五娘的亲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原来她姓谢,行五,旁人该称呼一句谢五娘。
“托我的人叫五娘,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梅香,”祝明月手指着右眼眼角,“她和四娘子相貌相似,只眼角多了一颗痣。”
谢四娘终于明白祝明月为何要问自己姓氏称呼,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是靠相貌认出来的。
谢四娘忽然激动起来,“五娘是不是还活着,她在哪儿?”
五娘是被丈夫抛下的,娘家姐妹知道她的丧信,祝明月心中难免犹疑,“敢问四娘子,你听到关于五娘的消息是怎样的?”
谢四娘被莲香扶住,强自镇定心神,“去年冬进京路上,雨天路滑失足坠下山崖,尸骨无存。”
祝明月追问道:“何人告知你的?”
“我妹夫,五娘的夫君。”谢四娘急切道:“五娘到底在哪里?”
祝明月垂下眼眸,“今年春二月,我在武功见的她。”
谢四娘喜极而泣,“老天保佑遇难成祥,活下来了。那她现在何处,可在长安?”
祝明月轻声道:“自杀,她和梅香,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死了!”
谢四娘声音忽的拔高,“不可能,五娘向来胆小,怎会寻死!”还带着肚子里孩子一起死,那是她求了五六年才求来的子嗣。
可理智告诉她,祝明月没必要骗她。
酒楼雅间隔音效果一般,谢四娘的丈夫陈镇听到隔壁自家娘子声音忽然激动拔高,心内担忧不已。不顾姜永嘉的阻拦,冲了过来。
见到妻子泪流满面,急忙扶住,“四娘,发生何事?”
雅间内只有祝明月一人,不像会做出无礼举动的人。
谢四娘面露哀容,“五娘死了!”
陈镇顿了顿,“五娘不是早就走了吗?”
谢四娘抽抽鼻子,“二月还在武功,她是自杀。”
不用人提醒陈镇也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听来的说法有猫腻。
谢四娘眼睛微红,“祝娘子,麻烦你继续说。”
祝明月并未开口,只看着刚刚过来的陈镇。
女人间隐晦的表达谢四娘心知肚明,主动开口解释,“我夫家姓陈,郎君既是我的夫君,亦是我和五娘的表兄。”
祝明月不管眼前这对夫妻是亲表兄妹还是只是亲属关系上的表亲,照大吴的风气,无疑是极为稳固的关系。
“我和五娘相处拢共不到两个时辰,她的情况知之不多。”祝明月冲着门外喊一声,“英英,进来吧!”
谢四娘见到祝英英,分明是刚才从雅间门口经过的小娘子。
祝明月向祝英英介绍道:“谢四娘子是五娘的姐姐,旁边那位陈郎君是她的姐夫兼表兄。”
谢四娘清楚这才是真正的知情人,急切补充道:“我与五娘是双生姐妹。”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密。
当祝明月说起春二月时,谢四娘马上想到那一阵自己没来由的心口疼。
这一阵子,祝英英脑海中演练过许多次,如果找到五娘的亲人该怎么说,五娘的委屈、绝望……他们会理解吗?
可话到嘴边,祝英英却是未语泪先流,因为她也曾是其中委屈绝望的一员。
祝英英和谢四娘相对而坐,两人边说边哭。祝明月搂住祝英英的肩膀安慰,一边撇过头去。
陈镇终于明白刚才祝明月为何不愿当着自己面说,因为这事着实不体面,其中最不体面的是混账的负心人,独自抛下五娘逃命,人没死不思营救便忙不迭四处报丧信。
等谢四娘平缓一些之后,祝明月淡淡道:“你们若是不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推门进来,额头尚有一层薄汗,“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作证。”
“我姓杜名乔,字长林。济州举进士,路过武功时被土匪所劫,和五娘他们关在同一座匪寨。如今武功县衙尚有匪首刘大郎的海捕文书。”
陈镇确信无疑,哪怕祝明月和祝英英将伤口剖开来,也不及杜乔一身青色官服有说服力。
杜乔看见谢四娘脸的第一时间,便将头撇过去,触景伤情。
谢四娘用手绢轻拭眼角,她早已接受妹妹过世的消息,只是没想过她在世上最后几个月过得如此艰难。
俯到陈镇肩头,哭泣道:“她以为自己无依无靠,她不知道我们要回长安,明明我们都快启程了。”
陈镇冷静道:“五娘梅香坟茔在何处?”
祝明月:“武功县城外有一座白氏庄园,顺着庄园外的官道背着武功县城方向走两个时辰左右,路边有一座野坟,写着“五娘梅香之墓”。”如果那座坟还在的话。
陈镇:“白氏?”
杜乔:“梁国公府,当时我们从里往外逃,白家从外往里攻打。山寨中的幸存人员都由白氏收拢。”
祝明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这是白家二公子的手书,凭借此信,可以让庄园的人带你们去找。五娘梅香安眠之地,离匪寨并不远。”
从知道可能找到五娘的家人起,祝明月便开始准备,这种信件白秀然不方便写,只能让白湛代笔。
“白氏庄园里收容了一些当初逃出来的女子,她们对五娘的情况更清楚。”
祝明月将信件拿出来,陈镇夫妻俩反而不敢接,东市大酒楼的东家,轻轻松松拿出白家二公子的手书。
陈镇:“你们想要什么?”自己夫妻二人身上,应该没有值得白家图谋之处。
祝明月:“想要一个心安。”
从陈镇夫妻俩的打扮看,也知道出身富贵。哪怕五娘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若有机会能向家人报信,他们也会做的。
“不求讨个公道说法,给她们做场法事,迁到一个风水宝地去,应当是可以的吧。”祝明月不在乎身后事,但此时的人在乎,“五娘若是泉下有知,当是欣慰。”
谢四娘夫妻俩最后还是拿了信走,临别之际,祝明月忽然问道:“四娘子,我方便知道五娘的名字吗?”
谢四娘:“茹安,她叫谢茹安。”
祝明月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真是个好名字。”
祝明月问道:“吃饭了吗?”差不多到衙门公厨放饭的时候。
杜乔摆手,“公文还没写完。”
就是没吃了,回去也过了时辰。一群朋友不管官位高低,个顶个的有社畜的气质。
祝明月:“那带些糕点回去垫垫肚子。”
杜乔知道不是客气的时候,“多谢。”提着食盒回衙门。
祝英英小声问道:“五娘的姐姐,会替她讨公道吗?”
祝明月:“不知道。”
世家大族联姻,哪像赵璎珞和褚家那般能轻易撕掳开的。当初觉得退婚千难万难,现在一看,没有利益牵连,反而是最容易的。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所能做的,剩下的,尽人事听天命。”
从始至终祝明月三人都未曾问过,陈镇夫妻俩的出身来历。
杜乔本以为到此为止,岂料七八日后,陈镇忽然登门。
陈镇专门请假陪着谢四娘跑了一趟武功,在庄园管事的带领下,找到谢茹安和梅香的坟墓。
坟墓刨开,里头两具尸身早已腐败,但谢四娘第一眼就认出哪个是谢茹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庄园里他们见到当初一起脱困的女子,谢四娘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从中一言一语拼凑出谢茹安生命最后的时光。
那些女子在庄园做奴婢,日子说不得比从前还要好过些。望着谢四娘的脸,念叨不已,五娘为何想不开,明明已经逃出来了。
他们只是刚回长安,消息不灵通,留心打听,知道春风得意楼是梁国公府白三娘的产业。
祝明月和祝英英是女子不好多做探问,但杜乔有名有姓有来历,今年科举头名,如今在吏部任职。
于情于理夫妻二人都该表以谢意,祝明月和祝英英的送到春风得意楼托姜永嘉转交。
杜乔那一份,陈镇亲自送上门,同时对此事做个交待。
循着打听来的地址,入了坊门只觉得路越走越熟。
杜墨开门,见是陌生人,问道:“郎君是哪位?”他家少有生人上门。
陈镇:“我姓陈,前几日与杜郎君在春风得意楼一聚,今日是特意为舍妹之事,上门谢杜郎君施以援手。”
“稍等。”杜墨进门回禀,暗道该不会自家郎君的桃花运来了吧。
杜乔坐在院子里和李君璞讨论大甲方段晓棠“交待”的任务,务必不能让这篇文章,出现常识性错误。
另一头柳恪带着柳三郎读书,时不时要将弟弟长草的心掰回来。
杜乔听到姓陈的郎君上门拜访,犹觉得陌生,但提起春风得意楼,就想起来。他近来只因为一件事去过。
“请他去书房。”
李君璞见是生客上门,问道:“什么人?”
杜乔:“五娘的亲人。”
李君璞没想到人海茫茫守株待兔竟真能找到。
陈镇一行人经过院落看见坐在院角长桌边的两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读书,都是一副家常打扮。
尤其是正对着的李君璞,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觉得这地熟悉,原来李君玘李大将军住在这附近。
进了书房,陈镇与杜乔先是寒暄一番,继而说道:“内子自武功归来,忧思难寐。我夫妻二人多谢杜郎君高义,”随从将礼单奉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杜墨接过礼单。
杜乔:“五娘梅香的身后事如何处置?”
陈镇:“请了几位高僧做法事,棺木暂且寄放在寺庙。待我夫妻回南,便扶棺回乡,在祖地附近择一块吉地下葬。”
谢茹安的情况,夫家葬不进去,陈镇夫妻也不愿意这般做。出嫁女不能葬在娘家祖坟,只能在家乡另寻一块风水宝地下葬。
杜乔这才知道他们是南人,难怪谢茹安在武功会觉得无依无靠。
陈镇留下家门地址和名帖,让杜乔日后可常常来往。
杜乔想他们如此尴尬的关系,怎么可能常来常往。无非陈镇夫妻俩留下一重暗门,日后自己若有难处,可上门求助,能帮则帮。
杜乔越看地址越眼熟,“陈郎君家在宣阳坊,两进院屋舍十四间,院中有一棵老槐树,是也不是?”
陈镇自信自己留下的名帖只有地址没有屋舍情况,奇道:“杜郎君能掐会算?”
那就是说对了。
杜乔:“五娘,是否知道此处屋舍?”
陈镇:“此地是我外放前刚购置下的,两地音讯不便,五娘不知。”
杜乔:“陈郎君家中可有人任灵州司马?”
陈镇心里直打鼓,“我之前外放灵州司马。”
“原来是陈大人,”杜乔起身拱手行礼,“实不相瞒,我之前去看过大人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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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大人,不如去周围的牙行打听一二。”
陈镇脚步飘一般的走了,李君璞问道:“怎么了?”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杜乔:“晓棠他们刚进长安的时候,差点租了这位的宅子。”
如果当时租了,就会早遇见她的家人,谢茹安是否可以早得安宁。
长安一座宅院可不便宜,杜乔都没信心此生能在长安买下一座宅子。日后外放宦游四方,最后还是要回乡落叶归根。
李家柳家有此大宅,无非祖先发迹早,先下手为强,几代人积累才有这么一大片产业。
李君璞:“看来他本人不想出租。”
杜乔:“刚购下的宅子没住热乎就外放,留老仆看家。哪知老仆贪心往外放租。”
“祝娘子看出来,没贪便宜,才往胜业坊来。”
李君璞:“不然就轮到他们几个流落街头了。”
杜乔点头,“是啊!”幸好没租。
柳三郎放下豪言壮语,“我以后起大宅,让好朋友们都住到家里来。”
柳三郎年纪小,分不清朋友上门做客和租客的区别,在他看来,如今的生活很不错,身边住的人都是顶顶好的。
李二哥、段郎君、林姐姐、杜郎君……如果盼儿表姐、巷口的柱子、坊门的铁蛋一起住过来,就更好了。
柳恪刮刮弟弟的鼻子,“那你可得好生努力。”在长安想建如家中一般的大宅可不容易。
尹金明翻阅手上的书,数张麻纸用粗线装订在一处,连正经书皮都没有。
封面上是五字经和南山老夫子几个字,杜乔不愿署名,直接现取一个笔名。
字迹是段晓棠的,但内容不知从哪里搞来的。
尹金明迟疑道:“司戈,这是什么?”
段晓棠无所谓道:“不是说背军规艰难么,找了个书生重新整理一番,五字一条简单易背,以后可别叫嚷背不下来。”
孙昌安不敢说话,最开始是难背了些,但几个月下来记得差不多。最艰难的难道不是背军规的同时,还要学认字么。
十个旅帅里,尹金明文化水平最高,正经开过蒙,越往后翻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看到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是三十六计。
《五字经》前半部分确是军规军法,但后半截是兵法。
尹金明还想继续看下去,但一直拿在手上太异常,只能将书传递下去。
其他人只粗识文字,简单看几页便略过去。
段晓棠分配任务,“每日两句话十个字,意思不明白的问我,随时抽查。老规矩,做的好的加肉加菜,做的差的校场跑圈去。”
孙昌安默默吐槽,段晓棠果然喜欢读书识字有文化的,他们当兵的本事不该在战场上体现么,现在反而搞得跟个书生似的,天天学文断字。
过去二三十年加起来认得字都没这两个月多,孙昌安敢打赌,现在若是回乡,说不得是村里一等一的文化人。
人皆散去,尹金明留到最后,试探道:“司戈,会不会不太好。”
段晓棠抱着手,“有什么不好,学点军规口诀,说点故事而已,天塌下来我顶着。”
八品的司戈在右武卫将官里几乎是垫底的存在,但在底层军士面前依然是高官。
尹金明跟随日久,当然明白,他们这些人名义上归属范成明,实际是段晓棠在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以他在地方上对军队浅薄的认知,几千兵马根本不该是一个司戈或者长史该掌控的。
但谁让范成明背后是范成达,段晓棠背后是吴越,靠山硬呢。
段晓棠打定主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尹金明只能当没看出来。
他从前看过经书,但兵书真没读过两本。《五字经》上有些说法闻所未闻,却如醍醐灌顶。
写书的南山老夫子该是何等奇人。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各项事务稳中向好。
羊毛作坊工程即将完工,祝明月索性邀请各位股东及家属实地考察。
比起当初一片荒芜的样子,如今的羊毛作坊改头换面,看着一片兴旺景象。
从羊毛清洗流程开始参观,水池边上石板通铺,防泥泞滑脚。脏污的羊毛先在岸上的肥皂液中浸泡后,再放到水池中用流水反复锤洗。
清洗过后的羊毛恢复本来的颜色,放到旁边的晒架上晾晒梳理。
纺线也是在这里进行,十几个女工坐在草棚底下,左手捻线右手摇动纺车。
祝明月介绍道:“现在用的纺车一天能纺十二斤线。”
比之前效率提高不少,但总体仍是偏低。
算术题容易做,孙无咎:“六件毛衣。”
祝明月:“贴身穿着的短薄毛衣差不多,若是长款或者外套,两三件。”
杜乔心道祝明月是“人心不足”,她不清楚从种麻养蚕到制成衣裳需要耗费多少时光。
羊毛衣只从剪毛开始算起,清洗染色纺线放在一起差不多三日,再用七日织就一件毛衣。
一人十日之功便能得一件防寒保暖的衣裳,天底下少有这般划算的事。
第二进院子染色,实地见过染色的人少。如白湛好奇心重,直接站在染缸旁边,犹豫要不要把手指伸进去试试颜色。
王还取出几块打磨得光滑的细长竹条,上面套着各种颜色的羊毛线。
总体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分类,七根竹条按照由深到浅排列,空隙用笔注明颜色。
这就是他们做的“色卡”。
孙无咎觉得自己的眼睛快瞎了,分不清其中差别。往日自诩六艺俱全风雅无双,今日反倒被几个简单的颜色难住。
拿起绿色的竹条,揉揉眼睛,“你们能看出翠微、葱倩、碧山三者的差异吗?”若非旁边的小字注明,根本分不清。
李君璞选择不说话,都是绿的,能有什么区别,不是难为人么。
孙无忧手指着竹条解释,“哥哥没看出来吗,翠微最深、葱倩次之、碧山最淡。”
三簇线并排放在一起仔细辨认能看出区别,常和颜色打交道的染工,摆弄丝线刺绣的绣娘在这方面最敏感。
孙无咎发誓,以后写文章,绿色就老老实实写绿色,绝不卖弄文采写什么漆姑、兰苕、庭芜绿。
白秀然问道:“这些以后都要染吗?”繁杂了些。
祝明月:“是都可以染,何娘子他们出了几个简单的配色方案,多是一些正色。客人若有特别需求,可以单独染。”
林婉婉补充道:“得加钱。”
知明月者,婉婉是也。
第一进是针织院子,比起上回简简单单两件毛衣,这回可是大变样。
现代流行的挂衣杆和衣架放在墙角,何春梅让人将衣架抬过来,介绍道:“这些是最近织出来的,包含贴身毛衣、外套以及配饰。男装女装皆有。”
何春梅近来招募不少年纪大的绣娘过来,各个经验丰富审美在线手艺精湛,如此一来,织出来的毛衣花样可就多了,而且更符合长安的审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祝明月看来,绝不突兀,反而有一种新奇的美感。
这样的展示最为直观,股东和家属们一起围上去“上下其手”。
两个大衣架,一个男装一个女装。
孙无咎等人草草看过男装之后,便退后一步自顾自讨论起来。
孙无忧白秀然等人一样,男装瞟一眼后,注意力全部落在女装上。
男装,谁关心男装什么样!
白秀然:“羊毛衣和羊绒衣差别太大。”
上次见的样式差不多,这回各种衣裳放在一起,差异肉眼可见。
孙无忧:“羊绒细腻可以贴身穿着,羊毛衣里头非得再穿一件不可。”
也就是对他们这等穿惯绫罗绸缎的高门子弟才有如此要求,平民百姓在保暖面前,哪会在意些微扎手的问题。
不过他们的目标客户绝不会是一贫如洗的平民,打底的衣裳还是有的,客户体验要照顾到。
作坊的掌柜管事跟随在后,尤其注意自家主子的表现。
徐达胜从袖中掏出一张小抄念道:“作坊现有粗羊毛四万二千斤,羊绒两千一百斤。精洗过羊毛一万零三百斤,羊绒三百五十斤。制备好的各色羊毛线六百五十斤,羊绒线一百二十斤。”
白湛等人听到数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羊毛不值钱,但上了几千几万斤,就不是小数目。
祝明月清楚,清洗和染色两个环节没有问题,唯独纺线产能跟不上。
“兰娘,联系周师傅,催一催纺车进度。”要么有新式纺车,要么用人力把产能堆上去。
“徐掌柜,部分纺羊毛线的活外包出去,工钱方面你们商量下。”
徐达胜:“是。”
祝明月再看向赵璎珞,后者不用小抄脱口而出,“账面上还有四百二十七贯零三百六十二文,预计秋收后开业,预留工人工钱和食水费用,可活动资金约三百五十贯左右。”
有时候赵璎珞表现得比祝明月更像一个钱串子。
祝明月:“徐掌柜,照着这个数,继续收。”
徐胜达:“是。”
白湛暗地里算着自己第一回运来三车羊毛换了八贯,三百五十贯能得多少车羊毛。
再抬头掌柜管事已经出去,祝明月唇角微微挑起,“我们的作坊还没有名字呢。”
李君璞:“不是羊毛作坊?”
“以后会有很多羊毛作坊,谁知道是哪家。”祝明月相信,往后肯定会有许多人仿效,说到底这是规模产业,技术含量不高。
众人齐齐看着杜乔和孙无咎,唯二的笔杆子。
白湛大言不惭道:“你俩好生想想。”
林婉婉提出要求,“要简单易记朗朗上口,表达美好的祝愿。”
不多时两人拼拼凑凑弄出四个备选名字。
祝明月:“选哪个?”
林婉婉:“抓阄还是举手表决?”
“表决。”李君璞拒绝任何需要运气的游戏。
最终“恒荣祥”一名脱颖而出。
秋收之后昭国坊便会多一家名叫恒荣祥的羊毛作坊,掀起一阵浪潮。
从前祝明月等人对秋收感受不深,因为根本不清楚作物成熟的具体时间。
但在现在却是切身体会,哪怕在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依然能直观感受到它农耕文明的底色。
对祝明月而言,就是旗下几个铺子作坊陆陆续续有员工请假回家抢收。
他们人虽住在城中,要不乡下有地,要么亲戚家有地,忙不过来不得不回去搭把手。
民以为食为天,这时候只能退一步,嘱咐各个掌柜管事,只要能维持正常运转,其他能放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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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回到小院听说平时老在家宅着的柳六郎,已经被柳六娘子打发去城外庄子上,盯着收成。
以往这件事都是柳慎来做,但他去洛阳任职。家里小的小弱的弱,柳六郎不去,难道让柳恪去,那才叫得不偿失。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就是秋收,尤其是田地对生活重要的人家。
林婉婉哪怕在医馆,耳进耳出都是粮食的事,感慨道:“幸好我们没地。”不然她们几个也得住到地头上去。
祝明月:“哪怕有地,我们也不大可能大面积种主粮。”
粮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获得,有限的土地应该创造更大的效益。
段晓棠亦有切身感受,哪怕在营中封闭训练,脱离土地大半年,军士们嘴上最热门的话题依然是秋收,挂念着家里的收成。
今年勉强风调雨顺,所有人都对未来抱有期望。
若是人民子弟兵,段晓棠说不定建议放一部分附近的军士回家,或者组织一批人下乡帮助老百姓抢收,军民鱼水情。
但以如今的情况,前者不确定性太高,至于后者,段晓棠都不敢想这时候拉着一批壮汉到地头,百姓会不会把锄头长矛拿出来,以为他们是来抢粮食的。
信任已经不能说单薄,根本没有。
李开德顺嘴问起,“司戈,家中农事怎么安排?”
“我家没种地。”段晓棠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三亩地,换算下来小两千平,亏大了。
除了家贫的佃户,普通人家都是有地的,区别只在多少而已。
段晓棠只是训练刻苦,但吃穿用度不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富贵锦绣堆里长大的。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没地呢。
李开德:“租给别人了?”
段晓棠:“分了,但没领。”
李开德只以为段晓棠是以前分家分地,没来得及回去接手。
背后过来的范成明等人听到大觉诧异,等李开德离开。
庄旭急冲冲问道:“你没地?”
段晓棠:“县衙分了三亩地,但当时我们急着来长安,根本没有去村里落户划地。”
范成明平时看段晓棠挺精明的,哪知道在这种地方犯糊涂。三亩地不多,总归是条后路。
抽一日时间,去村里划了地,当场赁出去换些租子也好。
他哪里知道段晓棠等人和土地已经脱离得太久太久,第一选择绝对不是靠土里刨食安身立命。
吴越:“你以前还说要在长安附近找块地种.”
“武功太远,”段晓棠等人不可能来回几日就为了挖两锄头,“再者种地水平一般,和我喜欢往地里种东西,不冲突。”
“不冲突吗?”范成明头一回听到如此新鲜的说法。
段晓棠:“你喜欢买刀,但你是用刀的行家吗?”
范成明:扎心了!
庄旭头一回知道段晓棠除了下厨,还喜欢种地,都是些接地气。换在某些纨绔眼里,上不得台面的爱好。
“那你种地怎么样?”
段晓棠理直气壮,“能发芽!”
庄旭:还不如范二耍刀呢!
小团体聚集在吴越屋里,因为只有他这里才能光明正大的挂舆图。
范成明拿着小抄,将吴越平时用来消遣的围棋子放在地图上,白子表示小乱,黑子表示大乱。
范成明:“翻近半年的邸报,这些地方都出了乱子。”
段晓棠都快没眼看,万里河山一片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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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岭南交趾辽东这些地方不用看。”既不是南衙的地盘,他们也跑不了这么远。
每年秋收后,南衙总要活动活动露露獠牙,区别只在大动小动动哪里。
有时候伸伸懒腰,有时候破国灭族。
庄旭手里几个棋子翻来覆去,“今年右武卫不会大动。”要大动的的营卫早就出发了。
范成明:“难道等明年东征?”放着几千人白吃肉蛋一年,吴岭不小气,但也不是穷大方。
庄旭摇摇头,“哪怕右武卫今年不动,我们也得动。”吴岭肯定想看看这批新兵的成色。
范成明:“一千人能干嘛?”后头拨过来的两千人根本顶不上事,最多摇旗呐喊。
一千人碰上一个突厥小部族,都够呛。
“一千人,可以剿匪呀!”段晓棠夺过范成明手里的小抄,将起义民乱排除,舆图上只摆放上报的匪讯。
天子脚下,帝都十环,啧啧!
范成明:“你和土匪杠上啦!”
段晓棠:“不是杠,实事求是。”
庄旭:“这点兵力平定叛乱镇压边关的确不够看。”但剿匪是不是不上台面。
一千人,哪怕三千人都不可能自成一体,必然要归入他人麾下指挥。
范成明是长史,可以领兵,但他不是专职领兵的将领。吴越身份地位都够,但以当前河间王府的情形,谁敢让他上战场。
更别提官职更低的庄旭和段晓棠。
段晓棠把范成明的小抄还回去,自己又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张。
范成明:“这是什么?”
段晓棠:“最近两年京兆尹各县路遇劫匪的报案。”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李君璞从档案中抄的,还有祝明月等人从商人们嘴里套出来的,各条商路上的土匪窝。
大吴可没有匪必剿的要求,只要土匪窝不是正儿八经竖起反旗,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是非剿不可。
段晓棠听李君璞说起这条潜规则时,脑子都快炸成烟花。
居然能容忍非政府的暴力武装团伙存在!
真是心胸宽广!
当初武功的土匪窝,要不是以为遇上肥羊,非得去挑衅白秀然和白湛,也不会招来白家的攻打。
南衙正规军的优势就是,不会把未经过训练的新兵拉到战场上当炮灰。
从轮换入营经过训练,调整一段时间后,刚好赶上秋收。
加上每年这个时间南衙都会有所动作,吴越本人想低调,但时局绝不容许他和右武卫缩在后头。
吴越又去南衙聆听他亲爱的老父亲吴岭的亲切教导。
“看七郎回来怎么说。”范成明拍拍肚子,“再不回来,我们就去伙房先吃饭。”
彷佛与范成明心有灵犀,吴越绝不会给他们三个撇下自己“吃独食”的机会。
推门进来,直言道:“新接地方奏报,雁门贼帅叛乱,父王点杜将军领兵平叛。”
范成明急问道:“我们呢?”他们不属于杜松一系,但同属右武卫,可以归入杜松麾下。
吴越不卖关子,“长史范成明领一千人,关中剿匪。”
范成明名下有三千人,但吴岭只让领一千人出征,一千人落在广阔的关中大地,连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庄旭:“只有一千人?”
吴越:“可以让郡兵协助。”这必然要南衙发公文。
吴越吩咐守在门口的护卫,“让伙房将饭食送来,”转而对三人道:“边吃边说。”还有许多细节。
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哪次吃饭没说过话,放一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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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人乱窜,一定会挑战关中大族的神经,规模压到一千人,还在可以商量的范围,加之可以寻求郡兵的支持,倒也可行。
庄旭:“世子走哪一路。”
段晓棠暗道吴越这种独苗苗也要随军,两路出征,不该坐镇大营留守?
随军只是跟随大军移动,不一定亲临战场,一旦战事胜利,倒可以沾沾光。
吴越:“关中。”雁门太远不确定性太多,万一出事,吴岭和南衙哭都来不及。
加之关系一般,杜松更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
范成明立即说道:“你可别乱来!”
吴越若是出事,前程不提,范成明只有一死以谢他哥了。
吴越:“你能压得住关中的高官豪族?”
范成明在南衙混得开,是因为范成达位居左武卫大将军又正值壮年。但仅南衙就有十六个大将军,能在关中混上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世传豪族。
吴岭老成持重同样意味着顾虑重重,理论上,吴越可比吴岭放得开。
年轻气盛,天底下除了造反没他不敢干的事。
带一千人横行关中,只要不是想试试脖子坚硬程度,没人敢当着他面搞小动作。
有利有弊,优势是多了一块挡箭牌,劣势很明显,一旦出事,所有辛苦付诸东流。
“打仗的时候,你得待在城里。”范成明打定主意,要把战时吴越的安全甩给地方。
吴越虽然也曾幻想过金戈铁马,但对自己的身份水平都有数,“我知道。”
各人身份角色安排得明明白白,吴越负责当护身符,范成明拿出当二世祖的本事和地方交际,庄旭管后勤,段晓棠领兵。
段晓棠原以为一拖二,没想到是一带三。唯一的好消息是都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当经验宝宝。
饭吃完护卫进来收了碗筷,段晓棠迟疑道:“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要不要听听。”
段晓棠向来有一说一,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
吴越:“说来听听。”
段晓棠将思虑已久的想法说出来,“战事缴获四成归公,三成将官平分,余下三成归军士们。我想将这六成都截留下来,不分。”
“不分!”范成明知道段晓棠并非贪婪之人,“怎么想的?”
段晓棠:“所得财物换成钱帛,给予在役人员衣食补贴。”不能直接提高饷钱,变成赤裸裸的邀买人心,犯忌讳。
“受伤退役者给予优抚,牺牲者抚恤其家人,”关键在最后一句,“一切成定例。”
段晓棠曾问过李君璞能不能干,但李君璞和杜乔听完后眼神都有些疑惑,不是理解几句话疑惑,而是对段晓棠本人的。
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打仗,为的不就是富贵前程,段晓棠竟要主动舍弃富贵。
战场缴获三成财物,僧多粥少,分到底层军士头上才几个钱,真正值钱的是将官们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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