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双手握在一块做祈祷状,看着可怜兮兮的,“做梦都想。”
祝明月:“会做?”
林婉婉的答案不言而喻,“会吃,晓棠不是快放假了吗?”安排的明明白白。
夜市三件套,小龙虾、螃蟹、田螺。
祝明月过去吃的少,觉得不干净不卫生,但突然被林婉婉勾起来的情绪压都压不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小龙虾的祖宗还在新大陆,和福寿螺一块在水里畅游,没空漂洋过海上餐桌。
正好送田螺的人还没离开,祝明月走过去,轻声问道:“除了田螺,水里还能摸到哪些东西?”
农人有些结巴的回答:“鱼、黄鳝、泥鳅、虾还有螃蟹。”
鱼时常能买到,不算特殊。黄鳝泥鳅只外型就让祝明月退避三舍,问过林婉婉买田螺的价钱,两相合计,“我要田螺、河虾和螃蟹,每样至少十斤,按三文钱一斤和你收可以吗?”
农人忙不迭答应,河里的东西不花钱。自己一个人凑不够,还能叫村里人帮忙。
祝明月:“麻烦你明天送过来。”
赵璎珞将桌面上的杂物碗碟放在一旁。边用抹布擦桌子边说道:“先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桌子收拾完,回厨房拿来几条清洗过的围裙,“今天的吃食容易污了衣裳,不如在外头套一件。”
重点关照白湛和孙无咎,鲜亮的衣裳若是沾染油污洗不掉,真是太可惜了。
林婉婉经验丰富,一马当先拿了一条围裙穿在身上,另外甩了两条全身的扔给白湛和孙无咎。
家里除了灶孔多,围裙也多。
也就长安没条件,做不出一次性手套。不过美食面前,多洗两遍手值得。
菜品一道道从厨房端出来,油爆小河虾、白灼虾、辣炒田螺、香辣蟹、酱油焖河蟹……
难怪说对孙家兄妹不友好,多是辣味。
现代多用海蟹,现在找不到,只能用河蟹代替。加之没到螃蟹最肥美的时候,清蒸也没多大的吃头。
白湛指着一盘黄色的块状物问道:“这是什么?”蟹黄也不像呀!
“清蒸南瓜。后头的南瓜熟了,刚好做给你们尝尝。”林婉婉转头对李君璞道:“南瓜是甜的哈。”
一个个指着介绍,“晓棠还做了南瓜饼、南瓜羹、还有南瓜绿豆汤。”
李君璞挑眉道:“都是甜的?”
林婉婉:“它也不能是咸的呀!”
一桌子人,大概只有徐昭然和杜乔才能体会没有忌口的快乐。
今天的主菜是虾蟹田螺和南瓜,另外准备了一些其他菜色做填补。
孙家兄妹两面前各放了一碗清水,辣味田螺肉、虾肉还有螃蟹,通通在水里涮洗一遍,一边辣到吸气一边止不住口。
在林婉婉看来过水失去灵魂,但兄妹俩已经比最开始一点辣都沾不了进步多了。
李君璞吃了两块蒸南瓜,喝了一碗南瓜羹。
美味面前,所谓的忌口也能打个商量。
林婉婉最初教的吃田螺办法,是用牙签将肉挑出来吃。白湛无师自通,直接用嘴将螺肉吸了出来。
他平时“尽量”吃得清淡些,等到休沐日,约上三五好友,或者等段晓棠请客,彻底放飞。
几十年后的事情,慢慢考虑。
这会正在剥一个虾,手上一时没拿稳,顺着衣裳滑下去,幸好外头套了围裙。
每个人面前都是一堆的壳,它们的血肉化作人类进步的阶梯,它们的躯壳会被戚兰娘当肥料埋进土里,为增产增收添砖加瓦。
段晓棠打量一圈,就属林婉婉和白湛面前的壳堆得最多,从一开始,他俩就放弃用筷子作战的想法。
一个个走出去都是名门闺秀、年少俊彦,这会满手油污吸田螺剥螃蟹。
林婉婉抬头四顾,尽见壳山壳海,“我们是不是把一条小河的存货吃光了?”
祝明月:“顶多一丈的河段,相信大自然的造物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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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自告奋勇,“带上我。”
林婉婉:“等晓棠放假。”厨子不上岗,开什么火。
林婉婉忆及当年,“以前学校外面夜市有一个店,招牌那叫一个显眼,写着百年老店。凑近了看写的是“距离成为百年老店还差九十九年”。”
白湛:“春风得意楼也可以这么挂呀!”
白秀然和祝明月齐齐抬头看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丢人的不是你!
段晓棠:“哪天放开宵禁,我去国子监外头摆夜宵摊。”
孙无咎:“你现在是右武卫的将官。”
段晓棠:“还不兴让人干副业。”
杜乔原先以为的副业是收润笔提匾额,突破下限是替人写墓志,没想到段晓棠还能有新招。
长安只有上元节三天没有宵禁,那时候国子监已经放假了。李君璞早知段晓棠家乡没有宵禁,唯独不理解,“为何去国子监门外?”
段晓棠:“学生钱好赚呀,再者学生不太能惹事。”素质不详,遇强则强。
李君璞利落掰下虾头,嗤笑道:“国子监不惹事!”国子监学生不惹事,他这个县尉白做了。
国子监学生和长安城纨绔的重合率不说七成,五成是有的。
林婉婉来了兴趣,“到时我也去帮忙,带上盼儿一起。”
段晓棠:“你去干嘛?”
林婉婉说的理所当然,“收钱呀!”顺道看看国子监的俊秀少年。
李君璞听林婉婉的口气,猜她私底下和顾盼儿混得熟,这两人搅在一块,也不知道谁带坏谁。
白秀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盼儿是谁?”
林婉婉兴致勃勃地介绍:“柳家的亲戚,特有趣一美女,也就现在不方便,不然哪天介绍你们认识。”
“不方便?”白秀然以为人在外地。
李君璞面无表情,“怀孕了。”
“哦。”白秀然没有多想,李家和柳家多年比邻而居,李君璞认识柳家的亲戚理所当然。
一个个吃饱喝足,摊在椅子上争当咸鱼,白湛甚至打了几个饱嗝。
林婉婉生怕他们吃撑,赶紧翻出消食养胃的丸药。
白秀然吃完,双手反复用香皂搓洗几次,方才将油腻的感觉去掉。
白湛此时想起要当大孝子,“还有么,我带些回家。”虽然带回去白隽也尝不了两个。
段晓棠摇摇头,“没了,全没了,几十斤全被霍霍光了。”本来还想带些回右武卫当零食的。
杜乔谨记晚些时候要教书,中午没敢喝多,对田螺的滋味意犹未尽。“确实好吃。”
林婉婉:“就那些料,放块木头进去也好吃!”
杜乔点头附和,“也对。”
段晓棠的烹饪思路与长安盛行的风气截然相反,用昂贵的调料去搭配世人眼中低贱的食材。
若去长新楼应聘,非得被人扫地出不可。
给她一块熊掌,只会觉得不如猪蹄入味。
祝明月站起来,“消消食,待会我们说点事。”
白秀然隐约有所感,“什么事?”
林婉婉笑道:“猪猪好吃好喝养肥之后,当然是要开宰喽!”
白秀然忍不住笑出来,“这里只有一只叫婉婉的小猪。”
段晓棠轻轻拍林婉婉的肩膀,“不开玩笑,正事。”
祝明月这段时日以来反复计算,毛线生意真要形成规模,必须拉拢盟友,终于到开诚布公的一天。
戚兰娘将毛线团和毛线制品摆放在桌上。
白秀然轻轻地摸上去,有些刺手,“这是什么?”
“羊毛衣,用羊毛做成的。”祝明月这次有实物,便不打算再多写冗长的文字。
“准确地说,是将羊毛纺线后制成衣裳。他们最主要的作用是在秋冬,防寒保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仰头看看天上毒辣的太阳,现在是夏天!
几个男人自动给白秀然孙无忧让开位置,属实触及知识盲区了。
唯独杜乔开口,“保暖效果如何?”
“效果肯定比不上裘皮丝棉,透风更适合穿在内里。”祝明月微微抬手,“不如试穿一次。”
羊毛易缩水,做的时候便格外注意放大量。
赵璎珞将羊毛衣抖开,杜乔顺势接过,将开衫的毛衣套在外衣之上,不多时背上脸上就大汗淋漓,急忙脱下来,接过段晓棠三省吾身的折扇,使劲扇风。
白湛拈起衣角闻闻,“没有腥臊味道。”
祝明月坐下来,气定神闲,“富者冬日有裘衣,贫者单衣蓄茅草。而毛衣正好介于两者之间。”
孙无咎凝眉,“价格几何?”
祝明月:“刚刚试穿的毛衣,只计算原材料价格,不超过八百文,需要一个全职工人耗费七天时间。”
价钱比寻常的丝绸衣裳便宜,花费的时间比裁剪衣裳费时些,但毕竟是冬衣。
杜乔:“这也是你们家乡的法子?”
“嗯,”林婉婉点头,“两地气候应该差不多,冬天除了贴身的内衣,加一件毛衣,外面再穿一件厚外套就差不多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许多保暖手段,比如暖气、空调、地暖、暖宝宝……多种多样。
徐昭然犹不相信,“三件?”他年轻火力壮,到冬天也不敢只穿三件出门。
“有些年轻小伙小姑娘,为了好看可能还会穿的更少点。”林婉婉瞟一眼祝明月,冬天穿丝袜,不怕老寒腿吗。
李君璞记得很早祝明月就找自己问过互市之事,平时也能看到工人进出,可不止七天。
“为何现在才将毛衣拿出来?”
段晓棠摸摸鼻子,“当然是因为我们三个都不会织,一件衣裳里头全是群体智慧。”
“那你找我们……”白秀然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祝明月微微笑道:“思来想去,还差一些本钱,缺一点门路。”
白秀然当即拍板,“缺多少我给你补上。”
富婆就是这么有底气,和祝明月实在合作愉快,不用费半点心,钱自动进口袋了。
“不着急,听我慢慢说。”祝明月先给诸位潜在股东说一说钱景,“一只羊一次能剪两到三斤羊毛,一年剪一到两次,清洗后剩余一半。一件毛衣大约需要两斤羊毛线,不到两只羊的羊毛,就能织成一件衣裳。”
“刚刚那件衣裳的八百文成本,很大一部分是在外头染色的花销。”
各色毛线团摆在诸人面前,孙无忧拿起最近的一团毛线,仔细辨别,颜色的确染得细致。
再摸摸另一头一件更薄的衣衫,和羊毛线的触感全然不同,“这是什么?”
祝明月:“羊绒衫,穿着更为舒适。用羊绒织成,一只羊产羊绒二三两,要做成一件衣裳,需要四五只羊。”
孙无忧对细腻柔软的羊绒衫爱不释手。
孙无咎:“祝娘子打算怎么合作。”
“我既不打算小打小闹,也不打算胡作非为。”祝明月先表明心迹,“若想做出一点样子,靠长安周边的支持根本不够。”
“我这边出一千贯当一半本钱,负责所有技术和管理,另一半折成五成股份付现钱,你们五家分。”
这门生意的确有可行之处,肉眼可见的钱途光明。孙无咎清楚祝明月拉人入伙,除了缺本金,更缺的是势力。这不是一间酒楼,体量固定,一旦做大必然招人觊觎。
唯有一处不明白,“五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你们兄妹、姐弟合占一成,私底下三七还是五五自己商量。”家族势力重合,就不要浪费了。
徐昭然率先作出决定,“我那一成落在三娘名下。”
白湛原本想落在白秀然名下,姐弟两好说话。但徐昭然的话一出,只能跟上,“我那一份落在无忧名下。”
祝明月再度确认,“你们说的落,是指股份归属权就是秀然和无忧,还是只让她们代持。”
白湛:“有区别?”
大吴官员不得经商,产业挂在内眷或者奴仆名下是常有的事。
祝明月微微仰头,“别说你们现在没成婚,就是成了亲区别也大了。正好你们未婚夫妻未来郎舅都在,我们丑话说在前头。”
“若归属女方,男方先走一步还好说。”
徐昭然白湛心里一顿,我们先走一步怎么就好说了。
祝明月:“股份日后怎么安排本人说了算。若女方先走,照常理由丈夫和子女处置。但依照大吴的习俗,婚姻存续期间所有子女都是嫡母的孩子……”点到为止。
林婉婉想到私生子继承权心里一阵膈应,男人女人搞出私生子的成本、机会能一样么,偏偏大吴庶出合法。
林婉婉:“按姓氏论,爹一定是亲爹,娘不一定是亲娘;按血缘论,娘一定是亲娘,爹不一定是亲爹。”脸上全是兴味的笑容,“与诸君共勉。”
人性和婚姻最吊诡之处,尽在于此。
杜乔正喝着酸梅汤,一下没忍住呛到气管里。
“咳咳。”
李君璞连忙转身给他拍背,两个单身汉趁机脱离修罗场。
祝明月没管林婉婉“大逆不道”的发言,继续说道:“若只是挂名,自然各论各的,想给谁就给谁。”
祝明月的观点很简单,不论挂名与否,女方活的长,股份自然留给她亲生的孩子。但男方活得长,最后的分配可就不一定了。
年轻英明年老昏聩的人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
白秀然孙无忧沉默不语,孙无咎看着白湛,白湛看着徐昭然。
孙无咎:“等同于嫁妆?”
祝明月毫不留情地戳破,“摸着良心讲,女人真的能完全处置自己的嫁妆?”
都说男人花女人嫁妆会被戳脊梁骨,但女人“自愿”拿出来,是一个贤妻该有的觉悟。
白旻几兄妹能顺当处置亡母的嫁妆,是因为白家所有子女中,他们年纪最长实力最强。
徐昭然一字一顿,“落在三娘名下,自然依从三娘的意愿处置。”鉴于现在未成婚,以后肯定是留给他们亲生的孩子的话不能说,但这么多人作证,定不会违背。不论从感情还是利益而言,都是最合适的选择。
从实际情况而言,若敢推脱一句,以后的事说不准,或者挂在家仆名下,今天走不出大门。
白湛跟着说道:“都是无忧的。”
祝明月粗拟一份契约,推到桌子中央,“先看看,有争议的条款再讨论。另外问一句,你们同胞骨肉间怎么分?”
异口同声:“五五。”最没有争议的分配办法。
祝明月:“无咎那一份?”
孙无忧:“二哥挂在我名下。”
几个预备役股东都没有亲自处理商事的经历,只能让孙无咎凭借学习的律法的经验来审视。
这份契约,核心条款无非三项,保证祝明月经营权,各个股东义务和权利,加入和退出机制。
孙无咎:“以后有其他人加入?”现在的架构很好,诸人知根知底,若引进其他人,难免生波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未来之事,谁说得准。”
孙无咎转头四顾,祝明月占五成,其次白秀然一成半,自己半成,其余人一成。
祝明月故意拿话激徐昭然,让他放弃股份归入白秀然名下,成为第二大股东。
哪怕日后其他人进入,股份稀释,凭借她们的联盟,也能占据主动。
最开始按家分,除了考虑势力重合之外,也是顾忌三家姻亲进退一致,人多势众动摇祝明月的地位。
契约审核无误,各自签名按押。
祝明月问李君璞和杜乔:“你俩的股份怎么处置,自己出人挂名,还是我这边找人。”
两人亦是官身,不可能亲涉商事。
李君璞:“我待会让管家过来。”
杜乔打量一圈,祝明月能找的人选不多。“挂在你名下吧。”
祝明月直接答应,“行,待会签一份代持协议。”
林婉婉笑嘻嘻地对杜乔道:“杜大人,把你的私房钱掏出来吧。”
杜乔哪来的私房钱?
独自在长安,又未娶亲,钱都是他一个人的,用得着藏私房钱?
祝明月暗地里算过,两百贯的本金,杜乔能拿得出来。哪怕有缺口,也不会很大。
杜乔当然清楚,祝明月这回将自己拉进来是格外照顾。不然他一个寒门九品官,哪能和世家子弟比。
想到日后要将家人接来长安,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白湛小声对白秀然道:“三姐……”他一个高门公子,手头拿不出一百贯现钱。
白秀然心领神会,“我知道。”
祝明月手支在桌子上,“你们家中若是牧场庄园养了羊的,不如趁着现在天气好,薅一把羊毛挣点零花钱。”
一人多用,势力和本金解决了,连货源都有了。
白湛和孙无咎真打算去薅一把羊毛,不光自己家,连亲朋好友家都算上了。
他俩无业游民,光靠那点月钱,能把自己饿死。
孙无咎:“羊毛羊绒送到哪里去?”他们连个根据地都没有。
祝明月:“暂时送到五谷豆坊。”
白秀然:“羊毛作坊地址选定了么?”
祝明月:“没有。”两千贯买铺子,剩下的启动资金就不够了。“先租一个。”
白秀然:“我有一个绸缎铺……”生意一般,不如拿来做羊毛生意。
白湛大受震撼,除了春风得意楼,居然还有绸缎铺。同样是定亲,为何同人不同命!
酸,真酸!
祝明月考虑一番,“太小了,腾挪不开。”
徐昭然有预感,哪怕以后成了亲,自己对白秀然私房的了解程度,也比不过祝明月。
祝明月:“考虑租一个大点的地方,前铺后作坊,预留出教授毛线针法的地方。同时试验染一些基础颜色,外头染色太贵,成本降不下来。”
“你们手上有现成的染工么?”
大型庄园自成一体,肯定有懂染色的奴仆。但说到底这是他们私底下的生意,不可能去动用家族的奴仆。
只有白秀然现在分得一些私房,有几个庄园,“我回去看看。”
祝明月:“万事开头难,手上若是有得用的掌柜、管事、账房、技工都可以荐过来。”
众人之前没有和祝明月合作的经验,齐齐看着白秀然。
白秀然:“春风得意楼的掌柜、账房、厨工,都是我出的。”简而言之,是白家的人。
这种合作方式叫人大为震撼,不怕被架空么。
祝总不拘一格用人才,怕个鬼,不听话的踢了便是。要真那么容易被人架空,这么多年白学白干了。
何春梅和曾秋娘坐在院子里,演示毛线的纺织技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曾秋娘拈着一片靛蓝色的羊毛慢慢纺成线,间或掺杂几捋绿色。
祝明月:“现在试验的是多色羊毛线,对配色和工人手法要求比较高。”
纺车这东西,也就杜乔和孙无忧看着熟悉些。
曾秋娘要兼顾配色,速度自然提不起来。但纺车样式孙无忧左看右看都有些不同之处,“祝姐姐,纺车看着不一般。”
祝明月示意曾秋娘继续纺线无需停下,“这是新式纺车,纺线效率比通用纺车高。”
白湛:“一日能纺多少线?”
祝明月:“九到十斤。”
“能做五件毛衣。”这点计算难不倒白湛。若一日之工能换的做五件衣裳的布匹自然称得上能工巧手。
布匹制衣分为三步,纺纱、织布、裁剪缝补;而毛衣只有两步,纺线和织衣。
唯有一处不明白,“现在的纺车一日能纺多少线?”白湛放弃从白秀然处得到答案,转而问孙无咎。
孙无咎的答案相当无赖,“我如何知道。”他是男子,不学纺纱织布。
杜乔从幼时看母亲操持家务,自然清楚,“两到三斤。”
一匹绢三十斤左右,只纺纱便要耗费十日光景,遑论后面更为漫长的纺织。
孙无咎大为赞叹,“祝娘子懂改进纺车?”
“说实话,我也就这一两个月才知道纺车是什么样子。”祝明月环手抱胸站在外围,相当闲适,“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无非三个字——钱给够,大概率就能得到你想要的。”
金钱大棒打地鼠,效果翻倍。
但九斤的产量,还不能满足祝明月的野望。
白湛站到何春梅旁边,看她拿四根棒针围成一个圆圈,手指上下翻飞,“做的什么?”
“回公子,织的是衣袖。”白湛站附近,让何春梅职业病犯了,忍不住打量他身上的衣裳绣纹,默默计算需要绣娘耗费的工时心力。显然祝明月找来的合伙人各个出身不凡。
很快将心思收回来,她现在不是绣娘,应该算毛衣织娘,连两个女儿也是。
白秀然翻过几件毛衣和羊毛衫,有些奇怪,“没有线头和针线缝补的痕迹。”
针线说的自然是绣花针线,现在织的都是素色毛衣,绣娘们自我要求高,当然不会留下线头,里外看着差异不大。
何春梅:“回娘子,衣袖和主衣分开织,最后用特殊的钩织技法缝合在一处。”
白湛看了一会,捂着眼睛避开,“眼睛都快看花了。”他的视力没问题,无非隔行如隔山带来的茫然。
段晓棠从屋里拿出一把棒针,“要不要试试。”
李君璞和徐昭然直接摆手拒绝,不感兴趣,看看就行。
让白湛拿绣花针不可能,但棒针新奇,大可以玩一玩。随意拿了几根,还特别有爱心的分给孙无咎两根。
段晓棠:“要粗细一样。”
何春梅放下未完工的袖子,转而教导几位郎君娘子毛衣针法。“万事初始,先学最简单的平针。”
手上拿着最粗的棒针做演示,“拿起线头,先在棒针上打个结,然后起针。根据线和棒针粗细,以及所织部位不同,针数有所差别。”
结果不言而喻,白湛和孙无咎纯属走个过场,连头都起不好。杜乔看起来笨手笨脚,勉强能跟上。脱颖而出者不言而喻,孙无忧。针数不多,一段时间就打出半指长的毛线条。
至于白秀然,基础有,但让她大半天不动织毛衣不是难为人么。
徐昭然将一切看在眼里,总觉得想穿上白秀然亲手织的毛衣,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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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心底估量自家在长安周边养了多少只羊,能给新作坊换来多少羊毛,顺便给白湛换点零花钱。
徐家有一部分,孙家更少点,李君璞情况不清楚,杜乔光杆司令一个。
“肉市屠夫关节已经打通,各个皮革铺子也在跑。”祝明月早摸过底,只要单独卖收益更高,自然能收到数量可观的羊毛。
“祝三前一阵将周边村落跑了一趟,普通人家约十户一只羊。这还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边远之地情况更差。
万年县名下有管辖乡村,但自古皇权不下乡,邻里纠纷自有乡里三老处置。城中事多,李君璞少有出城办公的机会,对乡间情况并不清楚。默默算了算家中羊数,抵得上多少户人家。
白秀然一听情况就觉得不妙,为什么以前觉得羊挺多的呢。“那怎么办?”
祝明月反而问道:“春风得意楼每日消耗百十只鸭子,知道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白秀然一点不管经营。
总量而言当然是普罗大众更多,但论养殖的集中性,当然是大户占优。
祝明月:“姜掌柜是个人才,借着以前的旧关系联络了一批长安周边的庄园田庄,每日轮换一两个田庄供给。”
养鸭子之余养些羊不出格,只要把人脉关系接手过来,又能解决一部分羊毛货源。
大吴现有的田庄管理相当粗放,平日主要供给主家粮食。具体种什么养什么未必有要求,多靠庄头管事安排。只要能在规定时间上缴粮食钱帛就没问题。
主家要的是羊肉,剪羊毛不算事;主家若是连皮带毛一起要,后面也会长起来的,不是么。
祝明月:“所以你们姐弟两要想薅羊毛挣零花钱,动作要快哦!”
白湛抬头望天,自家的羊该不会已经秃了吧?
呜呜,本公子的发财大计。
“第一年的货源解决了,第二年再考虑将摊子铺的更大更远。”祝明月不无遗憾,“可惜朝廷不开放互市,也不能自行前往草原收购。”那儿遍地是牛羊。
李君璞轻咳两声,提醒道:“犯忌讳的事,能不做就不做。”
“我知道,”祝明月惜命得很,“若是能放开,我能借羊毛玩死他们!”
白秀然以为自己听错了,“玩死谁?”
祝明月纠正说法,“不,应该是和淳朴善良的草原牧民合作共赢。”
李家从前朝起,几代人和突厥打了近百年的仗,李君璞头一回听到如此新鲜的说法。
冷言道:“祝娘子,打算怎么玩死他们?”
祝明月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一亩草场能养十五只羊,五匹马,三头牛。若我们这门生意做得够大,草原上的羊不会吃人,但会吃马。”
孙无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羊如何能吃马。
“怎么不可能,”祝明月手里捏起一团红色毛线,“鲁国的缟楚国的鹿,祖先已经给我们做过示范,不是么?”
管.知名不具的祖先.经济战创始人.仲。
孙无咎不明白,“和草原有什么关系?”
祝明月:“人皆逐利,一旦发现养羊的收益更高,同样的地盘当然养更多的羊更少的马。”
游牧民族战斗力之所以可怕,正因为骑兵机动性高,可若少了马甚至没有马呢。
李君璞多年研究征伐突厥的办法,却从未想过如祝明月这般,不战而屈人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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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大吴多少人口?”
作为帝国基层公务员的李君璞当然清楚,“八百九十万户。”不包括世家的隐户。
祝明月:“不说人手一件毛衣,每户一件。八百九十万件,全天下的羊剪了毛都供不上。”
从古至今,人口众多市场广阔都是种花家一大优势。
杜乔微微摇头,“只是臆想的情况。”有些人家只能凑出出门的麻布衣裳,遑论毛衣。
祝明月:“饭一口一口吃,事一点一点办。先引导草原多养羊。大贵族、小贵族、普通牧民从来不是一体,各投其所好。”
孙无咎感觉眼前只剩一层窗纱,“如何做?”政治前途还是贿赂?
祝明月:“大贵族需要的是利益和政治许诺,小贵族和牧民更在意实实在在的利益。草原上物资相对匮乏,铜钱不比金子招人喜欢,但比起金子又更喜欢实物。”
“现在往草原贩卖的大宗物品,”祝明月捡了几样能放在台面上说的,“丝绸、陶器瓷器、金银珠宝,都是锦上添花的东西。”
“他们真正需要的,是铁器、食盐、粮食和茶叶。”
徐昭然以为听错了,“茶叶?”祝明月她们平时喝的茶叶水?
现在主流喝的是茶汤,祝明月示意林婉婉代为回答。
林婉婉可算有了发挥的机会,“草原多以牛羊肉为主,缺少蔬菜,燥热油腻不易消化,茶叶可以解决部分问题。”
祝明月将话题圆回来,“所以看好草原茶叶贸易的前景。”指着段晓棠和林婉婉,“以后记得提醒我,在南方买几座茶山。”
林婉婉:“我要西湖边上的。”
段晓棠泼凉水,“有茶山没用,我们只会炒茶。”
白秀然打断,“先别说茶叶,继续说草原的事。”
祝明月:“用食盐、器皿、茶叶粮食和他们以物易物换羊毛,正常人不会无缘无故去殴打抱有善意,还能带来利益的邻居。若安安稳稳放羊就能有尊严的活着,谁会想提着脑袋南下劫掠。”
“长此以往,草原所有的物资都掌握在手里。大贵族若挑起战争,就断了他们的交易。接下来的事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诸人心里计算,除了应对战争,能干的事可太多了。最基础的挑拨离间,不献祭几个可汗特勤伯克,都是自己没本事。
杜乔恍然大悟,“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能瓦解突厥威胁。”提到草原,大吴人第一个目标就是突厥。
祝明月微微笑道:“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弓弩射程之内。”有兵不用和没有兵威胁力大不一样。
有些人看着像鹰实际是鸽,有些人看着像鸽实际是鹰。
祝明月的说法,和李君璞多年践行截然相反,又和孙无咎家“祖传手艺”沾了点边。
祝明月冷眼看着股东们兴致勃勃的推演,心道早知道你们兴趣在这,还谈什么利益和成本,开局画饼,不把人喂饱不姓祝。
孙无忧跟着何春梅在院子角落里学织毛衣,只隐约听见草原、茶叶几个字眼。
原先谈起毛线的时候,李君璞一副我只是来掏钱的大爷模样,万事不理会,现在热情的参与讨论。
几人不通商事,硬是推演一番,发现这条道路从理论上是可行的。但落到实处,绝不是他们一间还没影的羊毛作坊能承担的。
众人齐齐看着白湛,哪怕心头火热,白湛也只能摆摆手,“我父亲的性子你们还不清楚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惹事不沾事也不会主动办事,这方面李君璞还有的学。
孙无咎不说,李君璞更不用提,全家被压的翻不了身。徐昭然倒是在御前,但这事一个搞不好就得九族飞灰。
众人的目光转向段晓棠。
段晓棠没想到希望最后会落在自己头上,学着白湛的样子摆手,“河间王兴趣不在草原,再说我后头一堆烂账,可不敢去他面前冒头。”
刚才祝明月向股东要求人员支持时,各个争当甩手掌柜。这会倒是积极起来,凑出大半班底。
孙无咎这会反而迟疑起来,“祝娘子,若反倒是中原跟风养羊呢?”
李君璞:“中原不比草原,除了边关附近,少有能大量养羊的地方。”
杜乔:“羊崽很贵。”没点家底的人家养不起来。
祝明月:“因为气候原因,中原和草原发展的轨迹全然不同。中原农耕靠天吃饭,男耕女织自给自足,除盐以外可能都不用和外界交流。人口多地域广,几只羊落进去连点声响都听不到。”
不然列强为何要用大炮轰开国门,强行打开市场。
在祝明月看来,如果有条件,家里能养上一两只羊,不说剪羊毛换钱,凑合做些毛线,一年也能织出一件毛衣。
唯一的问题在于,养殖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风险太高。
家财万贯,带毛不算,不是说来玩玩的。
祝明月:“明天和牙人去看地方,哪些一起?”
白秀然:“我。”
白湛哪能让两个女子单独出门,“我和无咎陪你们。”反正他俩无业游民,不似李君璞等人身上有官职要上值。
哦,李君璞装病,不用去衙门。
孙无咎:“城内城外,万年还是长安?”毕竟带那么大一个作坊。
祝明月:“当然是万年县。”
李君璞好好一个万年县尉,不用白不用。打一句招呼,少多少地痞流氓滋事。再者他们对万年县的情况也更熟悉一些。
白家姐弟回家将今日所见所闻一说,未会透露白湛入股的事,他名下一穷二白,全是孙无忧的。
白隽手上握着一个被白湛带回来的蓝绿色毛线球,据说是刚从纺车上取下来的。
皱眉道:“用羊吃马?”匪夷所思。
白隽只是这般简略的形容,祝明月的思路是用羊毛打开口子,后面有一整套操作体系。
白隽擅长攒钱而不是赚钱,许多地方都想不明白,“再仔细说说。”
白秀然和白湛不得不再颠来倒去将祝明月的说法重复一遍,其中很多细节之处他们也没想明白。
白隽越听越感慨祝明月是个人才,正常人谁会从羊毛想到从经济上搞突厥,听起来竟还有很大可行性。
白隽总结,“用羊抢占马匹的草场,通过羊毛交易控制草原经济。拉拢小贵族和底层牧民,大贵族可以拉拢也可以打。”
白湛补充道:“其他大宗货品,食盐、粮食、瓷器都达不到这种效果。”
白隽一语道破,“因为它们不会去跟马抢吃的。”喜欢草原的骏马,又怕草原马匹太多势力大盛威胁中原。
这个法子从民间做起是小打小闹,若当做一项国策施行,以白隽对皇帝性情的了解,必然不会支持。
白隽忽然问道:“三娘,还有谁入股?”
白秀然斟酌道:“杜长林、李二郎,无咎心疼妹妹入了一股,给她做嫁妆。”
白隽不经意瞟了白湛一眼,孙无忧的嫁妆,肯定是二郎和孙无咎掺和在里头,拿女眷挂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再理会,说道:“当年冯家李家的旧部,多散在灵定襄一带。”
和白家的势力不重合,都在边关与草原接壤,是出击突厥的好地方。
孙家肯定还留了人在草原上,可这部分人手有没有落到孙无咎手里很难说,他当时年纪太小。
白隽手里捏着毛线团,“这玩意真能做成衣裳?这么粗的线,要多大的织机才能织出来。”
毛衣只有那么两件,白湛没有拿回来展示,“不用织机,几根木棒就能织成。儿子试过毛衣,穿上去和毛皮似的,一脑门子汗。”
白隽:“夏天多披一块布也热。”
白秀然:“女儿看针法不难,往后学下来,给父亲织一件。”
白隽故意塌着脸,“三娘呀,你九岁学女工,说要给为父裁衣裳。时至今日,只收到一个荷包。”
白秀然嘟囔道:“那是我绣得最好的一个荷包。”
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白湛根本不清楚白秀然的女工水平,因为他几乎没见过姐姐动针线。
白隽还能落下一荷包,白湛连影子都没见过。
至于白秀然绣的荷包,也就亲生女儿绣的白隽才会如此包容。换做寻常绣娘,非得以为是白吃钱粮。
也是夫人走的早,无人督导,以后多陪嫁几个绣娘便是。自己都穿不上女儿亲手做的衣裳,徐昭然更不用想了。
白隽:“今年看看情况,若生意不差。明年让你们堂兄帮着在晋阳周边部族中收拢些羊毛。”
朝廷不开放互市,可边地士族谁不往草原上伸手。白家谨小慎微惯了,动静不大。
白隽不敢肖想突厥,但拿周边几个小部族试试手不难。
李君璞坐在自家书房里,同样在思考,不过他考虑的方向和白隽截然不同。
同杜乔白湛旁敲侧击,三人的确是被土匪从河里捡回来的,杜乔亲眼见证。
以他们不受控制的性情,谁敢把他们当做暗子。
可在落水前发生何事,世上真有躲避兵祸的世外桃源?
据段晓棠和林婉婉透露,祝明月出身豪商之家,哪个商户女会格外关注时政,考虑抽突厥的底子。
陶朱还是吕不韦?
段晓棠和林婉婉性情外露,甫一接触就能感觉到二人身上的格格不入。祝明月却掩饰得极好,不深入接触只会当她是一个出众的士族女郎。尤其身边有一个爱舞刀弄剑的白秀然作对比时。
李君璞自认看人颇准,过去和祝明月少有接触,只当一位算不得温柔但贤良的长姐。
今日一番深谈,方才明白哪有什么温柔贤良,不过是被她女子的身份、明艳的外表以及深沉的个性掩藏了而已,攻击性不少半分。
难怪能压下其他二人成为作主的那个人。
至于羊毛贸易,李君璞和白隽的决定一样,先看看今年情况。
一墙之隔,林婉婉正在进行人类驯服十指的的初级运动——打毛线。
何春梅已经起好头,只用按照针法一直打下去就行,长度差不多时再交给何春梅收针,她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织针人。
段晓棠捧着洗好的葡萄路过,给她嘴里塞了一颗,“打的什么?”
林婉婉:“围巾。”
段晓棠:“长安不流行戴围巾。”
林婉婉点点头,“知道,给自己做个念想。”顺便打发时间。
林婉婉突然提及一个问题,“想到一句诗,男儿到死心如铁,你、小月月、还有隔壁李二哥,谁会是铁到最后的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戚兰娘皱眉道:“心如铁石?”
段晓棠和祝明月不说,李君璞只是外表冷硬,其实是个好人。
林婉婉:“说的是心志坚定。”
赵璎珞吐槽,“他都开始装病了。”说的谁不言而喻。
祝明月从门外进来,听到话头,凑到段晓棠和林婉婉旁边,小声说道:“你们读书时没学过一句话么,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妥协性。”
缓缓从段晓棠手上的盘子里拈起一颗葡萄,“恭喜你,进入决赛圈。”
陈牙人由衷感谢白进当初将祝明月等人介绍过来,虽然只撮合过几单租约,但架不住兆头好,想想他都帮祝明月做成几单生意了,全是老客户的信任呀!
照这样的势头,买地置业不远。
祝明月一直让自己留心长安周边的土地,只是没遇着合适的。
陈牙人早明白祝明月不管买或是租,都要求有活水。某一次借着机会问过缘由。
祝明月的理由很简单:“水能生财。”
陈牙人决定以后凡是做祝明月生意,不管有没有井水,都把挖井队备上。
陈牙人从早上开始,带着祝明月等人游走在万年县各坊中间。
车厢憋闷,诸人皆骑在马上,怕晒伤的带上帷帽。
陈牙人介绍道:“今儿看的最后一处位置有些偏,在昭国坊,但地方大。娘子说做的毛皮作坊,用水量大,它附近有一条水渠,可以引水。”
昭国坊并不偏僻,位于富人区和平民区交界之处,实际两相得宜。
长安城的水渠可不是小河沟,祝明月想想昭国坊的位置,“连着曲江的?”
陈牙人:“祝娘子记性好。”
到了目的地,孙无咎看着院子里有些荒芜的情景,一时适应不良,地方倒是大,“土坯房?”只有前头门脸贴了一层砖。
白秀然反应还好,“地上三尺是石头。”反正拿来建作坊,不是自住。
祝明月前后转了一圈,“没有井?”
陈牙人早有准备,“祝娘子勿急,这地我请人看过,能打出井水。”他着实没想到,旁边有水渠的活水,祝明月还惦记井水。
祝明月:“去水渠边看看。”
水渠在后门两三丈处,祝明月望着这距离,“不会淹了吧?”
陈牙人拍着胸脯道:“祝娘子你放心,长安城这几十年旱过,但从没淹过。”
白秀然微微点头确认。
“能引水入院吗?”祝明月担心违建。
寻常人家这几步远的距离,拎着东西到水边洗便是。陈牙人不懂毛皮工艺流程,但真信祝明月这回用水量大。
“可以的。”多少高门建私宅引活水进院造景。
回到院中,祝明月避到一旁,和白秀然等人小声说道:“地方还行,改建需要费一番功夫。”
白秀然作为第二大股东发言,“你决定便好。”
祝明月和陈牙人说起契约细节,孙无咎听到租售合一,未来回购等条款大为诧异。看陈牙人的表情并不惊讶,应该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等说法,大概是自己少见多怪。
孙无咎若是知道祝明月曾经将人父子两代拉过来签契约,恐怕眼珠子都要落出来。
陈牙人离开去请房东过来,赵璎珞踢了踢角落里的杂草,墙角窜出一只老鼠,“这地方若是改建,要花不少钱。”
祝明月稍稍将位置往院子中间挪一些,“以后多聘几只狸奴来。”
赵璎珞:“颜色有要求吗?”
祝明月:“我又不是晓棠。”
白湛左右四顾,“这地方真的好么?”他理想的作坊该是窗明几净,他们可是有两千贯现钱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戚兰娘开口,“白二公子,地方大而且有活水,改建好应该不错。”
昨天孙无忧等人只见过纺线针织两部分,但也知道之前还有一步清洗,“兰娘,洗羊毛很麻烦么?”
戚兰娘轻轻点头,“主要费水。”他们用的肥皂,若换做次一等的皂角和草木灰,效率更低。
过一会房东过来,两方你来我往,祝明月将租金上抬一贯,方才让房东同意有些苛刻的租约。
送走房东,陈牙人去找挖井队,祝三去请李匠人周木匠,还有坊内算命的瞎子。
“这就成了?”孙无咎抬头望天,今天出门早,刚到巳时呢。
祝明月可不敢松气,“麻烦在后头。”自古装修都不省心,也就他们要求简单。“我们的生意,冬天以前看不到回头钱。”
李匠人没想到,人在家中住,活又又又来了。
周木匠住在附近,不用祝三去找,李匠人自顾自赶了家里的驴车去接人,问清楚地址,只管让祝三去办下一项。
周木匠坐在李匠人家的新驴车上,感慨道:“驴不错,车也不错。”
李匠人:“你不是白赚了十贯钱么,不如也买一辆。”
他们这等人家买马不实用,周木匠迟疑道:“想着要不买头牛,平时还能帮家里犁地。”
李匠人:“好牛得慢慢寻摸。”
祝明月找他们从没小活,驴车上还搭载一些简单的工具。两人一到地方,见祝明月站在前头,后面还站着几个与此地格格不入,一看就是高门出身的郎君娘子。
祝明月:“两位师傅来了,先喝点饮子,歇口气。”
戚兰娘将从附近买来的饮子送上来。
两人喝着饮子,时不时打量门口,显然是人还没到到齐。
不多时,陈牙人带着三个陌生人进来。
李匠人一看他们带着的凿斧钻杆和木桶绳索,小声说道:“凿井的。”
最后进来的是祝三扶着的一个拄竹杖的瞎子,这个周木匠清楚,“算命看风水的。”
祝明月先让挖井队选定打井的位置,然后问算命堪舆的王瞎子,“王先生,你看看位置如何?”
瞎子还能怎么看,王瞎子围着地方前后左右走了一圈,拈指头算了会,“此地风水上佳利聚财,井口修成八角形,高两尺六分,最利娘子。”
祝明月冲着挖进队微微抬起下巴,“听见了吧,挖!”
祝明月接着带着人往水渠边上走了一遭,让李匠人估算合适的引水排水位置,在院子里连挖三个串在一起的流水池子,用于清洗皮毛。
建三进屋子当做库房,铺石防泥泞,空地用来染色晾晒,纺线用茅草棚子,戚兰娘将工艺流程的动线梳理一番,安排好位置。
建房向来用规制,不用特意看风水,往常李匠人给祝明月干活,具体怎么建都是祝明月直接拍板决定。
不过这次涉及引水,是得请人看看。
李匠人预先择定引水排水的路线、水池的位置后划出标记,然后请王瞎子来看。
王瞎子被祝三扶着从头走到尾,几根手指拈来拈去,方才道:“第三个池子东方向突出一角,隔三寸的地方埋一截柳树干,保出入平安。引水排水处的安铁栅栏,中间横纵都要六根铁钎,防小人。”
生意人无非求三样,平安聚财,不犯小人。
谁说瞎子不会看脸色,王瞎子纵横胜业坊多年,靠的就是这份从不为难主家的贴心。
孙无咎靠在白湛耳旁,揶揄道:“是个妙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也喜欢王瞎子这份识时务,边角地方下点功夫便能求一个心安。
李匠人看着这么一大片地方,看着院中原有的房屋,问道:“祝娘子,建砖房还是土坯房?”
祝明月:“前头门面砖瓦房,后面的地基用砖石,上半部分用土坯,屋顶用瓦片覆盖。”防潮防湿。
李匠人琢磨着祝明月这次是要节省成本,“那先挖池子,挖出来的土正好摔泥坯。”
祝明月微微颔首,“李师傅想的周到。”
李匠人鞋底在地上磨来磨去,“这地方大,若是铺石费的银钱可就多了。”
祝明月:“可若下雨泥泞更麻烦。”
李匠人:“道路用石板,其他地方用碎石子通铺,赶车去渭河边上,几文钱就能让人捡一车。”
碎石子没那么平坦,但只要铺仔细些差不到哪儿去。
祝明月:“行,麻烦李师傅你做主。”
别人家修房盖屋,都是自备材料,唯独到了祝明月这里,哪有备材料的闲心和人手,全是包工包料。
祝明月:“先建后头的作坊部分,门面放到最后头。你二位先算算材料需要多少银钱,”指了指赵璎珞,“钱的事找赵娘子支用。”
第一阶段是李匠人的主场,周木匠顶多打打下手,家具这些可以放到后面做。
李匠人算出买砖石木料的钱,赵璎珞直接从马车上提下来一个钱箱,当场给付。
李匠人:“我下午去砖瓦窑订货,老周买木材,待会让人过来挖土。”
这行动的积极性,让孙无咎白湛叹为观止。
祝明月:“秋收前能完工么?”
古代秋收有多重要,战争都得给它让路。一旦工程遇到秋收,工人都得回乡抢收,只得停工。
李匠人算算工期,“恐怕得加人、赶工。”
祝明月:“钱不是问题。作坊秋收后就得开业,只管叫人做便是。”
若是别人说这话李匠人心里说不得还要打个嘀咕,但祝明月向来说话算话。
白湛诧异道:“这就完了?”都打算好陪你们奋战好几日,结果租房、堪舆、建房半上午就搞定了
“又不是凤台龙阁雕梁画栋,还要怎么仔细。乡下起房子有些不用泥瓦匠,自己就能修了。”祝明月不知白湛惊奇在何处,“有没有兴趣来当监工?”
白湛没监过工,但清楚只要不打算捞油水,这可不算好活,“没空。”
祝明月:“你们遣的人,直接让他们来这边报道。”
几间现成的屋子当库房,五谷豆坊毕竟卖吃食,生羊毛味道太大了,人过来边当监工边做库管,安排的明明白白。
白秀然:“我找了一个染工,过几日才能送过来。”人在外地庄园,信使今天刚出发。
祝明月:“陈牙人寻摸了两人,到时给他打下手,我们先试试色。”
同样是奴仆身份,白秀然推荐来的人只要过得去,谁做管事不言而喻。
工地已经开工,戚兰娘小声说道:“我看了现有的厨房,大锅饭做不出来,前两天工人不多,先安排人送饭。等灶台搭好,再让厨娘过来。”
李匠人是修灶台的老手了,不用多要求也知道该怎么做。
祝明月:“就这么办吧!烈日做工辛苦,让厨娘多熬些消暑的绿豆汤,别叫人中暑了。”
戚兰娘轻轻点头,“我记下了。”
祝明月招呼众人,“我们今天的事情做完了,去吃一顿?”
孙无咎:“有点难以置信。”三个女人的行动力太强了,自己选的管事还没出发呢。
什么叫快刀斩乱麻,什么叫兵贵神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花了半天将作坊选址、装修搞定,然后等了三天,终于等来合伙人送来的“虾兵蟹将”。
不怪他们做事拖拉,谁也没想到祝明月动作这么快。
首次高级管理会议就在新作坊前头的门脸房开始。
屋子不断有人进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良有贱。不约而同来之前被郎君娘子或者管家敲打过,在这别想着偷奸耍滑,丢家里的脸。
诸人面上镇定自若,暗地里却忍不住打量各位未来同事。
祝明月最后进来,当仁不让坐在上首,微微转头问道:“人到齐了么?”
戚兰娘:“都到齐了。”
祝明月对着诸人开门见山,“我姓祝,是作坊的东家。你们都是各处荐来的,今天头一回见面,不如先做个自我介绍。从右手第一位开始吧。”
其他人心底思量,各处荐来,是不是说明屋里所有人背后都有一个东家。
坐在祝明月右手第一位的徐达胜站起来,对着诸人颔首致意,“鄙姓徐,徐达胜,之前在绸缎铺做掌柜,望诸位日后多多关照。”
祝明月回忆徐达胜的资料,是白秀然开的半死不活的绸缎铺的二掌柜。
不过不算说假话,二掌柜也是掌柜,副处长当面也不称副呀!
徐达胜旁边的中年男人形容有些畏缩,颤悠悠站起来,“我叫王还。”说完便坐下了。
徐达胜暗自苦恼,这人是昨日白进管事交到自己手上的,显然他们二人背后是同一个东家,没想到上不得台面。
王还之后是娄禀,“娄禀,以前是跑商的。”孙无咎荐过来的人。
徐达胜暗道,以前没见过,和自己不是一个东家。
祝明月:“以前跑的哪条线,交易哪些货物?”
“长安到晋阳,”偶尔通过晋阳入草原,娄禀挑点能说的,“带的货物一般是牛羊和药材。”
专业对口,祝明月微微颔首,表示满意,“下一位。”是李君璞荐过来的独苗苗。
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站起来,“霍忠,以前走定襄一带。”
娄禀心底一紧,抢饭碗的来了,幸好不是同一条线。
祝明月看着他敦实的体格,“走商?”
霍忠迟疑道:“兼带些货物。”主要干护卫的活。
轮到做左边一排介绍。
何春梅率先站起来,“妾姓何,做些针线活计。”
徐达胜心底惦量一番,衣着朴素双手却保养得极好,对她的来路有一丝了然。
随后是曾秋娘,声如蚊讷,“奴姓曾,清洗纺线。”
祝三坐在尾巴上,最后站起来,“祝三,平时干些跑腿的活计。”
徐达胜心中一凛,同样姓祝,祝三和祝明月什么关系?
戚兰娘将一件靛蓝色毛衣传下去,让众人眼看手摸。
祝明月介绍道:“我们作坊做的是一门新生意,把羊毛变成毛线,再把毛线变成这样的毛衣。”
“目前装修,预计秋收后正式开业。部分工作现在就可以做起来。”
“生产端分三个组,清洗纺线曾秋娘,染色王还,针织何春梅,暂时由何春梅领头。”其他两人只会做事,唯有何春梅看着像点样子。
“收购和销售端合并,霍忠跟着娄禀联系各处商队收购羊毛,之前这件事是祝三负责,不明白的地方问他。祝三跟在徐掌柜后头做事,坐地收购,我会让豆坊那边把人引过来。”
徐达胜心中一紧,祝三现在就像自己以前做的二掌柜。一个干不好,说不定踢掉自己上位。
想起托关系找春风得意楼的姜永嘉,问及祝明月的喜好。姜永嘉只有一个回答:听话做事,祝娘子不会亏待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所有人向徐掌柜负责,徐掌柜向我负责,我若是不在向戚兰娘汇报。财务方面暂时由赵璎珞负责。”
“另外,兰娘、徐掌柜、祝三,你们三个多盯一下装修。”
当天晚上,徐达胜等人就搬进了新作坊,守夜的人都有了。
好在经过几天的工程,水井、厨房、厕所、浴室、猫狗样样齐全,生活不成问题。
祝明月领着一群人先去看后头的库房,房门拉开一股腥臊味道扑面而来,生羊毛的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徐达胜、霍忠、娄禀三人倒是不嫌弃,往后日日都要打交道,嫌弃也来不及了。
娄禀拈起一片羊毛,有点脏有点黄,以前买羊的时候怎么没注意呢,旁边放的羊绒倒是看着干净细腻些。
祝明月:“祝三,现在价格多少?”
祝三:“羊毛三文一斤,羊绒十二文一斤。”
娄禀轻声道:“比粮食贵一倍。”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最好的等价物当然是粮食。
同样体积下,羊毛比粮食轻。但南来北往的商队拉货看的又不是体积,只要骡马能拉得动,只管往上垒,剩下的全部交给空间想象力。
只要算笔账,运羊毛可比粮食赚得多。
从库房出来一路往前头,戚兰娘一路介绍,“这里正在挖的是池子,从附近水渠引活水进来,从前往后分为精洗粗洗等三个水池。往后洗羊毛羊绒就在这里,旁边搭一排草棚,用作纺线。”
再往前的另一进院,“这里主要是染色晾晒。”
再往前挨着门面的一排房子,“这里做毛衣针织,前面也会留下地方,用以教授客人织毛衣。”
总的看下来,这么一大片地方,绝大部分都归生产组,收购销售组只落得一个门面和臭气熏天的库房。
祝明月带上王还回家里试验染色,临走时小声吩咐徐达胜,“你抽空去找春风得意楼的姜掌柜,他认识不少长安周边田庄的管事,引荐一下,到时我们把这些田庄上的羊毛收了。”
徐达胜:“小的明白。”
祝三回五谷豆坊拉剩下的羊毛,最后留在作坊里的只有徐达胜、娄禀和霍忠三人。
三人来不及寒暄,见门外有个年轻人探头探脑,衣着鲜亮但气质不够舒展,一看就是高门奴仆。
年轻人在门口问道:“你们这收羊毛吗?”他原先收到的地址是胜业坊的五谷豆坊,后来又换到昭国坊。
外头没挂招牌,转了好大一圈才找到。
徐达胜疾步出去招呼,“小郎快进来,我们这收的。”
年轻人手往后一指,“后面还有好几车。”
鉴于双方诡异的情况,比如为何自家郎君知道这旮沓地方收羊毛,或者自己没开门没挂匾怎的就被人找上门了。
双方没有多做寒暄,默契的过称付钱入库,彷如地下接头一般。
等人走了,娄禀方才道:“刚才那个人好像是梁国公府白二公子身边的随从。”
“没见过呀!”徐达胜皱眉道:“娄兄怎么认识?”
娄禀还能怎么认识,当然是跟在孙无咎后头见过。立即反应过来,“掌柜是梁国公府上的人?”
徐达胜没想马甲没捂多久就被人揭了,“没错。”梁国公府白三娘子的人,“娄兄是?”
娄禀猛一拍大腿,“我家是你们二公子的岳家呀!”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乡遇故知,亲人呐!
徐达胜和娄禀差点抱头痛哭,然后齐齐看着一旁的霍忠,照目前的情况,他是荥阳郑家还是太常卿袁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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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足鼎立,其中一个国公府,另一个是国公府的姻亲。李君璞一个县尉在中间就不够瞧的,霍忠不得不搬出家中大郎君的名号。
反正几兄弟没分家,提谁不是提。
徐达胜和娄禀算了一圈,家中好像没这门姻亲,但好歹是个县公。
难道我们的生意真的要发了。
何春梅等人一看就是祝明月带过来的,娄禀问道:“那王管事是?”
徐达胜:“和我一起的。”以前虽未见过,但确确实实是一个主子。
白湛满怀期待地等待结果,结果等来八贯多钱。“不是拉了三车?”怎么才这么点钱。
不光把自家近郊一个庄子的羊毛薅了,还拉着袁家兄弟剪了袁家一个庄子的羊毛。
结果换来不到十贯钱。
随从连忙将羊毛羊绒收购的价说出。
白湛算了一通,原来真的是挣零花钱,三姐的一百贯何时才能还上?
他自知民生艰难,如此下来一身羊毛能换得十五文,一斗粮食,几块肉。而许多人家连羊都养不起。
“继续剪吧!”前阵子又买了一匹马,兜比脸还干净。
随从原以为自家公子看不上几贯钱,哪知真入了心。
一人每天能剪二十多头羊,好在庄子上能抽出些人手帮忙,辛苦三天凑出三车羊毛。
没想以后还要跑更远的庄子,剪更多的羊毛。
白湛揣着新鲜出炉的八贯钱出门找孙无咎,甫一见面把钱掏出来,委屈道:“无咎,我剪了三天羊毛,剪光两个小庄子,就换了这么点钱。”
孙无咎可不信白湛会亲自去剪羊毛,顶多亲自吩咐人去剪。不过哥俩难兄难弟,手头都不大宽裕,蚊子腿也是肉。
白湛爱名剑宝马,孙无咎喜欢古董孤本,这几样东西,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不事生产又未成婚的少年公子手头都紧,孙无咎安慰道:“好歹我们没落到范成明的地步。”衣食住行家里都包了,只要管住手,日子还是能过的。
听到这里,白湛不由得挺起胸膛,“我们能和他比吗?”强吃霸王餐的事做不出来,还要脸呢。想想又觉得不对,改口道:“他能和我们比吗?”
被反复惦记吃霸王餐的范二霸王,这会正盯着段晓棠看,“你怎么了?”吃饭都分心。
段晓棠刚刚从孙师傅处得到一个坏消息,“我被放生了!”
范成明脱口而出,“啥?”又不是寺庙放生池里的王八,咋就被放生了呢。
段晓棠叹口气,“教我兵书的老师去洛阳出差,归期不定。”
杜乔被上司点兵点将出去公费旅游着实意外,只来的及回家收拾两件衣裳,留个口信。
好在去的是东都洛阳,不算苦活累活。
范成明:“那你这回休沐不是没事了么,我们去城外打猎。”学渣绝不会惋惜失去学习机会。
段晓棠:“不过他临走时又给我找了一个老师。”
“挺负责的,”庄旭默默地数着,这是第五个了吧。真是好事多磨,“谁呀?”
段晓棠长叹一口气,“我房东的儿子。”
范成明只隐约记得李君璞和段晓棠住一块,“上次见的李县尉?”
庄旭一巴掌拍在范成明肩头,“那是邻居,”能让段晓棠如此忧心,必然有不足之处,“新老师年纪学问如何?”
柳恪的情况,段晓棠还真不是特别清楚,平时林婉婉来往比较多,“只知道是自幼读书,十三四岁的样子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学问如何不清楚,但这个年纪着实有些惊人。
范成明:“字认完了么?”
段晓棠庄旭齐齐看着范成明,你好像无意间透露了一些重要信息。
范成达怎么忍住没打死你的,难道是因为孤品弟弟,没了就真没了。
段晓棠正色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柳恪的学问,再怎么说也比他们三个加起来好,
平时看着都是一副文质彬彬满腹墨香的样子。
“你俩不该反思么,比不过一个半大孩子。”但凡范成明庄旭能中用些,段晓棠还用去外头补课。
两人若是知耻后勇,也不会混到今天了。
论摆烂,范成明能当李君璞祖师爷,“我们读书的办法不适合你,你读书的办法也不适合我们,真是头疼得很。”
吴越去了南衙,聆听亲父的教导。四个人的饭菜三人吃绰绰有余,看着桌上的剩的饭菜,段晓棠哪怕知道它们最后不会被浪费,心底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
范成明为何不是一个真正的饭桶!
吴越直到傍晚才回来,每次父子亲密接触,两个人的感受都不会太好。
夫妻过不下去可以离,父子血缘斩不断,吴岭做父亲的,对儿子的关心不够,但吴越从小到大的花销,都是他付的,物质条件上可一点没委屈。
段晓棠虽然从未见过父子俩私底下相处的场面,但可以想象出来。父亲觉得儿子唯唯诺诺不争气,儿子觉得父亲威严难以亲近,恶性循环。
吴越在校场找到骑马的段晓棠,从袖中掏出一张红色的请柬。
段晓棠刚下马,愣住半晌没敢接。“你要成亲啦?”
吴越差点被段晓棠逗笑了,“世子册封,王府宴请。”
“恭喜,恭喜!”终于转正了,段晓棠继而解释,“我以前见的红色请柬都是婚柬。”
一见红色炸弹,就意味着要出份子钱了。
尤其刚毕业的时候,赶着结婚的跟办集体婚礼似的,遇上黄道吉日,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挡不住。
想起曾经送出去的份子钱,一辈子收不回来,不由心中一痛。
苦中作乐地想,林婉婉真是运气好,份子钱没送出去,论文也才刚开题。
论说段晓棠的官品根本不够进河间王府的门,但万事不是还讲究个于情于理特事特办么。
恐怕这回真的要敬陪末座坐小孩那桌了。
吴越:“可以带家眷,你家姐妹也能去。”
段晓棠接过请柬,“我问问她们有没有时间。”这个热闹想不想凑。
“那你问问祝林两位娘子。”吴越哪怕不知道如今坊间的情况,也猜得到是一柬难求,多好的攀高枝机会,段晓棠反而迟疑。
吴越送完请柬回营房,段晓棠继续在校场上转,回去路上遇见抱着竹简的庄旭。
庄旭眼尖看见她腰带边上露出的一角红色,“收到请柬了?”真不意外。
“嗯,”段晓棠疑惑,“日子怎么订的那么晚?”比范成明的生辰还往后。
继承人地位无可争议,是朝廷审批的流程太漫长,还是河间王府筹办不力?
在朝廷明旨意发下的时候,吴越就是当之无愧的河间王府世子,脸皮厚些还能让人称呼一句小王爷。
总不可能专为等一个黄道吉日吧!
庄旭微微叹息,“因为那时候六公子过了周年!”
每逢休沐胜春朝,但这回休沐心情难免有些沉重。
洗澡、吃饭、躺在后院摇椅上晾头发,段晓棠头往后仰,“回来看到院中间摆了几个染缸,染色试得怎么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三个染工群策群力,倒也能凑合过去。
祝明月:“赤橙黄绿青蓝紫,除了紫色,其他都能染出来。”
段晓棠挑眉,“紫色难染?”
祝明月:“紫色天然染料稀缺,与其费时费力自染,不如委托给外头的染坊。”
祝明月放弃集邮色彩,至少在目前的条件下。“我让他们把所有能染的颜色都试一遍,制一本毛线色谱,将每样成本算出来。”
段晓棠叹口气,“除了着色,还得考虑脱色。”
天然染料听起来似乎比化学染料健康一些,但稳定性不佳,多洗几次就掉色。
祝明月:“加了几个人,天天洗毛线。”验证脱色情况。
段晓棠霎时奸商附身,“照长安的情况,冬天的大衣裳应该很少洗吧!”
既然能接受布料脱色的现状,想必对毛线掉色也能容忍。
祝明月瞥了一眼,“我知道。”可心里还是想清楚极限在哪里。
段晓棠难得抱怨,“回来都快没下脚的地了。”幸好祝明月控制规模,后院还有容身的地方。
清洗、梳理、晾晒、染色、纺线、针织……十几个人在前院忙忙碌碌。
祝明月:“等作坊一期工程完成,就把他们全部迁过去。”
与寻常修建流程不一样,昭国坊的作坊,是按照重要紧急程度,从后往前修的。
段晓棠连地方都没去过,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需要多久?”
祝明月:“半个月吧!”
祝明月转而说起最近几日事情,比如孙无忧时常过来,跟着何春梅学习织毛衣,看起来学的有模有样。知道今天段晓棠休沐回家,方才没来。
段晓棠揶揄道:“白湛岂不是很快就能收到新毛衣了。”
祝明月忍不住笑出来,“你当是以前呀!要先敬上,未婚夫妻到底不是真夫妻,衣裳这种东西,自有私密性。恐怕秀然收到了,白湛都落不着。”
段晓棠内心同情白湛一秒,“好像是哦。”
段晓棠起身回房间,将一封红色请柬交到祝明月手上。
祝明月翻开封面,看到里头的文字,迟疑道:“河间王府?”
段晓棠轻轻点头,“可以携带家眷,你和婉婉想去么?”
白秀然恰好进来,祝明月将请柬递给她,“秀然,你说该去么?”
“可以去见识一二。”白家当然也收到请柬,白秀然没其他功利的想法,长长见识也好。
祝明月:“还要麻烦你帮我们选一份得体的贺礼。”
“没问题,”白秀然一口答应,“到时派两个人来帮你们梳妆打扮,顺便讲讲礼节忌讳。”
祝明月和林婉婉平时打扮都简单,赴宴就显得有些不恭敬了。
还没问过林婉婉的意见,但其他两个小伙伴都去了,她怎么会错过这么好一个看热闹吃席的机会。
白秀然也不说到了河间王府,我照顾你们之类的虚话。按照宴饮的规制,白家和低品武官的家眷根本不会在同一处。
“晓棠最好在营中,找一个官品接近但稍高的家眷,在宴会那日带一带明月她们。”
“嗯,我去找找人。”段晓棠将事情记在心里。
吴越不用想了,范成明没成亲,他的家眷就是范成达的家眷,庄旭本身官职不高,但不代表他家没有高官。只能从其他人那里想办法。
进入新的社交场,最好有一个引路人,更容易融入进去。
白秀然母亲早亡,在这方面吃过亏。
那时郑惜娘没嫁进门,袁奇的妻子身体不好,只能趁着精神健旺的时候,匆匆带着外甥女去各家宴会走几圈,勉强混个脸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胆子大,独自赴宴也不心虚,只是向来不耐宴会的繁琐。
幸好白隽外放,脱离长安的名利场,天高任鸟飞。
在地方她是人人都要敬着的白家三娘子,女眷中间不说数一数二,至少说话做事无人敢指摘。
刚回长安时,一时半会还有些不适应。贵女们大多“委婉”,有矛盾不会直接打一架。指桑骂槐含沙射影,书读的少了,都听不明白她们说的什么。
直到白秀然在太平坊外搞了一出碰瓷,世界顿时清净了,再有不满也得憋着。
这可是一个敢踩南衙面子,在河间王手底下没吃亏的彪悍女人,同一般的后宅女眷评价维度不一样。
对于此事,除了白旻颇有微词之外,白隽没意见,徐昭然更不敢有意见。
段晓棠感觉晾得半干了,从手腕上解下发带,将头发扎起来。“时间差不多了,过去吧。”
杜乔将自家钥匙放在祝明月这里,让她们隔几日去给他种的菜浇浇水。
东院人多眼杂,祝明月直接将授课地点改到杜乔租住的西院。
白秀然同样站起来,“走吧,最后一本《司马法》。”仿佛是给自己鼓劲打气。
这回不仅换了新老师,还是一个年纪小看起来病恹恹不怎么熟的新老师。
教得好不好,和老师的学问没有直接关联,不然之前为何李君璞等人接连铩羽而归。
白秀然仍是心有疑虑,“柳二郎学问如何?”
祝明月:“年纪阅历放在那里,肯定有不足。但比长林最开始两本兵书打天下强。”出身家底放在这里,学习条件高出杜乔N个段位。
西院门口铜将军把门,祝明月掏出钥匙开门,柳恪还没过来。
段晓棠径直往水缸方向走,“我去给菜浇点水。”
祝明月赶忙阻止,“璎珞昨晚过来浇过一次。”夏季两三天浇一回就行。
段晓棠蹲在花圃边上,对着刚冒头的小菜苗指指点点,“长林种的菜看起来,长得不是很茂盛呀!”
祝明月走过来,“你以为他种地的水平有多高。”虽是寒门,好歹有些家底,还能指望他亲自下地!
祝明月继续说道:“家里两个人,掐把青菜扔面里凑合一顿饭,要求那么高作甚。”
杜乔若想生活精细些,请个厨娘,一日三餐安排得妥妥当当。
但能在寺庙里住的乐不思蜀的人,指望他对生活品质要求多高。
中午混衙门公厨,余下两顿,要不在外头解决,要不进出坊门时在五谷豆坊买些食材,回来稍微煮一煮,放些从东院拿来的各种酱料,就能饱腹。
切碎煮熟放酱料,就是西院杜家两口人的厨艺秘诀。
听起来日子似乎过的一般,但换过来想就是,早上吃清汤米线,中午吃单位食堂,晚上喝酸辣粉丝汤。
不如同僚过的精致,但并不算差,单身汉能把生活打理到这个程度,堪称“贤惠持家”。
换做祝明月和林婉婉,恐怕一日三餐都得在外头解决。别说她俩不会做饭之类,难道杜乔在家就会做饭么。
段晓棠坐到桌子旁,将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吐槽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啧啧!”
白秀然跟着坐下,“杜长林这般心性品格,这辈子只要不行差踏错,前程……唉!”
白秀然本想说前程不可限量,但杜乔的出身放在当下,想出头,何其之难。
再者人一辈子怎么可能不犯错,区别只在大错小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武功时,大家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祝明月等人还会开玩笑朝拜宰相暮贬岭南,定下一个小目标,做郡守。
到长安见过世面,才知道想当郡守,也得有十二分的运道。
祝明月随意说道:“早劝过他,在长安找个好岳父,少奋斗两代人。”
哪怕院中只有三人,白秀然早知道这个玩笑话,仍是凑近了方才小声说道:“我看他似乎没这方面意思。”
杜乔的出身相貌才学的确不是招小娘子和“未来岳父”第一眼喜欢的样子,但架不住人内秀,接触久了就知道真不错。
尤其是不辞辛劳教兵书这件事,让白秀然心里给杜乔点上一万个赞。
祝明月不屑道:“男人的自尊心。”
白秀然并不理解这种心理,高门联姻岳家和女婿之间相互提携常见。
但以杜乔的情况,找个强势的岳家,就是依附了。
柳恪牵着弟弟缓步出了自家大门,然后提脚往西,不多时就到了出租的西院门口。
看着兽面衔环的朱红大门,莫名有些紧张。
段晓棠在东院住了几个月,柳恪一直以为只是一个性情手艺都极好的庖厨,连她会武都不清楚。
结果人一转身莫名成了南衙有品阶的将官,官品比寒窗苦读考中科举的杜乔还高。
柳家文官出身,对军营里的弯弯绕绕并不清楚。
柳恪曾好奇问过李君璞原委,结果对方讳莫如深,只说段晓棠全凭本事得的。
能被李君璞认可,想必真的极有本事。
杜乔两本兵书打天下,文官读兵书有些超脱想象,不能让衙门同僚知道自己在外头“干私活”。
从白湛等人拒绝的表现,哪怕是门外汉,杜乔也知道李君璞的路子有些野,一般人接受不了。
盘算一圈,周围能和他讨论的只有通文墨的只有柳恪。作为两个纯粹的不打算在兵事上有所发展的文人,只是解字的话,并不算难。
柳恪眼睁睁看着杜乔通读一本本兵书,从《尉缭子》读到《吴子》,连散佚的《孙膑兵法》都找了来。
杜乔不说目的,柳恪也只当他是突然对兵事有了兴趣。
谁料《司马法》刚起了头,杜乔东去洛阳前交给自己一个有些艰难的任务,教段晓棠《司马法》。
原来生读兵书,都是为了教段晓棠。
柳恪不解,“段郎君和李二哥情分不差,李二哥熟读兵法,区区《司马法》难不倒他的。”
杜乔无奈地拍拍柳恪的肩膀,“我们读书人感受不深,但对武者而言,李玄玉的兵法不是一般人能学的。学不好不说,说不得最后还得打起来。”
柳恪自幼对李君璞的印象就是,这个邻居哥哥很厉害,周围所有人都夸赞的。
杜乔举了一个十分形象的例子,“就像习武之人不关心茴字有几种写法一样。”隔行如隔山。
李君璞论兵对杜乔这种不通兵事的门外汉而言,听得头头是道大为佩服,但对白湛段晓棠等人而言,就有些痛苦了。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柳恪没有信心,“我从未教过人读书,”给弟弟讲书玩不算,“如何教才好?”
教的还是正经的南衙将官,总觉得心虚。
杜乔直言,“将书上的文字,换成我们平时说的话。不必文绉绉的,三郎能听得懂的程度就行。”
柳恪大概对段晓棠的文化水平有了点了解。
柳三郎一手拎着竹马,仰头问道:“二哥,我们不进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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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打开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二郎三郎来啦!”
柳恪原以为院子里只有段晓棠一人,哪料到祝明月也在,进了门还看见白秀然坐在桌子旁夹核桃。
段晓棠连忙站起来,“二郎,今天麻烦你了。”
“我小时候没想到有今天,,没读过兵书。现在要精进业务,实在没办法了。”
低阶武官别说读兵书,不识字的一大把。
柳恪深知,段晓棠初入营,张罗着读兵书,不是自身有抱负,就是上司极为看重,让她读书。
柳恪瞥见桌子旁每人座位旁都放了一本书,迟疑道:“两位娘子……”
段晓棠斩钉截铁确认身份,“陪读。”
白秀然一个人太显眼,祝明月补上另一个陪读位。
柳恪听杜乔提过,段晓棠读书时带陪读效率更高。原以为是书童,没想到是两位娘子。
想到东院没有书童,特意将三郎带来,顺便给自己壮壮胆气,原来做的是无用功。
柳三郎爬到椅子上坐好,白秀然夹了一块戚风蛋糕,放在柳三郎面前,“三郎也来啦,快尝尝刚出炉的蛋糕!”
柳三郎笑得眼睛弯弯,“谢谢白三姐姐,二哥说一个人紧张,让我陪他!”
柳三郎还不明白来杜郎君家里为何要紧张。
柳恪站到段晓棠对面,书放在桌面上,强行挺直胸膛,嘴硬道:“我不紧张!”
段晓棠等人强行忍住笑出来的欲望,齐齐点头表示——我们知道你不紧张。
祝明月率先打破尴尬,将几盘糕点推到柳恪面前,“二郎,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柳恪觉得为人师表,自该保持“威严”,拒绝道:“祝姐姐,刚吃过,不饿。”
“不如现在开始读书。”
“好,开始吧!”段晓棠将手上的蛋糕残渣拍掉,用手绢擦手之后翻开书页。
柳恪止不住眉头一跳,书籍珍贵,翻阅之前不该净手吗。想到段晓棠是习武之人,未必如文人一般细致。
柳恪开篇直入正题,“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古时把仁爱当做人的根本,用合乎礼法的行为来治理国家和军队,称之为常法。”
段晓棠不做兵法考据,第一句话就被震得不轻,确定写的是兵书?
仁爱,这么慈悲调调是周朝写出来的!
柳恪细心问道:“段郎君,哪里不明白?”
段晓棠咬牙道:“没有,继续!”
柳恪不比杜乔磨合许久,讲解起来磕磕绊绊,时不时还要问柳三郎一句听明白了吗。
柳三郎忙着吃蛋糕,哪里清楚满口仁义的古兵书讲的什么。小孩子耐性差,肚子填饱一些,跑到院子另一头骑竹马玩。
段晓棠好奇道:“二郎,长林怎么同你交待的?”
柳恪有些颓丧,“长林兄说,讲到三郎能听明白的地步就差不多。”
段晓棠转头望一眼骑竹马转圈圈的五岁稚童,无奈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只是打个比方,实际我的学问比三郎好些。”
柳恪机敏聪慧,瞬间打通关窍。
段晓棠只是造诣不如自幼浸淫其间之人,读过书,之前还在杜乔教导下通读过数本兵书。一味说的浅白,反倒失了真意。
白秀然将剥好的核桃仁,推到段晓棠和祝明月面前,“吃核桃,补脑。”
柳恪立即转换方针,不再一味追求通俗浅白,将书上的每一句话,用最贴合当今的语言解释。
《司马法》散佚至今仅余数篇,开始不算顺利,但总算将一本书从头到尾读完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哪怕这种时候不该生出比较的心思,也忍不住暗暗将杜乔和柳恪两人比较,还是杜老师“专业”。
柳恪做的也不差,友情帮忙头回上岗,有这样的表现已经很不错,比李君璞白湛那种天马行空满嘴跑火车的强多了。
白秀然按住太阳穴,“我算知道为何将《司马法》放到最后了。”
战争是仁慈的,闺阁女郎都不信。
祝明月连忙招呼柳恪,“二郎讲了这般久,不如歇一歇,喝点水润润嗓子。”
“嗯。”柳恪虽不通兵事,但自信照本宣科的本事不差。“段郎君若是有不明之处,还请直言。”
段晓棠右手支着腮歪着头,“我再看看。”
书上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哪怕在当时是正确的,放到如今也可能不合时宜。
经过数本兵书的熏陶,段晓棠的文言文阅读水平直线上升,阅读浅显的不会有大问题。
而兵书,是所有书籍中,最大白话的。
段晓棠听过柳恪翻译过一遍的《司马法》,便知道它价值到这里为止了。
目前阅读的所有兵书中最久远的一本,其中的某些思想就在之前的阅读的书籍中有所体现,是为旧酒装新瓶。
书读完了,以后该怎么办?
段晓棠现在迫切需要找个人好生聊一聊往后的规划。
李君璞估摸着时间,适时推门进来,看见几人坐在桌子周围,旁边是一只柳三郎骑着竹马绕着桌子跑。
“学完了?”
段晓棠缓缓点头,“嗯,接下来读哪本?”
李君璞给出一个十分模糊的答案,“看你的兴趣。”
白秀然:“啊?”
段晓棠的兴趣是不读书,李君璞不可能不知道。
李君璞挑一个空位坐下,“你手下有一千人,该想的是如何练兵用兵。”
李君璞给人好读兵书的印象,是因为他只能读兵书。
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会读书不代表会打仗,武将的水平终究要在战场上检验。
这一两个月给段晓棠填鸭喂下去的兵书,只为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搭出一个架子。
李君璞:“将之前的几本兵书重读,试试个人理解,少说花十几年。”
最后一步,便是自成一家。
但从古至今,能走到第二步的武将寥寥无几。
段晓棠听到话的第一反应,佩服你们的治学态度。
几本书加起来不到十万字,耗费十几年时间。遥想当年百万小说看下来也不过几天时间。
祝明月:“说的是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段晓棠捂住脸,死去的阅读理解记忆又在攻击我。
李君璞不通禅意,愣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大概是这意思。”自己都不太确定。
何时中译中译中的交流都这么困难了!
好不容易结束一阶段的学习任务,假期和荷包里的钱一样,总是不够。
段晓棠经过短暂的休息再回到工作岗位,为老吴家的江山发光发热。
安排好训练任务,十个旅帅轮流带训。段晓棠靠在点将台旁边的柱子上,悠哉悠哉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白纸。
纸上绘着的是平时观摩其他团队训练的军阵阵图,昨日休沐归家,李君璞又将其中疏漏填补上。
段晓棠原本想在军中寻找军阵训练相关的书籍,结果是没有,根本没有公共学习资源。
将士们怎么学习呢?两种来历,一种是将官家传,另一种就是跟在主将身边学习,学到几分全凭各人本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能指望谁,吴越还是范成明?指望他两才还不如自己上。
范成明唯一能做的,就是从他家里描了几幅阵图出来,让段晓棠偷偷地看。
此刻站在段晓棠旁边,看着场中有序行进的骑兵,感慨道:“基础训练快结束了!”
段晓棠带着十个旅帅,天天在校场抛洒汗水,一千人愣是练出三千人的气势。
路过将官军士们不得不侧目,感受到浓浓地压迫感。
范成明原本沾沾自喜,哪怕这些都是段晓棠的训练成果,和自己没有半文钱关系,但架不住他爱显摆呀!
结果庄旭一瓢冷水泼下来,“段晓棠家乡少骑兵,骑马都是现学的。”
前一阵表现那么好,全是因为军士进行的是基础训练,没有上马,耳濡目染到这一步基本差不多了。
庄旭不光给范成明泼冷水,还专门提醒段晓棠早做准备。
段晓棠从接下练兵任务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短板在哪里,还自作聪明准备三条后路,结果全被堵死了。
基础骑兵训练,比如骑行、骑射等,队伍中尤其是旅帅,都是老兵,拼拼凑凑还能提携着往下练。
真正的难点在于军阵,段晓棠没办法,只能跟在营中其他训练的队伍后头瞧,看他们是怎么排兵布阵的。
好在段晓棠这一批是先练体能队列,和其他队伍训练内容不冲突,才能打出一个时间差。
加上范成明给的,段晓棠手上一共有五幅阵图,方阵、圆阵、雁行阵、长蛇阵、横轭阵,都是军中常见阵法。
段晓棠微叹一口气,“按照计划,后天开始训练军阵。”
庄旭不得不佩服,一个多月生生啃下数本兵书,没把自己噎死,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胃口如何,能不能再把阵图吃下来。
庄旭:“先练哪个?”
吴越刚从南衙点卯回来,冷不防扔下一个炸弹,“父王下旬将来右武卫视察。”
段晓棠登的站直了,“具体什么时候?”
吴越双眸垂下,“没说。”
段晓棠心底忍不住叹口气,为了大家的荣华富贵,吴世子也该去撒个娇套套消息,或者一不做二不休把日子定下来。
“那我们怎么办?”范成明急了。
下旬,短则六七天,长则十余天。
不管吴岭是到右武卫串门还是真来视察,必然要提前做准备。
万一他就要看看段晓棠这一段时间的训练成果呢,到时刚好差不多两个月。
庄旭提议,“不如我去找孟将军。”
此时寻找外援,哪怕练兵卓有成效,段晓棠的功劳也会被消去三四分。
吴越郑重道:“你怎么想?”
段晓棠握紧手中绘制阵图的纸张,“我想自己试试,”若实在练不出来,再找人不迟。“王爷常用哪些阵法?”
三人齐齐望着吴越,他若是不知道,只能指望范成明去隔壁找他哥打听了。
好在吴越还有一点为人子的基本素养,“雁行阵、鹤翼阵。”
段晓棠猜测吴岭是不是飞禽爱好者。
范成明清楚段晓棠手上的阵图,“练雁形阵?”
段晓棠摇摇头,“在行家面前班门弄斧,自曝其短。”
庄旭:“那练哪个?”
吴越入右武卫观政,平时主要锤炼武艺熟悉人事,还没学到军阵呢。事到跟前,也得下血本,“先琢磨琢磨,阵图我来想办法。”
段晓棠早有主意,“方圆阵机动性太差,横轭阵与长蛇阵相似,战力更强要求也更高。”
“所以先练长蛇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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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史大人,这两天若是有操练军阵的,麻烦运用手里的权力,尽量安排长蛇阵,到时我带人去观摩。”最后再抱抱佛脚。
范成明胸膛拍得啪啪响,“包在我身上。”
段晓棠这算偷师么,算!但一点不犯忌讳,操练都是公开的,人家明目张胆偷师,学到了是自己有本事。
有本事你也去学呀!
何况阵图这种东西,哪怕同一个军阵,各家各派系的操演都有些许不同。见多识广之人,瞥一眼列阵的情形,就能看出主将的根脚。
哪家哪派的出身,一辈子的烙印,洗都洗不掉。
范成明“弄权”不含糊,段晓棠带着几个旅帅光明正大的观摩,对着场中的训练指指点点,“长蛇阵又叫一字长蛇阵,根据蛇的习性推演而来,那玩意你们见过吧?”
尹金明:“见过。”
刘耿文:“吃过。”
孙昌安:“玩过。”
段晓棠抛却心底的不适,你们口味够重的。继续说道:“尾卷首咬身绞,三种变化,真假虚实并用。两翼的骑兵最为重要,敌人若想破阵,首先攻击的就是这里,一旦阵型散乱,被切割成数块后,就不攻自破。”
尹金明等人从前哪怕演练过阵法,也只是作为底层小卒,一切只听号令。
不用了解和思考,也不需要,执行即可。
段晓棠:“攻击蛇头,蛇尾卷过来,和蛇头形成夹击。攻击蛇尾,蛇头转向支援蛇尾。如若攻击蛇身,长蛇阵首尾相连,形成关门打狗,把敌人包围在阵中歼灭。”
尹金明望向场中,终于有一点明白了。“他们现在演练的是首尾相连。”
段晓棠:“对,你们看仔细了,他们三段之间是怎么衔接的。”
借着范成明的东风,两天里段晓棠和手底下的旅帅们光明正大的鬼鬼祟祟观摩,将阵法要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研究个透。
校场又没加盖,谁都能来,几个人站在场边一点不显眼,留心一点也只会当做是闲聊。
段晓棠看别人训练,别人难道不看她的吗。有的人倒是也跟着练过两回,但一不懂循序渐进,二营养没跟上,反倒将军士练伤了,招来怨愤。
正式练习的前一夜,段晓棠召集所有旅帅,先在沙地上画出大幅的阵图,摆上石子作为标记,注明每部的位置。
“前三后三中间四,明天我们先按这个方案练一次。”
庄旭闲来列席,等人散了,方才问道:“怎么将阵图画地上?”
段晓棠:“不是你说,我废的纸多,都快赶上大将军了。”
庄旭纠结的根本不是纸张沙地,“我说的是阵图。”
段晓棠不提给军士开智的事,反倒从另一个角度阐述,“我是半瓶水,底下的旅帅们若支应不上,你觉得能顺利摆下阵?”
段晓棠提起另一件事,试探道:“当初王爷是不是叫你去摸过军士夜盲的底?”
营中两个正位将官,范成明刚挨了军棍,能做事的只剩庄旭,不然就是王府亲卫们做。
庄旭会意,“你想作甚?”
段晓棠:“两个多月,应该能看到些对比效果,不如现在再测一测。”
如今这一千人任谁来看,都能称一声精兵。但白日是白日,夜晚是夜晚,不能相提并论。
效果定然是有的,但庄旭在意的是效果明不明显。“若是收效甚微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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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若真有效,王爷会在全军推广吗?”
段晓棠并不打算自欺欺人,“南衙全军推广都不大可能,顶多挑出两三个卫重点建设,再在每卫练出部分精兵。你管着帐,还不清楚花费多少钱。换成几万十几万人,财神看了都得心疼。”
南衙军费“不缺”,只是相对于其他军队,没那般拮据,钱哪有够的。
大吴并不是很重视军士个人素质,这还是段晓棠特别定制的省钱版本。
庄旭还以为借此能成一番大事业,结果还是小打小闹。
段晓棠不得不提点他,“上司记不记得是一回事,但你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倘若验证有效,我们右武卫不会落下,隔壁说不定也能上桌吃饭。”
抛开血缘不提,范成达在吴岭面前说话指不定比吴越还管用。
单就庄旭的个人感情,比起同在一卫的远房表叔,他更亲近隔壁常照拂自己的表姐夫。
庄旭忙不迭道:“那我回去准备准备。”
段晓棠急忙拉住他,“小心行事,别走漏风声。写完了不要通过公开渠道上传,让七公子转交。”
庄旭瞪大眼睛,“为何?”难道要给吴越添功绩。
段晓棠小声道:“整个南衙都在传,右武卫采买中饱私囊。”吴岭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采买中饱私囊是真,但绝干不了这么大。
庄旭郑重点头,“我明白。”
练兵九十九步都走了,总不能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
人数少,击鼓主要是让军士熟悉鼓点命令。更多的时候,段晓棠是扯着嗓子在校场上纠正衔接和站位。
连着来上几日,嗓子都快冒烟了。
吃饭的时候,范成明看段晓棠的水杯里放了一团黑呼呼的东西。好奇道:“什么东西?”
段晓棠慢慢抿一口,不能多喝。“胖大海,一味药材,生津止渴利咽开音。”
范成明没想到段晓棠为了练习军阵,连药材都弄上了。家里有位大夫,以药做饮并不奇怪。“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段晓棠趴在桌上,有气无力道:“产自交趾一带。”
以现有的交通条件,交趾一根稻草在长安少说都要翻几倍,何况药材。
为了不搞出工伤,自掏腰包买药,实在爱岗敬业。
范成明:“你这回要练出点苗头,晚上就不用留在营中,可以回家住。”
吴越强调,“新军整训期间非休沐不得离营。”
范成明:“不是练得差不多了吗?”
规矩是规矩,但打校场上一瞧,也知道段晓棠练得比其他人好太多。只要最后一个环节补上,晚上在不在营中都没关系。
“你想回家住么?”吴越继续杠下去没有意义,所以他讨厌范成明是有原因的。
段晓棠哪怕为了自身安全,也是回家更好。“当然,再不多露露面,我们家富贵都快不认识我了。”
“富贵是谁?”庄旭以为自己幻听,段晓棠没孩子呀!
段晓棠顿时嗓子不疼脑子不困,“我养的猫,胖嘟嘟的。高兴的时候给你抱抱,不高兴的时候,屋顶围墙树上一蹲,谁都不搭理。”
“最近被鹅欺负的有些惨,家中一霸的位置岌岌可危。”
“养鹅倒是少见。”范成明彷佛突然见到段晓棠的另一面。养猫还能理解,捕鼠。
段晓棠从刚才的兴奋状态中醒过神来,清清嗓子,“你们知道我家里什么情况,一堆弱女子,可不得养些看家护院的。”
家中只她一个“男丁”,其他全是女眷。幸好租的房子地段不差,房东愿意照应,旁边又住的京县尉,才没人敢上门滋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哪里是不耐营中生活清苦,分明是不放心家中。
这个家必须得回!
“鹅很厉害吗?”范成明光记得鹅肉好吃。
“打架很凶,人稍微弱点,都不是它对手。”段晓棠哪里见过鹅打架,光听过零点五鹅的笑话。
吴越:“不若我收罗几只厉害犬种……”
段晓棠摇摇头,“家里养了狗,成天被猫和鹅欺负。”位于食物链底端。“再添就永无太平宁日。”
有这么一根胡萝卜在前头吊着,段晓棠干劲百倍。
勉强有副模样之后,无论吴越还是范成明看都挑不出毛病。
段晓棠心里没底。“找个懂行的人看看?”可惜李君璞进不来。
吴越亦想尽善尽美,“交给我。”
挑一个凉爽的时候,借着散步的机会,将韩腾请到校场边上。
韩腾看了会场中的阵型,微微颔首,“头大尾巴细,只人少看着没多大气势。”换句话说,勉强过关。
段晓棠想过拉开一些距离,将场面弄得壮观些,但这样一来只剩花架子,糊弄外行还行。
放到吴岭面前,就是找打。
吴越不可能提出现在加人的办法,只会乱套。但段晓棠能用一千人摆出阵型,三千人自然不是问题。
韩腾反而提起另一件事,“老夫听说,段司戈用一个多月,读完七本兵书。”关键还真读明白了。
谁家没有两个瘟猪学生,想想都觉得头疼。
段晓棠的学习办法,吴越至今都没搞明白过。但只看范成明和庄旭还在原地踏步,就知道对一般人不适用。
吴越还能怎么说,“她从前正正经经读了十几年书,只是不读兵书而已。”关键看人。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吴岭盼来了。右武卫上下如常,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吴岭一心为公,南衙站岗的护卫都比河间王府门口的石狮子见他见得多。
到哪个卫来都不奇怪,唯独右武卫,自从把儿子扔过来,反倒少来。
骑马入营,打量着布防的细微变化,唇角微微挑起,眼里却殊无笑意,“布防改了?”
韩腾骑行在左侧稍后一步,“孟伯文做的,中间让段司戈看了看。”
吴岭有了一点兴趣,“哦!”
韩腾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段司戈年轻调皮,跑到帅帐外和孟伯文打招呼。”
段晓棠的本事吴岭心里有底,唯独杜松在后头听得不是滋味。
右武卫所有高阶将官集中到帅帐开会,段晓棠没资格,依然留在校场训练。
冗长的会议结束,吴越同韩腾留下来。
吴越摸摸袖子里的纸张,斟酌再三,还是拿出来递送到吴岭面前。“这是前一阵父王交待庄旭留意之事。”
没用常见的奏折条陈格式,全当父子私下交流。
庄旭原还想绞尽脑汁写出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被段晓棠一句话打回来,“王爷到底是一个武将。”喜欢掉书袋的武将是稀缺物种。
庄旭写的极为简单,重点在于罗列前后数据对比,以及耗费的钱帛。
军士初入营时,夜间视力模糊者四成,其中全盲者两成。经过数月调养,模糊者降至一成,全盲者不足半成。
除朝廷给予的基础供给外,增加禽畜肝脏、少量肉类、豆制品和鸡蛋,折算下来饮食方面成本上浮一成。
吴岭将纸张递给韩腾,“你也看看。”
实际韩腾早已看过,右武卫论身份吴越最高,论实权韩腾最重。
吴越若如白旻一般,自幼被确立为继承人,威望甚隆遍值党羽根基深厚,说不定入营后第一时间就要架空韩腾,夺取右武卫的控制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偏偏他是被赶鸭子上架,除了出身外没一样能拿的出手,军中心腹约等于零,走的近的段晓棠等人,各有各的小心思。
吴越并非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自然知道如何做对自己最有利。
不用王府世子的身份去压制韩腾的权威,反而坐足小辈敬老样,凡事请教征询意见,对底下的将校分别拉拢打压。
将儿子放到右武卫后,吴岭不是不管他死活,营中的言行大致都清楚。
吴岭能走到今天,靠的不仅仅是出身和勇武。吴越的心思做法他明白,却依旧不喜。
军中终归要靠本事立足,权术只能次之。
韩腾和吴越早有默契,右武卫新近轮换,比之其他诸卫,兵员人数更少。若想提高战力,只能多下功夫,从其他地方找回来。
吴岭或许只需要部分精兵,但韩腾和吴越在乎,这批精兵是不是在右武卫。
吴越上前一步,“父王,右武卫兵微将少,若饮食上浮一成就能换得一个精兵,划得来。”
“军械马匹不能动,若只增加一成”韩腾状似为难道,“咬咬牙……不知从哪能挤出一笔钱来!”
天子脚下是富裕但看得紧,不似地方近水楼台容易捞外快。
吴岭瞥一眼韩腾,都是军中老油条,谁不知道谁。诸卫有自己的小金库,吴岭手里自然也有一个。
吴岭:“南衙拨两千贯,余下的你们自己解决。”
韩腾躬身,“多谢王爷体恤。”
这就是关系户的待遇,其他卫若想知道这个消息,或者从吴岭身上拔毛,可不容易。
吴越可以借着散步的机会将韩腾拐到校场之上,看段晓棠演练军阵,韩腾自然依样画葫芦。
吴岭一路考校兵法,吴越答得磕磕绊绊,勉强够的上及格,比前几个月一头雾水的样子强太多。
吴岭依然不满意,这样的水平做个小校尉可以,但若想将几十万人身家性命系于一身,他扛不起来。
吴岭:“段晓棠已经通读数本兵书。”
平时要训练,只有休沐日读书,都能读下来。吴越条件比她好,为何还是一副扶不上台面的模样。
吴越万万没想到,前几日扔出去的回旋镖会扎到自己身上。
今日因为吴岭的到来,营中将官们各个卖力,凑不进帅帐的,就在校场挥洒汗水。
导致段晓棠原本富裕的地盘,缩水不少。
早有吴越的护卫传信,说人往这边来早做准备。
段晓棠听过消息,并未作出调整,而是按部就班按照原有的计划训练。
吴岭等人过来的时候,段晓棠正带人围着校场跑马热身,然后在校场一角集合。
韩腾手指过去,向吴岭介绍道:“段晓棠训练的这批人马,打眼望过去两个字——齐整,比千牛卫监门卫都精神。”
世人都道四卫是花架子,殊不知人家装备、军士素质都占优,真打起来才知道谁是花架子。
吴岭不只看段晓棠一路人马,顺道也看看其他训练队伍。但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实在是人海茫茫殊无新意,放在右武卫还是左武卫都没有差别。
等再转到段晓棠一边时,段晓棠已经出列,在队伍举起旗子指挥变阵。
今日校场人多,击鼓容易互相干扰,故多用旗令。
人马刚开始移动,吴岭便看出来,“长蛇阵。”
韩腾微微笑道:“王爷眼力好,不过人少,看着短细了些,不大威风,但架势出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岭盯着略显粗壮的蛇头,眼睛微微一眯,“去点将台。”站得高看得清。
一条巨蟒在校场上威风凛凛的展开,向虚空中的敌人扑去,撕咬绞杀围困,虽然稚嫩,犹可见往后的威力。
三种变阵已到尾声,吴岭吩咐亲卫,“演练完让段晓棠上来。”
吴越心底一跳,吴岭的表情既不是高兴,又不似不高兴,反正他从来看不明白他父王。
之前请韩腾过目过,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对。
段晓棠上点将台时,额头还有一层薄汗。
见到她的第一时间,吴岭直言,“长蛇阵和谁学的?”
段晓棠厚着脸皮,“自学成才。”
吴岭只有浓浓的一声鼻音,“嗯?”
段晓棠咽咽口水,不知能否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打量台上几个人,余下都是护卫,应该不会传出去。
“我以前没接触过军阵,范长史给了几张阵图,蹲在校场边看了几天其他同僚训练,又和朋友下属讨论过,就开始训练。”
主体是段晓棠,其他人顶多给予建议,说自学成才没错。
段晓棠的路子不是一般的野,拿着一张阵图就敢干。
吴岭抓住最意外的人选,“朋友?”
段晓棠眨眨眼睛,“我上回跟你提的那位朋友。”
吴岭记性很好,很快想起来这位朋友是谁,冯晟的好外甥。问道:“蛇头和蛇头有什么区别?”
段晓棠琢磨一会,“尖头是毒蛇。”
吴岭:“本王说的是长蛇阵的蛇头,既观摩过他人演练,难道没有发现你摆的蛇头和其他人有何区别?”
段晓棠:“头部占比更大。”
吴岭:“为何?”
段晓棠振振有词,“机动兵力藏于头部,一旦敌人在前,则分兵迎击。”
韩腾眉头一跳,他当时也注意到段晓棠的阵头有些粗壮,只以为是新手生疏所致,不成想竟是故意为之。
吴岭望着远处台下刚刚演练完长蛇阵的人马,人穿甲马不穿,一水的轻骑。
段晓棠的做法有一定可行性,换句话说就是主动断头,但对军士执行能力要求极高。
吴岭手掌轻拍几下座椅扶手,不禁笑出来,不知气的还是乐的。
“本王这么多年,只见过一个人会摆粗头的长蛇阵,但他的蛇头里藏的是一队重骑,即可顺着蛇身游走,又能从蛇口吐出。我们管这叫毒蛇藏信。”
说的既是军阵,也是这个人。
段晓棠指挥轻骑都费尽心力,遑论重骑。“王爷说的谁?”该不会是冯晟。
吴岭:“先楚国公。”
吴越和韩腾不解,段晓棠背后勉强能拉上关系只有梁国公,还是纯洁的金钱关系,何时扯上楚国公。
自打段晓棠说出那位朋友来,吴岭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杨章与冯晟相交甚密之时,李君璞或许看过毒蛇藏信的长蛇阵图,但他年纪小不解真意,又未曾亲眼看过演练,自顾自琢磨出一套“断头”的战法理清逻辑。
他的想法影响到段晓棠,一想能给敌军一个大大的“惊喜”,果断地练了。
范成明等人根本瞧不出差别,至于韩腾,杨章纵横沙场的时候,他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将。等他出头时,杨章早已改头换面成为权臣坐镇中央,顶多知道楚国公曾用一字长蛇阵破敌。
现在朝中诸将,良莠不齐。却再难见如杨章一般能将轻重骑指挥得如臂使指的名将。
毒蛇藏信至此成为绝唱,也就吴岭这般的老人才知道当年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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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哪里还不明白,路子走错了。顿时苦着一张脸,“王爷你看还有没有搞头?”
吴岭毫不讳言,“别人头大是真毒蛇,你这头大是菜花蛇,不怕扯断脖子。”
段晓棠的想法没错,断头的确可以给敌人迎头一击,也就是她手下军士素质高,令行禁止,方才没有让阵型脱节。但到战场上,这点“惊吓”与付出的训练成本相比,根本不对等。
换作一般的队伍,早就自乱阵脚。算成账,大约是鸡肋。
“现在这点道行,老老实实做条细蛇吧。”吴岭说完负手离去。
离得远了,韩腾主动“承认错误”,“毒蛇藏信闻所未闻,属下当时看蛇头较大,只以为是生疏所致,哪知还藏着一道杀招。”
“不关你的事,”吴岭转身面向吴越,“你们就给了她一张阵图?”那张图还是范成明给的。
吴越将责任揽下来,“儿子谨记,日后演阵先照旧例来。”改阵都是以后的事。
实际段晓棠改阵根本没知会过吴越等人,说了也不懂。众人自有默契,训练的事段晓棠一人说了算。
这批军士的训练成果,吴岭不用等体测,只看顶着一颗大头全无脱节痕迹,便可见一斑。
交待韩腾:“等她能老老实实照搬三个军阵时,再拨两千人。”
韩腾拱手,“是。”
至于把段晓棠带歪的李君璞,吴岭没空计较,旁人给自家池子里的鱼喂饵,为何要管。
吴岭离开右武卫之时,回望巍峨的营门。因毒蛇藏信难得勾起一丝寂寥心绪。
当年的旧人走的走散的散,无论是恩是怨,是敌是友,剩下的都不多。
夕食之时,范成明见段晓棠马着一张脸一屁股坐在对面,问道:“你不回家?”以前休沐可是跑得最快的。
今天范成明没去校场,只听说吴岭观看段晓棠演练后,难得笑了,还把人召去说了好一会话。
段晓棠:“收拾烂摊子,没法回家。”
范成明先自我检视一番,自己没闯祸,庄旭滑溜得很更不会。若是吴越犯错,轮不到段晓棠来收拾。“出什么事了?”
吴越刚好过来,段晓棠顺势问道:“怎么处理,降职罚俸还是挨军棍?”前两条没问题,但第三个很难接受。
吴越不卖关子,平白让段晓棠悬心,“父王并未怪罪,说等你能规规矩矩摆出三个军阵时,再加两千人。”属于变相的认可。
三千人甚至一千人都不该是一个小小司戈能统率的,如今人马全部挂在范成明名下。
再过不久,范长史统率的兵马就会超过营中许多老将,但人皮糙肉厚靠山硬,不带怕的。
段晓棠知道这事在官面上算是过去了,长舒一口气。转而问范成明,“如果多加两千人,我还能回家么?”
范成明顿了顿,“现在划过来的,都不是新兵。”没影响。
庄旭:“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听起来像坏事变好事。
段晓棠不带任何感情和前因后果,将今天的事说出。
范成明压低声音,“楚国公的阵法,你认识杨家人?”
段晓棠只有一个说法,“不认识,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行之有效,段晓棠乐意将李君璞搬出来沾光,可现在这副情形,就不要一起丢脸了。
现在还不清楚,李君璞知道“自断头”其实是“蛇藏信”的晴天霹雳,会怎样。
毕竟底子在那里,段晓棠用一天将“大头”调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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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花两天时间巩固,经过范成明“验收”后,段晓棠果断提着包袱下班回家。
陈娘子开门,面露惊讶,“段郎君回来了!”今天不是休沐日。
“我以后回家住宿。”段晓棠进门看着空出来的院子,人都搬去作坊干活,难怪祝明月不在家。
回屋放下行李,又去西厢拿一坛酒,同陈娘子交待,“我去隔壁一趟,她们回来你转告一声。”
李君璞早到家了,毕竟人家的通勤时间短,还容易摸鱼。
李君璞人在书房,见段晓棠进来,举起一沓纸兴奋道:“大哥把舅舅的手稿和信件抄了一份回来,还写了许多当年之事。”
看着李君璞难得明亮的眼睛,段晓棠喉咙仿佛被堵住,提了提手中的酒坛示意,“要不要喝点酒?”
李君璞思考少饮酒的人借酒消愁的可能性,招呼段晓棠坐下。慢慢将书案上散乱的纸张书籍竹简收拾整齐,将屋外侍奉的仆人遣开,深吸一口气,方才道:“说吧!”
段晓棠将酒坛放在书案上,将吴岭的毒蛇藏信论一一道出。
李君璞的唇角缓缓往下垂,紧紧抿住,双手挡在脸前,半晌后传来一阵闷声,“从前最鄙夷赵括,没想到竟成了赵括。”
蛇藏信被理所当然地认作自断头,隐隐得意,何其可笑!
段晓棠相信,李君璞若能从军,或者亲眼见识军阵演练,定然能觉察出问题,可惜他没有机会。
那样的军阵只有杨章能摆出来,大吴军中流行的是规规矩矩的,从《孙子兵法.阵势篇》流传至今的长蛇阵。
李君璞慢慢将手放下,坚定道:“我想外放,哪怕贬官也在所不惜。”
到边关做一小卒,也比在长安空耗光阴强。
半晌后,却只能苦笑一声,“可我走不了!”
他若离开,大哥和三弟势必要回来一个。当初费多少心思,才把人送走避开风波。
再者他们现在根本不适合回长安,只能自己留下来。
从舅舅和大哥作出决定却功败垂成后,两家就注定苟延残喘,自己那点雄心壮志不过是迎面扑来的浪潮下一抹小小的劫灰。
段晓棠呐呐道:“其实……”斟酌着如何安慰。
其实大断头阵并不算错,只是收效甚微。尤其有杨章的毒蛇藏信珠玉在前,显得笨拙了些。
李君璞不想听段晓棠蹩脚的安慰,拿起旁边的一沓纸往烛台上点。
段晓棠急忙抢下来,“做什么?”
李君璞颓然道:“庸碌之人,有什么资格修书!”
从前自负才高,不过时运不济。哪知道一个简单的长蛇阵,笑话闹到南衙和吴岭跟前去了。
段晓棠厉声相激,“你不写以后你舅舅任人编排,好歹算半个当事人,你写还能少些疏漏。真落到别人手里,千八百条谬误好看?”
“再说,你现在除了编书还能干什么!”
李君璞慢慢抬起手在眼前打量,这双手提过枪握过剑,本该征战沙场。现在却只能编书做些笔墨功夫!
见李君璞平静下来,段晓棠:“我给你讲个笑话。”
李君璞微微抬眸,哪还用听笑话,我就是笑话。
段晓棠不管李君璞那点不成样的抵触,自顾自说道:“从前有个人,从不不为善只结仇。别人问他,你这样以后的日子怎么办。他说我只要好生保养,每天都有仇人死去,每天都是好日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和仇人比命长!
同样哥哥是大将军,李家还有爵位。范成明那个鬼样入仕都能混到果毅都尉,李君璞在京县尉上蹉跎几年,固然有李君玘出征失利的因素在,但被压得动弹不得,说没人指使谁信。
但凡能调动,哪怕不能外放武职,李君璞宁可去做文官也不愿意继续在万年县待下去。
和冯家李家牵连甚深又位高权重的楚国公杨胤嫌疑最大,现在只希望这个“仇人”能让李君璞燃起斗志。
李君璞明白段晓棠隐隐的劝慰,总要看看那人的下场才算甘心。可这种无能为力只能空待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对方煊赫,看不出半点颓势。
自怨自艾空垂泪不是李君璞的作风,轻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段晓棠瞟一眼一沓纸张,迟疑道:“不然我先帮你收起来。”万一待会激动起来烧了,过后肯定后悔。
李君璞轻轻摇头,段晓棠见状只能道:“那我走了,保重!”
段晓棠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李君璞强撑着去关门,将自己锁在屋里。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尚有理智,从博古架上取一个空匣子,将近来收集的信件书稿通通放进去,落下搭扣锁住,放在书案一角。
抽纸磨墨提笔,他想问问大哥,知不知道杨章的长蛇阵还有一重变化。
直到墨汁洇了纸张,还是一个字都没写下。问有什么用,平白叫大哥忧心。
自诩天骄,纸上谈兵口上论兵都是虚的,能侃侃而谈无非面对的都是没有实际领兵经验的年轻人。一旦见了真章就是这么可笑的结果。
李君璞明白,他早就被耽误了,只是不甘心不服气而已。
祝明月和林婉婉坐在正堂里,林婉婉扑过来抱住她,“欢迎段晓棠同学晚上回归我们温暖的大家庭。”
段晓棠回抱林婉婉,嘴上问道:“长林回来没?”
一回来问其他男人,祝明月挑眉,“怎么了?”
段晓棠手往隔壁一指,“心情不好,长林若在能去宽慰一二。”
祝明月:“没回来。”
林婉婉挽着段晓棠的胳膊,问道:“李二哥怎么了?”
段晓棠不得不再将长蛇阵的始末说一次。
祝明月感慨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哪行哪业都是如此。
林婉婉嘟着嘴,“河间王不是很缺人么,不能收了李二哥?”
段晓棠:“我推荐过,但河间王说和他舅舅关系不好,有仇。”
祝明月叹息一声,“这只是能宣之于口的原因。”
祝明月:“照李家原先的地位,底下必然有依附的将校。像晓棠这种单打独斗的没问题,可他这样的出身,一旦入南衙,必定援引原先冯李两家派系的人进去。”
“萝卜坑都是有数的!”这家多了那家就少了。
现在不想让李家翻身的,除了仇人,还有占了他们空出来位置的人。
一般的小山头比如荣国公燕国公,一旦吸收可以急速扩充势力,但指不定往后谁说了算,还容易被楚国公穿小鞋。
像河间王梁国公这样的大山头,又担心打破内部平衡。
所以当初白秀然说李家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天子亲召。
说什么恩怨,背后都是利益。
当年李君璞的确饱受期待,但他排行在后年纪又轻,处境已经如此尴尬。
遑论握着李家实权的李君玘,难怪要避到洛阳去。
林婉婉歪着头问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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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冲淡冯晟和李家的名声,那时他们可以不招人忌讳,重新开始。
或者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李家不一定有兵马,但有指挥人才又有关系,最是香饽饽。
祝明月对着林婉婉,轻描淡写道:“这就要看你了。”
林婉婉手指着鼻子,十分不解,“看我?”
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更改不得运。
祝明月:“你看男人的眼光不大行,而且他们的下场都不怎样。”科学不够玄学凑。
明星塌房严重点踩缝纫机,轻者退圈或者事业受阻,权臣塌房的后果就很难说了。
段晓棠扭头问道:“你认识楚国公?”
林婉婉摆摆手,“哪里认识,春风得意楼里单方面看过一眼。”忽然兴奋起来,“那脸那身段真的绝了,小说里描写的权臣一下有了脸,哐哐撞大墙!”
“之前没听你提过。”段晓棠清楚林婉婉偶尔花痴,但见帅哥竟然这么低调,一点口风都没漏过。
林婉婉抿了抿嘴角,手握拳拇指冲着祝明月,“祝姐说,他的年纪该当爷爷了!”
段晓棠扑到桌上笑起来,“哈哈!”
过去三十多岁的男人风华正茂,现在三十多岁的男人养儿抱孙。
一些年龄差笑话,百听不厌。
其实李君璞的处境并不算糟糕,官当着大宅子住着衣食无忧。
杜乔寒窗苦读十余年,千里跋涉考科举,中间落到土匪窝差点没命。五年内能坐到李君璞如今的位置,都算官运亨通。
但架不住对比太强烈,家世才华一样不缺,偏偏差一点运气,落到如今的地步,雄鹰被折断翅膀再不能搏击长空。
万年县令罗石收到李家下人来请假的消息,才知道自家县尉又又又病了。
一时半会找不到过往文档,问道:“没记错的话,今年李县尉请了三回病假。”
倒不是怀疑装病,是担心有隐疾。老人发病不意外,但年轻人总生病肯定有问题。
县丞躬身道:“禀县尊,这是第三回。”默默补充,你任上第二回。
京县官都是消耗品,以他们落马,呸,更新换代的速度,李君璞能在万年县干两三年,都不能叫“老人”,得称一句常青树。
除了本职的县尉,功仓户兵法士六曹,哪一曹缺人都能顶上,连县丞都代理过,只差没把县尊一脚踢开,自己当县令。
李君璞这样的人,连开摆,瞧着都比旁人敬业几分。
据说和前任县令水火不容,闹得不可开交。结果前任县令贬官,李君璞稳如泰山。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才能稳稳当当。
单从公心论,罗石觉得李君璞性情是冷了点,但有勇有谋会做事,本是勋爵出身,不惧长安城内的地痞纨绔。
万一病退,以后谁来做自己的左膀右臂。
寒门出身的二愣子、有勇无谋的莽夫,扛得住万年县的风吹浪打?
李君璞在书房枯坐一夜,加之醉酒,第二天理所当然的病了。
半夜发的高热,清早被打扫房间的仆人发现。李管家忙不迭去东院敲门,把还没去济生堂的林婉婉请来把脉。
没开门营业就等来第一单生意,林婉婉一点高兴不起来,李君璞这回受大刺激了。
李君璞老老实实喝药后小睡一会,冯四郎来了,据说是在家同娘子吵架出来躲躲风头。
李君璞想着这是少有待他真心实意的亲戚,虽然没心没肺了些。包了他一顿午食,忍了他叽叽喳喳一下午,再也忍不下去,让管家轰出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昭然下值后,本打算找李君璞喝酒,家都没回,在酒肆买两坛新丰酒,抱着便来了。
进门见管家吞吞吐吐,道自家郎君病了,最好别再拿酒勾着他。
徐昭然半信半疑,进卧房见李君璞病病歪歪躺在床上,开口第一句,“真病啦?”
李君璞原本半支着身体相迎,闻言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直接往后躺倒,落回枕上,撇过脸道:“怎么来啦?”
徐昭然晃晃手里的酒坛子,“找你喝酒。”
李君璞叹气,“等我痊愈陪你喝。”
徐昭然在床边找个矮凳坐下,“怎么回事,又病了?”还是真病。
段晓棠在门外探头探脑,见徐昭然坐在屋里,大大方方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我熬了点小米粥,有利于身体恢复。喝药之前先喝粥。”
徐昭然奇道:“今天不是休沐日。”
段晓棠:“我晚上能回家了。”
徐昭然点点头,白秀然当是高兴。夜晚宿在营中,暴露的风险太大。
李君璞头往里一转,背着身体。
徐昭然一看情形觉得不对,吵架还是打架了?毫无疑问,李君璞这场病和段晓棠脱不了干系,最次也得是知道内情。
段晓棠自顾自在床边坐下,“病西施是美女惹人怜惜,你生病只能我和徐大陪着大眼瞪小眼。”
李君璞睁眼面前只有深色的床幔,不得不转过身来,慢慢将身体撑起来,正色道:“昨天,我居然在想,要不要嫉妒你!”
闻言,段晓棠肩膀微微耸动轻笑一声,“恭喜你,终于有凡人的情绪!”
徐昭然都不用掐指算,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段晓棠身上唯有一点值得李君璞嫉妒,老毛病!
徐昭然:“其实……”你俩若是能换换就好了。
话没说完,被李君璞和段晓棠异口同声打断,“闭嘴。”
在徐昭然这种爱情事业双丰收的人面前,他俩同仇敌忾。
李君璞不打算和自己的肚子作对,对段晓棠道:“粥呢?”
段晓棠:“刚好可以入口,还配了些小咸菜。”
刚把粥碗取出来,李管家进门,“二郎君,罗县令来了。”
顶头上司不得不见,段晓棠将粥放回食盒。
李君璞目光留恋粥碗一瞬,吩咐道:“来人,梳洗更衣!”
梳头洗脸穿上外套,重新躺回床上,若是女子还要敷面插戴首饰。
段晓棠同徐昭然不想见人,躲到东厢房去。
段晓棠:“不是折腾病人么?”
徐昭然:“礼节如此,不想麻烦的话,可以放下帐幔或者竖起屏风。”
段晓棠心想,顶头上司能避而不见么。“以后谁来探病这么折腾人,非得把他打出去。”
徐昭然暗道,李君璞虽病,但揍几个人不成问题。
常说七品县令,但京县令非同一般,万年县令正五品上。一个总受夹板气的小县衙,主职官员穿浅绯官服。
段晓棠透过窗户见人被引入正房,唇上的胡须精心修剪过,看起来一身正气,小声道:“看着和他前任不似一路货色。”
贪官奸官也是官,外表不能断定本质,大吴做官要看外形,尖嘴猴腮形容猥琐不能取。
“也许。”现任万年县令为官如何,徐昭然没打听过,但李君璞不似之前苦大仇深,应该同这位上司相处不错。
段晓棠:“催工催到家里来。”万年县又不是离了李君璞不转了。
徐昭然不得不纠正段晓棠的想法,“这是人情、关心、看重。”
段晓棠暗道这样的人情要不起,等徐昭然生病,千牛卫的大佬们天天轮流去探病,他就知道这份看重有多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东厢房桌上放着一些应季水果,段晓棠问道:“吃水果么?”
徐昭然不以为意,“你吃吧!”
段晓棠:“我一个人吃不完。”
徐昭然转头看到果盘里的水果,直言,“桃梨分食意头不佳。”说得浅白怕段晓棠不明白。
段晓棠拿起一个梨在手里抛来抛去,“我和范成明天天在营中分梨吃。”尤其是没事干成天在校场追着他打的时候。
徐昭然感慨道:“你们真是无所顾忌。”
熬了两刻钟终于把热情罗县令熬走了,段晓棠再回正房,李君璞已经端起粥喝起来,看来真是饿惨了。
段晓棠甩手进门,“你们说什么,这么久?”
李君璞:“一些勉励之语。”
段晓棠“哦”一声,“画饼,喝粥作甚,吃饼就够了。”
徐昭然:“你觉得说什么才不算画饼。”
“升官进职,真金白银。”段晓棠格外强调,“嘴上说的不算,要落到实处。”
徐昭然:“庸俗!”
“说的对!”依李君璞如今的情形,三五几句话根本打动不了。“不过现在这位罗县尊还不错。”至少愿意做做表面功夫。
京县令位低职重,有好有坏,有阴险有公义,就是没有蠢货。
李君璞心病难愈,身上的病倒是好的七七八八。
段晓棠在小校场思考下一个军阵怎么练习。
在小校场的通常是营中将官,自从吴越来了,基本归他使用。
吴越身上有一些童子功但不多,日日锤炼武艺,很快将范成明和庄旭甩在身后。
但并不值得炫耀,这两位分属太平坊六罴,一个军队里的文官,一个知名哥宝男,水平高低大家心里都有数。
吴越长剑挑飞护卫的短刀,却并不心喜。武艺进步,但绝不到一日千里的地步。
冲着树荫下的段晓棠道:“段司戈,请上前。”
段晓棠信步过来,吴越下巴指指地上掉落的短刀。
段晓棠拾刀冲向吴越,气势如虹,刀法犀利。刀刃犹如闪电划破空气,带起阵阵破空声。
每一次刀刃的挥舞,都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要将一切敌人斩成碎片。
与之相比,吴越逊色多了。
长剑落地,而段晓棠的短刀搭在吴越肩上,距离脖子两寸。
段晓棠将短刀收回扔给护卫,习武卡在这里,无非护卫不敢犯上,而尊贵的河间王世子亦不敢以身犯险。
段晓棠的刀法凌厉让吴越一时心驰神往,从刚才的惊心动魄中醒过神,立刻追上来,问道:“你当初为何选择练刀?”
段晓棠:“求速成。”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吴越转头看见自己落在地上的佩剑,已经被护卫插回剑鞘。
剑是兵器亦是礼器,素有百兵之君的称号,自己唯有学剑。
段晓棠感慨,“不过速成的有一点不好,我在王爷面前还手都难。”
“只有你才这样想。”换做其他人这般说法,吴越指不定猜测是不是隐射。
但从段晓棠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单纯感慨自己和吴岭的差距,而非拿吴岭和吴越比较,虽然少少沾上一点台风尾。
段晓棠早就发现,吴越对营中诸将隐隐有一些“别扭”,照理说作为当之无愧的继承人,拉拢手到擒来。
但到吴越总是反复考虑试探,最开始以为他是闲散惯了,性情内向,手段不够娴熟。
后来发现锦绣堆里长大,人情往来刻在骨子里,就是单纯的看这些人“别扭”。
段晓棠:“你知道我想什么?论迹不论心。”
“好一个论迹不论心。每一个人嘴上说着效忠,心里却总拿我和父王还有哥哥们比较。”吴越若是青出于蓝还好,偏偏是垫底的那一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啊?”段晓棠脱口而出,不是人之常情么?
说段晓棠私底下没有拿吴越和吴岭比较过,是假话。无非理智清楚父子处境不一样,比较没有意义。
但确实没有拿吴越和他的哥哥们比较过,因为不认识。
吴越应该和自己比较,今天比昨天进步一点,就是胜利。
段晓棠人虽进右武卫,心还在外头。平时一心一意练兵,两耳不闻窗外事,所有杂务都交给范成明和庄旭处置。
和营中高阶将官大部分只有打个照面的交情,指望她去交际只能是奢望。
加之妥妥的外来户,说雾里看花真不是自作孤傲。
吴越不吝于挑破,“不提整个南衙,只说右武卫,韩大将军以前是大哥的弓马师父,武将军的姊妹和二哥定过亲。”
段晓棠近一段时间只模糊了解一点右武卫复杂的姻亲关系,还真没研究过他们同河间王府的亲疏。
听到这里忍不住挑眉,手指着左武卫的方向,“梁景春的母亲?”
说完才觉得不对,梁景春和吴越年纪相仿,吴越二哥的年纪肯定没那么大。
“远亲,”吴越真是佩服段晓棠跑题的能力,索性跑到底,“隔壁范大将军同三哥一起长大,情非莫逆。尚未归营的云麾将军当年也是跟随三哥一同征战。”
“营中还有许多人,都是哥哥们的旧部。”
段晓棠不知道吴越没提年纪更相近的四五六,是他们的人不在右武卫,还是河间王连死三个儿子,让底下人不敢再轻易下注。
亦或吴岭有意为之,觉得前头几个儿子的旧部,对吴越而言更安全。
只要想想这种情形都觉得头皮发麻,遍地是旧人,偏偏宛宛不类卿。
前者说的是吴越对诸将,后者说的诸将看吴越。
吴越从小被放养,但前几个儿子河间王再不负责,也会延请名师精心教导。
若说吴越和哥哥们有多深的感情不大可能,他连吴岭都不大亲近。王府公子皇室后裔,野心天然就有,一心奔着当富贵闲人去,说没人刻意引导谁信。
时间和死亡会美化许多东西,于所有人都一样。
活人哪能和死人争,本就没有优势,如今更是劣上加劣。
段晓棠没打算给吴越灌“你很优秀”之类的鸡汤,直言道:“这是人之常情。”
“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身份,问心无愧就行!”
至于会不会给吴越平白增加负担,开玩笑!
你以为他有多强的责任感,从前一样姓吴,是王府公子,也没想着一心报国,反而成天泡在春风得意楼。
最大的负责任,就是没给万年县衙和李君璞添麻烦。
尽力做到分内之事,做不到的,他会给自己找到自洽的理由。
似乎身边每一个人,论摆烂摸鱼都比李君璞有天分。
李君璞绝非鲁钝之人,日复一日为公务而苦,是责任感爆棚还是唯有自罚才能刻苦铭心,另一种层面上放纵,不肯和自己和解。
若让李君璞给长安城的纨绔们分分类,平康坊闹事、城外塌青苗、欺男霸女的是坏纨绔,老老实实吃喝玩乐只祸害自己的,就是好纨绔。
现在,段晓棠面前有一群。
今天是范成明预告无数次的生辰,早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不该多生期待。
吹牛的、拼酒的、赌钱的、投壶的、还有投湖的,没错,脱了衣裳往湖里跳的……好在没有更辣眼睛的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对大吴的未来生不出期待,没有一个项目正能量。南衙以后交到这群人手里,何愁不完。
转念一想,徐昭然和白湛等人玩的时候,也没提过忠君报国之类的话。
玩乐,何必上纲上线!
吴越没来,宫里一位小公主生辰,他进宫给侄女庆祝。送来一匹骏马,特意说明,是给范成明的生辰礼,就怕被范成达截留。
看范成明多喜欢,恨不得拉到湖边,和他的狐朋狗友一起洗澡。
段晓棠送的匕首,白秀然选的。为了范成明脆弱的小心灵,瞒下这一截。
今天的情形,吴越不来反而更好,身份高又和这帮人玩不到一块去。
礼到人不到,两边反而自在。
就他和范成明相看不说两相厌的关系,私下离得远些更好。
段晓棠一直觉得子承父业是虚话,强扭的瓜不甜。没必要让孩子延续父辈的道路,可以选择自己的理想。
最开始认为吴越被强行拉入南衙体系,是违逆个人意愿。
没人问过他想不想做掌兵王爷征战四方,就像幼时没人问过他有没有野心,要不要功名利禄,便决定他往后就是一个富贵闲人。
一个不擅长武艺兵法,不与南衙将官来往,畏惧战场的王孙公子,突兀地被扔进右武卫。
有时候,段晓棠在吴越身上看到自己,强迫接受、适应、学习的样子。
但随着对南衙的了解,以及李君璞的遭遇,段晓棠终于明白,吴越为何非得入南衙。
作为吴岭当前唯一的子嗣,于公于私他都是接手南衙的最好人选。
吴越若贪图安逸往后退一步,皇帝、皇子、宗室、门阀世家都会忍不住伸手,诸卫大将军会不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也是未知数。
选择一多就会乱,而南衙特殊的性质,注定要流血,而且血流成河。
南衙被吴岭经营多年,吴越上位,无论父亲还是哥哥们的旧部,都会自动团结到他周围。
这是维护南衙安稳,保障大部分人利益最简单直接的手段。
区区一个吴越的意愿,在这如山一般的责任下,显得微乎其微。而吴越,未必没有野心。
在孝道和血缘加持下,只要不是天生逆子,就不会对吴岭留下的旧部痛下杀手。
范成达难道不清楚吴越和范成明关系不好,可他一样把弟弟送到右武卫,自己也支持吴越。
为什么?
只要不谋逆造反,范成达哪怕有朝一日战死。看在他的功绩情面,吴越也要保范成明一世富贵,往后提携他的子嗣。
这是大吴将门间心照不宣的规则。
倘若南衙换一个人做主,范家有没有这个待遇不说,范成达作为前任南衙之主的心腹,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都是问题。
而李家的问题在于,李君玘自立不成,遭到旧主毫不留情的打压,冯李一系自此沉寂一蹶不振。
这就是大吴官场生存法则,比起莫须有的帝王恩威国家政策,更仰仗“将主”“恩主”的良心。
真正做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光自己的生死荣辱,连子孙后代一起绑上。
恩出于上,这个“上”不是国家朝廷亦或皇帝,而是上司。
下属向上司效忠,上司向皇帝效忠,这就是大吴朝廷的运作方式,能最有效的降低管理成本。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但大吴各派系的门户之见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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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皇权衰微,各方的矛盾再无法压制调和,这个尚武的社会会滑向何方不得而知。
段晓棠只能根据目前小小窥见的一角,结合以前的学习过的历史经验来分析。
目前看来,尚且安稳。
饮下一口甜腻的奶茶,再掰一块红豆面包,段晓棠承认有些齁住。
范府订了蛋糕席,放在桌上当点心食用,不得不感叹范成达真有钱。
不光大纨绔们喜欢,小纨绔们也很喜欢,一个个恨不得把脸埋进去。
范成明邀请一堆狐朋狗友,狐狗们又把自家小孩带来一起玩。
如果在长安街头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抱着四五岁的孩子,他们的关系可能是父子、兄弟、叔侄甚至爷孙。
范成明邀来的朋友清一色阳光开朗大男孩,但带来的孩子有男有女,总体女孩少些,而且年纪偏小。
段晓棠站在旁边看着十几个小孩子拉开一场大戏,年纪大点的都不和他们混,嫌丢人。
从两军对垒到忠臣良相再到结婚拜堂,动作到位台词标准,一水小戏精。
小男孩不愿意当新娘,两个小女孩抓他手按住脖子,不当也得当。
段晓棠哑然失笑,想着白秀然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彪悍。转念想到,这出戏场面宏大演员真情实感,但逻辑混乱,最后到底谁和谁结婚?
大戏终有落幕,等段晓棠缓过神,已经换成新游戏——捉迷藏。
一个小孩子跑到段晓棠身后蹲下,掀起自己外袍把头脸一罩,小声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掩耳盗铃是不是太明显。
段晓棠这点身形根本不是当遮蔽物的料,但还是讲义气站着不动。
不出意料,身后的小尾巴很快被揪出来。
过了一会,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到段晓棠面前,仰着脸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问道:“你是谁?”
段晓棠蹲下,与之平视,自我介绍道:“我是段晓棠,可以叫我段郎君或者段司戈。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段晓棠蹲下的动作让小女孩好感度倍增,毕竟总仰着头很累的。骄傲道:“我是大娘,范大娘。”
段晓棠忍不住嘴角抽抽,名字真是别具一格。这个地方这个姓氏,认出范大娘就是刚刚“强迫”小男孩的其中一员,真是虎父无犬女。
范大娘叉着腰,奶声奶气道:“段郎君,你想和我们玩吗?”不然为什么眼巴巴在旁边看这么久。
段晓棠谨慎问道:“你们玩什么?”过家家之类可不来。
范大娘道:“老鹰捉小鸡。”
段晓棠分析三个角色,果断道:“我不当小鸡。”腰一直弯着得断。
范大娘:“我当老鹰,你当母鸡。”
行,老母鸡就老母鸡吧。
段晓棠背后站着六七个萝卜头,身量最高的排第一个,紧紧抓着前头“老母鸡”腰间的衣裳。
段晓棠拍拍手,“母鸡准备好了,小鸡准备好了么?”
背后齐声答道:“准备好了!”
段晓棠冲着对面的蓄势待发的范大娘道:“老鹰准备好了吗?”
范大娘坚定道:“准备好了!”
狐狗们起哄玩相扑,范成明左右四顾,得找一个能镇场子的人,问道:“段晓棠呢?”
庄旭往对面一指,“在那边陪小孩们玩。”宴席坐小孩那桌真不是说来玩玩的。
段晓棠玩游戏从来都是认真的,论防守别说范大娘还是个孩子,她就是个成人也占不到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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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顿时头皮发麻,疾步过去,蹲下关切道:“摔疼了吗?”
母鸡都把小鸡带到眼前了,范大娘将要涌出的眼泪立刻憋回去,一骨碌爬起来,绕过段晓棠冲到小鸡堆里“大杀特杀”。
徒留段晓棠风中凌乱,范成明的侄女和他一点都不像。
范成明生辰之后,轮到河间王府的世子册封宴。
一大早白秀然派的人登门,帮祝明月和林婉婉梳妆打扮,旁边还有一个老嬷嬷讲述宴会禁忌。
早上时间紧,昨晚两人把头发洗好,两个婢女正帮她们梳顺预备挽髻。
祝明月头发乌亮,蓄了半年,堪堪到腰上,林婉婉更短一些。
至于多少,理发店都很少提供打薄服务,还提什么发量。
头发不长不多,若梳高髻势必用到假发,婢女从梳妆盒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发包往祝明月头上插。
祝明月连忙抬手制止,问道:“这是什么发?”
婢女:“人发。”
祝明月:“从哪来的?”
假发的来源的无非几样,家贫卖发、寺庙剃度后的头发,或者战场上割掉敌人的头发。
讲究些的贵妇人,会特意养一两个发质好的婢女,剪她们的头发充作假发。
婢女:“都是干净的。”也不知说的来源干净还是洗的干净。
祝明月连来源不明的二手首饰都不戴,遑论别人的头发。谁小时候没听过几个关于头发的鬼故事。
“只用真发,不够的话戴花冠,将头发都收进去。”
林婉婉见状,急忙道:“我也只用自己的头发。”
主人怎么说当然怎么做,婢女们连忙更换方案,怎么用短而少的头发梳出一个看起来茂盛的发髻。
林婉婉:“有些高髻好漂亮,以后都梳不了。”
祝明月:“可以把你掉的头发收集起来做假发包。”
若非头顶正在“动工”,林婉婉非得捂住头发大喊一句辩驳,我没有掉头发。
是否掉头发,见仁见智。
以后会不会有人偷偷做假发包,也不得而知。
林婉婉的头发向后反挽,形成一个圆形的发座,用简单发簪固定。剩余头发分为两股打成辫子反挽在发座上,是谓漆鬟髻。
祝明月的发型更复杂,乐游反绾髻。发缕在头顶多次盘旋,收入中间发髻,给人一种古典而高贵的感觉。
祝明月用林婉婉做的胭脂水粉,亲自动手化妆,时不时和婢女们讨论士族间流行的妆面。
祝明月:“能保持多久?”
林婉婉:“两个时辰,不运动的话能再多半个时辰。”
婢女:“娘子们放心,婢子会带上补妆的胭脂水粉。”
祝明月化妆的时候格外注意下手别太重,不然妆花了太难看。
此时流行的花靥斜红太夸张,只在两人额间各画上一朵花钿。
换上早准备好的华服,再坐回镜子前插上装饰用钗环珠玉,就是传说中随便拔根簪子能赏人的那种。
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赤金镶珠花簪、团凤坠珠钗、玲珑山茶花珠钗、赤金垂珠耳坠、丁香米珠耳坠……
段晓棠一旁啧啧道:“头还能动吗?”活脱脱两个首饰展览架。
林婉婉扶着脖子,“有点沉。”
祝明月头上更多,尚能稳住,“还行。”
她们精简装饰,已经觉得头大如斗。习惯披头散发或者一个马尾打天下的现代女性,深深懂得大吴贵妇人的不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一年搞一次差不多,”缓缓转头问道:“晓棠,怎么样?”
段晓棠实话实说,“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美。”
尤其祝明月满头珠翠,根本不敢靠的太近,生怕勾着头发衣裳,或者不小心被珠宝边缘划到。
林婉婉轻摸发鬓,“自己美就行。”
段晓棠看看天色,“时间差不多,我们出发吧!”
段晓棠找的领路人是昭武校尉宁岩的母亲,河间王府外人来车往,不方便汇合。
她们先去宁岩家里,然后跟着宁老夫人一起去王府。
南衙将门居住集中,宁家与范家相距不远。
祝明月和林婉婉盈盈一拜,宁老夫人夸赞道:“好俊俏的两个小娘子。”今日之后恐怕所有人都知道,右武卫段司戈家里有一对漂亮的小姐妹。
宁老夫人原以为年轻娘子容貌冶丽,必然好高骛远,想着攀高枝招贵婿。
见小姐妹俩眼神清明,便知道不是轻佻人,愈加和善两分。
林婉婉好奇道:“老夫人,王府的饭菜好吃么?”
祝明月轻轻握着林婉婉的手,取笑道:“她呀,长了一颗吃心。”
宁老夫人:“滋味当是不错。”还是个孩子心性,只惦记着吃食,但谁人赴宴只为一口吃的。
段晓棠挂名王府护卫,今天头一次到王府。
范成明和几个南衙子弟在门口当迎宾,拉着段晓棠胳膊交待道:“进去找庄三就行。”担心第一次来王府失了礼数。
段晓棠轻轻点头,“明白。”
女眷的马车一路到二门停下,祝明月和林婉婉一左一右扶着宁老夫人下马车,缓步走进宴会厅。
相熟人家的女眷上前问候,“老夫人,从哪找来的两个标志人?”
宁老夫人笑呵呵道:“是我们营里段司戈的表姐妹,祝娘子林娘子。”再给两人介绍,“这是左武卫的梁夫人,她娘家兄弟是营里的武将军。”
时人称呼已婚女子,有称夫姓有称父姓,不一而足。
祝明月林婉婉位低先行礼,“梁夫人安。”
梁夫人笑意盈盈,“哪位是祝娘子,哪位是林娘子?”八品司戈都能进入王府正宴,段晓棠果然很受重视。
门口一番寒暄,几人相携进入宴会厅。
宁老夫人再引荐几位几人,多是右武卫的家眷。今天主要带两人露露面认认脸。
祝明月没有出风头的想法,安安静静坐在宁老夫人身后,听她们说起各家的婚丧嫁娶添丁进口,暗暗分析亲疏远近,时不时附和两句。
林婉婉听到一个看起来只二十五六的年轻女人说道,她女儿今年定亲明年出嫁。
冲着祝明月微微挑眉,以前说不定以为是后娘,照现在的情况,十之八九是亲娘。
差几岁差一辈!
祝明月挑眉回敬,她有个鬼的年龄焦虑,走到哪里都是老娘最美。
林婉婉坐得久待不住,和几个年轻小娘子去院子里看歌舞。
王府安排许多歌舞伎在庭院中表演,胡旋舞,心应弦,手应鼓。
胡腾舞的舞者有时如小鸟展翅急蹴环行,舞步飘逸如同车轮旋转;有时反手叉腰,身体后仰,姿态如弯月悠扬。
绿腰舞的舞姿轻盈,疾徐变化,舞步灵动,犹如翡翠在兰苕中嬉戏,又似游龙般舞动。当舞袖低回时,轻盈的姿态如莲花在波浪中摇曳,节奏加快,舞袖飞举,又像风搅雪花般的飘逸。
林婉婉感慨道:“比东西市的精彩多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梁景春的小妹妹梁林芳点头道:“王府家伎,当然不一般。”
另一边的小娘子叫宁婵,是宁老夫人族中的晚辈,亲哥哥就是右屯卫的宁封,同范成明同列太平坊六罴。道:“我们去那边看看。”
一方绷竹席的长方案摆在中间,数个女子围坐在旁奏乐和行酒令。
三个小学渣怕被突然点将出列,上去丢人现眼,急忙退走。
这哪里是个庭院,分明是大型游园会。射覆、投壶、藏勾……
林婉婉暗暗吐一口气,“我一样不会。”
梁林芳好奇道:“林姐姐,以前住哪儿?”怎么连这些简单的小游戏都不会。
林婉婉:“乡下。”
大吴百姓日子虽一般,但顶级权贵实在逍遥。
宁婵提醒道:“有些人家办宴会,还要写诗呢。”也就河间王不爱文学,今日席间才少了几个才女出风头。
林婉婉以为宴会是吃吃喝喝,结果人家的宴会要比拼才艺。她有个鬼的才艺,跳兔子舞还是唱小跳蛙,或者当场表演一个人体缝合。
害怕地捂着小胸口,“我还是比较适合回家躺着。”
林婉婉热衷于躺平,难道段晓棠不是么。
“来这干嘛?”段晓棠被庄旭拖来校场,校场意味着活动比试,之前没听吴越和范成明漏过口风,轮不到自己上场。
庄旭:“带你认认人。”不爱交际可以,但最好把人头认熟了。“河间王府的宴会校场才是最大的看头。”
校场正前方搭起凉棚,吴岭坐在正中间,吴越侧坐其后。往下两边蝶翅边散开两列。
段晓棠眼尖,发现白隽居然没捞到前几个位置,他身后是白旻和白湛。
白隽这会正和好友裴续念叨,“三娘新学一种针法,说要给我做衣裳。”
裴续眼睛斜向后瞟一眼,白旻不动如山。暗道做衣裳,不如指望她今日能上阵连挑数人。
这么多年落得一个荷包,衣裳远在天边。
裴续不打击老父亲脆弱的自尊心,夸赞道:“三娘向来孝顺,你有福了。”
庄旭先给段晓棠介绍台上的大人物,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再往下没资格坐在台上。
段晓棠只多看一眼传说中的楚国公杨胤,果然是林婉婉会喜欢的类型之一。
不过她喜欢的类型多了,长得好看的都喜欢。
庄旭:“这种场合,一般都是没成亲没定亲的上去。”
除了鸿门宴,哪种宴会都逃不过相亲的功能。
段晓棠抬头,对面果然聚集了不少女郎,却没法从人群中一下把白秀然等人找出来。
河间王府的校场军备齐全,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样样俱全。有人上去演练一套剑法枪法。这些都可以练套路,外行看不出门道。
还是真刀真枪的比拼好,一眼就看出谁更厉害。
庄旭像主持人似的,一个个介绍上场的“表演”选手,他不认识的,旁边的武俊江和孟章自动补全。
南衙体系内的他们基本认识,南衙之外的,名声响亮的没见过也听说过。
可以说,大吴当前的青年才俊基本在这儿——野无遗才。
段晓棠猛地瞪着场中人,“徐昭然怎么上去了?”不是未婚专场么。
庄旭轻咳两声,“刚刚被打下去的是千牛卫的人。”而且输的极其难看。
徐昭然是为找回场子,维护千牛卫的集体荣誉。
段晓棠:“他不可能一直守着擂。”又不是人间全无敌,迟早被人打下去。
孟章:“这场胜利便是赢,”若是右武卫的人输的难看,他们也得上场,“段司戈不如去露一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笑道:“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今天整个王府里,恐怕自己官品最低。
庄旭轻声道:“她不合适。”倒不是说段晓棠古里古怪的过不下去就离的观念,而是吴岭对段晓棠安排不是在贵人们面前露脸,而在别处。
上来救场的徐昭然果不其然击败对手,而后非常有风度的一起下台。
梁林芳激动地鼓掌,“徐大郎真是厉害!”
宁婵点头附和,格外补充一句,“所以说英雄配美人。”
林婉婉和梁林芳齐齐转头望着她,少女,你该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吧。
宁婵解释道:“我说的英雄是白三娘。”徐昭然再厉害也只打一个,白秀然可是一个打六个,哪怕六个里面有一个亲哥哥,也不减崇拜。
宁封那等混账,该打,只恨自己打不过。
宁婵支起下巴,“为何没有让女子一展身手的擂台,我以前都不知晓长安城中,还有白三娘这一号人物。”
梁林芳上上下下打量三人,迟疑道:“满头珠翠衣饰繁琐,若是比武非得重新梳妆打扮不可。”太麻烦。
宁婵仰着头,“若我武功盖世,梳洗换衣又如何。”
林婉婉没有接话,两个小女孩没有想到,她们其实可以不打扮得这么累赘。
世风如此,非是一人两人可以改变。
地里的韭菜一茬接一茬,长安的青年才俊亦是一轮接一轮。
演练比武结束,轮到射艺。
白隽轻拍白湛的肩膀,“二郎,下场试试。”
白湛神情振奋,“是,父亲。”满心高兴地提着弓下高台。
庄旭问道:“白二郎,射艺如何?”
段晓棠不知白家如何打算,留一手还是露一手,只能模糊回答:“还行。”右武卫没几人能比得上他。
见白湛骑马入场,庄旭惊讶道:“竟是骑射。”
白湛骑在马上,拉起弓箭,手如磐石,眼神坚定而专注,瞄准目标,用力释放箭矢,像一道闪电,划破空气,直射箭靶。
骏马疾驰一圈,十靶九中。
庄旭情不自禁鼓掌,“好!”
吴岭:“有几分梁国公早年的风采!”
白隽暗道吴岭今天会说话,父子两一起夸。嘴上谦虚道:“小子年轻,还需多加历练。”
杨胤举杯遮挡微挑的表情,打量对面的白旻,你能容忍弟弟比你优秀么。
白湛之后,陆陆续续有一些公侯子弟下场,只是再不如这般精彩。
照往常宴会的规矩,通常会有一个环节专门留给主人家子弟展示,剑法、射艺、书法、诗文……不一而足。
但轮到河间王府,众人默契地将这一环节省略,没将吴越拱上去。一来隐约知道些底细,二来资历深的人大概还记得,河间王府的世子册封宴,自己参加过两回。
河间王府凋零至此,还能要求多高,活着就行。
今天大家汇聚一堂共襄盛举,为的就是看看王府的大活人——吴越。
平庸才好,尤其对南衙之外的人,他们可不想往后几十年,再和一个强势的南衙之主打交道。
那滋味,谁尝谁知道。
虎父犬子,就是对吴岭最大的报应。
宴席散后,祝明月和林婉婉一上马车,就把头上的钗环卸了,直接回家,不在乎失礼与否。
再不卸掉,脖子就要断掉了。习惯轻装上阵的人,怎么可能短时间适应头上顶几斤的日子。
哪怕是金子,心里上的安慰,也抵消不了生理上的不适。
赵璎珞回家,见林婉婉披着头发,五指成爪按摩头皮。“王府怎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滔滔不绝介绍一天的见闻,头一个说的就是吃食,“北方的熊鹿,南方的狸虾蟹鳖,还有鸡鸭鹅牛羊兔鹤鹑等等,山珍海味,水陆杂陈。”
林婉婉看到这些,头一个想的就是够判几年。
林婉婉:“有一道名字取的奇怪,素蒸音声部,是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一群歌女舞女,说是看菜。”
“看菜?”赵璎珞望名知义,“能看不能吃。”
林婉婉忙不迭点头,应该是能吃的,但同它出众的外形相比,味道相形见绌。
林婉婉自诩见多识广,可今日去河间王府长一回见识,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以前在酒店吃饭,装饰性的摆盘见过不少,向来不屑一顾。今天在河间王府的宴席上见到素蒸音声部,第一反应是巧夺天工,再后才是想到会不会浪费。
几个月的穿越生活,从未缺衣少食过,却比从前任何时候更珍惜粮食。
哪怕知道今日宴席上的剩菜并不会浪费,可能是进王府奴仆的肚子,还是会有隐约的不适。
段晓棠洗完澡换了衣裳,用毛巾擦着头发进来,问道:“长林上回寄信,说什么时候回来?”
杜乔跟着上司去洛阳查访吏治,借着隔壁李家的回长安的人带信回来,看来他在洛阳和李君玘搭上线。
大将军之位没了,李君玘还有爵位,在洛阳的日子不会难过。杜乔得他照应,总会方便两分。
“信上说是半个月,”赵璎珞扣除路程时间,“就这两三天。”
祝明月同样披着头发进来,她和林婉婉最近两天都不想见过于沉重的首饰,哪怕不为艰难的脖子着想,也要惦念几分可怜的头发。
祝明月故意开玩笑,“想他?”
段晓棠仰倒在椅子上,“想他的本事。”
林婉婉:“你想找他干嘛?”
段晓棠:“编一本类似“人之初,性本善”的军事启蒙读物,基础兵法军规融入其中,如何?”
祝明月只有一句评价,“还没放弃?”
打从段晓棠练兵的第一天,她就一直在往推广基础教育的方向,伸出试探的小脚脚。
从让军士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同袍的名字,到带着旅帅摸透军阵,一直没放弃过。
但这件事不能明目张胆的做,只能打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旗号。
段晓棠也曾打着“教学相长”的名号教过几位旅帅《孙子兵法》,至于结果,不提也罢。
质疑李君璞,理解李君璞,成为李君璞。
祝明月:“这事得从长计议。”连普通经书世家都严防死守,何况军事兵法。“你最好和长林还有隔壁那位好生商量一番。”
李君璞虽然在长蛇阵上小栽一回跟头,但论大吴将门心态的了解,是周围可信任之人中的第一人。
段晓棠点头,“我知道。”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出差的杜乔盼回来了。
再不回来,段晓棠都觉得他掏的房租是打水漂。
杜乔马不停蹄将洛阳故人给家人带的东西分别送到柳家和李家去,以现在的交通条件,每一个远行的人都要化身快递员。
再提着一个大包袱送到东院,是洛阳时兴的吃食玩具,一些小玩意。
洛阳的锦缎瓷器亦是知名,一来太贵买不起,二来杜乔自认他的选的东西不大可能会合女子意,索性另辟蹊径。
见到段晓棠在家,亦是高兴,“能回家了!”
段晓棠:“嗯。”
林婉婉好奇道:“洛阳怎么样,好不好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原以为长安已是锦绣安乐窝,洛阳更甚。”此去是为查访吏治,结果不言而喻。
杜乔避开这一节,说起洛阳的人事风物。
柳家大郎柳慎,人如其名是个忠厚之人。原本柳恪是托自家大哥照应下杜乔,人在他乡熟人好办事。
哪知道柳慎还将杜乔引荐给李君玘,李家和柳家多年邻居,同在洛阳,柳慎与李君玘自然多亲近两分。
杜乔哪知道李君玘居然知道自己,看来是李君璞过往在信件中提过。
林婉婉:“李家大哥人怎么样?”
杜乔:“他们兄弟两相貌相似,永康公看着成熟威严些。”
林婉婉:“是不是很凶?”李君璞提过他大哥脾气不好。
杜乔笑道:“威严而已。”在弟弟的冷硬之上再加威严,对普通人而言,可不就是不好相处么。
段晓棠:“这次能休几天?”一般出长差,怎么也要给几天假期让人缓缓精神。
杜乔:“三日。”
段晓棠看杜乔身体不似亏损,精神也不差。但休假期间让人干活是不是不大人道。
李君璞在家看李君玘写的信,说杜乔果然是个妙人,论兵法着实浅显,他听得握紧拳头,偏偏他儿子,李君璞的大侄子听得刚刚好。
时至今日,终于明白纸上谈兵四个字怎么写了。
不偏不倚,往弟弟心口上扎一刀。
李君璞想去找杜乔问问大哥的现状,是不是像信上写的那般轻松。
段晓棠同杜乔提起正事,“我想请你帮忙编一本书。”
“书?”杜乔瞪大眼睛,自己的资历名望远不到著书立说的程度。
段晓棠:“一本类似《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书,三字四字五字都行。平白如话,易诵易记,内容主要讲述的是兵法与军规。”
杜乔紧张到咽咽口水,“我是个文人,你知道吧!”
文人写兵书不是没有,但谁不是耗费半生时光,呕心沥血。轮到自己,前二十年读过两本兵书,最近一两个月速成了五六本,但这点积累在真正的兵家面前只会贻笑大方。
段晓棠:“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就知道。”
杜乔好奇,“为何想要编书?”
“也可以是歌诀,”段晓棠补充一条,“我想让他们识字的同时恪守军规理解兵法。”
他们自然指的段晓棠手下的军士,但杜乔只听到识字就觉得头皮发麻,居然想让“大头兵”识字。
沉默半晌方才道:“是因为你家乡普通军士皆识字读书?”岂非人人皆可为将做帅,段晓棠还是只识字不读兵书的人。
该是何等的可怖。
“灵感的确来源于此,”段晓棠诚恳道:“让他们读书,是想他们更容易理解军令,学会自主思考,将战力发挥到最大。”
“你久在民间,应该清楚,人读没读过书,反应力接受能力完全不一样。”
能读书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的,其他人还在为肚子里一碗稀粥,身上一件单衣奔忙,浑浑噩噩活着。
杜乔说不清楚为什么,本能的觉得这件事很危险。不是做这件事本身危险,而是它所引发的后果很危险。
危险到——他形容不出来的地步。
杜乔正色道:“普通军士并不需要思考。”他们只需明白上司的命令,进攻或者撤退即可。
思考过后反而会怀疑会畏惧,延误大局。
段晓棠正色道:“但我需要。可以当做一门生意,我只有这么多本钱,自然要把每一文钱的效用发挥到最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历史的局限,让杜乔只能在心底迟疑,真的是这样吗。段晓棠说的是真话,却不是全部的真话。
作为朋友杜乔可以帮忙,“我写。”他是文官,南衙军营的风雨再如何狂暴也打不到他头上。“但你最好找玄玉问问。”
一刻钟后,李君璞到了东院并听完段晓棠的简单解说。
杜乔最后的指望,“会不会犯忌讳?”
李君璞:“没什么大不了。”
一个自己兵书都读的糊里糊涂的新晋将官,居然想教军士读书识字学兵法,但兵法哪有那么好学的,并非人人都是段晓棠。
段晓棠杜乔齐齐睁大眼睛,居然不算大事。
李君璞:“军中哪有不传几首歌诀童谣的,往常不也背军规。”
杜乔:“可他们要识字。”
李君璞不理会杜乔的质疑,只问段晓棠,“你会给他们纸笔吗?”
“不会。”段晓棠都被庄旭提醒过几回,用纸颇多。
按照大吴纸张的市价,新手练字用纸,简直是浪费。顶多给根木棍在沙地上练习。
李君璞:“只认不写就不是大事。”判断一个人是否是读书人,不是能认字,而是会写字。
“关键在于欺上又瞒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目的。
此事的确有犯忌讳的风险,但绝大部分都被李君璞规避。
李家现在又不领兵,段晓棠在南衙兴风作浪,让李君璞好奇一条新的道路能走多宽走多远。
唯一有些吃味的就是,动笔的人居然是杜乔,什么时候水平低反而成了优势。
杜乔和李君璞讨论尚未成型的“兵书”各项内容该如何排列,段晓棠交待完任务,思考该如何不动声色地做到欺上瞒下。
瞒下容易,只要像之前写名字一样处理即可,视完成度适当给予奖励。
如今一千人在右武卫自成一体,其他将官不会管。瞒过范成明和庄旭容易,但吴越疑心甚重,想瞒过他可不容易。
但他肯定不会轻易开口询问,只会背地里瞎琢磨。
瞒上,也搞定。
段晓棠作为大甲方提出意见,“一定要通俗易懂,按照三郎能理解的水平就行。”
柳三郎从一个人,变成一个量词。
杜乔:“有点难。”
段晓棠:“想想你的受众。”一群大头兵,说不定认的字念的书还没五岁的柳三郎多呢。
杜乔感到责任之艰,“刚才答应得太草率。”误上贼船,不得不向李君璞求助,“玄玉……”
李君璞摸鱼大神上身,“我要去衙门上值。”没有三天假期来闭门著书。
杜乔:“我是想问问,你那兵书写的如何。”能不能借来抄抄,不,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抄,是借鉴。
李君璞低下头,“等十年八年吧。”
杜乔明智地不再多问,之前说三五年,变成十年八年,难道自己不在长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转而问道:“将门启蒙都读什么书?”
李君璞:“《孙子兵法》。”
“起点会不会太高了,”段晓棠记得自己被一本孙子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情形,“是你一个人还是大家都这么做?”
李君璞:“据我所知,都是如此。”至少周围圈子是这样,可惜有些人,一辈子连启蒙书籍都没读明白。
段晓棠问杜乔,“你读的什么书?”
杜乔:“《千字文》。”
段晓棠:“婉婉说大夫们多是先背汤头歌,然后读《伤寒杂病论》、《黄帝内经》。”论困难程度,医书当最,“都充满了行业特色。”
杜乔:“那你读的什么书?”
段晓棠想了好一会,肯定不是鹅鹅鹅,也不是床前明月光,那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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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茫然道:“不记得。”
杜乔:“书籍名字都不记得?”
段晓棠:“忘了。”正式读的书肯定是一年级上一年级下,但之前读过什么书真的没印象。
李君璞:“你学会的第一个字是什么?”一般会包含长辈的期望。
这个问题段晓棠很肯定,“一,小写的,它最简单。然后二三四,再往后是我的名字,父母的名字。”
杜乔:“父母名字不用避讳吗?”怎么能随意写出来。
段晓棠:“避讳?我要走丢了,报出父母名字还能找回家呢。”
李君璞:“风俗不一样。”对着父亲直呼其名的人,能指望懂什么是避讳,“说正事。”
三人商量一会,将框架初步定下来。杜乔趁着三天假期赶出第一稿。
至于报酬,包他三天九顿饭算不算?
门铃声响起,陈娘子开门见是女儿,只神色有些惊惶,急忙问道:“英英,发生什么事了?”
祝英英喘一口气,平静下来,“娘,祝娘子他们在家吗?”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都没人。
陈娘子连忙让人进来,“段郎君和林娘子在,祝娘子还没回来。”
小院没有影壁,坐在院子里一览无余。
“英英来啦!”段晓棠立刻起身招呼。
陈娘子虽在小院帮工,祝英英却少有上门。先安排在五谷豆坊做活,后来去步步糕,在那儿做蛋糕。
甜点会让人忘记不开心的事,听祝明月说,表现还不错。
祝英英定睛一看,段晓棠和杜乔都在,猛地扑过来。
李君璞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晓得来历,步步糕的女工,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只不知为何找到段晓棠家里来。
祝英英:“段郎君杜郎君,我看见五娘了!”
五娘,真是一个久远的名字。
久到段晓棠和杜乔都快忘记她的模样。
林婉婉听见院中动静出来,段晓棠怔怔望向她,问道:“五娘,真的死了吗?”
大白天不可能见鬼,难不成当时误把她活埋了?
“脉搏、心跳、鼻息都确认过,死亡无误。我探过,白家人也探过。”林婉婉有些紧张,走到祝英英旁边问道:“你看见的那个人肚子怎么样,脸上是不是有颗痣?”
林婉婉记得五娘当时怀孕了,几个月忘了。脸上还有一颗痣,长在哪里也忘了。
说到底他们和五娘只是一面之交,过后便是生死相隔,只记得当时的惨烈。
杜乔虽多关了几日,但男女分开,真不如曾朝夕相处过的祝英英对五娘来的熟悉。
祝英英慌忙地在肚子上比划一圈,“她的肚子是平的,脸我没看清楚。”
李君璞听着几人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他们曾经认识一个共同的人——五娘。
她死了,而今天祝英英偏偏遇见这个人。
用多年的工作经验得出最有可能的情形,“英英小娘子遇见既不是五娘,也不是她的鬼魂。”
林婉婉心道,五娘是怀着孕去死的,化为厉鬼该找的也是逃亡在外的刘大或者抛下她的负心汉,哪会去吓同是苦命人的祝英英。
李君璞:“而是她的亲人。”
排除祝英英看错的可能性,人与人相貌相似,最有可能的,是他们有相同的血缘。
祝明月带着戚兰娘赵璎珞从羊毛作坊回来,进门见到一堆人站在院子里。
林婉婉彷佛看到救星,大声喊道:“明月,英英今天看到一个人很像五娘,李二哥说可能是五娘的家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五娘的相貌在祝明月心里同样很模糊,但祝英英说是,那就暂且当做是。
祝明月听见消息却不以为喜,反而凝眉道:“如果家人在长安,她为何不来?”
武功与长安相距不远,哪怕身无分文,一路步行忍饥挨饿采摘野果果腹,也能挺到长安,向亲人寻求帮助救济。
可五娘当时的心态分明是满腔愤懑又万念俱灰。
林婉婉小声道:“她当时一直说,让家门蒙羞。”
段晓棠:“五娘和梅香是被她丈夫丢下的,英英遇上的,可能是她的娘家人。”
夫家不可靠,能有所倚靠的只能是娘家,除非连娘家也不可信。
祝明月轻声道:“英英,说说当时的情况。”
祝英英慢慢按照时间叙述,今天春风得意楼的小二来步步糕帮客人买蛋糕。东西太多拿不完,祝英英想着地方不远,就帮他一起送过去。
走到门口正好遇上一队离开的客人,正面相逢祝英英和小二立刻避开让路,当时没反应过来。擦肩而过后祝英英才想起来打头的娘子像五娘,追出去却再找不到踪迹。
只能回到酒楼找当时接待的小二打听,两家有同样的东家,算半个自己人,小二便不隐瞒,说是生客头一回来,呼奴唤婢是富贵人家,但具体是何人家不得而知。
祝英英无法,只能让小二留心,下回人若再来,到步步糕知会她一声。
祝英英:“祝娘子,你帮帮五娘和梅香,睡在荒郊野地里滋味不好受。”孤魂野鬼在地底下也会被人欺负,想到祝明月之前的猜测,亲人在长安大富大贵,五娘却不肯来,声音不由得一黯,“如果她的亲人还愿意认她。”
祝明月轻轻拍拍祝英英的脑袋,“我明白,放心。”
祝英英把伙计的名字说出来,祝明月便让陈娘子带她回家,“回家喝点热水,好好睡一觉,其他的都交给我。”
祝英英母女两离开,杜乔给李君璞等人说起武功山寨内的五娘和梅香,明明已经逃出生天,却选择自我了断。
“五娘和梅香撞死后,你们知道我有多害怕”林婉婉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我以为到了古书上形容的礼教森严的地方。”
“最害怕的不该是土匪和死人么,怎么会是礼教。”礼不下庶人,戚兰娘的出身平时接触不到礼教,所以知之不深。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林婉婉幽幽道:“和男人多说一句话,就要被浸猪笼沉塘,被男人看一眼胳膊,要不然嫁给他要不然一根绳子吊死。”
戚兰娘和赵璎珞怔怔地看着自己的胳膊,她们抛头露面做生意,哪能不和男人说话。天气热忙的时候,哪能不撸起袖子干活。
林婉婉:“我想想还有什么?”
段晓棠:“若男女间传出风言风语,女方自杀明志以示清白。夫死妻殉或者终生守节不嫁。”
祝明月冷嘲热讽,“为了贞静,要将脚趾折断成三寸金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杜乔猛地站起来,“世间岂有这般迂腐之事,罔顾人伦。”
李君璞冷言道:“残害人命。”不分男女,都是害人性命。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若是闹到跟前,他也必须管一管。
往小了说是公道人伦,往大了说是世情风气,一件小事便逼得女子去死,国家人口怎么办。
林婉婉:“因为我们那儿,历史上真有一段这样的时期。”
杜乔冷静下来,“所以你们当时以为,五娘和梅香是为守节而死。”难怪祝明月和林婉婉在山寨中表现很是肆意,到五娘死后忽的沉寂下来。虽然她们的表现在外人眼中仍是高调,但于她们的秉性而言,已经尽力低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嗯。”祝明月微微点头,“我当时都想好了,谁若拿落入山寨失节说道逼我去死,我先送他下去,和阎王说道说道什么是气节。”
祝明月身手一般,嘴上常说狠话,让人觉得手上少说有百八十条人命,实际连杀鸡都犹犹豫豫。
但杜乔相信,这次说杀人是来真的,哪怕手上染血也在所不惜。
“所以呀,”林婉婉仰着头眼神彷佛空洞,“男人在这方面,真的不能理解我们的恐惧。”
凶恶的土匪、漫长的逃亡,都远不及礼教来的可怕。
前者不过让肉体消亡,后者沾着你的人血馒头,吃得津津有味,还说肉是臭的。
天知道,当林婉婉看到白秀然在校场肆意跑马练武时,有多振奋。哪怕只是一道小口子,也能喘口气。
穿越勉强做的一件好事,就是让她们早穿几百年。
“照那样,所有女人落入山寨的第一时间就该寻死,不死就不算个人。”林婉婉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讽刺。
祝明月:“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几个男人。”干干净净的男人。
赵璎珞心有戚戚,“那我当初……”
林婉婉不留半分情面,“褚家开口退婚的时候,你就该一头碰死在他家门口。”
祝明月更近一步,“死家门口多晦气,该找个没人的地方,死前留下绝笔信,反省自己的不足和过失,并且原谅褚家的所作所为,预祝褚生前程似锦。”
“自有酸腐文人替你宣扬,说不定还能进列女传。”
赵璎珞气得火直冲天灵盖,“哪里需要反省?谁要进列女传?谁要去死?该死的是他!”
说完摸着腰后的鞭子,气冲冲的转身,看样子是想趁着宵禁前去晋昌坊抽褚家全家一顿。
戚兰娘连忙抱住赵璎珞的腰,劝道:“长安没有这样的规矩,没人会让你去死。”
褚家、褚生,加上赵璎珞出现的时间,李君璞大概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北地女棒打无情郎”的女主角。
杜乔常道三人言行肆意,女子如同男子一般行事,只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偏激。但这何尝不是被逼迫后的矫枉过正,她们是真的害怕走上“老路”。
他们只听形容都觉得可怕,遑论深陷其中无力挣扎的女子。
谁敢让祝明月因落入匪寨失节去死,她会让他去死。
谁敢让林婉婉折断脚趾做三寸金莲,她会掰断他的脚趾。
谁敢让段晓棠多和男人说了一句话浸猪笼,她会把他关到笼子里去。
不是恶毒,只为自保。
是的,没错,是自保。
林婉婉急忙劝被刺激大了的赵璎珞,“你当然没错,错的是他们。要气不顺,哪天我们去套他麻袋揍一顿,晓棠放风。”
李君璞轻咳两声提醒,你们可以去干,但别当我面讨论。这样明目张胆,以后我的工作怎么开展。
林婉婉劝了好一会,才让赵璎珞气顺。
杜乔起身告辞,“若找到五娘梅香的家人,我可以出面。”
祝明月是女流,言辞难以取信于人,段晓棠的工作性质不方便随时离营。杜乔官品虽微,也是正经朝廷官员。
祝明月轻轻点头,“我知道。”
李君璞和杜乔一起离开,出门后李君璞在门口向杜乔打听李君玘在洛阳的情况。
“永康公常与友人宴饮,出城打猎,精神不错。”杜乔心底暗道,这兄弟俩都十分关注对方的精神情况。
连着几天祝明月让人留心,都没有等来疑似五娘血亲的女人,不得不怀疑春风得意楼招揽回头客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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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没有亲去瞧人,她对五娘的印象模糊。只吩咐姜永嘉:“派两个人,一个去步步糕请祝英英,一个去吏部衙门请杜郎君,就说人到了,请他们过来一叙。”
祝明月不打算慢慢试探,快刀斩乱麻即可。
“另外找个机灵的,打听打听那位娘子娘家的情况。”
姜永嘉:“哪方面情况?”
祝明月:“娘家姐妹姑姨,尤其是与她容貌年纪相近的,近来有没有失踪去世的。”
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同在东市,祝英英来的极快。祝明月将人拉到角落,“待会我让人上菜,趁着开门的时候,你瞧一瞧。”
祝英英有些紧张,既怕认错人,又怕认对人。最后只落在一句话上,“他们会不会不认五娘?”
当时山寨里逃出来好多女人,她们都回不了家。
祝明月握着她的手,耐心的安抚道:“我们先看看。”
雅间内一对男女相坐用餐,看模样应该是夫妻,小二敲门,“客人,菜到了。”
不用进门,雅间内自有侍奉的仆婢接手,送到桌上。
祝英英趁着开门的时候,从雅间门口经过,打量里头的女人,是的,没错,就是五娘的模样,只少了一颗痣。
女人若有所感,抬头往外看,门口路过一个十四五岁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娘子,不知遇见什么事,委屈得都快哭出来,很快从雅间门口过去。
随即吩咐左右,“莲香,刚刚那道鱼香茄子咸香开胃,待会记得带一份回去,让家里尝尝。”
旁边的郎君笑道:“他们呀,习武念书不行,吃东西倒是厉害。”说的是他们的孩子。
祝英英疾步回到祝明月身边,急促道:“就是她。”
姜永嘉过来回禀,“只道刚从外地回来,具体人家没打听出来。”出门在外,大户人家的仆婢嘴都紧。
祝明月计算一番菜单,刚刚上的茶点,这顿饭马上要结束。
杜乔还没过来,祝明月不打算再等,“姜掌柜,麻烦你送些果品小食过去,就说受故人所托,我请雅间内娘子到隔壁一叙。”
姜永嘉走到雅间门口敲门,笑意盈盈道:“鄙姓姜,是春风得意楼的掌柜,不知郎君娘子餐食用的可好。”
郎君答道:“极好。”
身后的小二将果品小食送进去,姜永嘉:“这是敝店送与二位的。”
郎君微微颔首,“多谢姜掌柜。”
姜掌柜:“另有一个不情之请,东家想请这位娘子一见。”
夫妻二人明显不同意,哪有随意开口见人女眷的。
姜永嘉立刻解释道:“敝店东家亦是女郎就在隔壁,受故人所托带句话给娘子。”
夫妻两回来不久,没听过春风得意楼的根脚,但东市的大酒楼每一家都不简单。
不知背后是哪位故人,又是哪样事体,青天白日又在隔壁,安全自是无虞。
妻子很快作出决定,“我带莲香过去看看。”
人进到隔壁雅间,祝明月转身自我介绍道:“我叫祝明月,是春风得意楼的东家,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女人心底疑惑,找自己说话却还要打听来历,是何缘由。
“娘家姓谢,行四,旁人都称我一声谢四娘。”
谢四娘继续问道:“不知哪位故人,托祝娘子带话?”
祝明月以为她忘了五娘的模样,但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人,也曾为她整理遗容,怎么可能忘得了。
见谢四娘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五娘的亲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原来她姓谢,行五,旁人该称呼一句谢五娘。
“托我的人叫五娘,身边跟着一个小丫鬟梅香,”祝明月手指着右眼眼角,“她和四娘子相貌相似,只眼角多了一颗痣。”
谢四娘终于明白祝明月为何要问自己姓氏称呼,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是靠相貌认出来的。
谢四娘忽然激动起来,“五娘是不是还活着,她在哪儿?”
五娘是被丈夫抛下的,娘家姐妹知道她的丧信,祝明月心中难免犹疑,“敢问四娘子,你听到关于五娘的消息是怎样的?”
谢四娘被莲香扶住,强自镇定心神,“去年冬进京路上,雨天路滑失足坠下山崖,尸骨无存。”
祝明月追问道:“何人告知你的?”
“我妹夫,五娘的夫君。”谢四娘急切道:“五娘到底在哪里?”
祝明月垂下眼眸,“今年春二月,我在武功见的她。”
谢四娘喜极而泣,“老天保佑遇难成祥,活下来了。那她现在何处,可在长安?”
祝明月轻声道:“自杀,她和梅香,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死了!”
谢四娘声音忽的拔高,“不可能,五娘向来胆小,怎会寻死!”还带着肚子里孩子一起死,那是她求了五六年才求来的子嗣。
可理智告诉她,祝明月没必要骗她。
酒楼雅间隔音效果一般,谢四娘的丈夫陈镇听到隔壁自家娘子声音忽然激动拔高,心内担忧不已。不顾姜永嘉的阻拦,冲了过来。
见到妻子泪流满面,急忙扶住,“四娘,发生何事?”
雅间内只有祝明月一人,不像会做出无礼举动的人。
谢四娘面露哀容,“五娘死了!”
陈镇顿了顿,“五娘不是早就走了吗?”
谢四娘抽抽鼻子,“二月还在武功,她是自杀。”
不用人提醒陈镇也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听来的说法有猫腻。
谢四娘眼睛微红,“祝娘子,麻烦你继续说。”
祝明月并未开口,只看着刚刚过来的陈镇。
女人间隐晦的表达谢四娘心知肚明,主动开口解释,“我夫家姓陈,郎君既是我的夫君,亦是我和五娘的表兄。”
祝明月不管眼前这对夫妻是亲表兄妹还是只是亲属关系上的表亲,照大吴的风气,无疑是极为稳固的关系。
“我和五娘相处拢共不到两个时辰,她的情况知之不多。”祝明月冲着门外喊一声,“英英,进来吧!”
谢四娘见到祝英英,分明是刚才从雅间门口经过的小娘子。
祝明月向祝英英介绍道:“谢四娘子是五娘的姐姐,旁边那位陈郎君是她的姐夫兼表兄。”
谢四娘清楚这才是真正的知情人,急切补充道:“我与五娘是双生姐妹。”世界上再也没有人比我们更亲密。
当祝明月说起春二月时,谢四娘马上想到那一阵自己没来由的心口疼。
这一阵子,祝英英脑海中演练过许多次,如果找到五娘的亲人该怎么说,五娘的委屈、绝望……他们会理解吗?
可话到嘴边,祝英英却是未语泪先流,因为她也曾是其中委屈绝望的一员。
祝英英和谢四娘相对而坐,两人边说边哭。祝明月搂住祝英英的肩膀安慰,一边撇过头去。
陈镇终于明白刚才祝明月为何不愿当着自己面说,因为这事着实不体面,其中最不体面的是混账的负心人,独自抛下五娘逃命,人没死不思营救便忙不迭四处报丧信。
等谢四娘平缓一些之后,祝明月淡淡道:“你们若是不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推门进来,额头尚有一层薄汗,“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作证。”
“我姓杜名乔,字长林。济州举进士,路过武功时被土匪所劫,和五娘他们关在同一座匪寨。如今武功县衙尚有匪首刘大郎的海捕文书。”
陈镇确信无疑,哪怕祝明月和祝英英将伤口剖开来,也不及杜乔一身青色官服有说服力。
杜乔看见谢四娘脸的第一时间,便将头撇过去,触景伤情。
谢四娘用手绢轻拭眼角,她早已接受妹妹过世的消息,只是没想过她在世上最后几个月过得如此艰难。
俯到陈镇肩头,哭泣道:“她以为自己无依无靠,她不知道我们要回长安,明明我们都快启程了。”
陈镇冷静道:“五娘梅香坟茔在何处?”
祝明月:“武功县城外有一座白氏庄园,顺着庄园外的官道背着武功县城方向走两个时辰左右,路边有一座野坟,写着“五娘梅香之墓”。”如果那座坟还在的话。
陈镇:“白氏?”
杜乔:“梁国公府,当时我们从里往外逃,白家从外往里攻打。山寨中的幸存人员都由白氏收拢。”
祝明月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这是白家二公子的手书,凭借此信,可以让庄园的人带你们去找。五娘梅香安眠之地,离匪寨并不远。”
从知道可能找到五娘的家人起,祝明月便开始准备,这种信件白秀然不方便写,只能让白湛代笔。
“白氏庄园里收容了一些当初逃出来的女子,她们对五娘的情况更清楚。”
祝明月将信件拿出来,陈镇夫妻俩反而不敢接,东市大酒楼的东家,轻轻松松拿出白家二公子的手书。
陈镇:“你们想要什么?”自己夫妻二人身上,应该没有值得白家图谋之处。
祝明月:“想要一个心安。”
从陈镇夫妻俩的打扮看,也知道出身富贵。哪怕五娘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若有机会能向家人报信,他们也会做的。
“不求讨个公道说法,给她们做场法事,迁到一个风水宝地去,应当是可以的吧。”祝明月不在乎身后事,但此时的人在乎,“五娘若是泉下有知,当是欣慰。”
谢四娘夫妻俩最后还是拿了信走,临别之际,祝明月忽然问道:“四娘子,我方便知道五娘的名字吗?”
谢四娘:“茹安,她叫谢茹安。”
祝明月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真是个好名字。”
祝明月问道:“吃饭了吗?”差不多到衙门公厨放饭的时候。
杜乔摆手,“公文还没写完。”
就是没吃了,回去也过了时辰。一群朋友不管官位高低,个顶个的有社畜的气质。
祝明月:“那带些糕点回去垫垫肚子。”
杜乔知道不是客气的时候,“多谢。”提着食盒回衙门。
祝英英小声问道:“五娘的姐姐,会替她讨公道吗?”
祝明月:“不知道。”
世家大族联姻,哪像赵璎珞和褚家那般能轻易撕掳开的。当初觉得退婚千难万难,现在一看,没有利益牵连,反而是最容易的。
“我们已经做了我们所能做的,剩下的,尽人事听天命。”
从始至终祝明月三人都未曾问过,陈镇夫妻俩的出身来历。
杜乔本以为到此为止,岂料七八日后,陈镇忽然登门。
陈镇专门请假陪着谢四娘跑了一趟武功,在庄园管事的带领下,找到谢茹安和梅香的坟墓。
坟墓刨开,里头两具尸身早已腐败,但谢四娘第一眼就认出哪个是谢茹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庄园里他们见到当初一起脱困的女子,谢四娘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从中一言一语拼凑出谢茹安生命最后的时光。
那些女子在庄园做奴婢,日子说不得比从前还要好过些。望着谢四娘的脸,念叨不已,五娘为何想不开,明明已经逃出来了。
他们只是刚回长安,消息不灵通,留心打听,知道春风得意楼是梁国公府白三娘的产业。
祝明月和祝英英是女子不好多做探问,但杜乔有名有姓有来历,今年科举头名,如今在吏部任职。
于情于理夫妻二人都该表以谢意,祝明月和祝英英的送到春风得意楼托姜永嘉转交。
杜乔那一份,陈镇亲自送上门,同时对此事做个交待。
循着打听来的地址,入了坊门只觉得路越走越熟。
杜墨开门,见是陌生人,问道:“郎君是哪位?”他家少有生人上门。
陈镇:“我姓陈,前几日与杜郎君在春风得意楼一聚,今日是特意为舍妹之事,上门谢杜郎君施以援手。”
“稍等。”杜墨进门回禀,暗道该不会自家郎君的桃花运来了吧。
杜乔坐在院子里和李君璞讨论大甲方段晓棠“交待”的任务,务必不能让这篇文章,出现常识性错误。
另一头柳恪带着柳三郎读书,时不时要将弟弟长草的心掰回来。
杜乔听到姓陈的郎君上门拜访,犹觉得陌生,但提起春风得意楼,就想起来。他近来只因为一件事去过。
“请他去书房。”
李君璞见是生客上门,问道:“什么人?”
杜乔:“五娘的亲人。”
李君璞没想到人海茫茫守株待兔竟真能找到。
陈镇一行人经过院落看见坐在院角长桌边的两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读书,都是一副家常打扮。
尤其是正对着的李君璞,终于明白为何自己觉得这地熟悉,原来李君玘李大将军住在这附近。
进了书房,陈镇与杜乔先是寒暄一番,继而说道:“内子自武功归来,忧思难寐。我夫妻二人多谢杜郎君高义,”随从将礼单奉上,“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杜墨接过礼单。
杜乔:“五娘梅香的身后事如何处置?”
陈镇:“请了几位高僧做法事,棺木暂且寄放在寺庙。待我夫妻回南,便扶棺回乡,在祖地附近择一块吉地下葬。”
谢茹安的情况,夫家葬不进去,陈镇夫妻也不愿意这般做。出嫁女不能葬在娘家祖坟,只能在家乡另寻一块风水宝地下葬。
杜乔这才知道他们是南人,难怪谢茹安在武功会觉得无依无靠。
陈镇留下家门地址和名帖,让杜乔日后可常常来往。
杜乔想他们如此尴尬的关系,怎么可能常来常往。无非陈镇夫妻俩留下一重暗门,日后自己若有难处,可上门求助,能帮则帮。
杜乔越看地址越眼熟,“陈郎君家在宣阳坊,两进院屋舍十四间,院中有一棵老槐树,是也不是?”
陈镇自信自己留下的名帖只有地址没有屋舍情况,奇道:“杜郎君能掐会算?”
那就是说对了。
杜乔:“五娘,是否知道此处屋舍?”
陈镇:“此地是我外放前刚购置下的,两地音讯不便,五娘不知。”
杜乔:“陈郎君家中可有人任灵州司马?”
陈镇心里直打鼓,“我之前外放灵州司马。”
“原来是陈大人,”杜乔起身拱手行礼,“实不相瞒,我之前去看过大人的宅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轮到陈镇傻眼,“看过我的宅子?”
杜乔:“大人,不如去周围的牙行打听一二。”
陈镇脚步飘一般的走了,李君璞问道:“怎么了?”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杜乔:“晓棠他们刚进长安的时候,差点租了这位的宅子。”
如果当时租了,就会早遇见她的家人,谢茹安是否可以早得安宁。
长安一座宅院可不便宜,杜乔都没信心此生能在长安买下一座宅子。日后外放宦游四方,最后还是要回乡落叶归根。
李家柳家有此大宅,无非祖先发迹早,先下手为强,几代人积累才有这么一大片产业。
李君璞:“看来他本人不想出租。”
杜乔:“刚购下的宅子没住热乎就外放,留老仆看家。哪知老仆贪心往外放租。”
“祝娘子看出来,没贪便宜,才往胜业坊来。”
李君璞:“不然就轮到他们几个流落街头了。”
杜乔点头,“是啊!”幸好没租。
柳三郎放下豪言壮语,“我以后起大宅,让好朋友们都住到家里来。”
柳三郎年纪小,分不清朋友上门做客和租客的区别,在他看来,如今的生活很不错,身边住的人都是顶顶好的。
李二哥、段郎君、林姐姐、杜郎君……如果盼儿表姐、巷口的柱子、坊门的铁蛋一起住过来,就更好了。
柳恪刮刮弟弟的鼻子,“那你可得好生努力。”在长安想建如家中一般的大宅可不容易。
尹金明翻阅手上的书,数张麻纸用粗线装订在一处,连正经书皮都没有。
封面上是五字经和南山老夫子几个字,杜乔不愿署名,直接现取一个笔名。
字迹是段晓棠的,但内容不知从哪里搞来的。
尹金明迟疑道:“司戈,这是什么?”
段晓棠无所谓道:“不是说背军规艰难么,找了个书生重新整理一番,五字一条简单易背,以后可别叫嚷背不下来。”
孙昌安不敢说话,最开始是难背了些,但几个月下来记得差不多。最艰难的难道不是背军规的同时,还要学认字么。
十个旅帅里,尹金明文化水平最高,正经开过蒙,越往后翻越觉得不对劲。
直到看到金玉檀公策,借以擒劫贼,鱼蛇海间笑,羊虎桃桑隔,树暗走痴故,釜空苦远客,屋梁有美尸,击魏连伐虢。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是三十六计。
《五字经》前半部分确是军规军法,但后半截是兵法。
尹金明还想继续看下去,但一直拿在手上太异常,只能将书传递下去。
其他人只粗识文字,简单看几页便略过去。
段晓棠分配任务,“每日两句话十个字,意思不明白的问我,随时抽查。老规矩,做的好的加肉加菜,做的差的校场跑圈去。”
孙昌安默默吐槽,段晓棠果然喜欢读书识字有文化的,他们当兵的本事不该在战场上体现么,现在反而搞得跟个书生似的,天天学文断字。
过去二三十年加起来认得字都没这两个月多,孙昌安敢打赌,现在若是回乡,说不得是村里一等一的文化人。
人皆散去,尹金明留到最后,试探道:“司戈,会不会不太好。”
段晓棠抱着手,“有什么不好,学点军规口诀,说点故事而已,天塌下来我顶着。”
八品的司戈在右武卫将官里几乎是垫底的存在,但在底层军士面前依然是高官。
尹金明跟随日久,当然明白,他们这些人名义上归属范成明,实际是段晓棠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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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谁让范成明背后是范成达,段晓棠背后是吴越,靠山硬呢。
段晓棠打定主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尹金明只能当没看出来。
他从前看过经书,但兵书真没读过两本。《五字经》上有些说法闻所未闻,却如醍醐灌顶。
写书的南山老夫子该是何等奇人。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各项事务稳中向好。
羊毛作坊工程即将完工,祝明月索性邀请各位股东及家属实地考察。
比起当初一片荒芜的样子,如今的羊毛作坊改头换面,看着一片兴旺景象。
从羊毛清洗流程开始参观,水池边上石板通铺,防泥泞滑脚。脏污的羊毛先在岸上的肥皂液中浸泡后,再放到水池中用流水反复锤洗。
清洗过后的羊毛恢复本来的颜色,放到旁边的晒架上晾晒梳理。
纺线也是在这里进行,十几个女工坐在草棚底下,左手捻线右手摇动纺车。
祝明月介绍道:“现在用的纺车一天能纺十二斤线。”
比之前效率提高不少,但总体仍是偏低。
算术题容易做,孙无咎:“六件毛衣。”
祝明月:“贴身穿着的短薄毛衣差不多,若是长款或者外套,两三件。”
杜乔心道祝明月是“人心不足”,她不清楚从种麻养蚕到制成衣裳需要耗费多少时光。
羊毛衣只从剪毛开始算起,清洗染色纺线放在一起差不多三日,再用七日织就一件毛衣。
一人十日之功便能得一件防寒保暖的衣裳,天底下少有这般划算的事。
第二进院子染色,实地见过染色的人少。如白湛好奇心重,直接站在染缸旁边,犹豫要不要把手指伸进去试试颜色。
王还取出几块打磨得光滑的细长竹条,上面套着各种颜色的羊毛线。
总体按照赤橙黄绿青蓝紫分类,七根竹条按照由深到浅排列,空隙用笔注明颜色。
这就是他们做的“色卡”。
孙无咎觉得自己的眼睛快瞎了,分不清其中差别。往日自诩六艺俱全风雅无双,今日反倒被几个简单的颜色难住。
拿起绿色的竹条,揉揉眼睛,“你们能看出翠微、葱倩、碧山三者的差异吗?”若非旁边的小字注明,根本分不清。
李君璞选择不说话,都是绿的,能有什么区别,不是难为人么。
孙无忧手指着竹条解释,“哥哥没看出来吗,翠微最深、葱倩次之、碧山最淡。”
三簇线并排放在一起仔细辨认能看出区别,常和颜色打交道的染工,摆弄丝线刺绣的绣娘在这方面最敏感。
孙无咎发誓,以后写文章,绿色就老老实实写绿色,绝不卖弄文采写什么漆姑、兰苕、庭芜绿。
白秀然问道:“这些以后都要染吗?”繁杂了些。
祝明月:“是都可以染,何娘子他们出了几个简单的配色方案,多是一些正色。客人若有特别需求,可以单独染。”
林婉婉补充道:“得加钱。”
知明月者,婉婉是也。
第一进是针织院子,比起上回简简单单两件毛衣,这回可是大变样。
现代流行的挂衣杆和衣架放在墙角,何春梅让人将衣架抬过来,介绍道:“这些是最近织出来的,包含贴身毛衣、外套以及配饰。男装女装皆有。”
何春梅近来招募不少年纪大的绣娘过来,各个经验丰富审美在线手艺精湛,如此一来,织出来的毛衣花样可就多了,而且更符合长安的审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祝明月看来,绝不突兀,反而有一种新奇的美感。
这样的展示最为直观,股东和家属们一起围上去“上下其手”。
两个大衣架,一个男装一个女装。
孙无咎等人草草看过男装之后,便退后一步自顾自讨论起来。
孙无忧白秀然等人一样,男装瞟一眼后,注意力全部落在女装上。
男装,谁关心男装什么样!
白秀然:“羊毛衣和羊绒衣差别太大。”
上次见的样式差不多,这回各种衣裳放在一起,差异肉眼可见。
孙无忧:“羊绒细腻可以贴身穿着,羊毛衣里头非得再穿一件不可。”
也就是对他们这等穿惯绫罗绸缎的高门子弟才有如此要求,平民百姓在保暖面前,哪会在意些微扎手的问题。
不过他们的目标客户绝不会是一贫如洗的平民,打底的衣裳还是有的,客户体验要照顾到。
作坊的掌柜管事跟随在后,尤其注意自家主子的表现。
徐达胜从袖中掏出一张小抄念道:“作坊现有粗羊毛四万二千斤,羊绒两千一百斤。精洗过羊毛一万零三百斤,羊绒三百五十斤。制备好的各色羊毛线六百五十斤,羊绒线一百二十斤。”
白湛等人听到数量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羊毛不值钱,但上了几千几万斤,就不是小数目。
祝明月清楚,清洗和染色两个环节没有问题,唯独纺线产能跟不上。
“兰娘,联系周师傅,催一催纺车进度。”要么有新式纺车,要么用人力把产能堆上去。
“徐掌柜,部分纺羊毛线的活外包出去,工钱方面你们商量下。”
徐达胜:“是。”
祝明月再看向赵璎珞,后者不用小抄脱口而出,“账面上还有四百二十七贯零三百六十二文,预计秋收后开业,预留工人工钱和食水费用,可活动资金约三百五十贯左右。”
有时候赵璎珞表现得比祝明月更像一个钱串子。
祝明月:“徐掌柜,照着这个数,继续收。”
徐胜达:“是。”
白湛暗地里算着自己第一回运来三车羊毛换了八贯,三百五十贯能得多少车羊毛。
再抬头掌柜管事已经出去,祝明月唇角微微挑起,“我们的作坊还没有名字呢。”
李君璞:“不是羊毛作坊?”
“以后会有很多羊毛作坊,谁知道是哪家。”祝明月相信,往后肯定会有许多人仿效,说到底这是规模产业,技术含量不高。
众人齐齐看着杜乔和孙无咎,唯二的笔杆子。
白湛大言不惭道:“你俩好生想想。”
林婉婉提出要求,“要简单易记朗朗上口,表达美好的祝愿。”
不多时两人拼拼凑凑弄出四个备选名字。
祝明月:“选哪个?”
林婉婉:“抓阄还是举手表决?”
“表决。”李君璞拒绝任何需要运气的游戏。
最终“恒荣祥”一名脱颖而出。
秋收之后昭国坊便会多一家名叫恒荣祥的羊毛作坊,掀起一阵浪潮。
从前祝明月等人对秋收感受不深,因为根本不清楚作物成熟的具体时间。
但在现在却是切身体会,哪怕在这个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依然能直观感受到它农耕文明的底色。
对祝明月而言,就是旗下几个铺子作坊陆陆续续有员工请假回家抢收。
他们人虽住在城中,要不乡下有地,要么亲戚家有地,忙不过来不得不回去搭把手。
民以为食为天,这时候只能退一步,嘱咐各个掌柜管事,只要能维持正常运转,其他能放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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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回到小院听说平时老在家宅着的柳六郎,已经被柳六娘子打发去城外庄子上,盯着收成。
以往这件事都是柳慎来做,但他去洛阳任职。家里小的小弱的弱,柳六郎不去,难道让柳恪去,那才叫得不偿失。
对绝大部分人而言,这段时间最重要的事就是秋收,尤其是田地对生活重要的人家。
林婉婉哪怕在医馆,耳进耳出都是粮食的事,感慨道:“幸好我们没地。”不然她们几个也得住到地头上去。
祝明月:“哪怕有地,我们也不大可能大面积种主粮。”
粮食可以通过其他途径获得,有限的土地应该创造更大的效益。
段晓棠亦有切身感受,哪怕在营中封闭训练,脱离土地大半年,军士们嘴上最热门的话题依然是秋收,挂念着家里的收成。
今年勉强风调雨顺,所有人都对未来抱有期望。
若是人民子弟兵,段晓棠说不定建议放一部分附近的军士回家,或者组织一批人下乡帮助老百姓抢收,军民鱼水情。
但以如今的情况,前者不确定性太高,至于后者,段晓棠都不敢想这时候拉着一批壮汉到地头,百姓会不会把锄头长矛拿出来,以为他们是来抢粮食的。
信任已经不能说单薄,根本没有。
李开德顺嘴问起,“司戈,家中农事怎么安排?”
“我家没种地。”段晓棠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三亩地,换算下来小两千平,亏大了。
除了家贫的佃户,普通人家都是有地的,区别只在多少而已。
段晓棠只是训练刻苦,但吃穿用度不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富贵锦绣堆里长大的。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没地呢。
李开德:“租给别人了?”
段晓棠:“分了,但没领。”
李开德只以为段晓棠是以前分家分地,没来得及回去接手。
背后过来的范成明等人听到大觉诧异,等李开德离开。
庄旭急冲冲问道:“你没地?”
段晓棠:“县衙分了三亩地,但当时我们急着来长安,根本没有去村里落户划地。”
范成明平时看段晓棠挺精明的,哪知道在这种地方犯糊涂。三亩地不多,总归是条后路。
抽一日时间,去村里划了地,当场赁出去换些租子也好。
他哪里知道段晓棠等人和土地已经脱离得太久太久,第一选择绝对不是靠土里刨食安身立命。
吴越:“你以前还说要在长安附近找块地种.”
“武功太远,”段晓棠等人不可能来回几日就为了挖两锄头,“再者种地水平一般,和我喜欢往地里种东西,不冲突。”
“不冲突吗?”范成明头一回听到如此新鲜的说法。
段晓棠:“你喜欢买刀,但你是用刀的行家吗?”
范成明:扎心了!
庄旭头一回知道段晓棠除了下厨,还喜欢种地,都是些接地气。换在某些纨绔眼里,上不得台面的爱好。
“那你种地怎么样?”
段晓棠理直气壮,“能发芽!”
庄旭:还不如范二耍刀呢!
小团体聚集在吴越屋里,因为只有他这里才能光明正大的挂舆图。
范成明拿着小抄,将吴越平时用来消遣的围棋子放在地图上,白子表示小乱,黑子表示大乱。
范成明:“翻近半年的邸报,这些地方都出了乱子。”
段晓棠都快没眼看,万里河山一片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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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岭南交趾辽东这些地方不用看。”既不是南衙的地盘,他们也跑不了这么远。
每年秋收后,南衙总要活动活动露露獠牙,区别只在大动小动动哪里。
有时候伸伸懒腰,有时候破国灭族。
庄旭手里几个棋子翻来覆去,“今年右武卫不会大动。”要大动的的营卫早就出发了。
范成明:“难道等明年东征?”放着几千人白吃肉蛋一年,吴岭不小气,但也不是穷大方。
庄旭摇摇头,“哪怕右武卫今年不动,我们也得动。”吴岭肯定想看看这批新兵的成色。
范成明:“一千人能干嘛?”后头拨过来的两千人根本顶不上事,最多摇旗呐喊。
一千人碰上一个突厥小部族,都够呛。
“一千人,可以剿匪呀!”段晓棠夺过范成明手里的小抄,将起义民乱排除,舆图上只摆放上报的匪讯。
天子脚下,帝都十环,啧啧!
范成明:“你和土匪杠上啦!”
段晓棠:“不是杠,实事求是。”
庄旭:“这点兵力平定叛乱镇压边关的确不够看。”但剿匪是不是不上台面。
一千人,哪怕三千人都不可能自成一体,必然要归入他人麾下指挥。
范成明是长史,可以领兵,但他不是专职领兵的将领。吴越身份地位都够,但以当前河间王府的情形,谁敢让他上战场。
更别提官职更低的庄旭和段晓棠。
段晓棠把范成明的小抄还回去,自己又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张。
范成明:“这是什么?”
段晓棠:“最近两年京兆尹各县路遇劫匪的报案。”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李君璞从档案中抄的,还有祝明月等人从商人们嘴里套出来的,各条商路上的土匪窝。
大吴可没有匪必剿的要求,只要土匪窝不是正儿八经竖起反旗,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是非剿不可。
段晓棠听李君璞说起这条潜规则时,脑子都快炸成烟花。
居然能容忍非政府的暴力武装团伙存在!
真是心胸宽广!
当初武功的土匪窝,要不是以为遇上肥羊,非得去挑衅白秀然和白湛,也不会招来白家的攻打。
南衙正规军的优势就是,不会把未经过训练的新兵拉到战场上当炮灰。
从轮换入营经过训练,调整一段时间后,刚好赶上秋收。
加上每年这个时间南衙都会有所动作,吴越本人想低调,但时局绝不容许他和右武卫缩在后头。
吴越又去南衙聆听他亲爱的老父亲吴岭的亲切教导。
“看七郎回来怎么说。”范成明拍拍肚子,“再不回来,我们就去伙房先吃饭。”
彷佛与范成明心有灵犀,吴越绝不会给他们三个撇下自己“吃独食”的机会。
推门进来,直言道:“新接地方奏报,雁门贼帅叛乱,父王点杜将军领兵平叛。”
范成明急问道:“我们呢?”他们不属于杜松一系,但同属右武卫,可以归入杜松麾下。
吴越不卖关子,“长史范成明领一千人,关中剿匪。”
范成明名下有三千人,但吴岭只让领一千人出征,一千人落在广阔的关中大地,连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庄旭:“只有一千人?”
吴越:“可以让郡兵协助。”这必然要南衙发公文。
吴越吩咐守在门口的护卫,“让伙房将饭食送来,”转而对三人道:“边吃边说。”还有许多细节。
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哪次吃饭没说过话,放一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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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人乱窜,一定会挑战关中大族的神经,规模压到一千人,还在可以商量的范围,加之可以寻求郡兵的支持,倒也可行。
庄旭:“世子走哪一路。”
段晓棠暗道吴越这种独苗苗也要随军,两路出征,不该坐镇大营留守?
随军只是跟随大军移动,不一定亲临战场,一旦战事胜利,倒可以沾沾光。
吴越:“关中。”雁门太远不确定性太多,万一出事,吴岭和南衙哭都来不及。
加之关系一般,杜松更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
范成明立即说道:“你可别乱来!”
吴越若是出事,前程不提,范成明只有一死以谢他哥了。
吴越:“你能压得住关中的高官豪族?”
范成明在南衙混得开,是因为范成达位居左武卫大将军又正值壮年。但仅南衙就有十六个大将军,能在关中混上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世传豪族。
吴岭老成持重同样意味着顾虑重重,理论上,吴越可比吴岭放得开。
年轻气盛,天底下除了造反没他不敢干的事。
带一千人横行关中,只要不是想试试脖子坚硬程度,没人敢当着他面搞小动作。
有利有弊,优势是多了一块挡箭牌,劣势很明显,一旦出事,所有辛苦付诸东流。
“打仗的时候,你得待在城里。”范成明打定主意,要把战时吴越的安全甩给地方。
吴越虽然也曾幻想过金戈铁马,但对自己的身份水平都有数,“我知道。”
各人身份角色安排得明明白白,吴越负责当护身符,范成明拿出当二世祖的本事和地方交际,庄旭管后勤,段晓棠领兵。
段晓棠原以为一拖二,没想到是一带三。唯一的好消息是都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当经验宝宝。
饭吃完护卫进来收了碗筷,段晓棠迟疑道:“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要不要听听。”
段晓棠向来有一说一,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
吴越:“说来听听。”
段晓棠将思虑已久的想法说出来,“战事缴获四成归公,三成将官平分,余下三成归军士们。我想将这六成都截留下来,不分。”
“不分!”范成明知道段晓棠并非贪婪之人,“怎么想的?”
段晓棠:“所得财物换成钱帛,给予在役人员衣食补贴。”不能直接提高饷钱,变成赤裸裸的邀买人心,犯忌讳。
“受伤退役者给予优抚,牺牲者抚恤其家人,”关键在最后一句,“一切成定例。”
段晓棠曾问过李君璞能不能干,但李君璞和杜乔听完后眼神都有些疑惑,不是理解几句话疑惑,而是对段晓棠本人的。
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打仗,为的不就是富贵前程,段晓棠竟要主动舍弃富贵。
战场缴获三成财物,僧多粥少,分到底层军士头上才几个钱,真正值钱的是将官们那一份。
李家大宅有多少便是靠当年战场缴获支撑下来的。
李君璞很清楚,段晓棠提出这个想法出于慈心,但背后的本质依然是邀买人心。
若当做一门生意,就是拿富贵换人心,人心一齐战事胜利再换前程富贵。
路走的曲折却稳妥。
大吴对死伤军士有政策抚恤,但落到实处有多少很难说。将主偶有帮扶却不能长久支撑下来。
而段晓棠的想法,最关键的就是“成例”二字。
对于这个略显“天真”的想法,李君璞设身处地说道:“若在他处绝难施行,但如今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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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因为晓棠手下兵马,实际上是河间王世子的私兵。称得上将官的只有两三人,不似他处盘根错节。比起浮财,他们更在乎军功。”
而这个意见是唯一能争取军功的段晓棠提出,更要重视。
“一时行易,一世行难。战场缴获总是有数的,未必能支撑下来。”哪怕上下全部放弃分润缴获,仅优抚就是一个庞大的负担。但若不将优抚纳入,军士必有怨言。
吴越深吸一口气,镇定道:“定例为何?”
段晓棠:“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衣食补贴多少先不说。一个受伤的军士失去大部分劳动能力,需要多少钱财才能重新开始生活。家中男丁去世,他的父母孩子该如何为继。”
方向有了,缺的是具体细节。
李君璞猜对了,吴越他们不缺钱缺的是军功,且刚入仕,未曾沾染喝兵血吃兵肉的恶习。
好处显而易见,为何之前没人这么做。
因为世事动荡人皆短视,只能拿眼前的好处。
“你们呢?”吴越询问范成明和庄旭的意见。
范成明没主意,扭头看向庄旭。
庄旭态度保留,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可以一试,若不能成行,再分下去。”
将官团体达成一致意见,段晓棠不拖泥带水,和三人简单商量出一个框架后,立刻召集旅帅们讨论。
借吴越屋里的笔墨,写一张条子,让范成明着人送到家里去。
晚上不回家没个交待肯定会担心。
李开德等人疑惑,段晓棠找人开会,向来是在营房周围,甚至随便找块空地,何时这般正式到公房。
进了门发现除了原班人马的十个旅帅,连新近并过来的两千人马,亦有三四人过来。
最后将官进来,少有露面的范成明一反常态坐在上首,一左一右分别是段晓棠和庄旭。
段晓棠直入正题,“今天找你们来两件事,第一秋收后我们要出征,第二商量下战后的安排。”
刘耿文:“战后?”还没打仗就已经想到战后了?
“你们经历过战阵的老兵,说说以前一场胜仗下来能分多少钱。”段晓棠补充一句,“实事求是,别为了攀比哄抬物价。”
诸人一个个说起来,少的折算下来几文钱几乎等于无,多的两三贯。当然他们说的肯定是过了明路分下来的,私下底有没有截留财货不得而知。
等人一通说完,段晓棠拍拍桌子静场,“今天我和范长史庄参军三人商量了下,有个新想法。”
“归公的四成不能动,分给将官们的三成我们也不要。”
孙昌安心底一跳,总不会将六成分给军士。若是这等好事,段晓棠直言相告即可。
段晓棠:“余下的三成也不分。”
庄旭补充道:“六成集中起来,添肉添衣。若是伤残阵亡,另外给予抚恤。残了钱给本人,死了钱给家人。”说的直白浅显。
公房内为之一静,显然此事三个将官头头已经形成统一意见。
刘耿文皱眉道:“那司戈让我们过来作甚。”心底有些气,却又无可奈何。
遇上苛刻些的将官,不说战利,连平日衣食克扣的都有。段晓棠等人愿意通报一声,总不会等着人赞一句高义吧。
段晓棠:“衣食补贴放到后面来说,伤残退役该怎么算给多少。”指了指范成明和庄旭,“我们三个是将官,万一栽了还有朝廷和南衙托底。”
范成明轻咳两声,“说点吉利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置之不理,正色道:“你们呢,我们现在人少顶天三千人,普通军士、队正、旅帅三级。一旦伤了残了离营回乡,要多少钱才能重新开始生活。”
段晓棠话说到这份上,诸旅帅才知道她不是冠冕堂皇做面子,而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以现有的医疗条件,真正伤重的根本活不下来,退役离营无非缺胳膊断腿。
多少钱都不能换回健康的身体,但现实问题不得不面对。
各个地方规矩不同,能拿多少全看主将的良心。
孙昌安闷声道:“我之前一个朋友拿了三贯钱。”
三贯钱平时看着多,但落到那番境地只有三贯,和回去等死有什么区别。
刘耿文:“我同乡拿了二十贯,不过他是救上司才受伤的。”
李开德:“若是回乡,少说要置几亩地,买头牛娶房媳妇才行。”
段晓棠不得不打断,“别说了,我知道武功的地价。”照这个算法,得把整个右武卫填进去。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有前例可循,一屋子人经过长时间讨论,五年全饷折现。
段晓棠心底计算一番,原来一个人的健康只值这么多钱。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最残忍的问题。
庄旭:“依照前例,战死抚恤会有一笔丧葬费。六成归公中,一次性给予半年全饷作为丧葬费用。剩下父母妻儿的钱怎么给给多少?”
都说人死万事休,但世上总有挂念之事。若不幸战死,挂心的唯有亲人。
不是人人都会伤残战死,总有人期待自己是幸运的少数。从如今的安排来看,重在“死人”,他们拿的多了,其他人拿就少了。
人性,该如何选择。
军队不同于其他地方,同袍之义深重,所有人不约而同选择厚待“死人”一方。
将心比心,他们也希望自己若不幸罹难,家人能够得到优待。
庄旭::“初步两个方案,一个是十年全饷每年一给。”这个方案简单粗暴,只要计算好钱数,然后将钱交给家里作主的人即可。
“另一个方案按人头给钱。”
尹金明:“人头?”他们只有按人头计功的,哪有按人头给钱的。
“父、母、妻、子、女每年固定有一笔钱领,父母到老死、妻子不改嫁、子女养到十六岁,都有钱领。”这是段晓棠的坚持,儿子女儿一个待遇。
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便是如此。
三人都没过过苦日子,对于民间家庭生活开支并不清楚。
范成明:“每个人头军士四百文,队正四百五十文,旅帅五百文,多多少少,可以再商量。”
范成明随随便便吃一顿饭都要二百文,这点钱在他眼里当然算少的。
这二种方案对家庭人口众多的更有利,它还有另一重好处,家分大家小家,只要小家里的人活着,就有钱。
旁的亲戚看在钱的份上,也要稳当两分。
尹金明:“敢问长史,这笔钱怎么给?”
范成明:“世子护卫出面去送。”另一种形式的监督。
王府护卫前程远大,没必要贪这点买命钱。
哪怕尹金明小家人口不多,但能换王府护卫一年一次去家里看看,震慑宵小,也够了。
李开德:“弟妹算吗?”
段晓棠:“同父同母、同父异母、同母异父,没分家未满十六岁的都算但折半,过后出生的不算。”
至于哪个“后”,不言而喻,军士死后出生的不算。
在段晓棠的观念里,弟妹不算直系亲属,但照大吴现有情况,兄长确有抚养弟妹的义务,旁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开德:“嗣子呢?”
段晓棠:“四子,什么东西?”
庄旭没想到段晓棠不知道嗣子,转念一想,她家乡那般情况,不把香火当回事,不知道情有可原。
虽是小声提醒,但屋子能有多大,所有人都听得到,“过继来承续香火的儿子。”
段晓棠沉吟片刻,“无儿无女过继嗣子,折半。”
刘耿文:“若无儿有女呢?”
“可以过继嗣子,但钱粮没有。”段晓棠十分不理解有女儿还要过继儿子的想法,哪怕女儿长大招赘,生下来也是自己亲生的“香火”,比不知哪来的嗣子亲近多了。
对段晓棠“重女轻男”的想法,自然是群情汹汹,各人均在表述,嗣子很重要,民间待遇与亲子等同。以后没人点香拜祭,到地下做孤魂野鬼也是要挨欺负的。
“嗣子”算是一笔额外支出,庄旭打圆场,“无儿无女过继嗣子,折半。有女无儿过继,再折半。”一百二十五文买个名义上的香火。
范成明熬了大半夜,不住按摩迷糊的双眼,这会全靠浓茶续命,幸好明日休沐,方才有一丝喘息之机。
让亲兵送来算筹放到桌上,“懂算术的可以算一算。”
林金辉原本是后拨到范成明麾下的二千人中的旅帅,以前只知道这堆人日日在校场训练,奇怪得很。
过来后才发现,他们的主将哪里是右武卫长史,分明是司戈段晓棠。
范成明从不过问日常训练,今天还是他头一回近距离接触名义上的主将。
今天段晓棠说将要出征,但来的只有十四个旅帅,也就是说这回出征的是前头训练的一千人,叫他们后面的四个过来不过是打个样。
这些人多是大老粗,连识字都是被段晓棠强迫的,不认字天天去校场跑圈,遑论算术。
尹金明能简单摆弄两下算筹,但水平一般,其他人只能掰着手指头算。
林金辉挤到前头去,叫嚷道:“我家里做生意的,我会算。”
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没人会往后退。
众人给林金辉让出位置来,伤残五年,战死的第一种方案一共是十年半,这都不难算。
难的是第二种,各家人口情况都不一样。
这会顾不得晦气,争相开口。
“我朋友家里父母二人俱在,妻一人,儿女两人均不满十六岁,底下还有一个没成人的亲弟弟。”会议内容正式,但形式松散。李开德顾不得许多,问道:“司戈,隔房的堂妹从小养在家里的,算不算?”
范成明见段晓棠手指按着鼻梁,闭目假寐。索性接话道:“你们司戈只认生她的和她生的。”
言下之意,不算。
林金辉直接按照旅帅的品阶计算,“第一年能拿两贯七百五十文。李哥,你朋友家里三个孩子多大,父母身体是否康健?”
李开德:“二老身体尚可,弟弟十二岁,儿子五岁,女儿三岁。”
林金辉:“弟弟能拿两贯钱,儿子五贯半,女儿六贯半。二老活二十年各能拿十贯,妻子不改嫁活三十年是十五贯。”
林文辉换一种说法就直观多了,若李开德在接下来的战事中阵亡,他的家人能拿到四十九贯钱。
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老人会死,孩子可能夭折,谁都说不清楚。但李开德已经很满意了。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报着家庭情况,仅仅化名“我同乡”、“我亲戚”,掩耳盗铃。
经过各种考量,最后举手表决,选择以人头钱作为阵亡抚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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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人想到秋收将至,恐怕是要动兵,说不定头头们是被段晓棠叫去商量战怎么打。
一大清早,旅帅们回来,立刻将手底下会写字的人挑出来。
底下人叫嚷道:“会认字行不行?”
刘耿文总算知道为何孙安昌总背地里念叨,段晓棠喜欢读书人。换这时候,他也理解了。
“要会写字的。”写得好不好另说,关键要会写。
刘耿文:“按伙按队来,一个个说清楚籍贯住址还有家中人口。”
文书写下军士姓名籍贯,抬头问道:“两个女儿多大?”
军士:“这也要说吗?”
文书郑重道:“要。”
家里孩子多,养的便糙。
军士想了好一会,方才道:“大的六岁,小的两岁。”
刘耿文记得清楚,这人入伍时说小女儿刚出生,怎么眨眼就两岁。
立刻拦住文书落下的笔,问道:“虚岁实岁?”
军士:“虚岁。”孩子年纪大好养活,不都是这么记的吗。
刘耿文立刻冲着周围大喊道:“家里的孩子,儿女弟妹不满十六岁的,年纪都照着实岁写。”差一岁一年几百文呢。
指着军士和文书说道:“她女儿,大的五岁,小的一岁。”
各人家庭多样性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有人父母俱亡,自小被祖父母抚养。
有人上无父母,下无弟妹,未成亲无嗣,从小是被几个哥哥姐姐拉扯大。照现有的规则,一个人头钱都分不到。
刘耿文只能让先记录下来。以后万一有个万一,再说。
陶富康见一副热火朝天景象,偏偏做的又是不同寻常之事。找到刘耿文,问道:“刘头,怎么回事?”
他们的出身来历籍贯情况,早在入伍时就登记了,只是没有今日记录得这般详细。
陶富康猎户出身,就是那个体测时,让一伙人射箭成绩上浮异常,被段晓棠单拎出来的人。
刘耿文自然高看两眼,“写了吗?”
陶富康点头,“写了。”
刘耿文:“写了就成,我待会再说。”
先写再宣布,怕的是有人虚报数据。
之所以能推行得这般顺利,无非段晓棠等人是以上对下,加之几个月来向来说到做到,信誉良好。
敢在出征之前谈优抚,可见接下来对战事胜利抱有多大期望。
段晓棠和范成明仰倒在椅背上睡觉,庄旭强行打起精神收集来往的文书。
将睡觉的小伙伴推醒,“起来,看看。”
三千人三十个旅,每个军士的家庭情况都记下来。
段晓棠揉揉眼睛,随手拿起一张纸看起来。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家庭,剿匪若不能大胜,战利根本不能支持。
刘耿文见段晓棠看得认真,“司戈,不写吗?”大家不是一伙的吗。
段晓棠不在乎身后事身后名,“我早前说过,我们几个是朝堂正经册封的将官,往后有朝廷和南衙呢。”
手指着旁边尚没有完全清醒的范成明,“如范长史,再往上跃一阶,就够封妻荫子。”
刘耿文不好直言,好歹是一笔钱,都是兄弟们的心意。虽然没讨论过将官的阵亡抚恤,但可以跟着规矩来。
庄旭按着眉心,“写吧。”一点小事,不用多计较。
段晓棠:“我九族都不在,写谁?”
刘耿文等人倒是第一次知道段晓棠的家庭情况,军士入伍多是从子弟繁茂的家庭中选出。
哪知道顶头上司比如今在右武卫大营里坐镇的河间王世子,还要独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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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人一体,上下一视同仁。
段晓棠提笔,在纸卷末尾写下:段晓棠父母俱亡,无兄弟姐妹,无妻妾儿女,家中唯表姐祝明月、表妹林婉婉。
写完后将笔递给旁边,范成明情况好上一些,写的是:范成明,父母俱亡,无妻妾儿女。家中唯兄范成达并侄子女。
反正按现有规则,他俩顶多拿一点丧葬费,人头钱分不到。
庄旭情况好些,虽然没有妻妾儿女,但上有寡母,底下还有一个弟弟。
刘耿文等人看着最后三行字,说心里不是滋味算不上,只是没想到几位上司家中凋零至此。
倒用不着同情,段晓棠几次三番说过,他们是正经将官,只要不是遭清算,身后总比他们这些泥腿子体面。
段晓棠:“待会你们和底下人宣导一番,消息别再往外传。综合一下意见,晚上我们再坐下来说说。”
好好一个休沐日,搞成加班日。
三人带着熬了一个通宵加半上午的劳动成果回营房见吴越。
他们脸色不好是正常的,没想到吴越也像没睡好。
小棉袄庄旭熬得神情憔悴,再也不想浪费心神装贴心,公事公办道:“抚恤政策暂且讨论到这,晚上再开一个小会,想来变化应该不大。”
吴越将记录名册的纸卷放到一旁,问道:“能支持下去吗?”
具体的数额没人算过,他们也没有精算师来帮忙。
无非秉承着公道人伦,在旧规矩上加加减减,将公道和厚道贯穿始终。
段晓棠保守说道:“只要战事顺利,战损比控制在三成内,应该没问题。”
庄旭:“土匪能有几个钱?”
段晓棠:“你大概不知道土匪有多少油水。”尤其是关中的土匪。
当然最有钱的还是那些士族,但凡抄一个,他们就能大鱼大肉过大年。
“八月二十出征,你们先商量个方案出来。”吴越语气有些疲惫的安排任务。
段晓棠暗道,还能在家过完中秋。
吴越眼神示意护卫将准备好的东西送过来。
段晓棠看着托盘里几封“红色炸弹”,“谁过生?”
范成明和庄旭不由得侧目,上司的生辰都记不清楚,还要不要做官。亲媳妇的忘了也不能忘记上司的生辰。
河间王府两个主子,哪个都不是这时候过生。
吴越眼神忽的一怔,缓缓说道:“我二月生辰,八月十九定亲,你们可以来观礼。”
神情语气都无半分愉悦,送请帖不过是礼节。
娶谁于他没有区别,比起关注新娘子高矮胖瘦,更在乎她的父亲和祖父是谁。
范成明说不出恭喜的话,只能呐呐道:“我们一定到。”都是为了礼数周全。
若从本心出发,吴越根本不想邀请人,范成明也不想去。
出了门来,段晓棠展开请帖,“八月十九,这么急?”定完亲就出发。
范成明:“拖拖拉拉也一两年了,”范庄两家没有适龄女郎方才不关心,加之吴越身份猛然变化,原先相看的人家未必再合适,“没想到是左屯卫大将军的孙女。”
“哪里不对吗?”段晓棠连左屯卫大将军是圆是扁都不清楚,听范成明的语气,要不是出身有问题,要不就是这个女人有问题。
庄旭小声道:“左屯卫大将军以前总和楚国公眉来眼去。”
白秀然以前说过,南衙十六卫,不是吴岭一个人说了算,只不过他势力最大。
那么这门婚事,是代表河间王府和楚国公府联盟,还是吴岭挖杨胤的墙角,推动南衙一体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根本不敢细思吴越在其中的心情和想法,只能转而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要结这门亲吗?”总不会是出于喜欢。
范成明摇头,“不清楚。”
庄旭拉拉发小的袖子,“回去问问。”范成达肯定知道内情。
范成明点头,“嗯。”不是关心朝堂大人物的风云,纯属八卦。
没走多远,护卫追出来将段晓棠请回去。
庄旭小声提醒,“你劝劝他。”
段晓棠挑眉道:“你确定要我劝?”
吴越性情有缺陷,和吴岭的父子关系本就一般,没看他平时只交待命令,从不提及父子间“单方面”讨论的细节。
如今火上浇油再添一段夫妻关系,也不知道往后能不能绷得住。
段晓棠倒是豁达,但她的行事放在长安,妥妥的逆子和负心汉。劝反而要糟。
庄旭想到此处,不由得头痛,只能一抹脸道:“还是别劝了,随便说些其他的吧。”
段晓棠回转,范成明凑到庄旭耳边,说起悄悄话,“庄三,那个左屯卫大将军的孙女,你见过么,好看不?”
庄旭立刻撇清关系,“我怎么会知道。”
别说男女有别,以左屯卫大将军尴尬的立场,吴岭手下的南衙子弟也不会上赶着往上凑。
段晓棠进了吴越的屋子,见他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衣裳,看样子不打算出门。
吴岭以南衙为家,吴越索性住在右武卫,父子两在这方面倒是不遑多让。好好一座王府,愣是被当做宴会厅。
吴越不开口,她也不说话。
吴越熬不住,“吃饭了吗?”
段晓棠:“待会回家吃。”
吴越:“家里不是没人做饭吗?”
段晓棠从前是庖厨,但只是工作和爱好,不代表她喜欢一整天待在厨房和油烟打交道,尤其是夏天。
宝贵的休息时间,怎么能只困于厨房。
等到能离营归家住宿时,最开始段晓棠一刻也不能多待,到点窜出营门回家。
后来新鲜感过了,多是吃了夕食再走。
范成明好奇问及原因,段晓棠方才解释,“家里没人做饭,回去没东西吃。”
祝明月等人各有各的饭辙,总能找到吃饭的地方。轮到段晓棠固定打卡上下班的,傻眼了。
回去要不自己做,要不出去吃,还不如留在营里吃了晚饭再回家。
庄旭听得直摇头,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没想到真会有被饿着的厨子。
一屋子女眷,竟无一人愿意为她做顿饭。
真是——好笑啊!
段晓棠:“外头天地广阔。”酒楼食肆多的是。
吴越低声笑道:“身为他们的同行,你能进去?”
“前同行,”段晓棠纠正,“再说还有春风得意楼。”
吴越:“那你留下来吃吧。”
段晓棠挑眉道:“你点外卖?”
吴越猜到外卖的意思,微微点头,“嗯,让他们去买了些。”
吴越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他有钱有权,想吃什么吃不到。
不多时护卫提着食盒回来,菜品一一摆放到桌上,除了春风得意楼,还有长新楼的菜色。
不先动筷子,而是拿银针试毒。
段晓棠心累,不想提醒银针只能试出砒霜之类,更多的毒药小小的银针无能为力。
银针试过后,还有人拿着筷子每份菜挑出一口尝,过了半刻钟,试菜人没有不良反应,二人方才动筷子。
段晓棠从前没见过吴越包间上菜的情形,“以前在春风得意楼吃饭,也要经过这道程序吗?”
“有时候试有时候不试。”吴越身份不同以往,自然要小心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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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听懂潜台词,强调,“现在是秋天。”
两人只随意说些没有营养的吃喝事,至于敞开心扉,段晓棠满肚子的吐槽吴越不懂,吴越满腹的委屈段晓棠更不敢听。
听了又能怎样,劝他悔婚还是劝他倒父自立?
健康的职场关系第一条,无论上司还是下属,都离对方的私生活远一点。
吴越忽然提起,“白三娘婚期定在几时?”
“十月,”段晓棠听白秀然提过一次,但时间太远,一时记忆有些模糊,“十月二十八。”
“那你应该能赶回来参加她的婚礼。”吴越眼神微黯,这才是被所有人期待的婚事。
段晓棠可不能真信了吴越打的包票,战事一起,谁都说不准。
饭毕段晓棠离营回家,和家里人说清楚即将出征之事。
祝明月皱着眉,“什么时候?”
段晓棠:“八月二十,世子定亲一过,立刻出发。”
林婉婉注意力跑偏,“他要定亲?”
“左屯卫大将军的孙女,庄旭说这人和楚国公不清不楚的。”庄旭说的是“眉来眼去”,到段晓棠这里变成不清不楚。
一个孙女都能和吴越结婚的老人,莫名传出和杨胤的绯闻。
林婉婉:“河间王父子俩怎么想的?”这桩婚事的来由绝不是感情。
段晓棠双手一摊,“不知道。”
吴岭父子俩从来都是按我说的做,而不是同人推心置腹,解释我是怎么想的。
“按长安的规矩,一个人成了亲,才会被当做大人对待。对吴越而言,标志着他能正式接过王府的权柄。只是这个人选……”祝明月斟酌好一会,方才想到一句合适的话,“有人晚上睡不着觉。”
吴岭是只会打仗的莽夫,吴越一事无成,就是世人对这父子俩最大的误解。
实话实说,吴越照高门子弟培养的标准,文不成武不就没一样拿得出手,但不代表他糊涂,反倒是相当的精明。
只是他的精明掩藏在软弱的外表和吴岭的光芒之下,不引人注意而已。
往后指不定有多少人因为现在的轻视,吃不小的亏。
若这父子二人,能同心协力,就不是让人睡不着觉,而是让人没觉睡了。
段晓棠同家里交待完,便去找李君璞和杜乔。
李君璞看着纸上誊抄的省流版优抚方案,感慨道:“年轻人呀,生死富贵都看开。”
换范成达来,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同意。
一天一夜,耽搁三天两夜都不成,说不定段晓棠话出口就会被驳回。
段晓棠不理会这句话到底是夸赞还是揶揄,“左屯卫大将军是什么人,你清楚吗?”
庄旭既然说这人和杨胤关系暧昧,那么李君璞肯定是知晓些底细的。
李君璞将纸张递给杜乔,正色道:“左屯卫大将军,姓牛讳彬,早年跟随先楚国公征战,后楚国公入主中枢,他便进了南衙。那都是先帝朝的事了,距今将近二十年。”
在南衙二十年,都没被当做自己人。还是说这位牛大将军有本事了得,才能在吴岭压制下坚持二十年。
段晓棠挑眉道:“牛大将军和楚国公关系如何?”
李君璞:“面上泛泛之交。”
杜乔:“怎会如此?”听段晓棠刚才言语,在南衙内部,分明将牛彬当做杨胤一系。
李君璞:“一朝天子一朝臣,老人未必与新少主亲密。”
牛彬与杨胤有香火情,却游离在核心力量之外。如此才能在吴岭和杨胤两位都不好说话的权臣中间生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么一看,牛彬果真有些本事。
反观冯李两家,以前说如日中天谈不上,但也算一方大势力,如今被锤成什么样。
杜乔:“那这门婚事图什么呢?”
杜乔和段晓棠齐齐望着李君璞,三人里只有他勉强搭上高门的边,通晓他们的行事方式。
李君璞摇头,“猜不出来。”
这桩联姻中,能形成意见的有三人,吴岭、牛彬和杨胤,吴越勉强算半个。
这些人李君璞稍微熟悉些的只有杨胤,偏偏他还躲在背后。能掐会算也算不出他的心思。
反不如杨府的奴仆清楚,只看他这几日是痛饮三百杯还是摔杯破盏。
既然讨论不出个一二三来,段晓棠索性不想,不如琢磨琢磨月饼该怎么做。
李君璞知道段晓棠此去是为剿匪,但李家和他脱离军中已数年,只能简单提提思路,并不敢往深里说。
他和段晓棠统兵的方法并不相同,说得深了,后果很难预料。
范成明背靠大树,人脉广博,特指他哥。
范成达不会进右武卫,段晓棠也不敢去左武卫,索性约在范府。由范成达给三个新丁倾情讲授剿匪要点。
范成明特别提醒,让范成达教的时候千万不要自作聪明搞什么神来一笔,段晓棠跟张白纸似的,万一跑歪,很难拉回来。
范成达自是不信,“我没见过几个比她更有主意的人。”会被轻易带歪
范成明不得不将大头版本的长蛇阵搬出来做例子。
别管是谁给段晓棠的灵感,但这个“大头”肯定和楚国公脱不了干系。
范成达犹有几分迟疑,“真有毒蛇藏信?我看楚国公演阵,并无这一重。”
范成明:“王爷说的还能错!”
范成达默默点头,吴岭不会无的放矢,只能说子不肖父,放在哪家都一样。
范成明拉着段晓棠去范府,一路喋喋不休,“我哥和匪徒打交道的经验丰富,整个南衙没几个能比得上他。”
段晓棠不以为意,“能有我丰富,你哥被土匪抓过?”
对段晓棠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说法,范成明和庄旭无法反驳,这方面范成达的确自愧不如。
但你怎么还得意上了呢。
转念一想,段晓棠不是没有对阵土匪的经验,她不光被土匪抓过,还单挑过半个匪寨。
本次教学活动,主讲人范成达,学生段晓棠,旁听生范成明、庄旭,友情客串范大郎范大娘。
这个阵容,看着就不怎么正经。
对此,范成达唯一满意的就是段晓棠,一点就通,完全不费劲。
至于其他四个,哪怕用亲人的眼光来看,都只会怀疑,他们的脑子到底长没长出来。
段晓棠谢绝范成明留饭的邀请,只能道:“得回家研究月饼。”
徒留范成明风中凌乱,月饼,什么东西,吃的还是秘密武器?
若段晓棠知晓他的疑问,大约会告诉他,做的好是美食,做的差,也可以是武器。
物理生化,都有可能。
家里的烤炉太小,段晓棠研究出大致做法,就借用几个步步糕的大烤炉进行烤制,祝英英全程帮忙盯着。
长安中秋多用饮桂花酒吃糍粑,这批月饼不对外售卖,只用于自食和馈赠亲友。
老规矩,咸甜雨露均沾。
祝明月特意订制一批漆器礼盒,让林婉婉看的连连摇头,“月饼过度包装,真是在哪里都躲不过去。”
祝明月全当耳旁风,将三人共同的朋友罗列一番,留下一片空白,“把你们要送的人写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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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掰着指头数,“赵大夫、朱大夫、谢大夫,还有盼儿。”
段晓棠笑道:“别人都是徒弟给老师送礼,到你这颠了个倒。”
林婉婉挺起胸膛,“我乐意。”
为人师者,林婉婉该有的待遇一样不缺,朱谢两家各给她送了桂花酒、糍粑还有团圆馍。
林婉婉反手送出去两个漆盒,让两徒弟带回家,算是还礼。
杜乔送的是他老家的一种中秋食物,名曰麦箭。白面摊成饼再加上馅,最后用秫秸卷成筒状蒸熟。吃时加上调料,理论上味道应该十分鲜美。
但杜乔手艺不过关,他在家不下厨,顶多看过知道怎么做。
和杜墨两个在厨房忙活一通,对自己的水平深刻理解后,果断停止祸祸粮食的行为,只做了几个给自己以解思乡之情,另外送了几个给东院尝尝鲜。
五谷豆坊做的本就是食材生意,一来二去,对长安餐饮行业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至少知道三四分。
赵璎珞“善解人意”热情推荐道:“我知道长安有几个食肆的掌柜庖厨是从齐地来的,若是想念家乡味道,大可以去店里。”
中秋前一日清晨,段晓棠将一大堆散装月饼放在伙房,说道:“这是我家乡的中秋吃食叫月饼,孙师傅你们分些尝尝,剩下的午食时给将官添一盘。”
孙师傅立刻答应,“行。”
中午吃饭时,范成明左看右看桌子上多出来的一盘糕饼,第一反应,“伙房换菜单了?”
段晓棠:“是我拿来的,叫月饼,是我家乡的中秋吃的,你们尝尝”
范成明挑眉道:“中秋吃月饼?”
“我们那儿规矩是这样的。”月饼的起源沾上一丝“造反”色彩,段晓棠不可能和盘托出,只能推到自古以来上。
庄旭打量几番,“样式还不一样。”
中秋讲究团团圆圆,段晓棠可不会为了新意,搞出半块月饼的创意。
所有的月饼都是圆形,只面上的花纹颜色不同。
段晓棠:“福字纹是豆沙馅,如意纹的是莲蓉馅,云纹是栗蓉,牡丹纹的是五仁月饼,这几样是甜的。”
范成明没想到段晓棠搞出这么多花样,“五仁是哪五仁?”开玩笑,总不能真包了五个人进去。
段晓棠:“杏、桃、核桃、瓜子仁还有芝麻。”非正宗配方。“剩下的都是咸味,火腿、鲜肉、蛋黄还有椒盐味。”
段晓棠这种任君选择的态度,反叫人犯了难。
范成明向庄旭讨主意,“先吃哪个?”
庄旭:“都尝尝。”成年人当然是全都要。
范成明掏出匕首,举到半空忽然纠结起来,“你俩吃不吃?”
吴越点头,段晓棠摆手,“我这两天吃的够多了。”
范成明的匕首向来多功能,可以割绳子可以割肉,现在还能分月饼。
一块五仁月饼,转眼间被分成三份。
段晓棠看着几人眨眼间分了一块又一块,“你们不齁得慌或者噎得慌吗?”
月饼可是著名的热量炸弹,一块顶十块。特殊时候,能当半个压缩饼干使。
范成明咽下嘴里的月饼,“我喜欢吃肉的。”
庄旭:“甜的好吃。”
段晓棠:“我另外准备了几盒,待会你们带回家。”
以范成明和庄旭的交情,私底下肯定会换口味。
用完饭,四人转移到吴越的屋子商量正事。
至于本属于吴越那一盒月饼早被拆开,范成明和庄旭各自挑喜欢的吃。
吴越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拿回王府和吴岭分享,他两是帮他分担,做好人好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对此,吴越只有翻一个白眼作为回应。
庄旭将需要携带的辎重粮秣统计出来,“虽然可以就食地方,但多少还是要带些。”尤其关中天子脚下,牵一发动全身,准备齐全些为好。
段晓棠用棋子在舆图上标明动线,“如此一来,关中所有郡县都能走一遍。”至于匪到底怎么剿,还得看实地情况。
吴越庆幸段晓棠烤月饼之余,没忘了正事。此行是为了剿匪,却不全为剿匪。
段晓棠突然抬头正视其他三人,慎重道:“另外,我要带一个人?”
庄旭对意外情况反应不及,“带谁?”是营内人吗?
段晓棠:“林婉婉。”
范成明:“林娘子?”没记错的话,上回在庆元春,白秀然是这么称呼的。
段晓棠点头,“嗯。”
庄旭:“军中不能携带女眷。”不是拒绝,只是道出一个事实。
段晓棠:“她跟在队伍后面,不会入营。我请她来,是因为她对处置外伤极有研究。”
范成明想到他的狐狗朋友袁昊嘉,开膛破腹都被救回来,活蹦乱跳又去庆元春栽了一回。
段晓棠:“顺便可以教导军士如何准确处置伤情。”
吴越斟酌一番,“林娘子跟我走一道。”
吴越和范成明多是留在城中和地方打交道,本色出演二世祖纨绔,安全方面有保证。
有吴越遮掩,林婉婉才没那么显眼。
段晓棠:“好。”
范成明果不其然和庄旭交换部分月饼口味,提着一盒子回家,放在桌上,“段晓棠家乡中秋食物,叫月饼,每一种我都尝过滋味不错。大哥嫂子你们也尝尝。”
范成达掰下半块火腿月饼,外皮酥脆,内馅咸香,口感层次分明,回味无穷。
头一回对段晓棠以前是厨子这件事,有如此直观的认识。
范大娘绕着桌子跑得上蹿下跳,“二叔,我要吃。”
范成达将剩下半块火腿月饼放到女儿手里。
范大娘小口小口吃着,吃到一半,挺着小肚子,“段郎君家中的庖厨手艺真好。”
范成明笑一声,“就是段郎君做的。”
“等我长大就嫁给她。”范大娘年纪小,还不明白庖厨子在高门眼中,其实上不得台面。
范成达刚才没被月饼噎住,这会被女儿一句话说得哭笑不得,“她年纪和你二叔差不多。”
范大娘无所谓,“我不嫌她老。”
范成明无辜中一刀,不由自主摸摸自己的脸,段晓棠老,和她同龄的自己,在侄女眼中岂不是也老。
范成达妻子名叫俞丽华,问女儿,“你看上她哪一点?”
范大娘说的头头是道,“大人都嫌吵闹,只有她会陪我们玩。而且她每次都是蹲下来低着头说话,我脖子一点都不累。”
范大娘举起手里的“物证”,“还会做好吃的糕饼,嫁给她,以后每天都有吃不完糕点。”
俞丽华对范成达笑道:“你女儿是个面憨内精要实惠的。”作为女子选夫婿的眼光倒是不差,就是要这样。
不提两人门第年岁差距,就段晓棠那种稍不如意就离的态度,哪家敢把女儿嫁过去。
范成达转头同范成明说道:“半块糕饼就把你侄女收买了,改天带她去吃点好的。”免得以后被人一点好吃的就骗走。
改天范成明将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段晓棠听。
段晓棠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万万没想到穿越以来,第一个爱慕者出现了,芳龄三岁或者四岁。
年纪不对,性别更不对。
幸好范大娘年纪小,不然段晓棠真怕范成达会提刀来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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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万古如一。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林婉婉倒下一盏桂花酒,举杯问月,“月亮啊月亮,你是我们以前见过的那轮月亮吗?”
段晓棠:“你可以试试上天,问问嫦娥有没有见过“嫦娥”?”
林婉婉吐槽道:“我还“玉兔”呢?”
段晓棠浅酌一口香醇的桂花酒,扭头和戚兰娘玩笑道:“这只兔子不够肥,不合格。”
林婉婉气不过,拽着祝明月的衣袖,嗲声嗲气道:“明月小姐姐,你看看她,多伤人心!”为作真实,袖子特意在眼睛周围擦了一圈。
祝明月不理会争端,按说真伤人心,不该说这兔子真肥吗。
月是故乡明,哪怕祝明月从前不爱在节庆吃东西,准确的说,大部分节庆食品她都不喜欢。
但在长安,月饼也该尝一尝。
赵璎珞将月饼切成小块,祝明月用银叉叉起一块蛋黄馅的,慢慢品尝,咸甜适中,偶尔吃一吃亦无妨。
“可惜今年没办法弄月饼券。”美食品鉴到此为止,骨子还是钱串子祝明月。
长安中秋不流行吃月饼,步步糕的名声也没传播到家喻户晓的地步。
一本万利的生意,却缺乏一点开展的条件。
段晓棠对这种类期货的金融产品敬而远之,“别到最后玩崩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客人。
林婉婉倒是胆大一些,“没有月饼,可以试试蛋糕券嘛。”
祝明月:“过年的时候看看情况。”
段晓棠:“我以为你这时候应该会关心恒荣祥。”
林婉婉连连点头,“对呀,我和晓棠走了,明月你一个人能撑下来吗?”
祝明月斜睨一眼,“说得好像你们在长安,就能帮上忙一样。”
段晓棠和林婉婉顿时哑口无言,她俩的存在,更多的是精神上的鼓励。
这点鼓励对祝明月而言,微乎其微,因为她本就是精神内核极为强大的女人。
祝明月继续问道:“你走了,淑顺静徽怎么办?”
林婉婉早有准备,“给她们安排了学习任务留了作业,朱大夫和谢大夫每天都会检查。”
谁不是从学生时代过来的,每逢寒暑假,一支笔一个晚上还你一个奇迹。
哪怕自己没做过,身边也有这样的案例。学习任务当然要精准的分配到每一天。
学生家长是业内人士就是有这么一条好处,可以帮忙检查学习进度。
林婉婉不光自己卷,带着学生卷,还卷起了学生家长。
朱大夫和谢大夫做错了什么,要遭这样的报应。
段晓棠武力颇高,但向来奉行与人为善。此刻只有一句话能表明心迹,“我要是学生家长,非抽你不可。”
她和老段亲子关系之所以过得去,就是在最需要辅导作业那几年,老段忙成陀螺,抽不出空来,只能听之任之。
不然结果无非两个,她把老段气死,或者老段和她断绝父女关系。
对家长而言,辅导孩子做作业,比自己考试还痛苦。
林婉婉两手一摊,“我能有什么办法?”
又不能带上一起走,总不能师父出差,把学生丢在家里放羊吧。
放几天还行,放上一个月,前头的辛苦培养付诸东流。
段晓棠此去是为剿匪,土匪窝里什么样子,她们早就体验过一回。官方该怎么处置,也早有成例。
被掠夺的女性,无非两种出路,一种归还自家,一种官府暂时收容,但以大吴当前的户籍制度,女人无法独立生存。为了活下去,要么嫁人要么卖身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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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园里的奴婢,说不定比外头的良民过的好些,至少不会冻饿而死。
“如果被救出来的女人,在当地过不下去,可以送到长安来,”祝明月沉沉地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这里大概能挤出五十个工作岗位。”
其他作坊店铺做的饮食相关,担心客人忌讳。恒荣祥做的毛线生意,劳动密集型,反倒对员工的来历不会卡的太严。
只要身体能养回来,再笨,洗羊毛梳羊毛总会做吧。
五十个岗位,放在长安任何一家作坊,都算不小的用工需求。
但段晓棠只要一想到舆图上密密麻麻的土匪据点,心就不断地往下沉,杯水车薪。
武功一个不到百人的土匪窝,就关了十几个女人,何况那些大寨子。
段晓棠沉声道:“我尽量。”
即将出征,长安的各项事宜都该早做安排。
按照军中的规矩,主将要照应下属家里,保证后院不失火。
范成明和吴越都没成亲,别说妻子,连个老夫人老王妃都找不出来。
段晓棠带着祝明月去范府拜码头,见一见俞丽华,嘴上说着出征在外,请大将军多照应照应家中。
实际家中安全托给的是左右邻居和白秀然。
婚期将近,白秀然近来少有出门,闷在家里又不可能亲自绣嫁衣。对这种新娘子不宜抛头露面的说法,林婉婉嗤之以鼻。
正因为要结婚了,才要抓紧最后的自由时光出来嗨。
白秀然摸着段晓棠手心里生出的老茧,坚定道:“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这是幼时母亲为我求的平安符,你带上,它会护你平安的。”
都是一片心意,段晓棠没有拒绝,回来后还回去便是,“我一定全胳膊全腿回来,应该赶得上你的婚礼。”
白秀然微微点头,“我等你回来。”
林婉婉的徒弟有着落了,还有另一个朋友需要好生告别——新晋饭搭子顾盼儿。
林婉婉入长安之前便立誓,要将长安美食一个坊一个坊的吃过去,祝明月和段晓棠志不在此,加上后来事业忙起来,更是陪不了。
顾盼儿怀孕后口味大变,家里的厨子应付不过来。
加之林婉婉嘱咐孕妇适当活动,索性带了人偶尔在外觅食。
某次在食肆碰上林婉婉,一拍即合,这是什么天选朋友,同样好美色好美食。
好在此时长安的酒楼食肆,没有科技,全是狠活,真材实料。
林婉婉认定孕妇能不能吃,顾盼儿评价对孕妇而言好不好吃。
林婉婉私以为,在她俩弄出长安美男美女榜之前,会先出美食榜。
顾盼儿身边带的通常是柳家两个表弟,以年纪小的柳三郎居多,林婉婉这边跟着的就是两徒弟。
今日林婉婉将人约到春风得意楼,没说随军做军医之事,只说要去外地出诊,短则半月,长则一个月。
顾盼儿摸摸自己的大肚子,“那时我应该还能活动。”
林婉婉:“当然可以。”
顾盼儿之前出过远门,自认有经验,嘱咐不少远行注意事宜。
两人依依惜别,临出门来隔壁雅间门同时打开,出来的也是一位大肚子的孕妇。
林婉婉没什么印象,但顾盼儿一眼就认出来,“韦十七娘。”
韦十七娘同样认出故人,“顾元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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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认识真不奇怪,一个李君璞的前未婚妻,一个李君璞的青梅竹马。
韦十七娘盯着顾盼儿的肚子,道:“恭喜,终于得偿所愿。”怔愣好一会,“二郎还好么?”
顾盼儿神色不变,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母性的光辉,“不大清楚,我刚从洛阳回来,只在路上见过他一面,看起来当是不错。”
嘴角微微挑起,“十七娘若是想知道,不如亲去看看,胜业坊的宅子又不会飞到天上去。”
韦十七娘感受到顾盼儿的“恶意”,慌不迭道:“不必,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顾盼儿微微笑道:“慢走不送。”
顾盼儿VS韦十七娘,顾盼儿胜。
顾盼儿转头看到林婉婉的模样,“你认识她?”
林婉婉机械地点点头,“见过。”
顾盼儿猛地反应过来,“她还真敢再跑到胜业坊去!”
“我在曲江边见过她,”林婉婉咽咽口水,眼神往下盯着顾盼儿的肚子。
前未婚妻见到前未婚夫的青梅竹马,先恭喜她怀孕,随即问前未婚夫的近况,岂不是说韦十七娘怀疑……
都不是怀疑了,而是认为——顾盼儿和李君璞在一起,怀了他的孩子。
联想到上回李君璞见顾盼儿不同寻常的表现,的确可疑。
顾盼儿看林婉婉的样子,就知道她不只是见过韦十七娘,还知道她的身份。拉住人胳膊道:“我们进去说。”
两人重新回到雅间,顾盼儿坐下后开门见山,“我肚子里这个,和李二哥没关系。”
林婉婉反应过来,顾盼儿之前在洛阳,李君璞的工作性质不可能擅离辖区,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林婉婉:“那她这样妄自揣测,对你两的清誉会不会有影响?”别说女人的名誉重要,男人的一样重要。
顾盼儿堵着气,“我就看不惯她这副无情偏要装的情意绵绵的模样。她爱怎么想怎么想,恐怕只有这么想,才会觉得自己才是受了委屈那一个。”
林婉婉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退婚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哪怕想反对也无法。
顾盼儿冷哼一声,“这是她退婚后跑到李家,指着我和李二郎鼻子,骂奸夫淫妇的理由?”
林婉婉:“啊?”
李君璞和顾盼儿之间也许有些尴尬,但他们应该没有超脱友谊之外的关系。
男女之间有没有事,看得出来。
李君璞的人品不提,顾盼儿只是长相美艳风情,不代表行为轻浮。
退婚无论谁对谁错,关系都尴尬。怎么做都是错,关心是不忘旧情,不关心是为人凉薄。
好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别时不时诈尸。
“在李家骂你们?”依林婉婉对长安规矩的了解,顾盼儿不大可能冒然跑到李家去找李君璞,哪怕有些旧谊,也该将人请到柳家去。
顾盼儿轻叹一口气,“我当时和李二哥商量事,叫十七娘误会了。”
林婉婉:“把误会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顾盼儿摇摇头,“没法解释。”
旁人多觉得她日子过得凄惨,只有林婉婉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她过得畅快,偏偏顾盼儿也是这般想的,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婉婉,我家里的情况你清楚,门第不高不低。十六岁招赘时,几经择选,挑了一个相貌过得去为人老实的赘婿。”
以顾盼儿的家世相貌,已经是天大的委屈。她若能正常婚嫁,找的人绝不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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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知道,说一个男人老实,是没其他能夸得出来的地方。”
林婉婉点头附和,至理名言。
“他刚来我家时,尚且老实了些时候。后来原形毕露,常常在外流连,对家中女婢也不规矩,更是打起我父母百年之后家产的主意。”这才是顾盼儿最不能忍的地方。
林婉婉:“吃绝户!”
顾盼儿微微点头,“可以这么说。”
林婉婉:“后来呢?”
千帆过尽,顾盼儿终于能从容说出来,“后来我看到他的脸就恶心,下定决心要休夫。为防有人来家里滋事,找上李二哥,那时他刚当上万年县尉,想借他的官威震慑宵小。”
万年县尉官品虽低,却是现管。
林婉婉:“十七娘就这么误会你俩了?”明明商量的是正事,还是要命的正事。
顾盼儿长嘘一口气,“我那时猪油蒙了心,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我问李二哥,愿不愿意和我生个孩子,我只要一个孩子,往后绝不纠缠。”
说恩将仇报不至于,是病急乱投医。
“你怎么看上他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以林婉婉对顾盼儿的了解,她喜欢的类型绝不是李君璞那样的。
“早两年他没如今这么冷,还有一丝儿人气。”顾盼儿回忆自己那时诡异的心路历程,仿佛被鬼上身一般,“相貌周正、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关键他不在乎血脉子嗣,不会同我抢孩子。”
林婉婉:“谁告诉你,他不在乎血脉子嗣!”
李君璞怎么可能把往后的路都斩断,年少轻狂也不会这么说。
顾盼儿:“大表哥说他往后要征战沙场,儿女私情抛到一边,连孩子都不想养。”
林婉婉猜这句话不是柳慎传错了,就是顾盼儿会意错了。解释道:“李二哥有一回酒后说过,孩子以后交给他大哥养。”
不是不要孩子,是管生不管养。这个养不是喂养,而是教养。
李君璞早预料到自己的脾性不适合教养孩子,也清楚孩子未来的天赋再强也不会超过自己,索性眼不见为净,全抛给李君玘。
依当前风俗,孩子不只是父母的,也是整个家族的孩子。身为李家家长,李君玘教导家中子弟合情合理。
在大伯身边长大,说不定是件好事,免受亲爹的折磨。
林婉婉虽与李君玘素未谋面,但通过只鳞片爪,也能猜到这是一个合格的封建大家长。此处非贬义,怎会容忍李家子嗣流落在外。
李君璞答应,他也不可能同意。
林婉婉:“李二哥拒绝了?”答案都不用细想。
顾盼儿微微叹一口气,“断然拒绝。”甚至还有点被吓到。
韦十七娘并不算误会,谁知道他们当时聊的是这么刺激的话题。
幸好她未将此事传出去,不管是醒过神来,还是对顾盼儿处境的同情,总之没闹到满城风雨。
李君璞当时婚约解除是自由身,但顾盼儿哪怕想休夫,也还在婚姻存续期间,算婚内出轨未遂?
她是妻主,面临的道德指责不比寻常的妻子严重,但同样是污点。
顾盼儿出此下招,不过是想借着第一任丈夫的名义,让孩子顺利出生。
林婉婉:“同哪个男人说,我只是想借种生个孩子。你根本不重要,用过就抛。换谁来都不会同意!”
别说李君璞,换王君璞张君璞来都不可能,青梅竹马,好哥们的表妹天仙下凡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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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盼儿:“我当时实在被逼到绝路,脑子糊涂了!”
顾父和宗族关系不睦,绝无过继的可能。
宗族妄图用嗣子拿捏不听话的族人,顾父不想一辈子心血被不知品行的侄子继承,真是死了都闭不上眼。
柳家自外祖去后一路没落,她若不生出个孩子来,一旦父亲百年,母女两就会被人吞得连渣都不剩。
只是没想到招赘会招来一匹中山狼,若不及时止损,哪天不明不白死了都不知道。
林婉婉:“你那前夫后来有没有来骚扰过你们?”这种事最怕断不干净。
顾盼儿笑道:“他拿着我家补偿的钱帛,在平康坊同人争风死了,李二哥去收的尸。”
李君璞是职责所在,但总让人不得不想起两个字——冤种。
真是好事遇不上,坏事一件不落。
顾盼儿恨心不解,“居然还要我出丧葬费!”
别人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但以这对前夫妻撕破脸皮的关系,顾盼儿宁可把钱扔水里,也不愿意出这笔钱。
但前夫家若有钱,就不会当赘婿了,李君璞劝顾家花钱免灾。若真闹起来,玉瓶经不得磕碰。
“后来我去洛阳,也是因为舅母和大表哥劝说,远远招一个,若人本分就带回长安,无根萍掀不起浪。若不安分,使一笔钱打发,一辈子不来长安。”
顾盼儿右手轻轻抚摸肚子,陷入回忆,“后面这一个倒是不错,可惜缘浅不能长相守。”
林婉婉不觉得顾盼儿会为了留子去父,狠心下杀手。柳家和顾家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家,不然不会怕人滋事。
“婉婉,我知你家中女人多,”顾盼儿握着林婉婉的手,情真意切道:“听我一句劝,若是招赘,首重人品,其他都次之。”
能让一个颜狗说出这样的话,可想当初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我知道。”林婉婉慎重地点点头。
晚上回家将今日事缓缓道出,祝明月难得说一句俏皮话,“都不是没有故事的男同学呀!”
赵璎珞闷声道:“这么一看,李二郎人品真不错。”再见顾盼儿,也能做到礼节得当。
戚兰娘:“顾娘子有家世门第,亲戚依傍,都差点被赘婿逼到家破人亡吞绝户财。”其他人更是难上加难。
从顾盼儿的叙述来看,哪怕休夫,顾家也是出了血的。不然前前夫哪来的钱帛去平康坊逍遥。
家里明面上四个女人,相貌出挑,家世几等于无。换在此时的话来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她们能看上的,人家看不上她们。能看上她们的,她们又看不上。
朋友是朋友,婚姻是婚姻,两码事。
眼界已经打开,绝不可能再退回去。
要“高攀”,只能做妾。妾同奴婢通买卖,几人都受过一番苦楚,谁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前程未来通通交出去。
常言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大家婢女在主家不说锦衣玉食,至少衣暖食饱。能看的上贫家家徒四壁缺衣少食,只图一个正头娘子名头?
男女身份调换,于她们也一样。
何况这“大家婢”“小家女”,也不是说娶就娶说嫁就嫁的。
原先也曾想过招赘,自己当家做主,但有顾盼儿的前例在,要出身有出身,要家世有家世,都被一个什么都没有,只有夫婿名头的男人逼到那份上,让几人暂时不敢做他想。
祝明月总结经验教训,道:“人心难料,赘婿一无所有,反而光脚不怕穿鞋的。像这种情况,留子去父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借种生子的路子并没有走错,只是她找错了人。”李君璞怎么可能答应。
祝明月补充一句,“手段也太直接。”
赵璎珞急问道:“那该怎么办?”
十六岁的少女单纯,祝明月不忍心教坏人,“等需要那一天,我再教你们。”
段晓棠猜到祝明月的办法,“我的名头,随便拿去用。”
祝明月:“不一定要用你的名头。”
八月十九日,几人前往河间王府。众多宾客中,三人年轻,顶多算凑热闹的。
范成明远远看着牛彬那张瓜皮老脸,不由得忧虑起吴越未来妻子的容貌,“你们说,未来世子妃同牛大将军像不像?”
庄旭斜睨一眼,人家祖孙俩像不像和我们这些无关人等有什么关系。再说这种事该吴越本人关心,与我们有半文钱关系。
别说三人,连吴越在今日的仪式中都是背景板。只有吴岭和牛彬坐在上首畅想南衙的光辉未来。
让段晓棠不由得对这桩联姻的走向充满怀疑。
庄旭:“你们行李收拾好了么?”今夜就要带上行李,全部宿在营中,等待明日一早出发。
如范庄两家积年的将门,对收拾出征的行李早有经验,唯独段晓棠一穷二白满头抓瞎。
朋友们各送来一些物事什,范成明更绝,直接照着自己的行李单子给段晓棠抄了一张。
家里人照着单子收拾,祝明月犹觉得准备得不够充分,行军打仗可不是春游,能时时得到补充,所有的东西最好都带齐全。
一通收拾下来,段晓棠的行李只多不少。
祝明月:“一些不常用的消耗品,我都放在婉婉的马车上。”
林婉婉无法入营,只能明天等在城门口汇合,远远缀在后头。
清早出发时,段晓棠第一时间发现,其他三人身后都多了一些陌生的面孔。
比如吴越护卫团队里,有几个人是熟面孔,原属于的吴岭的亲卫。
范成明庄旭身后也多了几人,不知道是家里安排的护卫还是外置大脑。
如今他们的编制是右武卫左厢军第一营。
一千人出征用不着特意安排誓师大会,段晓棠骑马站在队伍最前方,高声喊道:“出发!”
黎明的微光中,大军准备出发。一千将士的身影在晨曦中显得朦胧而神秘,千马齐喑,无人喧哗。
战鼓在黎明破晓的时刻敲响,深沉而震撼。鼓声如同一个信号,引领着大军向未知的战场进发。
高高竖起的军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上书着“吴”、“范”、“右武卫”,军名、主将皆列于其上。
这支经由段晓棠一手训练的新军,今日终于踏出右武卫,第一次出现世人面前。
范成达控马守在太平坊外,身后是范庄两家的亲眷。
俞丽华亦曾多次送丈夫出征,小声感慨道:“这气势可不像只有一千人。”
范成达微微颔首,自韩腾归营后,他再未去过右武卫,不知军士训练情况,只偶尔听范成明偶尔提及。
如今看来,段晓棠何止有两把刷子。光只练兵就是三四把,除了费钱了些,没其他坏处。
哪怕此次出征战果不大,吴岭也会捏着鼻子认了。
说不定范成明此行,真能搏一个封妻荫子回来。
更远处隐于薄雾中的是吴岭,默默送他最小的也是最后的儿子出征。
大军出太平坊向东拐上朱雀大街,走在西侧的边道上,中间不能走,是皇帝专属驰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路人见军容齐整,又从朱雀大街北而来,以为是宫中禁军出城。
唯有友人识字,指着字最多的旗帜道:“是右武卫出征,”看向最前方的“吴”字旗,“说不定还是河间王世子领军呢。”
如杜乔等友人选择在城门送行,柳三郎被李君璞抱在怀中,看到远处行来大队人马。大喊道:“是段郎君,段郎君他们来了。”
段晓棠从未穿着盔甲在柳三郎面前出现过,故而一时觉得惊奇又兴奋。
但对于习惯了过往爱穿白衣,摇着把扇面不成体统的折扇,天天在厨房转悠,琢磨怎么变着花样投喂,时而正经时而活泼的段晓棠的朋友们来说,却是少有见他如此严肃的一面。
孙无咎呐呐道:“这真是段晓棠?”
“如果她没有一个孪生兄弟的话。”白湛的注意力转移到段晓棠身后的大军上,“这些军士真的只训练了两三个月?”
扭头问徐昭然,“比之千牛卫如何?”
徐昭然:“假以时日,不遑多让。”只论架势。
但千牛卫的兵员什么出身,又经历多久的训练,拿来和右武卫的新丁相比,平白拉低了档次。
白秀然:“晓棠在写操典,一直写一直改,我倒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段晓棠三人都是一个德性,不好为人师,但乐于传道,从不敝帚自珍。
只要不涉及保密,都是乐于分享的。只要段晓棠的第一版操典能顺利出炉,白秀然应该是能看到的。
出征不似前次给秦景等人送行,无法停下来好生和朋友们告别,段晓棠只能骑在马上微微颔首致意。
段晓棠经过以后,改换男装的林婉婉转身上马车,前头赶车的是霍忠。
段晓棠要领军打仗,只怕顾及不到林婉婉的安全。祝明月私底下和李君璞商量一番,在恒荣祥即将开业的紧要关头,借调霍忠给林婉婉作一阵子护卫。
加之这次还有给恒荣祥“招工”的任务,不算假公济私。
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李君璞当然明白。他无缘亲临战阵,亦好奇段晓棠的仗会怎么打。派一只自己的眼睛过去看看,正好得宜。
祝明月站在马车旁边,轻声嘱咐道:“一切小心,注意安全。”
“放心,我最怂了,绝对不往前头凑。”林婉婉信心满满的拍着胸口,里头穿的是金丝软甲,祝明月从段晓棠刚入营时便开始找工匠编织。
几个月过去,只得了两件。
一件穿在林婉婉身上,一件给段晓棠。
金丝软甲是锁子甲的迷你版,对刀一类的挥砍类武器很有效,可以阻止刀砍入肢体。不过这个作用是有限度的,对于钝器、斧头等重型挥砍类武器、弓箭、长矛等穿刺性武器效用非常有限。
如此看来,花费巨大,效用有限,实在鸡肋。但在祝明月看来是值得的。
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多一分保障多一分安全,金子她有,花了再赚便是,但命只有一条。
除了林婉婉,大军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是吴越从王府带出来的私人,最显眼的是一个年约四十许的青服官员,离得近了隐隐能闻到一股药味——太医。
早知道吴越要带太医,段晓棠就要考虑一番是不是要林婉婉随军了。
但看吴越之前一无所知的表现,大概是吴岭的安排。
看着大军远行,白湛犹不满足,“如果是一千人马甲俱全的重骑就更好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重骑兵剿匪,才是真正的杀鸡用牛刀。
一千重骑横行关中,别说匪寨,连那些大型坞堡庄园都能攻下来。所经之地的豪阀世家谁能安心,加之领兵的吴越,那样的出身,又是吴岭唯一的儿子,行事可以说全无顾忌。
“谁给段晓棠找一个能教她如何指挥重骑的老师。”徐昭然对当初众人接力教导兵书之事,印象深刻。
常言的骑兵通常是轻骑,与重骑不能一概而论。能指挥轻骑的不一定玩得转重骑,但能指挥重骑的,指挥轻骑手到擒来。
言而总之,重骑比轻骑高级,是所有将官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
可惜玩的转的人,少之又少。段晓棠的朋友圈里,一个都没有。
按照段晓棠设计的路线,第一二日所经之地,并无匪情。天子脚跟底下,有土匪就太难看了。
午间埋锅做饭时,段晓棠往后面去看了一眼林婉婉后,回到中军。
营中多是关中子弟,段晓棠之前在军士中间做过一轮调查,询问他们乡间有无为祸的土匪窝,规模有多大。
那种单纯躲到山里避税的乡民段晓棠从没打算动,老实说这回摸底,还真摸出来不少漏网之鱼。
四人聚在一处开会,段晓棠:“明天我们分开,世子和范二在后面打着旗号大摇大摆慢慢走。我和庄三带五百人推着粮秣辎重走前头去。”
段晓棠原想留给吴越一二百人就足够,加上他们本来的护卫。跟在他们踏过的熟地后面,再没有土匪敢兴风作浪。
但庄旭非得要多留些人,不得不说些有些犯上的话,“你或许不知道,王爷在南衙之外,有多招人恨。”
那些人报复不了吴岭,还收拾不了人缺马乏的吴越?甚至不用说报复,把人杀了栽仇家头上,多好的靶子。
于是军队平分,日后轮换。
五百人加上他们本身的护卫,在关中大地上,没人有把握能全歼不漏一丝风声。
粮秣辎重向来是缀在军队后头,反其道而行之,自然是打着“钓鱼执法”的主意,从一开始段晓棠就没打算过硬碰硬。
嘿,你以为劫的是商队,其实是军队。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段晓棠:“到时粮食漏在外头,军械用茅草盖起来压在底下。”
范成明不解道:“你说这些土匪怎么就喜欢打劫粮食布帛,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呢?”
段晓棠根据报案情况做过统计,最常见被打劫的货物就是粮食布帛,反而金银珠宝、瓷器等贵重货物少有被抢劫的。
一来这些商队本身实力雄厚,二来缺少变现渠道。
段晓棠:“抢了粮食布帛他们自己能用,抢金银珠宝还要去变卖,麻烦。”
能顺利变卖的就不简单的土匪,说不定是当地士族门阀豢养的“白手套”。
所以说,这次出来是剿匪,却不仅仅是为剿匪。
晚上安营扎寨得早,吃过夕食之后,除了必要巡逻之外,所有人都被段晓棠召集到空地上。
林大夫战场急救课堂开课啦。
林婉婉虽换了男装,但只从外表,就可以判断是个女人。
天知道,军士们不似将官上下值或者休沐还能出去透透气,几个月来关在营中,还是头一回见着女人。
人潮涌动,庄旭不得不小声提醒,“这是你们段司戈家里的亲戚,特意找来救命的大夫,放尊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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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几番深呼吸,作足心理建设,方才走到人群中间,大声道:“我叫林婉婉,是个大夫。今天说一说战场之上如何实施救治。”
“救治分三个阶段,首先是交战地带救护,主要避险与止血,其次是战场区域救护,救护者和伤员已脱离敌火杀伤,可为伤员提供基础救治。最后是战术后送救护,伤员送往医帐救治。”
“下面我来讲一讲怎么有效止血,哪位能上来做一做展示?”
人群为之一静,段晓棠面无表情地抱着手,将旁边看热闹的范成明踹了上去。
林婉婉拍手鼓掌,“多谢范长史的支持。”
若不是范成明放不开,林婉婉非得叫他脱了衣裳显得更直观一些。
今夜注定是范成明千疮百孔的一夜。
吴越带来的太医名叫姚壮宪,主攻金疮,其他亦有所涉及。在吴岭的设想中,战场刀枪无眼,吴越最可能受的还是外伤。
一日行军下来,林婉婉对这位同行并不亲近。单纯由于对方的职务,怕哪日受到不知好意还是恶意的举荐,遇上帝王级别的医闹,治不好就去陪葬。
但这纯属林婉婉被害妄想症,想多了。单凭性别,姚壮宪就不会轻易举荐她。
只是没想到林婉婉以一介女子之身,居然混到随军。
听刚才庄旭的介绍,才知道是营中将官的亲眷。
姚壮宪:“这位莫不就是救了太常卿家公子的林大夫?”
庄旭轻轻点头,“嗯。”
说起来太医署隶属于太常寺,袁奇算是一群太医顶头上司的上司。
当初袁昊嘉伤的那般重,署中亦曾派人去看过,没想到真能救活。
袁昊嘉肚子上那道疤还曾有人专门描绘,带回署中经过一群不事女红的太医们谨慎讨论,得出结论——不是寻常针线所能缝合的。
太医脱不过医匠身份,但到底是官身,时不时冒出一二个有些绝技的民间名医,对太医们而言,冲击性微乎其微。
战场急救根本不是一个晚上能讲完的,段晓棠吩咐尹金明,“前行军每队抽出一个机灵的,休息时跟着林大夫学。学成之后再教给队里人。”
这是要培养自己的卫生员了。
论理大军会配备军医,但这样的大军通常是万字起。平均到军士头上,大概万人享有一个大夫。
姚壮宪这样的太医,是吴岭有权有势才能请来的。寻常军营里就是有大夫,亦是民间私医。水平起伏不定,手艺忽高忽低。
尹金明大概知道怎么挑了,几天时间学不到什么精妙医术,大夫不指望了,倒是可以肖想大夫身边的药童。
段晓棠复又问道:“干粮准备得怎么样?”
庄旭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现在准备了三日的干粮。”他们只有千人,又在关中,可以当地就食,故而准备得不多。
“等这回过去,我好好琢磨干粮怎么搞。”段晓棠前期的注意力都在如何搞好训练上,行军干粮没有关注太多。
用的还是大吴军中盛行的法子,多是携带米粮酱料,每到一地难免要埋锅造饭,耽搁时间,不需要开火的风干肉分量又少。
吴越听了一会,“我和范二只留一日干粮以备不时之需,其他的你们带走。”
段晓棠点头,“嗯。”有这两位二世祖在,地方上没人敢饿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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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早准备好了。”
钓鱼么,肯定要有一个充满暴发户味道的领头人,不管是东家还是管事。总得有个饵料挂在前头,把山上的“小肥羊”钓出来。
几人中范成明身形最壮,平时穿衣又最没“品味”,不找他找谁。
清晨薄雾的山道间,一队粮车蜿蜒而行。
二十多辆粮车,每车两个人,一人驾车一人随行,拉车的有马有驴,前后还有八九个护卫前后骑马巡逻的护卫。
所有人解了裙甲,这玩意行动间声音太大,容易露出破绽。胸甲穿在布衣里头,防护能多一分是一分。
刘耿文和段晓棠坐在一辆车里头,颇有些不自在,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我还是第一回穿这么鲜亮的衣裳,万一土匪来了,把范长史的衣裳砍坏了怎么办?”
段晓棠:“老刘啊,衣裳哪有人重要。你多砍几个土匪,长史大人高兴还来不及呢,哪会在意一件衣裳。”
尹金明骑马踱步过来,小声道:“司戈,前方无异常。”
段晓棠:“装的像一点,我是段管事,旁边是刘东家。”
段晓棠从胸前掏出一个望远镜,祝明月发挥钞能力的另一件成果。
没有玻璃,只能采用纯净无瑕的水晶,一片一片磨,反复试验。外表用黄铜做成单筒样式,视野无遮挡的条件,大约能看一二里地。
堪称三人当前最贵的单品前三,其余两件大概就是金丝软甲。
左眼闭起,望远镜放在右眼前,远处的情形全部落入小小的镜孔中。
庄旭领着大队人马缀在后面十余里外,段晓棠扭头问道:“我们这有人会爬树吗?”
“应该很多。”刘耿文嘴角抽抽,乡下长大的孩子谁不会爬树。
默然片刻,转念一想,段晓棠该不会不会爬树吧。
段晓棠:“中午休息时比一比。”他们现在走在长安的安全辐射地带,还可以放松一下。
既然伪装成商队,十人一口陶锅就太显眼了些,于是他们这一队人只有两口锅。
段晓棠跟着喝过一口味道古怪的糊糊之后,愈发把干粮的重要性提上来。宁可啃又冷又硬的干粮,也不想再吃糊糊。
吃过饭后,段晓棠将一块鲜肉月饼分给尹金明和刘耿文,这个季节,未开封的月饼能保存十五天左右,冬天更长能保存一到三个月。
简直是军粮的优秀选择,唯一的问题是成本太贵。
三人作为裁判,认真观看右武卫左厢军第一营第一届爬树比赛。
刘耿文在旁边找几棵情况差不多树木,当做比赛道具。
参赛选手站在一排,咻一声就上树。
段晓棠不可置信道:“好快。”
她当然会爬树,但到底没有专门练过。速度不要说比眼前这些人,连熊猫都比不过。
道旁的树木比右武卫大营里的更高更壮,军营出于安全考虑,不可能留下大树。
“选两个爬得最高最快的出来,”秋日已至草木有黄有绿,段晓棠打量四周,“问问谁会编草衣,黄的绿的各来一件。”
吉利服get。
晚间休息时,前锋人马没有林婉婉的现场教学,宿头时在河边找了一块空地,粮车在外围成一圈作为防线。
歇下来的军士们有人编草衣,有人编了草篓子,放在河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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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士也不确定,“明早来看看。”反正不费事。
段晓棠默默记下,下次出征要不要带张渔网。
借着薄暮的时光,段晓棠在沙地上写下五个字,“金玉檀公策”,一个字一个字教人念道:“金、玉、檀、公、策。”
确认军士们都认识后,方才解释每个字的含义。
“金,就是我们常说的金子,尹旅帅名字中间就是这个字。但在这句话里,它指的是三十六计中金蝉脱壳。”
“三国时期诸葛亮,就是传说中很厉害的诸葛丞相,六次北伐不成病死五丈原。”
刘耿文跑题,“诸葛亮很厉害吗?”六次北伐都不成。
段晓棠:“若和一个知道些历史读过书的人,说你姓诸葛,他们会默认你很聪明。”一个人让一个姓氏光耀千秋。
“小诸葛是对一个人脑子灵光的最高赞美。”赛诸葛纯属给自己脸上贴金。
刘耿文转头看向尹金明,后者默默点头。
段晓棠:“为了让军队安全退回汉中,临终时告诉部下姜维如何安全退兵。姜维封锁他去世的消息,秘密带领军队回撤。并命人仿照诸葛亮的模样打造了一个木头人,稳稳坐在车上。那时追击的人是司马懿,就是晋朝那个司马家的老祖宗。”
尹金明不以为然,晋朝拉胯成那样,司马家的老祖宗又能有多厉害。
“姜维命部下大张旗鼓出击,司马懿远远见蜀汉军队发动攻击毫不犹豫,诸葛亮又端坐车中。不敢轻举妄动,不得不退兵。这就是死诸葛吓走活司马。”
“姜维趁此机会,指挥主力部队快速转移,安全撤回汉中。”
刘耿文:“感觉是姜维厉害。”诸葛亮再厉害也死了。
段晓棠:“虎死威犹在,人的名树的影。说些简单的,我们这趟剿匪,挂帅的是河间王还是范长史,那些土匪的感受绝不一样。”
刘耿文:若是河间王出征,关中这些土匪早趴下了。
段晓棠:“不过姜维这人的确很厉害,你们以后学识多些,可以看看《三国志》。”
“这一节里诸葛亮有两点做的非常好,第一他准确预判自己死后的局面并做出规划,第二他找了一个非常好的执行者。若想成事方案和执行,缺一不可。”
“扯远了,我们继续讲金蝉脱壳。”
篝火明灭间,段晓棠东拉西扯将金蝉脱壳和抛砖引玉说完。
刘耿文小声问道:“老尹,《三国志》是什么?”
“三国时期的史书。”尹金明只读过一些简单的经书,《三国志》却是没读过。
刘耿文小声嘟囔,“我一个大老粗读史书!”
段晓棠躺在睡袋里,双眼炯炯有神,“读史使人明智。”
刘耿文:“明智?”
尹金明:“脑瓜子聪明。”
“比如你读史书,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段晓棠双手枕在脑后,“最重要的是,你会发现历史上那些人犯过的错误,今天的人还在犯。”没有半点长进。
刘耿文:“那有什么用?”
段晓棠:“骂人的时候可以更狠点。”
尹金明隐隐摸着些门路,“第一次犯错可以说粗心,第二次就是蠢了。”
刘耿文终于明白,又将话题绕回最开始的问题,“那怎么知道我从哪来?”
段晓棠手从睡袋中伸出来,指着刘耿文道:“比如你姓刘,刘姓起源有三支,一支来源于祁姓,是帝尧的后裔,就是平时说的尧舜的尧。一支是姬姓周天子的后裔,最有名的就是大汉朝老刘家。刚才说的诸葛亮就是刘家蜀汉王朝的丞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还有一种来源是外族改姓,汉匈和亲,后来汉朝把匈奴打服了,许多匈奴贵族便改姓刘。”
刘耿文没想到自己祖上可能有两个皇帝祖宗,但对最后一条很不认同,“我怎么可能是匈奴人!”
段晓棠:“看看你的脚就知道了,小脚趾是不是只有两块骨头,脚指甲是不是有两瓣,汉人中两瓣甲的有七成。”
没有两瓣甲的也有三成机会是汉人。
刘耿文当即坐起来,想脱鞋看看自己的大脚。
段晓棠和尹金明立刻阻止,“别脱!”杀伤力太强。
尹金明委婉一些,“天黑看不清楚,明早再看。”复又问段晓棠,“司戈,刘姓来头真这么大?”
段晓棠:“穷苦人家哪里活得下去,走到最后都是绝嗣。流传到今天的姓氏,祖上都是阔过的。”
在更古远的时候,平民没有姓氏。
不需要蓝色血液来证明,我之姓氏便是我高贵的出身。
尹金明:“司戈,尹姓怎么来的?”
段晓棠:“尹姓来源复杂些,第一种是东夷首领少昊的后裔,殷商时封于尹城,以封为氏。第二种周朝的封国尹国,国人以尹为氏;第三种周朝官员“师尹”的后裔,他们以官为氏。最后一种就是胡人夷人改姓。”
尹金明:明天还是要看脚趾。
刘耿文默默得意,没自己家来头大。
旁边其他军士纷纷报出自己的姓氏,让段晓棠看看。
段晓棠:“以后慢慢说,现在睡觉。”
身上身下都是睡袋,没想到羽绒服没穿上,羽绒睡袋先用上了。
厚实的缎料一层一层包裹羽绒,用针线缝成一个个巴掌大的网格。
考虑到野外环境恶劣,最外面套的是一层略显粗糙的麻布。用完清洗或者扔掉都不心疼。
于是在刘耿文和尹金明眼中,段晓棠睡在一个麻布口袋里。
吴岭总是腹诽段晓棠费钱,真该让他看看祝明月是怎么花钱的。
段晓棠举头望着清冷的月光,琢磨着《三国演义》祝明月记得多少,如果拼凑不出来,杜乔能不能写定制文。
大型权谋历史小说,如有雷同,纯属故意的。
努尔哈赤能把《三国演义》当兵书读,学习用兵之法、治国方略,右武卫怎么不能学一学呢。
吴越这一路可比段晓棠露宿荒郊野外强多了,大摇大摆进了县城。
县令识趣地让当地富户腾出一座别院来,吴越顺势带着人住进去。
至于当地的宴饮,他不必出面,自有范成明代劳。
大将军之弟,一卫长史,对长安周边的士族而言,不算辱没。
范成明带着几个人吃吃喝喝,风花雪月谈不上,说了一番没营养的富贵事。
总之饭吃了礼收了人没收,他要真敢收地方进献的美女,吴越不说,段晓棠回来得扒了他的皮。
将礼单放到吴越身前的桌面,地方这些人没资格给吴越送礼,只能辗转送到范成明手里。
吴越不经意地掀开瞟一眼,不阴不阳道:“都是范长史凭本事捞的钱,充公。”
段晓棠三令五申不得拿群众一针一线,但县城里这些人算哪门子群众。
高门士族自有游戏规则,拂了脸面事才难办,只能折中——充公。
“七郎,我去安排夜巡事宜。”范成明和吴越多说一句话,都觉得晚上吃的东西堵得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当初为什么不是庄旭留下。
吴越:“去吧。”
范成明出得门来,空地上是一群军士聚在空地上学完字,正在闲聊天,各说着家乡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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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契地给他让了一个最中间的位置。
轮到李开德时,孙昌安小声介绍道:“老李也是武功人,和段司戈同乡,两个村子只隔一条河。可他俩以前从没见过。”
范成明笑道:“他俩见过才怪呢!”
李开德:“司戈看着像城里人,不是乡下长大的。”
范成明:“你们司戈以前遭难,被拍花子的迷晕了,一路流落到武功的土匪窝里,逃出来后索性在当地入籍。”连落户分的土地都没拿。
孙昌安嘴角抽抽,“怎么可能!”
段晓棠的本事有目共睹,拍花子和土匪能难住她?
他们又不是没见过土匪,段晓棠通身的清朗气质,就不像能落草为寇的。
范成明:“你们司戈有本事,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将那山寨捅了个对穿。现在那帮土匪不是死了就是在哪个矿山河道里服苦役。可惜拍花子的没找到。”
“所以你们司戈,一恨拍花子,二恨土匪,算是和他们杠上啦!”
杀穿整个山寨的事像是段晓棠能干出来的,孙昌安问道:“老李,武功哪个土匪窝,胆子这么大?”
李开德摇头,“我怎么知道。”自小听来的乡间传闻,匪窝都有好几个,更别提远一点的地方。
只不知哪个匪窝这么倒霉,偏要招惹段晓棠到头上。
范成明不觉得段晓棠误入匪窝是丑事,后面不是把场子找回来了吗。加上他们此行就是为剿匪,颇有些报仇雪恨的意味。
一大清早,尹金明和刘耿文跑到河边洗脚,心满意足回来找段晓棠报告,“司戈,我俩的小脚趾都有两根骨头,两片甲。”
他们祖上不说帝皇,至少是个封君。
刘耿文遍数家里的亲戚,没有一个姓祁的。自顾自给自己安了一个出身,远一点是周天子后裔,近一点就是大汉皇帝的后人。
“嗯嗯,”段晓棠的注意力全被昨夜放下的草篓子吸引走了。
清早起来,里头有十来条巴掌长的小鱼。
段晓棠手指摸摸活蹦乱跳的小鱼,“算丰收还是正常情况?”
军士:“应该是丰收。”
“以后我们野外扎营,可以试试在河边捕鱼,好歹添道菜。”段晓棠将草篓子接过来,“今天给你们露一手。”
交给军士做,不是直接烤了,就是整个扔水里熬鱼汤,做的糊里糊涂,吃的愁肠百结。
刘耿文:“司戈,会做饭?”
段晓棠:“你们以前在家乡种田,我呢,是在东市的酒楼里当厨子。”
尹金明难以置信,“厨子!”谁家厨子长这样。
段晓棠点头,玩笑道:“东市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哦。”
将鱼提到河边的石头上,掏出匕首将鱼鳞刮掉,破开鱼腹将内脏掏出来。
“煮鱼汤,最好把鱼鳞和内脏都去掉,不然汤会苦腥。”
将鱼的血水在河里冲洗干净,拿回锅灶旁边。
段晓棠:“姜和油拿过来。”这两样都是带了的。
“先拿一片姜擦擦锅底,不容易沾。再倒一点油,小心将鱼两面煎一下。”
段晓棠用筷子小心翻动鱼的两面,“这时候,火不要大。水呢?”
“这呢!”刘耿文从河边提了一桶水回来。
段晓棠:“鱼煎到两面金黄,就可以加水,放葱姜料酒去腥。我们只有姜,凑合点。”
“火转大炖一刻钟左右,鱼汤慢慢变成白色。可以放些豆腐青菜,今天这些也没有。”
段晓棠抬头,问道:“喝鱼汤还是鱼肉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鱼汤好喝,但鱼肉粥才顶饱,一致选择选择鱼肉粥。
陶富康低头看着锅里,“我还是头一次看见白色的鱼汤,司戈,没油怎么办?”
寻常人家厨房里说不定只有盐一项调味料,有些人家连盐都吃不上。
段晓棠:“多放姜,鱼收拾好冷水下锅,只是汤汁没这么好看。”
其他人:油少见,姜多的是。
段晓棠:“你不是猎户么,猎物的肥肉可以留下来熬油。”
鱼汤烧开,段晓棠用一双筷子夹住鱼头,另一双剥开鱼肉,将大部分鱼刺拉出来。放入米粮,静待熟透。
段晓棠:“起锅的时候放一点盐,”幸好南衙供应还行,有一点盐的份例,“没盐放酱油、酱料,醋布也行,就是颜色味道差点。”
尹金明摆摆手,“没关系。”
段晓棠:“我们自己吃当然没关系,你要拿出去开食肆食摊,关系可就大了。”
喝粥的时候,段晓棠鱼肉一点没要,“喝粥的时候注意些,别让鱼刺卡着。”
刘耿文:“大户人家也怕卡鱼刺?”
段晓棠:“不怕,他们通常把鱼刺鱼肉一起捞出来只喝汤,或者小火慢炖,将鱼肉鱼骨炖软烂。”
小户人家难道不想多炖一会,让汤更鲜美吗,但没柴火呀!
“真香!”
“好吃!”
“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鱼汤。”
段晓棠:“以后若是有空,靠着河就捕点鱼,熬汤烧烤都行。”
配着干粮饱餐一顿,众人打起精神,今天起他们算是踏入匪区地带。
一路上段晓棠也在观察其他的商队,小声和尹金明商量,“我们商队里要不是带几个女人?”
尹金明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们没女人呀!”
段晓棠默然不语:我不就是。
几十人的商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部是壮丁。
一群川湘口音理着小平头的渔民既视感,明晃晃的告诉别人——我有问题。
幸好军士们多来自关中,不至于在口音上露馅。
尹金明迟疑道:“商队少有带女人的,觉得不吉利。”一路上遇到的其他商队有女子,但是少。
段晓棠:“降低我们的威胁性,增加可抢劫性。”于土匪而言,女人亦是一项重要财产。
尹金明:“总不能现去买几个吧。”
段晓棠很快有了主意,“待会路过市集村镇,买几身女人衣裳。队里挑几个身量小模样清秀的,刮了胡子扮女人,作刘东家的妻妾奴婢。”
具体身份,看收来的衣裳样式。
村子里收来的衣裳能有什么花样,灰扑扑的只有一个女装样式。
段晓棠一不做二不休,给人脑袋上裹了一块花头巾,刘耿文喜得两个烧火丫头。
可惜只能远观,不能近瞧,细看是一种残忍。
段晓棠:“下回路过大集,给刘东家的小妾添两身衣裳。”早知道让吴越从王府丫鬟里找点衣裳带来。
王府的丫鬟,比寻常平民家中的不说小妾,正妻都穿的好些。
段晓棠从怀里掏出记录的纸张,念念有词,“这附近有个清风寨,大约百人,时常劫掠过往商旅。”
山寨人数比他们这队商队多,去除老弱,壮丁多不了多少。
尹金明迟疑道:“他们要是不来打劫我们呢?”
段晓棠:“那就和庄参军汇合,找到山寨位置,正大光明打上去。”世上又不只一条路。
他们此时正在高处,段晓棠掏出望远镜,往远处看去,唇角微微挑起,“鱼上钩了!”
将望远镜递给尹金明和刘耿文,“看看!”
尹金明一无所知接过自家司戈时常放在手里把玩的黄铜管,学着段晓棠的模样,右眼闭上,铜管放在左眼前,几经对焦,终于看清远处一棵树的模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尹金明再将望远镜放下,那棵树只有模糊的轮廓,可在望远镜里却能看见枝丫伸展的具体模样。
段晓棠刚才说的话,显然是从望远镜里看见异样。尹金明左看右看,终于在路旁的草丛里看到几个趴着的人影。
依依不舍的将望远镜递给刘耿文,好在尹金明还记得正事,没先问望远镜的来历,“管事,怎么办?”
段晓棠:“没牙的老虎,长的爪子也不厉害,怕他作甚,往前走!”
一切皆是暗语,土匪出现了,没有骑兵有弓箭,随时准备战斗。
尹金明:“我去后头跟他们交待一声。”
商队阵型变换,骑马的护卫换到中间,粮车顶在前头。
轻骑身上有什么一清二楚,万一对面一阵剑雨过来,反成了活靶子。
倒不如粮车是现成的壁垒,底下还藏有盾牌刀剑。
商队继续前行一刻钟左右,道旁两侧突然跳出二十多人,旁边的草丛不住晃动,显然还有人藏着。
段晓棠左手支颌,右手紧紧握住身侧的短刀。暗道这些人会不会说一些“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之类的狠话。
刘耿文骑在马上,停在队伍前端,拱手道:“某姓刘,扶风人氏,敢问诸位好汉来自何地?”
对面一阵吵嚷,“我们是清风寨的。”
“粮食留下,饶你们一条性命。”
段晓棠内心十分平静,“没找错人,动手吧!”右手举刀示意进攻。
前面数辆粮车旁的人立刻从车架底部的暗格里抽出弓箭和箭囊,向前聚集,第一排半跪于地,后面数排立射。
在过去三个月的训练中,他们每天都要搭弓射箭无数次,此刻眼前的不是活人,是见过无数次的箭靶。
顷刻间对面连带草丛里的匪徒四散奔逃,待箭囊中箭矢用尽,立即让开道路,轻骑挥刀执矛出击。
其他人扒下外层的布衣,露出里头的乌黑的铠甲。再从车底暗格中抽出武器,跟在骑兵身后砍杀过去。
为的就是担心待会杀红眼,分不清敌我。土匪身上哪怕有防护,又哪里比得上南衙的制式盔甲。
弓箭、骑兵、盔甲,土匪便是再不知事,也知道这绝不是商队。不是朝廷的正规军,就是不知哪户高门的私兵。
一群朝不保夕,饥一顿饱一顿的土匪,哪能和南衙军队抗衡。
段晓棠看着眼前砍瓜切菜一般的荒谬场面,冷静道:“老尹,发响箭,派两骑去通知庄参军汇合。”双管齐下。
“老刘、陶富康,我们走!”跳下马车,交代道:“老尹,现场交给你了!”
猎户除了射箭厉害,另一项看家本事就是追踪猎物。
三人带上兵器,身上披着翠绿的草衣,远远缀在几个“勉强”逃出来的败兵身后。
一路在树干上作出标记,记下路线。走了大半个时辰,再远他们打劫可就不方便了。
段晓棠时不时用望远镜看一眼,“找到了!”
“你们在树下等着,我上去看清楚些。”
段晓棠说完便往旁边一棵大树上爬,刘耿文抬头往上一看,心底不恭敬地想道,是没其他人爬的顺溜。
不多时,段晓棠顺着树干下来,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在松软的泥土上画出匪寨布局。
“陶富康,你回去报信。让庄参军领二百人上来,前排安排二十弓箭手,箭雨压制,夺下寨门。”
段晓棠从来料敌以宽,加上生地作战,自该做好充足的准备。
陶富康回山下报信,段晓棠和刘耿文披着草衣上树隐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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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战况如何?”
传令兵:“山下的匪徒已经解决,司戈和刘旅帅追上山查寻匪寨位置。”
庄旭倒不担心段晓棠带着一两个人上山会有危险,这可是在南衙诸卫营防中来去自如的狠角色,区区一个匪寨困不住她。
不如想想她万一按捺不住,冲动妄想单挑一个土匪窝该怎么办?
庄旭抬手,“全速开拔!”
庄旭领着军队前来汇合时,尹金明正带着人打扫战场,得益于所有人都穿着胸甲,加之他们本就是优势方,只两个军士胳膊腿上被划了两刀。
轻伤,绝无后患。
庄旭尚未下马,尹金明疾步上前禀告,“禀参军,司戈已上山,暂无回信。”
庄旭轻轻颔首,“伤亡如何?”
尹金明:“轻伤二人。”
林婉婉上前,“我去看看。”
虽不到再过一会伤口自动愈合的地步,但的确伤的不重,尹金明亦是严格按照那晚林婉婉所述的包扎方法执行。
林婉婉对着身后选出来的“卫生员”道:“我们再去看看俘虏。”
大吴军中的医疗资源着实紧张,自己人都不够,遑论俘虏。
林婉婉只能给“教学道具”们进行简单的敷药包扎,能不能活下全看命硬不硬。
“如果就地扎营,包扎的绷带要用滚水煮过,再在烈日下暴晒后方可使用。换一次药换一条绷带。”
段晓棠还没信儿,他们待在此处总不能无所事事。
庄旭吩咐道:“挖个坑,死了的人就地掩埋。”
他没有侮辱尸体的爱好,何况一群死尸弃置道旁,不光容易惹来非议,还可能引发瘟疫。
官道上行人商旅称不上络绎不绝,但总有人路过。
见道旁几百甲兵,再远处并排躺着十余具穿着布衣的尸体。
胆子小的见军队并无阻拦之意,快速通过。
胆子大的上前打听,“这里出什么事了?”
尹金明面无表情,“公务,恕难奉告。”
路人塞过来一把钱,“敢问郎君隶属哪位将军旗下。”
尹金明将钱推回去,“快走,再不走你就要惹上麻烦了!”
路人见状,悻悻然将钱收回来。心底清楚,这军士只是态度不好,但无坏心。
先前还以为是官军截杀商旅,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恰时陶富康从山间小道冲下来,找到庄旭,说出段晓棠的安排。
庄旭立即点兵上山。
路人看这场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要剿匪呀!
一个时辰后,段晓棠坐在清风寨的大堂内,擦拭刀口上的血迹,“清点伤亡、物资。”
土鸡瓦狗,攻打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林婉婉和卫生员小队等战场安定后,方才进入山寨。
段晓棠皱着眉,“你怎么上来了?”
林婉婉数月来带着徒弟们蹭各位大夫的野外采药课,体格今非昔比。爬了小半个时辰山,面不红气不喘。
“你们肯定要交火,我上来看看,伤员在哪?”
段晓棠往后一指,“后堂。”
复又向刘耿文说道:“有些军士头一次经历战阵,做好安抚。”
刘耿文:“是。”
比起其他军队攻占山寨后哄抢战利品的混乱场面,右武卫这会显得井井有条。
抬尸体,看管俘虏、解救人质、清点战利品……各行其责。
出征之前,段晓棠曾经三令五申,并留下一句警告,“我的刀不想沾上自己人的血。”
段晓棠心肠软不软尚且是未知数,但她肯定说到做到。
庄旭进门兴奋道:“此次杀敌四十二人,俘虏六十二人,缴获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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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只找到六个。”
段晓棠:“注意甄别,尤其是女眷。如果本身无作恶,放一马吧!”
这就遇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有些女性当初是被抢掠到山上的。清风寨立寨已久,有些人认命屈服委身,甚至生下孩子。
她们身份的认定,受害者还是匪徒家眷?
庄旭:“嗯,待会县衙的人到了,我跟他们交待。”
军队剿匪不似当初白家在武功匪寨,看在有个举进士的份上,加上他们差点凭本事逃出去,能让人拿回自己的财物。一切都充公。
庄旭让人将所有能搬动的值钱物事都带走,若非实在不便,连屋舍木头都要砍了当柴烧。
一营的伤员能走的自己下山,不能行动的,现场扎担架抬下去。
俘虏们双手捆缚一个连一个,一队十个分别看管。
余下的人力,全部肩挑手抬将山寨中的物资运下去。
庄旭啧啧道:“这么大一个山寨,居然只有一个半月的存粮。”他们自己不种地,全靠抢掠,乃至秋收时粮不盈库。
段晓棠不以为意,“那种有几年存粮的,你敢去碰吗?”
庄旭不说话了,这时候能有几年存粮的,不是高门大户,就是地方豪强。哪怕真通匪,凭自己手上五百人,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段晓棠和庄旭都不想在山寨中过夜,人生地不熟,万一有逃出去的土匪,趁夜点上一把火,够他们喝一壶的。
一群人带着伤员、俘虏自然走不快,紧赶慢赶还是没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
吴越本人在此,夜叫城门都要思量两分,何况两个八品小武官,没这份待遇。
几百人只能在城外驿站附近找块空地扎营,反倒将附近歇宿的商旅吓得不轻,尤其其中有些人身上染血,一看就是刚经过厮杀。
接收俘虏的衙差和驿站相熟,推荐道:“两位将军不如进驿站休息。”
庄旭抬手,“不必。”
招来亲兵,“去看看驿站里有没有什么吃食。”
亲兵转身离去,再被嘱咐一句,“带上钱帛。”
庄旭打算今夜犒劳一番,但一座驿站如何能一次性供应上五百人的食物。
段晓棠:“和周边商旅交换一些,”他们刚打了一场胜仗,手里并不缺钱帛,“让驿丞去周边村落里收些肉食来。”
他们自己就不进村了,怕吓着人。
段晓棠目前对这种情况亦是无能为力。
最后搜罗来二十几只鸡鸭,十来筐菜蔬,多是萝卜黄瓜冬瓜之类,放入五百人的汪洋大海里大约只能混个肚饱。
段晓棠带着十来个军士在驿站的井水边,杀鸡宰鸭削瓜皮。
借用驿站几口大陶锅,将鸡鸭炒好料,让尹金明提出去,“每伙分两勺。”
庄旭补充一句,“今日参与作战的队伙,多加一勺。”
庄旭吸吸鼻子,“真香啊!”瞥见旁边一口锅滋滋冒着热气,闻着又是另一种香气,“那是什么?”
段晓棠:“病号餐,伤员不能吃太重口味的东西,给他们煮了些肉粥。”
“我明日进城交接俘虏,问问这县里还有没有匪情。”庄旭吸吸鼻子,妄图再挽留几分香气,“顺便买些风干的鸡鸭。”
这时节倒能多保存一些时候,边军可以赶着活牛活羊出征,他们在关中可不能赶着鸡鸭羊猪到处走。
庄旭:“那些你会做吧。”
“万变不离其宗,”段晓棠痛苦的捂着额头,“但我快被这些陶锅搞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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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大铁锅翻炒煎炸,五百人的伙食了不得煮个两三锅。哪像现在,大陶锅换小陶锅,几轮煮菜煮饭。
庄旭当然清楚,段晓棠惯用铁锅。如今还有一口小铁锅放在右武卫大营的伙房,而她本人实际并不会用陶锅。
庄旭:“世子日日都要和长安联系,不如让他的护卫给你送口锅来。”
段晓棠:“可以提一提。”至于如何委婉的上级提出要求,庄旭比段晓棠内行得多。
段晓棠心底默默盘算,这肯定够不上“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边,再者浪费的是王府运力,和右武卫沾不上边。说到底是为了解决出征人员的后勤吃饭问题。
尹金明提着炒得半熟的肉,走到营地里,“肉加在锅底,水加七分满。水开后下冬瓜、萝卜、青笋等,绿叶菜吃之前才放。”
走过一伙交待一回,生怕这群人辜负了段晓棠苦心炒制的美味。
各伙的小陶锅,先前都在焖饭煮粥。这会主食盛到各自碗里,陶锅洗干净,等待煮肉。
尹金明身后,还有几个人提着桶端着盆,大声喊道:“菜在这里,要的自己来添。”
这会谁顾得上菜,吃几块原汁原味的肉才好。
军士吸吸鼻子,“伙长,还有多久才好?”
伙长往陶锅底下添一把柴火,“快好了!”
于是驿站周边歇宿的商旅发现,这支几百人刚染过血的军队过分老实。既不作威作福,又不欺男霸女,买东西给钱还不压价。
是夜,一行人真正入住的驿站的只有林婉婉。
屏风后面,段晓棠默默擦洗身体。
林婉婉不敢提,段晓棠在山寨中交待刘耿文关注新兵的心理状态。但第一次出征的段晓棠心底又是何感受。
转而说起,“我下山的时候,顺道采了一些草药,也教过卫生员辨认,以后一些简单的问题,就能自己解决。”
段晓棠轻声回应,“嗯,你看还要学多久?”
林婉婉:“半个月吧,他们很多都有些基础,主要你们分成两批走,不能集中教学。”
段晓棠:“下回汇合后,我把人马交换一下。”
段晓棠梳洗好,回到营帐,在烛火下奋笔疾书。
庄旭进来问道:“写什么呢?”
段晓棠:“今天的行动总结,还有一些和军士交流中发现的不足。”
庄旭:“不足,哪里不足?我们不是做得很好吗。”说完胜也不为过。
“世上哪有真正的完美无缺。”段晓棠将刚写好的总结递给庄旭。
吴岭一直为段晓棠的字难看头疼,但庄旭看习惯也就适应了,何况段晓棠写的东西向来简略,不可能长篇累牍。
不为难自己,也不为难他人,除了不得不凑字数的时候。
段晓棠:“今天我们也就是遇上的是散兵游勇,才能第一时刻用箭阵压制,换一批对手,效果未必这么好。还有就是弓箭手箭阵和轻骑冲锋之间的衔接。”
庄旭:“你打算怎么搞?”
段晓棠:“还能怎么搞,练呗。再有把床弩调过来。”
他们此行带了床弩,但段晓棠和庄旭嫌弃笨重,加之攻打防守薄弱的山寨,又非城池,故放在后面让吴越范成明带着。
庄旭摸摸下巴,“今日遭遇之时,若有上好弦的绞车弩,迎面一发,弓箭手便可在后从容射箭让开道路。攻打山寨时也不用二三十个弓箭手以下攻上,压制寨门处的箭塔和瞭望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同意部分意见,“但床弩笨重。”搬上山可不容易。
庄旭:“路上可以用,搬动的问题,以后慢慢琢磨,我去写信。”
晨光熹微,军士们按照生物钟早早醒来,各自在帐篷外洗漱后,在各自伙长的带领下,找一小块地方活动开来。
此处地势狭窄,少有大块平坦之处,无法进行集中训练。
得益于昨晚良好的交易印象,今早他们能获得的物资可比昨天多多了,加上当地县令派人送来的,早餐可谓丰盛。
此时段晓棠也顾不得早餐不宜吃得油腻的养生问题了。
庄旭自城中回来,同段晓棠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县令称当地并无其他匪情,下一站我们怎么办,继续钓鱼么?”
段晓棠摸出和范成明拼拼凑凑一起打出来的小抄,“情报上下个县有三个土匪窝,规模不大,历史上都派兵剿过,应该能找到位置。直接去找县令说事。”
理论上,关中的县令官品都比庄旭高,他们这会不指望对方能调动县衙差役支持,不然还得分润战利,给个向导就好。
刘东家新小妾的衣裳用不上,全军收拾好后整队上马出发。
周遭人等只见一面右武卫旗帜迎风烈烈。
其实他们此次也带了吴范两面旗帜,但鉴于两人不在队中,便没有打出来。
吴越竖旗并无不可,但范成明就有些勉强了。照理说主将立旗,第一他得是主将,第二他得是将,最次也得是孟章那样。
但范成明偏偏差一口气,没迈过去。幸而靠山硬,他家里真有一个将军,还是大将军,这个裱糊的“范将军”大家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周遭人等待队伍离去后,方才找到驿丞,询问这是哪支军队。
又不是军机大事,驿丞用不着隐瞒,“是南衙右武卫范长史旗下,这只是前锋。”
路人疑惑,“长史,听起来像个文官。”
驿丞:“军队里的文官也会打仗。”昨儿这里忙前忙后做主的还是一个参军呢。
路人:“范长史是何出身?”
驿丞:“这就不大清楚,应该也是将门出身。”
在外只要不是特别需要用到范成明背景的时候,庄旭和段晓棠都不会主动提起他的家门,不给范成达丢脸,是他们能给予的最后尊重。
其实外人只要知道范成明的年龄和官品,就知道他来历不简单。
年纪轻轻跃居高位,自己有本事的可能小,父兄有本事的可能性大。
吴越和范成明所在后队,与前锋所在至少差了一个县,让所有人目光集中在此处。
吴越捏着庄旭所写的信件,反复验看,“他们昨日打下第一个匪寨,杀敌四十二人,俘虏六十二人,己方轻伤四人。”
范成明听得抓耳挠腮,“还有吗?”
吴越:“要调床弩过去。”
范成明见吴越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吗?”
吴越将信件递过去,“庄三最后提了些军中人情,说段晓棠远离长安,想她的锅了。”
范成明歪着头张大嘴,难以置信道:“想锅?”
范成明和庄旭,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交情。
范成明肯定,庄旭肯定憋着什么事不好直说,在这绕着圈子打哑谜。
范成明:“伙房里倒是放了一口锅,但嵌在砖石灶台上,总不能给它卸下来吧。”
铁锅得配灶台,送过来总不能每天现砌灶台,那还能用吗。
不能炒菜的锅,那么大点,当头盔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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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哪弄,找徐昭然?”范成明记得清楚,伙房里那口锅,是徐昭然送来的。
吴越:“问祝娘子就知道了。”
两日后,陈娘子开门,见外头是一个精壮的男人。
家中人丁稀少,又都是女眷,陈娘子并不敢轻易放人进门,“你稍等,我进去通禀一声。”
祝明月这一阵正为恒荣祥忙得晕头转向,闻言一愣,“河间王府的护卫?”
陈娘子:“世子身边的护卫。”
祝明月:“请他进来吧,我见一见。”
见面第一句话,祝明月就把人问懵了,“可是有我表亲的信件?”
护卫:“并无。”
祝明月双眼微眯,意思不言自明,那你来做什么?
护卫头皮发麻,不得不交待清楚,“世子收到庄参军的家常信,道段司戈离乡日远,思乡情重。”
祝明月:“哦。”
护卫继续道:“有些想她的锅,不知家中可有段司戈可用的锅?”
“一无信件二无文书,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甚至我哪知你是否真是世子身边的护卫,以前又没见过。”实际护卫说“想锅”的时候,祝明月便确信为真。
这种荒谬的理由,才是段晓棠能弄出来的。只是不知是段晓棠的暗示,还是吴越自作主张。
“那当如何证明?”护卫头一次遇上如此情形,以前不是报上名号就被人奉为上宾的吗。
祝明月:“先证明你是王府护卫。”
护卫送上腰牌,祝明月并不查验,“陈娘子,麻烦去看看,李二郎君或者杜郎君是否在家,请他们过来一趟。”
说风就是风,要雨就是雨,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李君璞不在家,杜乔过来,验过腰牌,“确是王府护卫的腰牌。”
祝明月立刻变了一副脸色,“抱歉,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胆子小,刚才冒犯护卫大人了。”
护卫心里有点火气也发不出来,只盼望下回世子不要派自己来干这种口说无凭的事。
祝明月:“锅家里有,我马上收拾一番。”
护卫原以为是像伙房里的那般大小,往马背后面一放即可。哪知道祝明月把草棚里闲置的大铁锅拆下来。
一口不够,连拆两口,都是能煮小孩的锅。
段晓棠不在,家里厨房留一口烧水锅就够了,其他的往后慢慢添置。
祝明月将两个包袱放在锅里,“这些家里准备的吃食衣裳,辛苦护卫大人一并送去。”
护卫没想到这趟还是辛苦活,他只是带两口薄薄的铁锅,顺道把铁锅里的包袱一起带走。
挂在马背后不用想了,非得找个马车不可。
祝明月“贴心”问道:“需要帮你找车架吗?”
两三日后,庄旭盯着吴越派人送来的物资,除了地方“上供”的食材,最显眼的就是两口倒扣在车板上,占了大半个车厢的大铁锅。
“这是你的锅?”比之前见得大了不知多少个号。
段晓棠微微点头,“对,就是这样的。”只有大铁锅才能做大锅饭。看到锅底灰,“说不定还是从我家灶台上直接拆下来的。”
以前讨厌吴越上门,这回倒是能勉强接受肉身快递。
翻身上车,将大锅翻过来,没想到底下还藏着两个边缘绣着熊猫的大包裹。
段晓棠大声喊道:“婉婉,收快递!”
林婉婉飞奔过来,雀跃道:“来啦!”一手抱起一个,轻轻嗅嗅,“祝总送好吃的来啦!”
庄旭不以为然道:“你自己会做,家里还送?”
段晓棠:“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和婉婉脾胃不好,不是什么都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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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庄旭,生的野的都能吃,但换做段晓棠,不提心理障碍,她的肠胃未必能适应。
而她一旦生病,非常麻烦。
庄旭转念一想,段晓棠的确很少吃野味生食,军士小陶锅煮的东西,她通常也只是垫垫肚子,多靠啃食干粮挺过去。
原先以为她是嫌弃味道,现在想想倒有可能肠胃接受不了。
他们这几日来在县中辗转剿匪,连破多个山寨。幸运的是由于防护得当,加上林婉婉的医疗支持,没有出现真正的伤亡。
此刻刚经过一场大战,告一段落,慢慢休养调整,等待和吴越的大部队汇合。
“今天晚上我来做,”段晓棠恋恋不舍的望着两口大铁锅,眼神炽烈得比范成明见宝刀更甚,“两口锅,一口煮饭,一口炒菜。”
庄旭:“没灶台呀!”
“现搭!”这点小问题难不住段晓棠,行军灶而已。
段晓棠:“庄三,抽点人出去打猎、摘野菜、捡柴、捕鱼,老尹,抽一伙人出来给我打下手。”
庄旭爽快答应,“没问题。”这些都是扎营后常有事务。
段晓棠带着人在河滩边捡了些大石头回来,在营地里垒出两个小圆圈,“野外搭灶台,砖石都可以,实在没有在泥地上挖个坑,留条火道出来也行。关键是灶别塌。”
军士不解,“塌了会怎样?”
段晓棠都不提烧伤烫伤之类的话,“锅里的东西会洒在地上。”
军士们齐齐点头,浪费食物绝不可取。
简易灶台搭好,段晓棠几经调整,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这锅太大太圆,在野外并不好操作。
要不要到附近县城找铁匠加两个小耳朵,或者打个支架。
段晓棠:“这是旧锅,若是新锅就要用猪肥肉熬出油来在锅里擦一圈,再放置一夜。”
段晓棠吩咐打下手的切肉洗菜,自个跑到河边,查看鱼获。
大自然的馈赠,不要白不要。
他们这队人后头添置了一张旧渔网,不大刚好够用。可惜一路上遇上的大河,没船无法去河中间撒网,小河还不如像眼前这样,在水里举着竹竿叉鱼。
晚上再下草篓竹篓竹排,放置一夜明早再来看收获。
以前捕鱼,通常是军士私底下解解馋,哪像他们,成建制的捕鱼,誓要将这条小河捞到“断子绝孙”。
段晓棠伸头往庄旭脚边的水桶里瞧,“我看看捞多少了?”桶底只有四五条大鱼,莫名有些失望。“这点鱼,打牙祭都不够。”
庄旭“反唇相讥”,“那也比你强!”
段晓棠前一阵看热闹,下水叉鱼,结果鱼没叉到,自己险些当鱼。
段晓棠解释,“我第一次叉鱼。”勉强算个理由。
知道叉鱼是个技术活,要考虑光的折射,没等考虑清楚,脚下一个不稳,跌水里了。
此地不宜久留,平白遭受嘲讽,段晓棠转身离开,“我回去看看菜准备得怎么样。”
他们不缺肉食主粮,缺的是蔬菜。
晚上的食单就是杂粮饭、酱烧鸡、烧冬瓜、最后加上一个鱼肉野菜汤。
做饭的时候,庄旭端了一张马扎默默坐在旁边,掐算时间。
庄旭:“比鼎食快多了!”
段晓棠:“青铜导热慢。”还有毒。
庄旭:“你这一锅能做多少人的饭?”
段晓棠以前没做过大锅饭,铲子敲击锅沿,估摸道:“听说经验丰富的厨子,一口锅做二三百人的饭。”
酒店的星级厨师不算,特指农村做大席的乡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那我们岂不是只用两口锅,或者一口锅做两次就行?”
段晓棠:“都说是经验丰富的厨子。”
庄旭:“你不是?”
段晓棠:“我半路出家的。”就算当厨子,也是做小炒的。
庄旭:“一口锅造价多少?”
段晓棠直言相告,“连铁料加工钱,小锅五百文,大锅三贯。”
“有点贵!”这点钱对庄旭不是问题,但用铁锅和陶锅、青铜鼎锅一比,就知道差距之大。
算账已经成庄旭的本能,两口铁锅,连饭带菜,一荤一素一汤总计不过三刻钟,需要多少人呢?
切肉备菜的宽裕些三个人,烧火主厨也能干。去除前期准备食材的时间,只要四五个人三刻钟就能做出足够五百人的吃食。
而现在的饮食模式,各伙开火,捡柴的、摘野菜的、煮饭的……费时费人力还难吃。
最后一条有待商榷,段晓棠自己说做大锅菜的要诀就是:切碎煮熟放盐。
但别人同样这么做,怎么就不好吃呢。
如果一场大战后,回到营地就有热腾腾的饭食,而不是顶着刀伤还要饥肠辘辘的煮食……对士气绝对是莫大的提升。
段晓棠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一众军士,“都学着点,每顿一个伙轮着来,谁都躲不掉。”
打量手里炒菜的铲子,“以后这把铲子炒菜专用,不许拿它去挖土。”
众人连连点头,他们也是头一次见有人拿铲子做饭的。总觉得但凡说一句不好吃,就会一铲子拍头上来。
如火如荼的大锅菜事业轮换到第三个伙时,吴越终于领着后军来汇合了。
两方一会师,吃过一顿大锅菜之后,段晓棠和庄旭留下大部分战利品,让吴越范成明慢慢出手,领着轮换的人员继续向前。
分成两部分是不得已而为之,除了吸引目光和地方周旋之外,段晓棠头次出征,能指挥多少人,不光外人连她自己都没底。领军出征和校场训练绝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看来,她领五百人没问题,这一阵历练过后,很快一千人就能真正汇合行动了。
尹金明和刘耿文“愉快”地回归到“小锅菜”的阵营,却没有半点高兴。
不说军功,连伙食都直线下降。
不是范成明克扣伙食,他们的食材供给比在营中丰富多了,单纯的手艺问题。
为了腾挪得开,段晓棠把两口锅都带走了。可在驿站,她用简单的调料食材都能做出美味。
跟着段晓棠和庄旭,除了行军打仗,余下上山下河,放风的机会有的是。但轮换到吴越范成明手底下,常在城中,饮食不缺,到底少了几分趣味。
李君璞在县衙,无法直接接触军报,但总有些渠道可以知道情况,比如京兆各县递送来的信报,一般是告状。
吿一些和他们不搭界,但位置高的部门,比如南衙。
可惜翻阅几次,都没有找到想要的消息,段晓棠那支军队彷佛泥牛入海,全无踪迹。
吴越的护卫同长安联系,往南衙那份给吴岭,还有一份要交给韩腾。
右武卫大将军的牌面必须有。
以韩腾多年老辣的军旅生活来看,这份军报夸张得像假的。一天一个甚至两个山寨,只有杀敌俘虏人数,半个多月来己方只有几个轻伤。
吴越几人没必要作假军报,所以战况都是真的?
问亲卫:“可有尚书省的申饬?”
亲卫:“并无。”
行兵哪有不与地方冲突扰民之处,如何应对申饬写辩驳折子,韩腾都是做老了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扰民都是无心之举,这次全是为了朝廷大业,一片丹心赤忱可见,保证下次不会再发生。
通常是这样的车轱辘话,至于下次究竟怎样,谁都不敢打包票。
韩腾无奈,只能拿着几封“真的像假的”战报,去南衙找吴岭说道说道,好心里有个底。
吴越总会给亲爹写几封私信,交待清楚情况。
何况还有来回送信的护卫,可以问询。
到南衙时,范成达也在,正和吴岭说笑。
以两人的性子,这样的场景不得不说声稀奇。
韩腾:“说什么呢,能听听吗。”
他是吴岭的老部下,又是范成达的前辈,私底下不用太计较身份。
范成达笑道:“前日二郎写信回来,他们不是常伪装成商队钓鱼么,结果有一回,土匪没钓出来,被同行的商队打劫。”结果如何不用多说。
你欺我弱小,待我真实身份亮出来,闪瞎一众人眼,不知挠到多少人的爽点。
大商队索要女子财货不成,挥刀向着他们这一支小商队而来,做好不放掉一个活口,毁尸灭迹的准备。
结果头一辆粮车面上的油布伪装揭开,居然是上好弦的床弩,冲到最前面的几个人来不及反应,立刻被弩箭连人带马射个对穿。
余下的人吓的肝胆俱裂,床弩、盔甲、弓箭、刀矛、盾牌……尤其第一样,他们要不是撞上朝廷正规军,就是遇上准备造反的,左右都是一个死字。
商队首领当然不可能承认要打劫南衙右武卫,不然死的就不是他一个,而是九族。
只道是误会,误会不成,只能承认自己见财起意,想要打劫商队。
吴越将人交给地方县令审理,把以往做过的恶事交待清楚再砍了。
看这熟练打劫的架势,绝不是头一回,只是这次踢到了铁板栽了。
远行经商,既怕贪官恶匪,又怕歹人。
现在他们这套钓鱼战法越来越熟练,范成明是胸肌大但无脑的富家公子哥,段晓棠是能干的管事,庄旭是精干的账房。至于吴越,好好在大部队中待着,别冒头。
甚至总结出商队人员构成、货物选择,怎么搭配容易招人打劫。
要不是底下人姿色不足,段晓棠非得组一支西域舞姬队不可。
年轻人爱玩爱闹性子不定,不在乎脸面,换成几个久经老将,心底五味杂陈。
战事无常,更没下限的事也做过。但像几个年轻人这样不把脸面当回事,他们可从未体验过。
玩笑说过,吴岭转而问到正事,“今儿怎的来了?”
韩腾无奈道:“半个多月没收到申饬的折子,一时有些不习惯。”
这话听到耳里,范成达一时不知道是炫耀还是真无奈。
吴越等人的性情他们都清楚,不可能主动做残民害民之事,但指望他们多体贴小民不大可能。
唯一的变数是段晓棠。
前期分两批走,地方官可能帮吴越范成明遮掩,但对段晓棠庄旭这两个八品官,别说遮掩,但凡有一点错处,不夸大就是好的。
口水战官司闹到京兆府,最后打到御前的都不在少数。
但偏偏是真的,绝无一丝虚假。
这就让人不得不佩服段晓棠了,不是惊讶于她的道德,而是惊讶于她对底下军士的掌控力。
她说不做,军士们居然照单执行。
除了严格执行军纪外,衣食足知荣辱,仓廪足知礼节,军士们如今识文断字,无形中提高对自己行为的要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那句“将心比心”亦是重要,军士们多来自关中,所经所行之处,俱是家乡父老。
吴岭将一册文书递给韩腾,“这是今早刚收到的,你看看。”
这是右武卫的军务,范成达没资格看,他今天主要角色是出征将官的家属。
连着写了几天大胜的战报,庄旭意识到他们的胜利在长安和南衙眼中,或许看着有些假。
但这的确是他们一刀一剑拼出来的,南衙事后可以派人来验证战功真假,也经得住查。
但何必多此一举呢,耽搁他们升官发财。
时间久了,有些细节记不清楚,但段晓棠不是每战后都要总结吗,立刻翻出来,四人挑灯一夜,润色一份详细的战报,紧急递送到长安。
具体到每个山寨的位置地形布局人员、参战的军士……韩腾细细看着每一页,细节详实,编是编不出来的。
段晓棠的战术看着花哨,归纳起来无非三项,引蛇出洞、正面决战、以多胜少。
和往常给人爱耍花活的印象不同,仗打得格外老实。
这就不得不提李君璞和范成达两位“补课老师”居功至伟,怕她临阵乱来,教的都是大道直行的法子。
韩腾:“他们怎么做到至今未伤亡一人。”
吴岭:“连伪装成商队的人马都内着甲,照面弓弩压制,然后轻骑收割。”
人多打人少,优势在己方,想死人可不容易。
吴岭却不知道,这其中还有随军大夫林婉婉一份功劳。
吴岭以前只道段晓棠在兵家四派之外另开一门撒钱派,饮食上抛洒太多,如今看来,连打仗都是这个风格。
顺风打得,但若遇到逆风战呢。
对此韩腾倒不意外,左厢军一营平时多是负重训练,早习惯着甲行动。
今儿回去就得敲打敲打那些嫌弃盔甲笨重,训练丢三落四的人。
此时段晓棠正在关中某县的一处山寨中,看着眼前的一小片金黄的麦地发愣。
或许因为种的迟,或者山间气候寒冷成熟更晚,此刻这片麦地刚刚成熟。
山寨来不及收割,便已被右武卫攻破。
军士们出来进去,总要往这里看两眼。
段晓棠吩咐道:“去找几把镰刀来,把这片麦子割了。”
范成明疑惑道:“我们没空晾晒碾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但放在这里又觉得浪费。”
这大概是刻在炎黄子孙骨子里的东西,但凡有良知,便看不得粮食烂在地里。
段晓棠:“收起来运下去,和山下的农人换晾干的新粮。”
范成明爽快答应,“行。”
段晓棠拿了一把镰刀,学着其他人动作,弯腰低头挥舞镰刀。
范成明在一旁蹲着看,啧啧道:“还真没种过地!”动作生疏得比外行还外行,“我来都比你强。”
短短一会,段晓棠腰酸背痛,无奈道:“看来我是吃不了种地的苦,”手捏着刀片,刀柄冲着范成明,“你来?”
范成明接过镰刀,“我来就我来。”
孙昌安看了一会,作为场外评委,审慎点评,“长史的活计比司戈好些。”但两个人干得都糙,在村里属于要挨长辈骂的那种。
段晓棠不服,“他野猪犁地能比我精工细作强!”
林婉婉诊治完伤员,出来透透气。
段晓棠热情邀请她参与秋收活动,遭到严词拒绝,“请对自己的能力有点数。”人贵自知。
段晓棠忽然望着天,语气怅惘,“当初武功山寨里面,他们种了麦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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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得那时她们连麦苗和韭菜都分不清楚。
段晓棠同林婉婉走到一片空地,“明天走?”
“嗯,”林婉婉点头,“和王府返回长安的护卫一起启程,我会经过各地县衙,把要去长安的女子带上。”
林婉婉仰天道:“祝总留了五十个名额,但没有那么多人愿意背井离乡。”
哪怕不能归家,她们也少有愿意远去长安闯荡。其实她们的家乡与长安相距不过几百里。
“招工”超标祝明月不好做,但招不满一样难做。
段晓棠:“她们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家乡?”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
平时和那些女人联系的工作都是林婉婉在做,段晓棠身为将官,未必好出面。
林婉婉:“你肯定想不到,她们很多想的是,过几年风平浪静,自己也成家了,就能和家里再走动起来。”
孤身一人不好回家,但带个男人就行。
段晓棠不理解,但选择尊重,“行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好歹有个念想,不必像谢茹安一般寻短见。
林婉婉和霍忠跟着河间王府的护卫,顺着段晓棠等人扫荡过的路线,沿途接上要去长安做工的女子。
走走停停,无惊无险,拖延七八日方才回到长安。
一路上匪盗已经被清除,官府又不会难为他们,“黑心”商队嗅着空气中气息,也知道山雨欲来,老实不少。
对一群刚刚劫后余生的女人们来说,长安城巍峨的城墙能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哪怕这座伟大的城市之前和她们殊无关系。
城门口林婉婉等人和河间王府护卫道别,感谢他们一路护送。同霍忠带着二十多个女人一路往昭国坊恒荣祥去。
她们之前在土匪窝里人不人鬼不鬼,过得生不如死。哪知道有朝一日,南衙军剿匪攻破山寨,被救出来了。
这支军队很是友善,还安排大夫给她们检查身体。林婉婉询问她们往后的规划,如果能还归本家自然是好,若是在当地待不下去,可以跟着她去长安闯一闯。
作坊招工,不设奴籍,只要能做活,就能靠双手养活自己。
有人质疑这样的条件是不是太优厚,打的是不是把他们拐去长安卖去烟花柳巷之地。
林婉婉语气十分平静:“因为我是女人,懂得女人的苦楚。因为我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把伞。”
最后加加减减二十多个女人愿意跟着走,长安的日子再苦也苦不过山寨里。
一行人从恒荣祥后门进来,曾秋娘手急忙将双手在身上围裙上擦一擦,迎过来,“林娘子霍管事,回来啦!”
实际她并不知晓霍忠在开业前夕忽然出远门做什么,但东家掌柜都没说话,她也识趣不多问。
“嗯,”林婉婉往身后一指,“秋娘,这些是我和霍管事在外头招的工人,你先带她们去宿舍洗漱,其他的让徐掌柜安排。”
曾秋娘微微点头,复对着一群女人道:“你们跟我来。”
新晋女工们进了院子,看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干活场面,有人清洗羊毛,有人梳理晾晒……有老有少,大多衣着朴素,内心顿时安定不少。
曾秋娘想到作坊想招工很容易,原有的工人谁不是七大姑八大姨,招呼一声,有的是人来应征。
哪用得着一个东家一个管事往外地去招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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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秋娘领着人到空宿舍门口,“我们这儿都是大通铺,每个房间睡二十人,脚底有个柜子,以后领了工钱可以买锁锁上。”
胆小的女工怯怯道:“秋管事,我们能挤一挤吗?”
一路行来,有些人之间不认识,但话里话外也知道,她们之前有同样的经历。
人在异乡,当是抱团取暖。一个屋二十人,肯定有几个人要落单。
曾秋娘:“可以,往后分了工再调,这边住的都是女工。还有我姓曾,你们可以叫我曾管事。”
“是,曾管事。”
曾秋娘:“把行李放好,我带你们去洗澡。”她们做的毛线生意,万一惹上跳蚤可不好。
林婉婉没想到祝明月今日在恒荣祥,蹦蹦跳跳进门,大声喊道:“小月月,你的小宝贝,可爱的婉婉回来啦!”
迎面和徐达胜撞上,两边都有些尴尬。
徐达胜率先打破沉默,“林娘子,我刚才什么都没听见。”说完彷佛被狗追一般跑了。
林婉婉心理素质略胜一筹,别人尴尬她就不尴尬,尤其人走之后。
冲过去,给祝明月一个熊抱,“我回来啦!”
祝明月轻轻拍拍她的背,“怎么不让人传个信,我好去接你。”
林婉婉:“想给你们一个惊喜。”
相逢的惊喜已过,祝明月细细问起一路的见闻。
段晓棠不是范成明,心里有保密线,不会什么都在信里说。
打仗的事林婉婉不懂,战后伤员诊治又是血呼啦啦。挑些能说的,最后落在几句,“那些土匪干的事可恨,但中间有些人也可怜。”
很难说林婉婉和段晓棠看到土匪窝旁边还有一片麦地时,心里的震动。
或许对她们而言,土匪在种地和土匪窝里孩子在读书,是同样的震撼。
这两件事,在她们看来,代表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向往。
林婉婉:“幸好当初我们稳了一手,一路跟着白家苟到长安,没出去乱蹦。”
天知道林婉婉一路上见识过多少土匪窝,连以和为贵的商队都见财起意,瞬间化为武装商队打劫。
段晓棠再厉害也双拳难敌四手,三个人随意在外头跑,还不够人家一盘菜。
祝明月长叹一口气,“外面的世界,比我想象得更糟糕。”
林婉婉:“有些土匪窝的玩法比较先进,商队过路找一个当地人从中说和,交些过路财也能走。”
当然若不愿意舍财就要舍命了。
祝明月:“匪地结合。”那个当地人和土匪原就是一伙的,披着一层江湖义气的皮。
林婉婉无奈道:“是呀!”
林婉婉转而问道:“恒荣祥现在生意如何?
祝明月:“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林婉婉从后门进来,感受不深,“看看就看看。”无非做活的人变多了。
但从后一路往铺面方向走,远远就能听见喧沸的人声。
五间铺面一字打通,左边三间贴墙钉起一排货架,整整齐齐按照颜色深浅排列着各色毛线团,强迫症得到莫大满足。
空余的墙面上正面挂着织的各种样式复杂的毛衣,底下的挂衣架侧放着一些简单样式,总之,尽可能多展示一些。
柜台后的男女伙计,认真倾听客户需求,是要买毛线自己回去打,还是买成衣,亦或在这里定做。
伙计问道:“你家里人个子体型如何?”
客人指着柜台另一头的一个男客,“和他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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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迟疑道:“我不喜样衣的灰蓝色,有没有鲜亮些的?”
伙计:“不如看看红色,红色喜庆。”
右边两间,就是毛线针织的教学小课堂。
何春梅坐在中间,周边多是一些女郎,细心教授一些简单针法。“对,这里两针并一针,慢慢往里收。”
林婉婉转身回到办公室,凑近了道:“祝总,你该不会把毛衣搞成贡品了吧?”
祝明月:“我又没疯。”
皇家御用是个好名头,但进贡后他们这门生意还能不能在民间做就是未知数了。
祝明月甚至还要小心不引起上头的注意。
祝明月:“何春梅手下那帮绣娘,长安各个绣坊布桩绸缎铺人面熟。我让她们把织好的毛衣送去寄卖,给点好处把客人引过来。”
徐达胜身先士卒,头一个把成品毛衣送到自己曾经任职的绸缎铺里去。
不知道绸缎铺大掌柜看到自己曾经的二掌柜,摇身一变也成了大掌柜,大摇大摆上门谈合作,心中作何感想。
还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尽心尽力推广,因为他们是一个东家。
毛衣毕竟是御寒之物,他们直接对手应该是那些毛皮铺子,和绣坊绸缎铺合作倒也说得过去。
林婉婉好奇道:“回扣怎么给?”
祝明月:“照交易额提成,若是大宗客户,另算。”
林婉婉:“我们还有大宗客户?”
祝明月:“怎么没有,一些大型商行、远行的商队,他们一般买成品毛衣。”
林婉婉点头附和,“他们买毛线回去也没法织。”
织毛衣讲究技术和针法,那些大商人上哪去找许多熟练的毛衣织工。
祝明月:“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成品毛衣跟不上。”
一件最简单的短款毛衣,都需要一个全工七日时间,何况其他复杂款式。
现在大宗出品的毛衣,是保暖但不讲究款式的贴身毛衣。
林婉婉:“那怎么办?”
祝明月:“对外收毛衣,交押金领毛线团回家织,织成后按照质量花样款式算工钱。”
外间何春梅教的一群人,有的是客人,有的就是这种半兼职的毛衣工。
照顾家事之余,织毛衣赚些工钱,和往日闲时刺绣缝补没多大差别,要求还没那么高,是少有专属于女人的“正当事业”。
祝明月并不在乎织毛衣的是男是女,兼职毛衣工将毛线领回去,是本人还是家里人打都不成问题,她只要毛衣。
林婉婉:“我这次只带回二十多人。”不知道能不能补足祝明月的用人缺口。
祝明月嘲讽道:“二十多个,关中土匪比较讲武德?”
林婉婉缓缓摇头,将大部分女子的打算说出。时人重乡土,在她们眼中,陌生的长安让人缺乏勇气。
祝明月:“没事,晓棠才走了多少地方。”若真有人在家乡过不下去,恒荣祥总能塞下人。
曾秋娘带着人去洗澡换衣裳,然后去食堂吃饭。
因为东家的关系,恒荣祥和春风得意楼一个待遇,一月一结账。吃的最多的是就是各种豆花、豆渣饼、炖豆腐。
对这群远道而来的女人而言,豆腐已经是极好的吃食。看样子,还是寻常吃的。
待吃过饭,徐达胜带着人来到草棚搭成的食堂里。“我姓徐,是这里的掌柜,统管作坊上下大小事务。后面几位是作坊的管事,待会给你们分配活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群人的来历徐达胜是知晓的,东家发善心他不忌讳,但终归男女有别。
徐达胜:“何娘子,你来说。”
何春梅上前一步,“我姓何,是作坊管事。你们中有读书识字的吗?”
一片沉默。
何春梅:“会刺绣裁衣的,站到我身后来。”
一个女人可怜道:“何管事,我以前会,但现在手已经糙了。”一副不知该如何选择的纠结模样。
何春梅安抚道:“没关系,站过来吧。”
八九个人站过去。
曾秋娘:“懂纺织的站我身后来。”又是八九个人。
余下几人顿时不知所措,她们什么都不会。
曾秋娘:“你们也跟着我。”趁着水还不太冷,将更多的羊毛洗出来。
生产端三个管事中王还没有出面,一来有些染方需要保密,这群女工初来乍到不知品性。二来她们的经历,还是暂时跟着女管事为好。
曾秋娘带着人到最后一进院子,“我们这叫恒荣祥,是间毛线作坊,主要是将羊毛纺成线制成衣裳。”
其他人不知道到羊毛线羊毛衣是何物,但只能静静听着。
“我们这一个环节就是将羊毛清洗晾晒纺成线,活重繁复。”曾秋娘同时讲清楚待遇,“你们每个月是二百文,吃住都在作坊里,要扣八十文的食宿费用,拿到手的只有一百二十文。做的好另有奖金。”
女人怯怯道:“我们也能拿工钱?”原以为林婉婉能给她们一个包吃住的活计就是顶好的。
曾秋娘:“都有的。”她和染色的几个工人都是奴籍,一样拿了工钱。
祝明月允许他们存钱赎身,赎身后换签契约,一样可以在作坊工作。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若真能说到做到,可就是掉进福窝了。
何春梅带着新来的女工们往前走去,一路行来,才发现作坊着实有些大。
店铺后面一排房子,除了办公室,剩余一部分,就是“坐班”毛衣工们的地盘。
何春梅先带人去库房,架子上的毛线团颜色比前头铺面还齐全些。
随手拿起一个红色毛线团,“我们的工作就是将一团毛线像打络子编织一样,用棒针织成一件衣裳。这种毛衣最适宜秋冬穿着保暖御寒。”
何春梅将旁边一件刚收上来的毛衣递给诸女,“你们看看。”
诸女摸着从未见过的毛衣,“确实软和。”
有人好奇,“管事,穿了毛衣就不用皮裘丝绵了?”
何春梅:“毛衣中间有空隙,不如皮裘丝绵防风,多是穿在里头的。比茅草衣强但不比皮裘丝绵昂贵。”是一种中间商品。
何春梅接着带她们看了羊绒线,各种样式的成品毛衣,让人心底有一个大概印象。
她多年绣娘历经世事,自是知道如何调动人心,“你们如今吃住在作坊,每个月食宿八十文。”
听到这里有人惊讶地捂住嘴,还没开始干活已经背上八十文的债。
不知道长安的物价,但以家乡对比,八十文也是一笔巨款。但一个人衣食无着没地方住,八十文够不够却不清楚。
何春梅:“别害怕,我们针织这边是有底薪的,每个月一百文,至少你们的食宿能赚回来。余下的按件计钱,多做多得。做得好的,一个月四五百文都有。”
有些人以前卖过绣活,自然知道多绣一张手帕能多得几文钱。
何春梅:“待会嘴巴放甜些,好好学。你们师傅那边我也会交待的。”
何春梅带人去隔壁,进门先拍拍手掌,引起大家的注意,“今天来了九个新人,一二三班,各带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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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同样是大开间,聚了几十个女人,手里拿着几根棒针,或站或坐织毛衣。
一群新女工安定不少,女人堆里总让人觉得安全些。
何春梅每路过一个班组,便留下三个人,“好生教,带出一个徒弟,有的好处。”
何春梅临出门时,有个相熟的老绣娘追上来,打听新人的来历,这些人的穿着气度一点不像长安人。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有的人只以为随口一句话没多大事,哪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
何春梅觉得织毛衣时说些闲话并无不可,只要别过分就行。
上回有两人说着说着吵起来,甚至演变成扯头发打架,祝明月直接当场将两个人的工钱结清撵了出去。
何春梅就知道有些事情不可太放纵,尤其这些女人来历特殊,稍不注意就会伤人心。
“她们呀,是林娘子送来的,其他的别多打听。”
何春梅的意思清楚明白,这些女人背后的靠山是林婉婉,而林婉婉等同于祝明月,都是他们的东家。
程珍玉被分到一班,带她的师傅人称邓娘子。
邓娘子是个直肠子,“我手上这件正收针呢,马上好,”又担心冷落新徒弟,“你叫什么名字?”
程珍玉低头道:“回邓娘子,奴姓程行二,小字珍玉。”
邓娘子哈哈笑道:“我叫你珍玉,你叫我秀娟姐就行。”
程珍玉:“秀娟姐。”
邓秀娟这会没空教程珍玉织毛衣,问道:“你怎么进的作坊?”
二十几个女人打定主意,不会随意向外透露自己的来历。
程珍玉小声道:“父母双亡,家乡无所依凭。林娘子说这里有份工,我就来了。”
邓秀娟奇道:“林娘子介绍来的!”
程珍玉微微点头,“林娘子是作坊管事么?”大夫和毛线作坊似乎不搭界。
邓秀娟摇头,“哪是管事她是东家,确切说是东家的妹妹,平时不管这边的事,都在胜业坊坐堂。”
“听说前阵子去外地,哪知道还帮作坊招人了。”
程珍玉担心邓秀娟继续说下去,自己这群人来历露了馅。急忙打断,恭维道:“秀娟姐,连这些都知道。”
邓秀娟手上不停,“我表弟妹在祝娘子另一个作坊干活,林娘子的医馆和作坊挨着,好一阵不见人。”
压低声音,“我们这儿什么人都有,好些人是被何管事收拢来的绣娘,有些是周围的街坊,我呢,表弟妹听说这边新开一个作坊,就让过来试试。”没想到真试上了。
所以理论上,邓秀娟和程珍玉有些香火联系。
程珍玉:“我们这里女工真多。”不只这个作坊,其他作坊也有女工。
邓秀娟:“东家是女人,当然多用女工。”
织毛衣理论上是女人的活,但后头洗染这些环节,能用女工也都用女工。
别说女人力气不如男人,又不是服徭役修城墙挖河道,这点力气活男女差异不大。
最后感慨道:“所以还是女人当家好。”要换个男东家来,她们可未必有这么多赚钱的活计。
程珍玉:“我们东家是祝娘子?”原以为是某位“林郎君”。
邓秀娟轻声道:“祝娘子是大东家,还有几个小东家,平时不露面的。”
一个地方待几个月,这帮女人别说同事家里有几只鸡,连不同她们闲聊的徐达胜和几个男管事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
鉴于程珍玉是林婉婉送来的人,邓秀娟也不多隐瞒,“我们何管事、后院的曾管事、还有一位常在外跑的祝管事,听说是祝娘子的远亲。他们是祝娘子的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掌柜和剩下的管事,是其他东家荐来的。”
程珍玉没想到作坊里关系竟盘根错节。
邓秀娟:“霍管事和娄管事同进同出,他俩是一家的。”
程珍玉猜邓秀娟口里的“霍管事”就是和林婉婉一起带她们来长安的霍忠。
旁边一个女人急忙纠正,“他俩不是一家出来的。”只是工作在一处。
邓秀娟:“那娄管事和掌柜是一起的?”
旁边的女人继续说道:“说是亲戚,娄管事连掌柜有几个儿子都不清楚,说不定背后的东家是亲戚。”
一人八卦短,二人八卦长,说的切实中肯。
程珍玉还没学会织毛衣,内心却忽然有了着落。
八卦果然是拉近人与人距离的不二利器。
邓秀娟:“后院的王管事又同谁一伙?”一个只知道闷头干活的人,没点靠山怎么立得住。
“这可就不清楚了。”周围人齐齐摇头,王还和谁都淡淡的,唯独和徐达胜话多一点,但那是他上级。
邓秀娟嘴上说着话,手上的活计却没有耽搁,最后一针收完。站起来,将衣裳整个抖开,招呼道:“费了八九日,你们帮我看看。”
其他人连忙伸手,上下摸摸,给予肯定,“织得不错,五十文到手了。”
“若是开衫,订上扣子,还能多上十文。”
邓秀娟坐下来,“我离织开衫还远呢。”两边衣襟要对齐,若是交领更麻烦,通常都是那些绣娘出身的女工来做。
钱帛动人心,程珍玉趁人不注意,也往上摸一摸。“羊绒衣,只要五十文?”比布衣贵不了多少。
邓秀娟哈哈一笑,“五十文是我们的工钱,真要照这个价钱卖,东家得把整座作坊赔进去。羊绒衣和羊毛衣不同,富贵人家才能穿得上。”
程珍玉默默计算一番,八九日就有五十文,一个月下来少说一百五十文,再加上底薪,便有二百多文。
邓秀娟慢慢同程珍玉说道计件规则,“你刚开始学,织些袜子手套耳帽之类的小物件,那种工钱低,只一两文。”
手往角落里一指,“那是何管事的两个女儿,她俩年纪小,就常织袜子。”
程珍玉:“作坊收小孩子?”
邓秀娟:“她们娘三一开始跟着祝娘子,特意给的恩典。别人家的孩子进不来,只能在外头做兼职毛衣工。”
继续说道:“等你手艺好些,就能织毛衣。背心马甲十文,简单的毛衣二十文。手艺再熟练些,就和我一样织羊绒衣,一件至少五十文。工钱比外头少些,但我们有底薪还管吃喝。”
程珍玉:“我看羊绒衣只比羊毛衣细腻些。”工钱翻了至少一番,更别提卖价。
邓秀娟:“羊绒线得用最细的棒针来织不可,要求织得仔细,中间不能漏针。哪像羊毛衣,本身线就粗,还能用粗针织,一上午打出一大截。”
“别看薄薄一层,穿里头比看着厚实的毛线衣,暖和多了。”
程珍玉少见多怪,“真的吗?”
邓秀娟:“下午收工后,你自己挑两件试试不就知道了。”
“羊绒衣做熟了,就能接外头客人订制的衣裳。他们选定样式颜色,我们来织。这种活计工钱最高。”
转头问旁边人,“上回二班接的那条裙子,得了多少?”
旁边人立刻答道:“工钱算的二百八十文,客人另给了五百文打赏。”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一个月下来一贯钱妥妥的。
程珍玉很快有了目标,“我以后也要织裙子。”
邓秀娟欣赏徒弟有志气,“行,我教你怎么起针。晚上店铺关门后,你去前头店里看看那些衣裳样式,好好学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晚上店铺上了门板,作坊里的工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喧闹了一天的恒荣祥慢慢安静下来。
程珍玉将没做完的袜子带回宿舍织,听着同伴们叽叽喳喳说着一天的见闻。
带她们的师傅大部分都和善,少部分性情孤拐,也只是冷淡些,但该教的都会教,更不会打骂人。
这边算女生宿舍,她们来之前,实际只两间住了人。
一间住的是何曾两个管事并两个小女孩,另一间住的几个以前在高门里做活的绣娘,出来在外头没家没业,索性在作坊里住下,另有两个食堂做饭的的厨娘。
何春梅从厨房打来一盆水,四人分别泡了手,抹上润肤的油膏。
曾秋娘笑道:“我的手泡了也没用,茧子一层又一层。”
何春梅:“能保养几分也是好的,林娘子做的油膏,说是能在冬日防止皮肤皲裂。”
曾秋娘默默的受了,不图双手如何春梅一般嫩滑,只求冬日手上少裂几道口子,少受几分罪。
作坊还没正式开业前,何春梅观望了一段时日,果断地去找祝明月,请求让她们娘仨也搬到作坊里去住。
有家有业的女人少有单独搬出来的,祝明月奇怪何春梅的选择。之前只知道她家里或许有些问题,但交浅就不该言深。
何春梅没提,祝明月也不过问。
但这会何春梅不说也得说了,她家的情况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
夫家兄弟多,她男人卡在中间不上不下不受宠爱,为了省一口粮食,搏一条出路,常年跟着东家跑商不着家。
何春梅进门这么多年,只有两个女儿。他们这一房男人在外又没儿子,加上重男轻女,两个女儿在家便常受欺负。
男人在家时还好说,其他人面上还按捺两分。男人一走,连装都不愿意装,谁有气都能往高凤金高凤银头上撒。
原本活泼开朗的两个小女孩,慢慢变得沉默阴郁。
何春梅自己能做绣活赚钱,男人的私房也在她手里,有些底气。吵也吵过闹也闹过,能安稳一阵子,但过不久又故态复萌。
别人都说是鸡毛蒜皮的事,可积在一处何春梅受不了。在外接活能把女儿带着,就一起带着。
她原也想要不要投到哪户高门的针线房里去,但通常要签奴契,也不会让她将女儿带上。
后来遇到祝明月,有了恒荣祥,让人看到一丝希望。
她不是出来自立门户,只是搬到做工的地方来。两个女儿也要做活赚钱,当然要一起住过来。
若是男东家绝难体会这般慈母心,大约会说忍忍忍,家和万事兴。女孩子从小学会忍让,日后到婆家才能过好日子。
祝明月没再多说什么,她怕说出口的不是忍而是离。
爽快答应,但公是公私是私,食宿费该扣还得扣,母女三个加一起凑个整算二百文。
两个女儿的工钱就能把食宿费用包下来,再给婆家几十文钱,就能买一个月清净。
何春梅早打算好了,男人回来她就带着女儿回家团聚。他要不回来,她们娘仨就在恒荣祥住到地老天荒。
家里其他人,若想走她的门路进作坊干活。只有一个答复,小管事没权利塞人,作主的都是掌柜,偏偏掌柜是个男人,不好走的太近。
再纠缠两分,直接说自己和掌柜背后不是一家人,难说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今恒荣祥格局已定,除了东家,能做主往针织这边添人的就是何春梅和徐达胜。
徐达胜那样的年纪什么没见过,平日又是爱多思多想的,何春梅母女三人搬到宿舍住隐约也能猜到几分。
就算婆家人打着何春梅的旗号来找活,他也不会应。顶多分点兼职毛衣工的活计出去,祝明月不在乎织毛衣的人是男是女,徐达胜更不在乎,只要能把毛衣织出来就行。
何春梅更不怕有人敢眛下的自己的工钱,她早打听过,祝明月名下的产业,从五谷豆坊开始,规矩就是谁干活谁领工钱,其他人任你是爹娘儿女还是丈夫,都不可能从赵璎珞手里拿到钱。
哪怕最后工钱还是要交出去,但规矩就是规矩。
钱既到了何春梅手里,其他人别想扣出半个子。
屋里桌上燃着油灯,高凤金坐在桌边,借着模糊的火光,手指头
轻轻在几簇丝线间快速移动。眼睛却并不往手上看,这点灯光看了也是白看,反而伤眼睛。
能做到这份上,唯手熟尔。
曾秋娘亦是好奇,“这点亮光,能打出络子来吗?”
“慢慢练吧,”如今几簇丝线个损耗,何春梅还能承担得起,“以前我娘就是靠着打络子做绣活,养活我们姊妹几个。”
虽然如今有了织毛衣的进项,但家传的手艺不能丢。
高凤银年幼手指稚嫩,何春梅便没叫她跟着姐姐晚上一起练习。这会趴在桌子另一边,稚声稚气道:“姐姐,我们下回能买奶油面包吗?”
空闲打络子绣荷包赚的钱,何春梅不收,留给小姐俩自己花用。
东市的步步糕,是大多数孩子的天堂。有钱的进去买来吃,没钱的在外头闻味。
高凤金是大孩子,简单的算数掰着指头也能算清楚。“可能要等久一点。”
步步糕什么都好,就是贵。
夜深人静,曾秋娘忽而想起一事,“春梅,你知道今天那批女工什么来历吗?”
那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连奴婢出身的自己都少有见到。
何春梅一怕脏了两个女儿的耳朵,二怕小孩子听到不知轻重出去乱说。
附在曾秋娘耳边,小声道:“前些日子,白家三娘子过来,邀祝娘子一起去寺庙烧香,保佑段郎君此次剿匪顺利,一切平安。”
曾秋娘被买回来的时候,段晓棠已经进军营了,只休沐日回来。等段晓棠能归家住宿时,他们又搬来昭国坊。
平时祝明月几人在家并不多提段晓棠在营中的事,故而二人对段晓棠在军中的情况知之不多,大头兵不可能休沐日出营,只知道在南衙供职,大小是个将官。
至于所任职务,几阶几品一概不知。
曾秋娘压低声音,“剿匪,出去打仗了?”
何春梅缓缓点头。
曾秋娘反应过来,“那些女工……”
即便接触少,曾秋娘也知道段晓棠性子和善,不似传闻中随时扭断人头的凶恶兵将。
抢劫良家女子不是段晓棠能干出来的,这些女子在作坊里干活也没有明显的排斥情绪,那么她们的来历……说不定段晓棠见她们可怜,方才叫林婉婉和霍忠去接了人。
“你这几日多关心关心她们。”何春梅正是知道这一重,安排的带教师傅都是些热情开朗好说话的。
千里迢迢到长安,反折在作坊里,倒成了他们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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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宿舍中间用一道高墙分开,徐达胜进门,见桌上放着一包打开的陌生点心,显然是任君品尝的模样,问道:“打哪来的?”
娄禀回身道:“霍管事从外地带回来的土仪,你尝尝。”
徐达胜:“他人呢?”
娄禀:“祝娘子放他三日假,回家修养去了。”
霍忠的跟脚不难打听,同他们两家不同,纯粹的将门。不过几年前当家人坏了事丢了职,可家族中还有几个官。
霍忠的行事看在眼里,和徐达胜娄禀这种商业管事不同,他该是护卫出身,让两人隐隐放下防备。
接触久了,娄禀也知道徐达胜是白家出身不假,准确地说,他的主人是娄禀主君妹妹即将出嫁的姑姐。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都是亲戚。两人达成默契的非君子协定,一人主内一人主外。
徐达胜拿起一块酥点慢慢打量,四周厚中间薄,形似马蹄,掰下一小块放到嘴里,入口即脆,油而不腻。
估算着周边位置,“这是陇州的马蹄酥,他们走到大散关附近了。”
娄禀往昔不在关中活动,不似徐达胜久居长安,对周边风物了如指掌,能通过一块小小的马蹄酥得知霍忠的路程。
何春梅等人只在作坊里埋头干活,他们常和外头接触,也和本家联系,自然知道段晓棠这趟出去是为何。
王还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不知道陇州和大散关在哪里,只知道那块马蹄酥挺好吃的。
大散关的大致位置娄禀还是清楚的,“四百里路,去除回程的时间,岂不是说段郎君他们半个多月就到大散关附近。”
徐达胜到底是坐地掌柜,少出远门,外头的情况不清楚,“算快还是慢?”
娄禀照往日的经验估摸,“大队人马行动,少说也要七日。”
不知段晓棠沿途剿匪情况,但半个月到大散关附近,怎么也称不上慢了。
娄禀和徐达胜真心实意盼着段晓棠能挣些军功回来,恒荣祥几个东家,各有各的短板。
段晓棠若能支棱起来,以后做生意的路子能好走些。
这难免加重祝明月的话语权,但又有什么呢,人本来就是大东家。
娄禀和徐达胜一主内一主外,还有一个前提,在祝明月的领导之下。
千里做官只为财,他们千里从商同样是为财,尽量给主家多搂些钱帛回去。
霍忠哪有家,他就住在胜业坊三巷的李府。
从侧门入内,一路见但凡空闲的丫鬟婆子,手边都放着一个细麻袋子,胳膊上搭着两根棒针。
手指翻飞,针进针出,一排毛线便织成了。
“管家,家里人都织毛衣?”霍忠好歹在恒荣祥待过一阵,今天也知道些新情况。
不过离开大半个月,家里已经困难到这份上,要靠丫鬟婆子织毛衣补贴家用。
还是祝明月人手不足,将主意打到几个东家家里来?
李管家:“老夫想着毛衣到底有二郎君一股,又比单衣填茅草暖和。今年的冬衣不如再多发一件毛衣。”
高门大户的奴婢,也不是人人都能穿得上皮毛衣裳的,哪怕有,也多是一件衣裳熬一冬。
李管家霍忠不差厚衣裳,但更底层的奴仆肯定缺的。
李管家:“还有洛阳的大郎君、涿郡的三郎君那边,也要尽快安排人送过去。”
世情如此,高门大户的衣裳多是自家针线上人做出来的。哪怕恒荣祥有现成的,李管家还是觉得自家做的更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管家将霍忠送到书房便止步,“二郎君,霍忠回来了!”
李君璞:“进来。”
李管家手往里一撇,“快进去。”
李君璞对段晓棠这一路行军的情况十分好奇,但除了一两封从范家转送过来的平安信外,再无其他消息。
徐昭然去找南衙同僚打听一样一无所获,比起关心段晓棠等人的表现,南衙诸将更在意吴越的作为,昏庸还是精明,胆怯还是勇武。
小小剿匪,军报只到南衙和右武卫为止,无需通报兵部。
加上队伍中混入一个举足轻重的吴越,没有过硬的靠山和关系,一般人真不敢去打听。
唯一看着可靠些的小道消息就是,范成达近来满面红光走路带风。
徐昭然仔细打听过,“他最近没有迎新纳小,夫人也没有怀孕。”
能让他高兴的事情,只剩现在不知在关中哪块地方蹦跶的范成明了。
此战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否则单纯把爱惹事的弟弟扔出去,打了败仗反而连累家中。
众人不得不怨念一把,段晓棠写的平安信居然真的只是报平安。
她到底知不知道长安有多少只能纸上谈兵的赵括关心此战情况。
祝明月解释,段晓棠是出于军情保密原因,方才没在信中仔细说明。
庄旭家中只有老弱,家信中除了平安就是宽慰。
于是现在知道这一千人行动情况的,只有两个半,吴岭韩腾,再加半个范成达。
霍忠跟的人是林婉婉,军医不上前线,他俩从来都是等战事平息后再出现场。
加上霍忠的主君李君璞都没上过战场,又能指望他有多少战争造诣,所见所知的都是最面上的东西。
李君璞让霍忠的将一路所见所闻细细道来,一直说到月上中天书房掌灯。
李君璞这时候方才知道,为何段晓棠等人的行踪在京兆府找不到蛛丝马迹。
因为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扰民,找不到的匪寨就钓鱼,知道位置的就让地方派向导。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交流。
军队和地方的矛盾就在于此,有一丝摩擦都会被不断放大,但若做得好绝不会夸。
待听到霍忠说段晓棠带着人连挑了十余个匪寨,到他离开时,只有十来个轻伤,养一养就能好。
李君璞知道霍忠绝无可能欺瞒,但战果着实有些惊人,难怪范成达满面红光走路带风,“若运气好,说不定能全甲兵而还。”
从古至今,没有几个将领能做到。
别说剿匪的活计轻松,有的是人在这个坑里栽了,搞得怨声载道。
白秀然听说林婉婉回长安,哪怕待嫁,也带着出门必备行李——白湛过来了。
林婉婉比霍忠还不如,只知道打得很顺利,没有死人。
这正是大家所关心的问题,细节可以等段晓棠回来再问。
赵璎珞心疼林婉婉,“看这一趟辛苦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戚兰娘:“这几天好生补一补。”
林婉婉摸着眼睛,难以置信,“真的吗?”
“嗯,”白秀然点头,“颜色不重,我待会让人送些助眠的香药来。”
白秀然不明白,段晓棠在军中怕外伤暴露身份,但祝明月和林婉婉最害怕的居然是失眠和脱发。
从腰间荷包中取出妆镜,递给林婉婉。
林婉婉将小镜子正对着眼睛,微微青黑的眼下照的清清楚楚。庆幸道:“幸好不重,好好睡两天,再搽点粉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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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将要接过时,林婉婉忽而想起什么,猛地将镜子收回来,再度打开。
将镜子放到稍远一些的地方,自己的脸和五官清晰显露其中——这是一面玻璃镜。
林婉婉急道:“镜子哪来的?”
白秀然:“徐家送来的聘礼,有问题么?”
徐家送来的聘礼,白隽只留下几件做意头,其他的等成婚时都充作嫁妆带回去。白秀然从中挑了几件有趣的带在身边把玩。
林婉婉将镜子递给祝明月,“祝总,你看看。”
祝明月不接,只微微斜着头,借着林婉婉的手瞟了一眼,脸上全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请问敲竹杠敲到朋友头上,是一种什么体验?
林婉婉和祝明月脸上的表情实在微妙,其他人纷纷凑过去瞧个清楚。
赵璎珞点评道:“照的清楚,就是小了点。”
戚兰娘:“外头镶金包玉,看着价值不菲。”
白湛向杜乔问道:“长林,是这一件么?”
杜乔第一次词穷,“应该、可能、大概、也许……”你看祝明月和林婉婉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作为兄弟,白湛不可能去仔细打探姐姐的聘礼,顶多知道中间大头的田宅聘金,总之白隽很满意徐家的识相。
这面镜子大约是记在金银顽器中间。
白湛想起当初祝明月等人筹措路资时,自己还想买下的,祝明月不卖,说不想自己做冤大头。
时至今日,冤大头竟成了我姐夫。
白秀然看诸人奇异表现,问道:“这面镜子,你们见过?”
诸人先点头后又摇头,他们只见过它最初始的模样。
白秀然手托着腮,半点不着急,表情十足闲适,“谁来说说。”
林婉婉硬着头皮道:“我们在武功时身无分文,就卖了些东西当路费。”
白秀然没想到还有这重缘分,反而好奇道:“卖了多少?”
林婉婉:“你弟弟和长林估价五百贯,祝总卖了一千贯。”
赵璎珞叹道:“还没巴掌大的镜子,一千贯!”
杜乔:“当时只有一面光秃秃的镜子,没有外头镶嵌的金玉宝石。”
平时白秀然等人没有表现得高人一等,这会戚兰娘赵璎珞终于明白,什么是世传豪门的底气。
一千贯买一面小镜子!
白秀然将林婉婉的手指向内按压,握住小镜子,“今天算物归原主!”
林婉婉急忙推拒,“不能要,这是徐家给的聘礼,我拿手里算什么?”卖了就不是自己的了。
白秀然力气大,林婉婉推不过她,索性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林婉婉笑道:“不过能不能跟徐昭然打听下,花了多少钱买的,纯属好奇。”
“珠宝古董常有溢价……”杜乔可不觉得,徐昭然听闻这件事会觉得是缘分。
白湛凑热闹,主动道:“我去打听。”
白秀然不置可否,“你们就逗他吧。”
作为徐家即将转正的小舅爷,白湛今天的行为堪称鬼鬼祟祟。
先同徐家管家打听,“你们大公子心情如何?”
徐管家多会做人呀,张口就来,“大公子将娶新妇,自是欣喜不已。夫人亦从外地返京,专是为了筹备婚事。今日老亲相邀,不巧出门去了。”
总之全家都对这桩婚事很是满意和期待。
徐昭然见白湛过来亦是有些意外,急急穿上见客的外套迎出来。
白湛见他身上的羊毛衫外套,心中少有的泛起一丝异样。
恒荣祥开业前,祝明月备货之余,给各个合伙人及家属送了不少羊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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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徐昭然,全套的袍服,还不止一种款式,那叫一个花样百出。
徐昭然的尺寸白秀然有,为的是新娘子给未来夫婿亲手做几件衣裳以表心意。
白秀然怎么可能做,全扔给针线上人。祝明月拿到尺寸,让几个毛衣工全部照着徐昭然的身材织衣裳。
孙无咎头一次感觉到如此差别的对待,他们比徐昭然差在哪儿?
祝明月的理由很简单,织工有限,当然是要将效益最大化,将衣裳套在最合适的人身上。承诺等人手充足之后,一定给众人补齐。
孙无咎这时候哪还不明白祝明月的心思,学着林婉婉的语气调侃徐昭然,“果然是能靠脸吃饭的。”
他才不要和徐昭然穿一样的衣裳,岂不成了效颦的东施,对比太惨烈。
“这也是一种天赋。”徐昭然倒坦然,从小因为外形容貌受过苛待,也受过优待。
反将孙无咎气得倒仰。
往后有不少千牛卫的人来定做毛衣,等他们真穿上身,就会发现。有些人穿衣好看,是因为本人好看,他披块麻袋也好看。
好在能入选千牛卫的人,资质都不差,盘正条顺,走在路上骑在马上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徐昭然急急问道:“二郎,可是梁国公或三娘有何嘱咐。”
“没有,”白湛顾左右而言他,“林娘子回来了,说晓棠在前线挺好的。”
徐昭然微微颔首,“难怪之前没打听出来,没消息就是好消息,果然是好消息。”
白湛:“另外想问问,你送来的聘礼中有一面镶宝琉璃镜,从哪儿得来的?”
“恐怕得问问管家。”徐昭然的年纪经历,怎么可能亲自操办聘礼这样的大事。
很快徐管家过来,将镜子的来历一一说来,“是家里一位老亲送的,道是从一位西域商人手中得来,来自西域以西十万八千里的拜占庭国。相传古时明妃亦曾有这样一面琉璃镜,照的人分毫毕现。”
高门娶妻嫁女,族人亲戚多有添妆添聘之说,尤其徐昭然是徐家宗子,迎娶的又是国公之女,未来宗妇。
徐昭然复述一遍,“拜占庭国?”竟从未听过。
白湛问道:“管家可知,老亲为了这面琉璃宝镜费了多少钱帛?”
徐管家:“整整两千五百贯。”这还只是徐家聘礼中一件不起眼的物什。
白湛故作高深的点点头,“知道了!”
管家离去,徐昭然小声道:“二郎,你若是想往孙家的聘礼添一件,我使人再去打听一番。”
白湛哈哈大笑道:“两千五百贯!”给无忧多打些首饰不香么。
徐昭然这时候哪还看不出白湛“不怀好意”,轻轻踹一脚,“到底怎么回事?”
白湛笑一阵,捂着肚子坐到椅子上,“什么拜占庭、十万八千里、明妃用过的镜子,都是假的,是祝娘子为了卖镜子编出来的。”
徐昭然拧着眉,“和祝娘子有何关系?”
白湛:“这是她们从家乡带出来的,在武功当了做路资。预估的是五百贯,祝娘子编了一段传说,卖了一千贯。”
徐昭然心下稍顿,徐家不差钱,一千贯的东西买成二千五百贯也能接受。
白湛是手搭在徐昭然肩膀上,“林娘子得这面镜子,花了不到一文。”
徐昭然面孔险些裂开,“不到一文?”
白湛笑道:“买东西附赠的,实际根本没花钱。到市面上去,一文钱能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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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娘,知道吗?”能不能给他个机会,把镜子换回来。
“三姐知道一文钱,不知道两千五百贯。”白湛笑的前俯后仰,不打算保密“但她马上就会知道了!”
姐夫和小舅子这种生物,好的时候能穿一条裤子。但偶尔天性觉醒,总耐不住想玩玩打地鼠的游戏,敲打一番。
徐昭然不可能贿赂成功,痛苦地捂住脸,一世英名,完了。
从此徐昭然在朋友间有一个响亮的外号——两千五。
老实说,徐昭然背这个外号挺冤的,镜子又不是他买的,但谁叫是以他的名义送的聘礼呢。
当林婉婉知道赠品小镜子卖了两千五百贯时,止不住拍胸口,太刺激了。“明月,我们是不是卖亏了!”
穿越大神,能不能开个两界穿梭的金手指,她不从医了,专去义乌批发化妆镜。
祝明月:“不亏。”她们没有时间精力去熬价格,一千贯已经顶天。“如果加上外头镶嵌的珠宝,溢价并不严重。”以一千贯为基准。
奢侈品除了本身的价值,品牌附加值,还有客户愿意为它付多少钱。
异域之物,大吴独一无二,本身还有一定功能性,加上一段汉昭君的传说,二千五百贯掏的不冤。
祝明月:“当给当铺,徐家亲戚说是从西域商人处购得。我说的是王昭君用过,而徐家的说法是昭君用过同样的镜子。”
有些人乐意用古董贴金,有些人忌讳古董身上的来历。尤其徐家是为备婚做聘礼,而王昭君的婚姻显见并不圆满。
言下之意,要不是商人骗了徐家亲戚,要不就是亲戚欺瞒了徐家。
林婉婉摇头晃脑,“两千五百贯,说的我都想去开窑烧玻璃。”只动心一瞬,便将念头压下来,还是命重要。
林婉婉回来,解救的不光是这段时间被耽搁的病人,还有朱谢两位大夫。
林婉婉初始也不知道会耽搁多久,便留了一个月作业。基础每日背书抄写,更深奥的炮制药材,每隔三日写一篇心得……天知道,两位大夫每日在医馆劳心劳力,回家还要检查两个小医童的作业。
抽查抽背,检查她们炮制的药材,皱着眉看他们写的乱七八糟的心得,回答那些古里古怪的提问……
两个大夫在常乐坊坐堂时遇到,头一回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谢大夫第二十次问道:“林大夫何时回来?”
她不是一个人呀,拖家带口的,怎么能随意出远门呢。
“这个月内应该能回来。”朱大夫叹口气,“累是累,但六娘都快赶上她堂哥了。”医理部分已经将朱大郎甩到后头。
两人都带过徒弟,但没想过带自己的女儿/孙女会这么累。不用亲自教授,只是检查作业已经快让修身养性多年的两人心累到不想说话。
谢大夫想摆烂,每天只管在作业后头签上名头,但谢静徽倔强不愿意,不光自己认真学习,还要求父亲必须认真检查。
朱大夫认真惯了,一丝不苟的检查答疑,然后越看跟在身边当药童的大孙子越不顺眼。
朱淑顺跟在林婉婉身边几个月,不光个头快赶上年长一岁的姐姐朱五娘,行动间也变得大方起来。
这个师父拜得值,就是师父不在的时候费爷爷。
林婉婉让五谷豆坊两个和朱谢两家同坊的女工,下工回家的时候顺道通知复课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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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默默往前走,有人闷声发大财,有人尽心带徒弟,有人走过的路,寸匪不生。
现在他们此次的行动进行到四分之三,走到华州境内,不光关中百姓满意,连远在长安吴岭和韩腾都十分满意。
四人组已经在偷偷摸摸计算军功,底下军士们的不动。
吴越主动放弃属于自己那一份,理由很简单,他拿军功没用。不管有没有,未来都是王爵,在这方面属实有些佛系。
身上有军功,无非说出去好听些,都不改他是世子,未来河间王府继承人的身份。
这回超常发挥,让以前有些不敢想的事情,有了可能——比如将范成明拱上将位,确保下一次有独立领军的资格。
段晓棠和庄旭需要放弃部分军功去填补,但吴越承诺,下回一定给他们补上。
这回吴越真的是为大局捏着鼻子认了,三人间只有范成明位置最高,最容易爬上去。
谁叫范成达为弟弟下了死力,生生将他的入仕起点抬到距离拜将只差一步。
如果庄家不曾没落,起点更高的是庄旭就更好了。
假如把军功堆到段晓棠身上,不说引来的风雨,等她慢慢往上爬,未必能赶上明年的东征。
对这样的安排,庄旭没有异议,不说私人感情,他和范家的利益差不多绑在一起。
但庄旭没有先开口,不然容易形成聚众逼迫段晓棠的局面。
段晓棠考虑一番,“我没问题。”
此次出征,范成明该干的事一件不落,连和地方周旋的部分全揽过来。
该冲锋的时候冲锋,该当吉祥物的时候老老实实当吉祥物,绝不干扰段晓棠的指挥。
换到其他有主见的将军手底下,不说有没有这份自在,人家能容忍自己被当吉祥物架空吗。
庄旭随后道:“可以。”
范成明没想到这辈子还有拜将的一日,感动道:“放心,你们以后的荣华富贵……”自己好像不靠谱,吴越不用多说,“都包在我哥身上。”
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切!”
段晓棠接着补刀,“范大将军有你这个的弟弟,真是他的福气!”
范成明理所当然道:“我们可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亲兄弟。”
庄旭不理二人的嘴仗,他对记功规则最为清楚,手上拿着一毛笔计算。
拜将需要海量军功,哪怕吴越把自己那份拿出来,加上范成明本身的,还从庄旭段晓棠身上扣一些,最后尽量保证段晓棠能爬上校尉。
不说她是此战最大功臣,有了校尉之职才能名正言顺统兵。
司戈不是专门的武职,它什么都能干,但干什么都不是正经事。
庄旭想从自己身上挪一部分给段晓棠,计算一番后挠头叹息,“还是不够。”
此次出征已近尾声,四人倒没有关中土匪不多,没法让他们充实军功的想法,只能道运气不够。
尹金明在帐外回禀,“禀世子,弟兄们在林子里捡野菜的时候,发现一名伤者。”
吴越让护卫放人进帐,段晓棠直接问道:“什么伤?”若是普通的摔伤,猛兽咬伤不值得尹金明特意来回禀。
尹金明:“刀箭伤。”
四人聚到医帐,姚壮宪和临时卫生员正为伤者包扎伤口。
范成明打量从伤口里挖出的箭头,“不像一般猎户所用,比营中常用的箭头差上些许,但也属精工铸造。”用匕首小心拨弄箭头,“没有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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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用脚翻开剥下来的衣裳,“低等稠衣,像大户人家大商铺里的体面管事。”
总之这个人身份一般,但伤他的人不一般。
范成明:“我记得,先前的情报,华阴没有匪情。”
段晓棠眼尖,发现衣裳里露出一个碎布拼成的荷包。
低等稠衣,碎布荷包,伤者的确出身寒微。但荷包里的东西有些惊人,是一个嵌着红宝石的金戒指和一道黄符纸。
吴越瞟一眼,“宝石成色一般。”
吴越评价为一般,但在大众眼中还算不错。
庄旭这会顾不上嫌弃脏污,将衣裳提起来抖开,远远在伤者身上比划一番,“衣裳、荷包、符纸都是他的,唯独宝石戒指不知是谁的。”
信物还是赃物?
段晓棠留下一句,“等人醒来,通知我。”
四人回到议事的帐篷,段晓棠将拼布荷包带回来,里里外外反复打量摩挲。
庄旭:“符纸是长安常见的平安符样式,戒指不清楚来历。”
段晓棠将外袍领口的扣子解开,手伸到左边内兜里掏一掏,摸出来的荷包不对,又换到右边去摸索。
坐在对面的范成明险些被一片金色晃花了眼,同行一个月,他竟不知道,“你竟然穿金丝软甲!”
吴越、范成明、庄旭:在这场爸爸哥哥姐姐再爱我一次的比拼中,他们输了!
段晓棠微微点头,“嗯,怕死嘛!”
范成明急忙打断,“可别到外头去说。”主将怕死,让底下军士怎么想,动摇军心。
段晓棠不置可否,“我知道,人固有一死。”
这一句范成明知道,差点接出来,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段晓棠打断,“但能不死尽量不死。”
庄旭心想,是否因为主将格外怕死,所以他们这一路来才没有真正的伤亡。
段晓棠终于找到想找的东西,两个荷包并排放在一起。
段晓棠总不会见猎心喜,看上一个碎布荷包,其他几人纷纷凑过来。
范成明:“这是什么?”
“我的护身符,”段晓棠补充一句,“我是说荷包里装的是护身符,你们看看这两个荷包样式。”
碎布荷包正面用黑白两色丝线绣出两个圆形,但在段晓棠的荷包上就能看出一点图案,似乎是一种动物,旁边还有一丛竹子。
憨态可掬,温顺亲人。
吴越:“这是何物?”
范成明:“食铁兽,一种猛兽,山林中少有敌手。”
“两幅绣图并非出自一个绣工之手,只是这种图案长安少见。”吴越说完,忽然指着碎布荷包背面一小块布料道:“这块碎布,同你荷包上的布料一样。”
庄旭:“你认识刚才的伤者?”
段晓棠摇头,“不认识,但大概知道他是谁。”
“姓高,长安某家商行的伙计,常年跟着东家在外行走。”
范成明不解,“你怎么知道他姓高?”
段晓棠:“他女儿姓高。”
范成明眨眨眼,逻辑似乎没错。但通常不是父亲姓高女儿才姓高,而非女儿姓高父亲便姓高。
“喜爱熊猫是我家乡的习俗,在长安没遇见过同好之人。之前找过一个绣娘专门绣各种熊猫的物品,料子也是我们出的。”段晓棠手往医帐方向指,“刚才的伤者,可能是那个绣娘的丈夫。”
吴越以前听过食铁兽之名,原来在段晓棠家乡叫熊猫。猛兽被绣的那般可爱,可见在主人心间便是如此模样。“你既喜欢,下回我派人去捉一只。”长安豢养猛兽的人家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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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抱手道:“所以这人是你家以前请过的一位绣娘的丈夫。”身家勉强算清白。
段晓棠微微点头,现在也是我家的绣娘,何春梅母女三人在恒荣祥干的可好啦。
段晓棠将荷包抽绳绕在手指上,转来转去。“只知道大致来历,是否值得信任,还要看他怎么说。”黑吃黑的事不少见。
范成明的注意力在别处,“你这荷包背面还绣了字?”看着蝇头大小。
段晓棠却没打算展示,只模糊解释,“是奉行的做事准则。”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加上正面绣的熊猫,里头装的软妹币,全方位立体保佑。
范成明:“你该不会带了两个护身符吧!”刚才可是掏了两个荷包出来。
照段晓棠的行事风格,她真干的出来。外头穿盔甲,里面还穿金丝软甲。
别说两个,范成明都怀疑她鞋垫上绣的都是护身的图案。
“嗯,是有两个。另一个秀然给的,说是她娘小时候给她求的。”段晓棠并不打算再拿出来展示,“回长安后要还的。”
岂料其他三人面色全部变得古怪,亡母求来的护身符,说给就给。
吴越顿了顿,“难怪你总惦记要在十月二十八前赶回长安。”
庄旭脱口而出,“你该不会想去抢亲吧!”可怜的徐胖。
段晓棠哪还不明白,三人误会了,抢亲,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挨男女混合双打。”
举手向天中间三指头并起,拇指小指弯曲,做发誓状,“我发誓,对白三娘绝无男女之情。”她连男人都不是,哪来的男女之情。
创业未半,小伙伴因为私生活栽了,谁都不能接受。
庄旭回想徐昭然待段晓棠的态度,的确没有异常。小声道:“有人传,你是白家流落之外的子嗣?”所以徐昭然才能如此坦然。
八卦舞到正主面前,段晓棠头一回听说这般离谱的说法,她承认和白家有关系,纯洁的金钱关系,哪来的血缘关系。
段晓棠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片刻后反而轻轻笑起来,“哎呀,我亲爹娘若是知道这个说法,会不会从地下跳出来。”
庄旭对这个说法同样持怀疑态度,段晓棠家乡几百年不与外界通消息,哪怕祖上和白家有关系,这些年过去,别说五服连九族都出去了。
段晓棠平日交际多是白湛和白秀然姐弟两,当家做主的白隽和白旻真心不熟。
庄旭:“反正你以后在外头注意些,哪怕你们三人不在意,其他人难免想多。”
段晓棠只应了一声“嗯”,也不知听进去没。
尹金明在帐外回禀,“世子、司戈,伤者醒了。”
段晓棠将外袍扣子扣上,“我过去看看。”
庄旭:“我和你一起去。”
高德生隐约记得自己身上很痛,挨了两刀中了一箭,跑了很远的路。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晕倒了。
眼球沉重地转动,姚壮宪发觉动静,小声道:“人快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高德生终于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熏黄的帐篷顶。
不是屋舍,是帐篷!
高德生移动眼珠子,往下打量自己。外袍早已脱掉,身上缠着干净的绷带,伤口似乎得到很好的处置。
段晓棠手支着下巴,轻声道:“醒了!”
高德生转头往榻外望,帐篷内两个穿着便服的年轻郎君坐在凳子上,帐篷外却有两个穿甲执矛军士守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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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军营,军士外出巡逻捡到你。”
高德生猛地听见是在军营,顿生一股欣喜,过后反而踌躇,不知该不该信任。
庄旭:“你因何受伤?”
高德生决定赌一把,“某姓高,是长安东市刘记商行的伙计,跟随东家在扬州长安间运货,此次经洛阳过关,路上被强盗袭击。我逃出来报信。”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逻辑合理的常见故事。
庄旭:“大商行商队路都是走熟了的,怎么会无缘无故被强盗袭击?”
一路上官府山寨早已打点好,动辄百人,武器人员精良,一般的匪盗根本不敢惹。
高德生:“禀将军,我家商队常走的商道近来冒出一股匪盗,人称青衣盗,过路抽一成。东家不想出钱帛,联合几家商队走了一条旧道。”
段晓棠庄旭对视一眼,青衣盗二三百人刚被他们剿了。这规模的确可能冲大商队伸手。
高德生:“夜间歇宿时,林间忽然冲出大队人马砍杀过来。”
庄旭:“你们的联合队伍有多少人?”
高德生:“我家有百余人,几个小商队人数少些,加起来二百近三百人。”
如此庞大的一支混合商队,哪怕有货物拖延,顶多被冲散,高德生怎会慌不择路的跑出来。
庄旭:“你如何逃出来的?”
高德生迟疑片刻,“弟兄们掩护我们几个逃出来,各自带着信物回长安报信,或寻当地遮奢人物出面赎人。”
“敢问两位小将军是哪处出身?”
庄旭冷脸道:“南衙右武卫。”
高德生扯出一副笑面,“我一兄弟在南衙做队正,叫樊二青,将军可识得?”
庄旭猜高德生在试探,并不上钩,“小小队正,南衙几千个,吾为何要认识。”
正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打消了高德生部分顾虑,虽不知南衙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们出京公干亦是常见。
真要遇见地方郡兵,反而心底打鼓。
段晓棠从碎布荷包中掏出红宝石戒指,“这是你的信物?”
高德生点头,“是我们东家不离身的,家里人都认识。”
段晓棠:“你叫什么名字?”
高德生:“高德生。”
段晓棠知道高德生尚有所保留,将碎布荷包拿在手上,诈道:“这荷包是凤金还是凤银绣的?”
高德生猛地挺直身体撑起来,又因牵扯伤处疼痛落回榻上。眼前少言的将官,除了最开始的一句问候,再开口就是晴天霹雳。
女子闺名不显露于外,商队里的人顶多知道自己有两个女儿,不可能知道她们的名字。
高德生喏喏道:“是凤金绣的,将军如何知道她们的名字?”
段晓棠将自己的荷包放到高德生眼前,“认识吗?”
高德生眨眨眼,“是我娘子的手艺。”
照理说荷包是私密物,但以何春梅的职业来说,绣荷包只是为了养家糊口,全无私情。
高德生除了认出何春梅的针脚,全因那客人订制的图案奇怪,女儿仿照绣出来的四不像,方才留了心。
庄旭转而唱起红脸,“你也是运气好,女儿绣的荷包被段司戈认出来,看在有两分香火情的份上,让人给你好医好药救回来。否则不明不白倒在军营附近,当做刺探军情的奸细,得大刑伺候。”
高德生哪里不明白,段晓棠就是何春梅曾经订制奇怪绣活的客人。正是看在这一重关系,才拉了一把。别的不敢说,至少能担保身家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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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德生重重道:“多谢两位将军救护之恩。”
庄旭:“虚话不必多说,你们遇袭到底怎么回事,队伍里有内奸?”
高德生手捂着伤处,“应该不是,都是长安立足的商行,彼此不说知根知底,但多少知道些底细。”
余下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那条旧道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队里有些老人早年走过。不过更便捷的新道开辟后,大家多走新道。”
这回几个东家一合计,不想交一成过路费,又狠不下心去拼命,方才走了绕路的旧道。
高德生挣扎道:“两位将军,不瞒你们。我觉得这回遇上的不是简单的匪盗。”
跟着跑商多年,匪盗的路数不说清楚十成十,至少知道六七分,但这次和以往的经历全然不同。
庄旭拧着眉,想起高德生刚醒来,看见帐篷盔甲后的防备。待知道他们来自长安南衙右武卫,隐隐松口气后开始试探。
众所周知,河间王统领南衙。南衙军对外再是虎狼之师,也不会做杀良冒功劫财之事。
庄旭:“你怀疑是军队所为?”
高德生无奈苦笑,“我不曾在军队服役,实难知道军队作战的样子。但夜里那批人马,着实比寻常匪盗厉害多了。”
若真是地方郡兵动的手,难怪让一支两三百人混合商队没有招架之力。
段晓棠:“高德生,将你们队伍入关的路线细细说来。”
高德生将入关后的路线,经历过的每一个城镇乡村一一说出,包括经历的时间点。
段晓棠微微颔首,“我们知道了,你好生休息。”
段晓棠掀开帐帘出来,交待道:“找两个医务兵来,轮流贴身守着里头的人。”
回到议事帐篷,范成明见两人面色凝重,问道:“怎么了?”
庄旭按着额头将高德生的猜测说出,范成明大惊失色,“不可能吧,这可是关中,郡兵再大胆也不会干这种事!”
道理是这样,但财帛动人心,谁也说不准。
吴越摊开舆图,比照这高德生所说的路线,与自己的等人的位置。喟然道:“昨夜有一支二百余人的商队,在距我们的二十里外的地方遭到截杀。”
意外还是敲山震虎?
段晓棠主动请缨,“我带一队人马去交火地点查看!”
吴越斟酌片刻,在场能做这件事只有段晓棠,“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平安归来。”
段晓棠轻轻点头,“我离开后你们收拾下,随时准备拔营,退回临县。”
华阴县城距离近,但以此时的情况而言,并不安全。
范成明:“知道了,你保重。”
段晓棠点了一队人马出列,命令道:“今天的角色是大家公子出城游猎。换穿深色衣裳,胸甲在内。除携带常用武器外,各带一日干粮,弓一把,箭满囊。”
他们一路走来,缴获的衣裳数不胜数,有些还没有出手,诸人随手拿起一件,确认自己的角色,公子、管事、小厮、狗腿子……
刘耿文奇道:“司戈,出什么事了?”
段晓棠:“昨夜距我们二十里外,有一队二三百人的商队遭到截杀。”
刘耿文倒吸一口凉气,二三百人的匪寨在关中都算大的,能截杀二三百人的商队的土匪该有多少人。
段晓棠:“我们去摸一下底,今天一切行动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段晓棠领兵出营,庄旭趁着空档,立刻安排人制作干粮。“快将段司戈的两口锅洗好,现做三日干粮出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营的人跟着段晓棠混了一段好日子,一个多月来,每到饭点都是热汤热食,哪知道有朝一日又要重回干粮的怀抱。
段晓棠每顿抽一个伙来做饭,时至今日,谁做的好谁做的差,尹金明心里有数。
立刻发挥主观能动性,抽调几个在庖厨一道上有些天分的人出来,哪怕是干粮也要做成能下嘴的样子。
营帐内范成明与吴越相对无言,过了一会,范成明打破沉默,“七郎,除了郡兵作乱,有没有可能是地方豪强搞的鬼?”
有的地方大族无非祖上没个厉害人物,不能改换门庭。实际势力广博,黑白通吃。白天广开大门宴请四方宾客,夜晚则化身强盗劫掠商旅。
两种猜测都是极靠谱的,普通的土匪不会对几百人的商队下手,尤其是趁着夜色。
郡兵和豪强是这片土地上最有可能动手的两种势力。
吴越手上有调动郡兵支援的令牌,可惜直到今日都没用过。“无论哪种情况,郡兵都不值得信任。”
郡兵截杀的情况不说,豪强是地头蛇,和郡县内必有勾结。
吴越按着眉心,“找几个本地军士,问问情况。”
范成明领命出去,带回来的消息并不理想。照此时的交通情况,哪怕在同一个县,多数人也少有出远门的经历,十余里外的村落情况不清楚的多的是。
本地确有几个大族,可他们聚居之地都不在这里。关中势族林立,华阴当地少有手眼通天的人物。哪怕大族,族人有一二百便是顶天了。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个大族联合起来做事有可能,但绝无可能在太平年月干这样的杀头买卖。
段晓棠此行极为小心,距离事发地点十里时,隔两里放下几个暗桩。走到五里内,少部分人缓步前行,其他人下马潜入山林迂回过去。
一路上时刻登高用望远镜观察周围情况,只怕有匪徒留下的暗桩。
一行人小心翼翼潜入案发地点,段晓棠手指头沾着地上的沙土,“有人用马尾拖着树枝,将车辙印记遮住了。”
手指再往他处摸,黄土之下还有血迹。
刘耿文回报,“路边草木顶尖也被割掉了。”
即便农家打草做燃料,也不会不分青黄一起割掉。
段晓棠:“对手有点专业。”但不多。符合高德生的猜测,绝不是一般的匪盗。
留几个人在原地隐蔽观察,段晓棠带着一些身手灵活的顺着隐蔽的车辙印记继续向前追去。
幸好他们来的快,再过几日或下一场雨,就什么都找不到了。
走过两里路,刘耿文皱眉道:“司戈,车辙印没了。”
这附近没有山崖,换段晓棠来,“辛苦”得来的物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轻易舍掉。
段晓棠蹲在地上,“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小道或者山洞。”
大队马车能经过的地方,道路一定不会差。
不一会有军士掰开道路旁边的灌木,露出一条黄土小道来。
灌木不是天然长成,是被人为养出来遮挡路口,寻常人经过,绝不会发现背后还有一条路。
段晓棠立刻招呼,“不走小道,上山沿着道路方向潜行。别出声,看手势执行。”
段晓棠等人顺着山道方向走了四五里路,从山脉走势来看,他们走在山脊上,和小道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根据一路来的山地走势,小道通向一座山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当他们爬到顶端,终于看清山谷内的景象,饶是段晓棠自认经历非凡,亦是惊讶不已。
如果知道吴越和范成明的猜测,段晓棠一定会说,你们都猜错了!
山谷内赫然是一座军营。
没有旗号,没有番号,段晓棠在右武卫待了许久,一个多月以来又剿灭许多土匪,哪还分不清匪寨和军营的区别。
山谷口有木制的高大营门和栅栏,谷内的营房少数几座砖瓦房,其他多是茅草屋子,从房屋分布来看,自修建开始,就是为了做营房使用。
山谷内主事人必然有军旅背景,不,应该说他背后的势力必然有军事实力,或者曾经有过。
山谷内尽是私兵,贵族私兵。
高门大户有豢养部曲家丁的传统,但大大方方养在自己府宅或者庄园里,放在明面上。
少量并且农忙种地,打的旗号是保护家门财产安全,和主家、家眷混居。
可山谷内的情形呢,段晓棠用望远镜看了几回,没有妇孺老弱,全是青壮。
联合商队还有一部分幸存者,被麻绳捆在一片空地上,旁边是谷内私兵来不及归库的货物。
镜孔中段晓棠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高眉深目,浓眉大眼,胡子拉碴。
何金,又被人抓了!
望远镜再往旁边挪一挪,附近果然还有几个胡人。
这帮私兵留着俘虏想做什么,邀他们入伙,还是索要赎金?
青天白日潜不进去,想通消息也做不到。
段晓棠掏出纸张和炭条,将谷内布局画下来,初步估算谷内私兵人数应该在六七百人之间。
雄踞地势,易守难攻。
刘耿文带着几人在周围继续观察,留心谷内是否有异动。
段晓棠:“自身安全最重要,若是被发现,不求杀伤,尽量逃走。”
刘耿文哪怕不及段晓棠看得仔细,也知道这回事情大发了。“司戈放心。”
段晓棠:“今晚或者明早,必定有下一步动作的指令过来。”
段晓棠回去报信,刘耿文几人带着干粮或上树,或趴在草丛中潜伏。
确定山林中没有私兵的斥候,段晓棠带人疾跑下山,牵了马匹立刻飞奔回营。
“私兵!”吴越不禁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形有些晃悠。
庄旭呐呐道:“会不会看错了?”
段晓棠断然道:“谷内没有老弱妇孺,营盘布置得极为规整。”
哪怕想糊弄这是一座匪寨,只请了一个厉害军师来。可六七百青壮,背后没有金主怎么养的起来。
范成明重复一次,“六七百人。”镇定心神,“不然我们退回临县,向长安求援!”
他们是有一千人,可山谷内地形并不好攻打。养的起私兵的高门并不好招惹,必然和长安的遮奢人物有关联。
不说队伍里有个身份贵重的吴越,一旦打草惊蛇,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吴越坐下,手掌按在舆图上,旁边是段晓棠带回来的炭画布局图,“华阴,再往前是潼关!”
这支私兵潜藏于此是为了什么?关中郡县多匪情,华阴是少数几个治安良好的县城,偏偏这里藏了一支私兵。华阴县令是何背景,这支私兵的主人是谁……
沉默片刻后,吴越作出决定,沉声道:“不退,打!”
庄旭震惊地望向吴越,这个决定非同寻常,也不同于吴越以往的作风。
段晓棠隐约摸着一点脉,作为大吴王朝的原始股东,老吴家小宗继承人,山谷内的情况明晃晃准备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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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黑需要证据,平叛只需要名单。
吴越:“商队有人逃出去,正向当地和长安求援。”
风声泄露,不说会不会立刻挂上反旗。这批人一旦转移,加上背后主家的势力,鱼入大海,再难寻踪迹。
这个理由说服了范成明和庄旭。
吴越决定打不打,段晓棠决定怎么打。
段晓棠:“把你们的人都掏出来吧!”
一路上剿匪的活计轻松,多是段晓棠和旅帅们讨论方案。但今日之事,旅帅们不方便掺和。
趁着他们去找人的时候,段晓棠往医帐去,在门口遇上姚壮宪,问道:“姚太医,高德生情况如何?”
姚壮宪:“有些发热,睡过去了。”
段晓棠:“麻烦把他弄醒,有点事想问问。”
姚壮宪观察片刻段晓棠的神色,不似严刑逼供的模样,不多纠结。借着旁边水盆里的凉水,拧了一块帕子搭在高德生脸上。
不一会有了动静,姚壮宪知趣往外退,“段司戈,你慢慢问,我就在外头。”
高德生悠悠醒转,“段司戈?”
段晓棠:“不好意思弄醒你。”开门见山,“我去看过,商队一部分人还活着。”
活着而不是救出来,高德生眼睛微微睁大,“东家如何?”
“我不认识他,”段晓棠直言,“你们一共有几支商队,昨夜跑出去多少人?”
高德生琢磨一下,话的确在理。“一共四支,有多少人逃出来不清楚,天黑看不清。”
段晓棠:“队伍里有没有胡商,或者胡人?”
高德生:“有一支,是西市的商人。”
段晓棠:“他们的底细清楚吗,认不认识其中的人?”
高德生先回答第一个问题,“不认识,但东家应该清楚。”
段晓棠站起来转身出门,留下一句,“好生养伤。”
家人还在家等你之类的话,段晓棠不会说,总觉得是在立flag。
议事帐篷内人基本到齐,段晓棠见着几个并不熟悉的面孔。
庄旭:“庄栋,早年跟着我父亲一起上过阵。”
范成明:“杨明勇,以前是我哥的亲兵。”
“陈彦方,你们应该见过,父王的亲卫。”吴越身后有两人,另一位是蓄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符存,符先生。”
符存不提,段晓棠很怀疑其他几人以前干的是护卫还是副将的活。
正儿八经的朝廷副将挪不出来,只希望他们家里靠谱些,给点靠得住的人。
符存等人原以为这趟剿匪是秋游来着,悠闲一个多月,活终于来了。
但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活,一个搞不好就是塌天大祸。
吴越“一意孤行”,已经确定要攻打,众人只能顺着这个思路来,暗暗留下后路。
他们手上有一千精兵,纸面实力更强。
但今日并非简单只打一仗,还要考虑山谷有没有其他同盟援兵……难的是战场之外的事。
简陋的炭画图,已经被庄旭重新誊抄到纸张上。
杨明勇不愧是跟着范成达历练过的人,第一个开口,“山谷应该不只一个出口。”但布局图上没有标注,没有发现吗?
段晓棠点头,“我在山上用望远镜看过,暂时没有找到。”
其他人也知道段晓棠手里有一个宝贝,名曰望远镜。说能看千里之外是夸张,但比人之目力强上许多。
范成明等人还借来玩过,如果在望远镜里发现不了,那么人眼更察觉不到。
陈彦方听段晓棠形容过谷内地形,说道:“应该是借用天然山洞或者小道。”手指着正对谷地后方,“大概在这一片位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栋皱眉道:“到时我们在前头攻打,他们从后头跑了。”
这一仗怕的不是死伤惨重,怕的是有漏网之鱼。
陈彦方:“找到暗门的位置,在山崖上安排弓箭手。”
段晓棠抱手摸着下巴,“我可以潜进去探探情况。”
范成明急切又忧虑,“谷内只有一个山门,怎么潜进去?”
段晓棠:“近来天气阴沉,又是月底,月色并不明亮。晚上可以悬索从山崖上下去。”
吴越拧眉道:“安全吗?”
世上哪有绝对的安全,段晓棠:“我如果出不来,就潜伏在山谷内作为内应。”
目前看来几个合伙人家里安排的外置大脑暂且合格。
段晓棠不在,庄旭总觉得少了几分安全感,“为何非得进去?”等那群私兵主动暴露也行。
段晓棠坦诚道:“商队中还有幸存者被锁在山谷中,目前看还有反抗的实力。只要联系上他们,进攻时里应外合,拖延谷内私兵撤退即可。”
庄旭:“用高德生的信物为凭?”
段晓棠:“是一条路子,而且我发现山谷内被绑的有一个熟人。”
范成明:“熟人?”段晓棠的熟人也太多了吧,而且运气都不怎么样。
段晓棠:“是当初同我一起落到武功土匪窝里的人,叫何金。别人敢不敢反抗不清楚,他一定是敢的。”
范成明嘴角抽抽,不到一年又进去,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段晓棠:“不过需要世子给一个承诺,事后不杀他们。”
商队的人进了山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从也是死,不从也是死。
但吴越不一样,他本就没有立场杀这些商旅,甚至还要将他们保护起来,作为人证。
吴越:“可,事成之后他们的货物亦可带走。”变相同意段晓棠的里应外合计划。
接下来众人讨论山谷攻打计划,段晓棠可以悬索而下,不代表其他军士护卫亦能做到。
哪怕投放些许精锐兵力入谷,亦是无济于事。段晓棠默默在心里添上一项训练科目。
陈彦方:“一共六辆弩车,三辆拆解后运到山崖上重新组装压制谷内私兵。”
杨明勇:“若是弩车配合弓箭手攻打谷门,谷道狭窄,弩车身形庞大,必然阻碍轻骑进攻的进奏。”
弓箭手不用管,从第一次钓鱼行动脱节后,段晓棠专门带人练过,如何给骑兵让路。
吴越:“弩车发射之后,掀到一旁让路。”
崽卖爷田不心疼,但的确是行之有效的法子。
庄旭点头,“到时我和操控的军士交待一番。”掀的时候小心些。
范成明历练这么久,多少知道些常识,“寨门之后,就是帅帐、军械库和马厩。”这三个地方最为重要,普通山寨最为重要的粮仓此时反而不值一提。
吴越:“还有他们的文书账册。”这些才是证据。
这种布置的极为标准的营盘,念头一想就知道具体在哪个位置。
段晓棠:“轻骑急速入谷,擒贼先擒首领,控制帅帐周边,余者掌握军械库,剩余部分收割逃兵。”
范成明:“马厩呢?”
段晓棠:“可以分出小部分人力去控制,比如砍断马缰绳脚蹬之类。在山谷内和我们骑兵对冲,他们不占优势。”
众人先只考虑大致的兵力配比,以及攻打方略。具体的人数暂且不提,因为还有一个更头疼的问题在后面。
符存慢悠悠说道:“华阴县令姓许名能字继峰,岐州雍县人。恩荫入仕雍县县丞,后因治理地方得力,德蒙举荐升任华阴县令已三年,年年考评均是上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岐州许氏,”吴越心里盘旋几遍,没得出任何异常,一个平平无奇的关中大族,“恩主是谁,何人举荐?”
符存:“原岐州刺史景乃权,两年前已过世。”
吴越对这一名字陌生,他的关系背景一无所知,“此人如何?”
“姻亲好友皆是寻常。”符存接着介绍起华州一杆子人包括华州刺史的出身来历。
但诸人还是认为华阴县令许能的问题更大。
境内无匪,年年考评上等,偏偏山谷内藏着一支六七百人的私兵,说不定境内的土匪都是被他们剿了的。
不管是为了隐蔽行踪还是见财起意,截杀商旅肯定不是第一回。商旅频频走失,县衙一无所动。
谷内之人均不事生产,物资全靠外头输送。皇权不下乡,但作为县令却对境内异常一无所知。
在雍县是干吏,怎么到华阴就昏庸了呢,分明是包藏祸心。
范成明:“这个姓许的,我来对付!”
段晓棠:“你?”
“怎么当一个二世祖,你们谁比得上我。”范成明从来没想过智取,他就是打算胡搅蛮缠到底。
在场能抽身去压制许能的,只有吴越和范成明,段庄两人官品太低。
一旦许能得到消息狗急跳墙,华阴事变。吴越的身份,忠孝当前,是死是活无论怎么选都是错。
反倒不如范成明能进能退能伸能缩。
范成明:“七郎,我若是真栽了……”
“我保你生前富贵,死后哀荣。”吴越知道范成明是替自己去的,哪怕为了保命“从贼”,也得把他清清白白捞出来。
范成明跟段晓棠混久了,有些观念深入人心,摆摆手道:“后半句算了,我可不想死。”
段晓棠拍拍他的肩膀,“放心,祸害一定能遗千年。”
生死关头,范成明为讨个好口彩,顾不得祸不祸害的问题。
庄旭:“范二,你带多少人走?”
“百人,我带李开德那个旅走。”范成明估量一番,再少他控制不住华阴县衙,再多攻打山谷的人又不够。
范成明:“七郎,你去哪里?”不是问吴越真要往哪里走,而是如何同华阴的人交待。
总不能两人一起出来剿匪,只有一个人露面吧。
吴越:“大哥忌辰将至,护卫会扮作我的模样,去玉华宫祈福念经。”
段晓棠有时候都佩服这些高门子弟,吴越记不记得他大哥的模样都成问题,偏偏把人的生辰忌日记得牢牢的。
范成明:“不然真去?”此地太危险。
吴越斩钉截截,“我就在这里。”看着黑暗中潜藏者的爪牙覆灭。
范成明不多劝,迟疑道:“七郎,我要去了华阴,为了取得信任,可能会说一些不大恭敬的话……”
范成明的嘴,吴越心里有数,这时不得不大度,“只要不将父王拖下水就行。”
军功于吴越无用,名声也差不多。
范成明答应得爽快,“没问题。”借十八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编排吴岭呀!
主要被编排败坏的是吴越。
范成明:“那我立刻带人走,帐篷多带一些。”营造出人多势众之感。
庄旭:“哪怕现在快马加鞭过去,城门也关了。”
范成明要的就是这效果,“我进不去,他们也别想出来。”
庄旭:“你打算怎么做?”
范成明现在只有一个大致想法,细节还要等到华阴再完善。只能先将模糊的念想说出来。
众人听完后,杨明勇默默站的离范成明远一点,以前只知道家里二郎君不肖兄,哪知道路子野到这份上。
段晓棠竖起大拇指,“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自愧不如,“范二,这方面我确实不如你。”不如你无赖不要脸。
吴越不在乎名声,难道范成明就在乎吗?何况这是代价最小的办法。
众人没有异议,甚至出谋划策补充细节。
范成明:“那我走了!”
庄旭跟上前,“范二,你可一定要保重。”
范成明沉声道:“嗯,你们也保重。”
如今兵分两路,哪一路更危险说不清楚。
范成明的危险之处在于,几乎只身入华阴,孤立无援。一旦事泄,别说清白名声,连性命都成问题。
范成明带着人快马加鞭赶往华阴堵住许能,余下几人将旅帅召集入内,分派人手。
总攻时间定在明日清晨,山崖上人手由庄旭统领,段晓棠深夜入谷,明早若是回不来,先锋由陈彦方统率。
夜间的山崖上光线不足,温度较低,风力较大。段晓棠顺着白天选定的位置,将绳子系在崖边的大树上,手里握着绳子,顺着岩壁往下。
夜间天色昏暗,哪怕肉眼靠近,也难以看清下脚地。
段晓棠担心碎石头落地的声音引来人注意,只能慢慢往下挪动。
半刻钟后,手掌撑在地上,安全落地,立刻将绳头藏在大树后面。
避开巡逻,先沿着山壁寻找后路,再摸清谷内的具体布置。
整片谷地不过十几亩地,段晓棠走一圈都没找到另一个出口。如果挖掘暗道,成本太高得不偿失。
想到谷外那条小道的布置,不死心得捡起一根木棍,轻轻扫起周围的灌木草丛。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粮仓背后找到了。
巡逻将至,段晓棠记下位置,闪身躲到巨石后面。
商队的俘虏们仍旧被关押在货物旁,夜间管理松散。
段晓棠挑着一个空当,滚到俘虏堆旁边,有的人夜晚睡得迷迷糊糊,不自觉旁边就多有了一个人。
段晓棠本想找高德生的东家刘洪成,刘家商行的人马最多,哪怕被打残,保留的实力也应该最强。
可她不认识人,也不知道人是否还活着。
胡商一队被安排在最边缘的位置,段晓棠手肘捅了捅旁边半睡半醒的胡人,小声道:“亚克西木塞斯,我是何金的朋友,他在哪里?”
胡人迷迷糊糊的回应,“亚克……”猛地睁开眼,这说话打招呼方式不对劲,不是商队里的人。
何金是汉名,同族不会这样叫他。
胡人猛地清醒过来,手脚俱被绑住,头往旁边一撞,“吾日耶提,你的朋友来了!”
何金从睡梦中清醒,想伸手将同伴拍开,理智上头止住动作。“朋友?”
瞥见法依则旁边多了一个人影,明明入睡前旁边是空的。
段晓棠没想到两人距离这么近,用仅两三人听到的声音说话,“何金,是我,段晓棠。”
夜色中何金看不清人脸,也分不清段晓棠的声音,但这个名字他可记得牢固的很。
“段兄弟,你怎么来了?”明明商队里没有段晓棠这个人。
法依则往何金身上一滚,半躺到原先何金的位置,而何金换到段晓棠身边。
段晓棠:“我收到刘家商行伙计的求救,白日过来探查时发现还有你。”
“几家商队的东家管事还活着吗?”
何金算是胡人商队里的一个小头目,受困一日两夜,几个头头脑脑不免交换意见,情况清楚一些,“都活着,刘家的受了些伤。”
段晓棠:“麻烦把他们悄悄叫过来,外头的人有些话要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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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和法依则或滚或膝行往附近去找人。
为了商量方便,几个东家管事位置不远。当然他们不会说是外头来人,只说自家有请。
不多时原来位置聚集着几个人,夜色深沉看不清脸。
这些东家走南闯北,进了山谷哪还不清楚,怎么选都是一个死。但人活着总要挣扎几分,一个个叫嚷着家中有藏金,愿意献给首领,苟活几日等一份希望。
段晓棠:“哪位是刘洪成刘东家?”
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是老夫。”
段晓棠从怀里取出荷包,掏出作为信物的红宝石戒指,举到刘洪成眼边,“长话短说,我受贵号伙计高德生所托,前来相救。”
刘洪成在夜色中只能隐约看见一点红光,人没错信物也没错,没想到最后转到山谷中来,而且只有一个人。
最开始以为是普通山匪,只要交够赎金,总有一条生路。可见到山谷中的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绝无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段晓棠并不透露来历,“我上头的人答应,保你们不死,也可以让你们带着货物财产离开。”
山谷中的人一看就是要造反的料子,能和这些人对上的,无非官府军队亦或当地势族,实力定然不容小觑。
段晓棠的话既是保证亦是威胁,可以让他们活,也可以让他们死。
天下没有白吃午餐的道理,刘洪成当然明白,“郎君需要我们做什么?”
“若是谷中有变故,你们带领幸存人等,阻拦这些人逃跑片刻。”具体行动时间计划,段晓棠不能说的太细,“现在的位置东走五十步是谷中军械库,到时你们左臂绑上异色布条以做区分。”谷内不少私兵也穿便服,必须做些区分,以免误伤,后半句表露绝不是要他们做炮灰。
几息后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刘洪成作为代表,“我们答应。”有一丝希望都要抓住。
不光嘴上答应,也要严防同伴反水泄密。
段晓棠没有说明进攻的具体时间,他们只能在煎熬和希望中坚持下去。
何金双手被缚,段晓棠临走时,解下身上的匕首往他背后塞去。
岂料何金伸出手来,嘿嘿笑两声,接过匕首。
在武功匪寨中见识过段晓棠那一手脱绳子的本事,何金勤学苦练,挣脱不及段晓棠利落,但一般的绳结根本困不住他。
之前已经偷偷解了不少同伴的绳子,原本打算趁机抢几匹马,看能不能强闯出去。
段晓棠:“我一定回来救你们。”
“段兄弟,保重。”何金相信段晓棠的话,这是个有本事还说话算话的人。
匪寨里那么多女人,她说带着一起走,就真的一个不落全带下山。
段晓棠原本打算探一探暗道,但时间已经耽搁得太久,也不知暗道有多长。
只能记下位置,跑回悬崖底下,轻轻拉扯绳子三下,给上头的人发信号。
绳子传来几下有规律的晃动,上方安全。
段晓棠顺着绳子往上爬,快要冒头时,刘耿文伸手将她拉上去。
段晓棠趴在地上重重喘两口气,轻声道:“走。”
何金将匕首藏在左手衣袖里,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腕。
自段晓棠离开后,他和法依则便睁大眼睛,想知道段晓棠究竟从哪里混进来,又从何处逃出去,能不能借鉴,可惜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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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常听何金提过有一位姓段的朋友,本领很是高强,能带着人从山寨中脱困。
今夜心悬着半截,既佩服段晓棠的本事,又知道山谷本质就是一座正规军营。
当初何金说攻打山寨的高门是哪家呢?
黑夜中其他几位东家同样睁着眼,眼睛疲劳得泛起泪水,也没听到一丝异动。
他们都没有对手下人提起今夜有外头人来过,只待事到临头再通知。否则手下人不谨或者把这事当做投名状交上去,就全完了。
所有人马均已集结,星夜启程,人衔枚马裹蹄。
段晓棠在半山腰找到庄旭,周围人举起草衣遮挡光亮,两人躲在一个小空间里说话。
段晓棠打开打火机,发觉庄旭脸上身上都有一些脏污,看来上山路上,没少摔跤。
“商队的人答应配合,他们在这个位置。”手指着谷中地形图,“这里大概就是暗道,但我没进去探过。”
庄旭点头示意明白,“我再调整下弓弩位置。”
段晓棠将打火机合上,“嗯,我下去了。”飞奔下山。
天色微蒙,能隐约看见人影。
笨重的弩车顺着黄土小道,慢慢向前推进。
段晓棠穿上全套盔甲骑在马上,静静等待最后时刻的来临。
何金和法依则侧躺着,旁人只以为他们习惯这样的睡觉姿势。岂知他们是竖着耳朵听山谷外的动静。
段晓棠既然来报信,距离动手的时候就不远,拖不过一两日时间。
当然他们希望越快越好。
“啊!”
望塔上的人掉下来。
“敌袭!”
“敌袭!”
几声大喊打破山谷内的静谧。
商队的人距离营门有一段距离,依然有一支铁箭落到他们附近。
刘洪成定睛一看,箭支粗大,箭镞呈扁凿形,惊叫道:“是床弩,床弩!”会使用床弩的必然是朝廷军队。
何金附近几人立刻挣开绳索,徒手或者捡起石头将附近经过的看守击倒。
何金用匕首割断其余人绳索,大喊道:“左臂绑布条,去东边兵械库抢武器。”
私兵们迷迷糊糊接二连三从营房中跑出来,来不及穿衣着甲,只带着随身的刀剑。
从营门处射来的剑雨暂且停了,悬崖四壁,自上往下倾泻无数利箭,但凡敢冒头的,都被射个对穿。
无数黑骑从营门涌入,长矛刀剑收割人命,旌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光耀。
刘洪成险些泪流满面,“是王旗,是河间王,他带着右武卫来了!”
时人常腹诽吴岭刚愎自用,但没人会否认他的武功。南衙诸卫便是大吴最强战力,皇室勇力的最佳体现。
吴岭这会好好在长安坐镇,打这面王旗的是吴越,为的就是吓破谷内私兵的胆子。
清晨天色并不明亮,隐约有些雾气,庄旭手里拿着望远镜却看不清楚,只见几个模糊的身影一反常态,往右后方粮仓的位置退去。
这些人想逃跑。
崖上弓弩总有不及之处,骑兵还在营门附近和私兵纠缠,追不过来。
急得庄旭往下大喊,“刘洪成何金,带人去粮仓,靠近者一律诛杀!”
一个人的声音在此刻的战场显得多么渺小,淹没在喊杀刀剑相击声中。
刘耿文立刻招呼周围军士一起向下喊,“刘洪成何金,带人去粮仓,靠近者一律诛杀!”
“刘洪成何金,带人去粮仓,靠近者一律诛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山谷内的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的后路被人知道了。
“刘洪成何金,带人去粮仓,靠近者一律诛杀!”
颇有四面楚歌之感。
刘洪成人老成精,如今两派势力,一面是强势出击的河间王吴岭,一面是意图造反不知来历,抢了他们货物杀了伙计的私兵。
选哪边还用多想?
刘洪成:“取盾牌,顶在头上,去粮仓。”堵这帮孙子的后路,万一叫人跑了,吴岭身份贵重不怕,他们这帮行脚商人说不定真成炮灰。
此时敢走南闯北的商人,不说武艺如何,身体素质一定过关。少数底线低的,随时可以化作武装商队黑吃黑。
诸人在武器库内拿上趁手的武器,两两组合,一人举盾到头顶,遮挡箭支,一人持刀拿剑护卫。
一群人快速移动过来,与附近的私兵展开一场厮杀。仗着人数居多,霎时将场地清理干净。
粮仓挨着山崖,何金多看几眼,也没找到暗门的位置。
诸人守着一个粮仓,藏身在崖壁之下。山崖上的弓弩射不到这里来,私兵们若是想跑,自然会有山上的箭雨送去投胎,便是侥幸跑脱靠近,也会被商人们的刀剑教做人。
在这离乱的战场上,端的是一个重在参与又好看戏的位置。
原先将联合商队击杀得屁滚尿流的山谷私兵,此刻遇上右武卫黑色洪流,竟成毫无抵抗之力的土鸡瓦狗。
法依则感慨道:“这就是大吴最强大的军队?”与之相比,老家西域那边,打仗好似过家家一般。
“右武卫在南衙诸卫中排不上号,不过……”刘洪成忽然顿住,不过他们今年迎来吴越坐镇。
理论上,作为名正言顺的王府继承人,世子也能借用王旗。
今日领兵前来的,是吴岭还是吴越?
若是吴岭,他们一定赌对了,若是吴越,胜负可就要再等一等了。
粮仓附近的后路被山崖上的弓弩和崖壁下的商人牢牢控制,退无可退,私兵们经过最初的慌乱,渐渐组建起反击之势。
终究只是徒劳,人数装备士气的差距一旦拉开,再难追上。
谷内的私兵不是被杀,就是投降。
段晓棠带着数个河间王府护卫来到粮仓附近,带血的短刀拨开崖壁下的灌木,露出黑黢黢的洞口。
商人来之后,没人跑出去,但他们过来前,有没有人趁乱跑出去,就难说了。
护卫微微颔首,“段司戈,我们去追。”说完带人钻进洞里。
段晓棠见商队人员杂乱,“几位东家清点一下伤亡,注意有没有生面孔混进来,待会安排人过来治伤。”
商队很快分成四列,跟在各自东家身后。
法依则悄声问道:“这是昨晚来找我们的人?”声音有些熟悉。
何金点头,“就是她。”
法依则:“段四郎果然是位英雄人物。”
两支队伍离得近,刘洪成情知这胡人是误会了,将“司戈”误听为“四哥”,解释道:“司戈不是排行,是官职。”
法依则表现得好似一位憨傻看什么都新鲜的外地商人,“官多大,做什么的?”
刘洪成可不会被法依则的淳朴模样骗了,对方在西市混多少年,对大吴官职不了解是真,爱扮猪吃老虎也是真。
“八品。”具体做什么的,刘洪成也说不出来。
不似将军校尉参军,职务清楚明白。司戈做什么,军队之外的人真不清楚。
法依则琢磨一番,大吴官品最低九品,八品已超越大多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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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两个军士带着伤药和绷带过来,“跟我们来。”将人带往一间空屋内处理伤口。
段晓棠进到谷内难得的砖瓦房内,照营盘设置来看,应该叫帅帐。
屋子中间仰倒一具中年男尸,嘴角流着黑血,显然是服毒身亡。
他旁边有一个火盆,隐隐冒着热气,现在里头只剩点点火光和余烬。
吴越:“人死了,东西也烧完了!”
纸张的好处是易保存,坏处是易焚烧。
吴越:“符先生,将此人画影图形。”他不信天底下无一人认识此人。“陈彦方,审讯其他活口,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转头见段晓棠站在门口,“有何补充?”
段晓棠眼神停驻在唇角的黑血上,“找个仵作来验尸,看他死于哪种毒药。”
“服之即毙命的毒药,稀少且昂贵。”必然有来历。
吴越暗道段晓棠的思路确有可行之处,但现成的仵作在华阴县城,少说也要两三日情况分明后才能做打算。
见段晓棠神情低落,问道:“伤亡如何?”
段晓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平稳,“确认死亡二十二人,重伤三十四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能熬过去。”
她刀下收割人命,却还做着吃着大锅菜唱着歌跳着舞全甲还长安的美梦。
不为那份古今名将的荣耀,而是一种责任感。既然把人带出来,就应该把人带回去。
可现在,一切都搞砸了,二十二个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这个山谷里。
吴越此时说“节哀”、“保重”都不应景,只得道:“伤者会得的治疗,亡者会得到抚恤。”
“作为这支军队的统帅,你不能垮!”
对吴越将“责任甩锅”的行为,段晓棠不置可否,嘴角微微抽动,“是呀,我不能垮。”
拱手告退,“世子,属下继续去清点物资、伤亡。”
对吴越深挖私兵背后势力的行为,段晓棠和庄旭只有一个态度,任他去,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事。他俩官卑位低,经不得半点风浪。
从清晨激战到初步清点处置,一个上午过去了。
吴越在活口中没有挖出半点有用的信息,“给范二传信,再调一个旅过去,让他再将华阴县上下人等制住两日。”
孙昌安将己方的尸体收拢,找到商队养伤的屋子,“烦请几位东家支使些人手出来,认认尸体。余下的谷中余孽我们便要埋了。”
“另外审出了原先商队死伤的埋骨地,东家们看,要不要重新挖出来。”
一个二三百人的联合商队,转瞬间只剩五六十人。
其他三个东家,全部看向法依则。汉人讲究落叶归根,胡人信仰复杂,却不知道什么说法。
胡人死后并不在意尸体处置,法依则:“都可以。”
孙昌安迟疑道:“我们没有足够的棺木、草席。”
一位商队东家摆手道:“将军,小的货物里有一批青瓷罐,可以用来装骨灰。”
千里扶棺回乡,不说棺材的花销,便是一路的车马资费就让人肉痛,能将骨灰带回去,已经仁至义尽。
这次死的太多,带着尸体走,一路穿乡过镇,恐怕吓着人。
火化亦或火葬,在中原并不受追捧,因为有一种非常严厉的处罚,名曰挫骨扬灰。
孙昌安推拒道:“我哪是将军,就一旅帅。”他们这一路里,连个正儿八经的的将军都找不出来。“得回去回禀一声。”
庄旭一听就知道这帮子商人刚脱虎狼窝,便琢磨起他们的货物。“他们自己来烧来装,老孙你跟他们说明白,先跟着我们几日,不得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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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打完仗后,吴越没有一点要耀武扬威的心态,全缩着脑袋做人。
世子都缩着,其他人哪还能挺直腰杆。
待孙昌安离开,庄旭说道:“也不知王爷多久能收到信?”
昨日吴越已经向长安写信,一则通报情况,解释自己的决定,二也是隐晦的求援之意。
华阴这个烂摊子,吴越的身份和手里的一千人,能暂时压一压,但压不了多久。
更大的风暴在长安酝酿,偏偏私兵首领服毒自杀,将所有的证据都烧了,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吴岭这时候能不能抽出手来,拉一把在外“漂泊在外无依无靠”的小儿子,谁也不清楚。
段晓棠:“尽人事听天命。”
庄旭心底七上八下,此时只能指望范成明超常发挥,能按住华阴县城的牛鬼蛇神。
不然他们一群南衙右武卫的正规军,被华阴当地的郡兵、衙役、士族家丁给冲了,真没处说理去。
阵亡军士被安置在一间空屋子中,现在寻不到足够的棺木,只身上盖着一张白布。
段晓棠轻轻揭开蒙面的白布,虽然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认得每个人的脸。
局势安定下来,他们会被暂时安置在义庄中,待战事结束,由吴越安排人手将棺木送回家乡。
他们生养于关中,亦为关中的稳定而战死,合该葬在自己的家乡。
段晓棠不信吴越对底层军士有多少怜悯之心,哪怕为了笼络人心行此事,无论对生者还是死者,都是一种安慰。
论迹不论心,小人为了某种目的,做一辈子好事,那他就是一个好人。
临时的伤兵房哀嚎满天,自林婉婉离开后,姚壮宪顶替她的位置,成为左厢军一营的主治大夫,一些较为复杂的伤情也能处置。
姚壮宪见段晓棠满面忧色,一点不像刚打了胜仗的样子,但有些话还是得说:“段司戈,有几人今天恐怕熬不过去。”
段晓棠手指掐进掌心,“姚太医,能救的尽量救。差什么你同我开口便是。”
姚壮宪:“差一些药材。”
段晓棠:“麻烦你写个单子,我派人去找。”
不一会,段晓棠捏着姚壮宪写的药材单子,找到庄旭,“庄三,翻下山谷内的库房、还是商人的货物,有没有这些药材,没有的话,派人换了衣裳去华阴县城采买。”
山谷库房内的东西是缴获,商人们的货物多少要给点钱。
庄旭点头,“交给我吧。”
吴越在帅帐内转着圈走,快要被气疯了。左厢军一营第一次有真正的伤亡,可所有的证据都被烧了。
早知如此,昨夜段晓棠潜进来时,大可冒险探一探帅帐,反正她连开锁都会。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谁也没想到首领会这么果断,立刻烧了所有文书。
吴越小小的反思一下自己,该不会竖起王旗,不光将私兵吓到,也把首领的胆子吓破了。
知道跑不掉,怕牵连主家,一不做二不休,不光自己服毒,连带所有的账册都烧了。
将猜测的人选放到吴岭的对面,谁畏惧他,谁怕被他抓住小辫子……吴越很快放弃思索,这样的人太多了。
符存:“世子,谷内私兵多来自被拐骗的良家子,附近山寨的土匪、以及被截杀的商队幸存者。首领自称刘三郎,祖籍蓝田,口音倒是不差。”但整个关中,口音都差不了多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越:“他们在此地多久,为何会转向劫掠?”
符存:“大约四年,新道开辟后旧道荒废,偶有商旅路过。两年前一只商旅探路时无意发现山谷,便被灭了口。约莫尝到甜头,便开始向商队下手,一年少说有三四次。”
吴越没养过私兵死士,但知道这种事最重要的就是隐秘,第一次事出有因,但往后的做法,不是谷内首领私兵的心被养大,就是他们同主家的羁绊减弱。
无论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或者主家势力大减,总之这帮私兵没那么听话了。
吴越:“谷中有陌生面孔来吗?”
符存:“没有,刘三郎偶有外出,但去了哪里见了谁,一概不知。”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了,吴越想到段晓棠曾提过的毒药,“继续审,赃物交给谁处置?”谷中没有陌生人来,那么必然要人手运出去,运去哪里交给谁。
吴越:“谷中的粮食酱料,从何而来,商铺还是田庄全部去查。”
几百人的粮食,没点背景由头根本买不着。
私兵们纪律差到如此地步,哪怕留下的都是小虾米,总该知道些风声。
吴越:“那些良家子是被何人掠卖而来?”
吴越此人,只要给他足够的资源,他就足够的难缠。
之前不懂段晓棠为何每到一个匪寨,都在意土匪们有没有种地。
直到某次军士间闲话,李开德无意点破,说在乡下,一个人能不能安心过日子,只看地种的怎样就知道。哪怕没地,房前屋后也要种些菜蔬。无赖二流子、辱没祖宗的不肖子孙才会眼看着好端端的地抛荒。
吴越方才将谷内浅走一遍,连根葱都没有。
华阴距长安三百里,护卫们一路马歇人不歇,疾驰两日方到长安。
哪料赶到南衙扑了个空,吴岭去右屯卫了。
护卫们等不及吴岭回转,直接驾马奔去右屯卫大营门口求见。
往常吴越向长安呈递战报,从来是不紧不慢,例行公事一般,一封往南衙一封往右武卫。
护卫们拿着河间王府的俸禄,给南衙跑腿,的确有些公私不分,但几十年都这样过来,也就习惯成自然。
别说吴岭本人,连右屯卫诸将都被吓个半死。
有些资历的这样的场景也见过一两回,王府该不会又要办丧事了吧!
幸而护卫入帅帐身上未戴孝,面上亦无哀色,只跪在屋中,“王爷,世子急报。”
若在南衙私下会面,护卫说不定还能挤出两滴眼泪,哭求“王爷,救命”。
但在右屯卫,谁也不敢去轻易挑动吴岭和诸将脆弱的神经。
吴越和范成明两人在关中剿匪,起先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两位一个柔弱王孙,一个蛮横纨绔,哪像会打仗的样子。
时间过去一个多月,战果逐渐显现。这两人一路兢兢业业没闹妖,一个匪寨一个匪寨扫过去,半点不嫌弃战功小。
私底下都说,河间世子和范长史走过的路,寸匪不生。
没有一点同地方百姓的纷争,韩腾连申辩折子的模板都准备好了,竟无用武之地。
关中官员,要么头铁要么不长眼,真要有丝毫错处,还不被指着鼻子骂。
考虑他们只带一千人走,一路上攻克的匪寨累加起来数倍于己,还没有死伤,说一句战功卓著绝非夸张。
已经有好事者偷偷找范成达打听,他母亲当初怀范成明的时候,有没有做过胎梦,或者做过特别的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光南衙兵部,连京兆府那帮酸才都派人查过。
战功是真的,每每攻克匪寨,俘虏等事宜总要与地方交接。没扰民也是真的,唯一能挑刺的是,有一回大军走的疲累,摘了老乡家的梨,给的钱帛比市价低些。
但老乡主动解释,他家梨酸,平日根本卖不上价,这回还是自己赚了。
虎狼之师转眼成仁义之师,别说南衙诸将连关中百姓都没转过神来。
凶猛的虎豹变成柔顺的小狸奴,但只要看看小狸奴的爪子,就知道,柔顺是柔顺,凶猛也是真凶猛,挠人疼!
南衙诸将原本因吴越总是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带来的阴霾,终于迎来曙光。
现在“曙光”好像出事了。
吴岭用钥匙打开信匣,取出里头的信件。
吴越信中言简意赅的写明发现山谷的始末,谷内的情况,他们的作战安排……
吴岭老于战事,哪里不明白,布置周全,这一战右武卫最差就是惨胜。真正棘手的是华阴县乃至华州。
信中没有直说许能有问题,但吴岭焉能看不出来……关中腹心之地,皇室眼皮子底下,竟敢如此妄为。
右屯卫诸将心里忐忑不安,不住打量吴岭的神色。先惊后怒,而后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笑道:“还真是老子的儿子!”
底下诸将心惊不已,转念一想,吴岭不可能怀疑吴越血统,父子俩仔细看,五官还是相似的。
吴越身上最大的问题是性情“不肖父”,那他这次是干了什么像老子的事情?
吴岭看不惯吴越唯唯诺诺的模样,没想到事到跟前,倒有几分血性和担当。
依对吴越以前的性情的了解,遇见这等没有必胜把握的事情,必然退一步,以图后续,焉知一步退便要步步退。
男人果然要在战阵中历练过,方才有成长。
吴越把华阴的天捅破一半,吴岭能怎么办,要么把天全砸碎,要么替他把天补上。
将信件揣到袖子里,安抚诸将,“世子将打一场硬仗,心中有些惶恐。”
右屯卫诸将假装信了,吴越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性子,真会给亲爹写信诉说惶恐?又不是皮痒想找骂。
吴岭:“右屯卫一切如常,本王进宫一趟。”言下之意,此事不得外泄。
吴岭瞥一眼身边的护卫,“你们几个去城门口守着,再有世子的信件来,即刻送到本王面前。”
吴越的信是在发动攻势前匆忙写就,算上攻打的时间,说不定等他出宫门,就能看到第二封信。
看吴越能不能找到切实证据,再决定是抓人还是抄家。
吴岭离开右屯卫进宫前最后一句交待是:“让范成达去右武卫候着。”
吴越了不得一个仓皇逃窜的结果,范成明才是命悬一线。
听得右屯卫诸人心里苦辣酸甜什么都有,事情在我们眼前发生,但好像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让左武卫大将军去右武卫大营,和黄鼠狼上门给鸡拜年有什么分别。
该不会范成明出事了吧!
实际上范成明什么事都没有,就算有事,也是别人的事。
他率领百人赶到华阴县城外时,天早就黑了城门也关了。
特意跑到城门底下转一圈,闹出极大的动静,专门跑到城门口吆喝了一声,没敢闹着夜开城门,报上家门,只问清楚次日开门时间。
然后立刻散出人手,去四门外守着,看看有没有人夜出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城外驿站边密密麻麻搭出数排帐篷,远远看着像有两三百人的样子。
范成明转头换了一身纨绔打扮进驿站,金钱大棒一祭出,打听县中情况,驿卒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光县令,连县丞县尉几个巨头的情况也摸得差不多。
借着一顿酒和临近几桌混熟了,连城内大族间的隐私都打听出来几分。
第二天正是衙门的放告日,城门一开,范成明先吩咐亲兵去买药,怕药效不佳,还要多跑几家多买几份。
然后兴冲冲地抱着几坛酒跑到华阴县衙,将即将升堂的许能堵回后衙。
见面特别热情,情真意切,大喊一声:“姨夫!”
许能是个精干的中年男人,一时竟有些怔愣住,自己何时有这么一位姨侄儿。
许能:“郎君是不是认错了人了?”
范成明无辜地睁大双眼,“姨夫可是出自岐州许氏?”
许能:“不错。”
范成明猛一拍大腿,险些将酒坛跌落,急忙抱回来。“那就没错!”
许能迟疑,“本官并不认得郎君。”态度语气尚且良好,全看在范成明的富贵衣着。
范成明将酒坛抛给亲兵接着,亲密地携上许能的胳膊,“姨夫,我姑祖母嫁去岐州刘氏,她侄女嫁到你们许家,是姨夫你的族兄弟,算一算,我们可不是亲戚么。”
这份关系可是范成明绞尽脑汁才找出来的,姑祖母是真的,同在一地刘氏和许氏有联姻也是真的,至于是哪一辈的联姻可不好说。
许能不用想都知道,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不算亲戚。“郎君此来为何?”
范成明装模作样唉声叹气一回,“侄儿这次领兵过华阴,刚好想起姨夫你在这儿,特意上门叨扰。”
原本在背后看热闹的县尉脱口而出,“领兵?”
范成明没有半点志得意满之态,轻描淡写道:“忝为右武卫长史,此次奉命出京剿匪。”
同样是六品,范成明的品阶比一县之主许能还高一阶。一看两人的外貌年纪,屈身称呼一声“姨夫”,那是给面子。
原以为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结果是高门贵戚。
许能唇角微不可察抽了抽,“老天保佑,华阴并无匪情。”好似一位为民考虑的好官,担忧军队过境引发纷争。
范成明扶着许能的胳膊往屋里带,“侄儿自是知道,华阴人杰地灵,姨夫是有口皆碑的能吏。这次是另有要事相求。”
许能心底了然,有事相求难怪愿意自降身份。
范成明招呼身后众人,“你们也一起进来,帮本长史分辨分辨。”
华阴县衙数得上的县丞县尉书曹文吏一股脑进来,一则上官相邀,二来想看看热闹。
进了屋子,范成明反倒像个主人,指挥起下人,“去安排酒菜。”拍拍亲兵手里抱着的酒坛,“这是我从长安带来的佳酿,你们正好尝尝。”实际是在城外驿站买的。
下人不知该不该听,愣在当场。许能挥挥手,“去吧!”
许能仗着“辈分”坐在上首,其他人分坐两列。认亲许久,还只知道侄儿的官位,实在不应该,“该如何称呼长史?”
范成明半点不见外,“姨夫,你叫我范二就成。”
许能:“令尊是?”
“我父亲早亡,我哥是左武卫大将军。”范成明从不避讳自己靠哥哥走到今天。
许能倒吸一口气,“原来是范大将军。”
下人端上一些凉菜,配上小酒盅。
范成明顿时不乐意,“小酒杯一口就没了,换海碗来,那才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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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酒易醉,但上官一口干了,其他人只能跟上。
“华阴物阜民安。”再喝一个。
“今日天气不冷不热。”再喝一个。
连干三碗下去,酒量一般的,脑袋已经开始晕了。
许能按住额头,“二郎,刚才可是说,有什么烦心事?”
“这事说来话长!”范成明说着刚编好的瞎话。
他原本是长安一个自由自在的小纨绔,每天喝喝小酒吃吃小菜赌赌小博……生活丰富又多彩。
哪知道亲哥太有本事,刚入仕就被拱到一卫长史的位置上。
可他一点也不开心,就想在哥哥的荫蔽下,做个一事无成混吃等死的废物。
当长史就当长史吧,右武卫都是叔伯兄弟,平日多有照顾,挂职领俸禄也不是不可以。
但他哥非得望弟成龙,想要弟弟拜将。但前提必须得有战功,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一个好主意,由此造就范成明苦难的开端。
屋内一众人等听得目瞪口呆,定力差的筷子都掉了。难道他们在乡下待得太久,现在长安纨绔的追求都这么清奇?
如果他们知道一个词叫做凡尔赛,就晓得是什么缘故了。
整个故事半真半假,除了范成明本人的经历,还杂糅诸多人的想法,比如段晓棠,比如一些狐狗朋友……
范成明看到酒坛将空,立刻招呼道:“老李,去把本长史从长安带来的佳酿都送来。”
李开德领命,“是。”
许能:“二郎可是遇上什么难事?”
范成明继续往下说道。
范成达的办法很简单,找个不太凶险的战场,把弟弟送去捞一把战功,正好河间王世子吴越也要出来历练。
于是两棵长歪的小树苗被父兄齐齐打包,接了关中剿匪的任务镀金。
实际他俩就是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管,仗全是底下人打得。
华阴县一干人等目瞪口呆,这是可以说出口的,这是他们能听的?
众人终于确定,范成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缺心眼。
南衙能知道具体战况,是因为他们在外征战要呈送战报。但华阴毕竟是地方,消息不畅。就算听闻左厢军剿匪得力,也只当以讹传讹。
在范成明的故事里,他和吴越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但打小不对付。
一起同过窗,两人都不是读书的料子。范成明十三四岁才认完字,吴越时常拿本书装样子,但学识一般。别人写满墙诗,他一首也写不出来。
一起扛过枪,在右武卫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他靠爹我靠哥,拼的是投胎的本事,谁都不寒碜。
一起上过花楼,结果摊上闹事的,第二天花楼就被查封,两人都嫌对方晦气。
李开德带着几十个军士护送十来坛加了料的酒,光明正大走进县衙。
范成明立刻摆起官威,“快给本长史姨夫,还有华阴诸位新认识朋友,满上。”
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假的,一坛酒里放一包蒙汗药,人不会马上昏过去,一碗接一碗,人昏过去也只当是喝醉。
范成明的逻辑很简单,解决不了问题,但可以暂时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佐酒故事在范成明嘴里另有一番风貌。
原以为他和吴越一辈子就这样不咸不淡的下去,偏偏命运的捉弄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
他的苦难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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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关中大地,范成明见山是青的水是绿的,仿佛一匹快乐的小马驹四处撒欢。
反观吴越处处不自在,菜不是咸了就是甜了,水不是烫了就是凉了,酒不是淡了就是烈了……哪哪都不对,连月亮都不如长安的圆。
日日思念长安的高床软枕,想回河间王膝下尽孝,父王饭进的香不香,觉睡得好不好……
要不是范成明指名道姓说是吴越,旁人非得以为是哪家的娇娇女。
范成明唱念做打全套,“姨夫,侄儿心里委屈呀!”
李开德连忙给各个桌案上添满酒。
如果继续下去,尚能维持,但两人的矛盾还是爆发了。
每到一地,地方官府士族盛情难却,总要宴饮一番是吧。王府世子赴宴纡尊降贵,不敢相邀。
单独请了范成明,结果人家心底又不乐意。地方送来的土仪非得散出去,我得不着你也得不着。
两人一路针尖对麦芒,好在有惊无险没闹出大乱子。
走到玉华宫时人不走了,大世子忌辰将至,非得在那儿诵经祈福七日。
吴越上赶着当孝子贤弟,范成明也不能拦着。
两人就此拆伙,各带了一批人马走,约定在华阴汇合。
华阴一干人等止不住嘴角抽抽,军国大事,竟如此儿戏,岂料更炸裂的还在后头。
范成明一路东游西荡游山玩水,先一步到了华阴,又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打算经华阴过潼关,去洛阳玩一圈。
许能现在知道,范成明不光缺心眼,还无法无天。“长史接的军令可是在关中剿匪。”
范成明从善如流地点头,“所以我最后肯定要回来,只是中途去洛阳玩一玩。”
对着对面的李开德,“是吧,老李。本长史说话算话,说带你们洛阳玩,就一定做到。”
李开德早得了嘱咐,今日一切都要附和,做足狗腿样,“长史说的一定是对的。”
许能假作为难道:“世子不日就要到了。”
范成明不以为意,“祈福七日,但启程可说不一定。他身娇肉嫩,一日能走二十里就不错。”
图穷匕见,范成明终于道明来意,“万一世子来了华阴,侄儿还没从洛阳回来。烦请姨夫设法拖延几日,并给侄儿传个信。”
许能头一回遇见这么胆大包天的熊孩子,“如何拖延?”反手一道弹劾奏章差不多。
范成明说的轻松,“安排些歌舞,或者找些学子来开文会,他就喜欢那些不需要动弹的活动。”
许能不知道范成明哪来的脸皮,求自己做这种事情。他俩一无感情二无利益勾连,凭什么要为他去得罪吴越。
哪怕在范成明嘴里吴越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废物,终究是王府世子。
河间王府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和大将军的弟弟,选谁还用多想吗。
许能站起身来,脑子有些昏沉,“今日放告,本官还得去前头处理政务。”
范成明抢先一步将人按回位置上,他体格健壮力气大,没专门练过的人不是对手。
“姨夫,我两多年不见,怎能沉迷案牍,弃侄儿而去呢。”
“我哥从小就教我,天底下没有一顿酒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那就两顿。”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了,天天顿顿找你喝酒。”
范成明看人已经有些撑不住,将酒碗递到许能嘴边,“这碗酒,你要是不喝,就是看不起我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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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就是因为这些混账窃居高位,方才如此败坏。范成达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混蛋长大。
接过酒碗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放在桌案上。
范成明举起旁边的酒坛,再倒满一碗。“姨夫,侄儿就当你答应了。”
许能头脑昏涨,咬牙切齿道:“本官答应了!”不把你告到丢官去职,连带范成达一起吃挂落,他不姓许。
杨明勇将范成明的酒碗递过来,和许能的酒碗再碰一碰。“我们再喝一个。”
许能止住内心的忿恨,端起酒碗饮尽,随即脑袋重重倒在桌案上。
范成明止住内心的窃喜,面上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转身面对其他华阴县人,“我姨夫酒量这么差吗?”
县尉迟疑道:“县尊不常饮酒。”
范成明:“这哪成呢,我以前和什么王府国公九卿家的公子宴饮,人人两三坛起步。姨夫这酒量,在长安可不好混。”
县丞陪着笑,“还是范长史交游广阔,下官将县尊送回后院休息。”
范成明:“休息什么,回去一趟麻烦,等姨夫醒了酒,我们接着喝。”
县丞终于明白,这人你讨好他未必有用,但若是得罪了,一定没好果子吃。
范成明将酒碗对着众人,挑眉道:“我们接着喝。”
华阴县衙诸人,有的是为权势屈服,有的是谄媚讨好,一碗酒一碗酒的干过去。
范成明心底生出隐隐的得意,这事还是得自己来干。换段晓棠和庄旭,那点微末小官,哪能让人想喝就喝。
诸人叙过宗氏祖籍姻亲,范成明倒是慷慨大方,擅自做主替范成达认下几位表叔侄儿。
直到坚持到最后的县尉也喝的迷迷糊糊,范成明将县衙的下人遣下去,“本长史要和华阴县诸位亲戚好好喝两场,你们下去,不许打扰。”
华阴县一干实权人物全部醉倒,范成明用冷水抹一把脸,换一样神色,“把门关上。”
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许能酒坛里的蒙汗药在哪家买的,效果不错,走的时候再买点。”如果他们还能顺利脱身。
杨明勇:“二郎同谁学的那些做派?”
范成明以前也招人恨,但那种恨带着几分憨,今天直接让人想抽两巴掌。
范成明:“你知道我有多少朋友?挑两个讨人厌的学就成。”
杨明勇打定主意,回到长安必定向范成达提一些建议,比如清理下范成明的朋友圈。
华阴县衙诸人先后醒来,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嘴里塞着麻布。转目四顾,一众同僚皆是如此。
哪个贼子,如此胆大妄为?
范成明坐在上首,翘着二郎腿,不轻不重地用匕首削指甲,烛火明灭间,侧脸显得有几分阴鸷。
许能最先倒下最后醒过来,睁眼便见范成明坐在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周遭同僚下属今皆绑缚口不能言,顿时怒目圆睁。
范成明见诸人都醒来,示意军士将他们嘴里的麻布拿开,漫不经心道:“呦,都醒啦!先同你们说一声,现在整座县衙都在我控制之下,绳子是特意绑的,普通人挣不开。叫破天也没用,没人会救你们。”
嘴巴一自由,许能义愤填膺道:“贼子,竟敢冒充朝廷命官。”
范成明:“我可不是冒充的,正经朝廷册命的六品长史。”
县丞:“长史何故抓我们,同朝为官,总该有些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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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没想到吴越那般无用,首领服毒自杀,连证据都被销毁了。自己被架到火上,偏偏这火坑还不得不趟。
“青衣盗你们知道吧,前几日刚被本长史带兵剿了。其中一个头目招供说,华阴县衙里有他们的同党。”
县尉挣扎,“青衣盗是朝邑的,我们是华阴的。”华阴县衙的人如何管到隔壁县盗匪头上去。
范成明给出的理由十足充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县尉:“青衣盗的人说是怎么勾结的?”
范成明剿过多少匪寨,哪能不知道土匪的痛点,“销赃抽成。”
土匪最头疼的地方,也是这些官吏势族的优势之处。
合作方式如此朴实无华,让华阴县衙一干人等齐齐哑口,他们真不敢保证同僚间有没有人缺钱红眼,干这勾当。
许能扭动身体往前挪几步,彷佛要将范成明从位置上拉下来。“长史即便有所怀疑,但这是地方事务,也该上报华州、朝廷有司来处置,你现在是动用私刑。”
范成明冷哼一声,冷冷看着屋内众人,“泥腿子才值几个军功,若是把通匪的官吏找出来,岂不是大功一件。”
听到华阴县衙一众人等耳中,就是范成明拜将缺军功,要拿他们填,标准的兵匪作风。
县丞挣扎道:“范长史年轻有为,但我华阴上下亦非无根无凭,平白冤枉,不怕悠悠众口吗?”
范成明不以为意道:“我自会查清真相,若是冤枉了你们。到时负荆请罪,罚酒三杯。”
辖区山谷内藏着数量庞大的私兵,华阴县上下哪怕不算在谋反那一堆,也要落个昏庸失察罢官去职的下场。
范成明大爷似的指挥杨明勇,“去厨房找几根荆条来预备着,记得把上头刺拔了。”
杨明勇忍住笑低头答道:“是。”
嘴里说的轻巧,只换来华阴一干人等怒目而视。
范成明两手一摊,十足无赖道:“那你们想怎么办,我可是大将军的弟弟,有世子做靠山,还想我赔命不成。”
功曹看着范成明不同于白日的蛮横,前恭后倨,脑子终于转过来,“你没和世子闹翻,也不是要去洛阳玩耍。”只是顶着一个荒诞的人设降低他们的防备心。
范成明反唇相讥,“我又没疯,无命领兵出关,不想活啦。”
“实话和你们说,我名字里的那个明,是自知之明的明。”
手一挥,每人一份加量不加价的蒙汗药灌下去。
等确定所有人都昏睡过去后,范成明才敢松一口气,他到华阴的动机行为举止都经不住细想。
只把人绑住限制行动,说不定哪个聪明的想通了呢,索性让人不能思考,一碗蒙汗药下去,世界清净不少。
杨明勇跟了范成明一天,今时今日,终于信了一句话——有时候,聪明是可以演出来的。
两百人可以控制住华阴县衙,却控制不住整座县城。感谢宵禁制度,能拖一夜是一夜。
范成明火急火燎跑去许能的书房,“找到东西了吗?”
李开德摇头,“暂时没有。”
右武卫是军,华阴是民,哪怕接管县衙,但有些红线决不能碰,比如翻阅地方县衙的文书。
原本照范成明的打算,是就地封存,等吴越或者长安官员过来。
但没想到山谷内的证据被一把火烧了,吴越担心夜长梦多,索性让范成明立刻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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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交待杨明勇和李开德,“不管内书房外书房,找一找有没有暗格,只要带着字的,全部查一遍。”
如果许能这个县令这里找不到,难道去县尉县丞家里?
有军士禀报:“长史,刑房翻出几张路遇匪盗的报案文书。”
范成明:“什么时候的?”
军士:“最近两年。”
范成明:“走,去看看。”
范成明细看几张文书,时间细节显示可能是山谷那帮人的干的,结果却是“窜贼殆尽。”
四处逃窜的匪盗被打死了。
范成明现在有两个选择,自己去查,还是交给吴越?摸着良心讲,吴越人手更充足,也比困在县衙的自己更自由。
范成明:“誊抄一遍。”
次日,华阴县城迎来一位少有的贵人——河间王世子的仪仗入城。据说世子本人贪恋风景,路程上耽搁几日。
县令和属官全部留在县衙待命,随时准备鞍前马后伺候。
范成明看着眼前的孙昌安没好气道:“只带半个旅来?”
孙昌安:“其他人世子另有安排。”和王府护卫们乔装打扮,查山谷的各种销赃、供应线。
范成明轻嗤一声,和段晓棠混久了,谁不知道二百五是什么意思,吴越你个小心眼。
三百人不好么,非得凑个二百五来,一定是故意的。
许能等人几日来,全在昏昏醒醒之间,清醒时喂上一点东西保证饿不死,然后再灌一碗蒙汗药下去。
果如范成明期待那般,没空细想。
段晓棠等人将“搜刮”干净后,立刻带着全部人马返回营地。
照理说山谷内营房设施齐全,比露宿野外强多了。但吴越和段晓棠都担心,在山谷里被人关门打狗,就像他们之前干的一样。
营地原本只是他们临时驻扎的地方,但少说要在此处逗留一些时日,外部也不安全,不得不将简陋的营防布置重新设计一番。
一见人马归营,留守驻地的人员,立刻将做好又有些冷了的饭菜重新热一遍。
这种时候谁也顾不上回锅饭是否营养流失,有热的吃就不错了。
两口大铁锅周转不过来,一顿饭要分煮几次,好在大家渐渐习惯分批次吃饭。
一个锅煮饭,一个锅烧菜。出征在外,油水必须充足,菜必须是荤菜,而且是大荤。若是能抽出时间来,偶尔也会有烧一个汤。
在段晓棠眼里这日子过得相当凑合,在军士们眼中已经是难得的好时候。
刚入营门,段晓棠:“庄三,营里的事情交给你,我带人去布置营防巡逻。”
如今一营除了跟着范成明去华阴的二百人,营中正兵八百人,还有数量不等的护卫随从。
如今又带回一队商旅,加上若干俘虏。
军士们如何安置早有定例,庄旭先让人把俘虏们往旁边一圈,然后带着联合商队的人去另一块空地。“你们暂时驻扎在此处,不要乱走。”
庄旭对商队车辆的上的货物,多少清楚,“待会我让人送些油布口粮过来。”
刘洪成:“多谢参军好意。”
商队不管哪家的,只管将货车围在外围当做另一重防守。
这时候顾不上纠结到底谁提出走旧道的主意,四家商队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别说他们人马折损严重,眼下掺和进这么一件大事里,就是让走他们也不敢走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借给他们几顶帐篷,高德生伤情稳定下来后,也被送过来。
现在这顶帐篷内有六个人,除了四个商队东家,还有就是高德生和何金。
刘洪成握着高德生的手,“德生,这回多亏你,不然我这把老骨头非得折里头不可。”
高德生:“是东家你积德行善,菩萨保佑呢。”
另一位东家打断,“别客套了,老刘,先让你伙计说说之前怎么回事。”
说什么,当然是高德生被救回军营之后的事。
高德生多数时候昏睡,只能将清醒之时发生的事如实说出。
刘洪成听了大觉不可思议,“你娘子以前给段司戈家做过绣活,他认出了荷包,还知道你两个女儿的名字。”
刘洪成知道何春梅在长安做绣娘,见过两次,不说名字连姓氏都不清楚,更别说两个女儿。
但正是这一点微妙的联系,让高德生和段晓棠有一点基本的信任。
一个信对方身家清白,一个信对方的确是来自长安的南衙军。
一路同行,大家早听何金吹过他有一个朋友曾经挑穿过半个土匪窝,现在终于知道这人是段晓棠。
有人问何金,“上次也是剿匪?”
何金的回答让人无奈,“她是被土匪抓了。”
倒不是非要探究段晓棠的身家背景,而是这个军营太奇怪了。
超乎想象的小。
法依则腹诽,照理说河间王世子对标西域小国的王子,结果领的兵太少了。
刘洪成:“德生,你之前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营中其他将领?”
高德生摇头,“只知道段司戈和庄参军。”
刘洪成长叹一口气,也不故作高深,“照大吴的规矩,参军和司戈不可能统领这么多人。”
世子和两个低品官员之间必然有其他中间的将校衔接。
可这个人从始至终,连战场上都没有出现。
知道他们这一路是剿匪过来的,总不能那个将校之前殉职了吧。
难怪要将他们这些商人的力量算进去,去堵私兵的后路。吴越手中无将,全靠不到一千人硬攻进去。
河间王府真是一以贯之的勇。
现在打了胜仗,既没有郡兵协助,又没有地方慰问。吴越也没有志得意满带着人马进城夸功,反而一头扎在野外。
明眼人都知道,他觉得城里不安全。不然谁放着舒服日子不过,在野地里风餐露宿。
法依则通过掀开的帐篷帘,窥见远处的军营,“他们回营之后没有卸甲。”
刘洪成:“不知道华阴县城里怎样。”
吴越当然可以退,但万一华阴谋反,成席卷之势,周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吴越手里不说几万人马,便是有几千,哪怕花钱保平安,他们也会觉得安全许多。
但不到一千人,能成什么事!
刘洪成:“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河间王只有世子一个儿子。”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陷在这里头。
吴越没想到会落到这般尴尬局面,进退不得。审讯俘虏的工作一刻不能停,寄希望于能多掏出几条线索来。
考虑到范成明局面更尴尬,次日一早将自己的仪仗送进华阴县城,加派些人手给他压场子。
其他空闲人手,全部由护卫带队,出去追查线索。
几位东家清早起来,发现营中还往外派遣人手,担着小心进了帅帐。
“小人见过世子。”
吴越坐在上首,“几位东家历经劫难,必有后福。今日请几位来,是想听听你们的经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洪成瞥见帐篷边角坐着一个书吏,身前桌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这是要录他们的口供。
四人一言一语拼凑出之前的经历。
书吏将文字记录在纸上,先呈给吴越过目,确认没有遗漏后,口供、笔墨印泥全放在几位东家面前。
法依则认字不多,看其他两人签过后,方才按上自己的手印。刘洪成反倒落在最后。
吴越:“刘东家见识谈吐不俗,不知出自哪家?”
长安东西市,但凡能往大里做的生意,背后都有靠山。要么是赠干股送几成利润去投靠,要么就是高门直接派门人奴仆出来经商。
其他三人签的爽快,是因为他们背后势力不高联系不强。但刘洪成不一样,事实是事实,但他不知道主家的立场如何。
若要拍胸脯说主家没有谋逆之心,大约还成。但他不敢担保主家的九族呀!
刘洪成心一横,“小人早年在越国公府服侍过几年。”
吴越微微颔首,高德生求援时没有透露过,看来这重关系相当隐秘!
“刘东家饱受惊吓,越国公想必不会怪罪。”吴越不会因此将越国公排除出去,只能说这家权贵从始至终不在他的重点怀疑对象里。
经此一劫,刘洪成身心饱受煎熬。命保住了货物也保住了,但大部分人手都折了。搅进一摊烂事里,回长安不知该如何周旋。
段晓棠站在商队营地外张望,“麻烦帮我叫下何金。”
不一会,何金兴冲冲跑出来,“段兄弟,你来啦!”
段晓棠招招手,“走,我们去旁边聊。”
两人没走多远,段晓棠问起武功分别后的经历。
何金留在武功归置货物收拢一批人手,因为伙伴都没了,便去长安西市投奔族人法依则。
两人本钱合一起,在长安和洛阳之间做起香药生意。在长安收购香药运去洛阳售卖,在洛阳收购些南货运回长安,来回不空车。只是没想到这回栽了。
段晓棠问起洛阳风物和他们的路线,何金说的顺溜,只是有些拗口的地名说着有些不习惯。
段晓棠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随手画出一条线,标出几个点。“如果你们按照新道走,经过青衣盗地盘时,大概会碰上我们在攻打山寨。”
何金:“攻打?”
段晓棠:“关中绝大部分匪盗都被剿灭,华阴附近郡县是最后一小片地方。”
何金:“青衣盗没了?”
段晓棠点头,“没了。”
何金冲着军营帅帐方向,不住点头,佩服道:“世子果真英雄。”
这话让段晓棠不知道怎么接,吴越的为人和这个词不搭界,把功劳堆庄旭身上也更靠谱些。
当然吴越的存在,一路上替他们省去不少麻烦。
何金:“段兄弟,你仰慕世子风采,到长安就投到他帐下?”
一句话三段,没一个对上。
段晓棠:“额,我到长安后,先做的其他事,后来兜兜转转进军营,和世子没关系。”
强行转换话题,“我那两个同乡你还记得吗,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杜长林后来考中做官。”
何金惊讶道:“真做官啦!”
何金原本是个“淳朴”的胡人,杜乔在匪寨中信誓旦旦说他去长安是做官的,他就真信了。
到长安后仔细打听过杜乔参加的科举,令人绝望的录取率,更不敢抱有期望。
段晓棠:“这会儿在吏部。后来遇上祝三郎,他带着母亲和妹妹到长安,现在作坊当管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何金:“他爹死啦?”
在白家庄园里,段晓棠和杜乔等人被白家奉为上宾带进内院居住。
何金和祝三混在一起,对他家里的情况倒比原先的段晓棠更清楚些。
何金常在外头跑,知道大吴人重乡土,非必要不会离开家乡。能让祝三抛下家乡去长安谋生,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家里待不下去。
段晓棠点头,“嗯,他们娘仨是跑出来的。”
“我们还找到五娘的家人,她姐姐去武功,将她和梅香的骸骨迁移到长安。”
段晓棠仿佛总结一般,将她同何金之间有关系的人的现状一一道出。
也是给曾经在武功匪寨中迷茫的自己一个交代。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认识这么多人,改变那么多事,不算一事无成。
何金嘴里琢磨“五娘”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想了许久才想起,山下自杀的两个女人之一。
祝英英祝明月等人记得五娘,是因为同为女性,感同身受物伤其类。
杜乔内心柔软细腻,但在何金这里,五娘和梅香的悲剧,只是他波澜壮阔充满冒险的人生中,一抹不起眼的浪花。
何金回到商队营地,众人围上来,问道:“段司戈说什么?”
何金:“说了朋友们的现状,我们那间牢房关四个人,除了段兄弟,还有一个做了官。另外一个成了长安城里大作坊的管事。”
“你们大吴话怎么说的,人杰地灵。”
众人想说胡人没文化,但想想没说错。一半人当官,许多高门大族都做不到。
就是地点有点奇怪,土匪窝里的牢房。
法依则追问道:“还有吗?”
何金:“段兄弟说,关中大部分匪盗都被剿了,前两天青衣盗的山寨也被攻破。”
刘洪成内心一喜,“青衣盗的地盘离这儿不远,援兵马上就到。”
何金:“青衣盗就是他们打的,过来修整,碰上我们的事。”
“段兄弟说华阴周边是最后一片,他们原本打算扫一圈后,就班师回长安。”
结果现在,不光商队走不得,连左厢军也走不得。
法依则:“关中匪盗大部分都被剿了?”段晓棠没理由骗何金。
“她说了几个我们商路上的寨子。”何金要不运气好溜过去,要不运气差交钱过路,总之印象深刻。
刘洪成:“我说怎么看着这支军队,有点富得流油的感觉。”
话分两头,吴岭拿着吴越的信紧急进宫,叔侄两达成一致,一不做二不休,来个狠的。
这种事,仁弱的吴越都得冲上去,何况皇室中武德最充沛的两个人。
豢养私兵不是为了撬老吴家的墙角,难道用来打猎。
皇帝召集三司,吴岭回南衙点兵。
吴岭前脚进右武卫,吴越第二封信后脚就到了。
吴岭来不及和韩腾范成达交待情况,信看到一半,怒而拍案道:“废物。”
韩腾眉头都不跳一下,先前说“像老子”,这会又成“废物”。
信中没有任何私话,像极了父子俩之间生硬的感情。
吴岭将两封信递给底下两位大将军,汇总情况,“七郎在华阴遇上一伙私兵,藏身在山谷中,攻进去了。但私兵首领将焚烧了所有证据,范二去华阴县城稳定局势。”
别看一卫大营几万兵马,除开辅兵,能作战的精锐军士得打个折扣。
六七百人,又挨着华阴潼关那么紧要的位置,不为造反为和平?
范成达经历战阵无数,此刻拿着信的手也微微颤动。
华阴县城龙潭虎穴,范成明他怎么敢闯?凭那点官位还是凭他手里那点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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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做哥哥的糟践弟弟,范成明的资质,战场比名利场更好混。
范成达明白,那帮人里段晓棠要统兵,庄旭地位不够,吴越身份太敏感,能去的只有范成明。
可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虚与委蛇,怎么可能压得住。
韩腾迟疑道:“王爷,七郎那边……”证据已经被烧,吴越信中说全力追查新线索,但能否追查到尚是未知数。
华阴和长安,必有人存不轨之心。
吴岭:“着昭武校尉宁岩领右武卫左厢军二、三营,急行军至华阴,于世子帐下听命,即刻出发。”
左厢军二、三营正是后拨到范成明名下,由段晓棠训练的两千人。
吴岭接着说道:“右武卫长史范成明升任检校游击将军。”
检校相当于试用期,没转正。
听到范成达耳中,喜忧参半。喜的是范成明只要平安归来,就能摘掉检校二字,顺利拜将,忧的是范成明现在处境堪忧。
吴岭还有两句叮嘱,“三司的人,会同宁岩一起出发。”
韩腾觉得不用吴岭特意交待急行军,宁岩也会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谁乐意身后跟着监军,不只一个是一群。心理素质差点,晚上都要做噩梦。
吴岭:“诸卫警戒,外松内紧。”
抄家灭族不需南衙去抓人,但若局面一发不可收,必须军队出面弹压。
韩腾自觉后面这件事同右武卫无关,杜松去雁门平叛带走将近一半人马,吴越又拉走三千人。
右武卫大营空一大半,往后什么事都轮不上他们,不如好生想想怎么同宁岩交待。
宁岩今日本不在营中轮值,韩腾的亲兵上门传话,让急赴营中,预备出征。
宁岩脑子转了一圈,都没想到近来哪里不太平,需要自己出征的。
亲兵不清楚内情,宁岩只能紧急赶回右武卫,让家人收拾行李待会送去营里。
见到韩腾听了一通交待,宁岩以为听错了,“我带左厢军二三营?”那不是范成明的兵吗?
事关重大,韩腾只能简略说些前因后果,宁岩面上平静,心底惊涛骇浪。
这什么运气,好好的剿匪居然能撞上造反的私兵。自己若不跑快点,让吴越陷在里头,就是整个南衙的罪人。
韩腾:“范二升职你心里别存着气,他现在站在一个粪坑上,随时可能掉下去。到了华阴,一切听世子的。”
在大营内部,三千人怎么分配都行。但在外,少说也要有个正经将领带领。
本来以这次剿匪的功绩,范成明东拼西凑一些战功,大约能摸摸拜将的门槛。此时升任,不是为压宁岩,而是为顺理成章,名正言顺。
一伙四个人带兵出去剿匪,稍微了解些内情的人,都知道仗是谁打的。
吴越身上没有实职,段晓棠官品太低,升起来太难。若范成明陷在华阴县出不来,或者更差一点死掉。
宁岩能借助将校的身份,顺利接掌军队。然后看吴越将指挥权交给谁,宁岩还是段晓棠?
宁岩自己都不抱希望,能执掌三千人。不说这些人原本就是范成明和段晓棠的班底,从前一段战绩来看,他们不管对上还是对下都磨合得很好。
宁岩当然明白,自己此行就是为了顺利将两千人带去华阴。
好好一个昭武校尉变成肉身快递,别人运货他运兵,说不定还要做个军队名义上的统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宁岩唯有一点不满,“大将军,三司那些文官身娇体弱的,不比我们耐摔打。不如慢一步。”
他们哪怕坏了事,也轮不到三司审理,但终归是晦气。
韩腾无可奈何,“跟着大军走,才不显眼。”
大吴的文官,不能骑马出远门的,没前途。
三司的官员同样一头雾水,皇帝召集他们,称河间王世子剿匪期间发现一处谋逆,着有司赴当地调查。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共同出现的时候,意味着大案要案。他们主要是审案,但听话风,还要查案。
吴越在关中剿匪大家都知道,但他现在到底在关中哪一处少有人清楚。
关中谋逆,听着就刺激。
具体的地点,皇帝没有当场透露,只让各司选派精干人员,在城门处与右武卫的人汇合,混入其中赶赴当地。
三司的人跟着宁岩赶了一天路,大理少卿庞谦忍不住道:“这是往洛阳的方向。”
监察御史龚瑞想了想,还是开口,“世子不会出关。”
刑部郎中徐文怀道:“再走两日,我们就要出关了。”
三人中庞谦官品最高,其他二人以他马首是瞻。
庞谦:“我去找宁校尉。”
最开始不告诉地点,怕的是走漏风声。但现在已经离开长安,消息断绝,可以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不一会庞谦面色沉重的回来,宣布终点,“华阴。”
徐文怀倒吸一口凉气,“再往前就是潼关。”
御史负责监察百官和地方,消息灵通。
龚瑞:“华阴数年无匪情,吏部之前打算将华阴县令当做一个标杆。”
盗匪和私兵,哪个性质更严重,用脚指头想也明白。之前负责监察华阴的同僚要倒大霉。
一个数年没有盗匪的地方,藏着一支数量庞大的私兵。
吴越一个负责剿匪的人,跑到一个没有匪情的郡县地头上。
任哪一件都不敢往下深思!
河间王府的侍卫跑得可比宁岩率领的大军快多了。
吴越收到消息为之一振,能挺直腰杆仰着头过日子,谁愿意缩着。
“宁岩明日将率领左厢军二三营来,三司之人同行,范成明升任检校游击将军。”
庄旭乐的蹦起来,“我立刻给城中传信,范二得高兴疯了。”
次日下午,法依则睡觉时忽然听到地底一阵震动,立刻蹦起来。
跑到营地边缘,马蹄声音已经很明显,但周围的军士不仅没有一丝忧色,竟还带喜。
法依则:“谁来啦?”
军士:“二三营。”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都是范成明和段晓棠手下的兵,但一营是老大,二三营只能当小弟。
唯独轮值的火头兵重重地挥舞锅铲,这些人都是来抢锅的。
忙不过来,真的忙不过来。
范成明比吴越先抖起来,趁着华阴县众人蒙汗药劲过去,昏昏沉沉醒来。
仿佛一只开屏的孔雀,凑到许能和县尉耳边,小声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连日昏睡让许能思维变得迟钝,“好消息?长史打算负荆请罪?”
“非也,非也。”范成明背着手往后蹦两步,哈哈大笑道:“老子升官拜将。今天开始,就是范将军!”
原地转一个圈,感慨道:“朝中有人好做官呀!”
他承认,他就是炫耀,就是要搞华阴县衙上下人的心态,就是要混乱他们的思路,想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
李开德和孙昌安各带着人站在两列,齐声道:“恭贺范将军。”
许能不知道范成明将他们困在县衙中几日,有没有为青衣盗之事提审过其他人,至少他自己是没有被审问过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所有人药效发作醒来的时间都不一样,日夜颠倒,脑子混沌思维沉滞,根本分不清今夕何夕。
轻轻扫一眼屋内诸人,似乎一个不少。
范成明怎么就拜将了呢。
许能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又昏昏沉沉睡过去。
范成明冷眼看着许能和县尉,从现有的文书中的蛛丝马迹看,这两人嫌疑最大。
一个统领一县的县令,一个主管治安缉盗的县尉,他俩肯定下水了。
县中其他人有没有参与,是否知晓内情不得而知。
宁岩怵三司的人,范成明可是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他们来。
他倒想查个水落石出,但没那个本事,擅自审问不说越权,审呲了怎么办?
事关重大,一个人少说三族,华阴上下官员,加起来该多少族?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打仗交给段晓棠,调查审问交给三司的人。
他负责吃喝玩乐和升官?
“嘿嘿,范将军。我是范将军了!”范成明站在院子里傻乐,跳起来手舞足蹈。
李开德远远看着,咂咂嘴,“长史疯了?”
孙昌安:“该叫将军。”却没纠正后面两个字。
他俩若能拜将,比范成明还疯。
范成达他们见过,只论外形,符合大众对威严将军的想象。
范成明呢,但凡看过他这几日的“表演”,都会对他的脑子和人品充满“怀疑”。
范成明绝不是一个“正统”的将军。跟着这货,生死不一定未卜,但经历一定离奇。
李开德和孙昌安跟着翻了几天文书,对县衙运作和里头的猫腻知道不少。
李开德:“祖坟冒青烟了。”
孙昌安:“冒烟哪成,这是祖坟着火啦!”
范成明对三司的人翘首以盼,也抵不过吴越在城外有地利之便。
段晓棠和庄旭昨日已经将营地布置好,将二三营的位置留出来安营扎寨。
队伍一到,段晓棠带人过去安顿。热汤热食早已准备好,疾驰而来,想必辎重没带多少。
宁岩:“辎重后续送来。”
段晓棠轻轻点头,“嗯。”
周边只有小片匪患,后续两千人的辎重送来,杀鸡焉用牛刀。
难道吴岭有其他安排?
吴越先见宁岩,不论亲疏远近,态度总要拿出来。他的根基在南衙,在右武卫。
问过一路经历,道一句辛苦,好生抚慰一番,方才让人下去。
三司之人事情只知道大概,华阴藏有私兵,有人预备谋反,但具体情况皇帝只让他们和吴越交接。
岂料吴越第一句话,就把他们镇住了,“私兵首领服毒自杀,所有的证据都被销毁。”
看起来似乎是一桩无头公案。
庞谦止住嘴角抽动,“全部销毁了!”
吴越显得有些尴尬,“为震慑谷内私兵,举的是父王的王旗。”
庞谦无话可说,造反的人遇上河间王,哪有好果子吃。知道难以逃出生天,一不做二不休,销毁所有证据,行事倒是干脆。
若知道对面是吴越,兵员人数相差不大,说不定还会搏一搏。
难怪皇帝只让他们同吴越交接,交接个鬼,这是要重头现查。
护卫将一叠纸张放在三司三位官员面前。
吴越:“首领刘三郎行事谨慎,与人接头从来不露马脚。但私兵不事生产,衣食日用全部仰仗外来。”
“外人不能进山谷,大宗货品只能从外转运。这些是从俘虏的私兵口中审问出的,历年谷内粮食、布料、药材……来源的田庄铺子。”
最直接的证据被销毁,功劳少了一半。吴越“将功补过”的思路倒是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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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百人的粮食、衣裳鞋袜通通外购,这样的情形少见。养得起这么多人的通常有自己的田庄庄园,女眷可以参与缝制。
唯独私兵性质特殊,只能外购。
庞谦试探道:“敢问世子,这些人在何处?”
吴越:“私兵俘虏在隔壁圈着,为免打草惊蛇,商号田庄尚且只是监视,”顺便查了查背后的东家。
“范将军几日前入华阴,已将县衙上下人等控制起来,只待诸位入城审问。”
庞谦眉头一跳,从一开始吴越就怀疑县衙的人,难怪本人坚决扎在野外。
沿路打劫、异常的大宗买卖,若上头无人遮掩,早被捅出来了。
只希望范成明别做莽夫行径,给他们留一口气在。
夜晚段晓棠和庄旭联袂到商旅的营地,询问诸人的打算。
段晓棠:“明日我们要进华阴,你们不适合露面,可以自此离开。不知几位东家如何安排?”
刘洪成和法依则要回长安,他们根基在那儿,另外两支商队则是返回家乡,关中多事,再待下去,未必能保住身家性命。
庄旭:“记得,你们走的是朝邑道,从没来过华阴。”
刘洪成等人知道是为他们遮掩,不住点头,“知道知道。”
庄旭继续说道:“今天我俩来,是找你们谈点生意。”
法依则:“生意?”
庄旭:“一路上有些缴获,军队疾行携带不便。”全部运回长安,又太扎眼。“所以想与你们交易一番,折现、以物易物都可以。”
几日来他们挨着军营扎寨,没人对他们吆五喝六索贿,也没人私下变卖战利品,多少对吴越治军的风格有所了解。
庄旭说要交易缴获的物资,就是真要交易。
两支南归的商队,再将货物运回去只会折本,索性降价将货物卖给刘洪成和法依则,勉强保住本。
这两人一个有靠山,一个有赌性,还敢去闯一闯长安的龙潭虎穴。
土匪打劫不分南北,所以他们的山寨里南来北往的货物都有。
粮食肯定要留下来,三千人只一顿饭就要消耗数百斤。其他锦缎、香料、瓷器之类的奢物,于他们无用,通通折卖掉。
庄旭递出一张单子,“这是货物的类别。”没有数量。“放心,绝对比市价便宜。”
四位东家斟酌一番,为了便宜,决定赌一把。
简单商量好数量和价格,跟着庄旭段晓棠去仓库取货。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尹金明带着人搬运货物,庄旭看着眼前忙碌的景象,“终于明白那些土匪为什么不愿意从良了。”
大家都是干刀头舔血买卖的,找个好位置当坐地户,就有人送上大把的银钱。
哪像他们东奔西走,还要卷进波云诡谲的局面里。
“别听庄参军的酸话,他是见小伙伴升官没自己份,红眼了。”段晓棠随口玩笑。
不排除有些土匪出于贪婪,但有些人真的无路可走。
尹金明:“范将军现在不知道怎么乐呢。”
庄旭冷哼一声,“乐?传信回来说人已经高兴疯了。”
商队的人听到才知道,的确有位将军,只是不在营中。
不过这会都顾不得了,全顾着计货算货。
几位东家仿佛老鼠扎进米缸,便宜,便宜,还是便宜。
原本打算南归的两位东家,都打算现拉一支商队,替右武卫处置战利品了。
但一想他们的剿匪旅程将要结束,只能作罢。
返回商队营地,段晓棠问道:“你们的货物怎么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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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成:“运去朝邑,在当地招募人手。”
关中常走的商道段晓棠大致清楚,重新替他们规划一条路线,“这一路上的匪盗,都被扫清。”至于另外两位要出关的,“关外的情况不清楚,行路多加小心。”
“多谢段司戈。”
“不必多谢,”段晓棠看向刘洪成,“另外我个人想和刘东家做一笔生意。”
刘洪成:“段司戈,请说。”
段晓棠:“想请你回长安的路上帮我押一趟镖。”
法依则:“押镖?”
他们要是有押镖的本事,还会被人打劫吗。
段晓棠:“活镖。”
刘洪成:“司戈,是想老夫带人回长安?”可他们不是也快回去了吗。
段晓棠:“我们一路攻破匪寨,救出过一些女子。其中一些在当地活不下去,我答应把她们送去长安做工。”
段晓棠将一张纸递给刘洪成,“这是初步的名单,刘东家每到一地慈幼院,问问她们还愿不愿意走,若想离开就带上,若反悔了,也不必强求。”
刘洪成打开纸张,满目的某氏某娘某妹,背后全是一片血泪。“送到长安哪里?”
“昭国坊恒荣祥作坊,”段晓棠从身上取下两贯钱和一个荷包,“荷包是信物,这两贯钱一半是她们路上的食宿费用,一半是定钱。到长安后,作坊会按每人一百文再付一笔钱。”
“平平安安到长安,路上不许欺负她们,不然我会找人算账的。”
商队有时也会搭载客人,照如今的距离,段晓棠付的比市价还高些。
刘洪成摩挲着荷包的边缘,又是熟悉的食铁兽图案,没猜错的话,也是何春梅绣的。
“段司戈,人定然会平安送到。”
段晓棠:“我信贵号和越国公府的信誉。”
刘洪成和法依则都要返回长安,选择哪一支商队送人是个难题。
段晓棠和何金更熟悉,但胡人商队作风豪放,实在不敢苟同。
不似刘洪成,家大业大,连背后的靠山都清楚明白。有名有姓有来有历,冤有头债有主,寻仇也方便。
刘洪成记得那日吐口时,除了几个东家,只有吴越在。难道吴越连这件事也告诉了段晓棠。
夜色下,何金送段晓棠出来。
段晓棠:“明天我可能来不及给你送行。”
何金爽快,“等你回长安,我们再喝酒,我就住在西市的李记香药行。”
段晓棠:“李记?”
何金嘿嘿笑道:“法依则娶了一个汉人娘子,姓李。他自己汉名叫李永财。”
这算什么,胡人特色入赘?
段晓棠:“我们在挨着东市的胜业坊住,有一家叫五谷豆坊,你进坊门打听做豆腐的就知道,长林和祝三郎都住在附近。”
何金:“那我回长安先去找他俩喝酒。”
庄旭静静听着,两回生死之交,都只告诉作坊地址,而非自己家地址。
固然家中都是女眷,何金不好上门的缘故。但恐怕在段晓棠脑子里,她家真不是谁都能去的,难怪吴越当初踢到铁板。
段晓棠:“你们若是和刘东家一起上路,麻烦你帮忙照应下那些女子。”
何金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照汉人的说法,这是怜香惜玉?”
段晓棠:“只是不想再看到一个五娘死在眼前。”
这些女子不方便跟着军队转移,祝明月和林婉婉也抽不出人手来带人走。
若有女子被救出,段晓棠便询问对方意愿,若是想去长安,时间合适身体条件允许的,就跟着吴越返京的护卫走,这种最靠谱,但最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另外一种就是,人暂且由县衙安置,找到靠谱的商队后顺路带走。
段晓棠人若在当地,就写封信送去长安。若人不在,拿一个绣着滚滚的荷包,当做和那些女子与长安交接的信物。
一路上庄旭不知道见过多少个荷包,各种颜色花样,唯一不变的就是千姿百态的食铁兽。
看得多了,竟觉得猛兽变得萌物。
两人一同返回军营,庄旭:“送去长安的女子,快一百了吧。”
段晓棠摇摇头,“没那么多,有些人后来舍不得家乡不愿意离开。”但一定超出祝明月当初放出来的名额。
明月姐姐那么厉害,肯定能塞下的。
庄旭:“高德生的娘子到底给你家绣多少荷包?成家养绣娘了。”
段晓棠:“不是家养的,但确实在我家作坊里干活,不光她,连两个女儿也在。”
庄旭:“你家作坊不是做饮食生意的吗?”和绣娘不搭界。
段晓棠:“恒荣祥不做饮食。”
庄旭知道恒荣祥和段晓棠有关系,但具体做什么真不清楚。
庄旭:“为何没告诉高德生这件事?”
段晓棠:“有关系么,影响大局么?”
庄旭:“人心心念念回家见娘子和女儿。”知晓些近况也好。
段晓棠:“他回家可见不着娘子和女儿。估计这回回去,女儿还是女儿,娘子是不是娘子,说不准。”
庄旭上下打量段晓棠,难不成真有挖人墙角的爱好。
段晓棠:“他家里嫌弃是女儿,背地里虐待。何娘子气不过,带着孩子搬作坊里住。”
“我要是何娘子,非得把高德生踹了,再把他全家整治一番。留下一条完整的桌子腿,都是心慈手软。”
难怪对高德生不冷不热,庄旭劝道:“宁拆十座桥,不毁一桩婚。”
段晓棠反问:“桥做错了什么?”
修桥是功德,谁说结婚是功德的,越级碰瓷呢。
手里有三千兵马,吴越顿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胆子变大了。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乡下待了好几天的土包子,终于要进城,连许久不用的明光铠都翻出来。
段晓棠小声道:“我上次见明光铠,还是你们在校场被血虐的时候。”
庄旭:“这事能不提么。”
吴越平日多穿山文、乌锤甲,几人站在一处,不知内情的根本分不清谁身份更贵重。
总之,大家对如何在战场上保命,都有点心得。
庄旭抬头,“可惜今天天气一般。”
不然明光铠闪瞎所有人的眼,若有想不开要行刺杀之事的,估计要害地方都看不清。
吴越率领大军高调入城,顿时压下四五日来县衙的异常。
平民百姓没多大感触,反正他们平日见不着官老爷。着急的多是那些官吏的家眷。
但传出的消息多是为招待吴越殚精竭虑,若不然就是同原先的范长史现在的范将军,彻夜宴饮。
范成明根本不敢离开县衙,听闻众人进了县衙,疾步迎出来。远远见着便大喊:“亲人呐,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然后无视走在前头穿着明光铠的吴越,拉起后头庞谦、龚瑞、徐文怀三人的手。
范成明:“你们再不来,我就要香消玉殒了。”
庞谦看着眼前高壮的年轻人,眼睛微红,胡子拉碴。迟疑道:“范将军?”
年纪轻轻跃居高位,该是前途无量,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范成明:“嗯,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庞谦:“在下姓庞,大理寺少卿。”
范成明:“庞少卿。”
宁岩站在后头,“范二吃错药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华阴风水有问题。”
吴越轻咳一声,“有那么惨么?”
“你就给个二百五,我能干嘛,晚上睡觉都不敢两只眼睛一起闭上。”自从当上将军,范成明脾气见涨,敢直接硬顶吴越。
吴越手上有三千人才敢进城,范成明手上那点子人真不够看。
庄旭:“晚上能不能参观下范将军的睡姿?”
范成明一把抱住庄旭,“三呀,没你在身边,我这一阵真是吃不好睡不好。”
庄旭知道范成明这一阵是真的压力大,说话才有点出格,“放心,我们来了。”
吴越:“华阴县衙的人呢?”
范成明带着人往后衙几间空屋去,每间里头坐着两个军士,睡着两三个人。
“睡着了?”庞谦原本以为会在牢狱中看到一副血腥场面,哪料居然睡着了,看着还有点安详。
范成明没开口招招手,让众人退出来,担心有人装昏迷听见说话。
走的远了,方才解释缘由,“不是睡着,是被我灌了蒙汗药。”
庞谦:“蒙汗药?”一个将军用蒙汗药!
范成明:“他们一直待在县衙,对外解释是同我宴饮,但对内扣留他们的说法是,县中官吏有人勾结青衣盗销赃,我欲图军功,故而扣押。”
这件事必须先解释清楚,其他的无非范成明和吴越的私德,但这事往大了说,叫栽赃。
吴越点头,“为防打草惊蛇故布迷阵。”借口是他们一起想出来的。
范成明:“这个理由只能乍一时,错漏百出。稍微往深里想就知道不对劲,索性给他们灌点蒙汗药,让他们没空多想。”
龚瑞急道:“范将军灌了多少?”
范成明:“醒了就灌。”
吴越:“待会让姚太医诊一诊。”
姚壮宪一个正经太医,出一趟外差,不光要给受伤的军士裹伤,还要给官员看蒙汗药后遗症。
范成明小声吐槽,“一个县城,三家医馆卖蒙汗药,药效还分三六九等。”幸好不是直接没效,不然还得考虑要不要动粗。
手肘撞撞段晓棠,“你以前晚上不是睡不好吗,一包下去保管睡到天亮。”也可能是天黑。
段晓棠翻一个白眼,“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范成明出一趟外差打通任督二脉,越来越欠。
现在提审华阴上下人等不现实,范成明将近几日从县衙文山瀚海中翻出的可疑证据交给庞谦。
三司各来一位主官,属吏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那些和山谷有往来的店铺和田庄可以动手了,该抓的抓,该封的封。
这种事通常是三司属吏打头,地方协同,军队不干这种脏活。
但现在的困境是,华阴县衙的人被范成明不分上下全放倒,没人干活。
他们就是没被放倒,庞谦等人亦不敢随便用。
庞谦:“如今人手不足,还望世子施以援手。”
吴越没有先答应,反倒问范成明,“范二,县中衙差信得过吗?”
衙差通常归县尉指挥,现在县尉处于高度怀疑中,衙差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范成明:“顶多叫他们做些不涉及机密的事。”终归是地头蛇。
吴越:“兵分三路,城外两个田庄城内四座商铺,衙差带路,三司出人去查封,城外宁校尉和庄三各领五百军士压阵,范二城内交给你了。”留一个靠谱的段晓棠作为机动。
华阴县城里的老百姓,还没有从吴越进城的热闹中醒过神,士族拜访的帖子也还没送进县衙。
右武卫的军士便四处出击抓人,城外去了大队人马,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但城里可是封了几家店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论东家、掌柜、还是伙计,全部提到县衙去。
城中百姓这才反应过来,吴越入城这样的大事,县衙不仅没有组织本地大姓迎接,县官们一个都没出现。守城门的都变成吴越旗下的右武卫。
衙差们提着锣,身后跟着一队军士,走街串巷,边走边喊:“太平无事,太平无事。”
几家商铺离得近,先遭了殃。东家掌柜先过堂,余者扔到牢里去。
徐文怀带着两个刑部属吏亲自坐镇县衙大牢,和大理寺御史台监狱小打小闹不同,刑部大牢能关几千人,两边一起审。
布庄掌柜跪在县衙大堂上,把自己这些年做的缺德事都想了一遍。德行是少了点,但不到过堂的地步。
能不能让家里出点钱,疏通疏通关系。
两边举着杀威棒的不是华阴的衙差,换成身披乌甲的右武卫军士。
布庄掌柜低着头,眼睛咕溜溜的转。再抬头发现桌案后坐的是一位绯袍官员。
他何德何能,值得一个四品官亲自审问。
事大了!
到底招惹了哪路神仙!
县尊呢,县尊你在哪儿!
庞谦翻阅记录,不紧不慢道:“建业七年夏,有个客人在你这里拿走三百双粗布鞋,有印象吗?”
掌柜顺嘴答道:“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这么有特点的大单子,是说忘就能忘的吗?
庞谦不和奸商一般见识,“打二十板子。”
临时客串衙差的李开德微微怔住,他们不会打人板子。
军中有军棍,连范成明都挨过,但段晓棠不爱体罚,所以少有练手的机会。
听说厉害的衙差可以一板子把人打死,也能二三十板下去,看着力气大,却连豆腐皮都伤不到一点。
硬着头皮举起手里的板子重重敲下去,立刻让掌柜哇哇大叫,“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庞谦微微抬起胳膊,示意停手。一眼看出来,这些大头兵,连板子都不会打,内行看了该笑话。
布庄掌柜:“客人姓刘,春天订的,数量大,鞋底鞋面都要现做,小人四处拼凑,夏初才交货。”
庞谦:“刘姓客人,如何找到你店上的?”
布庄掌柜:“他是老客,前年到小人店里做过一批鞋子。”
庞谦并不说话,威严的目光直视布庄掌柜,没有回答到关键点上。
布庄掌柜:“是县尉的管家带来的,说是老家的亲戚,看在这份上,小人卖的都是成本价。”
庞谦:“除了这位刘姓客人,县尉管家还带过其他客人来吗?”
布庄掌柜忙不迭摇头,“没有了!”
庞谦:“刘姓客人有没有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布庄掌柜:“没怎么说过话,就是交钱交货。”
布庄掌柜下公堂进牢房,庞谦交待李开德,“通知范将军,查封县尉府,把这位管家提过来排在前头过堂。”
三人各有分工,一个公堂一个在牢房审问,御史台出身的龚瑞则在各个公房间查调档案。
皇权不下乡,县衙管理粗疏,但有总比没有好。
龚瑞原本以为自己要在户房点灯熬蜡,没想到兵房居然有人,是右武卫的军士。
龚瑞:“你们在此处做什么?”
孙昌安拱手道:“回龚御史,先前范将军受世子命令,查阅华阴近几年有关盗匪的文书。”
龚瑞想起先前范成明递过来的几页纸,各记录近几年华阴百姓的遇匪报案的情况。
龚瑞见屋里或坐或蹲的七八个军士,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皱眉道:“你们识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昌安迟疑道:“简单的字认识。”
既然能把盗匪情况翻出来,查调档案也不成问题。
龚瑞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跟我来,”报出涉案的田庄店铺地址,“把这几个地方,历任主人以及现主人名下所有的田宅全部翻出来。”
契约分红契白契,红契经官府认证,效力更高,但因为要交一笔钱帛,民间白契亦是不少。
原本让户房吏员来找最是便捷,但不是被范成明全部放翻了吗。
孙昌安挠挠头,“龚御史,刚才说的内容太多,能不能写下来对照着看。”
龚瑞:“叫什么名字。”
孙昌安站直身体,“孙昌安,右武卫左厢军一营旅帅。”
原来是个旅帅,龚瑞决定给两分面子,写就写吧。
户房案牍堆积,竹简居多。龚瑞原本想提醒他们不要将资料弄乱,想起兵房整齐,这帮大头兵手下应该有点数。
军士们看着龚瑞写下的一排名字和地址,看着其中一个字,皱眉道:“雷夥街,雷后面的字叫什么?”遇见不认识的字,见面认一半,“雷果街,雷多街?”
歪打没正着。
龚瑞无意教导,“照着这个样子认就成。”
孙昌安估摸着他们肯定认错了,暗自把字的模样记下来,待会去问尹金明或庄旭。
段晓棠和范成明,第一时间被排除在外,两个绝望的文盲。
天将暮时,小鱼小虾审完,三司小组聚在一起,简单开一个碰头会。
庞谦:“县尉魏学斌的管家招供,是魏学斌交待他办事的。”
徐文怀:“魏氏可是本地大族?”
龚瑞:“魏学斌并非本地人氏,乃是流官。”
庞谦抬眼见有军士从衙外进来,袍角沾着血迹,急道:“出事了!”简单的查封抓人不可能是这模样,分明是经过一场恶战。
陶富康正是进门的军士,见到陈彦方,立刻道:“陈护卫,世子同司戈在何处,有重要军情禀报。”
县衙正堂上,诸人各自坐了。陶富康站在中间禀告,“属下跟随宁校尉出城,查封田庄缉拿一干人等。刚开始顺利,走到二进院时,宁校尉察觉不对,大喊让我们避开趴下,院子里随后射出弩箭。”
“经过两轮进攻,田庄内反抗的人均已射杀或投降。宁校尉让属下回来报信,他今夜恐是赶不回城。”
不是手弩,是攻城守城用的床弩。
段晓棠:“伤亡如何?”
陶富康:“有些伤亡,但不多。属下离开时尚未清点完毕。”
段晓棠翻出舆图和资料,宁岩所去的田庄,六十亩地,宅子占地不到十亩,起院子顶多三四进,藏兵藏不了多少,但有床弩。
段晓棠:“庄参军那一路情况如何,清楚吗?”
陶富康:“未曾接到庄参军的消息,宁校尉另外派人去通知。”
段晓棠手按在舆图上,庄旭和宁岩距离更近,如果宁岩没有接到消息……“庄三那一路,应该没遇到特殊情况。”
范成明暗自庆幸,吴越幸好没有妄动,苟住了。
庄旭到底是个战场新丁,没有宁岩那般老辣的嗅觉。两人位置互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呢。
窥见外头的天色,“他们能赶回来吗?”
段晓棠:“宁校尉今晚回不来。”
先前山谷里一把火烧了所有证据的教训太大,宁岩今晚说什么都要留在田庄上,保存好证据再回来。
城里有两千兵马,只要不是全城士族皆反,吴越的安全不成问题。
段晓棠:“庄三的话,得看宁校尉那边的情况如何?”现场抉择,留在城外还是归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龚瑞回忆资料,“宁校尉去的庄子,每年都卖给山谷一批粮食,数量刚好是留足自用后的所有产出。但这个庄子,一年前刚过了户。”
今年的交易还没发生,可他们搬出了床弩,新旧主人都有问题。
段晓棠站起身来,“我去布置巡防,世子范二,你俩一人睡前半夜,一人睡后半夜。”
县城没有长安那般完备的里坊制度,只能将巡逻任务压到每一条街道上,尤其是那些大户聚居之地。
范成明点头,“今晚我和七郎睡一间屋子。”找人、办事都方便。
吴越心里止不住嫌弃,但为大局只能忍了。“去吧。”
庞谦内心不住诧异,八品的司戈向上管理一个将军,一个王府世子。
吴越:“范二,待会你先睡。”
范成明从善如流,“行。”
若只能睡半夜,当然是睡前半夜更好。吴越倒不是高风亮节礼让范成明,而是他必须和三司的人盯一盯进度。
庄旭若能带着人回来,便要连夜开始审讯。若庄旭没回来,那就先拿法曹户曹这些小鱼小虾开刀。
庞谦:“下官立刻提审其他人等。”
庄旭终于带着人在关城门前一刻赶回来。喝一口水,喘一口气,道:“我分了两百人给宁校尉,先把伤员、两个庄子的活口,现成的文书带回来。宁校尉带着人留在原地掘地三尺。”
庄旭亦是忍不住庆幸,如果自己和宁岩互换,恐怕当场就要被那支弩箭射穿。
庄旭:“随行的三司属吏粗步审过,田庄里造床弩的工匠,是半年前来的,原属于军器监,返乡探亲期间被匪人所劫。”
吴越:“九寺五监,军器监。”
两个会制造床弩的匠人,同时探亲返乡,差不多时间被劫,军器监难道没有一个说法吗。
召来陈彦方,“去和三司的人通个气,写个初步奏报,明早送回长安。”该摇人摇人。
长安也该有个戒备,私兵训练三四年,现在开始造床弩,距离举旗造反的日子不远了。
华阴六曹的人,连着过了几天昏昏沉沉的日子。
被提到自己熟悉的公堂上,坐上首的绯袍官员不是见过的华州刺史,自我介绍是大理寺少卿,旁边两位分别是监察御史和刑部郎中。
三法司!!!
简简单单一个通匪,应该不用三法司出面吧。
范成明的背景,应该请不动三法司吧!
……
沾上已经不是不死也要脱层皮的事,是他们的九族会不会脱皮。
一个个肝胆俱裂,大呼冤枉。
庞谦此时忽然觉得,范成明的胡说八道和蒙汗药还是有效果的,这些人跟张白纸似的,什么都不知道。
要吓就吓,要诈就诈,表现出来的都是最本真的反应。
就是范成明的装疯卖傻的表现实在可乐,连捎把吴越贬损一通。
难怪华阴县上下人等会放松戒备,不是没脑子但有依仗的人,哪敢这么损上司。
短暂接触下来,吴越和范成明不是天纵奇才,但绝不是这么不着调的人。
要不是职业道德要求三人必须保持严肃的表情,恐怕当堂大笑。
那些词怎么想出来的,太可乐了。
如果今晚就这样过去,熬夜的疲劳也能少几分。
直到庄旭带着俘虏回来,军器监出来,会造床弩的工匠,必须插个队。
天色将明,三司三人组审了一夜,案卷尚且来不及整理,就得写和上司报告的奏章。
三人工作内容高度重合,奏折上的内容大体一致,无非根据各自上司的喜好变换一些遣词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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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瑞气急,“这么大的量,居然只以为商队抛费大,没有多加留心。”
主管治安缉盗的县尉,就这警惕心?
徐文怀:“不过是有许能作保,闭着眼睛放过。那时许能刚调过来,本地立足不稳。”
龚瑞:“匪情也是,许能说零星盗匪不成气候,报上去反而连累全县考评,就真的放开不管了。”
这般行径,往常要是被龚瑞遇上,只有两个选择,参和往死里参。
庞谦:“现在许能咬死不知情,还要反告范将军栽赃陷害。”
范成明事干的是不地道,但有效,不然华阴县早乱起来了。
龚瑞:“宁校尉去的田庄,背后的主家暂时没审出来。另一个田庄说他们和山谷做粮食生意,是前者搭的线。那年华阴天时不好,恐怕田庄产粮不足,方才在周边购粮。”
庞谦:“许能那边有没有翻出其他证据。”关键还是许能。
针对魏学斌的指控,许能轻飘飘一句官场通行,欺上瞒下的解释,同他之前表现出的精明强干截然不同。
徐文怀叹气道:“范将军之前把许能书房的地砖撬了,卧室的床板都拆了,什么都没找出来。”
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才是最不正常的。
关中做官,怎么可能和长安没有一点联系,连封私信都没有。
退一万步说,干这种带九族一起掉脑袋的事,居然没想过给自己留条后路。
偏偏他们不能在华阴对许能大刑伺候,只能带回长安,在诸位高官眼皮底下审。
庞谦:“接下来审许能的家眷奴仆,再诈一下县丞,出身本地大姓的地头蛇,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军器监的事,三人不约而同没有提,反正奏折里都写了。
长安的事交给长安的大佬们解决,等他们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退一步说,从军器监里抢人,至少说明背后的势力不能自己造床弩。
吴越这边四人一碰头,吴越先道:“宁校尉马上进城。”
庄旭昨晚睡了一个整觉,“我去接应。”
左厢军领兵的四人,吴越身边必须留两个人,一个能在名义上统兵,一个能打仗。
所以范成明不能和宁岩一起出城,宁岩也不能和段晓棠一起行动,只能庄旭和他搭档。
照理说宁岩能统兵能打仗,偏偏他不仅和吴越,连底下左厢军三营的磨合信任都不够,只能往后退一步。
段晓棠一手挡住打哈欠的嘴,一手提着睡觉用的“麻布口袋”,“刚换完防,范二你盯一会,我去补觉,饭点不用叫。”
河间王府的护卫带着几个三司属吏乔装改扮,疾驰回长安送信。
范成明先前过来,不仅把县衙上下官吏药倒,为防走漏风声,连厨房的伙夫花园的园丁,这些无关紧要的奴仆一起锁。
县衙内外洒扫庖厨全是右武卫自己人做。
入城以来一日三餐也是军士们自己做饭,如今县衙内外屯有重兵,公房堆积满资料,大堂一直在过人,牢里也关着人,留下的空屋并不多。
众人吃饭聚在一起,县衙和外头的厨子都不值得信任,还是一起吃军营里的大锅饭吧。
后来的二三营想要这待遇,还没有呢,两口锅实在转不过来。
吴越等人吃的精致版大锅菜,朝食是一碗精米饭,一碗杂烩菜,无非肉油盐放的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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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谦见朝食实在简陋,但身份最高的吴越都没有意见,大口大口吃着,他自然也不说话。
范成明忽然想起一事,“我好像在铁匠铺里订了几口锅。”
照之前那种天天高压的环境,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做饭,实在不划算。若是铁锅,一锅下来全解决。
吴越:“可算干了一件好事。”
庄旭:“好像?”
范成明:“现在想想有点糊涂。”他给别人灌蒙汗药,自己的思维似乎也不怎么清晰。
捧着饭碗,跑到门口冲着院子里大喊,“老李,老李,我们订的锅呢?”
李开德猛一拍大腿,“都快忘了!”昨天世子进城,忙忘了。
范成明:“待会去取回来,再订五口。”
之前他们不断转移,在哪一地都待不长久,不可能打铁锅。
吴越原本想回长安,去军器监铸锅,正好给大铁锅改改细节,更适合行军。
现在倒好,军器监漏成筛子了。
庄旭:“五口够吗?”现在可是有三千人。
范成明端着碗回来,“两口两口,加上后头的五口,一共九口,够用了。”
宁岩领兵回来,三司属吏将后翻出来的文书往上一交,没他事了。
宁岩:“吃饭很难吗?”
庄旭:“我们找到一个节省饮食时间的办法,可以将更多时间花费在行军上。”
宁岩刚动心一秒,就被庄旭打下去,“只是费钱。”
段晓棠训练的三个营,已经是右武卫中饮食抛费最大的一支部队,庄旭特意加上“费钱”两个字,可想而知花费之大。
是他不配,不该问的。
宁岩生生将话题转开,“不用叫段司戈起来吃饭吗?”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范成明:“给她留了,说饭点不用叫,就证明在她心里,这会睡觉比吃饭重要。”
再说以段晓棠的本事,就算赶不上饭点,还能吃不上饭?
唯独庞谦越吃越低落,宁岩能安心坐下来吃饭,证明田庄里翻出来的东西,只是细枝末节,不能直接指证幕后主使。
右武卫能如此轻松,是因他们是军队,主职征伐。
恰逢其会撞上私兵,证据虽然被烧了,但能怪他们吗,他们主业是消灭敌人,不是保护证据。
庞谦能悠着吴越出人出力,全因他河间王府出身,人要造的是他们老吴家的反。
换个外姓将军来,划清界限还来不及呢。
吴越派范成明来华阴,是为稳定当地局势。换普通将军,谁管地方反不反,反了正好刷军功。
吴越做了所有他能做的,剿灭私兵,找出可行的线索。
查案是三司的事,肉喂到嘴边,吃不到嘴里是三司没本事。
说不定皇帝不仅觉得他们无能,还要怀疑他们背后的立场是否纯正清白。
庞谦等人狠不下心对许能动大刑,不是慈心。而是许能的嘴一旦撬开,少说要牵连长安一两户高门的三族九族,杀得人头滚滚。
姓许的胡乱攀咬,或者到长安后反口,赔进去的就是庞谦等人自己的官途前程。
所以最好还是送到长安去,由三司主官一起审理。
天塌下来自有高个的顶着。
天气愈加寒冷,毛衣正式踏上舞台,之前多是作为镶边的衣料。
这时节不可能大规模剪羊毛,收回来的羊毛多是出自待屠宰的羊,他们算变相挤压长安毛皮铺子的生意。
主要靠的还是之前收回来的原材料。
少说等到明年春天,才会有大批量羊毛入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原想毛线和羊毛呢并行,转念一想羊毛呢研发的难度高,而且本地有丝麻,羊毛呢原料的来源限制产能,顶多作为一种补充面料。
今年冬天先靠毛线打出名头,明年腾出手来再研究。
最好还是找到棉花种子。
李匠人这会正招呼徒弟,从食堂抱着一捆木材过来,周围围着一圈人。
程珍玉手上挂着一个细麻袋子,胳膊上搭着两根棒针。织毛衣这点好,只要手上不停,随你说话还是走动。
小声问道:“秀娟姐,这是做什么呢?”
邓秀娟直摇头,“不知道,既然祝娘子和赵娘子都过来,应该不是小事。”
程珍玉来了许久,多少认清了作坊的东家掌柜和管事。
祝明月高贵端庄,少有同她们说话。赵璎珞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精神头,腰后常别着一根鞭子,但谁也没见过她抽人。
李匠人将木柴伸进木台底下的灶洞,再将引火的火把放进去,不一会,底下的木柴全部燃起来。
邓秀娟小声道:“原先我就觉得我们作坊屋里奇奇怪怪,好好的屋子,齐齐整整不好么,非得搭个高台子。”
程珍玉也不理解,“烧火能做什么?”
火炕刚建起来时他们点过一回火,但那时太热,人在炕上待,热的冒烟,倒不知是天气还是火炕的功能。
非得等天气转凉之后才能见分明。
祝明月手往炕沿边上搭,暂时没感受到温度。“还要再等等。”
至于等多久,心里也没底。
祝明月:“徐掌柜,你记下烧热的时间,一次能烧多久,耗费的柴火数目。晚上再安排人过来住一夜,看看情况。”
徐达胜点头,“成。”
祝明月另对着李匠人道:“李师傅,接下来麻烦你去家里走一趟。”
冬天快到了,家里也需要火炕,还要修好几个。
正屋一个日常起居,厢房或者倒座房得有一个,后院还得有一个晚上睡觉用。
祝明月并不跟着李匠人一道回家,俞丽华约她和庄旭的母亲去寺庙上香。
柳三郎眼见着李匠人带着徒弟在自家屋子里搭起一座砖石台子,疑惑道:“这样冬天真的不会冷吗?”
杜乔原先在恒荣祥也体会过一把火炕,那时天气热,是真把他们架在火上烤,待不了多久就忙不迭跳下来。
李君璞:“便是把一块石头放在火上烤,那也是热的。”
冬季的寒冷,无论富贵还是贫穷,都是十分深刻的记忆。
几人商量好,东西院先建,再往后是柳家主宅,他们老弱妇孺,受不得寒。李君璞这个年轻小伙排最后。
老:柳六郎夫妇。
弱:杜乔柳恪两个文人。
妇:祝明月等人。
孺:区区柳三郎是也。
李匠人其实在自己家里搭了一个,早知道火炕的效果。将赵璎珞请到一边,“赵娘子,火炕能不能在外头建?”不说赚钱的事,冬天少冻死两个人也算做功德。
赵璎珞:“可以,照着灶台的规矩来就行。”
李匠人:“多谢祝娘子、赵娘子。”
杜乔等人只看了一会热闹各回各家,没想到傍晚又被祝明月找了过来。
祝明月:“今日范大将军的夫人约我和庄旭的母亲,一同去进香。她说范成明封了检校游击将军。”
小院的门铃被敲响,是徐昭然,见杜乔和李君璞也在,便进门来,带来同样的消息。
祝明月:“我不懂大吴官场的规矩,这种程序符合常理吗?”
非但不合理,还没天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什么货色,什么本事,居然拜将了!
杜乔等人绝不承认自己酸了。
杜乔:欲求县令而不得。
李君璞:欲从军而不得。
徐昭然:只面子光鲜的宫中禁卫。
李君璞:“通常等战事结束后,再由朝廷叙功。临阵封将,一般是立下不世殊功,特意奖赏。”
不世殊功会和范成明扯上关系,开玩笑?
杜乔:“会不会河间王看在范大将军面子上……”暗箱操作。
李君璞和徐昭然齐齐摇头,“不可能。”
不说吴岭的性情,就算要暗箱操作,也是等范成明剿匪归来再说。
范成达的确有面子,但没到通天的地步,不然范成明入仕不会是地方的果毅都尉,而是直接当将军。
除非吴岭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什么事是将军做的,而长史做不得?
李君璞:“晓棠他们现在在哪里?”
祝明月:“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走过哪些地方。”除了寄回的平安信外,还有时不时由商队、护卫送到长安的女子。
李君璞以桌为纸,以手为笔,以水为墨,在桌面上点上数点。“他们现在在长安东边或者东南方向。”
祝明月回忆俞丽华今日的表现,“范夫人去寺庙不是还愿,是求平安,而且面上并无多大喜色。”
李君璞和徐昭然豁然开朗,想到范成明拜将的关节。
徐昭然:“形势所迫,需要范成明统率更多兵马,所以必须要升将。”
司戈、参军、长史,都不是真正统兵的将校,不过有官品,加上军中本就不讲究这些,只要能打仗,管你文的武的。
小规模战事,比如剿匪,没人会指摘。
但若遇上大规模战事,两军相接,还是正统的将校名正言顺。
范成明的剿匪战功离将军不远,但还差一口气。
吴岭的行为表明,现在无论谁在吴越身边,但凡理由说得过去,他都会把人提上去。
战功不足,先欠着。
徐昭然心底默然,其实他离将位也只一步之遥,哪位高官能让自己先赊欠一回。
没两天长安官场被更大的消息占据,大理寺的二把手少卿庞谦连续告病多日不见客。
这原本没什么,有人连续称病几十年呢。
但诸官聊天时恍然发现,御史台的某个御史、刑部某个郎中,和庞谦同时生病也不见外人。
经历丰富的人,难免想起一个不受欢迎的组合——三法司。
三司组合有多不受欢迎呢?
除了主动挑事的,没人会喜欢他们仨走在一起。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亲友会卷进去,甚至自己被卷进去。
全是大案、要案、包全族的案子,主打的就是一个人头滚滚。
长安的三司主官,原本磨刀霍霍准备抓人,结果下属送回来的都是什么东西?没一点建设性!
背后主谋,牵连的关系……一个都没有。
唯一值得的讨论只有军器监。
大理寺卿主动道:“查两个工匠请假的所有经手人,查军器监近年所有失踪、死亡的工匠,尤其是善制攻城器械的匠人。”
御史大夫:“许能、魏学斌的姻亲故旧关系?”
刑部尚书早经捋过一遍,“没一个高官显姓,许能的荐主景乃权已经过世。”
景乃权本人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刺史而已。
大理寺卿:“华州当地呢?”
刑部尚书:“再派一批人去华州看看。”
三司主官心底埋怨吴越,攻打山寨的时候,怎么不带一桶水,眼睁睁看着所有证据被烧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否则他们只要轻轻松松按照名单抓人就行。
三司出师未捷,满腔怨愤只能磨刀霍霍向军器监。
九寺五监之一的军器监,部门品阶本身低于三司,又被人抓住小辫子,只能老实立正挨打。
消息到这份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白湛盘着腿坐在杜乔院中刚晾干的炕上,“据说吴七仰慕华山风采,剿匪期间特意改道华阴,登高望远之时,发现山谷中藏有一股私兵。”
今天本来是点火试验的,白湛拍拍炕面,丑是丑点,胜在暖和。
白湛年轻不怕冷,不代表喜欢受冷,“还是那位李师傅的手艺?”
杜乔点头,“嗯,这会还在玄玉家呢。”
李君璞单身汉一个,不代表他要铺的炕少,工程量大着呢。
白家只有白隽所在主院主屋底下有地龙,其他人冬天不是靠火盆熏笼,就是靠一身正气。
白湛:“李家做完了,去我院里,还有高家、徐家。”白秀然即将出嫁,在徐家也不能受冷。
李君璞:“我让管家同李师傅说一下。”又来活了。
徐昭然顾不上白湛擅自给自家加炕的想法,说道:“世子不似爱爬山的人。”
西岳华山天下险,从段晓棠以往提过的只言片语来看,吴越绝不是爱行险的人。
白湛这样的体格和性情才像。
李君璞:“如果行军路线由晓棠规划,以她的性情,绝对会将关中每一个郡县都走一遍。”
李君璞的口气绝不是段晓棠之前主动透露,只是猜测。
孙无咎:“玄玉,怎么知道的?”
李君璞肯定道:“因为如果是我,也会这么做。”
在这方面他俩是同一种人,求全责备,又有一种关久了忽然能出去放风的愉悦感。
孙无咎放弃深究,脑回路不通就不通吧,没必要人人心有灵犀。
徐昭然:“或许这才是他们到华阴的理由。”过去走走看看。
否则一支专职剿匪的军队,为何会跑到一个上报无匪情的郡县。
结果土匪没遇到,遇见私兵。
孙无咎嘟囔道:“其实我现在都没明白,世子怎么就当机立断扑过去了。”
一千人对七百人,看起来纸面实力颇丰,但右武卫是客军,人生地不熟,谁又知道华阴当地情况如何。
杜乔:“因为他姓吴。”是国姓是宗室,是未来掌兵的王爷,注定要为这个朝廷流尽最后一滴血。
李君璞:“华阴再往前是潼关。”
单以地域论,关中是皇室的后花园。
段晓棠曾经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无论是打算出关还是开关引兵,都是对朝廷莫大的挑衅。
“私兵”的定性一出,明晃晃指出,有人对皇帝屁股下的椅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孙无咎摇晃脑袋,“连床弩都弄出来了,听说差点射死右武卫一个校尉。”
杜乔:“他们那一路里有校尉?”
徐昭然:“王爷得信后派昭武校尉领兵两千去华阴。”
宁岩就是那个一上场差点挂掉的倒霉蛋。
这也解释,为何中途给范成明升将,三千兵马,时也命也!
白湛:“我好奇,中间这几天里,怎么靠一千兵马稳住整个华阴?”
从宁岩的遭遇来看,华阴暗伏其他反叛势力,且实力不弱。
吴越若是知道白湛的疑问,只会告诉他,靠自己坚持苟道,靠范成明的蒙汗药,再加一点运气。
感谢大吴落后的通讯条件。
孙无咎:“当地士族?”
杜乔:“地方官员?”
孙无咎:“三司的人一到当地,把华阴大大小小的官全抓了,提去过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那他们应该没审出要害人物,不然长安三司怎么全朝着军器监使劲。”
几人中,尤其是白湛、徐昭然和李君璞,现在能坐在这里畅所欲言,只能证明一件事——他们的家族和华阴私兵没关系。
所以自然而然的好奇,背后是哪位胆大的奇人。
动辄灭门的猜测,没人会说出口,只能暗自在心里琢磨。
白湛肯定白隽心里肯定有谱,朝中一个个高官显贵,每个人名字背后都有和华阴私兵关联可能性的数字,区别只在大小。
但这种事连儿子都不能轻易透露。
白湛好奇最终的结果,“朝中这次派去之人如何?”
孙无咎:“领头的是大理寺少卿,二郎,上回处置祝娘子遇袭之事,我最后请的就是他。”
沽名钓誉,爱惜前程。用对了地方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但处置华阴私兵一事,总差两分意思。
杜乔:“祝娘子何时遇袭?”
“早几个月前的事,那时候秦仲行他们还在长安呢。”孙无咎摆摆手,“已经不成问题,祝娘子自己把仇给报了。”
主犯秋决,全家流放。
不得不佩服祝明月心理强大,而且有仇必报。
那恶少叫什么名字,忘了,现在应该满月了。
不,他应该在十八层地狱里受苦偿还罪孽,怎么可能投胎呢。
比起长安满天飞的小道消息,当事人之二的刘洪成和法依则两支联合商队还在路上慢慢走着。
一来之前人手大量损失,在朝邑招人买人耽搁两天时间,二则大批货物,行程自然快不了。
两家一个在东市一个在西市,行当不同,谈不上竞争关系,共过患难,感情自然比往常亲近两分。
你帮我看着点货,我帮你牵着点马,搭把手的事。
走到朝邑境内,再顺着商道往长安方向走,明显感觉路上行人变多。
不仅是商队,还有那种零星几个,一看就是一家子出门探亲的都多了。
趁着午间休息,刘洪成法依则与同在一处饮子棚休息的路人说话。
刘洪成:“我们过关到朝邑境内,发觉同以前大不一样。”
法依则直白多了,“比以前人多了。”
路人见他俩身后成群的骡马,大批的货车,晓得是往长安的大商队。
油然生出一股荣誉感,“你们不知道吧,河间王世子领兵把关中的土匪剿了,现在大家都敢出远门。”仅限于关中地区。
“那句话怎么说的,虎父无犬子。”
吴岭统帅的是几万人十几万人的大部队,吴越的一千人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但架不住剿匪和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
而且他一路真的清剿干净,不似往年,剿匪做做样子,只管把功劳捞够,还把地方闹得鸡飞狗跳。
许多郡县衙门,还是等到山寨被攻破后,成串的俘虏送到衙门后,才知道军队过境,河间王世子驾临。
端坐衙门什么都不用做,功劳从天而降。
吴越的做法对关中大多官员都是极友善的,只有华阴栽了,那是他们自己作死。
刘洪成:“世子好人呐。”
说什么英明神武、勇猛克敌都是虚的,不如一句“好人”评价来的直观。
虽然到了吴越的地位,被人夸“好人”,感觉怪怪的。
但刘洪成长期混迹市井,“好人”还是一个朴素的词汇。
路人附和道:“是啊,你看现在那些跑商的,走亲的,都趁着好时候出门呢。”再往后天气冷了,可不好出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今长安之外的关中,呈现一种“病态”的繁荣,人人争分夺秒,怕这样的日子很快过去。
路人:“两位东家往哪儿去呢?”
法依则:“回长安。”
路人提醒,“你们回去的时候,往北走一点,我亲戚说,那一片地方世子清剿过,保管没匪盗。”
大致方向与段晓棠规划的路线一致。
刘洪成拱手道:“多谢老丈指点。”
进了城,商队在客栈中安顿好货物。刘洪成和高德生、何金三人一路打听慈幼院的地址。
何金跟上的理由说的直白,“那都是我兄弟的人,我得去看看。”
地方的慈幼院大都只有一个架子,几块破瓦遮身,给的米粮不够果腹。
刘洪成站在一片“危房”面前,脚步踌躇,对门口牙都快掉完了的老大爷道:“老丈,我受人之托来接人。”
门房老大爷颤悠悠道:“接谁?”
刘洪成从怀里掏出名单,念道:“刘三妹、赵六娘、周氏。”
门口几个都是强壮的男人,门房不肯让他们进去,“等着,我去叫人。”拖着瘸腿一步一步往院子里头挪动。
不多时,院子里跑出来一个女人,头发毛糙面色枯黄。
双方都有些陌生,隔着大门,刘洪成先打破沉默,“我们是受段司戈托付的商队,带几位娘子去长安。”
刘三妹并没有放下戒心,反问道:“信物呢?”
高德生从怀里掏出段晓棠给的荷包,红色的布面,熊猫抱着一只藤球玩,看着很是喜庆。
刘三妹点点头,显然信物没错。
刘洪成:“不是三人吗?”
刘三妹:“另外两人,一个嫁人,一个去大户人家当乳娘。”
刘洪成等人再不来,刘三妹也快坚持不下去。
院子里要不是她这样孤苦的女子,再就是被丢弃的婴儿,或者行将就木的老人。
总之,每一个都是被社会定义的弱者,命如残火随时熄灭。
天气越来越冷,院子里三天两头死人。
脱离匪寨朝不保夕的日子,但再在慈幼院待下去,她不是被吓死就是要疯了。
刘洪成:“娘子是哪一位?”
“刘三妹。”
刘洪成:“刘娘子可还愿意去长安。”
刘三妹忙不迭点头,“我愿去。”
刘洪成:“我亦姓刘,明早卯时从西城门离开,娘子可来汇合,过时不候。”
刘洪成对带人进京如此上心,除了报答段晓棠的恩情,也是求一道护身符。
掺和进私兵造反的是非里,有的人为防止走漏风声,将活口不分良恶全杀了的都有。
吴越和段晓棠不光救了他们,还抬一手,保了一把。
法依则这些人胡人感受不深,大不了回老家便是。但刘洪成祖祖辈辈在长安,他必须回去。
只不确定回去后下场如何,越国公府会怎么处置他。
自问这些年东奔西走为主家贡献不少钱帛,但事到临头,若为了不沾染是非,弃卒保车不是做不出来。
尽心尽力帮段晓棠,也是为了给自己加一张底牌。虽只是一个八品将官,但他是吴越的心腹,扯虎皮做大旗不是不可以。
第二日清晨,天色还没完全亮,刘三妹背着一个薄薄的小包袱,站的位置离城门兵丁不远,细伶仃的胳膊紧紧抱着自己,企图能获得更多温暖。
她不知道前路如何,只知道这里没路了。
眼睛不错的盯着经过的每一队商旅,生怕错过刘洪成一行人。
终于叫她等到了。
急冲冲跑到刘洪成的马车旁边,高声喊道:“刘东家,我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洪成微微颔首,转头向高德生吩咐道:“德生,到后头车上,给刘娘子找个空位置。”
午间休息的时候,刘三妹默默坐在一个角落,怀里紧紧抱着小包袱。里头有几块干粮,都是平日省下来的。
她不知道长安还有多远,几块干粮够不够,但路上可以挖野菜,应该够吃。
中午,其实可以不吃的,其实也不饿……
高德生分完中午的干粮,最后走到刘三妹面前,递上两块干饼。
刘三妹没有接过,反而万分警惕起来。
高德生无奈道:“吃吧,你们一路上的食宿费用,段司戈付过了。”
刘三妹小心翼翼接过干饼,迟疑道:“你们?”
高德生解释,“路上可能有其他娘子加入。”
具体什么娘子,高德生没说,但他相信刘三妹清楚。
何金走到旁边,对刘三妹大声道:“路上要有人欺负你们,跟我说,我去教训。”
见刘三妹有些被吓到,何金进一步解释,“段司戈,是我过命的兄弟,他托我路上照应。”
高德生微微点头,这是名副其实货主派的监工。
何金的武力他们都知道,有他在前头挡着,商队中没人敢伤害这群女人。
见过刘三妹的长相,何金晓得段晓棠不是出于怜香惜玉。
想到后来提及的“五娘”,大概猜出这是段晓棠的心结或者说心魔。
许多人若是想度过此“劫”,要么给佛镀金身,造佛窟,再次也要添点香油钱。
段晓棠不同于寻常,她拉一把这些有同样遭遇的女子。
何金虽不理解这种敏感细腻的情绪,但既然是段晓棠选择的“渡劫”办法,自然全力支持。
刘三妹低声道:“多谢。”也不知谢的谁。
等何金和高德生离开,刘三妹立刻抱着干饼啃起来,有点干有点噎,但可以吃饱。
晚上入住一家路旁的客栈,刘三妹孤身一个女子,不能像伙计们一样滚去睡通铺,只能单独开一间房。
商人锱铢必较刻入骨髓,虽然开的不是高价的上房,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钱,还是觉得心疼。
夜晚一群胡人在客栈外空地上点燃篝火,喝酒唱歌跳舞打架……兴致来时连衣裳都脱了。
刘洪成站在远处摇摇头,这是他和法依则同行以来,每一晚都要经历的。
你们胡人真是不讲究,难怪段晓棠明明和何金交情深,都不敢把人交给你们。
路过有“活镖”的城池,刘洪成将刘三妹一起带上,队伍中有女子,能让其他女人打消部分顾虑。
清早再在城门口接上两个人,刘洪成略微满意,晚上的房费不算浪费了。
一路上刘洪成对这群女人的表现很是满意,不赌博不喝酒,不打架不生事,还不会进城起花花肠子想着去哪里松散松散。
闷头干活,遇上上坡,一样推车,遇上下雨,着急忙慌到处找油布给货物盖上……比那帮伙计省心多了。
连着走了四五日,一路平安无事,法依则反倒有点不习惯,“真没土匪啦!”
刘洪成:“你想遇到吗?”
法依则急忙摇头,“不想。”
这件事对长期跑商的人来说,影响甚大。
最简单的,路上安全有了保证,商队中的护卫数量减少,可以增加更多运货的脚力。
但目前这种情况仅限于关中,出关还是老样子。
若哪天段晓棠要出关剿匪,尤其是往洛阳方向。法依则可以提供一路上的匪盗窝点,那帮土匪富得流油,他知道的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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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金问清楚刘洪成何时送这些女人走,日近中午,刘洪成不可能再去主家,答道:“回铺子把货交给我儿子处置,晚些时候就把人送过去。”
何金:“我和你一起去。”送佛送到西。
刘洪成知道胡人一根筋,“成。”
七八个衣裳破旧的女子各自抱紧自己的包袱,另一只手握住旁边同伴的手。
长安的车水马龙似乎和她们没关系。
商队缓缓驶入东市,进了刘记商行的院子。
刘家娘子出门迎接自己的丈夫,随即看到车队末尾站起几个女人,“这是……”看样子不是姬妾,暂时不用发火。
刘洪成:“给人押的活镖,待会送去。”
刘洪成留下另一个幸存的管事和儿子交接货物,高德生赶过来一架空马车,让女人们坐上去。
刘家娘子见刘洪成跟着转身,心疼道:“你刚回来,歇一歇,让德生去吧。”
刘洪成没法解释里头的细节,“我得亲自去。”
刘家娘子见状知道事关重大,不再挽留。只道:“早点回来。”
一行人从东市出来,一路往南走,终于到昭国坊。
但昭国坊这么大,他们不熟悉,进了坊门就抓瞎。
刘洪成:“段司戈,有没有说过恒荣祥做什么营生的?”
女人们七嘴八舌说着,“做的是羊毛生意,把羊毛纺成线。”
“手巧的可以织毛衣,手笨的可以纺羊毛线,再不济还能洗羊毛。”
刘洪成脑子没转过来,羊毛编织,听起来像是胡人做的生意,该在西市,怎么来昭国坊?
高德生拦住一个路人,“郎君打听下,恒荣祥在哪儿。”
路人转身,“顺着这条路走不了多久,门脸最阔气的,”拉着高德生往路边上站,斜着往前头指,“看见没,那一溜儿砖瓦房的,就是恒荣祥。”
自从恒荣祥开业,坊里的女人要不进去干活,要不在外头做兼职毛衣工。
高德生打听到路,回来道:“就在前头,不远。”
走到恒荣祥门口,何金仰头望着店铺门头的牌匾,只认得最后一个字,“是这里没错吧。”
出来进去的许多多是女人,在何金印象中,一般只有布庄脂粉铺子才这样。
高德生进了最边上的一间铺子,这里不卖货,专门收毛衣。
祝三站在柜台后,仔细检查每一件毛衣,确认没有瑕疵,道:“基础毛衣,没有问题。”转身从钱箱里取出铜钱,“三十五文,刘嫂子,你数数。”
祝三:“押金退吗?”
“不退,留在柜上。”刘嫂子一枚一枚数着铜钱,数完了,抬头问道:“祝管事,现在有什么活计?”
祝三:“嫂子,你做了有一段时日,长款毛衣能织吗?”
刘嫂子知道长款价高,问清楚款式尺寸,看过样品,领了毛线装在袋子里离开。
原先的押金不退,继续在柜上存着,哪日不做了再取出来,每回交收麻烦。
刘嫂子隐约听见种说法,真假不定,有的女人在家藏不住钱,怕被人偷去喝酒耍钱,索性来恒荣祥交押金领两团毛线走。
有空打两针,织好毛衣换钱作日用,押金存在柜上当私房钱,是娘几个最后的退路。
也不知哪个聪明人想出的法子。
若连押金都交不出来,那就趁着空闲时间,来恒荣祥在教习眼皮底下做,什么时候把押金攒够,再把毛线带回家里。
刘嫂子觉得这活计好得很,既能照料家里还能挣钱。
虽然每回来交毛衣领毛线的,都只有刘嫂子一个人,实际上毛衣是她和女儿一起打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刘嫂子听说过“私房钱”的说法,也试过要回押金,只要本人拿着押金条子来,没二话说退就退。
如果把家里几个孩子的人头都算上,押金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但刘嫂子按捺住了,谁知道恒荣祥往后会怎样,先看他一两年。
高德生站在旁边看完整个交易过程,隐约明白恒荣祥做的是一种衣裳生意。
祝三将毛衣折好,转身放在身后的货架上。继而招呼起高德生,“郎君,所来为何?”
他这里少有男子来,更何况青壮男子。
段晓棠只让他们送来恒荣祥,没指名道姓找谁做交接人。
高德生从怀里摸出熊猫荷包,“祝管事,有一位段郎君让我们东家送人过来。”
祝三交待旁边的小伙计,“你看着点。”急忙从柜台里出来,“人在哪儿?”
高德生往门口一指,“在门外。”没想到妻子绣的荷包真有用。
祝三疾步出门,女人们已经下车,站在车架边,抬起手指数了数,“八个,”转头对刘洪成道:“多谢东家,请随我来。”还有人头钱要结。
何金越看越人眼熟,试探问道:“祝三?”
祝三听到人喊自己,转身看到旁边的高大胡人,何金一路风霜,五官被胡子遮住大半,仔细看还能看出模样。
祝三兴奋道:“何金大哥。”
两人抱在一起,何金把祝三抱起来转了一圈才把人放下。“长高了!”
祝三有些羞涩,“长了一点点。”
何金:“段兄弟说你现在做管事,原来是在这里。”
祝三:“跑跑腿而已,何金大哥,你在哪里遇上段郎君,她还好吗?”
说完也没冷落刘洪成等人,将人往铺子后头带。
何金:“在朝邑遇上的,看着可威风了。”
一路上刘洪成三令五申,让两支商队的人咬死了,他们走的是朝邑道。
进到后院,祝三将人带到徐达胜屋子前,“掌柜的,段郎君托商队送人来啦。”
段晓棠通过商队送人回来,有时候两三个,多的十来个。
给徐达胜带来一点灵感,这些走南闯北的商队什么货都能带。
往北的可以带羊毛卖毛衣,往南的没羊毛,也可以卖毛衣嘛。除了岭南那种四季皆热的地方,他们恒荣祥的毛衣,哪里去不得。
于是每一支送人回来的商队,徐达胜都要亲自见过,一来问问段晓棠的情况,二来套套交情表达感谢,三也是最重要的,卖毛衣收羊毛。
虽然今年他们的成品毛衣供应不上,但商队不只走一回。今年不行,明年也行。
徐达胜没想到会见到熟人,“刘东家。”
刘洪成认得徐达胜,商行附近某家绸缎铺的二掌柜,但看现在做派,转正了。笑道:“徐大掌柜。”
徐达胜携着刘洪成的手进屋,“没想到是你送人来,这一路顺利吗?”
刘洪成:“还成,一路上的匪盗都被清剿,走的畅快极了。”
徐达胜:“和段郎君在哪里遇见的?”
刘洪成:“朝邑,那时刚过关。段司戈知道我们刘记商行信誉良好,方才将人托付。哪知道这里是老弟你主事。”
刘洪成从高德生手里接过荷包,荷包里头有段晓棠写的名单,
递给徐达胜。“一些女子有出路不走了,一共带来八个。”
徐达胜验看信物和字迹无误,吩咐道:“祝三,去账房支钱。”转头再对刘洪成道:“知道你做惯大生意,看不上小钱。但这些是我们一点心意,务必收下。”
刘洪成等人进了店铺后头,看到许多女子在院中走动。徐达胜一点前因后果没问,直接付钱,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三将八百文钱放在托盘上送进来,刘洪成点点头,高德生收下。
徐达胜:“曾娘子出门,祝三,请何娘子过来带人下去安置。”
祝三跑去毛衣房将何春梅叫过来,然后同何金找块地方聊天。
何春梅走到女人们跟前,“我姓何,叫何娘子或者何管事都行,跟我来吧。”
刘洪成坐的位置刚好能看到门外,女人们被一个女管事领走。越看越有些眼熟,“德生娘子?”他真不知道何春梅的名姓。
扭头对高德生道:“德生,你娘子好似在外头。”
高德生斜着头看出去,没看到人,但刘洪成不可能认错,提脚就往门外走。
恒荣祥不做刺绣生意呀!
高德生前脚出门,徐达胜后脚追上去,他现在这根神经可敏感的很。
作坊里这批女工的来历终究还是走漏一些风声,有男工想占点便宜,不敢真作出丑事来,只言语上轻佻下流。
女工气性大闹出来,正被祝明月撞上,问明白缘由,不再继续追问细节。
二话不说,直接开除男工,好生安抚女工。
将所有的工人伙计,召集到一起,祝明月表明态度,“我只说我的准则喜好,绝不容许这样的事。”
“端谁的碗服谁的管,你们在恒荣祥做事,就要顺我的心从我的意。我管不了生死,但可以决定砸谁的饭碗。”
“说话动作之前,脑子里最好想清楚了。”
祝明月的做法简单粗暴但有效,道德只能约束向往道德的人,但权势几乎可以束缚一切妄念。
顺我者昌逆我者炒鱿鱼。
多少人对上司比对家人上心,奉承上司的话一套接一套,却不肯对家人多一句关心。
徐达胜可不敢想,高德生跑过去“骚扰”何春梅,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有人说把女工全赶回家,换成男工不就没这些麻烦吗。
徐达胜嗤之以鼻,不说毛线本属于纺织行业,女人更擅长。再者用得久了,也知道女工比男工听话干活好管理,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退一万步,出面管事的东家祝明月是女人。徐达胜背后的东家白秀然是女人,把娄禀劈成三份,两份属于孙无忧,剩下的一块才是孙无咎的。
恒荣祥大半壁江山都是属于女人的,徐达胜肯定,他们要是敢在这种事上乱开口,立刻会被祝明月赶回家吃自己,然后在主家落一个办事不力还丢脸的印象。
徐达胜还没追上来,祝三看到不对,立刻跑过来,拦在高德生同女人们中间。“郎君,有事么?”
高德生看背影愈发肯定前头的是何春梅,微微喘着气,“那是我娘子。”
祝三不信,人是段晓棠让送回来的,里头怎么可能混进高德生的娘子。
徐达胜反应快些,见何春梅剥开人群上前,“何娘子,这是……”
何春梅点点头,“是我男人!”大庭广众下不可能做些其他的,只看到胳膊腿俱全,“回来就好。”
徐达胜同后头跟过来的刘洪成,笑道:“刘东家,原来我们是一家人。”再对何春梅道:“你们夫妻长久不见,好生说说话。女工交给其他人带去安排。”
何春梅醒过神,“掌柜,没事,我先带他们去宿舍。”几个男管事不进女生宿舍,其他人对宿舍的安排恐怕不大清楚。
转头再对高德生道:“你等等,凤金凤银也在作坊,我把她们叫过来。她们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高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高德生还没反应过来,何春梅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恒荣祥的管事,就只能看到远去的背影。
刘洪成也没想明白,段晓棠知道何春梅和高德生的关系,却只说是曾经给家里做活的绣娘,她不知道何春梅来作坊做活,还是准备给夫妻两一个惊喜?
转眼间,高凤金高凤银两个小姑娘,从院门过来。远远见着高德生兴奋得扑过来,“爹爹,爹爹!”
高德生身上有伤,只能将两个女儿揽在怀里,不敢像往常一般,把女儿抱起来。
上下打量两个女儿一遍,高了胖了,连脸颊都有肉了。
刘洪成感慨道:“我接段司戈单子时,可没料到有这样的缘分。”转头对徐达胜道:“徐掌柜,恒荣祥做的什么生意,能不能详细说说。”
徐达胜将人往前头店铺引,“我们卖的是毛衣毛线,是一种御寒的衣物。知道你走南边,这东西南边也能穿。若是看得上,下回带几件。”
高德生回来,何春梅自然带着女儿搬回家里。
晚间夫妻俩将女儿哄睡,何春梅解了高德生的衣裳,看见身上裹着的绷带。
联想到丈夫所在的商队和段晓棠,哪里会那么刚巧碰见。何春梅:“遇上土匪了?”
高德生点点头,系上里衣,“刚过关遇上的,幸好段司戈认出凤金绣的荷包,救了我们一行人。后来顺着她的指点走道,再没遇见过。”
何春梅:“要不别出去了,这次是运气好,你要有个万一,我们娘仨怎么活!”
“我在作坊做事,赚的不少。加上以前攒的,可以去外头买个小房子。”
高德生天人交战,“还没分家……”
“那我大闹一场,闹到分家。”成日见祝明月做事,何春梅明白一个道理,名声什么都不是,实惠最重要。
高德生:“看东家的意思,最近不会出远门,我都在家里。”
何春梅打定主意要一家人搬出去住,她带着女儿在恒荣祥和曾秋娘挤一间屋子,都觉得比家里自在。
出门是人人敬重的何管事,不用听人夹枪带棒指桑骂槐。
刘洪成回到家里,细细向儿子打听近日长安的风声,待听到三司派人去华阴查私兵之事,长安也在猜到底哪位不要命干的。
刘洪成知道这事包不住了,和妻子儿女交待清楚家中事务,次日急急赶往越国公府。
高门外派的商户通常一年交一次账,不年不节的接到刘洪成拜访的帖子,越国公府的管家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刘洪成只用一句话,就把自己送到越国公宋道怀的书房,“小的刚从华阴回来。”
宋道怀静静听着刘洪成讲述一路的经历,原先只知吴越在华阴撞上一伙私兵,至于怎么撞上的,带兵剿匪满关中乱窜刚巧碰上,或者如外人猜测,仰慕华山风采。
宋道怀从未想过其中有自家的事,还是开端之人。“世子知道你是越国公府的人吗?”
刘洪成:“世子后来将我等召去问话,问过各家背景,录下口供后,就让我们回营地待着,不同外界接触。”
“不过,小的在山谷中从未透露过。”
看山谷私兵的架势,刘洪成哪敢透露他和越国公府的关系,怕是死得不够快。
宋道怀:“谷内有活口吗?”
刘洪成:“天明时世子率军从正门攻入,小的带领商队幸存的护卫反抗,加之天上全是箭雨,没人跑出去。”何况后头王府护卫顺着小道出去搜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即使侥幸投降,人也被世子牢牢扣住,日夜审讯不停。”
宋道怀这时才明白,为何吴越能凭一千人控制华阴的局势。山谷私兵覆灭的消息根本没传出去,华阴境内其他反叛势力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宋道怀:“见过三司的人吗?”
刘洪成:“小的要是见过三司的人,哪还能回长安。许是看在你的面上,援兵一至,世子就把几支商队的人都放了。”
“现在想想,三司大概是混在援兵中一起来的。”
宋道怀:“洪成,你觉得世子有没有拿到证据?”
刘洪成:“不知,我们自从脱险,就一直被看守起来直到离开。”
透露一丝消息,“不过世子军中,有一位范将军,从始至终没露面,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宋道怀:“范将军?攻打山谷的时候也不在?”
刘洪成:“不在。”
一位将军,本该亲临战阵,保护吴越的安危。什么事情更重要,需要他抽身?
宋道怀抬手,“先下去吧,回去好生休息一阵。”
刘洪成知道今天这一关,自己算过了。
次日何金和法依则到胜业坊,五谷豆坊的说法对他们而言有些拗口。
何金直接学着段晓棠交待的说法,“做豆腐的在哪里?”
一坊之内不一定只有一家豆腐店,但在胜业坊只有一个答案。
路人暗道,连胡人都愿来买豆腐,指路道:“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走到第一个路口,就是五谷豆坊。”
两人施施然走到门口,何金仰头道:“又是一间大铺子。”比他们在西市的香药行阔气多了。
祝三在店铺里头帮忙装货,见着何金两人过来,立刻招呼道:“何金大哥,你们来啦!先去后头坐一坐。”
何金两人被人引到后头,过了一会,祝三方才进来,喝一口水,“早上这会正是忙的时候,慢待了!”
何金也是做生意的,当然知道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你在这边也是管事?”
祝三摇头,“临时搭把手,我和家人晚上住这儿,顺便帮祝娘子她们守夜。”
何金:“这也是祝娘子的产业?”
祝三:“嗯,我们去找杜郎君吧,他们都住在胜业坊。”
祝三带着两人顺着店铺后面的廊道走到医馆后门,考虑里头多是女病人,没随意进去,只让朱淑顺将林婉婉叫出来。
林婉婉掀开门帘,冲着何金挥挥手,“嗨,何金,好久不见!”
何金:“林娘子,好久不见。”
林婉婉对祝三道:“我还有两个病人,要等等,你们先过去。”
祝三:“行。”带着何金两人从医馆旁边的门出去。
绕出来是大道的支路,法依则抬头看到牌匾上“济生堂”三字,“医馆啊!”
何金知道林婉婉是大夫,但没想到她能在长安寸土寸金的地方开医馆。
祝三与有荣焉,“林娘子如今在长安亦是小有名气,不过她这里多是女患。”
何金:“女患?”
祝三:“就是女病人,女病人和女大夫更没有顾忌。”
何金:“这地方比恒荣祥还大吧。”刚刚看到院子里很多人。
祝三:“论地盘还是恒荣祥更大,胜业坊离东市近,地价比昭国坊贵一倍多。”
法依则平时活动范围多在长安县西市附近,对万年县的情况并不清楚。
三人一路走一路聊着长安的地价房价,得出统一观点,东西市的地价真贵。
刚进入三巷,迎面见李君璞骑马出门办事,祝三道:“李二郎君。”
李君璞微微颔首,看见身后两个胡人,“朋友吗?”
祝三:“在武功认识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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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人走远,何金问道:“这人是谁?”
祝三小声道:“段郎君杜郎君的朋友,万年县尉。”
法依则颇有些失望,要是他们长安县尉就好了,殊不知李君璞也挺想去长安县做县尉的。
祝三拉响西院的门铃,杜墨开门,“祝三郎,”转身冲着里头喊道:“郎君,客人来啦!”
杜乔和祝明月一道出来,何金有些误会两人的关系,“你两……”
祝明月笑着解释,“我住隔壁院子,正好借着长林的地盘,见一见老朋友。”
“我还以为……”何金尴尬地挠挠头,“难怪段兄弟说你们住的不远。”
杜乔招呼人,“快进来坐,”看见何金旁边的法依则,“这位是?”
何金:“我堂兄法依则。”两人堂表关系都有,但不是堂兄弟更显得亲近吗。
法依则:“我汉名李永财,在西市做香药生意。”
若是汉人,说不定还要好奇堂兄弟为何姓氏不同。但二人出身胡人,取汉名只是为了融入当地生活。
不过一个“金”一个“财”,意愿清楚明白。
祝明月惊奇道:“香药生意呀,正好要买些香料,总遇不到好的。李东家有哪些香药?”
法依则:“安息香、丁香、西香、茅香……常见香料都有的。”
祝明月问明白他们店铺名字地址,约定下次去看。另外问道:“李东家可曾听闻过白叠?”
法依则:“白叠布?”
祝明月:“对,我想找它的种子,你在西市人面广,能不能帮忙打听下。”
法依则:“没问题。”
另一边何金打量整齐的宅院,“大吴做官的待遇这么好?”
杜乔笑道:“租的,小两进的院子。”靠近何金小声道:“本来租不起,但我不是考试得了头名么。主家两个儿子也是读书人,降价出租,才能住进来。”
祝三:“千金买邻。”
何金:“读书不仅能做官,还能住便宜房子!”
这点生活中的小心得,无形中拉近几人因阶层差异生疏的关系。
杜乔:“书中自有黄金屋。”
祝三何金齐齐摇头,这黄金不要也罢。
诸人坐定,祝明月问起段晓棠的情况。
何金只隐下华阴,问就是在朝邑,问就是青衣盗,其他细节倒不隐瞒。
何金:“我后来才知道,她是趁夜从悬崖上滑下来,后头又从悬崖上攀爬逃走。”
法依则:“段司戈把我敲醒,说是何金的朋友,我还迷瞪了许久。”
要知道何金前前后后换过好几个汉名,法依则平时只叫他“吾日耶提”。
要不是太爱金子,觉得和自己汉名“永财”登对,方才留心记下来。
不过从今以后,何金的名字应该固定下来了。照占卜该怎么说呢,遇难呈祥。
午饭是从春风得意楼送来的,考虑到何金他们的口味,多是炙烤类的肉菜。
没办法,几个人的厨艺,凑不出一桌子菜。
林婉婉夹一块孜然羊肉,笑道:“还记得我们在武功请你估价那面琉璃镜吗,在长安重新遇见了。”
何金奇道:“是吗?”
林婉婉没透露那是徐家的聘礼,“商家在外壳上镶金包玉,现在的买家花了两千五百贯。”
何金咂舌,“长安人真有钱。”
哪怕何金和法依则收着来,也把祝三喝趴下,杜乔喝的晕头转向。
傍晚时杜乔从床上醒来,问杜墨,“客人们呢?”
杜墨:“都送回去了。”
杜乔捂住额头,发誓以后再不和胡人拼酒。
昨天祝三过来说,何金在路上碰见段晓棠,还帮忙护送一些女子回来。
祝明月和杜乔立刻发觉不对,时间对不上,再问过新来女工们的获救的时间,商队的行程中少说有六七天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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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匪盗根本不需要段晓棠趁夜悬索打探情况。
何金的商队不是被土匪而是被私兵打劫。
段晓棠他们最开始,真的是去剿匪的。
大朝会上,冗长的廷议是恰到好处的催眠神曲。白隽半阖着眼养神,心底想着烤羊、烤鸡、红烧肉……
忽然被一阵“陛下,臣冤枉”的聒噪声音吵醒。
往大殿中间一看,大理寺卿站着,旁边跪着一个国公,两个郡公。
白隽再往前看,排在他前头的人不多,皇室的亲王郡王,再往下第一个外姓人是杨胤。
偏偏吴岭和杨胤两个实权人物面上都没有特别的表情。
白隽手肘捅一捅隔壁的同僚,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同僚:“大理寺卿言称,军器监工匠丢失,前后经手的官员,与这三位过从甚密。”
三司棍扫一大片,要求这几位配合调查。
朝中哪位官员背后没有一些关系,哪怕低品的寒门官员,也和朝中高门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假若杜乔某一日犯事,照大理寺的算法,白家也脱不了干系。
三司无能,查不出幕后势力,只能将水搅乱。
三人中宋道怀官品爵位最高,反而是最镇定的人。首先他肯定华阴私兵和自家没关系,然后他是受害者。
谁能比他冤枉!
吴越录过刘洪成等人的口供,但宋道怀不确定,他有没有将这份口供上交。
吴越没让商队被三司过堂,是放了他们一手。刘洪成没回来以前,宋道怀真没考虑过吴越到底是如何发现私兵的,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私兵本身吸引过去。
算了,火烧到自己头上,哪管得了其他,死道友不死贫道。
宋道怀:“陛下,臣那不成器的儿子不过和军器监的主事喝过几场酒,就算过从甚密?那军器监上下日日相处,岂不成贼窝。”
“再者臣向来约束家中上下,不敢有不德之行,怎会与谋逆造反扯上干系。”
“那山谷私兵截杀的就是臣家的商队呀,二三百人转眼杀的只剩几十人。”
“哪有冲自家钱袋子下手的道理!”
我要是和私兵有关系,怎么会冲自家商队下手。逻辑上成立,但现实中尚有商榷之处。
宋道怀说法夸张,二三百人的是联合商队,不过他家在其中占比最大,只是任谁听来都会觉得他损失惨重。
其实这个自证站不住脚,假设私兵是宋家的。私兵和商队首领不认识,商队首领为了保命,绝不会透露他和宋家的关系。二人没有开诚布公的机会。
耐不住,宋道怀真是苦主。实打实损失了人命和财产。
没人追究宋家私下派人行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关键是山谷私兵的现身是因为其先打劫商队,究竟是私兵还是土匪?
然后被正执行剿匪任务的吴越撞上。
原先这内情只有皇帝、吴岭、还有三司少部分人知晓,加上三司本身没有提审过商队,只有吴越转呈的口供。
于是命运齿轮转动的背景,不过轻描淡写提一句。
不光白隽,朝堂诸公终于注意到各种案卷小道消息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吴岭知道其中一家商队有越国公府背景,吴越没折腾放他们走,不是看越国公的面子亦或单纯发善心。只是没想到千辛万苦回到长安,还被主家推到风口浪尖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杨胤面色微青牙齿紧咬,想起宋道平对自己堂兄的评价,无德无行,窃据高位。
白隽事不关己,险些笑出来。私兵出去打劫,说出去能笑十年。
私兵,一要私人二要私密。跑出去打劫,不怕招人眼么。
没钱养什么私兵,管不住手下人养什么私兵。
原先还觉得是哪个胆大的,原来是傻大胆。
然后同情宋道怀一秒钟,流年不利呀!要不是先前结过一段梁子,非得给他介绍点灵验的寺庙道观,去去晦气不可。
吴越放商队走,当然不是特意发善心。坐在华阴县衙公堂后室后,面上没有表情,实际对三司的废物,尤其是庞谦内心咒骂不已。
行事毫无魄力,只车轱辘审有什么用。生生将华阴拖成一个泥潭,连自己也被绊在这里。
吴越:“他们呢?”
陈彦方:“范将军段司戈去校场带军士训练,庄参军出去补充物资。”不可能将吴越一个人丢在县衙,“宁校尉在衙中。”
吴越摆摆手,道:“他们都回来时,过来见我。”心里一直有个念头不通达,既然想不通,直接问。
华阴稍微稳定下来,段晓棠便带着人将校场收拾出来。县城的小小校和右武卫大营的自然不能比,训练只能轮流来。
不是段晓棠卷王上身,在外征战时刻不忘训练。二三营的辎重后续送来,单纯剿匪或者保护吴越的安全,不至于用这么多人和军械。吴岭大概有其他安排。
段晓棠能做的就是利用一切时间训练,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结束一天的训练回到县衙,简单擦洗后到吴越的院子里,没想到竟是最后一个到的。
人已到齐,吴越露出一丝私人情绪,“不能再在华阴待下去了。”
不只私兵的事情,更重要的是秋税。
范成明将县中上下官吏一齐放倒,照大吴县衙的运作方式,在其他时候,民间也能运转。
但该死是碰上秋税时节,县衙必须运转起来。庞谦无奈,只能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吏放出来,带着一班衙差下乡收税将功补过。
但县衙里的头头脑脑,加之当地大姓的当家人常被庞谦等人请来喝杯水酒,还是不能彻底稳定下来。
向华州求援,结果华州也被三司调查,吏员严重不足,自己用都不够。无奈之下,龚瑞一个清贵的御史干起催税的活。
幕后主使查不出来还能推说证据不足,但若税收不上来,耽搁皇帝建行宫征高句丽,才是会掉脑袋的大罪。
庞谦再度将主意打到吴越头上,吴越肯理他才怪,只说军队不可擅动,除非请来南衙或者兵部的调令。
旁边已经有一个粪坑,他嫌鼻子太灵敏再加一个吗。
华阴不是他的福地,此行唯一收获,只有七口铁锅。
吴越已经尽了身为宗室的本分,剿灭私兵维护华阴稳定。叫他去催缴秋税,没门!
催税从来不是好活,右武卫此行以来秋毫无犯,但真要放出去催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庄旭才是最紧张的,吴越若是点头,势必要出一个将官带队。
范成明不用想,宁岩和段晓棠是领兵的,只剩下搞后勤没本事的自己。
庄旭:“我们不是还要剿匪吗?”快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吴越也想继续完成他的剿匪任务,但此刻动不得,转而问段晓棠,“有件事想问问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背靠在椅子上,无奈道:“问吧。”
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前头有大雷。肯直言相问,总比暗地里瞎琢磨有进步。
吴越:“同时知道你和何金、高德生关系的人多吗?”
段晓棠理解吴越的未尽之意,挑眉道:“你怀疑白家?”
吴越沉默不语,一个故人之夫报信,一个患难之交作为内应,种种巧合,不得不怀疑是有人暗中操盘,将他们引到私兵所在的山谷。
至于是何目的,还没想清楚。
所以他放商队离开,并且暗中派人跟踪观察。现在还未有消息传回来,不如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段晓棠:“我和何金当初被困在同一个山寨,都是白家救出来的。不过我两在武功分开,不知彼此近况。”
“至于何春梅,白家姐弟两知道她这个人,但她的家庭情况,未必清楚。”
范成明眨眨眼,“何春梅是谁?”不是高德生么,怎么变成姓何的,听起来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段晓棠:“高德生的妻子,现在我家作坊里做活。”
庄旭暗道,段晓棠果然对别人的妻子比较关注。
段晓棠:“我问过何金近段时间的经历,以及本次行商的路线,没有问题。”
吴越:“高德生呢?”
段晓棠:“刘家商队的路线同样没有问题,两家互相印证没有矛盾。我以前只知道有这么个人,他的名字长相性情一无所知。”
吴越:“如果他主动告知他妻子的事呢,你会相信他吗?”
段晓棠:“我这人平时不算守规矩,但请试想一个普通男人,会主动告知他人自己妻女的名字、职业、家里的住址来让我辨认吗?”
吴越:“假如告诉你家住长安某坊某地,妻子姓何,是位绣娘呢?”
段晓棠:“我没去过他们家里,再者哪怕临终托孤或者面临刑讯,交待也不是这样的格式,太突兀。”
假如到那样的境况下,高德生也只会交待他的父亲兄弟,顶多提一句不放心妻女。
庄旭:“你不是通过荷包认出来的吗?”
段晓棠:“首先说明一件事,我认不出所谓的针脚绣法,认出荷包靠的是荷包上的图案,而非荷包本身。第二知道我格外在意熊猫的只有祝明月和林婉婉,她们不会背刺我。”
白家姐弟顶多知道她喜欢熊猫,却不明白背后的意义。
真要怀疑,何金的嫌疑比高德生强。
但何金的说法和各方都能对得上,嫌疑排除。
所以纯纯是一个巧合中的巧合。
段晓棠:“假设他们二人受人指使,那么幕后之人要能操控四支商队、山谷内的私兵,还要对我个人的交际、右武卫的行军路线了如指掌。”
除非开天眼,否则以当前的通讯条件,根本不可能将各方行动卡得如此严丝合缝。
宁岩旁听一切,现在才察觉吴越和段晓棠都怀疑过白家。只是段晓棠率先各方求证洗清嫌疑,吴越还在瞎琢磨。
由此同样是怀疑,段晓棠坦荡,而吴越显得多疑。
好在他这份怀疑没有影响到对段晓棠的信任,还愿意开诚布公地探问。
说起来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范成明和白家也不熟,关心的是别处,“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吴越轻声道:“等。”再等不到长安的命令,他可真要出去剿匪了。
华阴这倒霉地方不能再待,此地不宜久留,走为上计。
庄旭真怕自己被抓了壮丁,“能不能催催吏部,尽快派遣官吏。”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猛地拍一拍自己大腿,“可惜我不认识吏部的人。”人脉到用时方恨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其他人同样默然,你说南衙兵部还行,吏部算了。还不如让吴越多写信回去,让吴岭去催一催呢。
吴越:“我提过了。”
段晓棠倒是认识一个吏部的人,可惜官品太低。若是落到杜乔头上,能做到县令的位置,哪怕明知华阴是个烂泥塘,也愿意来闯一闯。
可惜烂摊子也轮不到他头上。
五人一块坐蜡,华阴境内的可疑势力已经扫清,如今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反而成了三司一行人。
他们是军队,不管民事,想把他们当枪使,没门。
庄旭:“世子,不如我同宁校尉出去走一遭,将附近的匪患扫除。”
吴越明白庄旭的顾虑,“放心,不会把你扔出去的。”
堂堂河间王世子,岂能任大理寺少卿拿捏,要人给人,要势力给势力。
吴越只是看起来面皮子软,又不是真泥捏的。
吴越:“明天我们去爬华山。”
范成明:“牺牲可真大。”
吴越:“晓棠不是在琢磨新的训练项目吗。”
段晓棠撇嘴,攀岩跑华山练,不怕死么。
陈彦方进门,“世子,王爷来信了,陈统领亲自送来的。”
吴越站起来,“快请进来。”
其余人识趣的退下,陈锋亲自来,所为绝对不小。
救兵来啦。
吴越:不用去爬山了。
庄旭:不用去催税了。
段晓棠:不用去华山练攀岩了。
范成明:我还欠着军功呢。
宁岩:终于能活动活动了。
陈锋进门行礼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匣子。吴越见到匣子眼中精光一闪,从脖子上取下一枚钥匙。
这是他和吴岭在离开长安前的约定,真正的密信装在匣子中,附有密文暗记,旁人擅自开匣,只会启动机关,将匣中信件烧毁。
吴越只在遇见山谷私兵之时,用过一回。
这回让陈锋亲自送来的密匣,里头装的又会是什么。
吴越看过密匣中信件,密文暗记字迹全部都对得上,的确是吴岭亲笔所书。
加之陈锋亲自送来,更不会有假。
吴越久久不说话,手指摩挲着信纸。
所有人都以为吴越会忍,但他没有忍。
所有人都以为吴岭不会忍,但他偏偏忍下了。
原来这才是他的父王!
吴越:“陈统领往后如何?”
陈锋:“随护于世子身侧,直至返回长安。”
吴越客气道:“接下来这段时间辛苦陈统领了。”
陈锋拱手,“但奉王命,谈不上辛苦。”
吴越心底暗暗琢磨信中提及的几个地名,有的郡县他们走过,有的地方还未踏足,原来竟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事关重大,不可能全权交给段晓棠来制定路线,手指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几个地方该如何勾连,
吴越心中有了腹案方才冲门外道:“彦方,让他们进来。”
将官几人重新进屋落座,吴越说出自己的决定,“收拾行囊,整军去同州。”
同州他们已经清剿过,为何还要倒回去。
诸人没有过问细节,陈锋来了,那带来的就是吴岭的命令。
“庄三,你同三司的打声招呼。”吴越格外交待,“只说在华阴盘桓日久,父王催问我进度,明日便拔营继续剿匪。”
陈锋未改换形容,三司的人万一认得他呢。
庄旭:“属下明白。”连目的地都不能透露。
庞谦等人一知道吴越要走,脑子都麻了。
华阴搞成这样,吴越抽身走了,他们怎么办?
私兵、谋反、秋税……哪一样都没理清楚,原本有吴越在前头担着,还能喘口气。
现在吴越领军命拔脚一走,岂不全成他们的责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徐文怀急问道:“庞大人,我们怎么办?”
吴越要领大军走,他们留不下,难得是往后怎么办?
庞谦早有计较,“把人犯带回长安,交由部中审问。”
怎么带,当然是他们自己带回去。
把华阴的烂摊子甩给华州,华州刺史虽然泥菩萨过河,到底没倒。支应不过来,还不会向吏部要求加派人手吗。
待吴越听到三司同样欲走,眼皮微微一抬,“陈统领,能和父王说一说吗,三司出京公干,尽量选派些实干有担当的。”
再来一回,哪怕性子和顺,也要变暴躁了,何况吴越本身也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应有之义。”陈锋也知道这回三司来华阴的人实在不靠谱,把吴越坑惨了。
只顾着让三司派人,没查验具体人员。
都说吴越在关中除了造反什么都可以干。但他不是没脑子的纨绔,不会自断后路。
军权自来敏感,河间王府立足的根本,就在于只统兵不理民政。
若想日后长长久久平平安安,绝不该碰地方事务。别说秋税,连相关的审讯吴越都没有参与,全由着三司几个混账自由发挥。
吴越兵法稀松,律法更稀松,但觉得换他来干,说不定早查出幕后主使。
拒不交代、装疯卖傻的,大刑伺候。
没点魄力瞻前顾后的人,不适合在三司,趁早滚去太常寺光禄寺这样的清闲衙门混日子吧。
次日清早,左厢军三营整军,打着剿匪的旗号离开华阴。
华阴普通百姓没有特别的感觉,除了刚开始三司人手困乏时出兵抓人,其他时候都是老老实实秋毫无犯。
华阴上层的人家几乎牵连其中,三千军马驻扎县中,富家纨绔、街头地痞都老实不少。
现在大军走了,也不知往后是福是祸。
同州之行到底隐秘,风声不容许走漏。
华阴之事在长安已经过了明路,三司的人带着一众人犯返京,许能等一干人全部关押进刑部大牢。
三司首脑真正开始审讯,与此同时,案件细节同样展露于人前。
比如华阴县衙上下诸人的口供,比如吴越和范成明怎样压下华阴各种暗涌,比如范成明在县衙的一番表演……
因其言论清奇思路大胆,金句频出,广为流传。
白隽手里拿着摘抄版本的口供,边看边笑,“华阴一起子人竟被糊弄过去,就这么栽了!”
白旻显然也是看过的,“一声姨夫一碗酒,一包蒙汗药放倒一个县衙。”
白湛颇有些不服气,“一个将军居然用蒙汗药摆平敌手。”不能堂堂正正么。
白秀然不屑道:“范二什么本事,让他同人比武过招么!”
白隽不由想到白秀然在太平坊外大发雌威,范成明是被揍得最狠的一个。
别管手段是否光明正大,至少目的达到了不是。付出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大的效果。
靠着一段瞎话一包蒙汗药,将华阴的一切可能的异动都压下去,等来了吴岭派的援兵。
范成明也是个奇才。
白隽有些好奇,“范二是这样的人吗?”
白秀然从来没和范成明正常交流过,但不妨碍对他的了解,“反正他从不避讳,有今天都是靠范大将军。”将我哥爱我,我爱我哥,表达得清楚明白。
“华阴那帮人得被气死,”被这么个货坑死,白隽手指着纸张,“吴七性子也是如此吗?”
范成明往常算活跃,狐朋狗友一大堆,被人戏称范二霸王。但吴越可是真低调,颇有些养在深闺人不识的模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隽对他的印象就是文弱不爱说话,在人群中像个影子似的。不像白旻站在哪里都像一根主心骨,也不像白湛,走到哪里朋友交到哪里热闹到哪里。
白秀然:“我只知道这上头少说有两条是真的,范二靠哥吴七靠爹,而且他两性子的确合不来。”
范成明交游广阔,狐朋狗友们听说他在华阴干出这么一件大事,议论纷纷。
究竟是本色出演还是扮猪吃老虎。
但对他封将一事,众口一词表达鄙视和谴责,连带着右武卫风评下降。
唯独往常雄赳赳气昂昂的范成达,忽的低调起来。
身边人总问他怎么看,他能怎么看,难看!居然用蒙汗药,岂有此理!
但人的好奇心总是不减,范成明不在长安,便逮着范成达问这问那。
让范成达本人和他的家族受到平生最大的侮辱,“你们老范家的心眼,是不是都长范二身上啦?”
范成达什么脾气什么官位,能问到他跟前,都不是好惹的。偏偏不清楚前线的情况,只能忍下气愤,推说等范成明回来去问本人。
回到家中,在兵器房中闷坐半下午,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范成明刚出生的时候尚算玉雪可爱,那时父母俱在,范成达还是一个不懂忧患的富贵公子哥。对这个盼了许久终于得来的同胞兄弟是真心喜爱,觉得他的弟弟该是天生神勇智谋无双。
直到范成明学走路的时候,经常左脚绊右脚把自己绊倒,范成达就知道第一个愿望大约不能实现了。没听说哪个神将幼时学走路会把自己绊倒的。
范成达年少时不爱读书,但那时还愿意装裱下面子,偶尔教着认两个字,费了一两个时辰,范成明一个字都没学会,只惦记吃和玩。
那时范成明大约两三岁样子,三岁看老,范成达再度平静地接受范成明不是一个天才的事实。
他的弟弟既不神勇又不聪明,只是一个虎头虎脑,成日惦记吃喝玩耍的铁憨憨。
但那时范成达尚且是轻松的,觉得这件事该是他们老子头疼的,儿子的前程该是做父亲的去考虑。自己长大只要顺理成章的辅佐父亲,将家业发扬光大。
再后来前线失利,父亲叔伯皆战死,母亲悲痛之下亦随之而去。范家满门上下只剩兄弟二人。
沉重的担子忽然全落在年轻的范成达肩头,他要维系家门不坠,他要守护家业,他要上战场搏军功……只能狠心将范成明扔在长安,奔赴遥远而未知的战场。
一个年幼没有家人守护的孩子,天知道他能坚持到哪一天。
年轻的范成达,为了范家为了自己,放弃了他的亲弟弟。
等范成达从战场九死一生回来,再见到的范成明,差点认不出来。不爱笑也不爱说话,肉嘟嘟的身体变得细骨伶仃,瘦弱得常常生病,但万幸他还活着。
范成达不知花了多少心力把人重新养回来,虽然往后看着范成明干出的那些蠢事,常常气得火冒三丈。怀疑当初父母生弟弟的时候,是不是忘了给他配脑子。
但依然庆幸,世上还有一个血脉亲人。
范成达都觉得弟弟没脑子,更别提心眼。但凡范成明这些年长出来一星半点,他也不用这么心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所以旁人问范家的心眼是不是都长范成明身上,让范成达脑筋一下停止转动,半晌后才开始思考,他是真心实意的发问,还是在讽刺我?
外人都不知道范成达年少时还有望弟成龙的梦想,只是后来看清范成明的资质,果断放弃。
扮猪吃老虎,不用扮都是猪了。
范成达比一千多年后的家长更早明白一个道理,鸡娃不如鸡自己。
“关心”范成明的人多,“在乎”吴越的人也不少,牛彬就是其中一个。
两家订亲不改联姻的本质,已经开始商量婚期,作为祖父不能眼睁睁看着孙女往火坑里跳。
若吴越的性情真如范成明所说的那般,孙女都比他瞧着要威武大气些。丈夫若不能依靠,这辈子还能有什么指望。
一大把年纪惴惴不安地到南衙找上吴岭,旁敲侧击询问华阴和吴越的事。
吴岭一辈子都没这么挺不起腰杆的时候,眼前的不仅是下属,还是他儿子未来的岳祖父。
“华阴事险,七郎和范二此计,皆是为了迷惑他人。”后面半句,吴岭说的也无甚底气,“七郎若是这般扭捏的性子,本王只当没这个儿子。”
牛彬假装信了,吴岭以前七个儿子俱在的时候,说这句话还有些可信度。但现在只剩一个,真能不认?
杜松等人去雁门平叛先走一步,他们回来了,吴越这批在关中剿匪的还没收兵。
回到营中,发觉竟有些空旷,而且气氛奇奇怪怪的。
孟章拉了一个熟悉的将官询问,得到的答案是,“范二拜将了!”
孟章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岂不说二人同品同级。
将官将华阴之事简略说出,偷偷将一张抄纸塞到孟章手里,“大将军说最近眼花,认不清字,千万别让他瞧见。”
孟章稀里糊涂拿着抄纸回到营房,那股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知道还以为传递的是避火图呢。
孟章打听的是小道消息,杜松和武俊江带来的可就是正经通报。
事实无非指向一个,范成明剿匪有功拜将!
孟章:“段晓棠厉害呀!”生生供出一个将军来。
同在右武卫,对几人知之甚多,还能不清楚仗是谁打的吗。
武俊江想以前段晓棠开玩笑说开宴要坐小孩那桌,有这本事,坐祖宗那桌都没问题。
杜松手里拿着汇总的战报,“关键是他们之前一路剿匪,竟没有出现一例伤亡。”
土匪战斗力不强,但要做到零伤亡,不光得有实力,更不可或缺的是运气。
生生将剿匪的标准拔高,以后让其他军队怎么做。
接着叹口气,“但他们在华阴攻打私兵山谷时,肯定出现了伤亡,只是还没来得及上报。”
私兵的战斗力和土匪绝不是同一个层次。
杜松等人和吴越段晓棠过去是有一点小小的过节,但并不会生出左厢军金身告破的喜悦。
说到底他们都是右武卫出来的,同是军人,眼见同袍战死还能高兴?
三人继续说着,华阴之事同他们扯不上关系,除非朝中哪家高门立刻举旗造反。
孟章将口供抄纸拿出来,问道:“这上头说的是真是假?”
武俊江挑眉道:“半真半假,世子一日若跑不到二十里,那范二恐怕一日十里都不到。不过他对自己认识倒清楚,靠哥哥的废物。”
孟章撇嘴道:“他拜将了!”
废物都拜将了,让那些不算废物的以后怎么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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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章一把挥开武俊江的手,他被人说道是因为资历浅,不是因为没用。
宁岩只管按照舆图路线,将大军往同州带。
夜间扎营后,几位将官加上外置大脑们不断讨论兵法。
吴越没有明说,但诸人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陈锋专门来送信,三千大军一起行动,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剿匪,尤其去的是已经踩过一遭的同州。
将近同州之时,吴越召集诸人,道出行动目的,“同州韩城潜伏一股逆贼,藏身山庄,约千余人。”
段晓棠暗暗叹息,你们这些名门望族真是敢想敢干。为一己私念,搅动数千人生死存亡。
吴越:“此战务必不使一人逃脱,尽量生擒匪首,保存证据。”上回山谷中的教训刻骨铭心。
“段晓棠领两旅前去探清底细,宁岩领大军前行不得招摇。”
吴越递给段晓棠一张纸条,是具体地址。
段晓棠看过一眼,默默记下,领着人马出营。
大部队推着粮车或假作商旅,将周遭进出道路打探清楚。如果能像华阴山谷中的私兵一样钓出来就好了。
段晓棠带着其他几个身手灵活的,潜入深山。几个青壮男人一起上山,一旦被发现,只会打草惊蛇。
趁着“商队”还没离开,装备齐全,段晓棠扔给尹金明几人一把刮刀,“把胡子刮了。”
尹金明手握刮刀,瞟见旁边翻出来的一堆女装,有些不知所措,“真刮呀!”
刮胡子不致命,但待会的效果很致命。
段晓棠:“嗯,扮采野菜的妇女小队进山。”
几个男人一路上扮过商队东家、管事、护卫、伙计……往常暗暗笑话过装东家小妾、烧火丫头的同袍。
风水轮流转,今天终于轮到自己了。
段晓棠自顾自从衣裳堆里翻出来一件看起来稍微干净些的,顾不上考虑这件衣裳过往的故事,直接往身上套。
上衣、下裙、腰带、外衣……秋季天寒,多一件单衣不碍事,加上大部分衣裳放量都大,穿上不影响活动。
段晓棠抬胳膊伸腿确认无误后,从旁边拿起一块小方布扎在头上做头巾。她不会挽女子发髻,队伍里估计也没有这方面的人才,索性全包起来。
段晓棠率先收拾好,翻到粮车上坐好,翘着二郎腿,胳膊上套着一个小竹篮转着玩。催促道:“快一点。”
林金辉后调过来,打听过他们一路上的经历。看段晓的动作姿态,凑过来小声提醒,“司戈,你这样可不像女人。”
哪有女人跷二郎腿的,平时在营里就算了,乔装改扮这样一打眼就要露馅的。
段晓棠微微点头,“知道了。”但并没有将腿收回来,她现在是段晓棠,不是表面上山挖野菜过冬实则打探消息的妇人,行动还没有正式开始。
男女的差异从不仅外表,动作姿态都能看出来。除了身体结构的差异,也因为社会舆论要求男人有男人样,女人有女人样。
现在社会尚有“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粗俗豪放不像个女人”的说法,但好在大部分家庭和学校不会特意强调这些,不管男人女人,它的前提是个人。
根据天性发展,加之流行中性风,男女之间的差异尚且不算大。所以有很多雌雄莫辨的小哥哥小姐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在大吴,这种差异格外明显,连男女的礼节都是分开的。
仅以白秀然为例,她自幼习武动作舒展大气,但穿上男装哪怕不看脸和身材,只看行动姿态,也知道是女扮男装。
假若有人在背后叫她,一定是先转身再慢慢将头转过去,因为自幼学习的礼仪刻在骨子里,日常佩戴步摇、流苏簪子、长耳坠之类的饰品,转头过急容易造成剧烈晃动或者直接拍到脸上。
反之徐昭然和白湛就没有这方面顾虑,爱怎么转怎么转。
幸好她习武比试的时候没这样的毛病。
三人中“最具女人味”的祝明月,在外头都要提着心注意,才能不露狐狸尾巴。装几日后,受不了了,好看是好看,但不舒服,于是放飞自我,爱咋滴咋滴。
舒服是一回事,敬业又是一回事。
段晓棠打量自己全身上下,“还有哪里不对劲?”
林金辉眼神落在小竹篮上,“专门上山采野菜的女人,不会只带竹篮,装不了多少。”又不是富家女郎出来春游摘野花。
段晓棠恍然想起,林婉婉师徒几个,每回蹭采药课,别人都背背篓,只她们师徒三个挎个小竹篮。
不过她们主要目的不是采药,而是去野外认药。
段晓棠晓得是生活经历限制了想法,立刻道:“去附近村落人家,换几个半旧的背篓回来。”背篓还能多藏些兵器。
不一会摘野菜妇女六人小分队新鲜出炉,段晓棠只看一眼就扭过头,“细看真是一种残忍。”
幸好他们没打算深入敌营,换装只是为了远远的不引起他人注意。
段晓棠手一挥,“上山。”
刀剑弓箭绳索藏在背篓底部,被草衣盖着,再上头铺着一层野菜。在野外的时候,段晓棠一般不准他们采摘菌菇作为食材,一个不留心,全军见小人,还搞什么。
私兵山庄藏在深山中,但绝对称不上交通不便,要容留大队人马车辆进出,有平坦的黄土路但他们不能走。只能沿着山道一路前行,摸索着具体位置。
摸到山庄附近,段晓棠和尹金明卸下背篓,披上草衣抱着一棵树爬高望远。
段晓棠一手抱着树干,一手拿着望远镜向远方眺望。
什么深山藏山庄,呸,藏的分明是坞堡。
感谢葛寅当初“贡献”出自家坞堡,让众人推演进攻防守,至少段晓棠此时心里是有点数的,慢慢将坞堡每一处细节记在心里。
段晓棠给尹金明留下两个人时刻观察坞堡的异动,带着其他两人下山,回到大营汇报。
大营外头的巡骑看着远远飞驰而来的三骑,穿的还是女装,大声喝道:“来者何人?”
“司戈段晓棠。”段晓棠不指望左厢军每个人都能认出自己的脸和声音,直接报出名号。
巡骑确认无误后,放三人入内。段晓棠在营门前紧紧拉住缰绳,翻身下马,将马背后的背篓解下来,扔给跟回来的军士,“里头的东西拿去伙房。”
说完穿着一身女装状若无人一般,迈步进营门,直奔中军帅帐。
宁岩掀开营帐门出来看见,奇道:“段司戈这身打扮去见世子?”为了探听消息太拼了,果然常人所不能及。
段晓棠笑道:“军情紧急。”
在山上滚了一天,总不能为了见吴越一面,还要特意焚香沐浴吧。
段晓棠微微挑起唇角,同宁岩边往前走,边抬手将头巾扯下来,拿在手上,露出里头男子发髻,接着解开女装的外套,走到帅帐门口外头只剩一件上衣一条裙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人进到帅帐中,庄旭正在清点军中军械的结果,“投石车八辆,弩车十二辆,弓箭四万支……”
范成明空坐着,扭头看见两人进来,惊讶道:“你这什么打扮?”
段晓棠:“采蘑菇的小姑娘。”
吴越眼神从庄旭挪到段晓棠身上,虽然灰扑扑的,仍看的出来是一身女装,恍若想起胜业坊初见时,段晓棠帷帽后的脸。
段晓棠在范成明旁边的位置坐下,快速解开上衣和裙子的系带,一股脑的脱下来,露出自己本来的衣裳,女装全扔在旁边的椅背上。
范成明不自在地撇开头,小声提醒道:“你注意些。”
哪怕知道段晓棠是男人,但当面看人脱裙子还是有些挑战神经。
段晓棠的逻辑很简单,里头穿了,脱件外套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在大吴,没有女人会在他人面前宽衣解带。
吴越将视线收回,抬手示意护卫,将段晓棠换下来的衣裳抱出去,眼不见为净。话题转到正事上,“情况如何?”
段晓棠:“坞堡,占地三十余亩,周边是耕种的土地。前后开门,四角均有箭楼。四周墙壁外部是砖石,里头是泥坯,墙约高一丈。”
范成明按着额头,有点难打。
这一处私兵地点,吴越所知的也仅是地点和大致人数,没成想是个难啃的骨头。
吴越:“商量商量进攻的方略。”
自出长安后,这支军队进攻前制定方案的时候,就不是一言堂。
通常是段晓棠提出大致的方向,其他人一点一点填充细节,形成应对某种类型情况的固定方案。
其他坞堡还可能用大军施压劝降,但眼前这一个,“汉贼”不两立,只能硬攻。
宁岩:“道路如何?”
段晓棠:“距离大路十二三里,黄土小道仅容一辆车或两匹马并行。”
范成明:“轻骑全速突进不到一刻钟,”想了想将这个想法甩出去,前头是坞堡,只靠轻骑可不行。“得把投石车床弩运进去。”
如果白日进军,只会让坞堡内早有准备。似这种军事坞堡,一刻钟完全足够做好准备。
段晓棠:“像上次攻打山谷一样,黎明发动攻击。”
三千人经过近半年的调养,夜盲情况大有改善,限于经验原因,无法发动夜袭,但夜间行军没有问题。
看着是麻烦了些,但抢占一分先机,就能减少两分伤亡。
吴越上回尝到一点甜头,“可。”
宁岩:“四周角楼上可曾配备弩车?”上回查封田庄差点被弩箭射个对穿,幸好多年应对战场的直觉救了他一命。
现在这些想造反的,各个胆子都大得很。
段晓棠:“只有弓箭。”
宁岩默默地松一口气。
简单商讨出一个方案,范成明很有自觉,“我去韩城县,宴请县中官吏和大族。”
“他们要是听话就好吃好喝招待,要是狗急跳墙我当场把人捆了灌一碗蒙汗药下去。”
暂时没有无诏杀地方官的胆子,但蒙汗药可是范成明让别人亲身试验过药效的,全挑着好的买。
段晓棠庆幸范成明没有一上来杀人立威的爱好,只提醒道:“你那些蒙汗药收好,别一不小心把自己人放倒了。”
范成明:“我知道。”都是以备万一的。
吴越交待:“带着我的仪仗去,三司的人一到,你就回来。”
范成明心有余悸,“这回的能靠谱些吗?”
吴越:“肯定比华阴的靠谱。”
庄旭暗暗吐槽,拿华阴那群人比,和说人比范成明靠谱,有区别吗?只比底线强一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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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原地跳起,手高高举起,“一丈多,应该能翻过去。”
范成明:“你一个人翻上去无济于事,军士上不去都是白搭。”
段晓棠:“我待会挑一部分人先行训练,看看效果。云梯还是继续造。”
如果大部队能徒手翻越围墙,总比扛着云梯架墙,目标小些。
范成明去和地方官吏大族扯皮,庄旭留在中军指挥弓弩箭阵。两个战将,段晓棠先登,宁岩统领先锋。
段晓棠瞟一眼吴越,“你能行吗?”
中军只剩弓箭手和小队骑兵,左右两军都派出去了。弓箭控场还行,一旦被人近身,就头麻了。
左厢军的弓箭手并不是专职弓兵,上马亦能骑战,但猛地被人打个措手不及,未必能及时反应。
吴越:“我有护卫。”他本来的加上后来被吴岭派来的陈锋为首的亲卫,身边的防卫力量并不弱。
范成明将离开前,拍拍庄旭的肩膀,“庄三,明天注意些。”保护我方脆皮。
我们是来捞军功的,不是来陪葬的。
庄旭:“嗯,你也小心些。”
若是寻常时候,派个旅帅去传话都行。但这帮关中县官,各个比普通地方官高一阶,加之事涉私兵,非得范成明亲自出马不可。
吴越手中兵马增多,这回大方些,分了五百人出来。
韩城县上回经过时打过一回交道,不用特意打听身份背景。但范成明依然星夜赶到城墙下晃了一圈,报上名号,打得是给吴越打前哨的名义。
然后派人在四门外看着,若有人悬索而出,全扣下来。
次日清早,韩城县令亲自出城迎接,见面道喜,“恭喜范将军高升!”
范成明:“微末军功,都是王爷照顾。”
韩城县令:“不知将军此来为何?”
范成明上回的瞎话有下文,“这不剿匪完了么,大世子忌辰将至,世子打算回长安前,去玉华宫祈福念经,本将来给他打个前站。”
右武卫前一阵帮韩城县荡平过几座匪窝,勉强算“合作愉快”,有这个前提在,彼此有一定信任度。
范成明看过县中紧急收拾出来的一座别院,握着县令的手,诚恳道:“故地重游,韩城待本将甚厚。待会做东,借县衙宝地宴请上下官吏。”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人不知所措。
韩城和华阴相距不远,私兵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华阴县衙上下一干人等,全被三司锁拿去长安受审。
有说是这位范将军身先士卒冲进山谷,也有说他以身犯险入县城,将县衙上下官吏全部羁押。
韩城县令还和手下人嘀咕,范成明到底是哪个角色。无奈当时交接匪寨俘虏全是公事公办,没多摸清根底。
现在风水轮流转,转到自家,该怎么办?
韩城上下全没有上回见范成明的欣喜,上次是送功劳来的,但这次打的哪种算盘,谁都说不准。
县衙官吏并几个地方大姓的代表人物全在县衙的宴会厅坐下,范成明左右四顾,“上回来,没仔细认识,烦请县令介绍一番。”
范成明一边听韩城县令介绍,左手放在桌案下藏在袍袖中,说一个掰下一根手指,数来数去还是少一个。
范成明挑眉道:“县丞何在?”
韩城县令:“前任县丞病逝后,朝中再未补官,已逾两月。”
范成明微微点头,“哦。”
杨明勇给范成明倒上一杯酒,这坛酒可是他们自己带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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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可是将军,贵重得很,万一着了道怎么办?
范成明举杯,“相逢即是缘,不若满饮一杯。”
范成明喝的爽快,韩城上下却是喝的颤颤悠悠,华阴县衙上下是怎么栽的,隐隐约约听说过。
第一杯酒既已喝下,范成明继续招呼,“吃菜吃菜。”
自己却只肯喝酒不动筷,县衙公厨出品的菜品他也不肯吃,万一呢,是不是?
天色已清明,坞堡的战事也该有个说法,现在要做的就是压制住韩城心有不轨者,老老实实等三司的人来接手。
范成明场面功夫到位,和韩城上下往来应酬,说些无关紧要的风月事。
两边表面上看着镇定,实际心里都悬着十五桶水,七上八下。
时已中午,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借口家中有事起身告辞。
范成明认得这个人,韩城主簿刘典忠。一改方才嬉笑随和的态度,挑眉道:“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时候多做多错,不做才不错。”
“嘶!”韩城县令倒吸一口凉气,立刻站起身来,“范将军,我们……”
范成明抬手止住话头,没有心思去辨别在座诸人的忠奸黑白,只道:“本将纡尊降贵来一趟,只为将事态的影响控制到最小。你们有什么说法,留给三司的人解释吧。”
范成明这回可不怕人“胡思乱想”,吴岭既然连私兵的坞堡地址都查出来,怎么可能不留心它背后的势力。
三司跑一趟,不过为固定证据。
范成明继续道:“你们若是有什么高门显戚,也不要想着去联系。一旦有异动,通通视为嫌疑。”那不叫求助叫害人。
事已挑破,范成明不装了,从怀里取出两个当干粮的饼子当众啃起来。
一上午劳心劳力,只喝酒,桌上的饭菜一口都没动过,可饿惨了。
有心人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范成明的酒一直是亲兵倒的,和赴宴的韩城地头蛇们不是同一种酒。
一直喝酒,哪怕座下其他人都尝过酒菜,但他桌案上的却是一口没动,以为是忙于聊天或者菜色不合胃口,原来从一开始,就保持万分的警惕,担心有人在酒菜里下手。
这会撕破脸,宁可啃又干又硬的饼子也不肯吃眼前的珍馐美味。
范成明可不觉得自己是过分小心,他早听段晓棠说过,银针只能试出砒霜之类的毒药。
至于让人以身试药,要像上次他在华阴那么干,少量多次,短时间内可看不到效果。
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啃干饼,他现在可是将军,金贵得很。
范成明啃着没滋没味的干饼,有心怀坦荡之人的趁着三司未来之前,赶紧多吃两口填饱肚子,以应对接下来的车轮审讯。
比三司的人来得更早的是吴越的短信,不出意外坞堡拿下来了。
范成明开始掰着手指头等三司的人来,总不会盼星星盼月亮,盼得眼圈都黑了才把人盼来吧。
好在这回三司的人靠谱,天将黑时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城。
范成明顾不得打听他们先前猫在哪儿,急忙将人请进宴会厅。
三司带队刑部员外郎石任,范成明从前不认识,验看鱼符文书无误,手一挥指着身后诸人道:“县丞两月前病故,韩城其他大小官吏均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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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任务完成,无事一身轻,只是遗憾不能趁夜出城和庄旭他们汇合。
转身回到桌案前,想要把剩下的半坛酒抱回去慢慢喝,不能浪费。
刘典忠忽然挣脱三司属吏的束缚,直冲范成明而来。
范成明身手和范成达段晓棠等人比起来是废,但几个月来在右武卫也不是白待的,不待军士和属吏扑过来,提起一脚将人踹出半丈远。
转身对石任道:“不关我事,他先袭击我的。”
韩城主簿趴在地上蜷成一团,咬牙道:“范成明你一个兵匪,耀武扬威,侮辱吾等在先,他日必当奉还。”
范成明当即反驳道:“一个个好言好语劝着,好菜好酒供着,老子哪里侮辱你们?”
给脸不要脸,你们这些文官心真脏。
石任冷言道:“押下去。”
宴会厅里的官吏全被押走,石任踱步到刘典忠方才的位置上,直视范成明道:“范将军为何去而复返?”
范成明从桌案旁将酒坛抱在怀里晃了晃,“还剩半坛酒,我拿回去慢慢喝。”
现代军队禁酒,是因为酒精度数高容易喝醉,有许多功能饮料代替。
但在大吴很难实现,酒水可以解渴提神解乏暖身,且没有其他替代品。
段晓棠退一步,非军情紧急时候,允许军士少量饮酒解乏。少到多少呢,不到一碗。
军中有这么一位滴酒不沾的大神坐镇,别说范成明,连吴越都捞不到酒喝。
范成明也就趁着来县城“卧底”,才能解一解酒瘾,半坛酒绝不能浪费。
石任不知左厢军内情,万万想不明白一位出身高门的将领表现的这般“小气”,半坛酒也不肯放过。
右臂微微抬起,手正对着范成明方向,片刻后稍稍往左偏一点,这才是刘典忠奔过去的方向。
范成明的桌案上整整齐齐满满当当,一看就没有动过。与其他桌案上的略显混乱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
石任:“范将军为何不用韩城准备的酒菜?”
宴席上的菜色,适合大部分人,哪怕口味再刁钻,总有一二道适口。
范成明迟疑道:“我怕人下毒,”紧紧抱着怀中酒坛,“这坛酒是我自己带来的。”
石任手一挥,交待属吏,“将范将军的酒菜,送去牢里,找几个死囚试吃。”
刑部的人天天和犯罪分子打交道,各种手段见得多了。
范成明原不过是之前在华阴给人过一回蒙汗药,怕一不小心着了道。
听石任的话音,扭头看向身侧的桌案,原来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怀中酒坛抱得更紧。
末了石任关心道:“范将军一日水米未进,不如下官让后厨重新做些。”伙夫可以换,食材难以下毒。
孰料范成明比他想象的更坚决,“不必,我带了干粮。”吩咐孙昌安道:“交待下去,在韩城县内只食用干粮,现取井水烧开后,先让死囚喝过,确认无毒后再灌满水囊。”
孙昌安:“属下遵命。”
他们此番出营携带两日干粮,如果三司拖拉,再往后的日子只能就食当地。
短时间内没人会向县衙内水井下毒,需要的毒药量太大。但往水井内丢些牲畜尸体污染水源却是可行的。
范成明决定小心使得万年船,反正三司的人到了,明日城门一开,他就带人去和吴越汇合。
上回在华阴是他们年轻不知事,加上“一片公心”,才被三司那群混账糊弄过去,这次谁也别想让他们干分外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石任走到范成明的桌案旁,让属吏将酒菜分门别类装好送去牢狱。
杨明勇站到石任方才的位置,手顺着刘典忠的方向比划,眼睛微微睁大,“二郎,那措大真冲你的酒菜去的。”
宴席上劝酒劝菜是常理,但范成明官位高性子倔,咬牙不吃,谁都拿他没办法。
石任见杨明勇虽是一身亲兵打扮,年纪却比范成明大上许多,行动更稳重。开口称呼的是“二郎”,愈发肯定是范成达的人。
范成明睡得半梦半醒间,被杨明勇摇醒,嘟嘟囔囔,“怎么回事?”
杨明勇:“二郎,你桌上的水盆羊肉,一个死囚吃了后两刻钟后毙命。”
范成明的睡意登时散去,眼神变得清明,“死了?”
“石大人正让人验尸。”杨明勇简直不敢想,范成明刚拜将却被人毒死会怎样。
范成明不是段晓棠,不爱吃羊肉,反而相当重口腹之欲,不然也不会干出没钱吃霸王餐,把段晓棠从春风得意楼钓出来的“壮举”。
要不是今日灵光一闪,宁可吃干粮也不动韩城准备的菜色,一碗水盆羊肉下去,主将身死,左厢军五百人群龙无首,根本控制不住韩城的局势。
石任对着死囚尸体,同样也在琢磨这件事。
他怀疑酒菜有问题,是刘典忠“不打自招”。照惯例,宴席上的剩菜,通常是由仆役消化。
但若是趁着和范成明厮打一番,将“证据”糟践到不能入口,或者混食到一处,往后就算真有人误食出事,谁也说不清哪道环节出了问题。
石任也怀疑过是不是范成明为将韩城上下一干人等全部锤死,才自导自演这一出“毒杀”。
可疑点是自己发现的,其他人的口供也证明范成明的确没动过酒菜。
而范成明不吃的原因,全因为他在华阴给人下过蒙汗药,怕自己遭报应。
一个只敢下蒙汗药,心不狠的人,是不会忽然进阶到下致命毒药的地步。
次日清晨,范成明急忙赶往坞堡方向,和吴越汇合。
三司的人紧随其后,一来是拜见吴越,二则坞堡内有一批证据文书需要接收。
石任紧跟在范成明身后进入坞堡,堡墙外一队人马半蹲在墙根下,一丈远的地方站着另一队人马。
范成明一看就知道是在练习翻墙,转头问尹金明,“你们司戈让练的?”
尹金明点头,“是。”
石任跟在身后,留心打量,井然有序。若非知晓这支军队是刚攻下的坞堡,还以为他们在此驻扎许久。
范成明人在韩城,何人指挥昨日的作战?
两人走到坞堡中一处院落中,空地上蹲着四个人,拿根树枝在地面上比比划划。
四人听见动作,齐齐转头。
石任没见过吴越,头一个将宁岩排除,年纪太大。
传闻中的吴越外貌性情不类父,反正不属于英武那一挂。剩下三个穿着差不多,年纪差不多,模样都不英武,一时竟分辨不出来。
范成明先向吴越行礼,“七郎,我回来了!”
不待吴越招呼,扑到庄旭身上,“三啊,我差点回不来啦!”哭的像个一百八十斤的孩子。
庄旭确定范成明没真哭,拍拍他的肩膀,“怎么啦?”
范成明:“昨天宴席有人在我酒菜里下毒,毙命的毒药啊!”
吴越惊讶道:“下毒?”
“下官刑部员外郎石任,拜见世子。”石任将昨日原委道出,“试毒的死囚两刻钟后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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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任拱手道:“此乃分内之事。”
吴越:“庄参军,带石大人去接收坞堡的文书和俘虏。”
待两人离开,吴越拍拍范成明肩膀,“放心,父王那里一定为你请功。”继而问道:“韩城主簿真冲着你的酒菜去的?”
石任怀疑范成明自导自演,吴越何尝不疑心,三司为搞出一个大案,再加上一条毒杀的罪名。
范成明点头,“杨明勇后来看过,的确是冲着席案。”
“疑神疑鬼,反倒保住性命。”宁岩都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那个脸皮,大模大样地在宴席上啃干粮。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范成明在华阴用过一回蒙汗药,就怕别人同样把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范成明:“我只担心他们下蒙汗药,哪知道是毒药。”
宁岩:“给你下蒙汗药有什么了不起的。”杨明勇他们又不是死的,哪能任地方拿捏。
范成明想的可远啦,“万一他们趁我昏迷,把哪个娼妓放到我床上。行军途中招妓,刚热乎的将位可就飞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范成明可不觉得他哥俩人缘好到,能让人不追究此事。
段晓棠拍拍手,“这算什么,要把你放到哪个官眷床上,小妾都不算,妻女老娘,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色字头上一把刀,让往东都不敢往西。”
范成明立刻双手抱胸捂紧自己,坚决捍卫清白,“说什么呢,老娘?”能出仕做官的人老娘少说也是做祖母的年纪。
半晌后手指着段晓棠,“你心真脏,歹毒呀!”
段晓棠:“心脏?你就说你从不从吧。”
范成明脱口而出,“宁死不从!”
宁岩挥一挥手,“那你还是去死吧!”
段晓棠:“下回多带点干粮。”摆明这趟剿灭私兵的旅程,没那么快结束。
范成明脱口而出,“还有下回?”
吴越点头,“嗯。”
段晓棠:“你不去谁去!”
范成明琢磨一番左厢军的人员配置,还真只能自己出马。痛苦地捂住脸,“我去。”
吴越:“整军,明日拔营。”
范成明都不问去哪儿,“韩城怎么办?”
把一帮三司官员属吏扔这儿?
吴越:“自有朝廷和同州的人接手,郡兵会来维护治安。”
皇帝和吴岭筹谋日久,绝不会放任不管。
白旻手握着一纸短信,平日的气定神闲全然不见,疾步向白隽的院落走去,进屋立刻将无关的紧要的仆婢遣下去。
白隽镇定道:“大郎,瞧你急的,出什么事了?”
白旻:“刚刚收到消息,许国公下狱,公府抄家。”
这时节将一位位高权重的国公下狱抄家,白隽只能想到一件事,“是何罪名?”
白旻:“谋反、毒杀朝廷命官。”
白隽身体斜倚,靠在凭几上,不轻不重道:“原来华阴那伙私兵是他家的。”
白旻:“不是华阴,吴七在同州韩城发现另一伙私兵,查出来是许国公私下豢养的。”
白湛原本只是安安静静听着,闻言立刻道:“怎么可能是同州!照段晓棠他们的行军路线,同州早就走过。”
照吴越看见私兵直接撞上去的态度,如果上次过同州发现,绝不会轻轻巧巧放过,等现在杀个回马枪。
白隽瞬间想通其中关窍,“终于明白,河间王给独苗苗配三千兵马是干什么的。”
原还觉得他是把儿子当眼珠子,小题大做,三千兵马团团保护。哪知道是拿儿子当刀,化作刺向长安高门最锋利的武器。
剿匪?剿私兵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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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年白隽和皇帝关系尚佳的时候,立场也没这般坚决,因为他不姓吴。
白隽:“消息是什么时候的?”
白旻:“韩城私兵被剿灭是五日前,韩城相关人犯已押送进京,许国公刚刚下狱。”
白隽挑眉道:“没有吴七班师的消息?”
白旻摇头,“没有。”
白隽轻嗤一声,五日前的事儿,那五日后的现在,他又在哪儿,剿灭哪家私兵?
吴越一日不班师,满关中乱窜,长安高门的心呐,一日不安定。
白隽这时才注意谋反之后,那个看起来无足轻重的罪名,“许国公谋杀哪位官员?”
白旻:“右武卫检校游击将军,范成明。”
许国公人在长安,范成明在韩城,韩城当地的人手下的毒,但许国公的罪名背的不冤。
谁叫是你的人呢。
白湛惊讶道:“范成明死了?”
“没死,”白旻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韩城当地宴饮,愣是忍住口腹之欲,酒菜一口没动,只吃自带的干粮。”
白旻想换做自己,为了展示心有成算,万事皆在把握之中,谈笑畅饮无忌,绝不会当众做吃干粮这种露怯的事。
没想到范成明“小家子气”的行为,反救了他一条性命。
白湛:“恐怕是因为之前给人下过蒙汗药,怕被人用同样的手段针对。”
哪知道别人看不上蒙汗药,直接下致命的毒药。
范成明闪避的运气,白隽不得不佩服,问道:“审出来的?”
白旻:“下毒之人想借和范成明发生冲突毁灭证据,被刑部员外郎石任看出端倪,将酒菜拿去给死囚试毒,试出来的。”
谋反的罪名太大,没必要多安一个毒杀,所以范成明险些被人毒死,是实打实的。
别的将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范成明在酒桌上死去活来。
“大郎二郎,刚刚收到消息,华阴县令许能、县尉魏学斌在狱中自杀。”白隽望着洞开的屋门,隐约见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在华阴没有自杀,来京的路上没有自杀,偏偏到长安自杀了!
刚刚下狱的许国公填的是韩城私兵的坑,华阴的坑谁来填?
白隽原以为许国公一家填的是华阴的坑,如此一来朝堂风波定,又能回到从前那般面上相安无事的情状。
偏偏华阴私兵的两个当事人,狱中自杀。
早不自杀晚不自杀,偏偏到长安自杀,以皇帝的多疑猜忌,这事不算完。
白隽只希望不会影响到白秀然的婚礼。
祝明月对此最直观感受就是——她和林婉婉参与的南衙家眷之间集体活动越来越多。
譬如今天祝明月再度加入俞丽华的拜佛小分队,主要参与人员包括庄旭的母亲庄夫人、宁岩的母亲宁老夫人,都是此次关中剿匪的将官家眷。
假若吴越成婚,队伍里还会有一位牛氏世子妃。
夫人交际在所难免,但对祝明月而言,也很困扰。首先她自己手里一堆事忙不过来,再者她不信,段晓棠更不信佛,求佛不如求自己。
原先正儿八经剿匪,俞丽华牵头组织一次拜佛活动走过场,但眼下目标从土匪变成私兵,家里的小佛堂再也无法承载这等担忧。
她们几人哪怕什么内幕消息都不知道,也不好再出去走动。索性自己人组个局,出门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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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险些被人毒杀,不仅范成达,俞丽华也悬着心,赶紧出门拜拜去去晦气。
到了寺庙,又有一家女眷加入进来。
宁老夫人小声道:“范二的岳家陈家,他家根基在右屯卫,旁边穿绿衣的小娘子是范二的未婚妻,也是范夫人的表妹。”但和庄旭家没有直接关系。
两家订亲,全看在范成达面子上,加上做表姐的俞丽华从中撮合,方才做成亲。
范成明从前的性子,实在让范成达放不下心。寻摸亲家的时候,出身家世放在一边,先看小娘子的品性。要懂是非明善恶,性情太温顺的还不行,最好习过武带点彪悍,能压住范成明犯浑。
范成达和俞丽华哪里是给弟弟娶妻,分明是给他找管家婆。
陈灵芝要嫁的不是范成明这个人,看中的是他担任左武卫大将军的哥哥,范家内宅话事人、名义上妯娌实际当半个婆婆的是自己亲表姐。
范家的硬件条件,对陈灵芝而言是高攀,只是没想到过门前,范成明还能拜将封妻荫子。
只要顺利嫁过去,就能得封诰命,人人敬称一句“范二夫人”。
俞丽华今日专门约上陈家一起,为的是表示范家绝不会因为范成明“出息”而悔婚。
原先范成明被白秀然揍成“六罴”,陈家也没有一气之下退婚不是。
俞丽华握着陈灵芝的手,“都是表妹带来的福气,自打定亲,二郎便稳重许多,拜将也是为不委屈表妹。”
哪怕范成达疯了想另攀高枝,俞丽华也会全力阻止。不说退婚让她回娘家怎么做人,便是换个天仙来,也比不过知根知底的表妹。
俞丽华两边介绍,其余几家过去都是熟识的,唯独祝明月是个生面孔。“段司戈同二郎一块出征,这是段司戈的表姐祝娘子。”
范成明偶尔提及段晓棠脾性怪异,俞丽华见过人两面,是个格外清俊的年轻郎君,言行竟还有几分温柔。
俞丽华不会因一两面否定范成明日夜相处得出的结论,同样她也相信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段晓棠家庭结构奇怪,满打满算只有两个远房表亲,祝明月相貌出众,言行中规中矩,但俞丽华直觉她没表面上那么简单。
祝明月轻声道:“祝明月。”
陈灵芝小声回道:“陈灵芝。”
五人一路前行到大雄宝殿,将准备好的香烛供品一一摆放在佛像前的供桌上。
以俞丽华为首,诸人点燃香烛,向佛祖敬献,以示诚意。随即跪拜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头闭眼,虔诚祈祷。
今日主要的活动结束,诸人留在寺中观赏风景顺便吃一顿斋饭。
转过廊角,见到远处大树底下有一对年轻男女隔着一段距离说话,身后不远处跟着成群的仆婢。
诸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俞丽华:“我们换个地方吧,别坏了人家好事。”
寺庙除了求神拜佛图心安,还有一项重要功能相亲。
诸人识趣退开,转身只见身后还有一位年轻的贵妇人眼神怨毒盯着前头那对男女。
在她眼里大概是狗.男女,恨意犹如实质,恨不得千刀万剐。
俞丽华以为撞破人家的捉奸现场,正尴尬的时候,听见祝明月轻声喊道:“谢四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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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有些愣神,祝明月从商,而她身边几位女人的打扮,明显不是商人妻而是官眷。
“是他么?”祝明月不用回头再确认,都知道树下的男人不是陈镇。能让谢四娘恨到如此地步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谢四娘咬牙道:“是。”
他们夫妻俩回到长安,周绍坤还敢假惺惺地上门拜会,陈镇怕谢四娘露了痕迹,直接让她称病不见。
周绍坤倒是脸厚心黑,说什么五娘虽不在,两家依然是亲戚,走动如常。
谢四娘将妹妹和丫鬟的棺木的寄存到寺庙里,周绍坤竟敢大摇大摆带着新人来打情骂俏。
陈灵芝站在人群之后小声提醒,“他们过来了。”
走来不及,迎面撞上谢四娘恨意上头,未必控制得住表情话语。
祝明月拉住谢四娘的胳膊,让她转身面向墙壁,身后的婢女莲香有样学样面壁。
祝明月挡在主仆两人身前,几位夫人加上仆婢以身作墙堵住其他空缺。
谢四娘没有冲过去厮打,忍一时之气,不代表她真的忘记同胞姊妹之死,而是筹谋长远。
年轻男女从妇人堆面前经过离去,人群散开。
谢四娘行礼道:“方才妾身失态,多谢诸位娘子相助。”
庄夫人劝道:“日子总要过下去,万万以自身为重。”
谢四娘没有多做解释,告辞离开。
人的本质是八卦。
当事人已离开,俞丽华小声问道:“那年轻郎君是谢娘子夫君?”
祝明月摇头,“前妹夫。”
俞丽华追问道:“谢娘子的妹妹呢?”
祝明月:“死了!”
诸人闻言便知内情颇重,方才让娘家姐姐恨得如此刻骨。
宁老夫人小声问庄夫人,“刚才那小娘子你认识么?”
说什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都是歪理,身家性命保不住,死的不明不白,天王老子嫁了也没用。
提醒一声,也算做一桩功德。
庄夫人微微摇头,“不认识。”
谢四娘上回在春风得意楼相见,衣裳靓丽,今日穿的素雅,想起杜乔转述的夫妇两对主仆二人的安置办法。
恐怕这座寺庙就是谢茹安暂居之地,偏偏死后不得安宁,被渣男前夫惊扰。
祝明月情知此处,却没有点破,提出去拜祭,说到底她和谢茹安只一面之缘。
性格决定命运,假如落入山寨的是性情更刚烈的谢四娘,哪怕前头只有死路一条,她也会拖着渣男丈夫一起下地狱,而非一死了之,埋骨荒野。
时间车轮滚滚向前,难得安宁的不只死人,还有活人,譬如刘洪成和法依则。
因为两位主要犯官自杀,华阴私兵一事调查陷入停滞。
庞谦等人左支右绌,梳理各方已有口供,尤其看到隔壁韩城私兵快刀斩乱麻处置,干净利索。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里头有猫腻,比如那锋利的刀皇帝准备了多久。
但明面上,华阴事发最早,进度最慢是事实。
庞谦无奈只得把刘洪成和法依则提来过堂,重新询问山谷内情形,希冀能获得一些新线索。
两人不懂政治,但有商人的狡猾。一路上不是没想过,到长安后万一事情泄露,该如何应对。
不要想着立功,无过便是好,他们可是被吴越亲自审过的人。
有河间王世子作保,中间卡着越国公府,在山谷中协助过右武卫征讨,只要与先前口供说的大差不差,长安三司堂官就不能拿他们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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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洪成甚至琢磨这回能不能借着受伤,安全退休回乡做个富家翁。
回到商行见高德生忙前忙后搬货,心想若商行关门,他说不定还要去投奔何春梅,吃口软饭。
被寄予厚望的何春梅正给女工紧弦,“别太兴奋,漏了针补起来麻烦。”
女工们一个个低头织毛衣,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邓秀娟撞撞程珍玉的胳膊,“明日发了工钱,我带你出去转转。”
程珍玉对外头的世界有些恐惧,“不用,我还是继续织毛衣吧。”
邓秀娟继续劝道:“你到长安一遭,不能总闷在作坊里,出去看看。每月两日假,留在作坊里掌柜也不会多给你算工钱。”
实则何春梅私下找到几位带教师傅,前几批送来女工在作坊里待了近一个月,身体和情绪都趋于稳定,发了第一个月工钱后,师傅若是有空,可以带她们出去走走。
程珍玉对世人传诵的长安亦有期待,低头道:“好。”
邓秀娟一口道:“说定了,我去找他们排排日子。”
轮休是轮休,但不能一起休,不然谁来织毛衣。
邓秀娟不偏私,扭头对另一个新徒弟道:“梅花,下个月发了工钱,我也带你出去。”
刘三妹也就是刘梅花爽快道:“知道的,秀娟姐。”
她们是后来的,赶不上这回发工钱。
她进来登记时,徐达胜久久没有下笔,直言道:“作坊女工居多,三娘三妹三嫂数不胜数,谁知道是哪个。”
刘三妹局促道:“掌柜,那怎么办?”
她一直叫刘三妹,哪知道有朝一日,凭名字找不到自己。
徐达胜:“现取一个吧。”
刘三妹到长安遇到第一个难题——给自己取名。
从未有过的体验,也没人能求助。
刘三妹有限的经验里,名字该包含父母的期望。如今父母不在,那她对自己的期望是什么。
刘三妹想的简单,余生平安,没有饥寒。
刘平安太普通,刘饱饭太粗俗……
刘三妹恍然想起幼时经过里长院子,父亲指着院里一株黄色的花树道,那是梅花,殷实人家才养的。
父亲的未尽之言是,只开花不结果的树,有家底的人家才有闲心养。
刘三妹是不知道的,她只记得那花冬天开,闻着香香的。
于是她在恒荣祥簿册上登记的名字就是刘梅花。
日思夜想心心念念的发薪日终于来了。
恒荣祥员工人数最多,尤其是生产工人。先把其他部门的工钱发了,最后轮到大头的生产三部门。
房间里两张桌子各占一角,何春梅祝三、娄禀霍忠两两搭配各发一组工钱。
纺线和染色还好,人虽多但多是死工资,数出两小吊钱即可。麻烦的是针织和店铺销售部门,绩效、提成、奖励……条目林林总总一大堆。
赵璎珞带人算的时候,不能单用头皮发麻来形容。
霍忠自幼习武,本是护卫出身,嘴上没得顾忌,甩甩酸痛的手腕,“从没想过,会有不想数钱的一天。”
娄禀倚老卖老,“说什么呢,快吞回去。”
他俩本来的角色是走商队去外地收羊毛卖毛衣,结果开张太晚,今年没机会出门。只能困守长安,干些出库入库送货的活计。
霍忠沉默,说出口的话怎么吞回去。
赵璎珞算工钱算的头皮发麻,他们数工钱数的也是手抽筋。
何春梅打断道:“开始叫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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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珍玉惴惴不安的进门,叫她的是何春梅。
何春梅:“上个月刚上工,扣除食宿,拿九十文。”
蹲在钱筐旁的祝三听见话音,取一小吊钱拆开绳结,数出十文再系上,放到桌上。
祝三:“数一数。”离桌不认。
程珍玉小心拿起自己平生第一笔工钱,快速而认真地数一遍,没错。
何春梅将工资本放到程珍玉面前,“会写字就签名,不会写按手印。”
看见眼前的笔墨纸砚,程珍玉恍然明白,为何发工钱这样的大事,曾秋娘和王还两个管事没参与进来,因为他们不识字。
程珍玉扫一眼簿册,看见许多同事的工钱,毛衣工果然靠手艺吃饭。
程珍玉提笔在一片红手印中签上自己的名字。
何春梅唇角微微挑起,记得刚入作坊询问时,程珍玉这批人都说不识字。
能认会字能数数的女子,可不多见。
何春梅并不多问,手指着旁边几个竹签桶,“豆渣要吗?”
豆渣算员工福利,五谷豆坊以外的工人,每个月只有五十斤。
程珍玉吃住都在作坊,拿豆渣无用,但她名下的额度早被邓秀娟预定。
作为回报邓秀娟给她三文钱,据说是市场价。
三个签桶里的竹签签头被染成红、蓝、黑三色,分别代表五十、三十、二十。
程珍玉:“一个二十、一个三十。”
何春梅递给她一根蓝签一根黑签,“拿去五谷豆坊换。”
程珍玉怀揣着新鲜出炉的工钱和豆渣签子,在水池边找到洗手的邓秀娟,刚按手印,手指留红不好摸毛线。
邓秀娟见她过来,好奇道:“拿了多少?”
程珍玉笑道:“九十文。”
邓秀娟笑道:“那没错,下个月手熟,拿得更多。”
程珍玉将新得竹签递过来,“真能换五十斤豆渣吗?”她是来恒荣祥才吃的豆渣,味道一般但顶饱。
看热闹的刘梅花惊讶道:“五十斤!”吃得俭省些,一个人一个月足够了。
邓秀娟数出三文钱交给程珍玉,解释道:“哪能白拿,拿签子换十文钱二十斤,没签子只有十五斤,足足五斤的差额呢。”
程珍玉知道邓秀娟不只和自己换,私下还和其他人换过,恒荣祥多是没家累的女工。
刘梅花奇道:“秀娟姐,这么多吃得完吗?”
邓秀娟不只给自家换,身后亲朋邻居一大堆,“还不够呢,不过今年冬天不必挨饿了,改天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邓秀娟领程珍玉出去见识的日子,排在五天后。
一大早程珍玉和两个同宿舍的小姐妹王春儿孟霞,换了衣裳,挎上小布包在店铺后头等着邓秀娟来接人。
不多时邓秀娟从店铺前头绕进来,对三人招手,“快快,走!”
程珍玉她们不似刘梅花等人还去东市盘桓过一圈,打从进城门开始直奔昭国坊,入目只见宽阔的街道和高大的坊墙,对长安热闹繁华只剩人多一个印象。
四人从侧门出来,门外等着两个挑着木桶竹筐的男人。
邓秀娟一句话略过,“我家里人,去五谷豆坊挑了豆渣就回去。”
四个女人手挽手走在前头,对程珍玉而言,这是她从入长安后,第一次踏出恒荣祥走出昭国坊,第一次以游览者的视角观察长安一角。
走了小半个时辰,六人小队终于到达第一站——胜业坊五谷豆坊。
邓秀娟传授一些不算经验的经验,“发工钱后几日,豆渣最是紧俏,不能来的太早也不能太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能太晚的道理程珍玉明白,“为何不能太早?”
邓秀娟:“早上做早市,外头排一串箩筐骡车,全是长安各个食肆酒楼来采购食材的,哪顾得上豆渣。”
邓秀娟倒是透露一丝熟悉的人物,“祝三管事住在这儿,霍管事家也在附近,具体位置不清楚。”
王春儿奇道:“秀娟姐,这你都知道。”
邓秀娟:“嘿,上回霍管事回家,祝三管事让他顺路带点东西。”以长安城的布局,若不是同坊,称不上顺路。
邓秀娟带人进批发的铺面,见着熟人,“秦嫂子,换点豆渣。”
秦嫂子放下手中的粉条,询问道:“这回要多少?”
邓秀娟从袖子里掏出几根竹签,合在一处,“二百斤。”
量有些大,秦嫂子再确认一回,“全换?”
邓秀娟点头,“天气冷,放得住。”
秦嫂子招手将人引到后院,“跟我来。”
今天磨出来的豆渣堆积在在数个半人高的大木桶里,堆得满满当当。
秦嫂子将袖口往上一撸,“你们帮帮忙,连桶一起过秤,待会再减皮重。”
几人合力将大木桶挂上称,秦嫂子看一眼称星,“六十二斤,舀出来吧。”
几人轮番动作,凑够二百斤豆渣,两副挑子压得满满当当。
秦嫂子这会才顾得上闲话,“你们作坊的人最近买的量都大。”
邓秀娟避重就轻,“没办法,冬天快到了,得多准备些。”
两人接着说些豆渣的烹饪办法,如何用有限的食材,做出更多能饱腹的食物。
这样的话题对程珍玉等人而言,熟悉而陌生。
邓秀娟从怀里取出一小吊钱递给秦嫂子,“你数数。”小半个月工钱全在这里。
秦嫂子数过无误,扔进摊位下头的钱箱里,“其他的要不要拿点?”
邓秀娟摇头,“先把肚子捂饱。”
一行人告辞出来,邓秀娟先和家里人交待,“半挑送我娘家去,剩下一半给爹娘,余下才是我们的。”
二百斤豆渣,转眼有了着落。两个男人挑着豆渣沉默地离开。
邓秀娟拽着三人走到作坊拐角,指着济生堂的牌匾道:“林娘子在这里坐诊,若是有个头疼脑热可以找她。只看诊不开药,就不收钱。”
孟霞迟疑,“会不会麻烦林大夫?”
邓秀娟:“林娘子有两个徒弟要练手呢。”
程珍玉有些惊讶,林婉婉的外表,和德高望重扯不上关系,居然收徒弟了。
给几个“跟班”指过医疗点,邓秀娟将人带去东市,“长安东贵西富,东市繁华西市热闹。”
出了胜业坊,邓秀娟手遥遥往西一指,“那边是平康坊,独身女郎别往那方去。”
平康坊的大名都是听过的,程珍玉等人纷纷点头,记在心里。
邓秀娟继续道:“明年春天,我带你们去曲江池、去城外乐游原玩。”
此刻林婉婉坐在济生堂内,接待的不是病人,而是老邻居兼同行赵大夫。
赵大夫开口第一句话,就将林婉婉吓得不轻,“林娘子,作坊这块地皮租还是买的?”
原先的情况赵大夫清楚一些,但往后的表现却让他分不清楚性质。
“租的,出什么事了?”林婉婉瞬间想的远了,比如房东想毁约,赵大夫意外得知消息通风报信。
“地上的房子,是谁的?”赵大夫记得起屋的时候,出来进去的不是房东,而是林婉婉几人。
林婉婉:“房子是我们的。”
赵大夫想不通,地房分属不同如何成立,想必她们私下和房东达成过某种协议。
赵大夫劝道:“胜业坊地价虽贵,手里若是有余钱,还是买过来为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直觉赵大夫遇上事了,“怎么啦?”
赵大夫轻叹一声,将事情原委道来。
简单说来,就是一个长安漂遇上房东毁约,不得不收拾铺盖滚蛋的故事。
林婉婉以前一直以为医馆的房子是赵大夫的,原来是租的,难怪总惦记着要回乡下。
林婉婉:“和房东商量,加点租金了事?”
赵大夫摇头,“分家,子嗣出来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
加租金不抵事,人家差的就是房子。
林婉婉:“坊内有其他合适的铺面吗?”
两家医馆的业务重合的部分不多,赵大夫做的街坊四邻生意,林婉婉看的多是远道而来的女患。
赵氏医馆在胜业坊二十多年,口碑立起来着实不易,连赵金业都是在医馆出生的。
赵大夫:“没有。”
林婉婉:“其他坊呢?”
赵大夫颇有些心灰意冷,“老夫想回乡,医馆里的家伙事,若看得上,就拿走吧。”
林婉婉挑眉,“白送?”
赵大夫饮下一口热茶,“给你算便宜些。”
变卖家什,赵大夫是铁了心不再开医馆。
林婉婉倒想试试把赵大夫爷孙俩招过来,不说助力,万一哪天出远门,朱淑顺谢静徽不至于没人管。
可她遇到和当初赵氏医馆同样的困境,小地方只容得下一位坐堂大夫。
晚间回家,林婉婉将赵大夫的事说出。
房子是租的,生活不是,但房东赶人的时候,再多的情调都只能灰溜溜装进包袱带走。
林婉婉:“祝总,我们有多少钱?”
祝明月转头看着赵璎珞,后者隐约领会些意思,“不是说买地么?”
戚兰娘织毛衣的手一顿,她也想有一片宽阔的土地,让那些新奇的种子生根发芽,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挤在小小的花圃花池里。
祝明月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现在有四处产业,春风得意楼、五谷豆坊、步步糕和恒荣祥。
春风得意楼不用管,只负责经营。
步步糕在东市,纯粹的租约,想买人家还不卖呢。
五谷豆坊和恒荣祥占地面积大,签的都是先租后买的契约。说到底,看的是两厢情愿,防君子不防小人。
恒荣祥自带几个东家,一般人动不得,五谷豆坊可没这样的待遇。
俞丽华已经暗示,段晓棠出征归来,少说要升一个校尉。出头引来的,绝不止善意。
祝明月算出大致钱数,作出决定,“兰娘,明天把陈牙人约到作坊来,商量下买地皮的事。”
戚兰娘默默点头,“嗯。”
祝明月:“攒下的钱去了一大半,接下来千万不要闹蛾子,”重点指了指林婉婉,“尤其是你。”
林婉婉撇嘴不同意,“我怎么了,爱岗敬业。”
祝明月微微颔首,“希望如此。”
陈牙人接到祝明月的召唤,知道生意又来了。
不像前几回约在春风得意楼,这次在五谷豆坊会面。
陈牙人帮祝明月撮合过好几桩,各个生意兴隆,估摸着买五谷豆坊地皮的钱够了。
一见面,果然如此。
现在地价和签约时变动不大,祝明月没打算死压价。
陈牙人:“我去找房东说说。”
房东家原以为会先拿三年租金再卖掉,哪知道祝明月半年就将钱帛凑齐。
不多时三方在作坊办公室内坐定,陈牙人留了一个心眼,照祝明月签约时“以绝后患”的态度,将房东的两个儿子一起叫上。
双方对总价没有异议,难的是付款方式,金子、铜钱、布帛……布帛不提,祝明月她们收的少。铜钱笨重,金子又牵扯到火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陈牙人左挪右挪,才配置出一个双方能接受的付款方案。
祝明月提出去衙门过红契,钱自然是她出。
衙门有人好办事,祝明月没空慢慢磨流程,直接找上李君璞,将众人带去户房。
李君璞看过契纸才发现是五谷豆坊的地皮,原以为祝明月她们早买下来。
戚兰娘全程跟进过户事宜,祝明月和李君璞站在门外说话。
李君璞:“晓棠该回来了。”
祝明月微微颔首,“再晚赶不上秀然婚礼。”
李君璞顿时哑口,他的意思是右武卫左厢军再在关中捣私兵窝子,不好收场。
已经有两个国公,一个郡公栽进去,朝中中坚派以雷霆万钧之势清算,镇压一切反对和求情的声音。
高门的风云与市井无关,任你抄家还是灭族,都不影响老百姓柴米油盐的生活。
祝明月何尝不明白李君璞的意思,但和他们有关系么,是他们能改变的吗?
前线的段晓棠、吴越,都不过是打工人,真正的较量在长安,在朝堂。
祝明月原还希冀过,倒下这么多高门,他们的田庄店铺会不会流到市面上来。
价格高点无所谓,关键是有价无市,想买买不着。
打听一圈,才知道凡是被抄家的产业,早就被其他高门瓜分,连点汤都不剩。
祝明月一边暗骂肉食者鄙,一边气自己不是肉食者,只是被食的鱼肉。
否则何必怕他人算计,提前将五谷豆坊买下来。
过完户离开万年县衙时,祝明月叫住陈牙人,“麻烦你帮忙再寻摸几个下人。”
总让陈牙人找房子找铺子,其实人家也做人口买卖。
陈牙人:“娘子要什么人?”
祝明月:“一个男子做门房车夫,两个女子,擅梳头针线,能跟着出门,丫鬟嬷嬷都可以。”
这三种人,是她们现在需要的。
陈牙人思考一番,祝明月的要求并不高,年纪相貌只要过得去即可,她家的情况,也不可能奔着找暖床的通房丫头。
陈牙人:“小的回牙行寻摸一遍。”
祝明月:“若是寻到,今明两天送到我家去。”
陈牙人点头,“成。”
祝明月做事果断,说买人绝不会迟疑。
陈牙人赶回牙行,照着要求盘点人口。车夫门房不难,性子不能奸滑,会不会占主家便宜不提,一定会坏了好不容易和祝明月建立起来的合作关系。
擅梳头和针线的女子亦是不少,祝明月不挑年纪相貌,更容易找。
第二日一早,哪怕祝明月只要三人,陈牙人依然带了两车八九人以供挑选。
车夫倒是只带了两个过来,正好赶车。
陈牙人:“祝娘子,你看看。”
祝明月先“面试”车夫,外表看着都是忠厚老实,“长安城的里坊道路是否熟悉?”
年轻些的男子口齿伶俐些,“回娘子,满长安的道路都熟悉,去哪儿闭着眼睛都能找到。”
祝明月暗道以段晓棠的空间感,在长安待上一年,都不敢说每条路都熟悉。
另一个男人说道:“大部分地方都能找到。”
祝明月:“昭国坊到安邑坊怎么走?”
男人答道:“出昭国坊坊门往西至升平坊路口,往东直走。”
祝明月微微颔首,认路这种事,现代靠导航,大吴靠肩膀上一张嘴。
祝明月转头看向另一头几个女人,“擅针线的往前走一步?”
五个女人出列,年纪都不大,绣娘的活计,年岁上去眼睛脖子都不行。
祝明月:“手伸出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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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缝补裁衣刺绣都会的,再往前走一步。”
五人齐齐再往前走一步。
祝明月:“陈娘子,给她们碎布针线,现场绣一朵花。”扭头问林婉婉,“绣什么?”
林婉婉想了想,“兰花。”
剩下的四个梳头娘子,祝明月让她们两两一组,给对方梳头。
那种只顾自己炫技,不顾模特死活的,第一场就被祝明月默默排除。
头发稀少的非得梳牡丹髻,或者明明是一张严肃的面孔非得配上灵动活泼的双环髻……合适最重要。
祝明月林婉婉最后留下来三人,当场和陈牙人交接身契。
车夫留下年长的,叫孟二良。梳头娘子或者叫梳头嬷嬷姓吕,审美在线,做针线的反倒是最年轻的一个叫朱彩云。
祝明月:“陈娘子是管家,你们都听她吩咐。孟二良出门赶车回来看门,吕嬷嬷和彩云跟着家里娘子出门服侍,平时做些家务。”
“陈娘子,带他们下去,安置在倒座房,顺便说说家里的禁忌。”
陈娘子:“是。”
正屋里只剩祝明月和林婉婉两个,祝明月捏着三张身契,轻笑道:“三个人,每一个都比曾秋娘贵。”
但曾秋娘在恒荣祥创造价值,这三人还得自己花钱养着。
林婉婉:“生活呀,就是这么不方便。”
呼奴唤婢再威风,也比不上智能生活。
林婉婉去东厢把药箱拎出来,走到正屋门口和祝明月打声招呼,“我先去盼儿家,再去看看秀然。”
祝明月:“注意安全。”
顾盼儿家在宣阳坊,嗯,万年县衙治所也在这儿。
作孽的缘分!
顾盼儿肚子愈发的大,加上天气寒冷,再不爱出门。
和柳三郎不愧是异父异母的亲表姐弟,都跟长在火炕上似的。
恒荣祥的火炕要等到数九才烧起来,顾家柳家不缺柴火钱,郎君娘子捱不住冷,早早烧起来。
顾盼儿坐在炕上手扶着腰,道:“火炕暖和,却燥得慌。”
但同寒冷的天气相比,这点干燥倒能忍受。
林婉婉:“多喝水,别老闷在屋子里,多走动,生的时候轻松些。”
顾盼儿笑道:“你连亲都没成,怀孕的事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
林婉婉:“我是大夫呀!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跑,话糙理不糙。”
实则林婉婉是吃过猪肉,没看过猪跑。
顾盼儿低着头面有忧色,轻轻抚摸肚子,“他出来刚好年前年后,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
林婉婉:“别担心,到时我来陪你。”
有些东西有备无患,比如产钳,比如剖腹手术。
顾盼儿:“未婚女子不能进产房。”
林婉婉:“有忌讳?”
顾盼儿:“说不出来,古来规矩是这样的。”
林婉婉开玩笑,“不然我现去结个婚。”
顾盼儿笑道:“用不着。”
林婉婉转头便想明白,为何不让未婚女子进产房,怕她们被吓到不敢生育。
炕桌上散落几张纸,隐约看出是诗文格式。
林婉婉手指着纸张,“抄诗静心?”
顾盼儿:“是我早年写的。”
眼前竟是一个能写诗的才女,林婉婉眼睛闪闪发亮,“我能看看么?”
顾盼儿大方道:“随便看。”
一片曲江池,
春日物物宜。
水寒鸥自浴,
风细柳初移。
林婉婉诗文鉴赏一般,但看起来比春风得意楼大部分诗作顺眼。“盼儿,没看出来,你是一个才女。”
爱脂粉的漂亮花瓶有内涵,那就是国宝。
顾盼儿垂首摆弄桌面顽器,是一个彩陶胖娃娃,“随便写写,才名于我无用。”
她一个承嗣女,既不能出将入相,又不能借文名求高嫁,只会平白平添是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手盖在顾盼儿肚子上,“教他呀!”
顾盼儿斜睨道:“长于妇人之手,写出来的诗文都带着脂粉气。”
林婉婉不以为意,“许多诗人专门写闺怨诗呢。”
顾盼儿没忍住,一时笑出来,“你说得对!”
林婉婉替顾盼儿摸过一回脉,身体正常没有大碍,留下一通养生理论骑马往白家去。
白秀然半点没有新嫁娘的娇羞,此刻正在家中校场搭弓射箭。
听见下人回禀,林婉婉来了,心底还有些奇怪。平时多是白秀然去小院居多,三人从未到白家来过。
白秀然着人将林婉婉请去自己居住的院落。
一见面白秀然看林婉婉并无急色,略微放下心来,“今儿怎么来啦?”
林婉婉手拍拍药箱,“不是马上要结婚了么,想着有些事得跟你说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瞥见周边仆婢成群,止住话头。
白秀然上前挽住她的手,“我们去里头说话。”
两人进到内室,林婉婉直奔主题,“秀然,你小日子是什么时候?”
白秀然愣住片刻,“小日子?”记得不甚清楚,向外喊道:“素云,进来。”
林婉婉暗道,这种要命的大事居然也能不记清楚。
素云是个尽职尽责的贴身丫鬟,将白秀然的大事小事记得清楚,包括小日子。
月事规律,生活健康。
林婉婉据此算出安全期和危险期,一一告知。
白秀然奇道:“两种日期有何特别之处?”
林婉婉:“危险期易受孕,安全期不易受孕。你成亲后,若是想尽早怀孕,就在危险期和徐昭然同房、行房、亲热……”
林婉婉斟酌用词,考虑到白秀然的知识面,尽量将意思表达到位。
“如果不想一成亲就怀孕,想再多培养些感情,就避开这段日子。”
林婉婉转头发觉白秀然面色微红,难得有些羞涩。微微撇嘴,“你们还真等到成亲前一天再说呀!”
人命关天!
白秀然不是全然不知,但知道的不多。明白林婉婉不是玩笑,而是在说一件十分正经的事情。
白秀然:“有用么?”绵延子嗣当然是正事。
林婉婉要不是在病人诊治过程中发现,大吴并无避孕的意识,求子的法子倒多得是。在乎的是多子多福,更不要说区分安全期和危险期,也不会想到特意在婚前来提醒白秀然。
林婉婉:“你可以试试。”
白秀然不回话了,这种事不是她一个人能试的。
假如旁边是祝明月或者段晓棠,话题说不定得往十八禁方向跑。但换成白秀然,林婉婉只能重头科普一遍生理卫生。
末了强调,“我拿下半辈子的甜豆花发誓,秀儿,你上点心吧!”
白秀然默默点头,随后道:“为何叫危险期?”
林婉婉故意板着脸道:“因为危险,危险,危险!”
白秀然立刻明白其中关键,林婉婉他们并不以多妊为福。
白秀然笃定道:“放心,我一定记清楚。”
林婉婉对此持迟疑态度,“月事若是改变,要重新算哦。”
白秀然重重的点头,“知道。”转而问道:“晓棠,还有多久回来?”
林婉婉摇头,“只有平安信,具体情况不清楚,应该快了!”
正被小姐妹惦念的段晓棠,领兵踏遍大半关中,捣毁三个私兵窝点,重新回到华阴附近继续剿匪,善始定要善终。
今日所在是最后一个郡县,段晓棠站在匪寨中央,左边跪缚在地的是土匪之中的活口,右边站着零星几个,是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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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点头,“嗯,待会我出面交接。”
不能像之前一样,让范成明去干了。
威风凛凛的范将军,成了所有关中郡县官员心头的一根刺。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范成明宴请,代表你的仕途到了尽头,更有甚者,九族到了尽头。
听见两人的言语,受害者堆里一个原本面目麻木的女人忽然抬起头,嘴中发出呵喝的粗声,这帮畜生没有当场被杀,还能活到下山。
闷头冲出人群,猛地冲着俘虏堆过去。
段晓棠拦在庄旭身前,横跨一步挡在女人的路径上,冲击力让她后退两步,撞到身后的树上。
女人撞到段晓棠胸甲上,额角被甲片划出两道伤口,立刻沁出血来。
军士疾奔过来,制住女人。
段晓棠直起腰来,略带痛苦地捂住肚子,庄旭急忙扶住她。
吴越等人听见动静,过来察看。
吴越:“怎么回事?”
庄旭连忙将事情经过道出。
范成明不知气的还是急的,“我们段司戈,一路征战连块油皮都没擦破。末了末了,被人撞伤了!”
扶住段晓棠另一边胳膊,问道:“没事吧?”
段晓棠摆脱两边人形衣架的倚靠,手从肚子上放开,龇牙咧嘴嘶声道:“一时岔了气,没事。”
走到女人面前,不用细问她在山寨中的经历,也能猜到几分。
哪怕俘虏到了郡县手中,活不了多久,可是她不忿呀!
段晓棠向军士吩咐道:“放开她!”
取下身上的匕首,横递到女人面前,指着另一头的俘虏,“那里头,谁害了你,谁欺负了你,去找他报仇吧!”
女人原本麻木的眼中瞬间燃起火焰,抓起匕首冲到俘虏堆里,对着两个束手被缚的男人,一刀一刀扎下去。
段晓棠冷眼看着眼前血腥而疯魔的一幕,轻声道:“就这样吧,不用追究她。”
转头对吴越道:“我去旁边透口气。”
等段晓棠走远,哪怕交浅言深,作为积年将校,宁岩有必要提醒身边几个生瓜蛋子,“段司戈有点不对劲。”
段晓棠的不对劲早有迹象,之前潜藏于底,直到华阴山谷中,军队真正出现伤亡,才正式露出痕迹。
时至今日,不到病入膏肓。段晓棠控制得很好,绝不耽误正事。但亲近之人极易发觉变化,比如放在刚出京的时候,她绝不会放纵女人的行为。
范成明叹口气,“能有什么办法,她一不好酒二不好色。”真送过去,反而要闹翻。
宁岩:“段司戈的模样,有点像传闻中酸腐文人伤春悲秋。”
庄旭:“这种情况,怎么过?”段晓棠书读的烂,但确实读过许多年,沾上一星半点不是不可能。
宁岩:“我没见过。”南衙全是粗鲁的兵头,哪来的文人。
吴越作出决定,“宁校尉,班师回京路上,辛苦你了。”
让段晓棠继续指挥行军只会增加负担,不如让她轻松一些。
段晓棠爬上一处高地,西风吹不动盔甲,只得让额角垂落的发丝飞舞。
从怀中掏出荷包,拉开系绳,露出真正的“护身符”,粉红崭新的纸币折成三角。
段晓棠没有勇气将它拆开,看那张本该熟悉的面容。只得紧紧握在手心,尖锐的三角与掌心皮肤接触,阵阵刺痛,痛苦而清醒。
递出匕首的那一刻,段晓棠终于发现——她的思想正在异化。
若是从前,段晓棠绝不会同意动私刑报私仇。因为深知暴力行为不该由个人发动,警察和法院会给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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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债血偿,才能让亡者安息,生者安宁。
当律法无法给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而高尚的。
段晓棠在右武卫领一支旧式军队训练,带他们出征……前二十年连鸡都没杀过的人,已经学会手起刀落收割性命。
一路行来,陌生人、敌人、自己人……纷纷倒下。
段晓棠知道匪寨中有些人,是被裹挟的,未必有大恶,可她没有心力再去一一甄别。
一股脑甩给地方官员,可遇见良心官员的概率有多大呢。
若不是直接被明正典刑,大概率是被扔进不知哪个矿山河道服苦役。
以当前的工作条件,又能活多久?
还有那些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他们的生活被搅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往后余生又该如何度过?
一桩桩一件件,不该如此简单粗暴,明明可以做的更细致,有更详尽方案。
为何选择漠视,因为她做不到呀!
她只是一个胆小鬼,一个无能者。
段晓棠将荷包翻过来,盯着上头的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发愣。
为何征战?
功名富贵不是,沙场冒险不是,精忠报国更不是……只因若不出战,吴岭吴越不会放过她们三个。
段晓棠热爱这片土地,却不爱大吴王朝,这不是她的国。
段晓棠喜欢这里许多人,但和总体人口相比,显得多么渺小。
到底为什么呀!
段晓棠从前读过许多文字,或慷慨,或清新,或矫情……她知道,现在到一个“危险”的阶段,需要停下来,想一想接下来的人生篇章该如何书写。
想尽快回到长安,和祝明月林婉婉好好聊一聊。
段晓棠将荷包翻过来,手指摩挲绣图的边缘,世界破破烂烂,滚滚缝缝补补。
范成明从后头爬上来,“搁这伤春悲秋呢,好了没?”
段晓棠急忙将三角纸币塞进荷包,放回怀里。“没伤春悲秋。”什么病都有,就是没有文青病。
范成明眼角余光瞟见一抹红色残影,常人护身符是黄色,段晓棠的怎么是粉红色。转念一想,也许风俗差异。
所有人都知道不能继续放任段晓棠胡思乱想下去,但论劝解,他们又不是知心姐姐。
宁岩和段晓棠不熟,吴越和庄旭倒是装了半肚子墨水,但把不着段晓棠的脉,不知从何说起。
索性把范成明推出来,精神病人思路广,弱智儿童欢乐多,实在不行挨顿揍消消气也行。
范成明单刀直入,“站这儿想什么呢?”
段晓棠抚摸盔甲上的甲片,一句话瞬间涌入脑海,“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小时候读不懂的文章,长大后才明白是人生,当时只道是寻常。
范成明满脸迷茫,只大约知道是哪些字,“啥意思?”
直白的翻译只会失掉韵味,段晓棠歪着头,“大概就是,承认自己只是一介凡人,不伟大更不崇高。”说完离开。
范成明急忙追上去,“我可是范将军,不是普通人。”
段晓棠回头,“走吧,范将军。再不走,打算在山上过夜?”
范成明赶忙跟上,“谁要在山上过夜。”
下山路上,段晓棠走在前头。
庄旭望着她背影,“范二,怎么劝的?”
范成明晃晃头,“哪用我劝,自个想通的。”
段晓棠不是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孩子,知道自己出现问题,必然想方设法调节。
宁岩打量一番,照经验来看,“没问题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几人都是将门出身,万万没想到出问题的会是段晓棠,看来书不能多读,厨房也不能多下。
幸好是想过来了,若这个槛迈不过,遥遥升起的将星说不得就此陨落。
班师路上,宁岩把控大局。三千人的行军安营扎寨和一千人不可同日而语。一千人还能说是大型秋游,三千人是真正的行军,宁岩也没想到来回都是自己当运输队长。
段晓棠三人蹲在一旁学习,时不时发问,宁岩知无不言,这次算自己蹭了几个后辈的功劳。
范成明扯庄旭衣袖,问道:“战报写完了吗?”
别管打仗范成明出了多少力,他是主将,本就有一份功劳。
贷款升的将军,回去能把账还完,把头上的检校二字去掉。
剩下的是段晓棠庄旭还有宁岩的,重要的也是他们。
庄旭写的是整个关中剿匪的总结战报,撇嘴道:“白日骑马怎么写?距离长安还有两三日路程。”
其他几人文化不过关,战报这种文字工作,向来默认是庄旭的事。
底下的军士们,能简单认字,少数能写,但对军中制式文书、官场规则并不通晓。
宁岩接手最令人头痛的行军工作,庄旭要写战报,段晓棠没骑马,半躺在辎重车上,翻出简单用麻线装订的草稿本。
毛笔写的斗大字,每一个都在张牙舞爪,刺激翻阅人的视觉神经。
段晓棠没打算在这方面努力,救不回来了。不如想想铅笔怎么做,其实她的硬笔字还能入眼。
又一项待定工作,之前还想过什么事要找杜乔办呢?
持续两月的关中剿匪之旅,每一场战事的不足之处,思考的改进办法,稚嫩,不成体系,只能一点一点雕琢。
看得眼花神累,就钻进睡袋休息一会。
范成明原还以为段晓棠真睡的麻袋,直到有一回睡袋外头的麻布不知怎的被划破,露出里面的缎料,才发现大有乾坤。
触感轻柔温暖,不同于丝绵,裹起来夹在胳膊底下也不显如丝被一般厚重。
段晓棠哪里是带一个麻袋,分明从长安带出来一套高床软枕。
段晓棠找来针线,笨手笨脚缝外头的麻布面。
范成明好奇道:“什么东西?”
段晓棠:“羽绒睡袋。”
范成明:“你从哪里搞来那么多……”不用多想,春风得意楼的鸭子死的不冤枉。
庄旭将一切收在眼底,“不显眼处挥金如土。”
十月二十六日晚,大军行进到长安城十里外。
三千人暂停休整,简单梳洗收拾一番。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鉴于中间搞出大剿私兵的动作,连累长安一大批高门,吴岭吴越都不欲高调。但总得干干净净进城,精神百倍回营,他们是打了胜仗的。
四人撇开宁岩,聚在范成明帐篷里商量事。
吴越的帐篷太显眼,换到范成明这儿,一看就不是干正事的。
段晓棠:“东西送走了么?”
庄旭微微点头,“差点没堆住。”
不得不说,关中土匪借地利之便,捞了不少油水,现在都便宜他们。
庄旭一路上处理了不少,还有许多东西不方便立刻出手,慢慢积攒下来也是一大批辎重。
归营在即,四人一碰头,将东西昧下来日后慢慢变现。如今军中留下的是上缴右武卫,和作为硬通货的粮食布帛。
大批财物寄存到哪里成了一个问题,首先不能大摇大摆的进城招人眼,其次得安全隐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照此时的说法,段晓棠没房没地算流氓,压力给到其他三位。
吴越和范成明齐齐望着庄旭,不是他俩穷乏,连固定资产都没有。
两人一个上头有爹一个上头有哥,理论上都无私产,东西运进去,第二天吴岭和范成达一定会知道。
哪怕最后这事瞒不过父兄,到底意义不一样。
两个还伸手向家里的要月钱的纨绔,哪比得上庄旭顶门立户当家做主。
庄旭尚且迟疑,范成明直接把他底掀了,“庄三,我记得你家在附近有个庄子。”
庄旭从此明白一个道理,无论私房钱还是家庭资产,防火防盗防兄弟。
三比一,庄家的田庄以绝对优势接收一大批财物。
庄旭不肯一个人担干系,吴越和范成明都派了些亲兵护卫过去守着。
田庄刚经过秋收,收获还没送入城中庄府,仓库堆得满满当当。左厢军的缴获只能堆在其他空屋子,差点没塞下去。
军中异动瞒不过宁岩,不过缴获和他没多大关系,于是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见。
段晓棠继续说道:“归营后军士休整五日,我们怎么安排?”
庄旭:“明日大将军召见,讨论战事军务后,我们也能松快一段时间。”
理论上如此,但事实根本没这么简单。
左厢军是绝对的扁平化管理,段晓棠以下,只有三十个旅帅,连个副手都没有。
军士的官方奖励、封赏、部分人返乡探亲……都要他们亲自安排。
这还是只是公事,其他的私事,比如伤亡人员的抚恤、庄子上的财物处置……少说要连轴转半个月。
事有轻重缓急,段晓棠做出决定,“军士请功的折子报上去,然后计算优抚。”其他的慢慢来。
要提拔哪些人众人早就商量好,庄旭连请功折子都写好了报上去。但计算优抚有些麻烦,这算他们私下行事,不能过明路。
庄旭哀叹,“接下来半个月,我都要耗在这上面。”
段晓棠知道麻烦,但似乎不必用到半个月,“我想想,能不能帮你找点外援。”
庄旭:“去哪找?”
段晓棠:“我回去问问。”
庄旭还没弄明白“回去”是回哪儿,听见段晓棠继续说道:“后天我有点私事,营里你们多照应点。”
吴越:“徐千牛成婚,我也要去露露脸。”总得让某些不安的人家看看,他回来了。
庄旭拍拍范成明肩膀,“交给你了。”
庄家和徐家世交,吴越和段晓棠去了,庄旭没理由不去。
吴越:“不如同去?”
段晓棠:“我去白家送嫁。”吴越庄旭应该是直接去成亲的主场徐家。
次日清晨,数千人收拾齐整,趁着清晨冷清的时候,昂首阔步进城,顺着朱雀大街一路向北左拐入太平坊。
右武卫营门大开,三千人营前下马,牵马步行入内,还能留在马上的只剩吴越和范成明两人。
将军以下不得在营中奔走骑马,范成明搏一搏,终于给自己挣来骑马的资格。
军士们各回营房安置,将官们还得去帅帐复命。
今日坐在上首的不是韩腾,而是吴岭,亲儿子待遇就是不一样。
吴越行礼后起身,和韩腾各坐在吴岭下首左右。
范成明站在正中,身后跟着宁岩、庄旭和段晓棠。
范成明:“此次剿匪,破匪寨四十有五,杀贼二千三百余人,俘四千。”私兵的事提都没提。
吴岭微微颔首,“诸位辛苦。”
接下来一通升官加职大礼包,老大正得势,嫡系就是有这般好处,兑现奖励绝不拖延打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如愿摘掉检校两字,宁岩靠剿灭私兵窝点,加上从前积攒的功劳,如愿拜将。
这一下,右武卫有三个五品游击将军。
庄旭由从八品上的录事参军,一跃为从七品上的翊麾校尉。
若庄旭跃升,段晓棠无疑是飞升,从六品上振威校尉。
几人中原本段晓棠官职最低,如今换成庄旭垫底。只从升职来看,也知道此战谁出力最多。
孟章默然不语,段晓棠一战捧出两个将军,搞得他都心头火热,春风得意楼的厨子这般厉害,要不也去钓一个。
他又不是范成明,武艺稀松,应该不怕白秀然的拳头吧?
余下的旅帅军士各有封赏,诸人皆获赐金赐绢。
公式化的皆大欢喜场面结束,吴岭将其他无关人等遣出去。
“具体说说,怎么回事?”吴岭关心的绝不是关中不成气候的土匪。
加上华阴,一共四处私兵,吴越将每一处的窝点的情况娓娓道来。
只听说话条理熟稔,韩腾也知道,吴越哪怕没有领兵冲锋,亦是亲临战阵。
用兵尚且稚嫩,但吴越证明他会用人,段晓棠不提,后去的宁岩并没有因为不是心腹而弃之不用,而是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宁岩也因此拜将。
吴岭听到吴越说,华阴私兵首领因王旗心生畏惧自杀。暗自嗤笑一声,隐晦的恭维和贴金说法他明白。
说到底,是吴越进攻前没料到对方有如此魄力和果决。想到去堵私兵的后路,却没先控制帅帐。
他和范成明借宴饮控制地方官吏和士族,手段显得多么稚嫩。
兵力不够,可以借郡兵。官吏不值得信任,可以抽丝剥茧他们身后的关系甄别嫌疑,而非不分黑白一网打尽。士族存在嫌疑,那就同时拉几个地方大族出来,迫之以势诱之以利,让他们彼此监视制衡……
官吏扫荡一空,看着强势,实则露怯。
吴岭知道自己求全责备,那些办法自己可以用,但吴越做不到。因为他只是空头世子,缺乏阅历手腕和威望,用尽解数方才维持住局势。
吴岭在他这样的岁数,正是好强的时候,绝不会放下身段果断求援。
出京之前,吴岭对吴越的期望只是让熟悉战事,别捅大篓子。
嗯,换言之,别在关中把脸丢完。
没想到篓子是捅了,吴越不仅把脸找回来,顺带贴了点金。不光没拖后腿,竟有点争气的模样。
吴岭接着问道:“关中匪情如何?”
这件事非得剿匪的实际指挥者来说。
段晓棠:“回王爷,匪寨四十五,多在一百到两百人之间,规模较小,散落各地,暂未发现兼并化倾向。”
只听“兼并”二字,就知道段晓棠看问题的角度不一般。
南衙为何年年派兵剿匪,怕的不就是土匪做大,形成强大势力威胁统治么。
段晓棠:“四十五个匪寨,三十一个在官府有案底,其中八个曾派兵清剿过。”这些是地址清楚明白的。
吴岭:“余下十四个,钓鱼钓出来的?”
段晓棠:“有些是沿路商旅提供的情报,实在钓不出来,收买周边乡民找到的。”
运气不够,金钱来凑。
韩腾默默点头,小年轻脑子活络。
吴岭:“左厢军表现如何?”
在韩腾看来表现自然是不错,全程剿匪没有出现一例伤亡。看看往年其他卫的战绩,仅凭这一点,今年可以笑傲诸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军士们表现极佳,战事中出现的不足之处,后期会进行针对性训练。”
吴岭追问:“哪些不足?”
段晓棠从怀中掏出草稿本,“弓弩利器在战事中发挥极大作用,打算重新设计几套箭阵,重点在精准度和打击面。床弩希望能缩小体积,利于拆分运送组合。”
段晓棠手指着庄旭,“庄校尉和底下军士,每次为将床弩运送到指定位置,遭了不少罪。”
声音愈低,“但军器监,可能顾不上搭理我们。”
岂止不搭理,是不欢迎。
要不是右武卫揭开华阴的盖子,军器监何至于被三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吴岭:“军器监的事以后再说。”
哪怕想改进床弩,也要把军器监里的虱子抓完再说,否则岂不成资敌。
吴岭的话问完,韩腾方才问道:“一路少有惊扰官府,粮草怎么解决的?”
归营军士精神饱满,面色红润,并无久战之后的疲惫和菜色。
段晓棠:“回大将军,剿匪急行军,一日过一城,若等地方慢慢筹集粮草来不及。”
“前期用的是左厢军从营中带出的粮草,范将军收了点地方土仪贴进来。后头攻破匪寨有了缴获,粮草就有着落。”
过去将领以战养战,多是在外域,哪知道段晓棠在关中也用这法子。
理论上缴获有大营四成,韩腾现在还没看见清单,忍不住问道:“你们全吃了?”
段晓棠:“全吃主食哪成,进城的时候买肉食,野外打猎、捕鱼、摘野菜补充。如果扎营在村落附近,一般会在村里买些禽畜,顺便看看他们的菜地,合适的话费些钱帛包下来,派人去摘。”
范成明点点头,“比让地方筹集粮食快多了。”
段晓棠:“军士多是农人出身,干活麻利。我们有菜吃,乡民省了摘菜卖菜的麻烦,两相得宜。”
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宁岩默默听着,想起之前几十上百个年轻力壮的军士,一头扎进菜地里,一车一车往营地里拉菜的情景。
论摘菜的利落程度,左厢军按照官位高低依次递减。段晓棠和范成明垫底,不分先后。
一个细致过头,一个公认的狗熊刨地。
段晓棠侃侃而谈,“比起铜钱,乡民更喜欢布帛。冬瓜水汽大,青菜抛费多收拾起来麻烦,水煮不顶饱。萝卜、青笋、茄子、芋头……”
吴岭万万没想到,让就食地方,一帮子年轻人就食到地里去了。抬手止住段晓棠的话头,“不用再念你的厨子经,饮食抛费大约多少?”
庄旭迟疑道:“回王爷,还没算清楚。”
韩腾:“能办到吗?”
段晓棠笃定道:“钱能解决大部分麻烦。”
听到这里,韩腾和吴岭有同样的疑问,段晓棠这种挥金如土的败家子习气,是如何养成的。
庄旭奉上缴获清单,特意强调,“总数之四成。”我们吃的是自己那一份。
韩腾一打眼,比杜松带回来那份厚实多了,“嫌贫爱富”不是一个公正的大将军该做的,但无奈,下属太有本事。
理论上这四成里有南衙一份,吴岭“见财眼开”,“你们先出去吧。”
待人走了,吴岭方才道:“让庄三把两个月来的花销,全算出来。”
段晓棠证明她领兵作战的能力,现在吴岭要看自己能不能养得起,养多少。
总不能每次都在关中,遇上都是有油水的土匪。
范成明和庄旭指挥军士将缴获送去大营库房,尹金明等人过来拜谢,他们正式跨入将官行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多是长上之类的九品散官,余下官职稍高的就是刘耿文的正九品下执戟和尹金明的正九品上兵曹参事,左厢军的管理架构勉强搭起来。
范成明指点,“王爷离开后,你们去帅帐拜谢大将军。”
刚才尹金明等人没进帅帐,全因吴岭在里头,他们不够格。
作为右武卫最高领导,韩腾见不见是他的事,但底下人态度必须摆出来。
尹金明等人齐声应道:“属下明白。”
庄旭:“营中分了六十头羊,十头猪,鸡鸭各三百只以作庆功,怎么做?”
庄旭问的是怎么做,而非怎么分,倾向显而易见,吃大锅饭吃习惯了。
偷偷打听过,禽畜赏赐与杜松大致持平,细算下来,分到人头上,或许还能多一星半点。
段晓棠:“活物还是折现?”
庄旭:“活物。”
段晓棠摸摸鼻子,“给净肉还是自己杀?”
庄旭:“头天同伙房采买说好,第二日送进来自己杀。”
他们这一路上鸡鸭鹅,猪羊鹿什么没杀过,陶富康硝好的皮毛一大堆。
杀鸡宰羊,小事。
段晓棠:“往常规矩如何?”
范成明:“大鼎烹食,一股脑煮了。”只剩一个肉滋味。
段晓棠:“你们想怎么搞?”
“之前你不是说给一口锅,都能给人做宴席么。”范成明凑近,兴奋说道:“不如开宴吧!”
段晓棠难以置信,“你说那种四凉四热几碟几盘的正式宴席,三千人呐!”
范成明直击痛点,“这不想着直接煮了浪费么,食材、酒水、碗碟、场地这些我和庄三解决。”
段晓棠:“怎么解决?”
庄旭:“酒水营中有犒赏,碗碟可以借用伙房的,食材让大营采买,场地用世子的小校场,时间订在休整的最后一日。”
他们辛苦两月,缴获全部归公,一直收在公中,心思小的难免想多,不如拿出一部分来变种方式犒赏军士。
吴越:“记得收拾干净。”
其他三人达成一致,段晓棠转而问道尹金明等人,“你们呢?”
李开德:“我们可以打下手。”也就是同意了。
如果决定要开宴席,准备工作现在就得开始,尤其是食材采买。
哪怕五日后开宴,也不会能现在开始勒紧裤腰带。
段晓棠:“每营每天分三头羊一头猪,怎么吃你们自己看着办。”鸡鸭小只,不够塞牙缝。九口铁锅,早分到各营里头去,一营三口,将将够用。
段晓棠:“鸡鸭留着,羊剩二十四头,猪还倒欠着,得从外头买。”
庄旭递过来一张单子,“缴获的食材。”
段晓棠瞟一眼,心中顿时有了计较。“纸笔呢?”
如果说以前段晓棠还会因为反季节蔬菜,弄不清时令。在关中大地走一圈,市面上能买到哪些东西,她比军营的采买更清楚。
孙昌安连忙递过来。
段晓棠提笔先写下菜单,“你们看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范成明没想到段晓棠以远超四冷四热的标准来操办宴席,“没问题。”不要质疑专业人士的意见。
刘耿文:“比我家过年都吃的好。”
段晓棠埋头将所需食材写在另一张纸上,“让伙房提前备好豆腐,二三营各抽一个伙,一营抽两个伙来打下手。”
段晓棠只管提出需求,怎么买回来是庄旭的事。
庄旭看着纸上动辄几十斤起步的东西,来不及心疼它们的价钱,先心疼注定麻烦的自己。
段晓棠:“明天我和庄校尉不在营中,有事找范将军。后日我们可能都不在,老尹老刘你们商量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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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站起来,伸个懒腰扭扭脖子,“我先回去了,有急事去家里找。”
段晓棠骑马踏入暌违已久的胜业坊,陌生又熟悉。一路向前进巷转弯,停在小院门前。
拉响门铃,开门的孟二良怔愣的看着门外的陌生郎君,以及身后两辆满载绢帛的马车。
段晓棠亦有些愣住,开门的怎么是个陌生人,两个月不至于走错地址吧。
陈娘子疾步过来,见到段晓棠欣喜不已,“段郎君,你回来啦!”
又冲着院里大喊:“段郎君回来了!”
孟二良这才知道,眼前的是家中久未露面的郎君。
祝明月等人冲出来,团团围住段晓棠,左看右看上拍下拍。
段晓棠微微笑道:“没有受伤。”手指向身后,“营里赏赐的绢帛,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花色,拿来做衣裳。”
绢帛可以充作一般等价物,但段晓棠还是不适应将好好地布匹撕成小块的交易方式。
祝明月指挥陈娘子和朱彩云,“先送到库房放着。”
林婉婉一把将段晓棠拉到院子中间,戚兰娘抱着一个铜盆。柳枝已是枯黄,林婉婉换了底下白上头青的大葱,沾水洒在段晓棠身上。
赵璎珞忙问道:“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段晓棠摸摸肚子,“洗澡。”
祝明月:“陈娘子吕嬷嬷,抬水去后院浴室。”再对段晓棠道:“新做的浴桶,要泡一下么?”
段晓棠默默点头。
林婉婉洒水不忘推荐自己,“需要搓澡服务么?”
段晓棠摇头笑道:“不需要。”
段晓棠进到浴室,抬眼打量,“变大了不少。”
林婉婉微微点头,“慢慢洗,水管够。”
林婉婉转身将门拉上,段晓棠脱衣裳,借着热水简单冲洗身上的浮尘后,才跨进浴桶里泡着。
泡了一会,祝明月在外头敲门,“晓棠,我们进来送换洗衣裳和热水。”
段晓棠高声道:“进来吧。”
戚兰娘将热水桶放在浴桶边,“水冷了就往里头加一点。”
林婉婉将衣裳放在架子上,只能看见段晓棠光裸的肩头,没多其他印记,很是满意。
祝明月将吃食饮料放在旁边,“吃些垫垫肚子。”
段晓棠感慨,“真是享受啊!”
林婉婉挑眉道:“这才到哪儿,我已经跟祝总申请过,下次挖个浴池。”
段晓棠笑道:“加油。”
三人随即拉上隔断的帘子出去。
林婉婉交待道:“洗头的时候叫我们呀!”
段晓棠瞥见墙角放置的类似洗头床的东西,“知道。”
洗了今年最长一次澡,段晓棠觉得身上不只轻了两三斤。
几人坐在后院烧热的炕上,说着分别两月来见闻消息,看起来一切都很好。
等到晚间,戚兰娘和赵璎珞搬去前院正屋的火炕睡,后院只剩段晓棠三人。
段晓棠才缓缓道出自己的“变化”。
祝明月沉默一会,方才在黑暗中轻声道:“人哪有不变的,不忘初心即可。”
祝明月:“小时候以为世界非黑即白,长大才接受它其实是灰色的。”
如此沉重的话题,林婉婉故意打岔玩笑道:“没想到祝总以前还是一个热血单纯少女。”
祝明月在黑暗里无所顾忌的翻白眼,“那两个形容词和我没关系。”
林婉婉幽幽道:“可我们的初心又是什么呢?”
祝明月:“你说呢?”
林婉婉随口道:“兼济天下、济世安民、大医精诚。”
祝明月冷言道:“说出来你自己信么?”
林婉婉的脑袋在枕头上左摇右摆,“不信。”
段晓棠:“人总得有点追求,我们的追求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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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
“钱!”
异口同声。
段晓棠按着额头,“有没有听起来高尚一点的?”
林婉婉:“很多很多钱。”
我们如此坦诚的面对庸俗的欲望。
祝明月喟然道:“除了钱还能喜欢什么?”
林婉婉来劲了,“你可以喜欢我呀!”比如把你的钱给我花。
祝明月沉思片刻,“如果我哪天变了性向,一定找你。”
一击制敌,林婉婉顿时老实下来。
段晓棠望着屋顶,“该怎么办呀!”
祝明月:“对得起自己便是。”
三人的困境如此明显,明明不喜欢,却不得不去适应。明明想改变现状,却无能为力。
回望当初的自己,早已显出两分陌生。
心知肚明思想在异化变态,甚至开倒车,却不得不忍下来。
因为布鲁诺是被火烧死的。
时至今日,祝明月连一句“无愧于心”都说不出口,只能退一步,对得起自己。
一大早,段晓棠去隔壁找李君璞练武,回来见林婉婉还在炕上睡觉。
段晓棠:“我们不用去白家么?”
林婉婉懒洋洋道:“婚礼黄昏才举行,吃过中饭再去都来得及。”
她们和白家亲眷不熟悉,帮不上忙,早去也是白去。如杜乔李君璞他们,早些去徐家帮忙或是玩耍交际倒是不错。
段晓棠坐在炕沿边上,推推林婉婉问道:“我想试试做铅笔,在哪可以找到石墨?”
学业放下多年,段晓棠都快忘了石墨是天然还是合成的。
林婉婉眼珠子缓缓转两圈,“它现在不叫这个名字,可能叫画眉石,也可能叫石黛。”
“胭脂铺应该有卖,实在找不到的话,去药铺问问。”
药铺才是天底下最包容的地方,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能找到。
段晓棠将要奔出去的时候,被林婉婉一把抓住,“现在出门,待会怎么找你?让陈娘子他们抽空买回来。”
段晓棠,“嗯,我去交待一声。”
林婉婉补充一句,“记得再挖点黏土。”
段晓棠转身出门,“知道。”
等段晓棠出去,林婉婉忽而想到,铅笔木壳,是不是还要和周木匠说一声。
再过一会,睡意袭来,先睡再说。
祝明月坐在铜镜前,任吕嬷嬷梳顺头发,“不必隆重,得体即可。”
吕嬷嬷梳头的手一顿,好不容易去一趟高门,怎能不打扮得光鲜靓丽。
不过祝明月是主人,她怎么说就怎么做。
段晓棠将林婉婉从炕上刨醒,“起来梳洗,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在缺乏夜间娱乐的长安,林婉婉晚上睡不着,肯定要闹其他人。
一行人收拾齐整出门上马车,孟二良在前头赶车,戚兰娘赵璎珞算是去玩一趟长见识的。
赵璎珞:“长安的高门是什么样子?”
祝明月:“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白家所在的街巷,大半条巷子都被封起来,只容留客人通过。
不过白家占地大,一条街巷统共没几户人家。
段晓棠随大流进前院,下仆出来进去招呼,白家的男丁加上亲戚家来帮忙的郎君亦是来来去去。
唯一眼熟的竟然是袁昊安。
袁昊安瞧见段晓棠孤身一人站在院中,到处打量,疾步过来问道:“段郎君,何时归来的?”
他记得段晓棠似乎是随吴越范成明出征了。
段晓棠:“昨日。”
“请随我来。”袁昊安在前引路,将段晓棠带到内里,安排在孙无咎旁边。
孙家和白家还没有正式结亲,孙无咎没去前头,只在院中帮忙招待的客人。
孙无咎欣喜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晓棠:“昨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上下打量段晓棠一遍,不似带伤,凑近小声道:“封赏下来了么?”
段晓棠:“振威校尉。”
孙无咎点头,“段校尉,厉害啦!”
段晓棠不会谦虚推说运气之类,只微微颔首,这是她应得的。
庭前一阵喧闹,“新郎来啦!”
段晓棠和孙无咎立刻跟着看热闹人群混去大门外瞧,街道上率先过来的出现的是五匹同色的白马,马身上并无骑士,只由仆从在旁牵引前行。
徐昭然紧随其后,骑在高头大马上。着红色长袍,右手控缰左手执笏,哪怕天色不甚明亮,整个人亦在闪闪发光。
段晓棠暗道,这一路过来,得迷死多少小娘子。
白湛和袁昊嘉拎着袍角跑过来,拨开层层人头,看到街面上的景象,立刻招呼道:“快,快,快关门!”
段晓棠还没想明白为何要关门,拦门要红包?立刻被孙无咎拉着往后退,旁边一位年轻公子见段晓棠面生,问道:“孙二,这位是谁?”
孙无咎:“右武卫的段校尉。”
段晓棠从未参与过大吴本地的婚礼流程,问道:“需要去门后挡着,防止外面撞门么?”
孙无咎眼角余光看见被合上的沉重大门,“不用,不用。”迎亲又不是攻城掠地。
白湛推推袁昊嘉,“快去看看,嫂嫂过来没?”
袁昊嘉立刻提脚往内里走,去探郑惜娘的踪迹。
不待袁昊嘉离开,郑惜娘被两个俏丽婢女虚扶信步走来,一身妆容气度雍容,端的是芳仪万千。
人群自动为她和她身后的白家亲眷们,让出正门后的大片空地。
门旁的围墙,早有半大少年攀爬上去,实时播报进度,“五十步。”
“二十步。”
“新郎到门前了!”
徐家迎亲的队伍见白家紧闭大门,不以为忤。
男傧相堆着满面笑容上前,扣门呼唤,“贼来须打,客来须看;报道姑爷,岀来相看。”
郑惜娘作为女傧相之首,朗声回道:“门门相对,户户相当,通问郎君,是何袛当?”
段晓棠听得半懂不懂,小声问孙无咎,“什么意思?”
孙无咎:“新郎扣门的套词。”没多大意思,重要的是仪式感。
男女傧相你来我往数个回合,段晓棠不通流程,哪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郑惜娘:“既是高门君子,贵胜英流,不审来意,有何所求?”
男傧相:“闻君高语,故来相投;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郑惜娘脸上适时露出满意的神情,念道下马诗,“窈窕出兰闺,步步发阳台。郎君千金重,终须下马来。”
“门前总指挥”白湛小声道:“开门。”
白家大门洞开,迎亲队伍渡过第一道难关。
徐家的队伍从大门鱼贯而入,仿佛生怕下一刻白家又将大门闭合,为首的就是徐昭然和傧相们。
徐昭然的傧相是直接从千牛卫拉出来的,堪称近几年的颜值最能打的伴郎天团。
队伍最后,段晓棠看见几个熟人,“你们怎么来啦?”
杜乔:“凑热闹。”李君璞跟着点头。
庄旭靠在段晓棠耳边小声道:“大将军让重新写一份战报。”
“开心的日子,不要说这么地狱的话题。”段晓棠吐槽归吐槽,正事没忘,“怎么个重新法?”
庄旭:“补充细节,自己人看。”
段晓棠很快有了计较,“参加完婚礼,回营里补。”
庄旭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白秀然当前所在不是她住的院落,而是白家在西南角另设的礼帐。
一路前行,一路听傧相们念叨各种祝福。
“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双青白鸽,绕帐三五匝,为言相郎道,绕帐三巡看!”
白家在礼帐前,将捕获的苍鹰放生,是为奠鹰。
男傧相在礼帐前为请童子出门,除去座幛。念道:“夜久更阑月欲斜,绣幛玲珑掩绮罗。为报侍娘浑擎却,从他驸马见青娥。”
白秀然一双年幼的弟妹,被里头“知事”的大人,恰到好处的推出来。
男傧相立刻往金童玉女手里塞上几颗金豆豆金瓜子讨好,顺理成章靠近礼帐门前。
白秀然端坐在榻上,手中握着红色的团扇。
帐外徐昭然一首接一首念着催妆诗。
远乘妙手作催妆,心中报道实不知。即合刺史自身造,因何得遣宾郎书。
……
白家徐家都是武将世家,成亲却不停念诗,怕是时俗如此。
段晓棠:“没想到徐昭然还会写诗。”
庄旭参加过多少婚礼,哪能不清楚内情,“别人写,他背下来的。”
背诗也不容易,段晓棠未曾想在长安成亲,不仅是体力活,还是脑力活。“成亲也不容易。”
李君璞默默点头,“嗯。”
别看徐昭然面上镇定,心头却有些慌。白秀然再不出来,准备的十首诗就要念完了。
旁边的男傧相立刻冲着白湛使眼色,然后很是识相的蹲在礼帐门口,往里头塞金瓜子。
终于如愿听到里头一声大喊,“开门,迎新郎。”
段晓棠原以为红男绿女,女子出嫁该穿绿衣,等白秀然出来时,才发现她的嫁衣,准确来说应该是蓝色。
礼帐周围男女混做一堆,祝明月带着人来会合。
段晓棠:“接下来去徐家?”
赵璎珞回忆幽州的流程,“应该是拜别父母。”
一对新人一执笏一执扇,走在队伍最前头。徐昭然总想看看白秀然团扇后的模样,又担心歪头斜视失了礼数,只能用十二万分的自制力,控制自己脖子和眼睛。
男傧相先行一步赶到白家正堂,金瓜子不值钱地往门前手握红绸木棍的女眷们手里塞,“看在三娘子面上,诸位姐姐嫂嫂待会行行好,放新郎一马。”
林婉婉:“这又是什么仪式?”
杜乔:“下婿,给新郎一点颜色瞧瞧。”
林婉婉:“真打啊?”
杜乔点头。
林婉婉兴奋道:“我能不能参加?”不贪图金子,就想光明正大揍徐昭然。
杜乔看身边几个女子,包括段晓棠都有意动的神色,不得不为徐昭然掬一把同情泪。
李君璞:“那些是白家的亲眷。”
新人到堂前,白秀然被婢女扶开,徐昭然护住头脸乖乖上前挨打。
林婉婉看着没意思,“那叫打么,就挨一下。”
李君璞:“下婿较真,也有把新郎腿打折的。”
那还是意思意思就行。
白隽端坐上首,白旻侍立一旁。一对新人进门,对着白隽三拜。
徐昭然将笏板交给傧相,端来一盏新酒,躬身递到白隽面前,恭敬道:“岳父,请喝小婿的新酒。”
白隽接过满饮,“往后互敬互爱,相濡以沫。绵延子嗣,言以率幼。”
“小婿知道了。”
“女儿知道了。”
白隽撇过头,挥手道:“去吧,去吧。”
新人转身离开,将要迈过门槛时,白隽鼻子一酸眼圈微红,低声道:“三娘呀,好好的!”
白秀然耳聪目明听到此处,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想说些什么,喉头仿佛被堵住,只能任婢女扶上用红绸装饰的喜车。
庄旭立刻招呼道:“快点,我们去大门外,收障车钱。”
段晓棠:“你们不是发小么,还是跟着新郎队伍来的,好意思收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你不拦别人也会拦,沾沾喜气。”
段晓棠迟疑,“不会被当做婚闹么?”
李君璞:“不会。”
段晓棠选择相信执法人员的判断。
白家大门外已经竖起好几道人墙,孙无咎站在第二拨人里,看见熟人露头,立刻喊道:“快来,这儿还有位置!”
几人迅速围过去,车队和第一波人墙相遇。两个傧相站在马车上,揭开红布绸子罩着的竹筐,露出里头满满当当的铜钱。
随手抓起两把,冲着人群往空中抛洒。
林婉婉:“铜钱呀!”还以为和白家大宅里一样给金豆豆呢。
祝明月:“你见过鱼上钩还喂饵的?”
庄旭:“洒金子,金山银山都打不住。”
李君璞:一桩喜事说不得变成治安事件。
一文两文的林婉婉真没兴趣冒着被踩踏的风险去抢,“这钱有什么说法?”
孙无咎伸着脖子往前看,随口道:“好事将近吧!”
祝明月三人齐齐往后退,一路退到墙角边。
段晓棠脸上全是礼节性笑容,“你们继续,我们就不参与了。”
孙无咎没想到自己简单一句话,把三人吓到后退,解释道:“图个吉利。”
祝明月默然不语,我们觉得不大吉利。
还是杜乔深谙人心,“钱就是钱。”一文两文,也能买几个炊饼。
若洒的金子,林婉婉说什么也要冲上去抢一把,管它背后什么含义,全是封建迷信。铜钱就算了,不值得冒风险。
很快车队过来,天上落下一堆铜钱。林婉婉靠在墙角看热闹,不禁双手搭棚护在头顶,这要被砸中也疼。
收钱办事,接了钱人群很快散去。
孙无咎立刻招呼道:“上马上车,跟着徐家的迎亲队伍走。”
男方迎亲后,也要把女方的客人带走。
李君璞方才接了两枚,分段晓棠一半,“拿着吧,凑个趣。”
段晓棠迟疑地接过来,“保存起来还是花掉?”
李君璞:“随意。”
白秀然的嫁妆早在两天前就送去徐家,众人跟在新人乐舞后面。
还未出坊门,段晓棠见着四五拨障车的队伍,里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眼看天色愈昏,白湛生怕误了吉时,同傧相们一商量,一车铜钱先往前走,打点前头的障车人群。
好在拦车的是男方女方同坊的邻里,多是凑凑热闹。
李君璞同段晓棠骑马并行,说道:“以前玩过头的,障车钱比聘礼都多。”
好在徐家白家都是架势人家,一般的无赖不敢敲诈到他们头上。
进了徐家所在永兴坊,树枝上扎着火把,树下燃起火堆照明,不远处放着水缸预备火情。
徐家大门门槛上放着一副马鞍,白秀然执扇下车,在马鞍上略微一坐,取其平平安安之意。
随即跨过门槛,徐家下人取来两张红色毡毯,落在她脚下,交替往前铺行。
段晓棠看他们动作行云流水,大呼佩服。
红色毡毯一路将新人引到院落之中,徐家父母坐在上首。
徐昭然和白秀然站立作揖,拜天地、父母、夫妻对拜。
新娘随即被引入青庐,新郎留下来待客,喜闻乐见的灌新郎环节。
徐昭然先去里头的院子,多是高官或者长辈,譬如吴越就在这里。自矜身份不会特意为难,只要做足乖顺模样,老老实实敬酒即可。
饶是如此,出来时亦是面色微红。
袁昊嘉和袁昊安两兄弟忙不迭给他往酒壶里兑水,再往后,分不清是酒里兑水,还是水里兑酒。
外头院落多是一些年轻人,起哄的调笑的不一而足,考验的不知是酒量还是膀胱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冷眼看着一群人起哄让徐昭然喝酒,“风水轮流转,等他们成亲,说不得要还回去。”
庄旭:“你怎么知道,不是早先徐胖在他们成亲之时,灌过?”
段晓棠还真没把握。
徐昭然被人跌跌撞撞扶进青庐的时候,眼神尚且清明,往日“酒精考验”,终于在此时发挥应有的作用。
白秀然依旧执扇遮脸坐在榻上,看客们起哄,“去扇,去扇。”
祝明月:“要念去扇诗了。”
林婉婉:“这亲真不是一般人能结的。”
原还想白秀然雄鹰一般的女子,一整天只能拿一把扇子,枯坐无聊。
但对比徐昭然一天的所作所为,胜在清闲。
若男女角色互换,林婉婉很是怀疑,让白秀然一口气背几十首诗,能不能背下来。
红色的团扇终于挪开,白秀然真容露出,目波澄鲜,眉无连卷,朱唇皓齿,修耳悬鼻,看着妩媚华丽。
徐昭然轻笑两声,竟有些傻里傻气。
二人食同牢,饮合卺酒,婚礼正式完成。
段晓棠观礼即将离开时,冲着榻上的白秀然轻轻挥手。白秀然看见,报之莞尔一笑。
庄旭见状,立刻拉着段晓棠胳膊,“我们得回营里了。”
“行,行。”段晓棠转头交待,“我今晚去大营处理事,不回家。你们待会跟长林他们回去。”
祝明月:“放心吧。”
两人一路往外走,在大门口遇上陈彦方,“世子在车里。”
内院的贵客没有灌徐昭然,但对暂露头角的吴越却没放过,或试探或示好。把关中的天差点捅漏的河间王世子,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他不似徐昭然有新郎特权,酒里兑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庭广众之下没法作弊,只能一杯一杯喝,整场下来,说不得比徐昭然喝得还多。
一打开车门,段晓棠差点被酒气冲出来。转身跳下车辕,“我骑马。”毫不留情地把吴越甩在里头。
庄旭不比段晓棠对酒味敏感,尚能待得住。再者喝过酒的都知道,吴越眼神迷蒙,但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要学段晓棠跑了,明天说不得要穿一天小鞋。
庄旭:“世子,要不要喝点醒酒汤再回营。”吴越这副架势,摆明是要回右武卫而非王府。
吴越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喝过了!”透过窗棂往外看去,却没看到段晓棠的身影,嘟囔道:“她跑啦!”
庄旭直言,“段校尉不耐酒气。”反正吴越不可能对段晓棠做些什么,凭本事吃饭的人腰杆就是硬。
吴越拳头无力地锤座板,“她就是嫌弃。”
庄旭无语,有些事看破不说破。
回到右武卫,庄旭同陈彦方将吴越往营房里一塞,交给近身下人服侍,转身去公房。
范成明等人早等在这里,段晓棠拎着庄旭一路记的流水账账簿,吐槽道:“我要怎么从一堆废纸里,找出钱来?”
林金辉将面前的算筹分段晓棠一半,“校尉,慢慢算!”
段晓棠不会摆弄算盘,更不会算筹,那玩意在她眼里,就是挑小木棍玩的。
挠头道:“我心算。”
清早,段晓棠无奈带着一堆人回胜业坊。
快到小院门口,见柳三郎十分慵懒,不,这个词不适合形容小孩子。十分懒散地坐在门槛上靠着门框,将睡未睡,啃半块饼。
段晓棠下马,蹲在门口,小声问道:“三郎,怎么啦?”
柳三郎有气无力道:“累,饿。”
杜乔从院里出来,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
段晓棠愣住,“你怎么从我家里出来?”
范成明昨晚熬了半夜,一大早出营,到了目的地,下马正靠着马背小憩,听到这话脑子瞬间灵醒。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谁,是谁,从段晓棠家里出来?
杜乔举起竹篮,“昨晚打赌输了,上回何金带了西市一家胡麻饼来,林娘子她们想吃,今早去买刚送过来。”
段晓棠眼睛往下落,“三郎这么小,你居然把他一路遛去西市!”
柳恪面上略有兴奋的从门后钻出来,“杜大哥,我们去李二哥家搬梯子。”看见段晓棠,“段郎君,回来啦!”
段晓棠点头回应,“嗯。”
原来“遛娃”的罪魁祸首在这儿呢,杜乔和柳家关系再好,也不可能一大早把柳三郎从炕上挖出来,亲哥哥就不一样。
段晓棠:“搬梯子做什么?”
柳恪手往院角一指,“摘柿子。”看见不远处的范成明等人,“不然我们改天再摘。”
段晓棠:“没事,他们不影响摘柿子。”
柳三郎顿时来了精神,举起饼来,“去李二哥家搬梯子!”
段晓棠:“为什么要特意去他家搬?”家里有梯子。
柳三郎:“李二哥家有攻城梯。”
吴越等人在关中剿灭私兵,哪知回到长安,竟还听到有人家私藏攻城梯,不想活了是吧。
柳恪急忙解释,“只是比寻常梯子高些,”手摸着柳三郎的脑袋,“三郎这个年纪,看什么都高。”
段晓棠明白,李家就是真有,也不会让柳家兄弟知道。何况谁在城内藏攻城梯。“快去搬吧!”
进得门来,让孟二良将马匹牵去马厩喂食,护卫亲兵安排在东厢,其余人进了正屋。
段晓棠:“陈娘子,上些吃食茶水。”再对吴越等人道:“我去后头看看。”
吴越没想到上次被拒之门外,这次居然被段晓棠带进来了。
看得出院子里生活气息浓厚,与寻常的院落古板的样子不同。改建的花池、院墙下的木秋千、长桌,无不显露出主人的喜好。
陈娘子和吕嬷嬷上完茶点后,抱着一筐木柴进来,将正屋的火炕升起来。
范成明:“怎么在屋里生火,又不是点炭盆。”
陈娘子:“天气冷,娘子们受不得寒,有火炕屋里暖和些。”她们平时也在上头做针线。
段晓棠很快回来,“等等,马上过来。”
林婉婉从后院出来,手里抓住一块胡麻饼,“晓棠,我去上班了。”
段晓棠:“去吧!”
林婉婉走到院子中间,刚好遇到杜乔和柳恪一前一后扛着梯子进来,旁边跟着提着小竹篮的柳三郎,“给我留两个。”
柳三郎大声道:“给林姐姐留最大最甜的。”
林婉婉另一只手摸摸柳三郎白嫩的脸蛋,笑道:“姐姐没白疼你。”
范成明靠在门口,小声道:“还要用梯子,谁还不会上树呀!”杜乔柳恪的衣着体格都是标准的文士模样。
段晓棠:“每个人都会吗?”
范成明:“小时候挨打不上树躲么!”
段晓棠一顿,“范二,有没有可能人家是乖孩子,不会被亲哥打到上树。”
范成明转头寻求同盟,尹金明和林金辉恨不得缩小身形。
庄旭:“上树的理由有千万种,但从来没有一种是因为挨打。”
范成明决定放过这一节,转而问道:“他们为何来你家摘柿子?”
庄旭昨日在徐昭然的婚宴上见过杜乔,和李君璞走在一处,应该都是段晓棠的朋友,不过没有互相介绍过。
能被邀请去徐家多少有些身份,只是没想到私下衣着如此寒素。
段晓棠指着正顺梯子往上爬的柳恪,道:“有没有可能,那是我的房东。”
祝明月和赵璎珞走到门口,段晓棠介绍道:“祝明月、赵璎珞,我的表姐妹。”
“世子他们,你俩都认识。尹金明林金辉是营里的将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点头致意,直入正题,“账本呢?”
庄旭从包袱里将簿册拿出来,放在桌上。
段晓棠:“本来想请你们算算抚恤,但我们庄校尉记的账实在太流水,掏不出干货来,只能麻烦你们重新理一理。”
段晓棠之前的精力都在训练和领兵上,只要知道账上有多少钱帛估摸着花销即可。
庄旭每笔进出兢兢业业记上,为人清廉不贪污。但到底不是专业账房出身,流水账记得那叫一个水,也就比三峡大坝泄洪好些。
照理说这些都是军事机密,但左厢军自成一体,祝明月和赵璎珞是段晓棠的家人,又是女人,用她们比找门客幕僚更安全。
祝明月拿起账本随意翻开一页,“真账还是假账?”
庄旭急道:“当然是真账。”
祝明月:“我是问,你们做真账还是假账?”
范成明:“还能做假账?”庄旭真账还做的稀里糊涂呢。
祝明月:“可以,但我不做。做假账另请高明。”
段晓棠:“真账,自己看,谁做假账。”
祝明月将账簿拿在手里,翻出另一份文书,全部记载的是军士籍贯家庭信息,“这是阵亡军士的信息?”
段晓棠点头,“嗯。”
祝明月:“璎珞,给他们纸笔记下抚恤标准。待会你来算。”
赵璎珞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笔墨纸砚,段晓棠凑过来,“给我一根墨条。”
赵璎珞:“拿墨条作甚?”
段晓棠:“玩泥巴。”
赵璎珞:“要哪种?”
段晓棠:“最便宜的。”
赵璎珞从柜子里掏出半根,“只剩半截,要么?”
段晓棠:“要。”
庄旭低头记抚恤标准,段晓棠握着半根墨条回到桌前,大事已经交托出去。“你们接下来做什么?”
吴越一阵怔愣,隐约觉得不对劲,“客随主便。”
祝明月赵璎珞进不去右武卫,其他地方不方便,才将人带回小院。哪里是客人,分明是来加班做公事的。
段晓棠指着墙边另一个柜子,“里面有围棋象棋,还有一些书籍,随便看。”
范成明听到书籍不禁嘴角抽抽,“我们看起来像喜欢读书的样子吗?”
吴越:“仅代表他个人意见。”看段晓棠不像要热情招待的模样,“你做什么呢?”
段晓棠举起手里的半根墨条,“当然是去做我自己的事,你们自便。想吃什么同陈娘子他们说。”
庄旭怀疑他们现在提脚离开段晓棠都不会在意,待客之道,是什么,没见过。
外头爬树的两个读书人,别说段晓棠的家人,连仆役都没管他们,只有一个柳三郎跳上跳下帮倒忙。
等段晓棠离开,范成明小声说道,确保不传到祝明月两人耳朵里。“七郎,我算知道她以前为何要把你堵在门外头。”
人家是真心不喜欢客人上门呀!
别说段晓棠,连刚离开的林婉婉,屋子另一头的祝明月赵璎珞都是同一种德性。
尹金明和林金辉只觉得自己听到天大的机密,段晓棠竟曾将吴越拒之门外。
庄旭将抚恤标准写好,交给赵璎珞,“赵娘子,你看看。”
赵璎珞微微点头,转身和祝明月将炕桌搬出来,摆上文具算盘,脱鞋上炕,各据一角算起来。
些许不合礼仪和寒冷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算盘声噼里啪啦响起来。
段晓棠经过厨房的时候,往里问道:“陈娘子,我要的东西找到了吗?”
陈娘子在围裙上擦擦手,“买回来了,我去给你取。黏土放在棚子的竹筐里。”
段晓棠:“谢谢,麻烦你送到草棚里,顺便找个研钵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知道此时的石墨不纯,可不清楚提纯办法,只能试试。顺便连相近的墨条和木炭都打算尝试一番。
段晓棠书柜里书籍数量不多,但类别不少,绝非古板的老学究,连志怪传奇都有。
吴越和庄旭各挑感兴趣的看,尹金明和林金辉从来没见过有人会大方将自家书籍展阅或外借。
但有吴越和庄旭在前头打样,加上以往段晓棠硬逼他们背五字经的劲儿,两人亦是大胆取了意向的书籍。
一边是算盘噼里啪啦响,一边是四个装模作样的读书人,范成明待得憋闷,出了屋门进院子。
杜乔在树底下扶着梯子,柳三郎在一旁蹦蹦跳跳。
小竹篮早被柳恪带上去,半天没有柿子送下来,弄得范成明想吃点现成都不行。
柳恪站在树杈中间,手不断往四周伸,半天摸不着,看得范成明心头着急。
李君璞在自家院里往大门外走,随意抬头一看,就看到挂在树上的柳恪,担忧道:“二郎!”
柳恪往下一看,“李二哥。”
柳三郎仰头看树上情况不对,扭动身体,隔墙嘶声大喊道:“李二哥,我二哥下不来啦!”
柳恪没想到自己的窘境被弟弟点破,李君璞情急三步并两步跃上墙头。
站在围墙上最先入目的不是树上的柳恪,而是站在院子里,弯腰大笑的范成明,“哎呦,卡树上啦!”
李君璞定睛一看,“范二将军。”借梯子这样的小事不用报到李君璞面前,他根本不知范成明在段晓棠院子里。
早知道不翻围墙了。
范成明捂着肚子,回道:“李县尉。”吴越提过,李君璞和段晓棠是邻居,以为是同一条街巷,不曾想是隔墙。
屋里的人听见有人挂树上,立刻把书扔到一边,跑出来看热闹。
猪挂树上还是范成明挂树上?
出来一看,原来是房东家的小孩,大失所望,但围墙上新站了一个人,倒是新鲜。
李君璞一看两屋子出来的人,生面孔应该都是右武卫出来的。转头望向厨房方向,没有炊烟。既不待客,将人带回来作甚?
段晓棠两手乌漆嘛黑随意在围裙上擦两下,疾跑过来看情况,“怎么回事?”
范成明乐得嘿嘿看笑话,指着树上的柳恪道:“上去下不来了。”
柳恪羞愤欲死,却无法反驳。
赵璎珞立刻道:“我去拿被子在下面垫着。”
“不用,”李君璞指了指地面,问道:“我能下来吗?”
段晓棠果断道:“随便下。”
李君璞“咚”一声跳下围墙,随意将袍角揶进腰带中,双手将木梯挪动位置,快速爬上去。
脚踩在柳恪附近偏高的枝干,一手抓住枝丫,一手往斜下方伸过去,“二郎,抓住我的手。脚落到下面一层的枝干上,顺着梯子下去。”
柳恪迟疑道:“篮子?”
李君璞:“给我。”
从柳恪手里接过篮子,挂在另一只手上。
柳恪牵着李君璞的手,脚掌慢慢往下探,终于踩实。慢慢往主干方向挪动,顺利够到木梯爬了下来。
段晓棠看的都想鼓掌了。
杜乔长舒一口气,柳恪自告奋勇上去摘柿子,想着自家的树自家的果子,肯定清楚情况,哪知他不会爬树。
李君璞不用梯子就从树上下来,随手将衣裳扯整齐,拍拍手道:“你们哥俩今年老老实实用网兜摘,别想着爬树。”
段晓棠仔细思量李君璞刚才的表现,不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而是“无他,唯手熟尔”。“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难怪柳三郎反应那么快,立马叫救兵。
李君璞:“柳大以前也常下不来。”
准确的说,李君璞小时候和柳慎一起混,都爱爬上爬下,两府内哪棵树上没有他俩的身影。
李君璞习武身手灵活些,挂树上下不来的情况少些,主要是柳慎。那时候他们召唤的救兵是李君玘。
柳恪也就早些年身体不好,看着老实。这两年好转些,都敢帮柳三郎摘花了。
柳家全家在爬树一道上都没什么天赋。
段晓棠看柳恪满面羞红,“二郎,用不用找根竹竿给你扎网兜。”
柳恪先向李君璞道谢,“多谢李二哥。”然后回应段晓棠,“不用,我先回去了,你们吃吧!”将装了半篮子的柿子放在桌上,牵着柳三郎离开。
范成明暗暗笑道,这些小时候没挨过打的乖孩子,爬树就是不行。
看着柳恪“落荒而逃”的背影,人孩子高高兴兴来摘果子,落得这般结果。
段晓棠:“你伤人自尊了,不去安慰一下?”
李君璞半天没想明白刚刚哪里“伤人”,“他心里有数。”
柳恪自幼身体不好,李君璞只会在行动上多照料两分,从不觉得他心理上和其他孩子有何不同。
段晓棠和右武卫一群人神神秘秘,李君璞不欲多掺和,拱手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李君璞一走,杜乔也待不住,“我去看看二郎。”眼睛瞄到树下的梯子。
祝明月:“我待会让人还回去。”
杜乔忙不迭离开,“那我走了。”
照林婉婉的说法,柳恪的身体比常人弱一二分,但没有大碍,以大吴的医疗条件,真有大病,长不到这个年纪。
总给人一种“活不长”或者身体不好的感觉,单纯形象问题。
你看,跟着杜乔去西市溜一圈,回来还能爬树。
身弱骨头硬,相当有主意,算弱化版的祝明月。内里充满攻击性,但限于柔弱的外表和单薄的武力,看起来比较和善。
等人走了,段晓棠才反应过来,“他俩怎么在家?”
祝明月:“今天休沐。”
段晓棠在外久了,哪记得休沐的日子。看徐家宾客满堂,还以为昨日是休沐,合着大家都翘班。
放假呀,少一天仿佛错失五百万。
所有人各归各位,范成明无聊至极,跟到厨房旁的草棚。
见段晓棠正给烤炉生火预热,“中午打算做什么吃?”
段晓棠指着旁边和好的泥巴和墨粉,“泥巴吃么?”
范成明低头看段晓棠身上穿着围裙,手指黄黄黑黑,“真玩泥巴!”
段晓棠:“谁骗人呀!”我在长安玩泥巴。
范成明早过了玩泥巴的年纪,不愿意碰,只蹲在一旁看。
段晓棠:“回来两天,不去找朋友玩?”
“听了一遭阴阳怪气的酸话,过段时间再说。”范成明没有一遭骤升高位和狐狗朋友们产生心理隔阂,但人之本性,总得说些酸话。
一帮损友,以前更损的都说过,陡然换了一种新说法,范成明一时招架不住。
风头正劲,范成达让他私下低调些,连拜将的庆功宴都往后推。长安不乏一门多将的将门,但耐不住范家兄弟两年轻。
范成明看一会,只见段晓棠将黄土和不同的黑粉混合在一起,搓成细长条。“制香?”
段晓棠摇头,“不是。”
没有精准的计量工具,只能用汤匙,大致记清楚各试验品两者的配比。
黏土多了不着色,墨粉多了易断。
排好序,用一根秃毛笔,随手在麻纸上记下标识。比如:1.土3+石7,2.土4+石6……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看不懂,但段晓棠明白,一号样品黏土三份石墨七份,二号样品黏土四份石墨六份……依次类推。
终究没有黑板方便,黑板和板刷都不难,但粉笔怎么做?
段晓棠越想越远,抬手将第一批样品送进烤炉。
范成明实在看不明白,“这到底做什么?”
段晓棠:“你绝对不会喜欢的东西。”学渣会喜欢文具么。
范成明笃定段晓棠不会骗自己,顿时兴致缺缺,回到正屋。
桌边只剩吴越一人,抬头看他,知道他刚才去找段晓棠了。
范成明无奈道:“在后头玩泥巴呢。”
桌面上点心换过一轮,是步步糕的各种饼干和蛋糕。范成明随手拿起一块,咬一口味道不错,待会去东市买一份给家里带。
庄旭和尹金明林金辉早坐到炕边去,男女有别,不可能一起上炕。何况以他们的卫生情况,脱了鞋屋里的味道该是不能闻了。
三人将椅子挪到炕边,应对祝明月两人的询问。
庄旭靠得最近,手不经意摸到炕边,心道竟是热的,刚才陈娘子烧了多少柴火?
赵璎珞:“漆县在哪里?”
尹金明:“在长安西北边,隶属于邠州。”
赵璎珞在桌面上翻找,找出代表隶属于邠州的一页,添上一笔。
祝明月:“两亩萝卜,八贯?”
祝明月深知自己是做会计不是审计,但八贯钱买两亩萝卜,放长安都是贵的。
左厢军还是自己下地采摘,连人工都省了。
庄旭:“何时何地?”
祝明月:“九月初八,云阳。”
庄旭:“我们用了主人家的井水柴火,附近其他散种的蔬菜,几棵柿子树,都摘光了。两亩萝卜是大头,故只记了它。”
说法倒站的住脚。
范成明刚拿一个柳恪的摘下来的柿子,晶莹透亮,咬一口丰腴多汁。“老实说,云阳那柿子涩得紧,不好吃。”
庄旭这会想起来,“不好吃,你吃三个!”
范成明还能怎么解释,外头日子苦,馋嘴了。
比起支出,更难的是他们的缴获,所有的东西,都只用简单绸缎多少匹、瓷器多少件之类笼统的记载。
不是庄旭故意疏漏,一来未必能分得清其中差别,二则没有时间去细细分辨。
绫罗绸缎,不同类别不同品相,甚至不同的产地,价格一个天一个地。
这也导致他们缴获的战利品价值计量困难。
段晓棠第一批试验品顺利进烤炉烘烤,让陈娘子帮忙熬煮浆糊。
经过两天再度熟悉,富贵已经肯偶尔让段晓棠抱一抱。
段晓棠怀里抱着富贵仿佛人生赢家,跨进门来,先问吴越:“今天时间可能拖得比较久,你们没必要陪着,留两个人做交接即可。”
吴越直言,“没其他地方去。”
范成明那么张扬的性子,都要苟一段时间,何况正处在风口浪尖的吴越。
要没有他们刚在关中搞的一出,徐昭然的婚礼还要更热闹几分,原定的许多客人没有出席,也永远不会再出现。
段晓棠点头,“你随意。”转身到炕边,膝盖靠在炕上,“祝总,有没有废纸?”
祝明月抬头,“猫狗不能上炕。”
段晓棠闻言,退开半步,“富贵身上没虱子。”
祝明月态度强硬,“也不行。”眼睛落在手边的流水账上,“废纸都拿去厨房点火,看看还有没有剩?”
“哦,”段晓棠见桌面上堆得满满当当,“中午前能搞定么?”
做不完的话就得给吴越他们准备午饭。
祝明月:“你心里没点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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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都行。”
段晓棠:“那叫春风得意楼送席面。”老规矩,没有酒。
祝明月:“顺便带两块蛋糕。”脑力消耗太多。
段晓棠:“知道。”
范成明万万没想到今天能吃到春风得意楼的酒菜,转念一想,他现在是将军,官职比徐昭然高。随即失落,他哥没有白隽官高,其次他打不过白秀然。
还是不能正大光明的进春风得意楼,未必对里头的酒菜有多喜欢,但不是有句话么,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段晓棠给他提了醒,不能去酒楼吃,可以点外卖。
实现春风得意楼酒菜自由近在眼前。
段晓棠将富贵放下,回到草棚,试验品笔芯已经烤干。
笔壳不打算用木制,严丝合缝的铅笔壳当然能做出来,但太费功夫,还要一芯一订制。
转而用纸张缠绕,常人少有接触到纸,但家里废纸有的是,比起在灶孔里引火,为文化事业做贡献显然是更好的出路。
先试验每种笔芯的书写程度,不着色的易断的,不用继续浪费纸张和浆糊。
将纸张裁成细条,一圈圈缠绕在可用的笔芯上,每层中间刷上一层薄薄的浆糊增加粘合,直到粗细和现代铅笔差不多。
纯白纸贵,纸张多是熏黄颜色。段晓棠轻轻在纸上写两个字,不如白纸字迹明显,线条容易模糊,但用来速记足够,大不了正式誊抄时用毛笔。
再将其他配比试验一番,送进烤炉,力图找到最合适的配方。
赵璎珞手在脖子后重重按两下,举目四望,“晓棠呢?”
庄旭:“刚出去。”
赵璎珞一时分不清是离开正屋还是离开家门,扯着嗓子喊道:“段晓棠,过来!”
段晓棠闻声进门,“算完了?”
“嗯,”哪怕屋中有其他右武卫将官,赵璎珞还是将结果交给段晓棠,“按照郡县细分,算了今明两年的。”
左厢军关中剿匪总体伤亡算少,但骤然一大笔将要支出去的钱帛展现在眼前,还是有些冲击。
庄旭长舒一口气,“比我预料的要少。”原本都打算砸锅卖铁了。
范成明只想到一件事,“半个月。”
庄旭手上事多,说要半个月,哪曾想段晓棠拿回来让家中女郎计算,半上午做完了。
差距呀!
庄旭不禁脸一红。
赵璎珞提醒,“最好再对一对,不要有遗漏。”上头都是人命钱。
段晓棠将细账分给尹林两人,让他们复核。
赵璎珞不清楚关中地理,只标记郡县。段晓棠将地名记下,立刻给王府护卫规划出几条方便省时路线。
段晓棠:“接下来有部分军士返乡探亲,论功论资历后,尽量安排这些地方的军士,能去同袍家中看看最好。”
让王府护卫送抚恤是一重保险,左厢军的人再去查验又是另一重保险。
段晓棠:“如果家人在家乡无处安生,就带来长安。我有地方安置,童工女工都收。”
范成明庄旭家里都有庄子,屋宅也大,但人送来说不得要沦为奴籍。
左厢军的账目是庄旭在管,后头增加一个林金辉做副手。
段晓棠不得不提醒,“帐上的钱帛是属于左厢军的,你两可不要动不该有心思,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若是手头紧,林金辉你找我借。”
庄旭的好兄弟范成明是众所周知的穷鬼,现在还伸手向哥哥要月钱。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三,你找世子吧。你要的钱,我可能借不出来。”
林金辉立刻表明心迹,“属下绝不敢。”
庄旭扶额,“我谢谢你呀!”连后路都替自己安排好了。
他就是真缺钱,也不会找到吴越头上。
赵璎珞手上的活一交,立刻帮着祝明月理账。
左厢军的账目不复杂,进出交易不多,更多的时间耗费在和庄旭沟通细节。
可惜直到席面送来,也只理出一个大概。
祝明月:“照目前来,左厢军饮食成本至少达到军中供给的三倍。”
庄旭咂舌,“三倍,怎么可能?”没觉得吃这么多。
祝明月:“军中供给是主粮和酱料,出征会适量提高,但你们超标太多。”
范成明捂住额头,“怎么可能?”
祝明月解释,“主粮不算,所有外购的食物,都是额外的成本。肉类、蔬菜、水果。”
尹金明:“怎么可能吃这么多?”
祝明月:“两个原因,其一主将各个花钱大手大脚,但大致符合行情,实惠落在肚子里。”
“其二,秋收后出征,地方物资供应丰富,想吃什么都能吃到。若是在青黄不接的时节,或者偏远地区,花销当然没这么高。”
但士气和体能相应降低。
吴越等人原以为关中剿匪有一个漂亮成绩,能够顺理成章扩充兵马,结果简单一算,各个大肚汉,怎么说得出口。
庄旭苦着脸道:“我怎么和大将军交待!”韩腾不把他赶出帅帐才怪。
祝明月:“这还没算,你们一路上没有更换过武器和装备,自力更生打猎捕鱼,战利品中添进去的食材。”加起来是个更惊人的数字。
出征在外没那么方便,不可能严格按照份例来,有什么吃什么。
范成明哀叹道:“早知道不怕麻烦跟地方要了。”这也不改他们吃的多是事实,无非将成本转嫁给地方。
林金辉摸着自己略微圆润的下巴,说道:“感觉在外头,吃的是不错,但没这么明显吧。”
祝明月沉吟一会,“大概因为你们用的铁锅,同样时间,能做更多饭,煮更多的菜。”
小陶锅一锅煮起来麻烦,只要肚子略微填饱就行。大锅菜又是另一种说法,段晓棠等人又没有禁止添饭。
尹金明中肯道:“在外每日至少一顿荤食。”还不是放点肉在里头意思一下,没有新鲜肉,庄旭会安排干肉补充。
这么一算,伙食费用的确蹭蹭往上涨。
但凡军中有个积年老将,都不会同意他们这么做。宁岩是后来的,但那时他们的习惯已经养成,宁岩客军救急,也不好多说什么。
段晓棠:“是我的责任。”
我的锅!
假如吴岭和韩腾知道这件事,又能体会到被大断头阵支配的恐惧。
段晓棠走歪了的结果,就是这么可怕。
以祝明月对大吴的军队的粗浅了解,大部分将帅不管没能力还是没意愿,都不会给普通军士吃这么丰盛。
战斗力不够,可以拿人命堆,就是如此残酷的事实。
庄旭敢保证,如果他将取得高昂战绩的原因之一,归结于远超普通军士四五倍的伙食水平,刚到手的校尉就得飞了。
左厢军三个营快吃完整个大营的份例,但三千人的战斗力能和整个右武卫对抗么。
祝明月:“以当前账上的余额,去除抚恤,饮食水平稍微将就一点,大概够支撑一个多月,还没算你们想给军士补充御寒的衣物鞋帽和其他物资。”
补充御寒衣物这件事,段晓棠没在家里提过,但祝明月猜到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缴获全部归公,如果只是拿来补充饮食和抚恤,说不过去。
最合理的处置方式当然是买衣裳,恒荣祥产能跟不上,不可能一口气供给三千套毛衣,分不了这口汤,祝明月自然乐得隔岸观火。
段晓棠:“剩下的战利品呢?”
祝明月直言,“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如果照你们给何金他们那种跳楼大甩卖的方式,不超过半年。”
段晓棠:“我之前还以为这一趟算发财了。”
祝明月:“嗯,勉强算。其他地方的土匪没这么富裕。”哪怕明年依然由左厢军剿匪,收获也不会如今年一般丰富。
庄旭:“祝娘子如何知道,我们同何金做过生意?”
段晓棠立刻撇清关系,“我没说过。”
祝明月:“西市的法依则和东市刘氏商行的刘东家,一个经营香料一个主营瓷器,这次回来却多了许多旁的货物,总不会是路上捡的吧。”
“两支半路被打劫过的商队,能给他们供应多种类别货物的货主,只可能是救了他们的右武卫左厢军。”
吴越听祝明月的口气,知道这些都是她凭只鳞半爪的信息拼凑得来。面色沉重道:“这件事其他人知道么?”
祝明月:“商人有商人的处世之道,在他们被提上大理寺公堂前,早将那些多余显眼的货物,处理出去。”少赚了点,但胜在安全。
哪怕上了公堂,官府关心的也是他们在山谷中的经历,漏掉货物的异常。
午间吃饭的时候,范成明哪怕对着心心念念的烤鸭,都兴致平平。
谁能明白,出征两月,归来仍是穷鬼的痛楚。
亲兵护卫们在东厢吃,祝明月和赵璎珞去后院用饭,桌上除了吴越,只有左厢军的将官。
段晓棠曾经为了隔几天一个鸡蛋,饮食成本增加一二成,都得和吴岭拉扯许久,何况翻几番。
可若是将伙食降下去,别说士气和战斗力,缴获归公,却亏待军士,道理说不过去。
吴越思量良久,“庄三,新战报上将伙食控制在两倍内。”出征饮食供给加倍,倒也说得过去。
庄旭迟疑,“多出来的部分怎么解释?”
范成明有急智,“那不是我们在山上挖的野菜么?”
段晓棠终于领会道吴越的意思,不就是报假账么,别人虚高他们虚低。
王宝钏挖野菜是恋爱脑,他们挖野菜是事业脑。
只要知道真相的六个人咬紧嘴巴,外人询问军士,也问不出结果。
君不见,要不是祝明月盘账,庄旭一个管度支的人,都没察觉到其中的风险么。
庄旭:“如果王爷和大将军真拿出两倍的预算,让再练兵呢?”
光吃野菜可不行。
左厢军是先剿灭战力弱的土匪,拿战利品一点一点喂养起来,才能在华阴山谷与私兵决战。
如果刚出京就撞上,结果很难预料。
吴越:“打猎捕鱼、缴获的牲畜、地方敬献。”反正就是没多花钱。
段晓棠:“营中伙食怎么安排?”
饮食下去身体也会垮,训练不可能跟得上。
吴越敢保证,他真要一意孤行,将饮食与军中供给持平,别说底下的军士,段晓棠头一个闹。
吴越咬牙道:“如果让你来订食单份例,两倍能行么?”一半由军中供给,一半他们自己贴补。
从段晓棠写庆功宴菜单的时候,吴越就知道她有本事将有限的食材做出足够的美味,前提是管住她花钱的手。
吴岭和韩腾常常腹诽段晓棠是撒钱派,在吴越看来,分明是挥金如土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闷声道:“我试试。”
幸好入营吃的就是将官的小灶,真要和军士们吃一样的糊糊,段晓棠说什么也要再逃一回。
现在他们不用指望能扩充兵马,别被反削就好。
祝明月的话给吴越提了醒,鼠有鼠路,蛇有蛇道。
商人处置战利品,定然比他们之前胡乱甩卖便利得多。
做生不如做熟,但刘洪成背后有越国公府的背景,法依则又是胡人。
尹金明林金辉两人不用考虑,在长安殊无根基。
吴越再把主意打到庄旭头上,“庄三,有没有相熟的店铺?”
庄旭:“世子,实话同你说,我家多是田产和房屋。”
吴越再看范成明。
范成明一无既往的眼神清澈,“我还伸手向哥哥嫂嫂要钱呢,哪懂什么庶务。”
家中的产业,就算范成达分过来,范成明也不敢接。
吴越的处境和范成明类似,王府产业所有人是吴岭,平日由王府长史管理,他沾不上边。
如果任由底下的护卫亲卫去东西市一家家询价变卖,动静太大。
吴越转而问道:“祝娘子,做的什么生意?”
段晓棠立刻撇清关系,“不相干的生意,那堆东西里,她唯一可能感兴趣的,大概只有燕窝。”
春风得意楼不卖燕窝,买来自己吃。
吴越作主,“不如我送些给祝娘子。”
段晓棠冷漠而疏离地看着吴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连尹金明林金辉这等对段晓棠私下性情不算熟悉的人,都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
吴越仿佛回到当初被段晓棠生硬拒绝的时候,立刻解释,“我对祝娘子绝无非分之想。”
挥挥手,让尹金明林金辉出去,机密事情四人私下说。
吴越继续灌迷魂汤,“我们一路豁出性命,若是草草处置,实在对不住底下人。祝娘子精通商事,若能助一臂之力,多得的钱帛亦能多吃一顿肉,多添一件衣。”
感情上段晓棠清楚,凭祝明月的本事,能让战利品发挥最大的价值。但理智告诉她,收益的同时伴随风险。
段晓棠站起身往后院去,说道:“我要征求她的意见。”
吴越望着段晓棠消失的背影,自言自语,“她为何总不信任我,论私德我比范二好多了。”
范成明深恨吴越的拉踩,回道:“但你有前科。”
吴越在段晓棠这里能够得上“前科”的事情只有一件,庄旭敢打赌,段晓棠若早知道日后会被安排在吴越手下,绝对会逃第二次。
半刻钟后,祝明月坐在吴越对面,“世子应该清楚,我身后沾了白家的边。”
方才特意提及刘洪成和法依则,亦是提醒他们可以继续交易,谁料吴越顾忌刘洪成的背景,几人身后都没有强力的商业支持。
吴越笑道:“但祝娘子你是晓棠的家人。”
时至今日,吴越哪里还不明白,祝明月三人依附的不是白家,是白秀然。
白隽当初来右武卫要人,全是看在女儿的面上。
区区白秀然,没必要顾忌。
祝明月唇角微挑,连嘲讽都显得风华绝代,“她是她我是我,说是亲人,实际一表三千里。帮忙理账已是仁至义尽,何必为她的前程,搭上我自己呢!”
吴越念及范成明刚才提及的“前科”,突然明白为何祝明月选择投靠几无权势的白秀然。
他考虑过祝明月可能会顾虑其中的困难和风险,但万万没想到,她在意的地方是这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和段晓棠的关系算不得稳定,涉及大笔金钱账目往来,若想保密,祝明月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漂亮女人,最有效的办法是收为内嬖,但她偏偏不想走这条路。
吴越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无语,他未来不管正妃侧妃,都有品级诰命,竟让人瞻前顾后。
祝明月美丽,却非他欣赏的类型,后院不缺一个漂亮的花瓶。再者祝明月的性情,哪怕只是简单接触,也知道一般人消受不起。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吴越上一次还是在段晓棠身上见识过。
吴越咬牙道:“祝娘子心思灵巧,未来必能大展宏图。”
三人都定了亲,只要他们尤其吴越不动歪心思,外头人更不敢打祝明月的主意。
祝明月听懂吴越隐晦的保证,换了一副正经面孔,“清单呢?”不想再看一堆烂账。
祝明月变脸的速度,让庄旭叹为观止,从袖中掏出几张纸,记录他们藏在田庄的缴获。
祝明月展开一看,大多记载粗疏,只有大类,细分较少。
活计干得只有一个字形容——糙,要是祝明月手底下的人,早赶回去吃自己。
祝明月秀眉轻皱,“古董字画你们自己处理。”过去将官参与分配战利品,拿的也是高价值物品,家中必然有这方面渠道。
“其他大宗商品,你们估个总价。超过的部分,我逢百抽一。”
范成明惊讶道:“还要抽成?”
祝明月:“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
范成明暗道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家只有他哥跟他算账的份。
祝明月和段晓棠一家人,还要收钱?
吴越早有预料,祝明月早撇清她和段晓棠的关系。“我们商量下。”
三人头碰头小声说话,范成明招呼段晓棠,“你不过来么?”
段晓棠抱手独站在一处,“别闹得我里外不是人!”她不参与。
吴越三人商量一番,悬着心拼凑出一个数字,交给祝明月。
范成明直白问道:“高了还是低了?”
祝明月微微笑道:“范二将军,很是良心。”
范成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夸我,还是损我?”
庄旭:“你说呢!”
祝明月站起来,轻轻抚平裙上的褶皱,“东西在哪里?”
庄旭:“城外田庄。”
祝明月:“距离多远?”
庄旭:“车程一个时辰。”
祝明月走到门口,眺望天色,刚过午时,来得及。“谁带我去田庄看看,另外安排些亲兵护卫军士打下手。”
庄旭上前一步,“庄子上有人手,我带你去。”
祝明月冲着门房方向,喊道:“孟二,套马车去昭国坊接何娘子,让她带三个手艺精湛嘴巴紧的绣娘出门办事,路过作坊的时候请戚娘子回来。”
孟二良:“是。”
卖货的第一步,先从理货开始。
首先清理的是大头的绸缎,祝明月分不清绫罗绸缎的具体差别,但资深绣娘必然如数家珍。
吴越和范成明不出城,段晓棠庄旭陪着祝明月戚兰娘去田庄,半路在城门口接上等着的何春梅等人。
到田庄后,庄旭先向留守人员声明祝明月主事人的身份,要求所有人听她分派。
祝明月拍拍手,“何娘子,带人将布帛按照品类分堆,完整的布匹放前头,碎布放后头。”
何春梅应道:“是。”立刻带着人忙起来。
两间屋子堆得满满当当,全是各类布匹,何春梅等人先是一匹一匹分,后来分得多了,索性就近集合,积累到一定量再统一搬出去。
程珍玉抱着一匹布到何春梅面前,问道:“何娘子,这布料是什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程珍玉能书会写,何春梅想提拔她负责针织房的库房,替自己分担部分工作。
今天祝明月召集人手,何春梅领会其中的意思,有一定绣娘的基本功,没有外心。
程珍玉哪怕专业能力不出挑,但她是段晓棠救出来的,又会书写,比其他人更合适,何春梅特地将她带出来。
何春梅摸着布料,“是绫呀!”具体什么种类亦分辨不出来。转头问其他两人,“你们认识么?”
其中一个绣娘上前拈着边角反复摩挲,肯定道:“质地细致,文彩华丽,缭绫,多是作贡品。”市面上少见。
程珍玉不曾想平生还能摸一摸贡品,转头在空地上新起一摞。
绣娘们负责分类,亲卫护卫负责搬运。
庄栋抱着五六匹布进门大喊:“单丝罗放哪儿?”他只负责卖苦力,哪管之前有没有碰上过。
戚兰娘连忙上前指引,“这里,”将人带到指定位置,“放下吧!”
将凌乱的布匹整齐码好。
原先胡乱摆放的布帛,大致按照绫罗绸缎四类摆开,细分又是十多二十堆。
戚兰娘担心多了分不清楚,每堆布帛中间卡上小纸条,暗花罗、烟色菱纹罗、越罗、蜀锦、留香绉……
庄旭进门见“罗”堆里有一匹孤零零躺在地上,以为是落下的,问道:“这要放到哪一堆里?”
戚兰娘:“这是少见的四经绞罗,比寻常纱罗贵四五倍。”何春梅特意交待过。
因现在只找出一匹,戚兰娘还没来及写小纸条。
庄旭深深意识到自己是外行的事实,走出门来,说道:“我都快不认识绫罗绸缎四个字了。”
他生于锦绣,但因是男子,从不关注衣料,家人安排什么穿什么。
祝明月特意进仓库提醒,“除了品类,纹样特殊的也标识出来。”
何春梅应道:“是。”
转头祝明月找上庄旭,“隔壁库房堆的粗布,卖掉还是留下来做衣裳?”
只从华阴私兵在当地的商业行为,也知道大批量购置成衣不方便。
庄旭:“祝娘子能找到人制衣制鞋么?”
祝明月根本不清楚男人衣裳鞋子的尺码,但自有专业人手料理。“可以找代工,布料若是不够,可能要另外购置,所需银钱从收入中扣。”
“我看还有一些旧衣裳,若实在破烂,估衣铺不收,就拿去纳鞋底!”
庄旭:“安排得极恰当。”
祝明月:“要多少衣裳鞋子,写个数量。”
庄旭立刻道:“我们商量下。”转过头去找段晓棠和林金辉。
半晌后,庄旭递过来一张条子。
祝明月接过来看,“皮毛衣裳也要?”工序复杂,不能随便找人代工,非得和毛皮铺子合作不可。
庄旭笑道:“一事不劳二主,库里还有一些皮毛,品相好价值高的变卖,余下的给弟兄们做衣裳。”
祝明月没想到自己摇身一变,成为军队后勤供应商。
先将何春梅找来,仔细问过一套衣裳一双鞋子需要多少布料。
何春梅先前听程珍玉小声提过,庄旭是“庄参军”,对这满庄子库存的来历有了猜测,再看如此大的需求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都说量体裁衣,普通人家哪有那么多的讲究,大了收紧一点,小了少系一些,男人的衣裳鞋帽尺码无非那几个。
何春梅:“少量粗布换旧衣糊鞋底,或者从外头收,鞋面多用黑布,王管事那里可以染。”
“鞋底、鞋面、袜子、衣裳都可以裁好,让代工拿回去缝好交货。”
恒荣祥有不少兼职毛衣工,她们不是一个人,背后是一个个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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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商量好工钱,比市价低些,但她们派的量大。中间的差价就是祝明月的辛苦费。
祝明月:“针织房能挤出多少人?”
“十个。”何春梅知道祝明月不是问的织毛衣熟练的人手,而是精通裁剪、熟知布料,还值得信任的人。
现在是旺季,何春梅还得再去筹措些人手补充。或者问曾秋娘纺线工有没有能做针织的,或者问祝三哪些兼职毛衣工能够转正。
祝明月:“今天先押两车布回去,地方用恒荣祥的,价钱和徐掌柜王管事商量下。先调四个去裁剪,其他六个来庄子上分拣布匹,明天开始派工。”
何春梅:“好。”
祝明月:“庄子上有不少瓷器,回去让你男人问问刘东家,有没有意向。若有,我给他算市价九折。若刘东家吃不下,算我私下请你男人过来分拣。”
何春梅:“我今晚同他说。”
吴越顾忌刘洪成的背景,祝明月可不会,谁管钱从哪来的。
辛苦半下午,不过将一间库房清出一小半,任重道远。
布帛绝不愁卖,一来是硬通货,二则恒荣祥同许多布庄都有合作关系。
回城路上,戚兰娘没有骑马,而是坐到马车里,同绣娘们询问,每种布料的具体价格。
庄旭听点边边角角,心里清楚他们之前大甩卖亏了不少。
战利品除了祝明月管不着的粮食、兵器、古董字画,余下的大头无非几类,布帛衣裳皮毛、瓷器、金银珠宝、香料,零星剩点药材、书籍……
只要分门别类,并不难处理,做这门生意,难的是信任和渠道。
次日上午,段晓棠晃荡回右武卫,指挥军士杀猪宰羊预备食材。
还没进营门,身边掠过两阵风,一前一后,是范成明和吴越。
段晓棠暗暗惊奇,吴越少有这么“精神”的时候,再往后是庄旭和一群亲兵护卫。
段晓棠一脸迷茫,“出什么事了?”
往常吴越和范成明哪怕有矛盾,一个阴阳怪气,一个夹枪带棍糊弄过去,从没动手的时候。
庄旭手里捏着一张纸,急道:“华阴的事发了?”
段晓棠眨巴眼睛,“华阴?事发?”
庄旭将纸张塞到段晓棠手里,“范二去华阴的时候,不是要取信于人么,说了些不妥当的话,这是口供。”
段晓棠一目十行看过“口供”,笑道:“没说错呀!”
庄旭瞪着眼睛道:“哪里没错?”给吴越的名誉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
段晓棠:“范二临行前,世子不是说,只要不把王爷拖下水,就行么。”
通篇口供,提到吴岭的地方只有两处,一个说吴岭送吴越出来挣军功,一个说吴越靠爹,都是实在话。
不过范成明确实过分了些,吴越放开底线,他就真往底下踩。
段晓棠偶尔腹诽吴越为人矫情了些,但“口供”中形容的吴越简直可以称之为矫揉造作,难怪气不过。
最该气的不应该是范成达么,一个不分贤愚只徇私情,包庇争功的兵匪。
转念一想,范成达在南衙多年,为人和本事上下都清楚,简而言之,人设立得稳。
吴越则是一张白纸,涂上一抹灰色,刚起的地基将要塌了。
庄旭:“不用劝劝么?”
段晓棠无所谓道:“劝什么,他俩又打不出事来。”菜鸡互啄,能闹出什么大动静。
唯有一点段晓棠疑惑,“才知道这事?”在华阴的时候,不是常盯着审讯进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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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点头,“哦。”
庄旭见段晓棠浑不在意的模样,亦是无奈,现在追逐互殴的是你的两个上司。再往前看,人影都瞧不见。
破罐破摔道:“我出城去,营里的事你盯着点。”
段晓棠:“哦。”
庄旭留下来和段晓棠说话,护卫亲兵可要一直跟上去的。
既要跟上去,又不能靠的太近,防止主子把他们叫上参与斗殴,到时无论动手还是不动手,都是问题。
吴越和范成明经过两月的锻炼,体能早不是问题,尤其范成明,面对吴越的“追杀”,竟跑出风驰电掣之感。
他倒是想跑去左武卫,最不济也得逃出太平坊,吴越哪肯给他这个机会,紧追不舍。
两人一直在太平坊内绕圈子,范成明路过右屯卫的时候想躲进去避避风头,守门的军士哪敢放他进去。
平时范二将军溜达过来会会朋友不成问题,可现在他背后缀着一个追红了眼的吴越,真放进来谁担待得起。
范成明无奈,只能三过右武卫、右屯卫、右翊卫、右骁卫、右候卫、右御卫而不入。
诸卫看热闹的将官,见两人“活力四射”的模样,只能确认一件事,吴越一日走不到二十里,绝对是谣言。
范成明不知第几次经过南衙门口时,终于看见范成达从里头出来,大喊道:“哥、哥、哥,救命!”
范成达听到一连串“咯咯咯”声,以为谁家老母鸡叫,转头一看,原来是自家小牛犊子。
范成明立刻冲着范成达跑过去,小时候做这动作叫乳燕投林,现在是蛮牛冲撞。
哪怕范成达是久经沙场的猛将,亦不敢正面应对,连忙侧身让开半步。
范成明顺势跑过来藏在他背后,急喊道:“哥,救命啊!”
范成达挡在范成明身前,对吴越道:“七郎,二郎何处冒犯你?”
吴越在五步以外停下,喘着粗气不说话,只把手里一直攥着的纸张露出来。
范成达看见这张纸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和其他南衙将官不同,范成达同吴越相对熟悉。当初看见这张玩笑般的口供时,范成达和吴岭都清楚,半真半假。
吴越娇气是真的,说他思念吴岭,想回长安承欢膝下那肯定是假的。
吴越剿匪镀金是真的,但他又不是全然废物。
范成明和吴越私下不对付也是真的,又不到一拍两散的地步。
……
但范成明不可能站出来仔细分辨,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只能全盘当做玩笑糊弄过去。
范成达:“七郎,我立刻收拾二郎给你赔礼。”
范成明躲在身后不服道:“你说只要不把王爷拖下水,随我怎么说。我一百人守一个县,容易吗!”
范成达将范成明抓到身前,保证道:“七郎,我马上收拾他。”
吴越跑一阵,就算有气也消了,迟疑道:“别打死了,还要干活呢。”
饶是范成达官场浸淫多年,沾染油滑,一时也分不清,吴越的意思,到底是让他下手轻点还是重点?
庄旭打马出城,在庄子上见过不少熟面孔,比如刘洪成高德生,比如法依则何金。
他们的车辆停在庄子外一两里,活脱脱像是来赶集进货的。
刘洪成笑呵呵道:“还未恭喜庄校尉高升。”
庄旭:“同喜同喜。”刘洪成也少一遭牢狱之灾。
庄子上货物量太大,两家不能完全吞下,但他们吃了头汤,依然兢兢业业帮忙分拣,同时答应介绍几个同行,到时祝明月和戚兰娘会亲自去接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如花美貌,在刘洪成和法依则眼里,也不如庄旭亲近,一来那是救命恩人,二来他当初大甩卖的姿态,是多么伟岸。
林婉婉带徒弟来体验生活,打开一个盒子,“呀,人参!”让两徒弟仔细辨认,而后放在左边,这是她自己要的。
里头又要细分,医馆要的,还是家里要的。
剩下问问相熟的大夫医馆,再往后就要问到药材商头上。
从来只有大夫和医馆在药材商处拿药的,反过来倒卖的却是少见。
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帮忙清点,尤其是庄旭和林金辉带着手下军士,认真辨别每一种织物器料的差别。
现在他们知道,差一个字,价格能差好几倍。
学了许久,终于放弃,只要能分清大类即可。
一张张清单不断汇聚到祝明月手上,全部用铅笔速记下来。
祝明月将底本交给庄旭:“这是皮毛和药材的清单,笔墨抄录两份。”
下午庄旭回到大营,将几页纸放在吴越和范成明面前,“这两天清点出来的。”
两人新换了衣裳,不复上午那般急促斗鸡眼的模样,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痕。
范成明将筷子和碗推到庄旭面前,“快尝尝,刚出锅的肉丸子。”
庄旭奔忙一路,早就饿了,忙不迭吃起来。
吴越:“何时开卖?”
庄旭:“已经开始卖了,今天大概有一两千贯。”
范成明惊讶道:“这么多?”
庄旭:“祝娘子找刘洪成和法依则来,他俩吃下一些。药材大部分被林娘子的医馆拿了,价钱给的公道。”
“我和祝娘子约定,五天对一次账,交一次货。”
范成明:“交货?”
庄旭挑眉,“订的那些衣裳鞋子呀!”
范成明反应过来,“哦。”
庄旭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段二呢?”
同生共死一遭,叫段校尉太生疏,叫晓棠太狎昵。段晓棠本人又对“大郎”的叫法极度排斥。
庄旭只得退一步,同孟章等人一样称呼“段二”。
天知道这是一个不折不扣,九族系于一身的独生子。
范成明兴奋道:“小校场备菜呢,专门搭了几个帐篷放菜,我今晚亲自过去守着。”
谁说偷吃,那叫尝尝咸淡。
刚才的肉丸子,就是从小校场拿过来的。
明日开宴,段晓棠事情一大堆,伙房的孙师傅见机,派了几个伙夫过来帮忙。
别说,专业人士就是强,切出来的丝就是丝。哪像打下手的军士,切的是条是块。
段晓棠见状,立刻将这群“帮不上忙”的赶去做杀鸡宰羊的粗活。
孙师傅绕着锅台转几圈,“这就是大铁锅呀,一锅比大鼎还出得多。”
段晓棠:“嗯。”
吴越原本雄心万丈的想在军中推广铁锅,听祝明月算过一通经济账后,决定再好生想一想。
油锅烧热,段晓棠有条不紊得下鱼块,噼里啪啦,带来一阵引人生津的肉香。
看这火,看这油,看这肉……孙师傅啧啧称赞。
第一锅鱼肉炸好,孙师傅方才支支吾吾道明来意,“段校尉,你升官份例多了,例菜要不要变一变?”
随着季节变化,原来的菜单上,许多配菜下市了。
段晓棠恍然想起,她回营吃的是伙房,不是大锅菜。“这两日有些忙,孙师傅,容我想想。”
孙师傅:“不着急,段校尉你慢慢想。”
次日清早,小校场边上早早忙碌起来,段晓棠一早入营,着人将昨天洗好的几个瓦缸搬到炉灶上,装上大半缸水,扔进去几个家里带来的卤料包,先把卤水煮出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会儿清净,段晓棠只管坐在马扎上,吩咐其他人切菜配菜。
朝食过后,孙师傅急忙带着伙房里的人过来帮忙,今天中午,右武卫将官的伙食都得在小校场解决。
吴越他们连营中将官都邀请,加上左厢军的军士,一共三百多席。
孙师傅想到这儿,脑子都在发麻。过来见段晓棠坐在一旁悠闲,急道:“我的段校尉,不开动么?”
段晓棠从怀里掏出草稿本,记录整场宴席的菜色安排,手往背后一指,“该弄的都弄上了,剩下的一个时辰足够。”
段晓棠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当上乡厨,操办几百席坝坝宴。但根据推演来看,没有问题。
武俊江和孟章来得早,到场地只见段晓棠孤零零坐在一堆锅灶中间,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员仿佛与她无关。
九个为了铁锅临时搭起来的临时灶台,再加上数个卤肉的土灶,围在周围。
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肃杀。
段晓棠平日只和吴越等人走得近,这几个人都挺有性格。
庄旭滑溜、范成明莽撞、吴越敏感,由此得见,和他们凑一块的段晓棠,绝不是什么好性的主。
在营里除了训练,还是训练,到点离营回家,半点不耽搁。
在右武卫半年多私下只和同僚聚过两回,一次和孟章等人出去吃饭,一次被吴越带去平康坊,最后的结果都不甚愉快。
不赌不嫖,连酒都不喝。打猎也不爱,据说私底下不吃野物……看着没有攻击性,但干出来的都是狠事。
仔细算算,孟章和她的来往都算多的,只是每回想起来,脸都疼。
好在关中剿匪,掺和进去一个大家的老熟人宁岩,终于有一种新途径了解段晓棠。
华阴那张口供里,范成明有一句话没说错——仗都是底下人打的。
据宁岩所说,左厢军分工明确,段晓棠负责领兵,余下三人齐齐为她稳定后方。吴越联系长安,范成明和地方交际,庄旭管理后勤。
连宁岩这个后去的,官职仅低于范成明的昭武校尉,也被吴越压着,生生当做段晓棠手下大将使唤。
但宁岩认清形势,并无不服。因为段晓棠会打仗,能把各方面安排妥当,用最小的消耗,取得最大的战果。
宁岩一时蛰伏,换来莫大的回报——拜将。
传言段晓棠一战捧出两个将军不是白说的,反正宁岩沾了她的光。
而且此人真不在乎名利,回长安后没有特意宣扬名声,若非细看过战报,了解南衙情况的人,未必知晓左厢军中还有一个将官段晓棠,绝大部分功劳都是她的。
宁岩主动解释,段晓棠性格没有问题,只是不大热情。正常的交际来往,只要在合理范围内,都不是事。
有心人好奇,“什么叫合理范围内的正常交际来往?”
宁岩的回答十分光棍,“不带酒色。”
如果武俊江要请她回家坐祖宗那桌,应该不会被拒绝。
有心人:“她以前是不是在庙里?”
宁岩:“你们不都查过么,她以前在酒楼。”白家的产业,春风得意楼。
段晓棠的经历着实神奇,谁也不清楚吴岭到底怎么在茫茫人海中看出她天赋异禀。
段晓棠气质模糊,若非深入接触,常人既看不出她是厨子,也看不出她是军营的将官。
若非资历不够,宁岩也想冲到吴岭面前问一句,王爷,你看看我有没有做大将军的希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宁岩唯一隐瞒下来的事,就是段晓棠打到最后,心态差点崩了。虽然调整回来,但谁知道她恢复到哪一步。
宁岩极度怀疑,吴越等人安排今日的宴席,除了庆功,也是为让段晓棠在熟悉的环境内忙碌,忘掉关中战场的种种。
大吴不注重军人心理健康,一个将官,只要武艺和兵法过得去,在周围人眼中,就不算事。
段晓棠扭头看几个军士正在削菜皮,范成明过来见她眼神怔愣,手掌在眼前挥舞几下。问道:“想什么呢,入神了?”
段晓棠叹道:“要是养几头猪就好了。”烂菜叶子人不吃猪可以,不能浪费。
范成明无语道:“想得够远,”手往后一指,“酒运回来了!”
段晓棠对酒没执念,“摆桌席上吧。”
说是桌席,将官们有桌子,军士们只能垫块油布席地而坐,实在凑不出来。
别说桌案,连碗碟都紧凑得很,范成明把右武卫伙房扫荡一遍,去左武卫把能搬的都搬来,最后还到右屯卫顺手牵羊一回。
许多小碗蒸菜,只能用大盆一起蒸,蒸好再分,实在碗碟不够。
军中上下等级分明,但礼仪并不严谨。
将官和军士在同一个场地吃饭,将官们多分到一张桌椅,头顶连个凉棚都没有。
无非将官桌上用瓷碗上菜,军士们席上用陶盆。
真要计较,军士说不定嫌弃瓷碗小,装不了多少菜。
吃完的碗碟要快点收回来,洗干净准备第二轮上菜。
段晓棠打量这条件,总觉得十分艰苦。
范成明抽抽鼻子,“卤菜好了么?”想吃。
段晓棠:“等一等,还没熟。”
范成明走到几口陶缸前,要不是怕烫,多少得上手摸摸,“几口缸有什么不同?”
段晓棠缓步过来,说的头头是道:“一号缸卤的是鸭头鸭脖鸭掌和鸡脚猪脚,二号缸是鸭心鸭肠鸡肠肥肠之类,辣一点。三号缸准备卤素菜。”
将官桌席上还能把卤菜分成一小碟一小碟的上,军士那边大盆一装,捞到什么吃什么。
范成明瞬间明白,一号缸是外头的,二号缸是里头的,三号缸是没意思的。
段晓棠估摸着时间,“我去调料汁,准备开火。你带老尹他们安排桌席。”
专业乡厨要考虑冷热上菜顺序,段晓棠半路出家,轮到哪个上哪个。
扭扭脖子,将围裙穿上,“一刻钟后,卤肉好了,捞出来切上,三号缸下素菜。”
九口锅,五口被安排蒸菜蒸馒头蒸饭煮汤,另外四口,一口烧水一口熬高汤。
三百席一锅搞不定,段晓棠两口锅一起转,安排两个有天赋的炊事班预备军士翻炒,她只负责调味。
孙师傅老当益壮,抢了其中一个的差事。
卤菜起锅,范成明趁机过来转转,端了一碗先去垫垫肚子。
孟章和武俊江回营房转了一圈,再来小校场,桌案油布都铺设好了。
将官们来的少,没有上桌,不过聚在一旁三三两两说话。
孟章见前头蹲着一个人,衣裳有些眼熟,上前拍肩膀,道:“范二,蹲这干嘛?”
转过头来却是范成达的脸。
孟章吓得后退半步,“范大,范大将军!”
他们几个年纪相近,至少没差出辈来,无奈范成达爬得太快,显得孟章和武俊江有些没用。
你们兄弟俩,没事用同样布料做衣裳干嘛。
范成达没有半点被当场抓包的愧疚,左厢军借了他左武卫的碗碟。
他是货主,他是家属,他理直气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达将碗里的卤肉露出来,问道:“吃吗?”范成明刚才吃一半忙着做事,给他剩的。
孟章两人也不讲究,直接上手抓,别说味道还不错。
孟章边吃边道:“同春风得意楼滋味差不多。”可惜酒楼调性和武将不搭,多是买些卤菜回去下酒。
武俊江:“本就是那儿出来的,说不准酒楼用的还是段二的方子。”
范成达不接这个话题,只感叹道:“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到二郎的庆功宴。”
以往和范成明有关的宴席,多是给人赔礼道歉,收拾烂摊子的。
武俊江正啃鸡爪,听见这话,险些被细骨头噎死。
要没段晓棠托底,范成明今天不定在哪儿埋骨呢。
你对弟弟这么有“信心”,怎么塞到右武卫,不栓自己裤腰带上。
孟章诚恳道:“范二福星高照。”
范成达点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武俊江恍然想到,范成明是怎么和段晓棠混到一处的,没钱吃霸王餐逃单……
范成明又是怎么没钱的,范成达把他的月钱扣了。
说了半天,原来根子在你这儿呀!
半碗卤肉本没有多少,很快空下去。
庄旭路过,被范成达叫住,将碗递过去,“庄三,再拿点!”
小校场上卤香肉香混在一块,空肚子真顶不住。
庄旭:“姐夫,武将军孟将军,想吃什么?”
范成达大手一挥,“有什么装什么吧!”
庄旭跑到备菜的案板旁,将碗扔到泡了草木灰水去油的木盆里,重新拿一个海碗给范成达装“小零食”。
陈彦方带着两个护卫,小心翼翼将凉菜装进食盒,送去南衙敬献吴岭。
武俊江百无聊赖,四处乱看,忽然道:“范二在做什么?”
锅灶旁人手忙不过来,范成明经过,顺手拿起锅铲搅拌两下。
范成达大为惊异,范成明在家可以说是油瓶倒了都不会扶的人,居然学会搅锅了。
伸长脖子张望,“二郎做的什么菜?”
记下来,待会别吃!
问就是信任,范成达宁肯吃加起来不超过十岁的儿女做的东西,也不肯碰范成明煮的饭菜。
庄旭端着海碗,另拿三双干净筷子过来。
范成达:“锅里烧的的什么菜?”
庄旭迟疑,“不大清楚。”
范成达夹起一块猪耳朵,有嚼劲。
不远处十来口炉灶,不知从哪卸下来的门板,拼接而成长长的案板,堆满各色碗碟。地上摆放各种桶盆,看着就是一副豪掷千金的架势。
范成达:“你们这庆功宴花了多少?”
庄旭现在最怕的就是人过问伙食,尤其旁边还站着武俊江孟章。面上镇定道:“营里赏赐牲禽,先前吃了些。从外头订几头猪几桶鱼,配些素菜。没花多少,大头在酒水。”
孟章不由想到他们自雁门归来的庆功宴,照理说人多肉更多,和今天的场面比起来,像过家家,没得滋味。
吉时将至,将官和军士们各自入席。
头一张桌子,韩腾上首,吴越范成达分坐左右,另有几位右武卫高阶将领作陪。
范成明和宁岩哪怕拜将,也混不到这儿来,和孟章等人坐一处。
吴越只面上温和,心想还不如和范成明坐一块呢。
韩腾落座,见桌中间占了大半桌面的凉菜卤菜,笑道:“花样挺多!”一打眼还瞧不出有多少碗碟。
范成达:“刚尝了几样,滋味不错。”
韩腾:“你这年纪还学孩子馋嘴?”
范成达:“空着肚子就为等这一顿呢。”
韩腾猜范成达是因其他事务耽搁早饭,“话不多说,没看范大将军都饿了么,动筷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都是大肚子军汉,几筷子下去碗碟就空了。不用心急,空碗碟收下去,新菜流水一般上来。
直到大部分人肚子填个半饱,才有空关注旁的事。
小校场空间开阔没有遮挡,所有人都能看见一角的锅灶案板和忙碌的庖厨。
段晓棠站在两口锅灶中间,背对众人,一手叉腰一手挥舞锅铲,指挥人翻炒。
武俊江啧啧道:“伯文,你一个人能指挥十几口锅么?”
孟章冷言道:“一口都不行。”他不会做饭。
置办宴席是简单的事么?有些大宴,提前一个月开始筹备,仆役少说动用几百人。
小校场在右武卫眼皮底下,谁不知道昨天下午才有动静的。
一下午一上午,左厢军几十个军士加上伙房的伙夫,席面就备好了。
段晓棠打仗的本事,众人只能从战报中窥得一斑,但调羹做饭的能力算是现场见识了。
看热闹的念叨,“要让她去管伙房多好!”
旁边人劝道:“你看范大范二会不会答应。”刷军功的利器,去伙房大材小用。
若非段晓棠出身寒微,升迁困难无法单独领兵,以这次关中剿匪剿私兵的功绩,本该拜将的人是她,哪轮得到范成明。
今年左厢军在关中搞成这样,明年接替他们剿匪的,有的难做。
庄旭跑到锅灶旁拉住段晓棠胳膊,“快跟我走!”
段晓棠扭扭胳膊,拒绝道:“烧鱼呢!”
庄旭小声道:“得去敬酒了。”
段晓棠皱眉,“我又不喝酒。”知道是职场惯例,没办法。
只能和孙师傅交待,“孙师傅,我过去一趟,待会油烧热,下葱姜爆香,再下大蒜煸香。放炸好的鱼块、酱油,大火烧开小火慢炖,汤汁收干起锅装盘上菜。”
孙师傅忙不迭点头,“知道。”
段晓棠:“鱼烧好,刷锅等我回来。”
解下围裙,在碗碟堆里拿起一个酒杯,倒入晾好的凉白开。手抓住酒杯,藏在袖子里。
庄旭看得眼睛直跳,“至于么?”
段晓棠回道:“我喝多了酒后乱性,你负责呀!”
时至今日庄旭知道哪有什么酒后乱性,腌鱼倒酒去腥的时候,没见手抖呀!
都是托词,就像说脚臭要独住一间屋一样。
段晓棠应该能喝一点,只是不喜欢喝。
但一个行军途中,都咬牙不肯喝酒解乏暖身的人,谁又能逼她呢。
一行人汇合,段晓棠提醒道:“控制点时间,红烧鱼块起锅,我就得回去。”
范成明的注意力都在段晓棠手里的酒杯,里头的液体比自己杯中还澄亮两分。
如假包换,一杯白水。
范成明无奈道:“你……”还真打算一杯白水走全场!
狐狗朋友们羡慕嫉妒,背地里开玩笑管范成明叫绝命酒徒。
范成明反驳无效,倒听了一肚子下毒的故事。有一下毒利器名曰——鸳鸯壶。
中间隔断,一面装美酒,一面装毒酒。
范成明觉得他现在就很需要一个鸳鸯壶,一面装酒一面装水。
段晓棠不知道范成明的心思跑了千八百里,催促道:“快点!”
宁岩看出段晓棠真的很急,不说二话,领着三人去敬酒。
头一站,就是韩腾所在的主桌。
韩腾哪能想到,年近七旬还能托一把后辈。
依次勉励众人,唯独说到段晓棠时,花白胡子后头的唇角不禁微挑,下次左厢军再开庆功宴,段晓棠就该拜将了。
不是从昭武副尉到昭武校尉再升将,而是一战跨两阶,直接拜将。
这是韩腾的期许,也是吴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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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死猪不怕开水烫,都没打算改。
四人一桌一桌敬过来,段晓棠只管当微笑的壁花,展示和善。
交际自有范成明等人接过去,她只惦念她的锅。
武俊江勾住范成明肩膀,“范二,你的酒真能喝呀?”
范成明回道:“蒙汗药多贵,给你喝可惜,不喝拉倒!”
许能魏学斌两个犯官,能安生到长安,全赖蒙汗药。三司的人面上鄙薄,还不是学他。
结果倒好,进了三司大牢,觉得蒙汗药上不得台面不给灌,人自杀,线索断了。
每到一桌都得寒暄两句,段晓棠回头瞟一眼灶台方向,孙师傅已经把锅刷好了。
这一桌格外漫长,段晓棠酒中白水下去一半,范成明连喝三杯,面色微红,“再喝我得醉了,抓着人去校场摔跤。”
范成明真喝醉是什么样,段晓棠不清楚,总觉得不会是去找人打架。
昭武副尉薛豪搂住范成明的肩膀,“唉,我也是,每次喝多同娘子动手,醒过来又后悔。”
段晓棠微微抬起眼皮,难得开口,“挺会挑人的。”
薛豪豪爽道:“你们成亲了就知道,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
段晓棠点头附和,“那是!要闹到外头,比如大将军面前,就不好了。”
薛豪一时没反应过来,段晓棠怎么忽然提起韩腾,顺势接道:“哪能在大将军跟前胡闹。”
庄旭拉起范成明袖子,“得去下一桌了。”对薛豪等人赔礼道:“待会再陪你们喝。”
转身背对薛豪,庄旭面色微微一沉。
范成明拜将,左厢军格局已定,归他统属。现在将校体系简单,能再安插些人,尤其段晓棠和范成明之间,好几个空档。
营中不少将官动心,想活动过来,薛豪就是其中之一。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段晓棠肯定同他合不来。得抽空给范成明提醒,千万不能让人过来。
段晓棠的性情底色中,有一条挥之不去,庄旭称之为怜香惜玉。
右武卫都是壮汉,在营里不明显,但他们去往关中时,她更关注那些被掳劫女子的命运。
段晓棠的解释是女子生存艰难,能拉一把是一把。不说千里,百里迢迢,把一些活不下来的女子送来长安,花去的路费都够买人的。
薛豪醉后殴打妻子,在段晓棠的逻辑里,绝不仅仅是家务事。加上她不好饮酒,什么酒后乱性,说白了就是觉得醉后容易坏事。
薛豪说不得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语,展现的是一家之主的男子气概和敬上,换在段晓棠眼中说不定就成了不稳定因素。
薛豪两条都占,双倍的劣处。
虽然段晓棠本人只想围着锅台转,但左厢军围绕段晓棠转,总要考虑她的心情和意愿。
如果薛豪来左厢军,官阶比段晓棠高,迟早得掐起来。
这和之前范成明吴越段晓棠三人之间“掐”还不一样,带着点玩笑,不影响正事。
他们都有私心,但目标一致,薛豪未必如此纯粹。
薛豪绝不甘心像范成明一般做傀儡,段晓棠有自己的一套理念,连吴岭都没法把她掰过来,是根本利益之间的冲突。
庄旭觉得是酒品问题,在段晓棠看来根本是人品问题。
段晓棠有道德洁癖但不多,谁管同事是人是狗,能把事办好就成。又不是找对象,恨不得祖宗八代查个干净底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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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醉酒殴打妻子,怎么不敢去打韩腾?
说明还是有理智的,柿子挑软的捏,欺软怕硬。
段晓棠没和韩腾交过手,不知武艺深浅,但他的年纪和外表,都是切切实实的老人,骑马久了走路都颤悠。
薛豪哪怕醉酒也不敢在韩腾面前放纵,别说动手,连大话都不敢说,说不定酒还立刻醒过来。
因为韩腾是右武卫大将军,握着他的前程富贵,只敢把拳头对准更弱的人。
他妻子若是个武林高手,或者出身名门家人爱护,他也不敢动手。
说到底和身份性别没关系,和实力权势相关。
错的不是酒,是人。
皇帝还讲究一句“忠臣必出孝子之门”,他们提高些对同事的人品要求,不算错。
段晓棠敬完酒回到锅灶旁边,做接下来的菜,大部分时候只动口不动手。
庄旭估摸着菜单,小声提醒:“菜快上完了!”
范成明对桌上其他人告罪,“去去就来!”
两人跑到灶台旁边,范成明:“做完没?军士那边还得走一圈。”
段晓棠瞥一眼锅里的豆腐,问道:“孙师傅,能成么?”
孙师傅:“放心,没问题。”
段晓棠舀了一大勺猪骨萝卜汤装在碗里,端在手上。
范成明低头怔愣片刻,“你……”连装都不装了。
段晓棠笑道:“没必要。”
自己人,没必要。
范成明拗不过,无奈道:“走吧!”
三人身后还跟着一串左厢军新晋将官。
一行人顺着军士的位置,一席一席敬过去。
范成明场面上撑得起,“过去两月大家辛苦,范二这里敬诸位一杯。”杯中酒一饮而尽。
轮到段晓棠只有,“吃好喝好,菜不够再添。”
回到将官堆,范成明脚步都有些飘。段晓棠和庄旭一左一右扶着他回去。
段晓棠恶狠狠道:“别吐啊,尤其别吐我身上,不然让你吞回去。”
范成明也不知醉了没,直往庄旭身上倒,“三,她好凶!”
庄旭:“凶就对了!也不准吐我身上!”塑料兄弟情说断就断。
他们这桌本就给段晓棠留了一个位置,坐下只简单问候其他同坐人一声,立刻低头扒饭扒菜。
孟章等人没找段晓棠套近乎拼酒,他们可是看见了,段晓棠端着一个汤碗回来的。
原先没注意的人,也忍不住想,她之前的酒杯里装的什么东西。
安排打下手的军士,端着菜盆满场转悠给人添菜,哪怕在往常说不上话将官堆里也不惧,菜在他手里,汤勺也在他手里。
孟章指着一道褐色咸香的菜问道:“段校尉,这是什么?”
段晓棠看一眼,“咸烧白。”抬手夹点盐菜放在碗里,烧白最下饭。
咸,孟章还能理解,“烧白?”怪异的菜名见多了,但这个更奇怪。
段晓棠:“只知道叫烧白,为什么这么叫不清楚。”
段晓棠,多好一厨子呀。
看看今天的宴席收拾得多利落,她要还在春风得意楼干,往后家中置宴,全包给酒楼得了。
可惜人成将官,在营中操办庆功宴还成,约到外头去做庖厨就是折辱。
段晓棠本人倒没上不上得了台面的想法,纯粹觉得麻烦。这是第一次办,等手下的炊事班历练出来,只要盯着紧要关节就成。
别人心有猛虎细嗅蔷薇,轮到段晓棠,心有猛虎,灶台锅边摆弄油盐。
宴席逐渐散去,范成明被扶回营房,仰躺在榻上,鼾打得震天响,段晓棠恨不得扯两块布把他嘴捂住,“他平时也这样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摇头,“喝多了才打鼾。”
段晓棠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待会把左武卫右屯卫的家伙什清理好,范将军酒醒送回去还了,损坏的该补就补。”
接着说道:“晚上加点菜,剩菜热一热,别浪费了。”
刘耿文肚皮吃的溜圆,“校尉,哪还剩什么。”顶多剩个锅底。
段晓棠没顾得上最后收拾残局,量都是往高了算,居然差点不够。“晚上把剩下的菜肉都煮了。”
等其他人都走了,庄旭小声说道:“往后怎么吃?”
段晓棠:“把标准透出去,各营不是成立了一个专门的炊事班么。”占伙的编制,“让他们各报一个方案上来。”相信群众的智慧。
要不是右武卫在皇城边上,段晓棠说不定还让炊事班养猪种菜。
伙头兵原本军中老弱出任,但段晓棠对饮食要求高,底下人有样学样。
炊事班的战斗力或许不高,但做饭的手艺肯定是候选者中最好的。
别以为做了伙头兵就能不训练,段晓棠脑子里决没有这根弦。
段晓棠带着一身油烟回家的时候,祝明月三人正坐在炕上盘账。
段晓棠靠过去,“怎么样?”
祝明月:“大宗货品快清点完一半。”随手将清单递过来,“古董字画,定了最低售价,让其他三家来人带走。”
不管他们变卖还是自用,总之得把钱拿回来。
祝明月之所以接下这桩吃力讨不了多少好的工作,全是为加重段晓棠在左厢军内部的话语权。
戚兰娘:“布帛最好出手,旧衣我先在几个作坊问过一圈,卖给他们比估衣铺划算。”
祝明月等人有底气不用二手的物品,但普通人家当然还是物美价廉得好,就算来历有些许尴尬,在困乏的现实面前,无需多计较。
今天戚兰娘在恒荣祥后巷摆了一个二手衣物摊,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卖完。
受众的原因,大部分卖的是普通衣物。
戚兰娘:“在庄子上找几个妇人浆洗缝补,贵衣裳让绣娘们来补。恒荣祥前头有片空地,和徐掌柜商量付了点租金,三日后再卖一次。”
在祝明月手下做事,必须有一样觉悟,亲兄弟明算账。
祝明月原本只想将衣裳整理出来,往当铺估衣铺卖。戚兰娘想给手下人搞点福利,反而找出来一条新路。
大甩卖,定好价格派几个人守着就行。衣裳值钱,本身的布料也值钱。
祝明月:“不只二手衣裳,那些暂时找不到买主的小物件都可以放到那里卖。”
段晓棠瞬间明白,“两元店,十元店?”
祝明月点头,“对。”
布帛香料之类的硬通货走到哪里都不愁卖,难的是没起量的小东西。
段晓棠屁股接触温暖的炕面,半晌后道:“祝总,家里种子放在哪里?”
祝明月扭头问道:“要种子做什么?”
“营中有一批伤残军士,退役归乡,”段晓棠欲言又止,“他们家里都有地呀!”
从现代带来的种子,祝明月等人本可以囤积居奇,用它们的丰产和滋味,赚不知道多少桶金。
但出于一些朴素的愿望,没有选择这条道路,而是用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将种子传播出去。
段晓棠刚入营的时候,祝明月担惊受怕准备安全屋,都要特意保留一份种子送去,怕的就是一朝翻船,这些绝版的种子,再无可能重见天日。
祝明月:“我建议准备南瓜、西瓜、辣椒和番茄。”
一来多是从新大陆传来,大吴本地没有,二来产量味道都上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真要给他们红薯土豆,未必守得住。
段晓棠微微点头,“行。”
祝明月:“兰娘,去取这四样种子。”
一刻钟后,段晓棠和吕嬷嬷朱彩云坐在桌子旁,将麻纸裁成巴掌大,小心将几粒十几粒种子包进纸中。
祝明月冷眼看着,几不可闻的叹息,“不知明年,有多少能发芽?”
先进的农业技术,让作物更高产美味,也让许多作物失去自主留种的可能。
每一年播种,都需要购买专门培育的粮种菜种。段晓棠买来的种子,不知有没有再次繁衍的可能。
段晓棠祈祷道:“老天保佑!”
种花家的儿女不能失去辣子鸡、番茄炒蛋、冰西瓜、南瓜饼……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时隔两月有余,右武卫大营的校场上再见到一长队整齐跑步的身影。
以旅为单位,一队接一队,绕着校场一圈又一圈。
两个月来,左厢军军士的体质有大大提升,但一路转战不停,久未经过系统训练的身体,一时难以适应。
出完早操,一个个又回到原先跑完就快歇菜的模样。
段晓棠抱手站在校场中央,面色肃然,“两天适应期训练,第三天训练加码。”
“是。”尹金明脑袋微垂,没想到第一天表现这么差劲。
段晓棠转头问庄旭,“场地申请下来了吗?”
庄旭缓缓点头,以前范成明是长史,管理营中大部分庶务,想做什么说一声就行。现在姓范的升官了,反倒行事掣肘。
段晓棠:“砖石呢?”
庄旭:“在营中四处捡了一些,不够的下午运进来。”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庄旭现在干什么都要先算一笔账,能省则省。
段晓棠对尹金明道:“下午抽一百人出来,优先要擅长泥瓦匠活的。”
手指着校场之外的一块空地,“在那儿建两堵墙,各长两丈。一道高一丈三,一道二丈三。”
尹金明一时没反应过来,“建屋子?”什么屋墙这么高。
段晓棠:“坞堡外墙、城墙。”
尹金明瞬间领会,他们攻打私兵坞堡时的确费了不少工夫。
一边是热火朝天的训练,一边是黯然的离开,左厢军迎来第一批退役的军士。
少根手指脚趾,甚至耳朵,都不到因伤退役的地步。
而今眼前的一群人无一不是缺胳膊少腿,伤得更重些,以当前的医疗条件,也活不下来。
段晓棠喉咙仿佛被堵住,手一挥,示意范成明先开口。
范成明生于将门,对这类事早有心里准备,接受度比段晓棠高得多,“杜将军他们从雁门带回一批骡马,军中出钱换了些,你们带回乡做个脚力。”
伤残军士感激涕零,“谢将军,校尉!”
段晓棠微微叹口气,有什么值得谢的呢。如果不是跟着他们出征,这些人何至于残疾。
提醒道:“回乡后别泄气,好好活。你们手上的钱帛,无论谁来,都不要往外借。记住了!”
军士们隐隐有些哭腔,回道:“记住了!”
段晓棠没有继续说下去,将身旁的细麻口袋提出来,“这些是我从西市胡商处换来的种子,不知道能不能发芽。你们带回去洒在房前屋后,若能种出来,也给家里添盘菜添样果子。”
种子包成小药包的模样,四样一组夹在一起,外头再用油纸包裹防潮。
段晓棠随手拆开一包,把每样种子拿出来简单介绍育苗、种植、食用、留种的办法。
庄旭:“拿回去好生种着,往后右武卫再走关中,到处找菜的时候,看到辣椒南瓜,就知道你们在附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军士低声应道:“属下一定把它种出来。”
段晓棠反而看得开些,“万事不强求,不一定能发芽呢。”
范成明气道:“别听你们校尉的,看她干活就知道,吃不了种地的饭,自个种菜还只能到发芽呢!”
段晓棠立刻回嘴,“我种菜只发芽招你惹你啦,我把菜催到发芽,大自然鬼斧神工,让它长成结果,怎么不算种成功?”
“说我种菜水平差,你连花都没种过!”
范成明:“我一个大男人,种花作甚?”
庄旭看两人有吵起来的趋势,挥挥手让其他人离开。
范成明和段晓棠不是特意在这时候找对方的茬,无非借斗嘴冲淡些离愁别绪。
下一波进来的人面上略带喜色,他们是将要返乡探亲的人。
三人交代的方式又换了另一种。
段晓棠:“王府护卫已经出发往各地发放抚恤,你们同乡之中或有阵亡的同袍。返乡之后若是可以,去他们家里看看,是否收到钱帛。”
“不仅是出于同袍之义,也是为你们以后有个万一着想。”
诸军士应道:“是。”
段晓棠:“若是退役军士中有你们的同乡,路上多照应一把。”
诸军士:“是。”
不管出于同袍乡邻之义,还是只为了路上的安全,肯定是人越多越好。
左厢军剿过一遭土匪,不代表关中绝对安全。刁民土匪不说比比皆是,至少尚未绝迹。
不比段晓棠碎碎念,范成明只有一句交待,“按时归营,否则军法处置。”
诸军士:“是。”
段晓棠再散一回种子,军士们离开时,将李开德叫下,“老李,留一下!”
李开德一头雾水,不知特意留下自己作甚。
段晓棠从麻布包底部掏出五贯钱,“麻烦帮个忙!”
李开德哑然,“帮忙?”他何德何能。
段晓棠:“我没空回武功,两个村相邻,你回家的时候,顺道去隔壁村帮我交一下税。”
李开德咂舌,差点不认识这两个字,“交税!”
庄旭忍不住提醒,“你是朝廷将官!”
“我知道,但我六品,只免租税不免庸调。”段晓棠的话语,仿佛给三人打开一个新世界。
“我家户籍上三个人,我、林大夫,还有一个表姐祝娘子,都未婚。布帛远行携带不便,就在当地购买。今明两年的春秋两税,都从这里面出。余下的是给你和里长的谢礼。”
“麻烦了!”
李开德顺口接道:“不麻烦!”说完才知不妥当,“校尉,两年一起交?”
段晓棠点头,“明年估计也没空回去。”一事不劳二主。
李开德见段晓棠打定主意,“校尉,你的三亩地……”
段晓棠:“不用划,哪天回去再说。”
李开德想不通,“校尉,你不在村里生活,又没有划地,交税干嘛?”
段晓棠语气笃定,“我需要保留户籍。”
李开德不明白段晓棠为何执意保留户籍,为此两年的税钱一起交。
但段晓棠职位比他高,看得更远想得更深,可能在她的位置上,这份户籍很重要。
李开德忐忑不安地揣着五贯钱离开。
范成明拧眉道:“户籍对你这么重要?”还是一个空头户籍。
凭段晓棠如今的地位,就算不交赋税不服徭役,地方真敢把她的户籍销了么?
“嗯,”段晓棠点头,“打小记得一句话,该税的税,不该睡的别睡。”
段晓棠总说一些让范成明听不懂的话,“什么意思?”
段晓棠:“不要偷税漏税,不要什么人都睡。”
范成明:“不是说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么,我以为你挺随便的。”
段晓棠想戳瞎范成明只做装饰的两灯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随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庄旭看来,段晓棠也就嘴上放得开,没看去个平康坊都不情不愿么。
庄旭:“不用深究,反正五贯钱对她而言不算多。”
段晓棠挥金如土,右武卫都快养不起了。
到了下午,段晓棠化身无情的包工头,负手站在校场边角,语重心长地念叨:“这是我们自己用的,别砌成豆腐渣。”
刘耿文笑道:“校尉,别人的墙也不能砌成豆腐渣呀!”
段晓棠:“趁这机会,好好学好好练,怎么抹泥怎么砌砖。以后服役完回乡还能干个泥瓦匠。”
刘耿文:“校尉,乡下建房多是邻里家搭把手。”
段晓棠:“那你们学着,回去给自己建房。”
刘耿文:“借你吉言。”回家起新屋。
官职升迁对段晓棠而言,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有资格去南衙点卯。
准确地说,是站在南衙正堂外,和其他卫的将官认认脸聊聊八卦。
吴越现在人虽住在右武卫,但每隔一日就要来南衙,跟在吴岭身边观摩学习。
相当于从分公司升入总公司,若上朝听政,就是进董事会。
段晓棠在正堂外竟看到一个熟人,热情招呼,“嗨,两千五!”
徐昭然险些翻一个白眼,想扭头走。
庄旭头一回见徐昭然露出“无礼”的模样,大为惊奇。
徐昭然无奈过来,“你知道了!”
段晓棠:“回来这么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徐昭然强调,“那两千五百贯和我没关系,不许这么叫!”
“行,行!”段晓棠点头敷衍,“九天婚假放完啦?”
徐昭然:“嗯。”成亲前还休了几天。
千牛卫虽是南衙领养的儿子,但爹还是要认的,点卯该来还是得来。
万一以后从宫中外放,无论转任地方还是调到南衙诸卫,都是不错的去处。
哪怕不来拉关系,听点消息也是好的。
比如现在三人背后,就有不知道哪一卫的将官在闲聊。
“听说右武卫伙房来了一个厉害庖厨,一人转十几个锅,一口气做出三千人饭食。”
徐昭然拇指隐秘地外翻指向段晓棠,后者挑眉回应。
段晓棠不常在右武卫之外的地方露面,外卫的人少有认识她。
庄旭在南衙倒是有不少熟人,可此刻段晓棠和徐昭然站得更近,其他人理所当然把她当千牛卫的。
有人问庄旭,“庄三,右武卫伙房真有这一号人物?”
庄旭冷静应道:“我们伙房没这人。”
梁景春静静地看着庄旭装相,也不点破。别人不认识段晓棠,他还能不认识么。
他和段晓棠命运相交,就是从南衙开始的。
狗日的范成明,狗屎一样的运气。
范成达自打去右武卫参加过一回庆功宴,回来越看营里的年轻人不顺眼。
仿佛打通任督二脉,有的人文不成武不就,但有偏才呀!
打量左武卫一串年轻人,连个出众点的偏才都找不出来。
看得梁景春不能骂娘,只能骂舅舅,你们右武卫风水有问题。
范成明进去以前,从不沾蒙汗药,都是在右武卫学坏了。
范成达最后只能放弃,求助于玄学,“平日家家拜佛拜观积极,没事也去武庙,在姜太公面前混个脸熟呀!”
梁景春默然,大将军,我们去,说不定晚上被太公托梦骂呢。若心眼小,非得说一句,小子,老夫记住你了,这辈子别想拜将。
梁景春赶紧打住这种不吉利的想法。
陈良为更有吐槽的欲望,他和陈灵芝同族,也就是说他家和范家七拐八拐沾着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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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良为只想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范成明小时候穿的衣裳,是捡范成达的。
总觉得往后在家里看见这件衣裳,心情不会平静。
范成达转回正题,“梁五,肝脏收的如何?”
梁景春:“长安城中的各大肉市、酒楼的牲禽肝脏都被四卫的人收走。”
右武卫之后,吴岭又挑了三个卫做试点,左武卫就是其中之一。
近来四卫采买齐齐中饱私囊,以次充好,让外头人怀疑,吴岭是不是真老了,再不能震慑手下人。
事实证明,吴岭没一口气推广,是老成持重的主意。
四卫加起来小十万人,长安小动物的腰子远远供不上。
梁景春和左武卫的采买,不仅要找到肝脏,还得和其他三卫的人抢。
“大将军,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有足量的肝脏。”梁景春手往帅帐背后指,皇宫。
范成达立刻否决这一提议,“不可。”
段晓棠发动夜袭尚且犹犹豫豫,范成达没有这方面顾虑,他缺的是素质足够的军士。
范成达:“鸡蛋呢?”贵就贵点吧。
梁景春:“右武卫先行一步,还只能隔几日吃一个鸡蛋。”供不上。
范成达一阵头疼,总不能为了一口猪肝,亲自养猪去吧。
忽而灵光一闪,“你们家里有庄子的,都养几头猪。明年开春,给老子种苋菜菠菜去。”
诸将官:“是。”答应得妥妥当当。
范成达又不是逼他们自掏腰包,明年的猪肝苋菜菠菜绝对不愁卖,连销路都是现成的。
说不定能把昂贵的菠菜价格打下来呢。
范成达将人遣出去,转而研究从范成明那儿掏出来,段晓棠的练兵办法。
久经战阵的人能敏锐地看出来,背后是一套相当精密的体系。
段晓棠有大致方向目标,但她本身经历限制,耳濡目染到底不如亲身体验,细节不够精巧,只能一直修正。
范成明也提醒,这套方案不够成熟,左厢军还在实验中。段晓棠正在结合半年练兵出征经验,重新制定操典。
范成达自信,只要段晓棠的新操典能顺利出产,于公于私他都会是最先看到的一批人之一。
范成达不怀疑段晓棠的本事,担忧的是她的文化水平。
那一笔字呀,谁看谁头疼。
段晓棠若知道范成达的“杞人之忧”,只会告诉他,本人没文化,但亲友团给力。
大部分是赵括,但文化绝对过关,至少比她强。
不过现在段晓棠顾不上操典,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帮家里搬冬菜。
下午回家,眼看小院的门被堵得满满当当,门口停了好几辆板车,上面堆的全是萝卜白菜大葱。
段晓棠:“买这么多菜?”
祝明月难得从忙碌的战利品处置中抽出身来,因为现在这件事关系到往后几个月的生计,“冬菜。”
这不是东北那旮瘩做的么,我们在关中呀!
段晓棠心底念叨,连口音都出来了。忽然想到,以现在的供应水平,东北和关中,差别不大。
冬天日子都难过。
眼前的绿不是绿,是她未来几个月绿得发慌的眼睛,和饥肠辘辘的肠胃。
但没有办法,冬季蔬菜本就匮乏。
段晓棠看着三车菜,“吃的完么?”
祝明月:“里头有长林两成。”
杜乔原本“狮子大开口”,说小院订多少,他要一半。
被祝明月一句话堵回去,你家里两口人,打算吃到明年冬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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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再者我们吃不完,可以拿到作坊食堂去。”
春风得意楼不提,五谷豆坊和恒荣祥都是有小食堂的,步步糕人少地方小,就在五谷豆坊搭伙。
几百个工人,三车菜加起来消化不了几天。
两个作坊冬季是旺季,现在除了备货,也在大批量囤菜囤柴火。
他们这会才行动,已经是搭末班车了。
祝明月原本没有冬季囤菜的意识,直到姜永嘉来请示,她才有意识到,长安的冬季不只需要提前准备火炕。
菜,也是一个问题。
大手一挥,几处产业纷纷行动起来。
春风得意楼自有渠道,恒荣祥和家里的冬菜全搭五谷豆坊的路子买,毕竟常腌酸菜,菜贩菜农都是熟的。
家里几个人连拉带抬,将大部分蔬菜,放到厨房外头,晾晒几日后再搬进新挖的地窖。
祝明月:“陈娘子,过去看看,杜郎君回来没?”
过了一会,陈娘子回转,“还没回。”
祝明月:“他那一份理出来,先放在院子里。”
段晓棠看堆的满满当当的蔬菜,只吃素哪行,“胡师傅现在一天杀几头猪?”
陈娘子:“五六头的样子。”
段晓棠:“我要猪小肠、猪腿肉、五花肉、夹子肉、排骨、猪舌头。先照两头猪来吧,明后天都行。”
祝明月:“要那么多肉干嘛?”
段晓棠捶胸道:“做香肠腊肉呀!”
祝明月立刻有了计较,“先拿这些,不够再说。”不光自己吃,还能送人。
陈娘子:“我待会去东市,同胡师傅说一声。”趁着没宵禁,要的量大,得提前说好。
段晓棠:“明天让孟二赶车去城外砍些柏树枝回来。”
熏香肠致癌,但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他们现在吃的可健康,纯天然绿色无污染,没有一点科技和狠活。
两相一抵,几乎等于没影响。
段晓棠转念一想,“我得回营中一趟。”左厢军刚回长安,什么都没准备。
军士份例供应的多是主粮和酱料,蔬菜少有。伙房就算有储备,也是给将官们的,轮不着普通军士。
回到营里,没想到几个人都在。
范成明惊讶道:“怎么回来啦?”段晓棠的秉性,可是离营之后半点不想和公务沾边。
段晓棠将“冬菜”一事道出。
庄旭:“要买多少?”军营中少有准备,他们现在伙食暗戳戳涨了,可以买菜。
加上右武卫的份例和暗地里的贴补,现在左厢军军士的伙食标准折算成钱帛,固定每日肉一两,主食通常在粟米、麦粉和稻米之间轮转,扣除这两项,余下的菜金不多,主要是和伙房换豆腐,但豆腐吃多了也不好。
段晓棠:“如果每人每天一斤,少说三个月下来,就是……”
庄旭不敢往深里算,“几十万斤。”不敢想象堆在一起有多壮观,一斤还是段晓棠估量少的。
范成明觉得有些麻烦,“若冬日不吃菜会怎样?”
段晓棠:“营养失衡,可能又回到夜盲状态吧。”
这菜非买不可,但几人之前都没有操办的经验。
范成明说干就干,“先买再说。”不怕吃不完,“我回去问问我哥有没有路子。”
庄旭:“我回去问问母亲。”
庄旭知道家里储备冬菜,但具体存储方法不清楚,但前提应该有个地窖。
天色将暮,今天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庄旭:“明天先让人把地窖挖出来,位置就选在左厢军营房后面。”方便看守管理。
段晓棠:“可以,我也回去问问有没有路子。”不知道五谷豆坊那里能挤出多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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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看同往常无异,不似待客的模样,有些奇怪。
段晓棠主动解释,“预备给家里过冬做腊肉的。”
胡屠夫:“这么多能吃得完么?”好几头猪的量呢。
段晓棠:“自己家吃,亲朋好友也送些。”
胡屠夫手里提着几挂小肠,“这也能做腊肉?”
段晓棠:“拿来做香肠的,是我家乡的食物,做好了送你些尝尝。”
胡屠夫嘿嘿笑道:“那我可得尝一口。”
陈选每日在胡屠夫这拿猪肝,鉴于他们紧密的合作关系,其他三卫的人根本抢不过。
一来二去胡屠夫也清楚段晓棠的情况,不是在南衙做大头兵或者伙夫,正正经经的将校。
段晓棠不与他生分见外,胡屠夫也只当她和从前一样,是春风得意楼的大厨,交往如常。
斤数是早称量好的,算了账,陈娘子利落付钱。
胡屠夫乐得做这样的生意,事不多,量大,给钱爽快。
林婉婉从房间出来,见木板上成堆的猪肉,知道是做腊肉香肠,兴奋地扑到段晓棠背上,“晓棠,我要广味的,三分肥七分瘦。”
家里人多,每个人口味肥瘦偏好都不同。
各方提意见,段晓棠选择性听取,最终决定权在她。
掌握厨房的人,就是这么伟大。
段晓棠交待陈娘子等人,洗肠衣切肉砍排骨。然后转身进厨房,拿出昨晚配好的佐料。
家中各种香料不少,尤其认识法依则何金以来,品类齐全,价格优惠。
别人用香料主要做香,在段晓棠这儿主要就是料了。
段晓棠同陈娘子交待,“夹子肉和猪腿肉,先切四盆出来,三盆三分肥七分瘦,一盆五五分。各倒上调配好的酱料,腌好等我下午回来灌。”
陈娘子点头应道:“好。”
段晓棠:“腊肉也泡到对应的酱料盆里。”
陈娘子:“没问题。”
陈选早早来取猪肝的时候,长长的案板上只剩几刀肉,余下几个硕大的猪头仰望星空,看来死的很是不甘。
陈选:“今儿生意好还是遇着大主顾?”
胡屠夫:“段郎君家拿了许多,准备做腊肉。”
陈选:“哦。”
胡屠夫见陈选在几个猪头中间反复打量,“还要点什么?”
陈选是外行,怎么辨认都无法看出几个猪头的不同,“营里将军们点名想吃猪耳朵,胡师傅,帮忙挑两个猪头!”
自庆功宴后,将官们对其中数道菜色念念不忘,其中就有猪耳朵。既不能问到段晓棠头上,只能死命的催孙师傅。
孙师傅好不容易琢磨出些做法,这才叫陈选买来。
胡屠夫在几个猪头间嗅摸几下,挑出两个,“颜色鲜红,气味微腥,摸起来有弹性,定是两颗好猪头。”
陈选:“听你的。”
胡屠夫手起刀落,在猪头扎两个孔,穿上麻绳,同猪肝一起递给陈选。
段晓棠到营中,还没来得及和庄旭说话,范成明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庄三,快派人出去买菜!”
庄旭:“怎么了?”
范成明将来龙去脉简单道出,“我哥也要派人储备冬菜。”
范成达的想法很简单,萝卜白菜比粮食便宜,还能防止夜盲。
左武卫三万人马压上来,左厢军还能不能买到就成问题了。
庄旭捂住脸,“弄巧成拙。”
左武卫下场并没有范成明想象中影响大,首先左武卫的饮食安排并没有左厢军精细,只是作为补充。再者范成达有另一条路子,简称——人力资源的另一种妙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把左武卫将官的庄子梳理一遍,将剩下的冬菜全收了。若不是军士家散落各地,田块不成规模,范成达非得把主意打到这上头不可。
梁景春默然无语,怀疑以后左武卫将官的升迁,范成达的小本本上记的会是:某某斩首XX,俘获XX,为营中献猪肝几副,苋菜菠菜各几筐……
等范成明想起还有这条道时,范家田庄地头,只剩被拔下的菜叶子。
段晓棠:“我找了一条渠道,大概能挪出两千斤萝卜白菜,照市价,不过得自己去拉。”
庄旭:“去哪儿拉?”地里还是东西市?
段晓棠:“胜业坊五谷豆坊。”
范成明:“那不是……”你家的作坊么。
时至今日,段晓棠和祝明月等人,有哪些明面上的产业,范成明大致清楚。
段晓棠不耐烦道:“不要的话我让他们直接腌酸菜。”
庄旭一锤定音,“要。”
段晓棠爱惜羽毛,少有主动将家中产业和军营联系在一处,这回是真担心吃菜成问题,才会将五谷豆坊拉出来。
范成明可没有他哥思路广,“余下的去东西市买?”
庄旭:“先散买一些,待会让人去把两千斤菜运回来。我去找祝娘子对一回账。”账上钱可不多了。
庄旭小声问段晓棠:“祝娘子那儿现在换了多少钱?”
“没问,”段晓棠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站起身来,拍拍手道:“我去校场盯训练。”
等人走了,范成明嘟囔道:“她就不能关心下,让我们提前开心开心,那里面也有她一份呀!”
末了,话风一转,“还真像她能干出的事儿。”
段晓棠到校场,让二三营继续训练,将一营提到新建的两堵墙前头。
矮墙是单层,高墙仿照城墙,打了墙基,厚度约半丈,顶端能走人,需要更多的时间风干。
段晓棠:“老尹,找些稻草来,铺到矮墙后头。”
说是矮墙其实并不矮,只相对旁边的高城墙而言,比两个人都高。
段晓棠活动活动身体,不待稻草运来,后退几步,冲跑加速,迅速越过矮墙。
亲身试验,高度应该差不多。
范成明送走庄旭,一人闲极无聊,过来看见段晓棠“英姿”,兴奋道:“我也来试试。”
段晓棠没说“你行不行”之类的话,不行往后也要练到行。
范成明和庄旭可以不算正经战力,但决不能拖后腿。
范成明学着刚才的动作,助跑向上跃起,动作不如段晓棠矫健,但确实上去了。
段晓棠才想起,这是一个被亲哥追打能上树的人,弹跳攀爬能力应该不弱。
范成明上去到是上去了,却走了柳恪的老路,找不到落脚点,下不来。骑在墙上茫然四顾,催促道:“尹金明,快把稻草铺上。”
稻草垫铺好,范成明才敢从墙上落下来。
防护措施就位,段晓棠随即点几个人上前试着翻越围墙,“不用非得爬上去,先试试能到哪个高度。”
一组十人,只有两个摸到墙顶,一人能爬上去。
翻墙不可能一蹴而就,先采用搭建人梯的办法。
段晓棠走到墙底,拍手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三人一组,一人为底座,其他两人踩底座背上墙,第三人拉前两人的脚上去。先试试。”
两丈长的墙面,最多可以同时容纳三组人试验。
宁岩先前路过校场,见兴建工事,不知段晓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会终于明白。
走过来问道:“段校尉,怎么突然让军士练习翻墙?”
段晓棠:“宁将军,韩城的私兵坞堡围墙,攻打的时候造成不少麻烦。”针对性练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宁岩记起,攻打下来后,段晓棠专门让军士在坞堡围墙上练习攀越,“当时不是两人一组么?”
段晓棠:“这一堵墙比韩城的高些,两人一组半蹲式底座,效率不高。先试试三人踩背上墙,后续再看能不能减少一人。”实践出真知。
宁岩肯定道:“思虑深远。”遇上一个问题,死命训练。转头瞄上不远处的城墙,“这也能徒手上去?”
段晓棠:“宁将军,你开玩笑呢!”这可是城墙,“到时试试云梯和绳索。”
语气微微有些苦恼,“不过我没攻过城,不知该怎么上,到时能不能请教你?”
之前在关中和宁岩合作挺愉快,可惜宁岩升职和范成明平级,不可能再来左厢军。
宁岩尴尬道:“我从军多年,也未曾真正在阵前上过城墙。”仅有一点书本上的知识,缺乏实操经验。
右武卫多是骑兵,执行的是冲阵追击掩护的任务。别说宁岩,整个右武卫的将校有这方面经历的都少。
而且他们多只会下命令让军士先登城墙,少有自己亲自上的。顶多告诉段晓棠如何调配人手。
宁岩推心置腹,“莫不如在军中找一找逢战先登的军士,打听其中关窍。”
段晓棠:“多谢你指点。”
筹备中的新操典,想将后勤篇排第一,在段晓棠的认知里,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但段晓棠有自知之明,她的花销报上去,没人会再关注后面的内容。
为长久计,只能将练兵篇放到前面。
段晓棠只敢在心里打算盘,祝明月可是真坐在桌前打算盘,将几日来的战利变卖所得,重新计算一遍,确保不会被庄旭挑出瑕疵,方才将账本搁置到一旁。
徐达胜带着何春梅在外求见,祝明月:“进来。”
祝明月见何春梅手上捧着一双鞋子,定睛一看,鞋面用毛线勾织而成,“毛线鞋子?”
何春梅:“是。”
祝明月:“工时材料所费如何?”
何春梅:“只做鞋面,三日,四两线。”
祝明月:“效果如何?”
徐达胜:“保暖稍逊皮靴,与丝绵鞋相较不差。”
祝明月手指抚上鞋面,勾织紧实不透风,鞋面与普通布鞋相似,“能做成靴子样式么?”
何春梅:“最高只能做到脚踝处,再往上穿脱不便,亦不能保暖。”
祝明月微微点头,“参与的工人照规则奖励,你们商量下售价,样品暂且放在我这里。”
徐达胜:“是。”
庄旭顺着之前和祝明月的约定,来昭国坊恒荣祥对账提货。
一进坊门,发觉竟是不同寻常的繁华。
庄旭:“昭国坊这么热闹?”他的活动范围不常在此处,对昭国坊的印象仅限于知道名字。
林金辉脑袋一缩,“校尉,你不知道我们更不知道了。”打进右武卫起,他就没出来过几回。
一行人顺着人流前行,越靠近恒荣祥方向人越多,墙根底下摆着一溜小摊,“真正的清仓,真正的甩货,你不用问价,也不用讲价,也不用怕被宰。随便挑随便选,三文两文,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真正的物有所值……”
庄旭骑马位置高看得远,察觉庄栋竟是练摊子中的一员,再看周边其他人,好几个眼熟,全是留庄子上的护卫亲兵。
这里卖的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庄旭下马,将缰绳交给亲兵,自己往前头挤进去。
所有货物底下只垫一张草席或者麻布,隔半丈远一个摊位,以恒荣祥为中心,左右延展出十几个摊位,替徐达胜招揽不少人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边缘的摊位最便宜,越往中间走价越高。
庄旭挤进第一个摊位,地面垫的麻布半丈见宽,卖货的亲兵有些放不开,只等人询价时,才粗声回道:“三文,全部三文。”
草席上多是些竹篮、熏笼、瓦盆、扇子、不成套的瓷碗瓷杯……
有些东西,庄旭都想不通,怎么会被装进战利品堆里的,在哪儿捡这么多破烂。
谢绝讲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亲兵在这里最大的作用就是收钱加防止货物遗失。
再往前一个摊子卖价高些,五文。
商品成色就要好上些许,普通扇子换成六角竹扇,瓷器精美些,竟还有瓷枕。
但最热闹的还是中间卖布料衣裳的摊位。
一小捆碎布不挑布料颜色,打包卖十文。一件半旧的小孩衣裳,十文……
再往前,戚兰娘站在人堆里,大声喊道:“一件衣裳五十,两件九十。”多是些半旧的单衣。
成色更好的衣裳,或者低等的绸衣亦有卖,不过价格更贵。
货是旧的,但胜在便宜,比一件新衣或者去估衣铺买衣裳便宜多了。
祝三和几个伙计站在柜台后,望着外头的长队,不得不高声喊道:“交领毛线活的站左边,其他活计排右边。”
人群中有人高声回道:“两种活计都有呢。”
祝三:“排左边。”
祝三出声维持完秩序,立刻点验刚收上来的鞋子衣裳。确认无误,从钱筐取出一小吊钱,当着刘嫂子的面拆开取出几枚,“一件长毛衣,十双鞋底鞋面。嫂子,你点点。”
霍忠不过发工钱时数过一遭铜钱,就觉得受不住。祝三和伙计们可是趁着空,就要将铜钱串成一小串,方便结算。
刘嫂子简单数过一遭,点点头,“没错。”
祝三:“嫂子接下来领哪些活计?”
刘嫂子早想好了,“二十双鞋底,十副鞋面,再加两身衣裳。”
家里男人儿子手粗做不了精细活,力气大可以去戳鞋底,小女儿缝鞋面,自己和大女儿缝衣裳,一家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祝三将衣裳鞋子的账册拿过来,简单记录刘嫂子名字和领取的材料数量,让人按完手印后,从身后的竹筐中取出对应的材料,放到柜台上。
祝三提醒:“老规矩,针线你自己出。”
刘嫂子将材料清点后,放进袋子里。点头应道:“知道,都是做老了的。”
下一个交货的人上前,刘嫂子转身出门,就往两边的小摊位上走,看看能捡多少便宜。
刚结了工钱,有的是底气。
这边摊位里,庄栋忙着收钱,根本没注意到庄旭来了。
庄旭见他顾不上自己,人群里挤一圈,将恋恋不舍的林金辉拖走。
林金辉:“校尉,有些东西真不错,待会我能不能买点?”
庄旭:“办完正事再说。”
快进恒荣祥大门,庄旭小声问道:“我们没亏吧?”
林金辉:“杂货属下不清楚,那些旧衣比进估衣铺卖的高,但比估衣铺出来的便宜。”
庄旭心底有数了,两人迈步进店,打量有些陌生的商铺。
一直都知道恒荣祥这个地方,但它具体做什么未必清楚。
如今恒荣祥的店铺大致分为三部分,左边卖原材料毛线,中间卖毛线成品,从头到脚,帽子、衣裳、裤子、袜子……全部都有。最边上是针织教学的地方。
若是买大宗货物,会被请到后头和掌柜详谈。
庄旭自言自语,“原来是做这个的。”终于清楚回长安后,朋友身上穿的新衣料,是从哪儿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金辉上前找到一位略微空闲的伙计,“我们姓庄,找祝娘子。”
伙计:“客人稍等。”转身去后院请示。
庄旭手指抚上毛衣的布料,粗糙而柔软,一种矛盾的感觉。至于用途,不用多想。
店里的伙计身上穿的各种各样的毛衣,衣衫总体比他人更薄,却不见寒冷之感,显然是一种能保暖的衣物。
伙计随后出来,躬身道:“两位客人,请随小的来。”
将人带到后院祝明月的办公室,“祝娘子,人带来了。”
祝明月:“请进。”
庄旭和林金辉一进屋,身上陡然热起来。恒荣祥是新建的屋子,中间夹了火墙,炕一烧起来,比小院里暖和多了。
祝明月见人进来,手指炕另一头的位置,“请坐。”
庄旭头一次坐到炕上,只有一个感觉——温暖,上去就不想下来。
屋里祝明月和赵璎珞衣着并不厚重,衣料看起来比外头店铺的毛衣更加轻薄贴身,仅从厚度而言,与秋衣仿佛。
庄旭入目所见就是炕桌上一双鞋,谁会在桌子上放一双鞋,哪怕它是新的。
祝明月轻描淡写提一句,“作坊新做出来的样品,保暖不逊于丝棉,我拿来看看。”
随手从炕桌上取下,放到一旁。
祝明月:“璎珞,把兰娘叫回来。”
“好。”赵璎珞先前为方便活动,只是坐在炕沿边上,没有脱鞋上炕。
站起身来,从旁边的衣帽架上取下外套穿上出门。
伙计端茶果进来,放在炕桌上。
祝明月见两人额头微微冒汗,“抱歉,我比较怕冷,炕烧的热。你们若受不住,可以将外套脱了。”
庄旭强忍道:“不必。”端起茶水微微抿上两口。
他两的外袍系在腰带里头,即使祝明月本人不介意,心里也过不去。
戚兰娘还没回来,庄旭不得不先聊点其他话题,“炕为何如此温热?”
祝明月手指着炕面,“下面烧柴呀!”
庄旭:“一日需多少?”
祝明月:“一晚一捆干柴,一整日大约两捆。”
庄旭不缺钱不缺柴火,但他冬日缺温暖,尤其是庄夫人上了年纪,更耐不得冷。
庄旭直言,“祝娘子,请的哪位匠人?”
祝明月大方将李匠人的名号地址报出,“李师傅近来活多,须得等一段时日。”
庄旭:“我明白。”
祝明月从炕柜中取出账本和清单,“货物清点完毕,这是总清单,详情附在后面。账本上记载的是已出手的货物,和近几日来的支出。你们先看看。”
庄旭先看总清单,打头的是各色丝绸布帛,再对应附件,一目了然,特别的花色纹样都有标注。
头一次对关中剿匪的收获有直观的认识。
戚兰娘和赵璎珞进屋,“我们回来了!”
庄旭没有细看账本,“当前所获多少?”
赵璎珞报账,“五万六千五百八十二贯。”
庄旭心情略微有些激动,已经接近他们给出的底价。
下一刻赵璎珞就泼下一盆冷水,“购置皮毛布料及工钱消耗七千二百六七贯。”
庄旭身体微微往后仰,“怎么会这么多?”
祝明月:“整套夏单衣鞋帽成本约五百文,冬装三贯半。缴获中布帛皮料冲抵部分成本,若全照市场价,万贯都打不住。”
“账本往后翻一翻,都记在上面。”
赚钱的时候很开心,花钱的时候很憋闷,说的就是庄旭。
取之尽锱铢,用之也如锱铢。
庄旭将账本前后翻了个遍,单从衔接逻辑上,没看出问题。“东西处置了多少?”
祝明月:“兰娘,你来说。”
戚兰娘:“庄校尉,大头的绸缎瓷器香药加起来处置近六成,瓷器香药看品相种类,绢均价一贯,紬七百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们清点细致,每一种细分出来,卖出去的总价算下来比均价高些。
戚兰娘:“余下的杂物,正在找各类买主。”
庄旭恍然想到恒荣祥外头一溜小地摊,“像外头那样卖?”
戚兰娘微微一笑,“散碎不好出手的东西,可以走这条路。”时间久了,实在卖不出去,还不是送进当铺,能换一点是一点。
祝明月:“庄校尉下次来的时候,未必有这么多钱帛进账。”好卖的,都已经卖出去。
庄旭:“在下明白。”
祝明月见庄旭眼盯着账本,抬手做了一个“请”字,“庄校尉,莫不如坐到那边桌上去看。”凉快些。
庄旭点头,“好。”
祝明月:“要算筹还是算盘?”
庄旭:“算筹。”
两人坐到桌边摆开算筹算起来,三人坐在炕边说话,和庄旭之前的顾虑一样,戚兰娘和赵璎珞亦有顾虑,没将外套脱下。
戚兰娘摸摸有些干燥的手背,低声道:“感觉自己像卖路菜的。”
赵璎珞轻声笑道:“你近来不是到处跑丝绸香药,怎么卖起卤菜来,那不是姜掌柜的事么。”
戚兰娘:“路,道路的路。”
祝明月从炕柜里拿出一盒护手霜递过去,“怎么回事?”
戚兰娘:“东西市不是有许多商队,跑到四关去接货么。昨天我回作坊盘货,发现酸菜出货量暴增,以为是家庭冬日储菜。结果冯娘子说,许多是走商的人买走的。”
赵璎珞:“他们买酸菜作甚?”
戚兰娘:“像娄管事他们一样,做成臊子夹在饼里吃,除了骡马停下来饮水嚼草,一路不歇。”
酸菜自带酸味盐味,若再加上一点油和肉丁炒熟,夹在干饼中,滋味亦是不错。
段晓棠称之为大吴版肉夹馍。
如今长安演变出另一种商业模式,即商队在关隘附近交易,借由关中地区相对安全的行路环境,压缩成本和时间。
在恒荣祥抠脚几个月的娄禀和霍忠赶紧募集人手,带一部分毛线制品,再七拼八凑一些其他货物,离开长安。
这时节带不回羊毛,只能说把羊毛衣往更远的地区推广一遭,将消息透出去。
他两走的不是热闹繁华的潼关,而是更远的萧关。霍忠路线熟,娄禀通晓商业。不论带回哪些货物,总归都有赚。
赵璎珞微微挑眉,“今早碰到何娘子,她说高管事出发去潼关。若脚程快,年前说不定能走两三趟。”
戚兰娘惊讶道:“刘东家还能吃得下?”
刘洪成银钱紧张,只吞下一部分瓷器,后来介绍一些同行过来。他这一条线,少说拿下四成瓷器。
赵璎珞:“不是刘东家,是其他相熟的商行。”
刘洪成货压仓,短期内不可能再远行。索性把人手借出去,高德生等人赚笔外快,他得人情。
嗯,何春梅又带着女儿搬回作坊了。
先前段晓棠没有回来,祝明月悬着心,不敢离开长安。等段晓棠回来,又接了替左厢军处置战利品的工作,更走不脱,只能暗自兴叹。
祝明月:“明天春天,看能不能出去走一圈。”
“走哪个方向?”赵璎珞从幽州一路而来,吃尽了苦头,不愿再过漂泊的生活。但转念一想,跟着祝明月出门,日子绝不会难过。
戚兰娘:“同娄管事他们走萧关?”人手路线都是现成的。
祝明月:“到时看情况。”
是为求保险和大部队走萧关,还是兵分两路走潼关,若是一切顺利,说不定能到洛阳走一遭。
具体还是要看翻过年来,关中能不能维持现在的治安情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为了“照顾”庄旭等人的观感,记账用现在常用的办法。
庄旭和林金辉简单算了一通,没有任何瑕疵。
庄旭拿着账本过来,“祝娘子果然持筹握算,研桑心计。”
“庄校尉别说我们掉进钱眼里就好了。”祝明月微微一笑,腿脚在炕上挪动几下,坐到炕沿边踩上鞋子,穿上外套,“走,去看看筹备的物资。”
祝明月领人在作坊内部穿行,庄旭偶尔转头打量,来往的女工络绎不绝,也不知其中有多少是他们从关中匪窝里救出来的。
祝明月带人进了一个小院子,院落正中两个绣娘正将碎布拼在木板上,再刷上浆糊,只外头的两层用白布,中间什么花色都有。制成布板,再按照鞋码裁剪下来,称之为打袼褙。
旁边两位女工再用浆糊和细麻布条在鞋底板边缘封边,一是为了美观,二则防止边缘破损。
几层封好边的鞋底继续用浆糊粘合在一起,就可以往外派工纳鞋底。
祝明月:“做的都是五层底的千层布鞋。”
千层底鞋多以五、六、八层为主,五层底差不多够用。
再往后是另一个女工,将刚染好晾干的黑布裁出鞋面。
屋里另有三个女工正在大幅布料上大开大合地挥舞剪刀,裁剪出衣裳裤子的布料轮廓。
裁好一份,就将衣料整齐折叠,放进身后的竹筐里。
祝明月:“照现有进度,裁剪工作今天就能结束。”
庄旭原地旋转张望一圈,惊讶道:“几个人几千套衣裳鞋袜,做完了?”
祝明月:“准确的说,是裁剪、备料的环节完成,余下的是缝合工作。”
庄旭难以置信,“靠这几位娘子来缝?”得做到猴年马月。
祝明月先卖一个关子,“待会庄校尉就知道怎么回事,先去看看做完的衣裳鞋袜。”
众人推开旁边一扇门,入目是堆在屋内一角的各种衣裳鞋子。
没有用竹筐或者麻袋装裹,仅在中间用麻绳扎紧。
庄旭:“有多少?”
赵璎珞清点过一遍,“衣裳一百一十二件,裤子三百二十六条,袜子八百六十五双……”
“皮袄皮靴有一部分转手过来,但至少九成新。”
庄旭对这样的处置并无异议,皮衣比布衣制作繁琐,若要全新的,以祝明月几个人手,明年冬天也不可能交工。
赵璎珞将清单奉上。
祝明月:“庄校尉,派人进来清点后,就可以带走。”
庄旭立刻让林金辉去叫人。
两个亲兵进库房,林金辉赵璎珞留下陪同清点。
祝明月带着庄旭往前头店铺走,掀开祝三所在的铺面门帘,小声喊道:“祝三。”
祝三忙于和一个新来的兼职工解释工钱,没有听到。
祝明月再叫一声,“祝三。”
祝三旁边的伙计听到动静,转回头看到门帘后的祝明月,轻轻捅祝三一把,“祝管事,祝娘子叫你。”
祝三转头确认,交待伙计,“给这位娘子讲解下工钱怎么算。”说完转身往后走到门帘后头,“祝娘子。”
祝明月:“东西收的如何?”
祝三:“这几天新增几百位毛衣工,每次领的活计量都挺大。”
绝不可能一两个人能完成,要不带回去给家人做,要不做分包给街坊四邻。
祝三:“明后天袜子应该能收齐,”缝袜子简单,只要有手就能做,“人手腾出来,做衣裳鞋子的人会更多。”
庄旭通过门帘缝隙往外看,一屋子多是女子,各个胳膊上挎着篮子或者布袋,整齐的排成几列。从包裹一角和柜台上的物品来看,他们交的是毛衣衣裳鞋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原来祝明月通过这种方式来完成衣裳鞋子的缝制。
祝明月交待:“每天收上来的货,都记下来,清点一遍。”
祝三点头,“都记了,”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刚刚徐掌柜说,继续往外头派八层鞋底的活。”
祝明月:“那是做毛线鞋底的,派吧。”
庄旭生怕因此耽搁左厢军的需求,“祝娘子,放八层底鞋,活计还忙得过来么?”
祝明月:“不会有影响的。”八层底鞋暂时起不来量,会勾毛线鞋的女工都没两个,
徐达胜是未雨绸缪,今年不指望能出大货。
两人回到办公室,戚兰娘一直在里头守着。
祝明月从炕柜抽屉里取出钥匙,打开书桌后的一个柜子,“所获八成换成金饼,庄校尉,清点下吧。”
铜钱笨重,几万贯大行于市,不管是何来历,明天庄旭几人等着接弹劾吧。
庄旭不是没见过钱,但一箱金子放在眼前,心理上的震撼无法用言语形容,平复些许时候方才上前清点。
祝明月坐在炕沿上不紧不慢喝茶,“庄校尉,待会记得写一张收条。”
庄旭几人轻骑而来,走的时候,身后跟着几辆大车。
庄旭临走时,福至心灵,连储备冬菜的事都想托付给祝明月。
祝明月:“挪出来两千斤,不够么?”
庄旭:“祝娘子,你大概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两千斤不够塞牙缝。
祝明月意味深长地笑道:“庄校尉,觉得我有几条命?”
军中处置战利品本就是灰色地带,祝明月是段晓棠家属,出面变卖,别人哪怕知道也无法过多置喙。
衣裳鞋帽本就是范成明等人私下贴补军士,出大部分布料皮料,无非找人代工,赚点辛苦钱。
若祝明月手再伸得长些,真引起南衙后勤线的忌讳,不知会招来多少麻烦。
庄旭恍然理解祝明月的顾虑,“祝娘子觉得,左厢军冬菜该如何解决?”他们回来的太晚了。
祝明月:“要不然交给南衙的采买筹备,要不然自己带着车去东西市田间地头收。”反正她不沾这麻烦。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真要交给采买,说不定一颗白菜买进来一百文,庄旭只能让自己辛苦些。
昭国坊和太平坊不说在长安的两头,至少西北东南的对角线能走一半。
庄旭带着几辆车返回右武卫,一边腹诽祝明月是真无情,连顿午饭都不留,等他们回大营,饭点都过了。
一边让亲兵去找李匠人,给自家预定几个火炕。
回到大营,立刻让炊事班送点能填的肚子的东西过来,再把尹金明刘耿文招来,“带了一部分衣裳鞋袜回来,你们先发下去,皮袄皮靴优先给缺少御寒衣物的军士。”
“放心,左厢军每个人都有。”
左厢军每人少说能分到一套夏衣一套冬衣,再根据出征时的表现,酌情再赏赐一部分人。
他们无法直接给予钱帛,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外头,衣裳可以直接换钱。
庄旭刚吃完饭,亲兵回禀,“校尉,你家在李匠人那儿排着队呢,写的是庄参军府上,约还要等七八日,范将军家在你前一位。”
写的庄参军,就是庄旭返京升职之前的事,加上回来的时间,少说小半个月。
火炕在小范围内火爆,凡是建过的人家,无不向周围人推荐。
李匠人家天天客似云来,不得不让一个坊间代写书信的书生将摊子挪到自家门前来,顺便记录要盘火炕的人家的名姓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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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家范家的火炕,是祝明月介绍的,两位当家主母试探性预定一回。
高门另一条线来自白家,白湛原本只订了自己院子,顶多加上白秀然的。
白隽偶然试过一回,又将家中主要院落都添上。加上又是爱呼朋唤友的,来客中总有意动的。
李匠人亲自带出几支火炕队,每次都让他们反复给主家强调,“门窗一定要记得留条缝,否则会闷死人。”
火炕构造简单,只要跟着建几遭,基本都能学会。李匠人现在掌握的火炕队少说十几支,带队的多是他的徒子徒孙或者师兄弟,再次也得是师侄。
火炕和灶台不同,后者并非生活必须,顶多改善生活。火炕在冬日不说必须,至少紧要性更高。
李匠人是个“目光短浅”的,高门大户一次少说七八铺甚至十几铺炕,运气好能拿些赏钱,但规矩多威势足,一家要做好几日。
李匠人至今只敢让两支最是少言谨慎的队伍去做活计,余下的多是在平民百姓家庭中辗转,做得快,一天能走好几家。
说到底高门大户,御寒手段多,有裘衣有火盆,哪怕遭点罪也冻不死人。
但普通家庭有火炕,说不定真能少死几个人。
祝明月不知道,李匠人的生意有多火爆。只是感慨大众对火炕的熟悉度不足,还不能适应进屋脱鞋上炕的规则。
除了翻墙,段晓棠连续几天将剿匪过程中发现的不足之处针对性训练。
手拿望远镜,通过镜头查看校场另一头用石灰画的圈,以及圈里放着的几十个稻草人。
挥手道:“清场。”
十来个全副武装并且持盾的军士,立刻散去,将周围看热闹的人一一劝走。
这时候没人会做犟种,没看左厢军自己人都从头遮到脚,留在这里,等着被射成筛子么。
左厢军出来的,保命意识刻在骨子里。
尹金明手中令旗一挥,“三营第十旅就位。”
一支百人的骑兵队出列。
尹金明:“起步,射!”
骑兵队立刻向前冲锋,同时在马上射出箭。
奔行数百步,杂乱的停在划出的终点线前后。
段晓棠面无表情道:“数箭。”
马上射出的箭,射到圈内的箭,射中草人的箭……一一汇报,用铅笔记录在簿册上。
段晓棠不针对结果作出点评,公事公办道:“三营第九旅。”
一连将三十个旅全部测过,段晓棠方才说道:“从明早开始,早操圈数减半,休息一刻钟后,骑马绕校场跑十里。”
刘耿文听到前半句心中暗喜,还没来的及将喜悦反馈到大脑,就听到后半段的噩耗,只能安慰自己,好歹没让他们穿盔甲跑。
三人组在伙房碰头,段晓棠将一包火锅底料塞给孙师傅,让他烫些肉菜,其他人想吃也可以。
庄旭闻见味道,小声道:“梁国公家的牛又死啦?”
段晓棠:“其他人家的。”
轮到孙无咎家里的牛摔死了,孙无咎出牛油,段晓棠出辣椒。
炒出来的火锅底料三七分,段晓棠七孙无咎三。
孙无咎一家子吃不得辣,最后火锅底料落到谁嘴里无需多猜。
范成明最后落座,问道:“骑射成绩如何?”
段晓棠:“一般,我让他们从明天开始,早操加十里骑行。至少人和马得先配合默契起来。”
亲兵还没将三人的例菜端过来,但桌面上已经摆着三碗菜,是三个营炊事班为军士做出来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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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伸出筷子,每样夹一块尝味道。
庄旭问道:“火头营那儿,有什么说法?”
三个炊事班不可能长期分离下去,不说合并,至少得有一个领头管事的人。
不是说左厢军将要有第四个营,只是私下称呼,就像他们还有一个医疗营,由粗通战场医疗的军士组成。平时和队伍训练,出征时,说不定要抽调部分人专门组建伤兵营。
几个炊事班的做的菜味道段晓棠心里都有数,“统计自庆功宴后,各个炊事班的菜单,还有食材成本。”
庄旭爽快答应,“明天交给你。”这是段晓棠一言而决之的事,他和范成明两个门外汉,未必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第二天庄旭整理好资料,饱含对左厢军小饭桌的期待,左等右等都没等来段晓棠。
吴越:“她平日不是来的来得很早么?”
范成明奇道:“人呢?”
不一会,守门的军士带来段晓棠的消息,“段校尉家中使人来,称偶感风寒,需请假两日。”
庄旭迟疑道:“风寒?”段晓棠的身体会被一场风寒打倒?
吴越拧眉:“他家里谁来的?”
段晓棠家中几口人,除了女眷,只有一个门房。
守门的军士,“是一位年轻郎君,未透露名姓。”奉上请假条。
庄旭接过,打开一瞧,“是祝娘子的字迹。”
吴越:“去门口问问详情。”
李君璞牵着马,一边等门卫的回信,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的右武卫大营。
不一会有人从营中出来,待人走近,问候道:“范二将军、庄校尉。”
范成明见着来人亦是惊讶,“李县尉,怎么是你?”
李君璞冷淡道:“她家没人能来。”
孟二良连右武卫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至于杜乔,受伤比段晓棠还早,这会趴床上起不来。
来太平坊之前,李君璞先顺路去一趟吏部给杜乔请病假。
胜业坊三巷地界风水是不是有问题,一晚上伤病两人。
庄旭这才想起,段晓棠一直没有点选亲兵,连个随从都没有,入营出营都是孤身一人。
庄旭:“李县尉,段二怎么病的,严重么?”
李君璞:“沐浴后吹了冷风,半夜发热。林娘子已经给她施针喂药,病情稳定下来,只是身体有些虚弱。”
待李君璞离开,范成明方才嘟囔道:“段晓棠何时成美人灯笼,风吹吹就坏了?”
回营房汇合,吴越踌躇道:“真病啦!”
庄旭点头,“看来是真的。”
段晓棠不是贪玩好耍之人,绝不会误正事。原先赌一夜,次日一早靠浓茶撑着,都要来营里盯着训练。
吴越提议,“我们去看看她。”
等真到小院门口,吴越和范成明不约而同将庄旭顶到前头,让他去叫门。
庄旭正准备上前去拉响门铃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不紧不慢过来。
待人到了近前,庄旭叫道:“徐胖,你怎么在这儿。”
徐昭然:“探病!”
庄旭看徐昭然两手空空,“你这样来探病?”
怕不是砸场子,他俩要是打起来,我帮谁?
“世子,范二将军,”徐昭然轻声道:“有没有可能,附近还有一个病号,我刚才是去看他的。”
杜乔和段晓棠一伤一病说起来简直冤孽,杜乔往地窖搬菜的时候把腰扭了,杜墨见情况不对,一个人又搬不动,急忙忙来东院叫人。
段晓棠跟过去忙活半宿,吹了点冷风,回来没多久就发热。
论身体素质,段晓棠能甩林婉婉八条街,结果林婉婉什么事没有,段晓棠反倒和杜乔一样,只能趴炕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不得不大早上,平白接一个任务,帮两个倒霉的朝廷命官邻居请假。
其中来龙去脉,徐昭然不欲多说,上前拉响门铃。
孟二良开门,“徐郎君。”
徐昭然作手势,请吴越等人先进去。
“汪汪汪!”发财谨守职责,对陌生人不住叫唤。
孟二良和发财互为小院大门两金刚,但在发财面前着实没什么地位,人家老资历,不鸟新来的。
徐昭然挡在发财前面,“发财,别叫,这是客人!”手在背后挥挥,示意吴越等人进去。
发财似乎听懂徐昭然的提醒,转身趴回窝里。
正屋里白湛和孙无咎听到动静,齐齐出来查看。
两方见面都有一些意外,徐昭然居中引荐一番。
除了孙无咎,其他人不说相熟,至少打过照面,只是没想到会在小院见面。
徐昭然招来陈娘子,“去后头说一声,世子范将军庄校尉来探病,让晓棠收拾下。”
陈娘子:“是。”
徐昭然将人引进正屋,见里头只有他们二人,“三娘和林娘子呢?”
白湛:“林娘子去医馆马上回来,三姐在后院。”
徐昭然打量屋内,孙无咎已经把麻将席摆上,就等着凑齐人。白湛在炕边搭一张桌子,火锅已经开始煮起来。
一行人先来看段晓棠,得出“没死”的结论,又转去西院看望杜乔,徐昭然不过和杜乔柳恪多说了两句。
前后离开不超过一刻钟,差点吃起火锅打起麻将来了。
他们没在杜乔院里也是这个原因,杜乔住在前院,玩耍难免打扰他养伤,再者西院的消遣吃食到底不如东院丰富。
范成明闻到熟悉的火锅味道,惊讶道:“你们真是来探病?”不是来气人的?
白湛耸耸肩膀,“晓棠没什么大事,我们放松放松。”
白湛等人过来时,段晓棠躺在床上只露出个脑袋,说道:“放心,没大事,出去玩吧!”
加上白秀然配合,一句话把人打发走。接着就是徐昭然把人带去杜乔那儿。
林婉婉适时离开,给两人留出说话的空间,顺便去医馆交待些事情。
白秀然望着段晓棠略微苍白的脸色,除了成亲那日一瞥,其实她俩已经很久没见。
微微叹息一声,“你这病到底怎么回事?”
段晓棠唉声道:“洗头后没注意,跑出去出汗吹风着了凉。”
白秀然:“真的?”
段晓棠咧开嘴苦笑道:“还能是假的。”
白秀然顺势在炕另一头侧坐下来,歪头望着段晓棠的眼睛,“我成亲前,你告诉我,徐昭然若哪日想不开,就手上拿把锤子,问他是想开,还是想脑袋开。”
“今天我也问你,是想开还是想脑袋开?”
白秀然不打算过问段晓棠这段时间千回百转的心路历程,祝明月和林婉婉旁敲侧击的疏导还少么,不一样被风吹一吹就倒了。
选择一种更加粗暴的手段,段晓棠是个聪明人,威胁面前,不管是真想开,还是“欺骗”自己,都会找到办法的。
暂且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其他的留给时间慢慢消化。
段晓棠万万没想到,几个月前无意射出的箭,击中现在的自己。双手无奈地在被子上重重拍打,“我真病了,着凉病的。”
白秀然双手抱胸,只有厚厚一声鼻音,“嗯。”天知道她信不信。
两人心志都足够坚定,但白秀然的大心脏仿佛天生,连白湛也是如此。
段晓棠的坚定更多是后天学习培养,加之在温室中待得太久。性情底色中更多“人文主义”,与白秀然相比,就显得优柔寡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知道白秀然一旦下定决心,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无奈道:“你打算怎么让我想开?”
白秀然往门外一指,“院子太小施展不开,我们去隔壁李家校场比试,徒手、兵器、骑战都可以。”
段晓棠惊讶道:“我病了,你和我比试,是不是胜之不武。”
就是健健康康的时候,也没有完胜白秀然的把握。
白秀然还有B计划,“或者我们去曲江池乘船游湖。”
段晓棠自动补全下半部分,“然后把我踢到水里去!”
白秀然点头,“嗯,给你醒醒脑袋。”
段晓棠都放弃了,“有没有温和一点的?”
白秀然:“一醉解千愁,我俩喝一场,不到醉不算收场。”
段晓棠对酒敬谢不敏,又不是肥宅快乐水,吨吨吨一气能喝一大瓶。眼皮一搭,“你还是把我踢水里去吧。”淹死得了。
温柔无法解决问题,就用武力解决,在暴力中发泄。
清楚段晓棠底细,还能下得了手的,只有白秀然一个。
几个弱鸡脆皮不提,赵璎珞的鞭子看起来虎虎生风,但只能应对普通地痞流氓。
时至今日,段晓棠明白,哪怕“消极怠工”也无法安全上岸,还会在吴越范成明那儿,失去利用价值,不说抛弃,少说是坐冷板凳。
若她真是个男人,安之若素,冷板凳求之不得。
偏偏藏着性别大雷,一旦失势,哪朝被爆出来,连反抗的资本都没有。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数百万年人类进化,几千年文明的塑造,上百年抗争和奋斗,方才构成段晓棠的血肉骨骼。
而现在的段晓棠,“人性”太多,“兽性”太少。
何时“文明”也成了弱点!
是否该感谢穿越大神扔“垃圾”的时候,没把她们的时间线往前往后拨,或者落点向北。
到真正弱肉强食的社会,三人未必能生存下来。
段晓棠清楚自己迟早会“勘破”,只是不知道时间线卡这么急,让朋友们担忧不已。
再“想不开”,白秀然真会动手。
段晓棠将被子拉到头顶,盖住脸,传出来的声音闷声闷气,“怎么交了你们这一群损友!”
别人的朋友温柔可亲,自己的朋友牙尖嘴利,说话专戳人肺管子。眼看文的不成,就打算来武的。
白秀然:“都是运气和缘分。”是你的也是我的。
却不知道,若非意外,她们本不会有交集。
不只白秀然和段晓棠等人,连段晓棠三人之间都不大会有,她们的家庭环境,职业爱好差得太远。
能强行扯上关系的情形无非几种,段晓棠和林婉婉大概是看病和医疗纠纷,换到祝明月身上就是就业和劳动仲裁。
听起来都不怎么愉快。
白秀然也一样,假如她们在同一条时间长河,她可能都不姓白,嫁的人家也不姓徐。
后世唯一可能知道她的存在,大概就是等长安这片地界建地铁,挖出她的墓葬。
墓志铭上记载的一生,谁谁谁的女儿、妻子、母亲,也许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多是一些“累世冠冕,承家礼邦;心谐婉淑,性蕴矜庄”之类的套话。
“千年万岁,椒花颂声”,只是虚妄。
一个普普通通的高门贵女,一个面目模糊的妇人。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白秀然的女孩子多么生动鲜活。
陈娘子轻轻敲门,隔门说道:“段郎君,世子、范将军还有庄校尉来了!”
段晓棠瞳孔微张,“他们到哪儿了?”
陈娘子:“徐郎君带到正屋,马上过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披散头发睡在炕上,被子里只穿了一件里衣。
白秀然连忙将炕尾的衣裳扔过去,然后四处找发带。不是周全礼仪,只为不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
上司同事探病表达的重视和关心,但段晓棠只想说这重视关心给你要不要,纯折腾人。
上回李君璞上司来探病,旁观都觉得麻烦,真落到自己头上,段晓棠只想问候他们祖宗三代。
边穿衣裳边恶狠狠说道:“以后但凡不是病得快死了,不熟的人来探病,非得记他们三年。”记仇的记。
段晓棠半坐起来,白秀然找到发带,以手为梳,简单抓在头顶系起来。
段晓棠原本横躺在炕上,头朝外脚朝里,立时变为竖躺。白秀然抱来一团被子,放到她背后作为靠枕。
白秀然上下打量一番,看不出疏漏,方才点头道:“可以了。”
段晓棠冲门外道:“陈娘子,请他们进来。”
白秀然微微颔首,“我先出去了。”
段晓棠:“嗯。”
吴越三人被引到后院时,入目见白秀然貌似安安静静坐在木秋千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秀然起身问候,“世子、范将军、庄校尉好。”
“白三娘子。”
一行人进门,范成明嬉皮笑脸,“听说你病了,我们过来看看。”
段晓棠没好气道:“没大问题,快的话,明天就能回营。”
范成明:“不是催干活,你身体是不是有暗伤亏空,带了些补品过来,多吃点。”
“是药三分毒,补品也不能多吃。”段晓棠病中情绪收敛不佳,只想翻个白眼,“吹风着凉,吃两剂药就好了。”
吴越见段晓棠衣着整齐,直觉她之前该不是这样的。“慢慢将养便是,营中的事务不着急。”
段晓棠想了一通,的确没有紧要的事务,“训练照旧,其他需要我处置的,往后推一推,回营再说。”
白秀然见说不定接下来要说到公务,让段晓棠费心劳神,连忙给徐昭然白湛使眼色。
白湛立刻上前道:“饭菜准备好了,再不吃就冷了。先去吃饭,待会再聊。”
段晓棠无力地说道:“麻烦你们招待。”
白湛:“不麻烦!”直接上手拖范成明,“范将军,我们去前头吃饭。”
范成明在白湛面前,只有吨位能看。
徐昭然带走庄旭,吴越孤立无援,只能跟着走。
白秀然小声问道:“想吃什么?”
段晓棠没胃口,但清楚不吃不行,全靠抵抗力扛,“清淡点的。”
正屋里的锅底已经烧开,本是鸳鸯锅造型,家里没准备其他锅底,孙无咎拒绝用白水涮烫,白湛只能在另半边少放些底料,显得没那么辣。
孙无咎:一个不能吃辣但嘴硬的男人。
陈娘子将家中储备的鲜肉萝卜白菜切了,再泡上些干菜,又让吕嬷嬷去五谷豆坊,提了些豆芽粉丝豆皮回来,分成一个个小碟子,加上小料一起送上来,省了起锅烧菜的麻烦。
庄旭还没反应过来,就和白湛等人坐到一张桌子吃饭。
看着蒸腾的火气,哪还不明白,火锅本该这样吃,只是营中没条件,段晓棠才一锅烩。
孙无咎教他们打蘸料,白湛和徐昭然不住放锅里下菜下肉。
范成明闻着味道直吞口水,好不容易煮熟,
白湛:“等一等,先别吃。”
郎舅俩一筷子一筷子将煮熟的菜肉夹到海碗里,范成明还以为是什么特别的规矩。
孰料徐昭然端起装满菜的海碗和蘸料,“我给三娘送去。”
白秀然不到前面来,不为男女之别,纯属心里对吴越等人有芥蒂,不愿意同他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捞的一碗是给杜乔准备的,他没亲自去送,郎舅两都离席太失礼。
交给陈娘子,顺道交待:“给长林送去,晓棠得吃清淡点,用白水烫两根菜叶子就行。”陡然有一种报复的快感。
孙无咎小声道:“你姐夫还记得给三娘子打个料碗呢,你就这么给长林送去。”纯属抬杠。
白湛低头想补上疏漏,孙无咎立刻将提前准备的两个料碟推到桌边,不清楚柳恪的口味,约莫是吃不了辣的。
陈娘子立刻道:“我去拿食盒。”
庄旭想到徐昭然之前玩笑般提起,附近还有一个病号朋友。“白二公子,其他朋友也身体不虞?”
白湛:“叫我白二就成,长林扭伤,不宜挪动,不然还能搬过来,和晓棠一起照料,两人正好说说话解解闷。”
庄旭想起上午李君璞一脸晦气的模样,“都是昨晚的事呀?”
白湛下肉的同时点头,应道:“嗯。”
孙无咎不厚道地想,李君璞一贯运气不佳,昨晚那一拨连锁反应竟然扛住了。
不对,段晓棠和杜乔租的都是柳家的房子,受牵连的首先该是柳家人,但看柳恪一点事没有。
范成明:“正好你们一次探两个人,省事。”
话说的没错,就是让人想打。
庄旭急忙转移话题,“往后还是找寺庙道观拜一拜才好。”
由此将内容引到信仰上,浅尝辄止说起哪家寺庙道观灵验。
这片土地上的人,信仰方面没有尖锐的矛盾,佛道兼修不在少数,秉承一个原则——有用就行,实在不行,换下一个。
第一锅肉菜没吃到,白湛连忙招呼人,“喜欢吃什么下到锅里。”
吴越:“你们倒和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甚至比自己家还自在。
白湛可以随意指挥段晓棠家中的仆役,徐昭然能独自送饭菜去后院,固然段晓棠家中规矩不甚严明,后院没有其他女眷,但到底随意了。
尤其徐昭然夫妻俩出现在此,虽然庄旭总是疑神疑鬼三人的关系,但目之所见,彼此之间皆是坦荡不作伪。
有些人觉得新婚不宜探望病人,容易招邪冲运,有些人家又觉得新人喜气旺盛,走到哪里就能带来好运气。
白湛:“世子你不知道,我在家真没这么自在,父亲痴迷道法,家中不说荤腥难见,滋味跟白水似的。”一片伤心说不完。
范成明听说过白隽崇尚道法,没想到白湛日子过得这么苦,原本夹肉的手停住,劝道:“那你多吃点。”
徐昭然进门刚听到这一节,“二郎,你回家前去我那儿换身衣裳。”火锅哪里都好,就是味大。
白秀然出嫁后不能随意回娘家,白湛去徐家却是无碍。
白湛嬉笑道:“我在长林家,放了换洗衣裳。”
东院就地换了衣裳回家更便宜,但东院住的多是女眷,哪像西院只有杜乔一个单身汉,不用避讳。
徐昭然甚至怀疑,白湛后手准备得这么齐全,是不是哪怕家中为崇道养生计,要求饮食清淡,父子几个都会偷偷在外头打牙祭。
范成明听到这里,清楚白湛在家是真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谁知道一个高门公子过的这种日子,招呼道:“多吃点,多吃点。”
桌上谈论南衙事务太敏感,徐昭然索性问道:“你们这一阵忙什么?”
孙无咎:“我、二郎、袁三袁四,加上一班朋友,跑了长安城中各大寺庙道观。”
范成明:“祈福?”
孙无咎:“二郎想尝尝他们的斋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怀疑再继续下去,路上见棵草,白湛都得扑上去尝尝咸淡。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食欲最旺盛的年纪,白湛不得不面对饮食结构一百八十度转弯。他对神佛本就半信半疑,没滋没味的斋菜一入口,剩下的一半也烟消云散。
吴越将烫熟的笋干夹起来,慢悠悠说道:“西市有家陈记汤饼铺,滋味清鲜,若有时间,可以去尝尝。”
白湛闻言心喜,“世子,还有么?”
时人以重盐重糖重滋味为美,再往下没滋没味,中间断代严重。春风得意楼凭借炒菜填补部分空缺,独树一帜。
吴越搜肠刮肚才找出几个。
林婉婉从医馆回来,先去西院看杜乔,养几天就行。刚回家里,孟二良小声报告,吴越等人来了。
林婉婉只去正屋露个脸,“你们慢慢吃着,我去看看晓棠。”
开门的是白秀然,林婉婉悄声问道:“怎么样?”
白秀然:“我问她想不想开,她说想开了。”
林婉婉不由得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还是三娘子厉害!”
白秀然骄傲的挺起胸膛,“那是,不看看我是谁!”转回外间桌上吃徐昭然送来的冒菜。
风寒毕竟有一点传染性,房间保持通风,白秀然不可能一直和段晓棠待在一处。
陈娘子没听白湛的瞎话,真拿青菜叶子打发段晓棠。准备的午饭是蔬菜粥、炖豆腐和肉末粉丝。
段晓棠半坐起来,趴在炕桌上吃饭。
林婉婉双手摩擦几下,借着段晓棠低头喝粥的时候托着她的额头摸了一下。“好多了。”
剩下半句话没说,待会再喝一剂药。
段晓棠这方面可没有祝明月爽快,林婉婉发誓,再磨磨蹭蹭,非得请白秀然出马,采取些强制手段不可。
等前院几个吃的肚皮溜圆,酒反正是没有的,只有豆浆。才想起他们此行是来做什么的。
再问起段晓棠情况,林婉婉只说吃药睡下了。
范成明等人到底不似白湛几个没官没职的闲散人员,或者像徐昭然正在休息期间。
确认段晓棠身体没有大碍,挺着大肚子回营。连马都不骑,慢慢走一截消化消化。
出了胜业坊大门,吴越方才说道:“梁国公真的崇道?”
“听来的说法是这般,据说外放时得了机缘。”庄旭想起白隽来右武卫要人时的说法。
白隽虽是一方大佬,但早几年外放,加之一大家子都闲散得很,和南衙没有直接利益冲突,吴越等人对他并不了解。
之前白秀然在太平坊收拾人,单纯小辈之间的矛盾,不上升到站队。
自古以来多少风流人物,晚年痴迷神佛,作出糊涂事,将早年英明丧尽,白隽做的不算出格。
他只要求自家人,姑且算严以律己,只是把儿子逼到偷吃外食的地步。
庄旭抚摸肚子,“段二肯定清楚些内情,但她不会说。”问就是直觉。
祖传风疾不算大病,只要平时注意保养即可。些许对寿命的影响,在这个平均寿命偏低的社会下,算不得大事。
或许会对政治前途有些影响,但以当前朝堂的波云诡谲,谁会考虑十几二十年后的事呢。
等吴越等人离开,孙无咎立刻组织人手将麻将桌圆起来,五个人打血战到底。
孙无咎和林婉婉轮流垫底,一决雌雄,又菜又爱玩。
段晓棠睡着倒不是托词,白秀然和林婉婉轮流去后头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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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开德哭笑不得,“因战有功,返乡探亲,我现在是将官。”
长上,从九品下,虽是流内官中最低品级,但也是正正经经的官身。
只要李开德能够稳住,下一代再出一个官吏,李家就能改换门庭。
李父老怀安慰,重重地拍着李开德的肩膀,“小时候就看出你长大后肯定有出息。”吃得比其他兄弟多,饱含期待问道:“往后是不是能做将军?”
李开德咂舌,“做到校尉就是祖坟冒青烟!”
只看范成明在华阴得知拜将的消息快高兴疯了的模样,就知道做将军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般出身,拜将都是一个槛,遑论其他人。
将军的儿子都不一定能当将军,何况一个农户子弟。
李开德与家人团聚一日,晚间才向李父询问里长的情况。
李开德:“我上司是营里的段校尉,他之前落户到河对岸的李西村,让我这次回来,顺道去找里长,把他家这两年的赋税交了。”
李父听到前半句,原还高兴儿子在军营里有人照顾。听到后半句连忙问道:“做官了还要交税?”做官人家不交税,不都是这样么。
还以为李开德当了将官,家中就能不承担赋税。
李开德当初听到段晓棠的说法,也觉得奇怪。过后找人仔细打听,还真是这样。“小官只免租税,大官所有税都不交。”
李父停顿好一会才问道:“那我们家往后的赋税还交不交?”
李开德早想过这个问题,“免了的不交,该交的继续交。爹,我现在有官职有俸禄,担得起赋税。”
段晓棠比他们所有人都有见识,她说赋税该交那就得交。
李父唉声叹气一回,“儿啊,你在军中好好干,给家里赚一个免税的资格回来。”
李开德点头,“嗯。”
要真免税,他的官位得比现在的段晓棠还高,与范成明等同,和封妻荫子有何区别。
大吴每四户为邻,每五邻为保,每百户为里,每里置里长一人。
如今管着李东李西两个村的里长正住在李西村,论辈分算是李开德的叔祖。
从两个村名就能看出来,两个村子祖上是一支。当初看到村名,段晓棠三人连地都不要,头也不回地去长安。换成什么槐花村、大梨村,说不定还要犹豫三秒。
李开德用段晓棠给的钱财,换了自家现成的布帛。加上请来做中人的保长,三人一块抱着布提着肉过桥去李西村找里长。
里长见三人的组合,亦是奇怪,只能从李开德的长相上判断一二,“这是你去长安当兵的儿子吧,回来啦!”
李父点头道:“在军中立了点小功,升了将官,回来探亲。”
里长立时露出笑容,“这是我们合族的喜事呀!”
四人畅想一番李氏宗族往后的灿烂前景,李开德道明来意,“里长爷,我在右武卫的上司原也是我们李西村的人。这次回来她托我把她家今明两年的赋税交了。”
纳税的规则里长当然清楚,但哪有当官上赶着交税的,就是不交,郡县能拿他怎样。
不会有人夸他纳税标兵,只会说这人脑子有毛病。
“村里哪家人在外头发达了?”里长甚至琢磨起村外大路口的牌坊该怎么修。
“段晓棠。”李开德话未说完,就被里长打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里长:“村里没这个人。”不用翻簿册,村里连邻居家里养了几只鸡都晓得,一个大活人怎会不清楚。
李开德赔着笑,“里长爷,我们校尉情况有点特殊。她在武功入籍,分到村里。但当时有急事去长安,没来村里落户划地。”
里长只关心一条,“校尉,什么品级?”
李开德:“振威校尉,从六品上,和武功县令平级。”
里长:“段校尉何时回乡?”村里有个官,在外都硬气些。
李开德:“校尉军务繁忙,暂时没法回来。”
里长:“家眷也可以回来探亲!”
李开德:“校尉家里都是妇孺,不能远行。”
里长眉头一皱,“那段校尉为何叫你回来交税?”不在村里生活,也没划田地,没必要交税。
李开德:“里长爷,我们一家人,实话同你说。段校尉看中的是户籍,我们武功县李西村的户籍。”
里长:“番将?”只有胡人才看中大吴的户籍。
李开德:“汉人。”
里长沉吟片刻,不少贫家逃税弃籍。朝廷三年一造籍,段晓棠没来村里落户,如今的户籍情况只有县里才能查到。
万一真被销了,得赶紧恢复过来。
这可是他们李西村出去的校尉,为此里长愿意麻烦一回,“得去县里看看。”
立刻交待家人,“套车!”
李开德和里长赶着牛车去武功县衙。
“补税?”县衙的吏员第一次听到这么离谱的要求。
看在里长的面上,县衙门口的衙差放两人进去。
李开德左右张望一番,感觉和华阴县衙差不多,天底下的官府构建是不是都差不多?
户曹没想到临到年底,还有人主动来交税。
里长解释来龙去脉,“她今年刚落户过来,人常在外地,这会才遣人将赋税带回来。”
户曹:“哪里人,是何姓名?”
里长:“城外十里李西村,段晓棠。”只要交了税,这人就真成他们李西村的。
户曹立刻吩咐书吏,“去找一找。”
年轻的书吏或是新来的,转了几圈都没找到李西村的户籍册。
李开德看的心急,急忙道:“兄弟,你右手边第二个书架第三排,新入籍的从后往前翻。”
户曹抬头看向李开德,“清楚户房归档?”
李开德咧嘴笑道:“之前在县衙待过几日。”
段晓棠的户籍被找出来,户曹看到上面所列的内容,“三亩地,男丁一人,纳粟二石。你们没带呀!”里长和李开德手上只有布帛没带粮食。
李开德解释,“我们校尉是朝廷命官,免租税。”
户曹再看户籍上的内容,今年春日才入籍。照李开德所述,他的上司是校尉,本人却在县衙做事,不合常理。
户曹:“军营校尉怎会和县衙属吏上下统属。”
李开德不得不解释,“在下南衙右武卫长上李开德,段校尉是我上司,振威校尉。”
户曹追问:“长上又怎会在县衙做事?”
李开德挠挠头,“之前在华阴县衙待过几日。”抄出来的经验。
户曹猛地想起一点江湖传说,站起身来,“原来是范二将军麾下。”
李开德点头,“是,大人知道范将军?”
户曹:“关中郡县官吏,谁不知道范二将军呀!”
常胜是常胜,催命也是真催命!
户曹冷静下来,李开德一个长上,应该不会沾染上范成明的作风。“段校尉如何想到要补税?”一个朝廷命官不交就不交,谁能拿他如何。
李开德糊弄道:“上司的意思,我哪儿明白,怎么交待怎么做。”
户曹闻言只得将今年春秋两税算出来,双方一手交布一手什么都不给,将事情了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临离开时,户曹小声问道:“李兄弟,华阴那帮子官吏现在怎样?”
李开德:“听说有几个死在三司大牢里。”
李开德在大营里,能知道这点消息,还是托范成明的福。
范成明吐槽他蒙汗药效果绝佳,结果长安三司的人看不上,让犯官寻着空子自杀。
赶牛车回村的路上,里长问道:“刚刚户曹大人怎么一听你是范将军手下,感觉有点害怕?”
武功县没有找到匪迹,左厢军只过路,没和县衙打交道。
李开德:“里长爷,你知道秋天南衙出兵剿匪么?”
里长:“听说过,隔壁县的山寨就是被他们剿的。”
李开德:“就是我们干的,范将军是名义上领兵的将军。郡县官吏怕他,不是为剿匪。是因为行军中剿了几个想造反的私兵窝点,当地官衙脱不了干系,范将军把几个县衙官吏一窝端了。”
里长:“县衙上下几十个官吏全没啦?”
只听一面之词,说不定还以为范成明想造反呢。
里长听说关中的土匪都被剿干净了,那些要走亲戚的都抓紧时间四处走。
可见老百姓日子坏和官吏脱不了干系,但日子强和他们好像也没多大关系。
李开德:“县令县丞几个头头脑脑肯定跑不了,运气好丢官去职,运气坏连累家族。底下的小官吏只要没真掺和进去,还能放一马。”
“三司的人审案,我们就拿着杀威棒在旁边陪审呢。”
这么一想,李开德觉得自己的经历着实离奇,晚年都能和子孙吹一吹。
里长:“范二将军真厉害!”
李开德不能在外头随意说范成明是个吉祥物,“出征的时候,范将军领军,河间王世子随军算监军,段校尉才是统兵的人,但那些县衙官吏确实是范将军抓的。”
范成明在长安内外的名声绝对不一样。
“叫他二将军,因为他哥是大将军。靠山硬,才有底气去抓人。”
回到里长家里,里长迟疑道:“段校尉的三亩地,要不要现在划出来,若没时间打理就赁出去,你把租子带去长安。”
李开德:“里长爷,校尉交待过,不用划。”
但凡见过段晓棠干农活,就知道她靠种地养活不了一家人。
里长:“后年也是你回来给段校尉交税么?”
李开德摇摇头,不是日后的事情说不准,而是另一种笃定,“校尉说不定后年拜将,彻底免税。”
不是盲目自信,宁岩私下很看好段晓棠的前程。积年将校的专业眼光,比范成明满嘴跑马车胡咧咧靠谱多了。
李开德切身体会,左厢军如今的士气,哪怕去征突厥都不带胆怯的。
李开德忽而说道:“里长爷,你能不能给校尉写封信?”
里长:“写信?”
李开德:“问候一番,顺便提一提,我把她的赋税交了。”
里长明白,归营后的凭证,点头道:“家里只有竹片没有纸张。”
李开德:“没关系,校尉不会介意的。”关键是上面的内容。
段晓棠可不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今年的纳税任务,请假的第二天早上就缓过来了。
假已经请下来,上赶着上班为何?
安安心心待在家里休息,空闲时候裹好羽绒服去西院看望另一个难兄难弟。
杜乔还在炕上趴着,段晓棠坐在旁边念念叨叨,“搬菜把腰闪了,身体素质有待提高!”脆弱但“难杀”!
“要不找个师父学些体术,或者早上跟着出去跑步?”
杜乔知道段晓棠常出门跑步,但具体怎么跑不清楚,“跑到哪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能跑多远跑多远,主要锻炼体能。婉婉倒是提供几个目的地,朝食做的不错。”
几家勋贵不约而同对皇帝屁股底下的位置产生想法,皇帝和河间王联手将反对派镇压,看起来雷霆万钧不容侵犯。
春江水暖鸭先知,山雨欲来风满楼,隐藏在水面下、云层后的野心家又有多少呢。
段晓棠这次绝不给“咸鱼”林婉婉反复仰卧起坐的机会,体能必须得练起来。
左厢军能练起来,家里也没问题。
加之祝明月在一旁强硬施压,“万一世道真乱起来,不求杀人自保,至少你得能跑掉。”
林婉婉无助道:“跑还不成么!”
第二天杜乔带着杜墨敲响东院的门时,吕嬷嬷开门。
院子里几人统一换上男装,正在拉伸身体。
段晓棠:“长林来啦,跟着做。”
杜乔万般不适地跟着做热身动作,觉得身体微微发汗。
热身完毕,段晓棠宣布目的地,“今天的目标是新昌坊,那儿有一家长生粥做的不错。”
新昌坊不算远,和胜业坊隔了一个东市,再加三个坊。
一行人跑步出门,段晓棠打头,孟二良赶车跟在后面。
刚过东市,跑步队伍明显分出两个层次,杜乔祝明月林婉婉三人落在最后,跑一步喘一口气。
祝明月呼出一大口气,眼前升起一团白雾,“靠我们这个实力配置,当初能跑出土匪窝,真是老天保佑。”
林婉婉扶着腰,一步一颤,“我连洪荒之力都使出来了。”
杜乔不想说话,太累。早知道祝明月和林婉婉身体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没想到自己同她俩并列。
沉迷案牍,体能退化到如此地步么!
祝明月抬头往前看,“新昌坊就在前头!”
三人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卖长生粥的铺子挪动,孟二良的马车再赶快一点,马脑袋就能把他们三个顶着往前走了。
林婉婉向着铺子方向走,段晓棠等人站在铺子外头,
林婉婉左顾右盼,为何不进去,“我的长生粥呢?”
段晓棠:“运动后不能立刻吃东西,休息一刻钟,趁着这段时间拉伸身体,不然明天肌肉酸痛,该起不来床。”
林婉婉悲愤不已,却不得不认命拉伸各个部位。
段晓棠从马车上将诸人的外套抱下来,“穿上,别着凉了!”
等林婉婉终于吃到心心念念地长生粥,满腔悲愤化为食欲,“盼儿和我提的时候,没说这么远呀!”
段晓棠本想说一句这很远么,转念一想,对林婉婉而言,确实很远。
长生粥以黑米、红枣、葡萄干、桂圆、莲子为主,长安版八宝粥,只看配置,就知道是林婉婉会喜欢的。
这会正给戚兰娘赵璎珞描补自己刚才的拉胯表现,“其实我以前都是晚上出来跑步的。”
戚兰娘:“你跑步?”
赵璎珞:“还晚上?”
林婉婉:“当然,但晚上太危险。烧烤摊连着炸串铺,再往后煎饼、小龙虾、火锅串串……刚起步,就一头扎进路边的小吃摊。”
赵璎珞“爱怜”地摸摸林婉婉的脑袋,“不怪你。”谁能忍得住呢。
三人对长安的宵禁制度可谓怨念深重,她们倒是想深入百姓,体验长安的宵夜美食文化,奈何官方不给机会!
经过一番运动,诸人的胃口或多或少增加,杜乔看着眼前三个空碗愣神。
吃完朝食,段晓棠从马车后解下缰绳,翻身上马,“我去营里,你们慢慢回去。”
往后晨跑小分队再添两位“干将”,柳家兄弟俩,杜乔介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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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恪身体弱些,只能跑半程,剩下的一半要么坐马车,要么走过去。
柳六娘子只在收到房租的时候才能想起,东西院住的,原来是自家租客!
李君璞看他们每日奔忙,体贴道:“我家有校场,可以借给你们用!”
柳三郎觉得校场没意思,小嘴叭叭的,细数去过哪些坊市,升道坊、修政坊、修行坊、升平坊……从冷蟾儿羹、云母粥、雀喘饼、荷包胙、单笼金乳酥……今早刚吃了荠菜羹。
李君璞默默闭上嘴巴。
段晓棠赶到营中的时候,正好赶上吃朝食。
范成明刚喝下大半碗粥,问道:“来点不?”
段晓棠摇头,“吃过才入营的。”
范成明不以为然,“我也吃过,这不到营里又饿了么。”
特别能吃苦,范成明只能做到前四个字,半点不打折。
庄旭提起另一件事,“你的亲兵该选了。”
范成明:“总不能你临时有什么事,回回让李县尉来吧。”
段晓棠不想点选亲兵,怕秘密暴露,但照当前的通讯条件,增加人手是必然的。
像范成明庄旭身边,除了营里的亲兵,还有家中安排的随从护卫。
范成明更近一步,说道:“树大招风,你说要哪天被套麻袋揍一顿,连个搭手的人都没有。”
段晓棠不屑道:“说点吉利的。”
她要被人套麻袋,普通的亲兵根本救不了,少说得换徐昭然李君璞那样的身手。
范成明不再言语,都只是被人套麻袋揍一顿,还不够吉利么。
段晓棠下定决心,“那挑两个吧!”
庄旭:“有要求么?”
段晓棠:“品行良好,训练成绩优良,粗通文字,爱干净点。”
庄旭点头应道:“好!”段晓棠的要求并不高,有些将校点选亲兵连人的八字属相都要看呢。
三人回到公房,庄旭从柜子里拿出一沓纸,“火头营的资料。”因为段晓棠生病拖延下来。
段晓棠先看三个炊事班的菜单,用没用心从菜色安排上就能看出来。
比如青菜炖萝卜,萝卜炖青菜,循环往复,就是个泥人脾性都得吃出火气来。
再看各个炊事班的食材分布和成本,心底大概有数。
段晓棠抬脚去隔壁公房,发现只有林金辉待在里面,其他人都去校场盯着训练。
“林金辉,去把三个炊事班空闲的人都叫过来!”
刚刚吃过朝食,正是清闲的时候。
林金辉:“属下遵命!”
半刻钟后左厢军的火头营人员聚集在公房外头。
一个伙一个伙进公房,接受左厢军三头头面试。
之所以把所有人叫来,段晓棠是为了确定伙头是真做事的,还是像范成明一样当吉祥物的。
然后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抛出去。
“所在的营每日多少人,量多少米?”
“哪些食物有毒?”
“这时节出兵关中,能吃到哪些东西?”
……
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伙头营的人都站到门外去,庄旭方才问道:“人选确定了吗?”
段晓棠微微颔首,“三营的伙头周水生。”
大锅菜的天花板就那么高,仅用一点油盐,做出珍馐美味难于登天,三个炊事班做出来的饭菜滋味都差不多。
拼的是综合素质。
庄旭点点头,果然没猜错,段晓棠选的是花样最多,预算内银钱花的最多的三营伙头。
之前关中剿匪,一营军功最高,升任的将官也最多。长此以往二三营只能沦为附庸,此时三营提拔一个伙头营长能略微平衡一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将人召集起来,宣布结果,“自今日起,三个伙合为伙头营,由周水生管理,向林长上负责。”
“每旬重订一次菜单,交由营中统一采买。”
接下来是最炸裂的。
“每日朝食后,每伙出两人背着锅,其他人无负重,跑五里。”
左厢军一共九口锅,除了范成明在华阴订的七口锅,从家里拿的两口,庄旭付钱归入营中。
段晓棠难道不想他们都“背锅”跑么,那不是锅不够么。
范成明忍住吐槽的欲望,段晓棠,她真的,对伙头兵有执念!
周水生万万没想到,新官上任先眼前一黑。伙头兵向来默认老弱担任,不参与训练。左厢军的伙头兵要求高些,但也不能脱离传统范畴呀!
最终还是官本位思想战胜一切恐惧,周水生迟疑道:“校尉,除了跑圈,还有其他要求么?”
让我们一次死个明白!
段晓棠:“火头军训练分两部分,体能训练和炊事训练。炊事训练分为两大块,一是做菜技巧训练,二是野外环境下的训练。”
“至于体能训练,战兵会的项目你们都要会,训练时间至少要达到他们的三分之一,稍后会交待刘执戟安排训练的教官。”
眼前的黑不是黑,是左厢军火头营暗无天日的前程。
以为做火头军就能逃避训练,没门。知不知道对你们有多大的期望!
左厢军向来以训练严格著称,但当武俊江路过校场,见到几只“铁甲小乌龟”时,不禁失色,“那是什么?”
孟章幽幽道:“左厢军的伙头兵,背着他们做饭的家伙什跑圈。”
伙头兵行军——专业背黑锅。
武俊江神秘兮兮道:“段二疯了?”
孟章正色道:“没疯,大将军过问过,段二直接把训练成绩摆出来,一些项目比战兵表现还好。”
武俊江:“怎么可能?”
孟章:“一来多是老兵,战斗技巧纯熟,心理稳定,二来吃得多吃得好。”哪有饿死的厨子呀!
武俊江啧啧道:“段二这里,路过的狗都得被拉来跑两圈。”
自庆功宴后,伙房人心浮动,毕竟不是每个将官都像段晓棠这般好说话,左厢军新立伙头营,在哪做饭不是做饭。
孙师傅将手下人带去校场转一圈,人心彻底安定下来。
当然,以上都是后话。
庄旭将选亲兵的消息透出去,底下不说人心浮动,但不少人起了心思。
旅帅队正没机会,但大头兵有的是。品行端正,训练优秀可谓硬性条件,后面两条透露出的则是段晓棠的私人偏好。
早在左厢军出征归来提拔将官时就可见端倪,尹金明和刘耿文资历最深功劳最多,谁上位旁的人都没法说闲话。
为何尹金明比刘耿文高半阶呢,孙昌安一语中的,“校尉喜欢读书人。”
不是吟诗颂对附庸风雅,而是能读会写,能准确传递信息。
尹金明强就强在,正经开过蒙读过书,刘耿文是到营中才学会认字的。
再往下深究,就是两人家境不同。
多认几个多写几个字,升官的关键时候就能高半阶,明码标价的买卖,谁不做谁是傻子。
功名利禄在前头吊着,左厢军的学习风气陡然浓厚。
一个个旅帅队正对底下人耳提面命。
“《五字经》背熟了没?”
“把手脸洗了,胡子刮了!”
“你的脚多久没洗了?”
“你小子射箭拖后腿,还不滚去练!”
……
吴越自南衙归来,见到段晓棠先问道:“身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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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反复打量段晓棠的神色,确定没有大问题,作出决定,“我们出城吧!”
段晓棠惊讶不已,“出城!”千年铁乌龟,竟还有主动出城的时候!
吴越重复一次,“走吧!”
范成明和庄旭一齐跟上,段晓棠回头问道:“你们跟着作甚?”
范成明嘿嘿笑道:“跟去看看热闹。”
段晓棠怀疑他们三想把自己卖了。
一行人出安化门往西南走了小半个时辰,段晓棠对城外地理不熟悉,问道:“去哪儿?”
范成明:“知道这是哪儿么?”
段晓棠顺着水流分辨,“永安渠。”
范成明执鞭往前指,“往前是香积寺,再往前是终南山子午谷。”
段晓棠:“拜佛还是拜观?”
吴越率先下马,“到了!”
段晓棠看着脚下的烂河滩,寒冬腊月来钓鱼,真有闲情逸致。
道路边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对着众人谄媚地笑。
吴越转身道:“这块田庄是父王赏的,从今天起,它就是你的了。”
段晓棠差点没听明白,“我的?”
“临河的五十亩小庄,你的!”在吴越的概念里,一眼能望到头的田庄就是小。
段晓棠简直糊涂,五十亩叫小么。
范成明上前一步道:“庄子后有两座山,我买下来了,送给你。”
段晓棠拧眉,“你买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范成明承认,“花我哥的钱买的。”
段晓棠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为什么要给我庄子又给我山?”
范成明:“不是你说,以后要买一个临水带山,交通方便的庄子么。”
段晓棠自问不是天仙,哪用得着如此厚待。
别说自己是这两人的下属,就是他两祖宗也不带这么贴心的。
段晓棠:“我说想要,就给呀?”
双方思路的不在一条线上的感觉,吴越太熟悉了。
挥挥手将田庄的上的人打发远点,方才解释,“父王赏你庄子,是为酬功。”
“无论是治疗夜盲还有练兵之法,都卓有成效。剿匪更是让关中气象一新,这些是你该得的。”
尤其关中剿匪,内情颇多。除了范成明,自段晓棠以下,都或多或少被压了些功劳。
吴岭统率南衙多年,上下膺服。除了多年战功卓著威望甚隆,也因赏罚分明。段晓棠等人缺的部分,自会在其他地方补足。
段晓棠性情喜好古怪,右武卫上下皆知。嘴上说着爱财如命,实际并不在意浮财。
“段晓棠喜欢什么东西?”吴岭都打算好了,吴越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世家的私房菜谱拿不到,皇宫御厨能不能淘换几样。
手下的将校爱庖厨,喜欢看菜谱,真没处说理去。
吴越眼睫低垂,轻声道:“她一直想要一块地。”从在春风得意楼时期便是如此。“长安周边土地有价无市,她买不着。”
吴岭拍板,“从王府田庄中挑一个小庄赏她。”默认吴越可以开始处置部分王府庶务。
吴越躬身应道:“是。”
转头找到范成明和庄旭,“段晓棠喜欢什么样的地?”
三人七嘴八舌拼凑,出征期间总有些言谈碎片。
范成明:“有田有土,靠水临山。”
庄旭:“交通方便离城近。”
范成明:“多近算近?”
庄旭:“以我家庄子为例,再远就是远了。”
长安周边八水五渠,要找个靠水的地方容易,难的是同时挨着山。
范成明:“她拿地做什么,建别墅庄园?”
吴越:“种菜。”所以那些地面建筑多,用以休闲度假的别墅不符合条件。
范成明:“有没有简单一点的。”长安周边的地都是有主的,吴越若真是个跋扈的纨绔当然怎么干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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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华阴私兵一事,长安不少豪门牵扯进去,连河间王府的产业都有不同程度扩张。
吴越已经看过王府的田庄簿册,没有符合条件的。
吴岭既叫他安排赏赐小庄,吴越当然照做。私以为,父子二人对大小的定义应该差不多。
范成明:“七郎,田庄的事打算怎么解决?”段晓棠对土地使用明显是有规划的,随便找个田庄赏过去,好像有些敷衍。
吴越:“让护卫顺着长安周边的河渠走一遭,看有没有现成的庄子,用王府的产业置换。”
不说置换,就是用现钱买,段晓棠也够不着边,非得河间王府出面不可。
如此一来,耗费几日时间,还真找到几处田庄,吴越划掉其中不可能和王府交易的主家。
余下的一处田地方面完全符合要求,唯一的缺憾是没有山。但背后有两座山,可以买。
吴越让王府长史去谈交易,然后定定地望着范成明,“范二,你顶了段晓棠的功劳拜将,不打算表示表示?”
范成明知机,“我立刻回家找我哥拿钱买山。”
范成达能不干么,别说拿来两座山换个金牌打手,就是只换范成明拜将的功劳也不亏。
他入营的时候,怎么没碰上这种好事。两座山换一个将位,傻子才不干。
王府长史一谈定置换,范家立刻带着钱帛去长安县衙买山。
也就这几日才将所有事情敲定,吴岭知道的时候已经尘埃落定,只心底暗骂一句崽卖爷田不心疼,却没多说什么。
段晓棠听完吴越的话,明白一个道理,这是她该得的。立刻伸出手来,“地契呢?”只有使用权的田庄可不要。
陈彦方奉上一个锦盒,田庄山岭的地契、奴仆的身契都在里头。
段晓棠接过,打开查验契约,尤其是几张地契确认无误。
是她的,都是她的。
庄旭无缘得见范成明得知拜将消息时疯魔模样,现在段晓棠在他面前现场表演了一个。
段晓棠可不觉得自己失态,哪里是烂泥滩,分明水草丰腴的风水宝地。
片刻后冷静下来,问道:“我要不要去给王爷谢个恩。”
吴越:“明儿一早去南衙吧。”
段晓棠爽快答应,“好。”
庄旭头一次见段晓棠这么主动地往吴岭身边凑。
范成明上前一步道:“走,先去看看庄子。”
“嗯。”段晓棠后悔,早知道来接收田庄,该把望远镜带来。
中年男人上前,佝偻着背,赔笑道:“小的彭十二,是田庄庄头。”
段晓棠手一挥,“先带我们在庄子上转转。”
五十亩地换算下来差不多五个标准足球场大小,当众人登上后山时,这种感觉格外明显。
段晓棠用铅笔在本子上快速描画,范成明瞅着空瞟一眼,竟是在画整个田庄的布局图。
下山路上,段晓棠问彭十二,“地里的小麦蔬菜,是庄子自己种的,还是赁出去的农人种的?”
彭十二哈着腰道:“回郎君,都有。”
段晓棠:“庄子上暂且维持现状,过几日我会派人过来。”
彭十二:“是。”
诸人离开庄子,段晓棠问道:“你们待会回营?”
范成明:“你不回么?”
段晓棠:“明天去见王爷,新操典第一篇还没改完呢!”得回家赶作业!
范成明万万没想到,段晓棠有如此自觉性,一个田庄换主动回家赶稿,“你的字……”段晓棠没养门客幕僚,连个代笔的都找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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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当然清楚自己一手张牙舞爪的字,对吴岭而言伤眼,“我让祝总帮忙誊写一遍。”
庄旭:“也行,明早我在南衙外头等你,看看有没有犯忌讳的地方。”
“没问题。”两方说定,段晓棠立刻飞奔回城,只留给诸人一路灰尘。
范成明吐槽,“她以前都是直接扔给我们一张草稿。”能看就看,不看就滚,这回竟如此贴心,还安排誊抄。
庄旭直戳要害,“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吴越:“田庄之事明明是我一手操办的。”
范成明想跳脚,“山头还是我买的呢!”
段晓棠爱岗敬业,除非特殊情况,向来在营中混满工时。
今天突然提早回来,让家里人不得不惊奇,而且看起来还很高兴的样子。
祝明月正和赵璎珞等人对账,明天是和庄旭交割的日子。“遇见什么喜事?”
段晓棠将锦盒放到炕桌上,不卖关子,“王爷给了一个五十亩的田庄,在永安渠旁边,出城不到一个时辰。范二把庄子后头两座山也买下来送我了。”
祝明月眼睛微睁,“真的?”长安周边的田庄,捧着钱都买不到。
很快想通缘由,酬功。
范家不用多说,没有段晓棠代打,范成明一辈子都要卡在果毅都尉位置上,往后只看范成达能不能立下泼天功劳,升无可升只能推恩兄弟。
而段晓棠返京升任的振威校尉,李君璞徐昭然两人熟悉军中记功制度,只看斩首和俘虏,一个从六品上的校尉已是偏爱,毕竟土匪的战斗力确实不高。
但这趟出征不只剿匪,还有私兵。几十个土匪寨子加起来,都没有四个私兵窝点价值高。性质不一样,只计人头,肯定是段晓棠亏了。
背后还要加上政治影响力,左厢军在关中蹦跶两月,秋毫无犯。南衙自诩虎狼之师,到底是朝廷的中央正规军,仁义之名只会是加成。
拔除影响朝廷稳定的私兵钉子,为明年东征扫除隐患……
吴越彻底坐稳河间王府继承人的位置,如今南衙诸将校对他的评价稍微拔高一些,资质不如其父,但绝对是个脑子灵醒不拖后腿的,关键时候不乏血性。
有时候做下属怕的不是事情艰难,是上司拖后腿。
至于范家兄弟分得的利益,都只能算添头。
零零总总计算下来,段晓棠哪怕出身上弱些,无法一战拜将,但升到昭武校尉,临门一脚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偏偏私兵那一档子事,内情颇多,牵涉甚广,没法多提。
不说其他,华阴山谷是意外撞上的,可其他三个私兵窝点所在的郡县走过一回,却临时杀个回马枪。难不成祖宗托梦或者登山望气,说某地有谋逆之象?
没看吴越和范成明回来,多只在太平坊内蹦跶,养得起私兵的人家,养几个死士没什么大不了的。
戚兰娘可没有祝明月想的多,只顾着高兴,“我们有地啦!”
长安附近,五十亩地,还有两座山!
后院的玉米、红薯、土豆、西瓜、南瓜……有着落啦!
赵璎珞学着段晓棠之前的动作,把几张地契反复看一遍,确认无误,“真是我们的了!”
戚兰娘跑到正屋门外,招呼道:“孟二,去作坊看看林娘子在不在,不忙的话请她回来一趟。”害怕林婉婉着急忙慌悬着心跑回来,补充道:“回来听个消息,好消息!”
如此一来,林婉婉回来的路上,都充满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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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戚兰娘一贯稳重,似乎只有挖出金子最可能,挖出来多少,该怎么花呢?
回家进了正屋门,几个姐妹头对头杵在炕桌上面小声商量。
林婉婉立刻坐上炕沿,把鞋一踢,高声问道:“什么好消息?”
段晓棠将锦盒推到她面前,“打开看看!”
林婉婉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入目就是一张地契样式的纸张,没来得及仔细看,惊喜已经冲昏头脑。
“啊!”尖叫声快要冲破天花板,林婉婉冷静不了,直接原地蹦跳起来。
戚兰娘连忙拉住她,“把鞋穿上。”
林婉婉恢复部分理智,原来不是地里挖出来金子,是有能长出金子的地了。连忙问道:“怎么来的,在哪儿,有多大?”
明明看地契都能知道的事,却只开口问,总觉得这样能知道得快一些,全面一些。
段晓棠:“王爷给的,五十亩地,后面有两座山,距离长安路程不到一个时辰。”
林婉婉原以为土地是祝明月花钱捡漏来的,没想到是吴岭赏赐的。
但吴岭不做慈善,是段晓棠搏命的军功换来的。
大喜的日子,林婉婉不会特意扫兴,只感慨道:“手笔够大的,搁以前妥妥的霸道总裁,河间王要是年轻几十岁,我都要爱上他了。”爱上他的钱。
祝明月斜睨一眼,漫不经心道:“人家正一品亲王爵,比霸道总裁段位高多了。”
霸道总裁的基本特点,有钱、有权、有才、有颜、对女主角情有独钟。
吴岭更进一步——霸道王爷,考虑的从来不是私人感情,是河间王府、南衙、皇室和朝廷的利益,一个彻头彻尾的政治动物。
为此不光自己,连儿子们一块“献祭”。
和吴越之间尴尬生疏的父子关系,绝不仅仅是吴越单方面心性敏感造成的。
他要的不是能传承血脉的孝顺儿子,而是能维护南衙和朝廷稳定的继承人。
吴越若搞出割肉疗亲般的孝顺,吴岭非气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亲自抽一顿,并当场除了他的宗籍。
儿子私底下的小动作小心思,吴岭并非不知,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腹诽胆子敢不敢再大一点。
如果忽略当初强制段晓棠入营,罔顾个人意愿的做法,吴岭真是个不错的上司,赏罚公正,有雷自己顶。
吴越与之相比,不说小气,就是黏糊了点。
庄旭在哪儿都混得走,但段晓棠和范成明若真有的选,宁肯圆润地滚去吴岭手底下做事。
可惜没有如果,吴岭那儿坑满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摸鱼好。
段晓棠扯开话题,“先不说霸不霸道,这块地怎么安排?”
林婉婉掰着手指头,“猪鸡鸭鹅不能少,要挖鱼塘养鱼养虾养螃蟹,还要种菜,留出地方种药材……”凡是地里能养的,都要有。
祝明月:“不是有山么,林上归我林下归你。”宝贵的耕地可以发挥更大的用途。
林婉婉:“对哦,还有山。要种果树,有些树也是可以入药的。”
祝明月:“水流如何?”
段晓棠不知何故,“永安渠啊!”
祝明月近一步解释,“我的意思是,水流急缓,能不能架水磨?”
涉及到专业领域的问题,段晓棠亦无法给出确认,“不是小沟渠,应该说是一条人工河道,最好还是找懂行的人看一看。”
林婉婉双手握在胸前,“我们什么时候去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沉思片刻,“明天我要和庄旭对账,晓棠要去南衙谢赏。不如后天,正好休沐。”
林婉婉立刻附和,“好呀,好呀!”
祝明月:“晓棠,你明天见到河间王怎么说?”
段晓棠捂住额头,“至少得拿出点工作诚意来吧,我回来赶报告。祝总,麻烦你帮忙誊抄一下。”
祝明月果断道:“没问题。”
段晓棠:“帮我看着点,隔壁李二和长林回来,麻烦请他们过来一趟。”
仿佛回到开学前补作业的时候,一支笔一盏灯一个夜晚创造出一个奇迹。
段晓棠的难点在于,她不仅字写得难看,还不通文言文,必须有人帮自己把白话文翻译出来再誊写。
好在路上零零碎碎记录不少,回来后也陆续再整理,第一篇已经完成大半。
李君璞觉得一本兵书用三五年慢慢雕琢都算敷衍,到段晓棠这儿,回来一周,没把工作总结交上去,都是她摸鱼。
摸鱼一时爽,一直摸鱼一直爽。
左厢军的战报是庄旭负责写的,一个团队,只要有一个人写就行。做武官就是这点好,没人指望你文章奏报写的花团锦簇。
李君璞是被自家门房转告段晓棠有事找,杜乔则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孟二良过去敲的门。
两人进院,段晓棠连忙迎出来,笑道:“李二哥,长林兄。”
杜乔以超脱平时的反应,立刻停住脚,质疑道:“你真是段晓棠?”
“说什么呢?”段晓棠变成一副严肃的表情,“如假包换。”
“换又能换出什么来!”李君璞阔步往正屋方向走,甩下一句,“说吧,想让我们帮什么忙?”
祝明月等人早将正屋让出来,转移到东厢房去。
段晓棠直接将两人请到炕上坐,把早准备好的操典草稿推到炕桌中间,“王爷赏了我一个庄子,明天去南衙谢恩,总不能空着手吧!”
李君璞:“在哪?”
杜乔:“多大?”
段晓棠:“永安渠旁边,五十亩地。”
杜乔:还是武将好啊!
李君璞:第一次怀疑,舅舅当年是不是投靠错了人。
好在两人都是心性开阔之人,这点微不足道的心理活动很快过去。
李君璞:“怎么帮,”瞥一眼杜乔,“让长林写一篇歌功颂德的文章?”
段晓棠无所谓道:“这玩意交上去,王爷不一巴掌把我扇出南衙才怪呢。”转而对杜乔道:“没说你文章不好的意思,王爷他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吴岭和吴越两个人,捏着鼻子表演“父慈子孝”,全靠礼仪维系。
杜乔“故意”找茬,“我的文章花里胡哨?”
段晓棠举手投降,“绝无此意!”
李君璞将无意义的嘴仗拉回正题,“到底想怎么做?”
段晓棠:“不是想把练兵的办法搞一本操典出来么,先把第一篇给糊弄出来。”
李君璞:“糊弄?”著书立说是多么严肃的事情。
段晓棠换一个更严谨地说法,“《南衙右武卫操典练兵篇》(初稿),我已经把大部分内容搞完了,但还需要理清逻辑,文字上润色一二。”
“玄玉兄,麻烦你看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尤其是和兵书、军营例行规则冲突的地方。文字方面就靠你了,长林。”
“考虑下王爷和将官们的文化水平,照《五字经》那样就行。”
杜乔默然,“河间王大约不会喜欢你这么形容他。”
李君璞惊讶道:“你写完了?”
段晓棠:“我从入营开始,就在不断添添减减,大概理出一个轮廓来。”
段晓棠经常和他们讨论,但李君璞没想到她早就落在纸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把记录本拿过来,她的毛笔字是难看了些,但硬笔字还能看,加上字迹小,还能当批注一般用。“第一项内容队列,立正。听到口令,两脚跟靠拢并齐,脚尖向外分开,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
落到杜乔的纸上,只有两个字,“肃立”。
段晓棠念一段,李君璞间或添上一两句,杜乔在纸上写下一两句不长不短的话,积累到一定量祝明月拿到一旁抄写。
屋里燃起十几根蜡烛,微弱而连续的烛光,将方寸之地照得亮堂。
月上三更时,终于将队列和体能理完,能告一段落。
杜乔揉揉酸痛的手腕,“这么一场下来,感觉我都会练兵了!”
段晓棠的原稿写的更详细,具体到每个动作的幅度标准。
李君璞却不觉得杜乔是“纸上谈兵”,因为他的感觉亦是如此。这会正翻看段晓棠后头没完成的武器、阵法篇草稿。
忽而微微皱眉,“床弩攻击城墙?”据他所知,段晓棠出征时并没有攻陷城池。
段晓棠:“我在右武卫校场旁建了一堵城墙,用营中的床弩对着它攻击。但中途被杜将军提醒,现在和军器监关系微妙,床弩的箭支得省着点用,所以现在只能射射城墙上的草靶,连盔甲都不敢套。”
其他衙门的八卦最是动人心,杜乔好奇问道:“军器监真克扣右武卫军备?”
段晓棠:“没呢,有备无患而已。”
杜乔:“要真这样怎么办?”
段晓棠:“王爷和大将军又不是摆设。”
李君璞是过来人,“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段晓棠笑道:“嘿嘿,到时关门放范二。”
管他撒娇卖痴,还是撒泼打滚,总之得把东西拿回来。
李君璞杜乔默然无语,范成明的杀伤力,关中郡县官员有目共睹。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普通人可招架不住。
祝明月将一沓纸递过来,“看看,哪里需要修改?”
三人各分几页检查,确认没有问题。
段晓棠伸个懒腰,“明天应该能交差,今天辛苦你俩了。”
杜乔坦然道:“没事,我离当世最能纸上谈兵的兵法大家不远了。”
祝明月誊写的是要交给吴岭的,林婉婉的字,自由奔放,至今只有三个人能一字不错的完全认识,她本人和两徒弟。
于是赵璎珞被叫来抄写一份,留着段晓棠往后看。闻言有些奇怪,“为何是纸上谈兵?”
杜乔侧身,面容在烛火中明灭,“赵娘子,觉得我能上战场?”
杜乔的身体不说弱不禁风,但绝对称不上强壮。
赵璎珞微微挑眉,“纸上也不错,陶冶情操。”也不知道从哪找出这个词。
杜乔:“齐地文武分野,不似关中文武并举。”似乎是解释自己“文弱”的原因。
譬如杜乔一心从文,秦景和葛寅一意从武。
李君璞:“各地风情不一,关中近草原,受胡风影响甚多。”
段晓棠:“这只是尚武的来由,崇文呢?”
祝明月:“长安、关中是天下的中心,世上最富裕的地方。机会多资源多,可以尽心培养子弟。与之相比,齐地困乏一些。”
“归根结底一个字——穷。”
有限的资源,只能走一条尽可能接近成功的道路。
就像富裕地区的孩子会上很多课外的补习班兴趣班,而贫困山区的孩子,许多年后才知道少年宫是什么。
“大晚上能不能不说这样的话题,”杜乔捂住胸口,心口好像中了一箭,片刻后恍然道:“不过道理好似是这样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果父亲健在,家境优渥,杜乔不说到秦景葛寅的地步,但弓马是必学的。
段晓棠清清嗓子,“长林,不如趁现在有机会,把小时候落下的作业补一补?”
杜乔确信,哪怕幼时有机会练武,他仍会从文,因为实在不喜欢浑身大汗的粘腻感觉。“不用,我回去了!”立刻从炕上滑下去。
段晓棠在身后大喊,“注意巡查的坊丁!”
李君璞告辞,“我也回家了。”
段晓棠:“改天请你们吃饭。”
李君璞较了真,“改到哪天?”
段晓棠:“你们定。”
李君璞:“年前都没时间。”
段晓棠:“这么忙?”
李君璞:“年关难过!”说的既是他自己,也是万年县的普通百姓。
一大早段晓棠在南衙外避风处找到庄旭,先开口吐槽道:“这副模样,要不是南衙守卫见你面熟,非得当细作抓起来不可。”
庄旭简单解释,“躲着避风,哪里像细作?”
段晓棠左右打量,“你挑的这个位置吧,可以看清进出大门的每一个人。但大门那边不仔细调整角度,就发现不了你。”
庄旭冷哼一声,“南衙屹立多年,你以为他们不知道这个位置。”敢站这儿都是问心无愧的,“东西呢?”
段晓棠从马鞍后的布袋里掏出文稿,递给庄旭。
庄旭打量袋子,同样的样式,绣着食铁兽。若不看布料,还以为要去恒荣祥领活计呢。
将目光收回来,一目十行看起来,队列和体能是左厢军练得最久也最熟悉的项目,庄旭自然不会陌生,“你怎么做到的?”
段晓棠之前可只有草稿,只有草的那种稿。
段晓棠:“点灯熬蜡弄到三更天,一支笔一盏灯一个夜晚,创造一个奇迹。”
赶着死线交任务,她是专业的。
庄旭生出莫名的期待,“能不能赶在年前封印前,把所有的都写完?”
段晓棠脱口而出,“做梦呢!”
庄旭将稿件交还,交待道:“世子在里头,我去找祝娘子,你在王爷面前说话注意些。”
段晓棠比了一个“OK”的手势,“放心。”
只要不当面说造反谋逆,咒骂皇帝,吴岭应该都不会计较。
段晓棠老老实实进南衙,规规矩矩在吴岭面前,把想了一晚上的套词说完,末了呈上稿件,“王爷,请你斧正!”
吴岭也好奇,段晓棠赶工一晚上能拿出什么东西。他是真正的行家,不会想杜乔一样产生“我上我也行”的错觉。哪怕纸上写的简单明了,细节标准比任何一座军营都仔细。
但训练的是人,执行的也是人,知易行难。
吴岭:“想了多久?”
段晓棠:“从接手练兵之后就开始想,这不是最终的定稿,以后还要不断优化。”
吴岭:“除了队列和体能,其他的呢?”
段晓棠:“思考并不完备,正在补充细节。不过列了一个目录大纲,王爷你看看,能不能提点意见。”从荷包口袋里掏出一页单独的纸张。
熟悉的张牙舞爪字迹入目,吴岭低声道:“你的字再练一练。”
段晓棠只有一种回答:“定型了,练不了。”
吴岭也不强求,他手底下连不识字的将官都有。转而仔细看纸上的罗列的内容,照段晓棠的构想,如果填充完整,武装一支轻骑方方面面足够了。
直到看到其中一行字,实在太过离谱,让吴岭不得不注意,“关中地区野菜大全?”
段晓棠:“本来想写的是野菜图鉴,但没找到画画的人。而且仅限秋季,其他三季的野菜,属下也没见过。”
吴岭质疑,“有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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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属于段晓棠的个人癖好,吴岭暂且放到一边,“这一项放到最后,总共需要多长时间?”
段晓棠参照李君璞的时间线,“三到五年。”
吴岭早已看穿,这是别人做事的速度,段晓棠属于逼一逼能赶出东西来的人,“每三个月交一篇上来。”
从三年变成三个月,都不叫腰斩了。但对习惯快节奏的段晓棠而言,尚且充裕。面上装出勉强的样子,“属下遵命!”
吴岭简单翻过一遍,没发现大问题,“若照此练兵需注意何处?”
段晓棠老实应答:“花钱,”这个话题绝不是吴岭会喜欢的,“军士吃饱吃好,身体养好是训练的前提,否则只会自毁长城。”
所有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钱的问题。
段晓棠离开之后,吴岭召来吴越,将稿件交给他,“如何?”
吴越一看行文格式和内容,知道是段晓棠交上来的。“确是左厢军训练之法。”
吴越常驻右武卫,即使不和左厢军一起训练,但路过大校场时见过无数次,往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项目,如今一一罗列在上。
吴越心中盘算一番,“父王,不若寻几位资深的将军再看看。”一来透透风出去,二来看看其中有没有暗藏的“玄机”。
段晓棠在练兵一道上的确有天赋,可她不是大吴将门出身,想法异于常人。
不是说段晓棠藏私,她教人恨不得倾囊相授。而是路子一旦走歪,左厢军其他人眼界见识、话语权都不如她,未必能发现修正。
比如当初的大断头阵,比如左厢军在关中花超的伙食费……往事不堪回首。
段晓棠的“毛病”父子两心知肚明,吴岭召来亲卫,“让韩腾、范成达来一趟。”
一个右武卫大将军,左厢军真正的统帅,一个是范成明的亲兄长,他俩是对新练兵之法了解最多,接受度也最高的人。
半个时辰后,左右两卫大将军前后脚进了南衙。
吴岭将报告拆成两份,“这是段晓棠呈上的练兵之法,目前只有队列和体能两部分,你俩先看看。”
写的浅显易懂,对韩范两位大将军而言,阅读全无障碍。只要不停下来思考,一刻钟多一点,就能全部看完。
上头的东西,都是段晓棠经过半年多实践得来的,绝不会再出现大断头阵之类的乌龙。
让范成达来评价:范成明照着学,都能练兵。
唯有一点让范成达很是迟疑,“段二,花钱如流水。”自己都没混到穿金丝软甲的地步。
练兵的前提是军士身体素质有保障,范成达比其他人更清楚,范成明胜利归来,一文钱没给家里拿回来。
左厢军所有缴获归公,在座之人心知肚明。用战利养兵,当然是最合适的办法,但两卫格局已定,让一群高阶将官把利益吐出来是不可能的。
如何给军士身体打熬底子,就成了一个必须面对的问题。
韩腾:“左厢军出征之前,用的军中份例,饮食调整一二,可以支持。”
饮食上浮一二成,打出对战土匪,无一伤亡的成绩,算下来肯定是赚了。
右武卫有当初吴岭掏小金库补贴的一部分,总体算下来倒是可以承受。
左武卫在这方面先天不足,军士人数众多,又没有贴补,难上加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达抛开这一节,继续看其他的部分,“为何先训练队列?”怎么站怎么走怎么跑还用教么,又不是要抢千牛卫监门卫的活计。
吴越:“培养军士的服从性,让他们明白听号令行事。”
关键是体能军阵之类内行才看得懂,但队伍列得整不整齐,谁来都能瞧明白。
士气足,令行禁止,任谁见了都觉得前途无量。
反正每次吴岭和韩腾看过后,掏钱掏资源都很爽快。
南衙多骑兵,而段晓棠罗列的项目重点训练的是人,人与马配合训练的部分少,重点也是磨炼军士的体能。
几人讨论一番,字面上看不出问题,但段晓棠“前科”甚重,加之又有金钱大棒悬在头顶,还得看实践。
范成达:“王爷,属下可否抄录一份?”
吴岭:“待会让人誊写完毕,给你们送一份过去。”
范成达:“多谢王爷。”
韩腾回到右武卫,即有亲兵上前,“大将军,刚刚段校尉送来一份文书。”
这是段晓棠回来后,让尹金明等人抄录的,一份送给韩腾,其他几份交给底下人研究。
韩腾捋捋花白的胡子,看来不用等吴岭送来了。段晓棠人情世故虽有些糊涂,但为人下属的本分却时时不忘。
庄旭和段晓棠分别后,径直带人去昭国坊。
今日的恒荣祥外头有些“冷清”,再没有上次清仓大甩卖的身影。
故而见面第一句,庄旭就问道:“祝娘子,外面不摆摊了么?”
祝明月:“余下的货物不多,摆摊只会浪费人力和时间。”将账本推过去,“庄校尉,先看看账目。”
这几日所获,比上次略低,但总价加起来,早超过他们给出的底价。
祝明月大约能得几百贯,于常人是一笔巨款,但与她所担的风险、耗费的心力全然不成正比。
庄旭:“祝娘子,货物还剩多少?”
祝明月:“不到总数一成,多是些不好出手的东西。庄校尉,我打算将它们尽快脱手,你看如何?”
怎样才能最快脱手,当然是清仓大甩卖。
庄旭没想到祝明月出手这么快,不到半个月就能处置得清楚明白。
庄旭:“祝娘子做主便是,尽快落袋为安最好。”
本就是没本的东西,再怎么甩卖,也是他们赚了。
除了祝明月这一块,还有些古董字画,左厢军此战所获,将是一笔看起来庞大的数字,可惜他们花的也多。
老规矩,庄旭写下收条,带着金子和做好的衣裳鞋袜离开。
华阴山谷私兵几百双鞋,从春天做到夏天。左厢军几千套衣裳鞋袜,十天时间完成大半,年前便可以交工。
以左厢军当前的训练强度,不说其他,鞋子定然费的厉害。
庄旭离开前问道:“祝娘子,以后还能找你做衣裳鞋子么?”
祝明月:“可以,不过那时得重新商量价钱。”
庄旭:“价钱不成问题。”
祝明月含笑不语,你们真是对段晓棠在养兵上花钱的大手笔一无所知。
晚间范家兄弟两带回两份一模一样的文书,范成明瞟一眼,“哥,你有啦!”
范成达无心解释歧义,“王爷给的。”
范成明平时混不吝的模样,范成达也不清楚他到底知道多少,“左厢军最开始训练,饮食如何解决?”
韩腾既说饮食调整一二即可达到,关键怎么调整。
范成明还以为要问什么机密呢,“份例中的所有豆类拿去磨豆腐,肉食换成更便宜的猪肉。鸡蛋有条件就吃,没条件硬挺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军中大牲口多,磨豆腐不成问题。梁景春天天和肝脏打交道,提过猪肉涨价,但相较羊肉鸡鸭仍是便宜。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
范成达:“能成么?”
范成明:“段二以前当厨子的,怎么吃比寻常人清楚得多。不过像豆腐这些,不能仗着来源方便天天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范家兄弟俩一样的饮食习惯,一样东西不说吃到吐,少说要到厌烦的地步才换。
范成明:“比如第一天吃豆腐,第二天不说换成冻豆腐,也要炖个青菜萝卜换换口味。”
范成达:“还要换口味?”
范成明老实点头,“段二说,人总吃一类东西对身体不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得吃些。现在没钱,就勒紧裤腰带凑合凑合。”
天知道,庄旭听见这话时,脸都快绿了。
他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天天挠头算油盐酱醋。
范成达:“段二不是不吃野味么?”天上飞的都是野味。
范成明:“鸡不也能飞一段么。”
范成达无心讨论鸡的飞行能力,想起左厢军用的铁锅。小声问道:“用铁锅会方便些么?”
范成明默然,方便是方便,但也吃得多。“左厢军一个营三口锅,配上十个人就能整治出一千人的饭食。”而照原来的安排,一个伙少说出一人,就是一百人。
“左武卫三万人,将近一百口锅,一次拿出几千贯钱。再说军器监会给我们打锅么?”外头的小铁匠铺接不起这么大的任务。
“段二改成铁锅做饭,一是出征有了缴获可以支持,二是嫌分伙就食浪费时间,大锅饭节省下来的时间全部拿来训练。”
范成达冷静一想,刚起步不用下这么大本钱,“往后让梁五他们来找你玩。”近距离观察左厢军怎么训练的。
范成达倒想亲自去观摩一二,无奈位高权重太显眼,韩腾年老折腾不起,底下的杜松等人可不是吃素的,平添麻烦。
范成明无所谓,“来就来呗。”转念一想,“哥,你知不知道,南衙哪位将官擅长先登城墙?”
左厢军倒是找出几个有登城墙作战经验的军士,可普通军士的眼界和视角,和将官肯定不一样。
范成达:“为何问这?”
范成明:“我们之前攻打过一个私兵坞堡,在围墙上吃了点亏。段二回来在校场上建了一堵围墙,一段城墙训练。但中间有些关节始终想不通。”
段晓棠死磕的本事,谁见不得说一声佩服。
南衙将官有登城作战经验的不少,但范成达揣摩两人的意图,肯定是想“请教”一番,只这一条就能将大部分人排除。“右御卫定远将军蒋乔,早年拜将便是因为先登城池。”
范成明琢磨片刻,既不认识本人,又不熟悉他家中子弟。“哥,能不能牵牵线?”
范成达爽快答应,“没问题。”
段晓棠今天点选两个亲兵,分别叫曹学海、于广富,晚上带回家,安排和孟二良住在一间屋里。
和恒荣祥一样的大通铺,炕脚立着一排柜子。
孟二良交待:“家里规矩简单,郎君娘子怎么说就怎么做。只一条,无令不得去后院。”
不仅他们几个男人,连陈娘子她们都不能随便进几人的卧室。
曹学海于广富连连点头,好人谁往后院钻。
次日休沐,一家人早早吃过朝食,汇合从白秀然处借过来的十个压场子的家丁。
一行人或骑马或乘车往城外田庄去,连陈娘子也一起去,她以前住在乡间,武功距离长安不远,农事差距不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问两个亲兵,“昨晚在家里睡得习惯么?”
曹学海活络些,“回校尉,习惯得很。没想到有火炕,暖和极了。”
照右武卫的财政情况,哪怕用泥砖盘炕,只能看明年有没有机会。
段晓棠:“你们在家里缺什么,我若顾不到,就找陈娘子。”
曹学海:“什么都不缺,柜子里还有两身换洗衣裳呢。”
段晓棠:“行,你们也别客气见外。”
冬日骑马可不是什么好体验,林婉婉等人全缩在马车里。
几个人聚在一处商量小田庄怎么安排,赵璎珞提议,“种些花如何?”
林婉婉:“喜欢什么颜色?”
赵璎珞:“紫色。”
林婉婉:“给你种漫山遍野的紫河车,好不好?”
赵璎珞先前没觉得哪里不对,见其他人笑的前俯后仰,才反应过来,紫河车是个什么东西。
抓住林婉婉一阵捶打,“你个促狭鬼!”
马车厢不隔音,段晓棠忍不住道:“林大夫,你想搞个大新闻,把我们一块送进大牢么。”
哦,不对,不该叫新闻,几百个和尚都不够超度的,应该是几百年后,都会在这片土地上流传的恐怖故事。
林婉婉的大名上不上正史或者医学教科书是未知数,但一定会出现父母吓唬孩子的睡前故事里,“再不听话,林大夫就要来抓你了”!
于广富先行一步去田庄报信,等一行人说说笑笑赶到庄子,彭十二等人早已等候在路边。
段晓棠下马,说道:“彭庄头,这些是我的家人,以后田庄上的事,交给她们管理。”
彭十二:“是。”
祝明月下车,“彭庄头,我姓祝,先带我们去田庄四周走一走。”
上次段晓棠只是简单略过一遍,这会他们准备充足,非得将方方面面考察到。
林婉婉听段晓棠介绍周边情况,感慨道:“香积寺啊!”充满历史厚重感和血腥的地名。
彭十二:“娘子若要拜佛,小的安排人带路。”
林婉婉摇头,“不用。”小声问段晓棠,“要不要做点准备?”
段晓棠:“什么准备?我又看不到那一天!”
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这样的洒脱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平坦的田地看过,彭十二带一行人上山。
两座山不是小山坡,只论面积,比田庄大多了。
为了出门,所有人穿的都是方便行动的衣裳。
祝明月一只手被戚兰娘牵着,一只手拎着袍角,问道:“彭庄头,山上平时来人多么?”
彭十二:“从前大山无主,都是附近山民过来捡野菜柴火。”现在有主,倒不知道是怎样的说法。
彭十二不理解,怎么会有人花大把银钱买山,又种不出粮食来。
祝明月:“山中有大型野兽么?”
若是有,那些纨绔子弟不是喜欢打猎么,让段晓棠把范成明等人叫来,好好清理一遍。
彭十二:“顶多是些野鸡野兔,大的野兽没有。我们这儿虽离终南山不远,却近人烟,野狼老虎不敢来的。”
段晓棠拿着望远镜,详细记录下整座田庄的大小地形。
祝明月登高望远,见远处有几座民房,手指道:“那些是庄上的房屋,还是附近村民的家?”
彭十二:“村民的。”
祝明月:“村子叫什么?”
彭十二:“王才里。”
林婉婉反应过来,“王姓居多?”
彭十二解释,“取财运旺盛之意。”
林婉婉极其满意,“好名字!”
祝明月:“村里多少户人家,有没有著姓,多是自耕农还是佃农?”
彭十二:“回娘子,四五十户人家,多是小姓佃农。”
祝明月拧眉问道:“村里有其他田庄么?”租地肯定是就近原则,五十亩地哪够一村人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彭十二:“王才理称得上大块田地的还有两家,一家主家在礼部做事,一家是后妃的娘家。”
彭十二的主家原本也不是什么遮奢人物,不过祖宗有些余泽。河间王府找上门来,能有什么办法。
好在王府给的价钱尚是公道,给他换了一块更远但更大块的地。主家高高兴兴地把地换了,田庄上连人一块留下。
王府出面费尽周折换来一块地两座山,段晓棠哪怕在两个邻居映衬下官卑职低,显然也不是好惹的。
庄子上所谓的下人,只有三户人家,挤在两处屋子里,彭十二家先来,便任庄头。
祝明月占了彭十二家正屋见人,“屋子是你们自己起的,还是原先主家修的?”
彭十二:“主家建的。”
祝明月:“现在有多少地赁出去了?”
彭十二:“自种三十亩,余下二十亩赁出去。”
祝明月:“现在地上种着粮食的约有多少?”
彭十二:“八亩地,多是种的麦子。”
祝明月:“往后地都不往外租,种下的明年来收了便是,少收一成租子。已经订了往后租约的,一亩地赔一斗粮食,好声好气请他们去寻其他土地。”
彭十二为难道:“娘子,如今庄子上只剩口粮。”前主家把粮食、牲畜、农具都带走了,只留几个老弱在这里。
三户人家,加起来十个出头,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照庄户人家的眼光来看,都是不怎么能干活的。
前主家把他们留下来,既做了人情,又甩了负累。
祝明月转头问赵璎珞,“盘点结果如何?”
赵璎珞:“只剩几把锄头和镰刀。”
祝明月转头面向彭十二和一众庄户,“过几日我会派人把粮食、过年的用度都送来。”
“开春后重新建房子、牲畜、农具、种子、禽苗会一一到位。只有一个要求,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做。”
听见有禽苗,人群中的女人眼睛都亮了几分。
段晓棠抱手站在门边,“彭庄头,有地窖么?”
彭十二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个措手不及,“回郎君,没有。”
段晓棠:“锄头铲子在哪?”
赵璎珞补充,“只有五把铁锄头,没铲子。”
祝明月:“彭庄头,麻烦你去村里借几把锄头铲子柴刀来。孟二你跟着一起去,买些蔬菜肉类,再看看有没有石灰,买一些回来,越多越好。”
祝明月来之前,没想到田庄只剩一个空架子,差点落得一个徒手刨坑的地步。
彭十二和孟二去村里筹备物资,段晓棠领着亲兵家丁准备挖地窖。
祝明月站在一旁提醒,“记得给我挖两口坑。”
段晓棠在庄子上转了几圈,没找到现成的地方,最后只能在屋子后挖,方便平时照料。“待会在远一点的地方挖,毕竟装水,万一漏了,淹着我们的韭黄蒜黄就不好了。”
这时节哪怕种下去,生长顺利也赶不上过年,顶多积累经验换换口味。
为了一口吃的也是拼了!
段晓棠拄着锄头立在一旁,左看右看,“地窖怎么挖来着?”
家里的地窖是陈娘子叫来祝三,和孟二良一起挖的。等段晓棠回家,已经挖好了。
于广富心理素质一般,被段晓棠看的不自在,“校尉,我就挖过陷马坑。”
最后还是一个借调过来的家丁说自己会挖,段晓棠让他指挥,顺着方向连挖四个。
让段晓棠在校场跑圈或者做各种战术动作都行,但让她干农活,对不起,真不行。
挥舞几下,只能将锄头交给其他人,退到一边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佯做摇头叹息状,温柔的面庞吐出的却是无情的话语,“战五渣。”
段晓棠早接受自己连纸上神农都不算的事实,“你行么?”
祝明月的一大优点,诚实。“不行。”
林婉婉凑过来,“这时候我们需要一本神书,《军地两用人才之友》。”
段晓棠眼睛陡然一亮,“你看过。”
林婉婉目向远方,声音无限怅惘,“听说过。”
早知有今日,说什么也要把穿越三大神书背个滚瓜烂熟。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宝藏近在眼前,却不知道拿。一朝穿越只能白手起家。
如今庄子上的人家,大多聚在厨房帮陈娘子准备饭食。
祝明月走到门口问道:“庄子上有稻草么?”
一个干瘦的女人应道:“有。”
祝明月:“待会抱几捆过来。”另指了一个看着健壮些的男人,“吃过午食,去山上砍两捆竹子回来。”
昨晚商量的时候,林婉婉走了一会儿神,隐约知道是想试验造纸。但祝明月越过庄头,直接指挥下面人,失了平时的稳重,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林婉婉:“祝总,打算造宣纸还是花笺?”
祝明月咬牙切齿道:“草纸。”
草纸,顾名思义。
通常三种解释,第一种是它的的来源,芦苇稻草制作的纸张,后面两项就和它的用途有关。
第二种,草稿纸。
第三种,厕纸,或者说手纸。
林婉婉穿越之初敢畅想抽水马桶,后来才知道想的太简单。
祝明月一辈子没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在二十岁后全受了。
往事不堪回首。
林婉婉不敢想象,继续问下去,祝明月会不会提刀砍人。
林婉婉:“祝总,祝你成功。不,祝我们成功!”
纸张贵重,在生理问题上,不值一提。
彭十二和王才里村民比邻而居多年,一个大家仆,一些小家民,彼此相安无事,倒处出一些香火情分。
敲开几家相处不错的人家家门,直言道:“新主家来,要挖些土,庄上农具准备不足,可否借用一二。”
冬季农闲,大部分人都会借给他,只嘱咐一句,“莫要损坏。”
彭十二:“知道的。”
孟二良顺势在这几家里买一些米面粮油,若走到佃农家中,彭十二半点不提明年地不继续往外租的消息。
一点点小算计,补偿的粮食没有到位,说什么都是虚的。
再者祝明月等人正在庄上,若农户真到面前讨个说法,反倒是冲撞。
土地和房屋不同,民以食为天,真正的买卖不破租赁。
已经种下去的粮食,肯定是没变数的。
今天在村里走一圈,以乡村消息传播的速度。不到夕食,王才里所有人都会知道小田庄换主家,有些人心里早该有打算。
农家饭食着实称不上好滋味,祝明月等人宁肯去吃些清炖的白菜萝卜。
饭后,各司其职。
段晓棠带人继续挖地窖挖水坑,限于能力,她主要当监工。
几个家丁保护林婉婉继续上山,考察山上的环境和药材。
祝明月等人拿着绘制的铅笔地图,四处指点,间或将段晓棠找来一起商量。
祝明月:“山脚下和山谷间的地势平整,应该能开出一些土地。”
论对土地的了解,陈娘子远超其他人,“约有二三十亩。”
开荒后向官府报备,可以减免部分赋税徭役。
关中近长安地区的熟地,一亩地数十贯,还是有价无市。
听起来一本万利的生意,下一把力气,就能净赚一笔钱,田庄和王才里的百姓为何不做,难道他们天性懒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首先要将地块上碎石捡完,去除杂草,再用锄头将板结的土块一块一块敲开。
以段晓棠的体能,未经过长久的农业训练,挥几下锄头也受不住,何况其他人。
有牛是最好的,犁得深犁得快。但一头牛多贵呀,比一个人还贵。
接下来要给地灌溉,王才里田庄有个好处,离水渠近。但离得再近,也要挑着水桶走上几百步。
还要不断给它施肥,连续几年,这块地重获生机,方才可以种植。
开荒一亩地,何止折几年寿。
眼前这一片生荒地,开荒所需的人力物力绝非小数。
靠田庄几个老弱,何异于登天。
祝明月没想一口吃成胖子,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人力不够,可以雇人买人,也可以买牛补充。
肥料不足,可以堆肥。
都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祝明月将开荒落到待办事项上,“河边的土地全部留下来,不种。”
照常理说,靠水源的土地,最该耕种,因为取水方便。
可祝明月有更重要的规划,水磨、水纺车……一切可以靠水力驱动,节省人力的机械。
段晓棠:“挖几条水渠连通,现有的几块水田有些小,拿来种莲藕养鱼不大够。再挖池塘工程量大,不如用水渠。”
祝明月无暇和段晓棠争辩,挖池塘和水渠哪个工程量大。“以后再说。”
只要她们不打算研究杂交作物,田庄往后都不大可能种水稻小麦之类的主粮。
说白了,这就是他们的一个种菜育种基地。
祝明月继续在纸上记录要点,“养猪场要建在下风口,建筑材料用砖石。”
养猪是必须的,一来吃肉,二来收集肥料。
祝明月问道:“鸡怎么养,想明白了没?”
段晓棠:“散养棚养都试试,找两个离得远的地方,分散风险?”不然一场鸡瘟下来,全完了。
祝明月合上本子,正色道:“你是会母猪的产后护理,还是懂人工孵化小鸡?”
段晓棠诚恳道:“都不会,但想得美呀!”
“鸭子也可以散养在水渠里,若是养在河边,撞上水车这些,被搅进去怎么办?”
段晓棠根本不清楚水车、水磨是何种构造,只能拿现代机械类比,被搅进去只剩一堆鸭肉渣渣。
祝明月真服了两个合伙人,万般想法只靠说。“你俩今天回去,好生想想,到底想在庄子上安插哪些部件,相关的技术储备有哪些?”
若真是有可行性的计划,可以找相关的技术人才施行。
而不是现在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胡乱描画一通。
祝明月:“现在不急,反正开春后再行动。”手往地窖方向一指,“地窖好像挖好了,快去给彭庄头他们讲讲接下来该怎么做。”
十来个壮丁投入挖土大业,怎能不快。
段晓棠趴在洞口,确定底下可以正常呼吸后,弯腰下去走了一通,再爬上来,“铺些熟土在底部。”
交待彭庄头,“左边两口种蒜黄,种植在苗土上浇透水。地窖口用厚实的草席覆盖遮光。后期每天中午揭开通风一次即可。”
“西边两口种韭黄,先试试同样的办法。”
实际是段晓棠不清楚韭黄的种植办法。
“明天孟二会把蒜种和韭菜根带来。”
彭十二这会才反应过来,“郎君挖地窖是为了种菜呀!”还以为是储菜用的呢,不过蒜黄和韭黄闻所未闻。
段晓棠点了站在彭十二身边的两男两女,“你们各认领一口窖,蒜黄种的最好的,奖励一贯钱,韭黄奖励一贯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四人立刻迸发出极大的热情,选出自己要经营的地窖。
段晓棠:“彭十二统管,不明白的地方让孟二传信给我。”
祝明月站在两个新挖的水坑旁边,指挥人手行动。“将劈开的竹子和稻草分别放到两个坑里去,撒上石灰倒上水,顶上盖上木块,防止漂浮起来。”
再看不远处的地窖,补充交待道:“小孩子多注意些,提醒他们别到水坑地窖边玩。”
为方便照看,地窖和水坑都挖在屋子附近。
田庄里有两个小孩子,看起来身形伶仃,祝明月没问过年纪,估摸不超过十岁。
祝明月找到彭十二,“彭庄头,庄上还有哪些缺的,你说说,明天我让孟二一起送来。”
彭十二思量一番,其他需要的种子、牲畜祝明月都会提供,“娘子,暂时没有。”
祝明月:“行,若庄子上有事,你进城去胜业坊五谷豆坊找我。新年前,你们除了照料地窖里的菜,摔些泥胚预备开春建房。”
彭十二暗暗思索,看刚才祝明月等人挑剔的模样,定是不肯住泥胚房的。给谁住的还用说么。
哪怕泥砖房,也比他们现在的屋子好。
以祝明月的性子,现在不肯开工,绝非资金问题。
冬季土硬,挖地需要更大的力气,这是客观的条件限制。再者以当前的风俗习惯,想工人年前年后接着开工,不大可能。工程干半截撂到一边,祝明月难以接受。
不如等开春后,天气变暖,李匠人从繁忙的盘炕工程中抽出身来,一次性做完。
祝明月:“另外,你和村里的佃户商量退租的时候,和他们提一提,年后庄子上招短工。开山挖渠建房都需要人手。”
他们不是本地户,肯定不能照邻里间搭手的规矩,是要付报酬的。
彭十二:“是。”
另一头林婉婉挎着小竹篮,身后家丁扛着锄头。
这一片山岭不比赵大夫村里的山大,原生的药材种类亦不多,只能说聊胜于无。
将现有药材记录一通后,兴致缺缺的下山。
下山后,林婉婉洗干净手,扑到祝明月身上,“祝总,资源不是很丰富。”捡漏肯定是捡不着了。
祝明月:“到时候看,要不要把一些没用的树木,砍了当柴烧,补种其他果树药木。”
林婉婉:“真砍呀!世上哪有全然无用的植物,用处不在东边就在西边。”甚至是她们不知道的用处。
祝明月:“不然你说,往后买来的苗木种哪儿?”
林婉婉挠头,“田间地头行不行?感觉自己是真在玩一个种田游戏,禽舍、工坊一会往东挪,一会往西挪。”
祝明月:“若真是游戏,随便怎么挪动。但这是现实,一个不好减产甚至绝产。”
也就她们不靠地里的产出过活,才能说的如此轻松。
祝明月:“种药材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林婉婉吐一口气,“赵大夫不是退休回乡了吗,打算去找找他。就算不过来,当顾问给点意见也好。”
林婉婉在药学上瘸了一条腿的事,但凡熟悉的人都清楚。
虽然现在辨药已经不成问题,但多数时候,还是一个趴在《神农本草经》上赵括。
这么一想,身边的赵括真是各行各业都有。
祝明月不懂种植药材,不过都是土里种出来的东西。“到时拨你两个菜农照应着。”
林婉婉解释,“祝姐姐,种药不是种菜!”
祝明月有充分的理由,“挖土浇水这些活计,是你能做,还是赵大夫能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老实说,赵大夫哪怕农家出身,抛下农活从医数十年,挖地的本事恐怕和林婉婉半斤八两。
千头万绪,堆在祝明月眼前。
正如林婉婉所说,她们好像在玩一个种田小游戏。不同的是,游戏中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松将农田禽舍工坊安排妥当。
而现实是,一旦工程开启,每时每刻耗费的人力物力都是真实的。
好在她们还有一个月时间,慢慢筹划。
戚兰娘从田地边回来,“明月,看过地里的麦子蔬菜,地力一般。”照品级来分,肯定够不上肥田。
祝明月早有预料,靠河近水,管理如此粗放,原主家估计不怎么细心照料。
若是以前,祝明月说不定直接拿豆渣填地,能挽回一分是一分。
但现在豆渣是可供人饱腹的食物,草木灰和粪便供不上,只能另想他法。
祝明月眼神望向不远处的山岭,“到时从山上挖些腐土回来。”大山是一座宝藏。
戚兰娘不知这种办法,“有用么?”相处久了,也知道几人学识丰富,但通常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吴岭等人常腹诽段晓棠路子走的野,其实不是野,她走的是堂皇大道,只是知晓方向,辨不清脚下的路。
只能四处蒙头乱撞,希冀找到最近的道路。
祝明月:“到时试一试,等牲禽养起来就好了。”相信那些大家伙小家伙,造“肥料”的能力。
祝明月忽而想到一件事,“先前处置书籍的时候,你们在书店里有没有见过一本叫《齐民要术》的书?”
赵璎珞:“这是什么书?”
祝明月:“农书。”
戚兰娘迟疑,“农书小众。”看得人更少,书店恐怕没有,更可能是收藏在高门大户之中。
祝明月同样想到这一点,“到时找一找。”
现在真是不便利得紧,想要一本书,捧着钱都找不到,要托关系托人情,大概率还借不到。
现代讲求知识付费,而现在付费也找不到知识,人还嫌弃铜臭。
当初她们处置书籍的时候,将市面上少见的书本内容都抄录下来,留待往后慢慢阅读。
祝明月本质上并不在意,一本书承载的历史,孤本善本,纸书还是竹简于她无异。在意的是上面的内容。
一行人在庄子上“祸乱”一通,留下无数“烂尾工程”,收拾包袱款款回城。
段晓棠回家后,用墨笔在大幅白纸上将田庄地形图拓印下来。暗暗吐槽,画营防图都没这么精细过。
祝明月用铅笔在旁边用小字标注,若有错误,即用面包糠擦去。
几人嘴上说着要建禽舍工坊种药材,实际最关心的还是菜地。
祝明月:"蔬菜集中种在一处,由专人管理,不和庄子上的短工、村民接触。
所谓的专人,要么是她们自己带人去,要么是买人去。
世事变换太快,已经外露的种子无所谓,可其他的作物,尤其是玉米和土豆,要仔细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与当前大部分庄园、田庄的粗放管理不同,她们地块小,非得精耕细作不可,将每一块泥土用到正途上。
想必未来好长一段时间,家里都要时不时拿出来讨论一二。不到完工不算完。
次日清早孟二良赶车带着给庄子准备的物资,一路去王才里,周木匠和一个新收的徒弟撘顺风车。
李匠人近来盘火炕的活计做的风生水起,连带着老关系户周木匠也沾光,帮人做了不少炕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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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板货车上堆满种子、农具和粮食,徒弟身量小,缩在车尾巴上。
周木匠和孟二两一左一右坐在前头车辕上。
周木匠问道:“孟二哥,祝娘子他们真买庄子啦?”长安周边的土地可是天价。
孟二良摇头道:"不是买的,郎君出征有功,王爷赏的。
周木匠:“段郎君前途无量呀!”
虽然段晓棠的职业路径是个谜,可每年出征的将领那么多,没听说吴岭给人送田庄呀!
周木匠:"我邻居岳家的同乡的亲家在三水,说右武卫剿匪剿得干净,一点没侵扰民间,他们来长安跑商都方便多了。
孟二良与有荣焉,“所以王爷才赏郎君庄子呀!”
周木匠叹息一声,“段郎君和气,领兵没话说。但明年也不知南衙会派哪一卫。”
哪怕今年左厢军将关中扫荡一新,但土匪和地里野草一般,一茬接一茬。总有人会活不下去,落草为寇。
孟二良是奴仆,只要祝明月他们日子过得下去,外头的风雨就和他无关。反倒看得开些,“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呗,说不定还是郎君出征呢。”
周木匠只能往好的地方想,“希望如此。”
一车人一路闲谈,很快到王才里的地界。
从大道拐进田庄的地界,停在彭十二家门口。
周木匠大喊一声,“彭庄头,人在么?”
旁边屋子一个小孩子挪出来,从门口伸出一个大脑袋,怯怯说道:“庄头他们在地窖里。”
地窖虽离屋里不远,但在地下,未必听得清楚。
孟二良跳下车架,交待一声,“我去找他们,周师傅你等等。”
孟二良三步并两步,快步走到地窖口,随机挑选一个,趴在洞口喊道:“彭庄头,在哪?”
昏暗的地窖里辨不清人物,只有一个粗犷的声音回道:“庄头在韭黄洞里。”
孟二良不得不往旁边挪两步,分别冲两个洞口喊道:“彭庄头,我孟二良,送东西来啦!”
半晌后彭十二灰头土脸扶着腰从地窖里爬上来,招呼道:“孟管事来啦!”
几户人家虽是为段晓棠的赏钱方才如此尽心尽力,但到底是为了事业,不然在前头吊个胡萝卜作甚。
孟二良:“彭庄头,我把东西送来了,你带两个人来搬一搬。”
把几个劳力带来马车前,孟二良介绍道:“米粮先送了一石过来,还有一百斤的豆渣,拿来烙饼煮食都行。农具有锄头、镰刀、铲子、柴刀……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报回去给娘子定夺。”
“这边两袋,一袋是韭菜根,一袋是蒜种,待会照郎君昨天教的法子种下去。”
彭十二示意几人过来搬粮食种子,抬手摸到蒜种的一麻袋底部有些湿气,“这,这,怎么是湿的?”
孟二良:“郎君说就是要先在水中浸泡。”
随即从马车中间取下一个包裹,“这是娘子给你们准备的新衣,大人小孩都有。”
彭十二手上的泥土没洗干净,只敢用胳膊夹着包裹,暗道新主家对他们着实不赖。
马车上的东西被搬下来大半,孟二良扛起一个细布袋子,里头装的是满满当当的石灰。
昨天从村里换回来的石灰,对祝明月而言,聊胜于无,今日千叮咛万嘱咐,让孟二良买一袋石灰重新洒进去。
苦什么都不能苦她的造纸大业。
孟二良离开,周木匠没和庄子上的人搭话,只和徒弟安安静静地从车上下来,眼睛四处打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附近只有两处破破烂烂的房屋,联想到来找自己之前,孟二良先去的李匠人家。
虽不知道祝明月的想法,只要想到她找自己来作甚,往后的动作绝对不小,对泥瓦匠而言,大活,绝对是大活。
孟二良只让彭十二去清点物资,下种。独自带着周木匠师徒俩去河边,从头走到尾。
孟二良:“这一截河岸,都是娘子他们的,今日特意请你来看看,娘子想要的水力器械,能不能在这里架起来。”
祝明月最怕的就是人工渠道,不如天然河流的水文条件。
周木匠仔细勘察一番,斟酌道:“水车不成问题,水磨和水碓等物什,古已有之,得回去问问几位前辈细节。”
时至今日,周木匠早知,祝明月铁了心要做的事情,绝不怕花钱。
普通人承担不起水利机械的成本,对她而言,不是问题。何况这些东西与她的生意息息相关。
哪怕自己不会做也没关系,只要能找到会做的人来,一样有钱帛拿。
唯独一样,水力纺车闻所未闻,该不会要从头做起吧。
周木匠:“孟二哥,麻烦和庄头打个招呼,我往后大概要带几位前辈叔伯实地来看看。”
孟二良:“行。”
段晓棠可不知道,祝明月行动力超强,已经让周木匠去河边看能不能架水利机械。
盯完上午的训练,被范成明拉进公房,连亲兵都遣出去,大门一关,连带庄旭一块头碰头商量事。
段晓棠十足嫌弃,“你们想干什么?”
范成明:“商量事呀!”
段晓棠手指着门,“知不知道这种情况,人趴门上就能听到动静。”
范成明恍然大悟,“那我们说小声一点。”
段晓棠对范成明只有一个大写的服字。拉开门,让亲兵们去院子里守着,屋门敞开,外间景象均落于眼中。
段晓棠:“只要不是打算看机密文件,这样就行了。”
关门作甚,以右武卫大营的房门情况,指望隔音才是奢望。
庄旭附和道:“不错。”
范成明伸出手,将段晓棠虚揽回桌边,依旧压低声音说道:“左厢军的将官,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段晓棠心头一紧,“人找到你跟前来啦?”
哪怕外间无人,范成明依然左顾右盼,显得形容鬼祟,“不止我,连大将军、我哥那儿都有人去走动。”
段晓棠把椅子拖过来,身体往后靠了靠,用平淡的声音问道:“没人找王爷和世子?”
庄旭不介意挑破,“一般人真走不到他们跟前去。”
吴岭不提,吴越以前和南衙大部分人都没交情,性情又有些内敛,万一路子没活动开,反把人得罪了,得不偿失。
段晓棠语气一滞,带着一丝嘲讽道:“没人来找我呀!”
庄旭描补道:“大概看你练兵忙,不想打扰。”
薛豪倒是卖过好,但你俩指定合不来。
范成明戳破幻想,“你也不想想,你在外头人心里是个什么形象!”
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练兵都是夸赞的。
段晓棠眼角抽了抽,夹杂一丝无奈,“我的形象不都是被你们拖累的么。”
范成明:“别说的自己好像多无辜,我可从没让手下人扮过女装。”
庄旭一手抓一个,把两人按在位置上,“别斗嘴,说正经事。”
一个扮女装,一个下蒙汗药,大哥不说二哥,都是冤孽。
段晓棠:“非得进人?”
范成明觉得现在的格局非常合理,段晓棠练兵统兵,庄旭管后勤,自己应付官面上的差事。他们三个合作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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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不得不道出现实,“我们出征时,六品长史带两个将官指挥一千人说的过去。”
“后来范二阵前拜将,不得已而为之,战时规矩不必那么严明。但现在回营,满打满算只有三个将官,说不过去。”
尹金明等人亦是将官,可惜官品太小,在右武卫毫无根基。
三个人统领三千南衙正规军,不合规矩。
范成明:“如果真要进人,你想要什么样的?”
他们先出手,还有一定的主动权。
不然等南衙或者营中调令一到,还不知道什么脏的臭的一起来呢。
段晓棠:“之前和宁将军合作挺愉快的。”
范成明稳住自己快要崩坏的表情道:“死了这条心吧,他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走,要么他升官。”他和宁岩平级,一山不容二虎。
为表心意,范成明甚至在椅子上重重地摩擦一下,以示绝不离开左厢军的心意。
段晓棠深知,哪怕之前和宁岩相处愉快,不代表宁岩做上司,会比在范成明手下自在。
庄旭琢磨一番宁岩在关中的表现,“有本事有经验,但不多话不多事,对不对?”
不待段晓棠开口,范成明先发声,“对,就是这样的。”
段晓棠一噎,谁不想要这样的下属,干得多拿得少,毕业三年,十年工作经验。
庄旭默然,宁岩未必不想“多事”,但当时不是被吴越“无情镇压”了么,后来见识过段晓棠的本事,只能偃旗息鼓。
话音一落,三人齐齐沉默。这样的好下属好同事上哪找去。
段晓棠缓了一会,才问道:“营中有这样的人么?”她人面没有范成明和庄旭熟。
庄旭摇头,“应该没有。”
有本事的人都是有脾气的,上哪找那么好拿捏的面团。
段晓棠叹口气,“营里没有,不然左右十二卫海选一圈?”
范成明:“我劝你,还是先在右武卫里挑挑拣拣吧。”
段晓棠明白范成明的意思,为了让吴越安全“入驻”,借着换防的机会,吴岭把右武卫上上下下梳理过一遍。
别管现在营中将官性情本事如何,立场是绝没有问题的。
再次是右六卫,最后才是左六卫。
段晓棠刚入营的时候,什么都不了解,只把南衙当皇家禁军。
经过白秀然科普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皇朝初立,调遣大批军中精英拱卫皇城,于是有了南衙。
皇室势力最大,右六卫和宫中四卫是他们的人马。而左卫是其他世家门阀、从龙之臣的兵马。
吴姓为皇室,并非天命所归,纯属他家实力最强。
南衙十六卫彼此制衡又合作。
直到吴岭入南衙,从他封号是二字的“河间”就知道,旁支宗室出身,初封郡王。
经过三十余年两代人的拉拢分化掺沙子,如今南衙明面上成为一体,皇帝晚上才敢安心睡觉。
别看范成达如今在左武卫,实际范家两代人都是在右屯卫效力。
范成达在右屯卫做到从三品的云麾将军,而后空降左武卫任大将军。
如梁景春等人,就是他带过去的右卫子弟。不过两年时间,便将左武卫经营得犹如铁桶一般。
这么多年来,吴岭向左卫输送过不少“人才”,范成达是干得最漂亮的一个。
某一次范成明漏了口风,当年吴岭的长子,吴越的长兄落脚左卫,后来在战场上牺牲了。
也不知吴岭是不是忌讳左卫的风水,再往后河间王府的公子出来历练,全部安排在右卫,一卫一个,吴越分到最后一个右武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有时候不理解,明明都是国家军队,内部派系山头如云,甚至陷入不良竞争,着眼的只有军头和背后主家的利益。
只看关中剿灭的四个私兵窝点,就知道这些高门大户,理想抱负不一般。
但要让段晓棠去赌一把人品,她是不敢的。
跟错人的代价,隔壁李家就是实例。
甚至李家都不算太惨,爵位在,还能出仕做小官,李君璞弟弟的官位都比杜乔高。
可怜的杜乔,总被拿来做对比,大概是史上最没有牌面的科举状元。
李君璞是另一种“凄惨”,并非饥寒交迫衣食无着,而是他本人的出身际遇、能力志向和现实的反差。
段晓棠灵机一动,“能不能把你们朋友找过来?”
庄旭疑惑,“哪个朋友?”
段晓棠咧嘴道:“之前太平坊那几个!”
找不到像宁岩一样有本事但事不多的,可以找几个像范成明一样乐意当吉祥物,过来填坑。段晓棠可以接受他们挂职吃空饷。
要不是打不过段晓棠,范成明非得一拳揍过去,“出的什么馊主意!”
好不容易凭借拜将的功劳,洗清一点废物的名声。再把人聚在一起,生怕别人想不起来“太平坊六罴”的辉煌战绩么。
庄旭:“他们在各卫发展都不错,应该不愿意过来。”
段晓棠挠头,“没有其他合适的朋友么?”
庄旭直言:“不是每个人都像范二这么舍得的。”
范成明无意再打太极,“现实点,到底要个什么样的?”
段晓棠“痛定思痛”,“能承担部分前锋职能。”
庄旭沉思片刻,和在关中时宁岩的角色定位相同。如此一来,后线自己可以帮忙压住,段晓棠可以退回来居中指挥。
她要的是一个勇将。
范成明:“还有呢?”
段晓棠:“守我们的规矩,人品道德方面过得去!”
左厢军对将官最大的规矩是什么,是缴获都归公。对某些想发战争财的人,摆明写着“勿入此门”。
至于在段晓棠眼中过得去的人品,于时人而言,大概和圣人肩并肩。
范成明:“他的官品,有考虑过么?”
范成明、段晓棠、庄旭三人官职高低分布,每两人中间,都有巨大的空当。
庄旭退居二线,暂且不用考虑。关键是引进的这个人,官职与段晓棠相比是高是低。
高品的将官,无疑经验更丰富,但也许会压制段晓棠的想法。
而低品的将官,本事不提,至少不会对段晓棠的权威造成影响。他挡的是尹金明刘耿文等人的升迁路。
段晓棠深思熟虑,“比我低。”她要她的想法贯穿上下。
现在轮到庄旭思考,他在左厢军是要当老三还是当老四了,总不会到最后,一群生瓜蛋子出征吧。
三人闷头商量一通,他们先统一想法,再和吴越沟通。
下午晚些时候,吴越回到大营,少见的穿了一件高调华丽的衣裳。
深宝石蓝的丝绸长袍,表面绣有精细的花纹。袍摆随风飘动,像是波光粼粼的湖面。
范成明打趣道:“七郎,你从宫里还是牛大将军府上回来?”
吴越随意坐下,斜靠在扶手上,半点没有心疼精贵衣裳的想法。
面上没有半点喜气,平静说道:“御花园的梅花开了,皇后宴请在长安的宗女赏花,找了我们几个宗室子弟过去凑趣。”
宗女,即为宗室之女。吴越用“宗女”一笔带过,即代表她们出身远支,身上或许连个郡主县主的封号都没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皇后特意宴请一群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宗女,无非两种可能,指婚亦或是和亲。
特意把吴越这群宗室男丁找去,混淆视听,只剩一种结果。
段晓棠冷淡道:“同哪里和亲?”
平时说牝鸡司晨,妇人不得干政。这时候就说公主受万民供奉,金枝玉叶,自该承担责任。
不说别的,正牌子公主和亲王封地、俸禄、权力一样么。
真要论权利和义务对等,合该让皇子,再次也得是宗室子弟去和亲呀。
不肯远赴外域和亲,也可以把人娶回来做正妃。这也不行,因为混淆血统,未来嫡子有一半外族血统,意味着他的父亲与自家爵位无缘。
朝廷也不可能愿意册封有一半外族血统的宗室子弟。
既然如此尴尬,不如把自家的女性送出去,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吴越避开范成明生辰的理由,就是去宫里给小公主过生日。
称呼小公主并非年纪小,而是未受正式册封。照长安早婚的传统,七拼八凑也够出嫁的年纪。
呵呵,结果找到宗女头上。
吴越没想到段晓棠如此敏锐,“突厥。”
段晓棠低头,眼睫留下一片阴影,“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一竿子把屋里几人打落尘埃。
吴越深吸一口气,提醒道:“这话你不要去外头说,徒招非议。”
他何尝乐意和亲,可他只是一个陪客一个看客。“朝廷无法两线出征,欲东征高句丽必先稳定突厥。”
一个女人加上一笔丰厚的嫁妆,与国家的稳定、将士的性命相比,无足轻重。
段晓棠当然清楚,以大吴的国力,无法两线作战。原以为稳定北方边境是让边军加强戒备,结果想出这么一个大聪明主意。
吴越大约也觉得不大光彩,抹一把脸道:“这都是命!”
等两人离开,范成明没有特别的感觉,故而显得有些茫然,“庄三,他俩为何都感觉不大高兴?”
和亲之事历朝历代都不鲜见,本朝亦有好几桩。
庄旭摇头,“不大清楚。”
他两自幼受的教导就是,听命令,出征作战搏得富贵荣华,至于其他的,自觉脑子和心机不够,放弃思考。
范成明:“刚刚段二说的,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什么意思?”
庄旭:“字面意思是女子和亲,就没有将军的用武之地。”不是句好话。
说讽刺都是轻的,感觉是直接开骂,所以吴越才让不要去外头说。
范成明:“我们不能打仗了。”军功从哪来
段晓棠今天回家偏晚,祝明月看她情绪不高,问道:“遇见什么事?”
段晓棠半躺在炕上的靠枕上,手枕在脑后,眼睛望着天花板,“朝廷想册封宗女为公主,和亲突厥。”
祝明月的心肠远比段晓棠硬些,“吴七都没办法的事,你何必徒增困扰。”
段晓棠在右武卫,环境封闭。范成明和庄旭两个人连仗都打不明白,怎么可能有心思去探听宫廷消息。
一个“想”字,可见消息来源的隐秘,只可能是吴越。
祝明月另外提醒林婉婉等人,“你们近来低调些。”
林婉婉不解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和亲是皇家事,她们平民百姓,顶多算小官眷。
祝明月无奈点了点她的额头,“公主和亲,陪嫁的除了财物还有人口。工匠,奴婢,说不定还有媵妾。”是时候把之前作假的几份婚书拿出来晒一晒了。
林婉婉倒吸一口凉气,“嘶,惹不起,惹不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戚兰娘好奇,“只要公主和亲,突厥就能安定么?”
祝明月冷笑一声,“公主恰恰是和亲中最不重要的东西。”
赵璎珞嘴角抽抽,“东西?”
祝明月:“重要的是她带过去的黄金贵物人口书籍……和亲公主只是一个名头。”
赵璎珞:“为何还要公主和亲?”抬头想一想,也知道中原贵女,在草原上过不惯。
祝明月直言,“因为直接称臣纳贡名头不好听。和亲之后我们是亲家,给的是陪嫁!”
面子里子都有了。
戚兰娘头一次听到这么新鲜的说法,光鲜的和亲,本质竟是贿赂。
戚兰娘:“如果公主的后代继承王位,会不会好一点?”
祝明月:“傻兰娘,你看史书上,有几个和亲公主生育后代继承王位的。”
仅在中原之地迁移都有水土不服的顾虑,何况千万里之遥,风俗习惯迥异,医疗落后的草原。
何况中原顾忌孩子的血统,草原就不在意么。
生于胡地从胡俗,那孩子真的会认可自己的另一半血统?
赵璎珞总结,“所以,公主只是一个名头。”
祝明月点头,“真公主,宗室女、甚至宫女册封都没关系,王昭君就是宫女。只要陪嫁到位,一切都好说。”
不过几日,朝中便有明旨发下,册封一位宗室女为千金公主,入宫陪伴皇后。
随之而来,还有给她父母的大笔赏赐。
至此和亲之事心照不宣。
白秀然熬着性子,装贤惠新妇,终于盼到徐家父母回任地,还不能在徐昭然面前表现得太高兴。
休沐日徐昭然也要进宫应职,白秀然独自来小院“逍遥”。
这会正夹着一块羊肉,往铜锅里烫。
摇头晃脑道:“我能怎么办,又不能回家,只能来你这儿消遣。”潜意识里,她的家还是白家。
段晓棠:“随便来,随便吃。”
林婉婉想吃涮羊肉,段晓棠还是不喜羊肉味,只帮着调料,切肉的活计都是陈娘子做的,偶尔夹一两块尝尝味道,倒没以前那么排斥。
说来说去,就说到和亲公主。
白秀然叹息道:“她的名字好似叫含生,知书识礼,能作诗文。”余下的不清楚,她们交往不多。
含生是个好名字,可惜姓氏“吴”。
段晓棠:“什么时候走?”
白秀然有些小道消息,“明年初吧,”转头问段晓棠,“不喜和亲事?”
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段晓棠没必要遮掩,“谁会喜欢!”
万民安康和国家大义,都不过是贴一层金罢了。
林婉婉叹息道:“希望这是最后一位和亲公主。”
公主好歹还有名分和赏赐,随她入草原的工匠奴婢,连个名字都留不下,往后的性命前程听天由命。
白秀然:“中原强盛,和不和亲都可以,但若中原势弱,和亲少不了。”
林婉婉缓缓用筷子搅着碗里的芝麻酱,“没有其他办法么?”
段晓棠点头道:“有啊,公主和亲,三万铁骑送嫁,附带全套文武班底。以驸马的地盘,作为公主的封地。”
这是她唯一可以接受的和亲方式。
白秀然笑道:“这哪是和亲,分明是分封皇女,去往外域建藩。”为国开疆拓土。
段晓棠不以为忤,“秀儿,你就说这想法是不是很妙?”
三人每次叫秀儿的时候,都饱含调侃之意。
白秀然佩服道:“妙极了。”
如此一来,中原的和亲公主,天下四夷不是谁都要得起的。
可惜此时的大吴,拿不出三万铁骑做陪嫁。
千金公主吴含生往后的命运,恰如浮萍漂泊不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挑着一个风和但日不丽的日子,装好香肠腊肉,让孟二良赶车送自己去后丘村。
赵大夫爷孙俩返乡日久,和亲人团聚一场,偶尔为周遭乡邻诊治。
他家的土地早赁给村人耕种,爷孙俩闲来无事,常上山采药,既是教导赵金业药学知识,也是补贴家用。
林婉婉到村里,还真不知道赵大夫家在哪儿,只能跑到上回赵大夫堂亲家询问。
好在堂亲还记得林婉婉,说道:“他们爷俩刚上山,林大夫你稍坐,我去给你喊回来。”
赵大夫刚上山被堂亲一嗓子叫回来,以为是哪家出了急症。下山汇合后才知道林婉婉来了。
见面第一句,“林娘子怎么来啦?”就算有些香火情,也多是人走茶凉,没想到会来探望自己。
林婉婉笑道:“想你和金业,顺道来看看。”将礼物奉上,“家里熏制的香肠腊肉,算提前准备的年礼,你们尝一尝。”
林婉婉将礼数做足,赵大夫也不计较她只一个车夫陪同,就跑出城的事。“随我家去。”
三人一路上,相互说些医学问题。赵大夫胜在经验丰富,林婉婉见识广博,各有所长。赵金业只能安安静静当个会点头的壁花,表示自己学到了,明白了,学会了。
通过只鳞片爪的观察,也知道赵大夫退休后的生活,着实不错。
有钱又有闲,神仙日子!
林婉婉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明来意:“赵大夫,今儿来找你,除了探望,还有一事想请你帮忙参详一二。”
赵大夫拧眉,“参详?”难道林婉婉遇到疑难病人。
林婉婉:“之前不是同你提过,药材人工种植。我现在有地了,打算入春后开种,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赵大夫生怕林婉婉急于求成,走了弯路,“地哪来的?”
林婉婉并非长安本地人,周边土地紧张,向来是有价无市。
林婉婉:“晓棠在南衙做事,出征有功,王爷赏了她一块地,附带两座山。”
赵大夫暗道,林婉婉什么富贵命,要医馆有医馆,要山就有山。
赵大夫稳定心绪,“打算种植哪些药材?”
林婉婉直言:“我去看过两座山的情况,药材种类和数量,都不如你村里山上多。除了田间地头长着的,多是一些甘草、连翘、山茱萸。”不怎么值钱的药材。
“第一批开种,最好还是种些适应当地气候条件的。只是心里没个成算。”
赵大夫老成持重,很怀疑林婉婉在野地里认药的水平,毕竟现学的。
照理来说,只要周边山上能长出来的药材,都是能种的。
但要考虑种植的难易度,市场的接受度,以及是否适合入药……
况且林婉婉非中医出身,对生药材一知半解,遑论药材种植。
如今不过手头有点闲钱,担得起风险罢了。
赵大夫见林婉婉打定主意要做这吃力未必讨好的事。捋了捋胡子,问道:“你家地在哪?”
林婉婉:“永安渠边上。”
赵大夫捋胡子的手顿了顿,他原以为段晓棠受赏的田庄,大约在离长安一二日路程的地方,没想到这么近。
看来立的功劳不小啊!
赵大夫:“老夫随你去看看。”
林婉婉爽快答应,“成。”生怕赵大夫下一秒反悔。“车就在外头。”
赵大夫不想麻烦林婉婉,吩咐孙子,“金业,去套车。”
半刻钟后,孟二良驾马车在前头领路,林婉婉坐上赵大夫家的驴车,一路喋喋不休,“我倒想种个百草园出来,但不是条件不允许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大夫对林婉婉“宏图大志”叹为观止,“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林婉婉点头,“知道,想想而已。我现在都不敢和药材商提,要哪些苗。”
一座药材铺对接许多采药人,由他们去找需要的药苗更容易。。
赵大夫:“收集苗种亦是难题。”药材商、采药人、甚至周边的乡民都可以提供,但不稳定。
“朱谢二位大夫,你问过么?”
林婉婉:“还没提,他们在医馆坐堂,哪能跟你一般自在。”
打工人和退休的老板,自由度绝不一样。
赵大夫自嘲,朱谢两位大夫坐诊的是长安有名有姓的大医馆,哪像他只在街坊四邻中有些名声。
回春堂、康乐堂的门槛,他以前也是够不到的。
后丘村和王才里在长安城的不同方向,在城外绕行小半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到。
赵大夫看着眼前奔涌的永安渠,迟疑道:“这就是你家新得的田庄?”
原以为说的在“永安渠旁边”,少说往里走几里地,结果真靠着渠道边开的庄子。
手笔不是一般的大,段晓棠立的功劳不可能小。
赵大夫:“段郎君之前出征何处?”
林婉婉:“关中啊,关中剿匪。”
赵金业惊讶道:“用蒙汗药的范二将军领兵的关中剿匪?”
医家出身,关注点就是不一样。
林婉婉点头,“对,听说范将军当时差点买到假药,功亏一篑。”
赵金业:“蒙汗药还有假的?”
林婉婉嘿笑一声,“这种药最容易买到假货,好不好。”
毕竟性质不明,用途晦暗。一般人真不会像范成明理直气壮地说,你的药效不好。遮掩还来不及呢。
幸好范成明运气过硬,药效有好坏,好歹见效了。
时近中午,林婉婉让彭十二多准备几人的饭食,他们吃完饭后再上山。
林婉婉先将人带到地头上,“照目前的功能划分,这一片是菜地。”也是离王才里最远的地方,只要控制得当,不会有外头人发现其中关窍。
“如果有需要在平地上种植的药材,也可以在旁边开辟一块药田。”
赵大夫的关注点在其他地方,“这么一大块菜地,你家里吃的完么?”
林婉婉:“是我们家乡的作物,有些给作坊供应。”
作为五谷豆坊的老客户,赵氏爷孙俩对它的产品可谓如数家珍。光豆子做的食材就有十几样,这么一看,一个田庄,全种豆子都不够。
赵大夫:“若种植药材,初试的话,还是尽量模拟它本身生长的环境。”种山上为好。
林婉婉:“想着田间地头,种点金银花薄荷之类不费事。”
赵大夫不同意道:“边角地种就行,哪能用好地来种。”
林婉婉:“这个以后慢慢说,我们先回去吃饭。”
吃饭时碰上周木匠带着几个人,看来都是同行。
林婉婉问道:“周师傅,怎么样?”
周木匠:“有点搞头。”
林婉婉点头应道:“你若看准了,去找我表姐支钱。”工程量大,工匠们贴不起。
周木匠:“行。”
赵金业看他们带的家伙什,典型的木匠,待两帮人错开后,小声问道:“林娘子,庄子上打家具,需要这么多木匠么?”
林婉婉:“不是打家具,”手遥遥指向河岸方向,“他们是建水车水磨的。”
当然,等房子建起来,附带着也要做些家具。
饭后一行人上山,赵大夫看着山上的景色,药材的确不如老家山林丰富。
林婉婉:“祝总的意思,是将一些杂树砍掉,留出空间来种植果木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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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我也是这样想的,实在不行,可以考虑在林下种药。”
赵大夫:“林下倒与大部分药材生长环境相似。”
林婉婉:“可惜大部分药材与生长地域紧密相连,人工种植也不能夺其天时地利。”
比如六诏的三七,东北的人参……想种不能种,才最寂寞。
富贵发财都是后话,关键这是救命的浮屠。
从山上下来,林婉婉颓然道:“想弄一个百草园,但赵大夫你也看到了,这么大个庄子,要给祝总留出工坊空间,给晓棠留出菜地,剩给我的地方不多了。”
赵大夫斜睨道:“说什么怪话!”常人想有这样的运气还没有呢。
沉思片刻,“既要种药,起步先挑些简单的。”要容易种,也要能有一些收益。
林婉婉不缺钱,但也不能天长日久的拿钱打水漂玩。
关键现在没人知道,人工种植出来的药材药效如何。
林婉婉当初也说过,她家乡种出来的人参,可以直接泡水喝。
大补救命的人参拿来泡水喝,不说暴殄天物,也不怕虚不受补反催性命,可见药效微弱。
林婉婉两手一摊,“可我不知道哪些简单呀!”
金银花、薄荷倒是简单,但若田庄上真种了,估计能把长安相关的市场价格打下来。
赵大夫倒真怕林婉婉脑袋一拍,说干就干。“容老夫回去想两三日,到时去济生堂找你说说。”
林婉婉转愁为笑,“麻烦你嘞!”
林婉婉这边取得部分进展,祝明月的情况却很不好。
随着段晓棠地位水涨船高,不得不参与进更多的社交活动。
有事无事人家给下个帖子,洗三、满月、周岁、及笄、成亲、寿辰、去世……这还是正经事的,还有赏花、游园、打马球……不一而足。
祝明月算了一通,真要一个个参加,一个月三十天转个不停。
关键大家大户,人口众多,今天是大房,明天轮到二房……
段晓棠没有娶妻,她也不敢娶妻。家里的人情往来只有祝明月和林婉婉出面。
林婉婉挑挑拣拣,有好吃的好玩的就去,余下摆出一副,身为大夫,要尽职尽责的“嘴脸”,往济生堂一缩,又是愉快看诊的一天。
祝明月清楚“夫人外交”必不可少,至少消息来源丰富。
市井和官方消息一综合,长安城大部分情况都在掌握之中。
各种宴会走一圈,不说其他,右武卫各个将官的身家背景,祝明月比段晓棠还清楚。
有些宴会要亲自去,有些礼到人不到。
段晓棠默默算了一通账,咂舌道:“人情往来有点重。”
林婉婉点火煽风,“只有往没有来。”
她们几个唯一可能沾边的就是寿辰,不说长安有没有女子生日大办的风俗,她们本身也不愿意大办。
段晓棠:“我怀疑那些做孤臣的,就是不想搞人情往来。”
照这样的搞法,段晓棠的俸禄大部分都要贴进去,何谈养家。
别人家还能一出一进,她只有出的份。
幸好还有赏赐和家里产业贴补。
林婉婉:“难,难,难。”
今天是杜松妻子的寿宴,祝明月非得走一趟。
所有的圈子都是这样,只要混进去,余下的各凭本事。
右武卫将官的家眷,祝明月大多认得脸熟。
梁林芳和宁婵牵着手过来,问道:“祝姐姐,林姐姐人呢?”
祝明月柔声说道:“出城去了,找她有事么?”
宁婵歪着头道:“想找林姐姐玩。”
祝明月笑道:“你们改日去家里找她玩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宁婵应道:“好。”
右武卫都在传,段晓棠面上看着与常人无异,但性情古怪,不喜人登门拜访。
范成明有次开玩笑,吴越以前上门,直接被堵在门外头,反观徐昭然,连段晓棠家里的狗都认识。
范成明吐槽的重点是,发财的名字,和徐昭然的熟悉程度,
结果听众只关注前半部分,反思一下,快一年时间,段晓棠家中从未开过任何宴会。
她也不曾主动邀请过任何同僚去家里,连人缘好的庄旭上门,要么为公事,要么为探病,还被一句话打发了。
所以宁婵和梁林芳两人,也不敢真上门去找林婉婉玩。
风声总会传到祝明月耳朵里,解释的倒也周全,“家里地方小,腾挪不开,怕慢待客人。”
至于吴越被堵在门外头的事,祝明月直言没听说过。
吴越会站出来承认,他跟踪祝明月上门,被段晓棠不留情面地挡回去么,不可能的。
那只能是范成明满嘴跑马车,记差了。
宴会过后,祝明月与人结伴而行。
俞丽华率先致歉,“二郎嘴上没把门的,我回去说说他。”
祝明月:“不碍事,玩笑而已。”段晓棠不为好人缘,怕的是麻烦。
范成明的话,正好挡了一些别有用心者。
两人同乘坐一辆马车,忽然停住。
俞丽华示意婢女出去看看情况。
半晌后婢女打开车门进来,回道:“夫人,前头有罪官被抓入狱,且拦着路呢。”
俞丽华不曾想遇上这等晦气事,急问道:“所犯何罪?”
婢女答道:“据说是太常寺属下太乐署官员,以权谋私,擅请旁人观看黄狮子舞,犯了忌讳。皇上龙颜大怒,相关官员被追责,连观看者也不能幸免。”
照律令,黄狮子舞高贵无比,只有皇帝和皇帝的客人才有资格欣赏,其他人看叫僭越。
近来千金公主受封,宫中宴饮不断,太乐署演练黄狮子舞。没想到一时不察,犯了疏漏。
白湛的舅舅有的头疼了。
祝明月掀开车窗看外头的景象,太常寺同南衙不相关,她和俞丽华自然能轻松看热闹。
不曾想旁边一辆马车的车窗前后打开。
长安城可真小,兜兜转转又碰上。
祝明月小声问候:“四娘子。”连姓氏都不曾提及,对面马车里还有一个影影绰绰的男人,似乎是陈镇。
谢四娘今日,不复上次在寺庙中相见的阴郁之色,竟有雨过天晴之感。
谢四娘亦有些诧异,前后思量,才知两方是巧合。“祝娘子。”
祝明月不好直言,“是他么?”
谢四娘微微点头,“是他。”
祝明月未曾想到谢四娘能做到这一步,佩服道:“恭喜四娘子。”
谢四娘:“亦要多谢祝娘子当初传信之恩。”
以皇帝的敏感神经,绝不容许旁人挑战他的权威。卷入此事,绝无翻身之机。
虽然祝明月对一种舞蹈即代表皇帝脸面的说法,嗤之以鼻。但入乡随俗,谢四娘夫妇,是真挑着七寸打。
祝明月不知道这个计策,是由谢四娘还是陈镇主导,如果是谢四娘,那不得不佩服她。
寻常女子若要报复一个男人,最常见的做法是等他失去后才知道后悔。
当事人换做五娘,便是渣男前夫,知道妻子生前深爱于他,甚至是怀着他们苦等不来的孩子死去。
在妻子坟前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然后,拥功名富贵,享无边孤单。子孙满堂,寿终正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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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一段才子佳人的戏文,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依渣男前夫的秉性,能做出抛弃妻子独自逃走的事,事后不曾报案,也不曾派人营救。坐视妻子或死或在山寨中受苦的事实。
为了掩盖这等卑劣之事,立刻捏造失足坠崖的谎言,马不停蹄地往四处报丧信。
甚至还敢在谢四娘夫妇返京后,没有半点愧疚地上门拜访。要知道谢家姐妹双生,用的同一张脸。
祝明月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理素质。
哪怕谢四娘动情动理动权势,将人揪到五娘灵前。
迫于形势,渣男前夫或许会说些后悔的话语,同时推卸自己的责任。
他的眼泪,只会脏了五娘和梅香轮回的路。
没想到谢四娘摆脱窠臼,一个男人不在意妻小,那他在乎什么,名声官位,总得有一样。
真正的报复,是打在他的痛处,而非自以为是的感动。
谢四娘刚知道五娘死亡真相的时候,生吃周绍坤的心都有了。
毒杀、买通死士劫杀……办法想了一堆,却无法实施。
因为她身后还有一大家子,而且周绍坤只是坐视妻子陷落险境而不救,是为不义,而非害人性命。哪怕五娘最后的结局与他脱不了关系,击鼓鸣冤也判不了死刑。
谢四娘不想去深究,周绍坤与五娘青梅竹马,年少结发,是何缘故让他下此狠心。
多年无子生出嫌隙,或者长安锦绣近在眼前,想另攀高枝……这些都不重要。
她只要他付出代价。
最开始,谢四娘想过向老家求援,请娘家主持公道。
但她亦是主持中馈多年的宗妇,何尝不知,两姓联姻,利益为重。
五娘已经死了,而且死的不光彩,活人更重要。周家势不如谢家,也是一重助力,平白撕破脸没有好处。
他们能给五娘的补偿是什么,无非让周绍坤将五娘移入祖坟,在灵前痛哭一回,顶多往后另娶新人,过继一个孩子到五娘名下,保证香火祭祀不断。
最多最多,也就这样了。
谢四娘将心比心,这样的处置对五娘不公。
五娘在地下,也不会想要这样的公道。
谢四娘痛定思痛,不能立时要了周绍坤的性命,但一定要毁了他最看重的东西。
周绍坤善琴,当初亦是以琴弦挑动五娘心弦,谢家方才许嫁。
入长安后在太乐署任职,周绍坤并不满足于清闲部门,他更想去实权的衙门。
为此想以婚姻为交换,搭上长安一二高门,借力跳出太乐署。
两家本是姻亲,谢四娘使人收买周绍坤的随从,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哪怕周绍坤发现,亦无从畏惧,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谢四娘想维系两家姻亲关系,想知道新人出自谁家,是何秉性,往后能否过继子嗣到五娘膝下,以免她泉下孤单……说到底,是一个姐姐拳拳爱妹之心。
周绍坤平日言行并不检点,疏漏颇多,谢四娘整理一番,觉得哪里都是筛子。
孰料陈镇看过后,称照官场旧例,顶多落个申饬,延迟一二年升迁。
谢四娘等啊等,终于等到一条看起来无足轻重的消息。
周绍坤带人在太乐署排练场地里,大摇大摆看黄狮子舞。
身为官眷的敏感性,让谢四娘意识到,机会来了。
夫妻两一通商量,立刻找到特意结交的御史处,悄悄地将事情捅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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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皇权,仕途断绝,周家亲族只得放弃这颗弃子。
往后他要么生不如死,要么真的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样的结果,五娘会满意么?
官军做事利落,犯官押走,人群很快散去,两辆马车分道扬镳。
马车重新启程,俞丽华亦想通其中关节,联系上回寺庙中所见所闻。
谢四娘已经为妹妹报了仇,刚才的犯官说不得与谢四娘的妹夫有关系,甚至就是本人。
太乐署、黄狮子舞、僭越之罪……谢四娘可真是个狠角色。
祝明月轻声道:“范夫人,能当没见过四娘子么?”
谢四娘夫妇能下的了狠手,做事应该足够小心,但祝明月也怕露出马脚,招来太常寺一干被连累的官员怨愤,可就不妙了。
俞丽华知意,“我何时见过她!”
若受了委屈,能有姐妹这般为自己出头,死也瞑目。
人心呐,都是肉长的。
俞丽华只好奇,在这件事中祝明月是何角色。
好奇,不,八卦才是人的本性。
打定主意,回去后把祝明月和谢四娘摘出来,好好打听一番黄狮子案的原委。
祝明月一身疲累的回家,见段晓棠满身酒气倒在正屋炕上,推推她,“在哪喝这么多酒?”
段晓棠睁开眼,眼神清明,“我没喝,沾的范二的。”
祝明月:“你俩喝酒?”
段晓棠摇头,“范二把右御卫的蒋乔约出来喝酒,这人擅长登城作战。范二主力陪酒,我在旁边听他俩唠嗑。”纯属被熏的头晕。
祝明月:“唠出点什么没。”
段晓棠:“有点东西。”
祝明月拍拍段晓棠肩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谢四娘把人搞到下狱了!”
段晓棠立刻坐起身来,“真的?怎么搞的?”
祝明月将黄狮子案简略说了一通,“我不知道是她抓住机会,还是特意下的套?”
段晓棠:“本身是太乐署的官员,不可能不知道红线,估计就是侥幸心理。”这还真是本地人才知道的忌讳。
段晓棠捂住额头,“以前看的舞狮是什么颜色来着?”
祝明月:“什么颜色都有,”不只舞狮还有舞龙呢,“反正你以后见着黄狮子,躲远点。”
段晓棠:“知道了!”
复又问道:“那渣男会是什么结果。”
祝明月语气坚定道:“不死也要扒层皮,官途尽毁,前程无望。”
范成明将梁景春等人带到校场边上,“你们慢慢看。”
梁景春立马拽住他胳膊,问道:“你去哪儿?”
范成明将胳膊抽出来,“回营房补觉。”昨儿酒喝多了。
靳武:“你把我们撂这儿,待会右武卫的将官过来看见,怎么交待!”
词没对好,誓把偷师的道具留下。
范成明无奈,“行,行,陪你们看。”指着场中几片地方,附带讲解,“那边三营演练的是长蛇阵,这你们都认识吧?”
陈良为不屑道:“谁不认识长蛇阵!”
范成明暗道,那你一定没见过断头的长蛇阵,段晓棠曾想复刻出杨章的“毒蛇藏信”,但她一没有完整的阵图,二没有重骑,只能作罢。
梁景春指着另一处问道:“那是什么?”所有人站在马旁边,反复将马具拆卸组装。
范成明解释道:“装马具。”
梁景春惊讶道:“这还用特意训练?”
范成明指着段晓棠身后的青铜滴漏,“滴漏看见了么?”
梁景春等人翻一个白眼,那么显眼一东西,谁能看不见。
这玩意留给他们的心理阴影,仅次于太平坊外,白秀然怀里抱的瓷瓶。
范成明:“所有人的马具必须在九十息内佩戴完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梁景春没料到训练精细到如此地步,“要完不成呢?”
范成明指着一部分出列的人,“抱着马鞍,绕校场跑三圈。”
幸好恒荣祥鞋子做的够快,不然真不够费。
靳武感慨道:“难怪外头都在传,狗路过右武卫校场,都得被拉来跑几圈。”
陈良为直接翻一个白眼,“会不会说话!”他们现在站的就是校场边上。
当初吴岭拿他们几个做试验,差点没在校场上跑吐了。
梁景春出列抱着马鞍跑的人少说有六成,“装马具之后呢?”
范成明:“摔马,在全速奔跑的马背上摔下,确保不受伤。”
靳武四处张望,“在哪儿?”
范成明:“还没练呢。”
段晓棠重新梳理一遍骑兵的训练教程,如今一营进度最快,尚且只是开了一个头。
范成明和庄旭不参与军士的日常训练,但段晓棠要求他俩,所有项目至少做到及格。
放的狠话都和祝明月如出一辙,“万一哪天我们撤退,你俩落在最后,怎么办?”
逃命的时候谁管你是将军还是校尉。
梁景春迟疑道:“练这些有用么?”
范成明照本宣科,“段二说,练出肌肉记忆,形成条件反射。一旦受到指令,可以快速反应。”
几个专有名词并非大吴流行词汇,但从字面意思上可以理解。
比如范成达发火,范成明小时候只会傻站在原地,等挨完揍放声大哭。现在拔脚就跑,保管让范成达追不上他。
这就是肌肉记忆,条件反射。
范成明看着抱马鞍跑圈的一群小麦色面孔,除了足量的伙食外,鞋子也是一大消耗。
左武卫那点小金库,够花么?
段晓棠站在场中,见范成明带着几个人过来,远远看着,像是梁景春等人。
只默默训练,并没有过去打招呼。
低头在本子上记下刚才的结果,对过关者命令道:“进行牵马训练。”
通过相应的动作要领,向下抖着拉,缰绳牵引马朝想要的方向行走,以达到人马合一的境界。
与摔马相比,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项目。
靳武左顾右盼,“庄三人呢?”
范成明:“去营外办事了。”
准确地说,他们关中剿匪的战利品处置一空,终于到归账的时候。
腰包一下子就鼓起来了,哎呦,腰缠不知多少万贯。
临到饭点,范成明特意把人带去火头营走一遭。
周水生在锅里添上半瓢水,将切成小丁的肥肉倒进去。
等水烧干,熬出的猪油带着一股子油腻的清香。
周水生小心将一半猪油装进瓦罐里存着,再将切好的瘦肉丁倒下去翻炒。
切得小块,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到肉。
这年头,肥肉比瘦肉贵。
范成明往锅里瞅了瞅,问道:“今儿中午吃什么?”
周水生一边翻炒,一边瞅着空档答道:“回将军,主食是杂粮饭,配白菜炖肉、萝卜炖肉和豆腐炖肉。”
不是说军士中午真能吃上三个菜,一个营一个菜,轮换着来。
打饭也不是一个个来,一千人得排到什么时候。
一个伙拿两个盆来,一个打饭一个打菜,装回去吃。
中午吃荤,晚上就得吃素了。
范成明点点头,“还行。”眼睛瞄到角落里,“怎么多了一个烤炉?”
周水生:“校尉让搭的。”
范成明听完不以为意道:“随她去。”总不会想在营里烤鸭子吧。
一行人离开,走得远了。梁景春一把勾住范成明脖子,“范二,老实交代。左厢军一天的饮食份例是多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他天天和猪肝鸭肝打交道,刚才那一锅肉丁下去的分量,比范成明都清楚。
范成明默默地在胸前比了一个“二”。
梁景春立马把他甩开,“吃这么多?”
范成明转头望向校场,“照段二的练法,不这么吃,人身体得亏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说几万人,几千人这么个吃法,也得把大营啃掉大半。
梁景春继续问道:“你们哪来那么多粮食?”
左厢军的分配原则,外人并不知晓。将官们分毫不取,并未透露出去,也就他们的家人清楚。
范成明糊涂道:“之前不是有些缴获么。”反正他哥心里有数。
如今左厢军的伙食,军中份例是一半,吴岭冲吴越的面子上,从南衙小金库里拨了一部分。
看在这一条上,范成明忍了吴越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
余下他们出的,没有想象中多。
自家人知自家事,左武卫看着兵强马壮,实际家底并不厚实。梁景春犹不放弃,“有没有其他法子。”
范成明斜睨一眼,“你以为我没问过。”
左武卫可是他亲哥的地盘,能不上心?
孰料段晓棠只有八个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等把三“偷师”的狐朋狗友送走,范成明才去找段晓棠。
段晓棠:“他们走了。”
范成明点头,“走了。”
段晓棠凑近,小声打听,“左武卫能不能练起来?”
范成明不愧是漏风的小棉袄,"估计我哥也只能像右武卫这样,抽出部分人马来训练。
左武卫的背景比右武卫复杂,中间有的拉扯呢。
韩腾也想练,可惜单薄的荷包告诉他,不可以。
庄旭去对账,回来又没赶上饭点,这会嘴上喋喋不休,“祝娘子就不能留我吃顿饭?”
段晓棠:“供饭,是另外的价钱。你们一路回来,路过那么多食肆,就不能进去?”
庄旭摸摸自己脑袋,对啊,当时怎么想的。反正已经错过了,干脆坚持回大营。
范成明立刻凑过来,“账本拿来看看。”
庄旭随手递给他,范成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嘿嘿笑道:“发财了,发财了!”
庄旭:“又落不到你荷包里,高兴个什么劲儿。”
范成明挺起胸膛,“那我走出去也比其他将军硬气。”比韩腾范成达都有钱,能养兵!
这还只是大宗货物,没算古董字画,加起来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总之,祝明月忙活一通,只落得几百贯。
庄旭不理会范成明的显摆,继而说道:“祝娘子说,余下的衣裳鞋袜,大约能在十日后交付完毕。新年前,左厢军所有人都能穿上新衣新鞋。”
范成明明点点头,“对啊,快过年了。本将也要做新衣新鞋。”
庄旭纯把范成明的话当耳旁风,“我看恒荣祥的毛衣不错。”
话未说完,被段晓棠打断,“供不起。”
庄旭:“祝娘子也是这般说法。”只能等明年再照顾祝明月生意。
不出意外,年前应该没什么大事。
范成明忽而想到,“你在火头营砌烤炉作甚?”
段晓棠:“试做新干粮。”
范成明立马来了兴趣,“什么干粮?”
段晓棠:“还没想好,有空再说。”
范成明追问:“什么时候有空?”他可以试吃的,不想再啃干饼。
段晓棠不得不给他一个准确的答复,“现在没空。”且等着吧。
段晓棠苦思冥想新干粮,林婉婉亦在思索该种哪些药材。
林婉婉问两个徒弟,“你们说,种哪些药材合适?”
谢静徽掰着手指头数,“当归、白芍、白术、熟地黄、茯苓、川芎、鸡血藤、香附……”都是常治妇人病的药材,能种出一样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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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她们回家问过家长的意见。
赵金业在门外探头探脑,“林娘子。”
林婉婉笑道:“金业来啦,赵大夫呢?”
赵金业见堂内没有病患,提脚进门,“路上遇见一位街坊,爷爷同他说话呢。”
林婉婉探听情况,“赵大夫有想法没?”
赵金业摇头,“不知道,我们进城置办年货。”
林婉婉暗道,要没想法,怎么会绕到胜业坊来。只不知赵大夫想到哪一处。
过一会儿,赵大夫进门,见堂前只几个年轻人,“没病人呀!”
同行谁不清楚情况,林婉婉直言,“年前年后,谁都不想触霉头。”
赵大夫乡间逍遥日久,险些忘了,快到一年里最清闲的日子。
两人寒暄一会,赵大夫拐入正题,“王才里的庄子,两片山加起来不小。只要合适的药材都可以试着种一种,看看情况。”谁知道哪片天会亮。
林婉婉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还有么?”
赵大夫:“若真打算种药,可以先考虑大黄和黄芪。”
直言道:“从落种到收获,少说要两三年时间,却是许多方剂的主药,只要能种出来,不愁销路。”
两三年的投入,林婉婉应该能承受。而且周边山岭都曾采摘过,能适应王才里的气候。
林婉婉念念有词,“大黄黄芪汤、调胃承气汤、大陷胸汤、泻心汤……”配伍药材都极其简单,许多出自田间地头甚至厨房。
唯一可虑之处在于,在于生长周期太长。
这只是一个相对的时间长度,比一年生的水稻麦子长,但比起千年人参,百年何首乌不值一提。
开过医馆的人就是不一样,还会考虑成本和产出,不愧是要自负盈亏的人。
林婉婉以前听过人工黄芪和大黄的名声,可以肯定,它们是能种出来的,且前景不差。
这两味作为主药,主打经济效益,其他散种的是托底。
林婉婉将赵大夫单独请到隔壁办公室商量,“赵大夫,不如这样。我出人出地出种子,你出力,合伙种药,等卖了药一九分。”
自打林婉婉想拉赵大夫入伙,就找祝明月咨询过意见,该采取怎样的合作模式。
林婉婉的优势明显,有资本有一定前瞻知识。但短板同样突出,没有实践经验。
认药采药是现学的,连菜都不会种,何谈培育药材。
所以庄子上必须有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坐镇。
赵大夫要是不答应,林婉婉只能退一步,去找朱谢两位大夫。
他们都是要养家的人,顶多介绍一两个可靠人选,哪像赵大夫退休返乡,功成身退有余地。
再者还有一个好处,万一以后林婉婉再出远门,两徒弟就有地方托付。
下乡种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遇上疑难问题,赵大夫也可以答疑解惑。
这样一来,学生家长的头发也保住了。
赵大夫没想到,只是给后辈出主意,差点把自己套进去。
林婉婉继续劝说,“多少病人因为药物贵重吃不起,拖来拖去拖成死劫。若能种出来,功德无量。”
“你现在医馆不开了,回乡也无事,不如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金业老在家闲着不是事,上山采药哪能及自己种药,来的印象深刻。”
不光老的,连小的也想划拉到碗里。
赵大夫有些被说动,不只是前景,也因他在老家待得不怎么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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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每日开门坐堂,现在不坐诊也不种地,乡邻亲友多要下地做活,闲聊提及的人物,都极其陌生。
加之也怕赵金业被乡间无赖勾着去耍钱,索性捡起半个老本行,去山上采药。
在乡下没个正经事业不行,长久下来,说不得人要废了。
赵金业在医道一途上没多大天赋,日积月累,顶多做个“庸医”,平庸的庸。做村医够用,但想在长安立足,却难如登天。
赵大夫纠结片刻,“林娘子,让老夫考虑考虑。”
林婉婉眨巴眨巴眼睛,“赵大夫,考虑多久?二八成么?”
这是祝明月给的底线。
赵大夫:“和分成无关,老夫要考虑此事行不行得通。”
既要入伙,定要做出成绩来。林婉婉胡来可以,他一世英名可不能栽在这里。
采药做过,种药却是毫无经验。怎么用最短的时间,做出最大的成绩。短期内大黄黄芪肯定是见不到效果的。
林婉婉噘着嘴,“那要多久?”
看她这副模样,赵大夫险些以为,林婉婉年纪比赵金业还小。“两天。”
林婉婉立刻道:“到时我去后丘村找你。”
赵大夫:“不必,成与不成,老夫都到济生堂来,给你一个说法。”
林婉婉:“好。”
再说过一段闲话,林婉婉将爷孙俩送走。
驴车驶出胜业坊,赵金业问道:“爷爷,林娘子同你说什么了?”看起来有些为难。
赵大夫如实相告,“她邀我一同试种药材。”
真参与进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和出主意可不一样。
赵大夫知道林婉婉为何找上自己,懂药材,赋闲在家有时间,两人之间论了解论信任都有。
可赵大夫亦有疑虑,当大夫几十年,人到暮年陡然转行去种药,可行么?
若林婉婉知道他的顾虑,只能说四十不到五十,在现代正是盛年,尤其对大夫而言。
赵大夫回家深思熟虑两日,再次来到胜业坊。
林婉婉惴惴不安问道:“赵大夫,可以么?”
赵大夫果断道:“老夫答应了。”
林婉婉雀跃不已,原地转几圈,从抽屉里掏出祝明月早拟好的契约。关键部分留白,等待填写。“赵大夫,你看看。”
赵大夫自知一诺千金,但林婉婉等人行事爱落在纸面上,自然入乡随俗。
接过契约,仔细看过一遍,待遇堪称优渥,作为乙方,他最大的义务是保密。
赵大夫退一步,“分红一九。”
林婉婉不过多推却,落笔填下。继而说道:“已经和药材商打过招呼,收购药种药苗,什么都收,主要是大黄和黄芪。”
赵大夫可不想未作出一二分成绩,就闹得行业内满城风雨。“没告诉他们是种药吧。”
林婉婉又不是真不通人情世故,迄今为止,知道这事的,就是家里人,和两学生家长。
“说的是用仔苗入药,或者观赏。”
人总有些怪癖,别的女眷喜欢鲜花,大夫喜欢看药花,有什么奇怪的。
两边都落定名字,赵大夫尽职尽责,“老夫再去王才里看看。”
林婉婉:“我让人送你过去。”
赵大夫摆手,“不必,老夫认得路。”顺着永安渠,有什么难找的。
林婉婉:“你去山上的时候顺道看看,山上正砍杂树,风干木材等年后做家具。别让他们把我们的药树给砍咯。”
赵大夫:“行。”
赵大夫原以为是砍一两棵树,等爷孙俩风尘仆仆赶到王才里,爬到山上,才知道手笔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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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脚一路往上砍,原本只被乡民踩出的小径,扩宽一倍有余。
周木匠介绍道:“祝娘子吩咐,先将两座山上的道路清出来,砍伐的树木,有用的当木材,没用的当柴烧。”
指着某一棵树上系着的麻绳道:“那是林娘子特意标记的,万万不能砍的,行路也要避开。”
赵大夫定睛一看,杜仲树。
原以为种植药材,是在山脚下搭个草棚,就近观察。但只看伐木就知道手笔小不了。
也不知道祝明月和林婉婉在这庄子上,要砸下去多少钱帛。
祝明月已经同陈牙人打过招呼,年后买人、买牲畜。
陈牙人做房屋中介、人口买卖,不做牲口生意,好在并不需要他亲自出面,牵线搭桥,当个做事公道的中人即可。
段晓棠拖延症犯了,提过干粮影都没有,反倒在林婉婉歪缠下,答应试作冰糖葫芦。
其实她也想尝尝了。
将买来的山楂过水洗净晾干,用竹签串起来。
锅底放上白糖,水没过半节手指,小火煮化,用筷子沾糖水,不粘牙脆脆的就行了。
串好的山楂串小心放入糖汁里沾好,拿起来插上必不可少的稻草靶子。
林婉婉作为气氛组,连忙鼓掌,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艺术!”
段晓棠:“那你愿意为艺术付多少钱?”
林婉婉眼巴巴望着稻草靶子上的冰糖葫芦,“我们之间纯洁的感情,怎么能用金钱衡量呢,那是侮辱。”
段晓棠:“请尽情的侮辱我吧。”
林婉婉不接话,等山楂上的糖块干透,当仁不让取下来,伸出舌头舔舔,“呜呜,糖葫芦!”都快哭了。
段晓棠将活计交给陈娘子,扛起插满糖葫芦的稻草靶子出门,“我去给他们送点。”
林婉婉手举着一串糖葫芦,挥舞两下,“我也去。”
两人先往西走,路过柳家大门时,林婉婉取下两串交给门房,“这是给二郎三郎的零食,麻烦送进去。”
门房没有接下,“林娘子,刚刚二郎带着三郎,去杜郎君院里串门去了。”
林婉婉将冰糖葫芦插回稻草靶子上,“我们顺道过去看看。”
孰料,刚靠近西院大门,隐约听见里头传来一阵争吵。
敲门进去,不仅白湛孙无咎李君璞在,院子里多了一个眼生的道士。
道士二十来岁,相貌并非凶神恶煞,只是唇上蓄着一撇小胡子,平白看着老相。和白湛几人在院中面向而站,言辞高昂,侃侃而谈。
白湛等人显然和他意见不同,偏偏口齿不如道士利落,笨嘴拙舌,憋得面红耳赤。
白湛孙无咎加杜乔柳恪的组合,不说博古通今,至少里头没一个是草包,竟被一人压制至此。
林婉婉摇头晃脑,暗道眼前的场面活像四个良家妇女被一个恶霸欺负。
以一敌四,这道士真是个人物。
再看旁边的柳三郎,只敢紧紧抓住李君璞的袍角,眼睛左看右看,不知听懂了没有。
李君璞则双手环胸,全然一副旁观者的模样。
白湛气到三尸神跳,偏偏找不到突破口,眼见段晓棠两人进来,找到另一个“止战”借口,“你们来啦!”我不理你了。
段晓棠把肩上的稻草靶子竖起来,“家里做了点糖葫芦,送来给你们尝尝。”
杜乔长呼一口气,介绍道:“蕴华,这两位是我邻居段晓棠和林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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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哑然道:“道士进佛寺?”
潘潜:“某只是好做道士打扮。”当然若是银钱紧张,亦可以做个帮人念经祈福的野道士。驱邪避灾就算了,没那本事。
孙无咎刚刚脑袋嗡嗡响,没想到潘潜这么难缠。和白湛一样的主意,只想逃避,“糖葫芦是什么?”
段晓棠:“用糖裹了山楂,吃起来酸酸甜甜的。”
林婉婉取下一串,递给柳三郎,“三郎呀,这是姐姐特意给你选的。果子最大糖最厚。”
柳三郎欢天喜地接过来,“谢谢林姐姐。”
段晓棠将草靶子递到众人面前,“拿吧。”
诸人各拿一串,杜乔帮潘潜拿了一串递过去。
潘潜见糖葫芦冰里透红的模样,情不自禁吟道:“色白浑逾美,精红更较狂。”
唯有白湛和李君璞各有顾虑。
段晓棠闻到白湛身上有些酒气,但他眼神清明口齿清晰,哪怕喝了也没多少,估计是来杜乔家换衣裳的。
“不然你两分吃一根?”
李君璞白湛神色一凛,打心底拒绝,不约而同各拿一根。
甜食入口,激动的心绪方才平静下来。
段晓棠好奇,“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吵得跟个斗鸡眼似的。
潘潜看在糖葫芦面上,对段晓棠格外有好脸色,“史书是否该曲笔为尊者讳。”
直笔和曲笔的争论,一直都有,他们争论的重点在最后四个字,“为尊者讳”。
很容易猜出几人的论点,并不是说站在“为尊者讳”角度的杜乔等人不公正耿直,这是他们的出身立场决定的。
想在官场混下去,太直白可不行。
林婉婉悄声问道:“李二哥怎么不参与?”
柳三郎年纪小,听不懂正常。李君璞竟然全程旁观?
李君璞直言,“我后来的,又不可能去修史。”
照目前的情势,他也混不到能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字的地步,何须在意。
白湛挺起胸膛,“晓棠,你怎么看?”
段晓棠手往李君璞身上一指,“和玄玉一样,关我什么事。”
孙无咎:“为尊者讳实为尊者讳耻,是为隐恶扬善。”
段晓棠:“嗯。”
孙无咎:“那就该讳呀!”
不讳,不是书能不能存世,是写书的人能不能存世的问题。
段晓棠:“书是人写的也是人看的,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曹操刘备,能管得住别人怎么想?”
“历史,都是任人打扮的小娘子。”
这句话潘潜格外不同意,“段郎君,史书当秉笔直书,岂能因个人心意而改变。”
段晓棠不在意的态度,让孙无咎也调转方向,“难道不在乎身后名?”
段晓棠:“生前名我都不在意,千秋功过任评说。再说人骂你,躺坟里还能跳起来,同他吵一架。”
“你们现在争这些有用么,是能修史,还是干大事能在史书留名,或者再退一步,能影响到修史人的观点?”
扎心了!
一堆人争的面红耳赤,结果只有杜乔一个官身。
白湛琢磨一圈,也就现在冷静下来,要换刚才热血上头的模样,非得气死一两个。“你这话到外头说,非得引来口诛笔伐不可。”
段晓棠:“他骂任他骂,清风拂山岗。再者我辩论不是强项,但自认动手能力不弱。”
白湛和孙无咎“虎视眈眈”看着潘潜,论武力,他俩也不差。
潘潜镇定心神,不退半步。心底打定主意,以后只去“招惹欺负”文弱士子。那些文武兼修的,三思而后行。
糖葫芦送到,段晓棠功成身退,给杜乔留下一句话,“吃了我的东西,记得把我的活给干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嘴里的糖葫芦顿时不香甜了,“等衙门封印后,我再动笔。”换言之现在一个字都没写。
林婉婉恨铁不成钢,“下笔千言,文不加点,是一个文人的基本素质。”
“长林呀,你看看晓棠,一支笔一个晚上一个奇迹,你和她学学!”
杜乔抓狂道:“我为何要费尽心思写一个男子有多俊秀!”
林婉婉:“为了艺术!”
白湛目瞪口呆,“你们又让长林写什么东西?”艳情诗。
段晓棠:“一点点正史的衍生读物。”
白湛恍然想起是什么东西,“哦。”
右武卫一群军汉,四平八稳的兵书读不通畅,只能另辟蹊径,搞点课外读物。
野猪皮的兵法教科书——《三国演义》。
现在看来,似乎和杜乔的属性不搭,擅文才不代表擅长写订制文。
段晓棠扭头问道:“李兄,有没有兴趣?”
柳恪年纪小,笔力不足,阅历不够。孙无咎的为人,总忍不住往里偷偷夹带私货。
李君璞看过大纲,毫不犹豫地拒绝,“没兴趣。”别以为他每日很清闲。
林婉婉忽而想到,潘潜能和杜乔说得上话,肚子里肯定有墨水,随口就能作诗,问道:“不知潘郎君擅长何种文体?”
潘潜联想到刚才杜乔的话,“诗文和墓志铭。”在长安没名声,油水多的墓志铭活接不到。
白湛一脸怪异的看向潘潜,兄台,你的人设太割裂。
一个梗着脖子说史书不为尊者讳的人,竟写谀墓之文。
潘潜:养家糊口不寒碜。
孙无咎插刀,“岂非谀墓?”
潘潜振振有词,“墓志铭是写给死人看的,史书是写给活人看的,岂能相提并论。”再者还能借着死人骂活人呢。
不管死人活人,至少证明潘潜的笔头没有大头那么硬。
钱帛攻势下,他的笔尖亦可以相当柔软。
墓志铭,当然是要赞扬墓主人的功业成就。
你看,哪怕对方一无是处,相亲的时候,也能找出“老实”这一优点,不是么。
让杜乔这等笔下“有节操”的人来写,他还拉不下面子。
潘潜写墓志铭,一方面是生计所迫,另一方面也是琢磨出一点乐趣。
一个人的一生做过哪些事,哪些选择……他自认为如何,在旁人眼中又如何。
段晓棠问道:“潘郎君认为诸葛亮如何?”
潘潜:“才兼将相,古今宰相之标杆。”
段晓棠:“《三国志》如何?”
潘潜:“寿谓丁仪子曰:‘可觅千斛米见与,当为尊公作佳传。’丁不与之,竟不为立传。”
史官的第一要务就是要“史笔公正”。绝对要不偏不倚,陈寿索要钱财,史笔不直,曲笔求财,实为不耻。
段晓棠:“兵书读过么?”
潘潜:“偶有涉猎。”
杜乔转身回书房,拿出几张纸来,还给段晓棠,让她做决定。
段晓棠看一眼夹杂几个人笔迹的故事大纲,问道:“潘郎君有没有兴趣开拓下新业务?”
潘潜皱眉道:“墓志铭?”
段晓棠:“差不多,但可能要长一点。”故事人物都不在世,说是墓志也不差。
能被杜乔邀请到家里来,可见潘潜人品学识都不差。
将大纲递给潘潜,“其实是写话本传奇,这是里头的主要人物人设和故事大纲。”
和原本的《三国演义》只能说有五六分像,一来时间日久,记忆不甚清晰。二来三人对人物各有看法。
潘潜迟疑道:“话本?”听起来比墓志铭更上不得台面。
孰料入眼便被一段词文吸引。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再往后便是,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英雄造时势,时势也造英雄。
原汁原味到此为止。
故事主体分为黄巾起义,董卓之乱,群雄逐鹿,三国鼎立,三国归晋五个部分。
其中的小故事包括,桃园三结义、赤壁之战、三顾茅庐、火烧连营、单刀赴会等等。
有些曾在书籍上了解过,有些闻所未闻。
潘潜:“刘关张三人是结义兄弟?”
段晓棠:“君臣之义和兄弟之义并行。”
潘潜:“貂蝉又是何人?”
林婉婉:“一个虚构的人物,请将她想象成与西施郑旦一般的美人。施行美人计,离间董卓吕布。”
看在大家同样尊崇诸葛亮的份上,白湛提醒道:“看吧,不好写。”
潘潜拧眉,“写来做何用?”
段晓棠:“消遣。”没人会信,她是打算用来作兵法补充读物。
潘潜很怀疑段晓棠是拿来消遣时间,还是消遣自己。
继续往下翻,终于知晓刚才杜乔方才的感慨从何而来。
不止一堆美男,还有一堆美女。
每个人物姓名后都注明性格特点,除了刘备、曹操、诸葛亮等知名人物,亦有其他人。
譬如贾诩,备注是毒士,可伤天和不可伤文和。
潘潜皱眉:“后主?”
白湛接话,“后主实为昏君,偌大季汉江山丢了,怎么还能说知人善任呢。”他就说段晓棠的人物底色有问题。
段晓棠:“知识浅薄却有自知之明,蜀灭投魏,主观上为自己,客观上却保护了老百姓。”
“遍数历朝历代,有几个亡国之君过得比他好的。”
“刘禅之败不在于本人,而是蜀汉先天不足,后期人才凋零。”
所以说,这是魔改版三国演义。
潘潜略微颔首,“有道理,但改变不了后主乃亡国之君的事实。”时也命也。
段晓棠:“潘郎君,有没有兴趣试一试,润笔我们可以再商量。”
杜乔:“我这里有《三国志》全书。”这活他真是有心无力,写不了,真写不了。
潘潜:“段郎君真为消遣?”
段晓棠:“写诸人势力交锋时,所用计谋谋略注明清楚,譬如三十六计。”
孙无咎:“一堆乱臣贼子。”
林婉婉:“让你来写,开头把所有人都噶了,附带贬损一通。”
孙无咎:“不该么?”
林婉婉:“人不到死的时候,把人写死了。真是见活阎王了。”
潘潜未曾领会背后的意图,贱价的山楂搭配昂贵的糖浆,段晓棠绝不是缺钱的主。
如今衣食有着落,但钱帛总是不嫌多的。
况且以现有的框架和人物构造,可想而知背后是一个多么庞大而吸引人的故事。
潘潜打定主意,“某有意一试。”
段晓棠:“前三章回需要多久?”
潘潜给出一个稳当时间,“一个月。”
段晓棠掰着指头算,在有大纲的前提下,使用文言文书写,一章顶天二三千字。
写三章,竟要两三个月。
一看段晓棠的表情,李君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是正常速度。”
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一晚上飙出两篇兵法。
时间这么久,段晓棠自然要提些要求,“通俗易懂,千万别吊书袋,艰难了看不懂。”
潘潜疑惑,杜乔的朋友为何看不懂书。
杜乔答疑解惑,“晓棠非是读书人。”
段晓棠手往东一指,“我住在东边院里,待会让人把笔墨纸张送来。”
拍拍稻草靶子,“谁还要?”
柳三郎格外诚实,高高举起手,“三郎想吃。”
林婉婉摇摇头,柔声道:“三郎,吃多了坏牙,明天再吃好不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柳三郎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好。”但还是委屈的瘪着嘴。
白湛“打包”成习惯,直接动手把糖葫芦靶子搂自己怀里。
段晓棠诧异道:“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白湛:“哪能呀,给三姐还有无咎家人带的。”
段晓棠看着稻草靶子上插着的八九支糖葫芦,白秀然他们有几个胃几副牙,能吃得下这许多。
“余下的我拿回去。”白湛补充说道:“绝不落到父亲眼睛里。”
段晓棠点点头,“你爹有你这个孝子,真是三生有幸。”
潘潜还以为段晓棠是在讽刺白湛,孰料白湛应道:“父亲一心向道,可不敢拿俗物去勾引他,坏了道心。”
白湛说得顺口,自己都快信了,他们一家崇尚道法。
段晓棠:“所以你在外头喝酒。”
白湛深知自己的情况,伸出一根手指头,“只喝了一点点。”
今天休沐,合该他开荤。
段晓棠摆摆手,“我先回家,”再对潘潜说道:“待会让人把东西送来。”生怕人撂摊子。
待人离开后,潘潜才想起,除了段晓棠的名字,是杜乔的邻居外,其他一无所知。
潘潜:“段郎君是何来历?”
说完才反应过来,段晓棠同样没问过他的出身来历。
柳三郎眼巴巴望着白湛怀里的糖葫芦靶子,闻言道:“段郎君是厨子,做菜可好吃的厨子。”
白湛逗他,“厨子今天不给你吃糖葫芦,等明天吧。”
潘潜目瞪口呆,“真的?”
杜乔:“也不算错。”不过现在厨子是副业。
过了一会,曹学海在外敲门,“杜郎君,这是校尉让送来的。”
杜乔接过曹学海递来的包袱,打开一看,是上好笔墨纸张。
转而交给潘潜,“蕴华,一月后等着看你的书稿!”
段晓棠和林婉婉空着手回家,找到祝明月,“祝总,我们找到写书人了。”
祝明月:“谁呀?”
段晓棠:“杜乔的一个朋友,叫潘潜。”
祝明月:“能行么?”杜乔那边起头磕磕绊绊,再写不出来,难道去春风得意楼公开征文,可那样动静太大。
段晓棠:“他擅长写墓志铭,死人都能哄好,何况活人。”
“看杜乔的态度,应该很认可他的文才。”
祝明月:“有文才,写墓志铭?”
林婉婉仰头道:“谁不曾为五斗米折腰呢。”
在长安混不到写墓志铭的活,但在家乡能写,也是有些本事的。
祝明月将一张巴掌见宽的纸张递给两人,“看看怎么样?”
纸上嵌套两种颜色,一为墨一为朱砂。红色的步步糕字体,上面再用墨笔注明二十文。
段晓棠:“这是什么?”
祝明月:“步步糕的蛋糕劵。”
中秋时步步糕群众基础不足,无法用月饼劵割一把韭菜,如今到年底,条件终于成熟。
林婉婉:“看起来很容易造假。”
祝明月微微点头,“纸张、朱砂、笔墨加起来所费不菲。一般的老百姓不会做,担心的是纨绔趁机取乐。”
不过即使仿造,也不可能大量。
“你们看,是用两块印章交替印制,还是一块雕版,一块印章?”
林婉婉摸摸下巴,“雕版无法彩印,找印书坊排期麻烦,不如刻章来的便宜。可以人工防伪,让人在旁边多写一个字。”
“若收到可疑的蛋糕劵,比对字迹。”
如果图案、颜色、字迹都一模一样,这个亏他们认了。
能凑出这么多资源的人,肯定不一般。
段晓棠:“印泥一个用朱砂,一个用其他颜色,比如青色。”
中肯的建议祝明月全盘接受,“待会就去找印人刻章。”
晚些时候,杜乔过来,交待一番潘潜的来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说来二人身世还有几分相似,父亲都是县令。不过一个来自齐地,一个生于河北。
潘潜此来长安亦是求前程,看能不能有一位权贵青眼,得逢举荐。
结识杜乔后,知晓科举的门道。若在长安求不到出路。说不得返回家乡,谋一个举进士的名额,再来赴考。
林婉婉直言,“县令的儿子,这么不好混!”一个两个都这样。
杜乔:“我们两家业败落,都因父亲早逝,无以为继。”
如果他们的父亲能活到儿子成年顶门立户,安排好后路,倒不至于此。
即使杜乔不说,林婉婉也知道,潘潜的情况比他更差。
不止写墓志铭的事,还因杜乔在家乡能得到举进士的名额,潘潜却连内情都不大清楚。
杜乔:“蕴华性子较真了些,人品才学却是无可质疑。”论文学,比自己还胜上几分。
祝明月支颌,“先看他写的如何。”
若是过了,看在杜乔面上,倒不介意稿费上多宽容一两分。
祝明月既救不了风尘,也熄了助学的心。
杜乔信心满满,“当是没问题。”看潘潜能写到哪份上。
林婉婉:“长林,你想得太简单了。写话本和写诗作赋可不一样。”
写诗是宣泄才华,写话本却不仅仅是才华。
“你开头不也是千般难万般苦么。”
杜乔无语,开头难不是因为你们要求太多太细了么。
蜀汉的烂漫,曹魏的风骨,孙吴的遗憾……事无巨细。一起头,几十万字打不住。
杜乔自知这方面天赋不足,哪怕段晓棠没撞上潘潜,他也要物色人选,将活“外包出去”。
从段晓棠等人拿出的架构来看,一旦书写完成,将是一个极其宏大的故事。落到自己手里,只会流于下乘。
孙无咎见识文学都足够,但不知道他是看出这是个辛苦活计故意的,还是内心确实如此看法。夹带的已经不是私货,是明晃晃的褒贬。
潘潜某种意义上,和段晓棠有些相似。内心有各自的坚持,但看在钱的份上,事情也能做得尽善尽美。
为了生计可以写墓志铭,为了钱帛写点话本应该不成问题。
现在只看这本潘氏《三国演义》能不能达到段晓棠的要求。
但谁又知,段晓棠原本只想搞一本科普三十六计的《三国演义》,后面不断往里头加料,加成杜乔接不起活的样子。
真正往里面添私货的是她们三个才对,孙无咎那点小打小闹根本不算事。
如今这本《三国演义》若能正常出版,罗贯中来了都要大呼不认识。
赚钱的事刻不容缓,祝明月写好底稿文字,着人去寻印人刻章。
一共六个印章,除了花体的步步糕店铺印章,还有二十、三十、五十、八十和一百五个价格档位。
林婉婉真诚建议,“要不用萝卜刻,来的快。”
萝卜章省时省力,但遭到祝明月无情拒绝,“这章少说要用一年呢。”还是正儿八经刻几个。
章一刻好,祝明月立刻带去步步糕。
戚兰娘拿出早就买来的纸张,指挥人用剪刀裁成一样大小。
步步糕大红章往上一压,下一道工序即为盖上代表价格的蓝章。
祝明月摸着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好纸裁出的粗糙毛边,以长安的纸价,拿新纸折纸飞机肯定不行。“等庄子上的纸做出来就好了。”
暂时不打算往外卖,树不大根不深,就不要妄想动他人蛋糕。先留在家里和各个作坊店铺中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戚兰娘迟疑,“能做出来么?”
随着阅历增加,她知道纸张是高门士族的禁脔,听说工序极为复杂,所以价格昂贵。
水坑里放一把稻草,一捆竹子就成?
但从以往经验来看,祝明月等人说要做,定是能做出来的,顶多走一点弯路。
祝明月:“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纸当然能造出来,差别只在好坏。
赵璎珞提笔在纸张背面写上一个“福”字,举起来给两人看,“怎么样?”
祝明月微微颔首,“不错。”
“人工防伪”在纸张背面,写的是福禄寿三字。
书写人暂定四人,祝明月、赵璎珞、戚兰娘和祝英英。
后面两人书写水平一般,慢慢合写“寿”字。
祝英英在家时,只略微认得几个字。后来调来步步糕,戚兰娘偶尔让她帮忙记下进货出货。
加之祝三在恒荣祥,见程珍玉一朝露出读书识字的本事,立刻就被提拔做何春梅的副手。
很明显在祝明月这里,读书识字的人更容易受重用,是男是女没有关系,说不定女人更容易受提拔。
陈娘子在小院帮工,得闲听了不少林婉婉等人的道理,比如人从书里乖,比如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尤其听曹学海和于广富闲谈,连段晓棠手底下的右武卫将官提拔,都是这样的套路。
于是祝三下工回家,每日教祝英英认几个字。日积月累,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恒荣祥几方合股,祝明月主管经营,祝三头上压着好几个管事,各个比他本事大经验多。数年之内,都只能老老实实当二掌柜。
但步步糕不同,段晓棠仓促入营,开业一波三折,至今没有正式的掌柜,一直是戚兰娘和赵璎珞亲自管着。
祝三不说盼望祝英英能拿下掌柜之职,大小做个管事,工钱提上一截也不错呀!
其他几个女工不断裁纸按印,祝明月埋头写“禄”字。
边写边说道:“所有蛋糕券均按九折出售,客人兑换蛋糕照券面金额。若是回收,只有七折。到建业九年大年三十之前有效。”
“客人若是大量提货,需提前预约。”
“一次买上二百文的,送一串糖葫芦。”
“以上每一条,要对每一个购劵的客人解释清楚。”
鉴于长安现有的印刷技术,无法印刷在券面上,步步糕只能通过人工宣传解释。
戚兰娘琢磨一会,“待会拿纸将条目写上,放在柜台边上。”识字的客人自然能看懂,多一重保障。
祝明月:“可以。”
一百文的蛋糕券暂且准备一百份,余下的面额越小的准备得越多。
鉴于步步糕的单价,客人中识字人群不少。
戚兰娘的“购券须知”刚放上就有客人询问。
客人:“也就是说,可以用十八文钱买一张蛋糕劵,再去换一份二十文的蛋糕?”
伙计:“是的。”
客人迟疑,“你们真能认?”
伙计:“这不是快到过年了么,东家感谢客人们一贯来的支持,折了些优惠出来。”
客人几经考虑,数出十八文钱,“来张二十文的。”
伙计从卡盒中抽出一张二十文的蛋糕劵,确认无误后,交给客人。随即用铅笔在二十文一栏中的正字上划上一笔。
客人根本不出店,抬脚往旁边卖货的柜台走。“给我来一斤鸡蛋糕。”谁信一张纸能当钱用。
片刻后,客人满意地提着一包,原价二十文,实际只花了十八文的鸡蛋糕,昂首阔步离开步步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文钱不多,但平白赚的,谁不高兴。
祝明月从门帘的缝隙中看见这一幕,并没有出乎意料的感觉,“最近几天应该都是这种情况。”
没有经历过纸钞和各种购物券洗礼的长安百姓,对于拿纸当钱花,必然疑虑重重。
购券后再消费,对大多数人而言,是最为安全的选择。
祝明月:“你们先看看今天的情况,我去酒楼一趟。”
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同在东市,相距不远。祝明月近来忙于他务,少有去看过。
进门抬眼望去一整面墙壁,分列着不同的方块,便是一首首诗。
这么久以来,倒有几首诗能入眼。
祝明月坐在办公室里,跟姜永嘉商量,“在年底搞一个诗文评选如何?”
姜永嘉有些挣扎,一介商户品评文学士子的诗文,往日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但野望最终败于现实,“祝娘子,我们或许请不来诗文大家评选。”
春风得意楼有白家徐家的背景,可这样的背景顶多免去贪婪之人的觊觎。若是请儒士参与品评,白家徐家先天不足。
祝明月:“不必大家。既是客人们写的,就让客人们来评。”
听到此处,姜永嘉才知自己一叶障目,春风得意楼本就是酒楼。
姜永嘉:“优胜者该如何奖励?”
祝明月:“为何要奖励,只要让客人知道有这件事即可。”
春风得意楼到底只是一间酒楼而非官方,由他们发奖,心高气傲的文人说不定以为是侮辱呢。
若经营三五年,名声累积,说不定才有资格。
再者墙壁题诗不验户籍,谁知道诗名旁边写的作者名是真名还是假名。
祝明月:“拿个箱子放到柜台上,外头上锁,顶端开一个小口,只进不出。凡消费五百文以上的客人,均可以投掷一张纸条或一片竹简入内,择出他认为最好的诗。”
“但最后的名次不予公开。”
姜永嘉睁大眼睛,“不公开?”
祝明越语气坚定,“对,不公开。”
春风得意楼名望不足,不论谁先谁后都是得罪人,索性“暗箱操作”,重在参与。
姜永嘉性情机敏,迅速想通其中关节。默默发誓,未来一定要正大光明开展诗文评选活动,让春风得意楼成为文人之间的标杆。
祝明月:“墙壁何时刷新?”
姜永嘉:“酒楼营业至年三十中午,下午刷墙。正好趁着初五开门前几天散散味。”
你问粉刷匠愿不愿意大过年加班,只要钱给够,没人不愿意。
钱再给多点,姜永嘉可以亲自提着石灰桶去刷墙。
祝明月微微点头,以示同意,“墙壁上的诗,一首不落全抄写下来。”
姜永嘉:“是。”
等姜永嘉离开,祝明月支颌望着窗外,她曾经说要将春风得意楼的诗文付梓,以现在的印刷条件,只能先将其抄录下来,以待来日。
未来的人,会通过这些诗文了解现在的世情民生么?
祝明月缓缓将手收回来,她向来果决,何时也学会伤春悲秋这一套。
可笑!
下午回家,祝明月将一沓蛋糕劵扔到段晓棠面前,“拿去分给你的同事。”
段晓棠仰头问道:“怎么分?”谁多谁少都是问题。
林婉婉随机抽出两张,面额不一,“抽奖,运气这玩意谁都没话说。”
段晓棠点头附和,“也对。”
伸手将蛋糕券拢到一处,用数钞票的手势将票券整理一番。
段晓棠:“长林他们有么?”
祝明月:“还没送,”眼睛瞄到段晓棠手里的票劵,“不过,你可以去找他们凑个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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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兰娘报告一天的情况,“今天一共销售蛋糕劵三百六十八张,回收二百三十六张,大部分客人随买随用。”
祝明月拧眉,同她之前预测的情况有所不同,散落在外的票券数超过预期,“怎么回事?”
戚兰娘:“长新楼的钱掌柜、宝隆和的孙掌柜囤了一些劵,还问以后会不会一直卖。得知并不固定后,大量买入。扣除他们手里的部分,散落在外的不超过三十张。”
两家是和五谷豆坊、步步糕长期合作的商家。虽然中间夹着春风得意楼这么一个尴尬的同行,但祝明月摆明大家一起赚钱的态度,让彼此之间的信任度比其他散客高上不少。
时至今日,段晓棠被吴岭拎去,不是去王府做伙夫,而是当将官。
十字路口几家同行,该知道的都知道。
虽然职业路线让人大呼看不懂,怀疑白隽和吴岭背后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但无疑让步步糕普普通通的招牌,更鲜亮两分。
段晓棠出门先去西院找杜乔,人红手气旺抽出一张八十文。
柳家当家的是柳六郎夫妇,当然不会是玩笑般的抽奖送上门,到时让祝明月安排。
段晓棠直奔隔壁李宅,被请进书房。
李君璞刚沐浴过,里衣上只松松散散披着一件玄色外套,头发不似往常梳得一丝不苟,半披在肩上,发丝闪烁着微微湿润的水汽。
不似往日刚毅冷峻的模样,平添几分亲近气息。
段晓棠眼睛陡然发亮,随即笑道:“你这样打扮倒挺好看的!”
李君璞低头打量身上的衣着,怀疑段晓棠审美异于常人,挑眉道:“这样出去,叫衣衫不整。”
大吴男子成年束发,将头发全束到头顶,外戴冠帽。
披发或半披发是童子的造型,似段晓棠平日仅用发带扎高马尾,其实与她的年纪官品并不相符。
不过她本人不在意,旁人亦不能多言。
段晓棠摇头晃脑,“搁以前,叫真名士自风流。”
至于哪个风流意思,自行体会。
李君璞低笑道:“风流?”没想过这两个字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他知道,段晓棠所说的“以前”,是指在她的家乡。
李君璞:“寻我何事?”
段晓棠将手露出来,一叠票劵在李君璞眼前晃动,“祝总搞出来的蛋糕劵,可以去步步糕换蛋糕饼干,抽到就是赚到哦!”
李君璞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纸张换蛋糕?”
段晓棠:“旁人要拿钱帛换,你不一样,可以直接抽。”
段晓棠没有细说,但李君璞明白,祝明月不是叫人空手套白狼。
信手抽出一张,摊开一看,二十文。
段晓棠换做一本正经的表情,严肃说道:“我们自己人,可以抽三回。”
李君璞随后挑一个位置,抽出相邻的两张。
二十文、三十文。
三回加起来,抵不过杜乔一回。
看段晓棠难以置信的表情,李君璞问道:“先去的长林那儿?”
段晓棠瓮声瓮气,“嗯。”
李君璞倒没生出胜负心,只想探究清楚,“他抽多少?”
段晓棠:“八十。”
李君璞:“一次?”
段晓棠:“你猜?”
李君璞伸出手指,将段晓棠手上一叠蛋糕劵摊开,其中不乏八十、一百的大额票劵,偏偏自己连抽三回,都抽中最低的两样。
段晓棠把李君璞身前的三张票券翻过来,笑道:“其实你运气不错。”福禄寿齐全。
李君璞认出其中一个字是祝明月的字迹,“是不错。”票券重叠,抽的时候除了最边上的一张,可看不见其他券面背后的字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热心出主意,“不然和婉婉无咎学,招猫逗狗平衡气运?”
李君璞摇头,“不要。”他打麻将靠的是头脑,不是猫狗。“花点运气换福禄寿全,倒也不错。”
李君璞的自我开解,段晓棠表示理解,为平衡国运,她连国足都忍了。
段晓棠:“以后再有抽奖的事,你先把小的抽走我再抽,最后平分。”
李君璞过往除了行酒令的签子,再没抽过其他东西。
微微笑道:“有没有可能,往后抽的东西,也是祝娘子做出来的。”
段晓棠反应过来,“哦!”不该挖自家墙角。
注意力落到桌面上散落的纸张上,“你的兵书写到哪儿了?”
李君璞从复杂的文稿中挑出两张,“大哥信中提过,舅舅曾创过一种阵法,名曰——九军阵。”
“观阵图,当是来自诸葛武侯的八阵图。舅舅将八阵演化为九阵。但我觉得应该可以再简化一些。”
段晓棠并不看阵图文稿,“怎么简化?”
李君璞:“没想好。”
他只是一个在家修书的赵括,隐约察觉出一丝线索,但仅靠脑中推演并非一朝一夕之事。
段晓棠:“不然抓些豆子,摆出阵法来看看。”
李君璞斗气似的回了一句,“我是求长生的方士,撒豆成兵?”
将两张阵图递给段晓棠,“你看看。”
别说九军阵,段晓棠连八阵图都没见过。
八阵图分别以天、地、风、云、龙、虎、鸟、蛇命名,加上中军共九个大阵。中军由十六个小阵组成,周围八阵则各以六个小阵组成,共计六十四个小阵。
八阵中,天、地、风、云为“四正”,青龙、白虎、朱雀、螣蛇为“四奇”。另外有二十四阵布于后方,为机动之用。
李君璞:“大阵包小阵,大营包小营,隅落钩连,曲折相对。”
“八阵的排列,实际是一幅文王八卦方位图,每一阵由六小阵组成,取《周易》六爻之意。八阵加中军总共六十四个小阵,与《周易》别卦的六十四卦相合。”
段晓棠眼睛都快晕成蚊香,“我没看过《周易》!”
何苦难为她一个只会摆长蛇阵的学渣。
李君璞气道:“没让你看《周易》,看阵图。”
段晓棠眼看纸上密密麻麻的标注,有一个疑问:“八阵需要多少人?”
李君璞:“三至五万人。”
段晓棠立刻放下,拿起九军阵,“它呢?”
李君璞:“舅舅用了三万人。”
段晓棠五官险些扭曲,“你知道左厢军有多少人?”
右武卫那点家业,连个阵都摆不出来。
羞辱,好直接的羞辱,是我不配!
李君璞不以为意,“增加见识。”
段晓棠捂住半边脸,增加鬼的见识。冯李两家的军中势力险些被连根拔起,己方再难见九军阵。
难道看敌方摆?
应试教育出来的“人才”,考试不考的知识点,绝不肯多花半分心思。
段晓棠在李君璞那儿灌了一通“无用的知识”,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林婉婉按住段晓棠的肩膀,夸张地大喊道:“晓棠,你怎么了,你说话呀!”
段晓棠摆手道,“心累,不想说!”
林婉婉玩笑道:“李二哥把你怎么了?”
段晓棠在炕上躺下,双目无神地望着天花板,咬牙切齿道:“他想把知识粗暴地灌进我的脑海里。”
“听一通八卦、六爻、八阵、九军……脑子都成浆糊。”
赵璎珞言简意赅地总结段晓棠目前的状态,“学傻了!”
学的双眼成蚊香的段晓棠,睡过一觉,神清气爽地去营中。
到了左厢军的公房,立刻招呼道:“来来来,抽奖。”
刘耿文凑趣道:“校尉,什么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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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当仁不让的站出来,高声道:“我先来!”
双手搓热,往手心吹口气,豪情万丈地抽出一张,翻过来一看,“一百文,是高是低?”
段晓棠面无表情道:“最高的。”李君璞真没处说理去。
范成明恍然大悟,“原来跟着步步糕的售价来的,”随即原地蹦圈大笑,“哈哈,抽了一个最大的。”
段晓棠小声问庄旭,“范二是不是逢赌必赢?”这运气,比祝明月摇骰子还厉害。
庄旭:“姐夫管得严,不许他多耍钱,顶多小时候弹脑瓜崩。”
段晓棠有些可怜的看着庄旭,“你小时候挨过不少吧。”
庄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我抽一张。”
段晓棠豪气道:“随便抽!”
左厢军这边抽完,段晓棠顺着公房一间一间跑过去,见着人简单介绍规则后,就让抽票券。
顶天一百文,连行贿的标准都够不上,最多算与同僚同乐。
武俊江看着段晓棠的背影,手里拎着一张薄纸,“这玩意真能换一包糕点?”
孟章去过步步糕,清楚物价,“可能不止一包,不过还是杜将军手气最好。”
杜松摩挲着手里的一百文票券,“被范二釜底抽薪,连累得差点没开成的步步糕?”
孟章点头,“嗯。”
杜松感慨道:“段二不改少年心性。”不知是福是祸。
段晓棠在外头转悠一圈,收获不少好人缘,再转回公房,范成明不知道跑哪招猫逗狗去了。
庄旭:“刚刚大将军属下的文书过来传话,过年营中的饮食赏赐定下来了。”
段晓棠:“有多少?”
庄旭:“每人两升酒,两斤羊肉,五合白米,两张薄饼,一枚馒头,一张蒸饼,三合酱,半斤蔬菜,一两姜,三两葱,一合醋,还有牛羊头肉、蹄子、羊肝猪肝不等。”
段晓棠:“给材料还是现成的?”
庄旭:“酒是现成的,其他给材料。”
段晓棠:“这是用在团年饭上,过年期间左厢军的饮食份例再翻一番。休息到初七再开始训练,如何?”
“好。”庄旭额上青筋直冒,但好不容易过年,不能让人肚里空落落的吧。
段晓棠:“让周水生他们先拟张菜单看看。”
庄旭:“行。”
吴越跨进门来,见庄旭面色有些不好,问道:“说什么呢?”
段晓棠:“过年的事情。”
联想到过年可能会有哪些安排,吴越瞬间明白,庄旭看起来不好的原因。
段晓棠从桌上拿起剩下的蛋糕券,搓成扇形,递到吴越身前,“抽一张!”
吴越看着一沓熏黄的纸片,不解道:“这是何物?”
段晓棠将蛋糕券来龙去脉解释一通。
吴越转问道:“你们都抽了?”
庄旭:“嗯。”
吴越左挑右选,抽出一张,问道:“抽了多少?”
庄旭不提自己,“范二手气旺,抽了最高的一百文。”
吴越将自己那一张翻过来看,不如范成明的高,气成河豚。
段晓棠笑道:“下次暗箱操作,你抽的时候全换成一百文的。”职场奉承上司的套路,段晓棠勉强懂一点,只看愿不愿意做。
吴越:“不要下回,就现在。”
顶头上司必须给面子,段晓棠将小面值的票券都清出来,手里只留三四张,拱手道:“世子,请。”
吴越终于心满意足抽出一张最高额的奖励。
庄旭路过,信手扯出一张,“拿来吧你。”他也抽中一百文的人了。
玩笑开过,吴越对门外的护卫道:“去把范将军找回来。”
以吴越和范成明的关系,专门找他回来,定然是正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嘴里哼着小曲,蹬着轻快的步伐迈进门,高声嚷道:“找我什么事?”
吴越挥手,让所有的护卫亲兵退开,房门大敞。低声说道:“大将军有意,年后让部分中军试练新法。”
范成明:“划到左厢军名下?”
吴越:“怎么可能。”那是中军,想得美呢。
段晓棠:“我们帮忙训练?”
吴越:“名为中军,往后大约跟着左厢军一起征战。”有实无名。
中军乃是主帅亲领,但依韩腾的年纪,绝无可能再上马出征。
右武卫中军往后统兵将帅是何人,只看出征时韩腾将指挥权给谁。
现在,这个人选是范成明。
中军,实为保护军中首脑。众所周知,韩腾入主右武卫,是为扶吴越上马。
吴越才是右武卫真正的核心,现在左厢军承担保护的职责。
范成明咽咽口水,“可以只要军士不要将么。”校尉也要谨慎考虑。
中军在军队内部地位最高,扎堆的将领也最多,普遍说来,官品也较高。
范成明是刚拜将的游击将军,中军随便出来一个将领都比他官位高资历深。
涉及到权力总是比较敏感,如今三人统领三千人都说不过去,何况加上中军。
所有人都清楚范成明不可能有反心,他就是摆在台面上的傀儡。
但换种说法,右武卫几千人马,实际是被六品振威校尉指挥,更说不过去。
吴越:“大将军保证将领不会插手训练之事。”
底下的校尉们留下,范成明作为新晋游击将军还是能压住。
每日一操,大部分将领并不会直接插手训练事务,似段晓棠这种天天泡在校场上的才是异类。
有实无名又有一个隐患,出征在外听谁的。除非像关中剿匪一样,吴越随军,将指挥权归拢,其他人听命而行。
庄旭作为后勤老妈子,哭丧着一张脸,“中军过来,他们的军需份例怎么算?”
寸功未建,吃左厢军的用左厢军的,肯定不行。
吴越:“先用中军的。”中军的供给是右武卫最好的,前期训练能够支持。
庄旭:“往后怎么办?”训练能糊弄过去,难的是以后。
出征归来,左厢军大鱼大肉,旁边吃糠咽菜。不光说不过去,怕是会出事。
坚持到如今,左厢军最特殊的不是他们的训练办法,而是分配方式。
不说贪欲,中军那么多将官,人家也是要养家糊口。
不是人人都像范成明和庄旭,有些家底,把前程看得比富贵重。
吴越一锤定音,“先探探底,接受的过来,接受不了,继续留在中军。”
段晓棠:“中军来多少人。”
吴越:“两千。”
段晓棠拍着范成明的肩膀,交托大任,“趁过年,找人喝喝酒唠唠嗑探探底。”
转念一想,“可以让宁将军帮忙透点风出去。”宁岩也是中军的。
范成明:“我一个人去?”
段晓棠:“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去!”
范成明晓得指望不上段晓棠,转头道:“三儿,上阵亲兄弟,我俩一起吧。”他不要一个人去面对中军的“豺狼虎豹”。
庄旭叹口气,“我们算哪门子亲兄弟。”你亲兄弟我姐夫在左武卫。
范成明:“我俩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以后我儿子都认你做义父,你竟不认我。”
庄旭先声明,“我俩没穿过一条裤子。”对范成明有记忆时,已经过了穿开裆裤的年纪。
范成明装模作样,“我真是太伤心了!”
段晓棠:“耍完宝,正事记得干!”
范成明指责道:“无情,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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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公房内几人各自散去,范成明“恶狠狠”道:“一个两个三个,都欺负老子。”
狠话放完,认命地抬脚去找中军的将官们拉关系。
吴越此时透露,还没过明路,也不知韩腾何时宣布,先去混个脸熟。
新年将近,不止军营,连市井里坊的气息都活跃许多。
戚兰娘和赵璎珞在胡屠夫那儿订完年猪,跟陈娘子行走街头,置办年货。
曹学海牵着一辆平板的马车跟在身后。
赵璎珞问道:“陈姨,要买哪些东西?”
东院一院子人,都没有在长安筹备过年的经验。
祝明月几人不提,现代年味淡,比起没有任何新意的年夜饭。她们可能更欢喜随之而来的假期。小时候或许还会期待压岁钱,长大了只有给别人发的份。
戚兰娘赵璎珞不提,以前是家里的小娘子,顶多打打下手。
余下其他人,奴仆之身,期待的只有过年吃点好的。
陈娘子和柳家的秦嬷嬷讨教许久,摸清一点长安大户人家过年的规矩。
和祝明月商量一番,以吃好喝好休息好为前提,简化大部分步骤。
陈娘子:“家里吃的用的都不缺,差些过年的物什。屠苏酒、桃符、红灯笼、馈岁盘盒、百事吉都要买的。”
戚兰娘:“百事吉是什么?”
陈娘子:“将柿子、橘子、柏枝放到一个盘子里,先将柏枝折断,再依次掰开柿子和橘子,是为“柏柿橘”,寓意“百事吉”。”
“冬季寒冷,橘子未必能买到,就买些绣着柏枝、柿子、橘子的绸布结子。”
赵璎珞:“其他不用准备?”过年需要的东西有许多。
陈娘子:“麦芽糖是给小孩消夜的零食,家里没孩子,又有白糖,不必另外买。庭院里烧的爆竹,庄子上可以送来。段郎君是将官,朝廷会赏赐历书,这一项也不用买了。”
赵璎珞:“过年也不容易。”
陈娘子笑道:“大户人家才有许多讲究,穷苦人过年能混一顿饱就不错了。”
戚兰娘心有所感,“是呀。”
几人一路前行,手里不缺钱帛,遇着合适的就往车里放。
正经东西买齐,四人回程路上左瞧右瞧,看着顺眼的就往车上扔。
旁边一阵冷风窜过,原来是一个人从他们身边跑过。
绕过马车,窜进旁边的小巷。曹学海将马往前一牵,彻底堵住巷口。
追击的人很快从马车旁经过。
待人离得远,曹学海将马车缰绳交到陈娘子手上,“几位娘子,我去里头看看。”
望着曹学海“义无反顾”入巷的身影,赵璎珞问左右两位小伙伴,“认识么?”
陈娘子:“跑太快,没看清。”
戚兰娘肯定道:“不认识。”
赵璎珞:“难道是右武卫的人?”
戚兰娘:“右武卫的人不可能在长安被人光天化日之下追袭吧?”
转念一想,不是不可能,范成明就是一个例子。
不一会儿,曹学海扶着个一瘸一拐的年轻男人出来。
赵璎珞歪着头,“这是?”
曹学海解释,“这是潘郎君,帮校尉写三国的潘郎君。”
赵璎珞微微点头,知道是哪个了,潘潜潘蕴华。
戚兰娘低声问道:“伤着了么?”
潘潜摆手,“没有大碍。”跑的时候没注意,跌了一跤。
戚兰娘示意曹学海将人扶到马车上坐着,“带回家上点药。”这人不仅是段晓棠的“打工人”,更是杜乔的朋友。
方才追击的人亦是赤手空拳,约只是意气之争,没多大后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潘潜这一跤跌得有些狠,只能任曹学海半扶半架送到马车后面坐上。
在杜乔家时,柳三郎信誓旦旦地说,段晓棠庖厨,小孩子不会撒谎,潘潜也就真信了。
直到后来曹学海过来送笔墨时,称呼“校尉”,才知道另有隐情。
段晓棠无论性情还是相貌,既不像厨子亦不似将官。但人还真是朝廷亲封的六品校尉,不是恩荫,实打实的战功获封。
段晓棠在南衙之外名声不显,但潘潜回去寻人仔细打听一番,颇知道些内情。
关中剿匪,范二将军名声太过响亮。但细究下来,范成明成名是因压制住地方郡县官吏,那么剿匪和剿私兵的仗是谁打的呢——段晓棠。
一个南衙将官找人写书,怎么看都透着不同寻常,叫人摸不着头脑。
赵璎珞直接问道:“潘郎君和方才那群人是何过节?”
潘潜叹息道:“在食肆因学问有些分歧,竟到动手的地步。”
赵璎珞只关注一点,“饭钱付过了么?”
潘潜捂着肚子,“刚进去,还没吃。长安文士一言不合动手,天子脚下,竟不如家乡学子知礼。”
地域拉踩,纯纯的地域拉踩。
赵璎珞斜睨道:“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河北文士不会动手,只会要命。”
过去潘潜只是幸运的没踢到铁板。
赵璎珞对潘潜的嘴上的本事了解深刻,林婉婉形容的妙,一人之力把杜乔四个欺负成受气的小媳妇。
我说我家乡行,但别人不能说。
何况赵璎珞露出的口风,不仅知道自己这个人,连身家背景也清楚。
潘潜目视道:“娘子,此言差矣……”
赵璎珞打断,“我就是河北人,河北幽州人。”
搁长安他俩能算半个同乡。
赵璎珞走在前头,潘潜看见她腰后别的鞭子,咽咽口水,的确有幽州女郎的风范。
戚兰娘打圆场,轻轻拉着赵璎珞的衣袖,小声道:“好啦,我们回去再说。”
很快到小院门口,戚兰娘交待道:“先把人扶到西厢去,然后去西院看看杜郎君家中有人么。”
曹学海:“是。”
戚兰娘先去正屋,今天林婉婉身体不舒服,在家里歇着,连两徒弟也接来家里看书。
医馆若是有病人上门,作坊的人自然会来通知。
戚兰娘:“这会怎么样?”
林婉婉倒在炕上哎呦一声,“翅根疼,翅尖疼,翅膀抬不起来。”
谢静徽读书累了,休息一会,顺便坐在火盆边上,左右开弓不停翻转着铁丝网上烤着的香肠。听到这话,捂着肚子笑得厉害。
林婉婉仰头道:“你们还能找到比这更贴切的形容么。”欲哭无泪,“谁家淑女打沙袋呀!”
赵璎珞跨进门来,闻言道:“睡你隔壁的那位淑女。”
林婉婉要不是兴之所至,想试试拳击,也不会搞成现在这副半残的模样。
戚兰娘说起正事,“帮晓棠写书的潘郎君,在街上受了些伤,人带回来暂时安置在西厢。你过去看看。”
林婉婉:“怎么受伤的?”
赵璎珞一点不给便宜同乡留脸面,“仗着雄辩,怎么“欺负”杜长林他们,就怎么欺负别人。旁人可不是好脾气,踢到铁板,逃跑的时候摔了一跤。”
林婉婉来不及感慨长安的文人武德充沛,先问道:“严重么?”
戚兰娘:“看着不像重伤。”
于是潘潜就看见林婉婉吊着两只手,全无仪态的进门。
林婉婉上下打量一番,“哪里伤着了?”
潘潜迟疑道:“腿上。”
林婉婉伸手给潘潜搭脉,却被潘潜避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解释,“我是大夫,正儿八经开医馆坐堂的大夫。”
潘潜不信,段晓棠的主副业差异巨大,家里竟还有一个女大夫。却拗不过林婉婉,捉住手把脉,幸好没摔出内伤来。
林婉婉:“伤的大腿还是小腿。”
方才把脉的手势看着有几分门道,潘潜有几分信林婉婉是大夫了。“小腿。”
林婉婉:“鞋袜脱了,裤子卷起来。”
潘潜闻言瞪大眼睛。
林婉婉无心再解释大夫眼中无男女的车轱辘话,“不然等我把你裤子剪了?”
潘潜尚在挣扎,哪知道跟着回来是羊入虎口。
曹学海回来禀告,“杜郎君在衙门尚未归家,家中无人。”
林婉婉即刻吩咐人,“把他小腿伤口露出来。”
潘潜反抗无能,林婉婉看过他的伤口,摸过一遍骨头,确认没有骨裂骨折。
站起身来,“没什么大碍,”转而问曹学海,“包扎会么?”
曹学海:“之前都学过。”
林婉婉:“先拿盐水给伤口消毒,再敷上药包扎。”
转头吩咐道:“淑顺,开药柜,拿金疮药和绷带。”
朱淑顺:“是,师父。”
林婉婉说完,仰着头吊着两只手回屋继续吃烤香肠。
朱淑顺打开的药柜,露出零零总总的药瓶。将金疮药和绷带找出来,放到桌上。“药都在这里了。”
潘潜刚才看见柜子里各式各样的药瓶,真相信林婉婉是大夫。待师徒两个前后离开,才开口道:“林娘子果真是大夫。”
曹学海:“是。”之前关中剿匪时还特意随军教授他们战场救治之术。
潘潜:“就是样子看着有些奇怪。”
曹学海:“林大夫昨日习武筋骨拉伤,今日本是在家休养。”
潘潜点点头,“哦。”难怪两只手看着不自然。
临近午时,祝明月和白秀然一块回来。
林婉婉打趣道:“呦,三娘子容光焕发!”
白秀然忍住笑意,“铜板叮咚作响,自然是高兴的。”
今天是白秀然和祝明月分账的日子,两人刚从春风得意楼回来。
林婉婉一把搂住白秀然的腰,笑得眉眼弯弯,“不是铜板,是金子吧!”
白秀然点点她的额头,“你个小机灵鬼。”
林婉婉今天身体不灵活,躲避不及,生生受了。嘟着嘴佯装委屈模样,“白三娘子,徐少夫人,能不能沾沾你的喜气?”
白秀然闷笑一声,“林大夫打算怎么沾?”
林婉婉早有主意,“下午出去逛街!”
白秀然当然是听说林婉婉拉伤筋骨才过来看看的,上下打量一番,“林大夫,你这样子成么?”
林婉婉骄傲地挺起胸膛,“手受伤,脚又没问题。”
白秀然失笑,看来人真没事。
潘潜脚上刚敷过药,挪动不得,听见正屋传来女人阵阵笑声。
终于明白,西院是男人的窝点,东院是女人们相聚的场所。
出出进进,只有曹学海一个男人忙活。
白秀然路过院子,瞧见西厢诊室里有个生人。问道:“那边是谁呀?”
林婉婉:“潘潜,晓棠招来写三国的人。”
白秀然:“哦,是他呀!把二郎堵得还不了嘴。”
一帮损友,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看朋友笑话,一个比一个积极。
林婉婉笑道:“何止你家二郎,四个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像被恶霸欺负了似的。”这嘴皮子功夫,写诸葛亮骂王朗说不定青出于蓝。
祝明月不知前情,“他来交稿,动作倒挺快的。”
白秀然:“我看看。”
别人不清楚,白秀然可是知道,段晓棠打算拿《三国演义》干什么的。不由得生出一股好奇。
林婉婉:“想得美呢,人是在街上腿受了伤,被兰娘他们捡回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受伤?”
赵璎珞偏一下头,“不是人人都像白二公子、杜长林那般好脾性。”
前因后果一言道明。
白秀然:“真是如此?”
戚兰娘点头如捣蒜,“嗯。”她怀疑潘潜是个惹祸头子。
祝明月只是一个催进度的无情资本家,“稿子呢?”
林婉婉:“没问过。”
祝明月提脚出门,“我去问问。”
林婉婉急忙道:“祝总,人刚受了伤,你催稿太没人性了吧。”
祝明月:“他只是伤了腿,手又没断。”
有闲情去与人辩论长短,是段晓棠给他的时限太宽松,自由过了火。
林婉婉无言以对。
哪怕诊室的门敞开,祝明月依然敲门再进入。
曹学海听见动静立刻站到一边,恭敬道:“祝娘子。”
潘潜清楚曹学海的身份不是家里的下仆,而是段晓棠的亲兵。
见他对祝明月的态度恭敬之至,活像待当家的主母。但祝明月的打扮却并非已婚妇人。
祝明月见潘潜没有大碍,开门见山,“我姓祝,段晓棠表姐。此来想问问潘郎君,书稿写到何处了?”
潘潜没想到遇见“债主”,一时哑口。“某尚未动笔,有些问题未曾想通透。”
祝明月捋了捋裙褶,顺势在桌边坐下,“潘郎君何处不通透,或许能为你解答一二。”
潘潜:“祝娘子你?”
祝明月挑唇笑道:“出面找你写书的人是段晓棠,出钱的是我。”当然有资格。
潘潜一时不知写话本上不得台面,还是给一个女人写话本更上不得台面。
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潘潜直言:“某看过大纲,不知魏蜀吴究竟谁为正统?”写书之前,必须有立场。
大纲为多人手稿,辨不出立场为何,尤其是段晓棠的想法。
祝明月:“很重要么?”
潘潜瞪大眼睛,难道不重要?
祝明月:“曹魏有禅让,蜀汉有血统,潘郎君如何写都可以。”
潘潜想到段晓棠曾说“千秋功过任评说”,“不在乎?”
祝明月不以为意道:“何必呢?人物落笔之后,自有他的生命,不因作者的好恶而改变。”
“只看潘郎君,是将自己代入某一方势力,还是以全然旁观的视角书写。”
大吴的读书人讲究诗文以咏志,可在祝明月看来,这就是一本通俗读物,《三国志》的同人。
其间达成一些段晓棠不好言说的目的。
潘潜只要水准在线,至少不会写出爹丕暖,懿爬墙,笑倾合肥娇羞张……之类的雷人桥段。
祝明月起身吩咐,“送份笔墨过来,请潘郎君动笔!”
在长安关人小黑屋犯法,祝明月退一步,趁人有空在眼皮底下多写写。
潘潜反应不及时,曹学海已经将桌子搬到榻边,上面放好笔墨纸砚。
祝明月早就挥一挥衣袖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曹学海:“潘郎君,请!”
潘潜愣住,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去食肆吃饭,期间与人产生争执。跑出来被段晓棠家里的小娘子救回来敷药。
敷药后见到段晓棠的表姐祝明月,然后拖着伤腿写稿?
事到眼前,容不得回避。
是随意写上一二字,敷衍了事,将事情推却。还是拖到杜乔下衙回家,逃出生天。
大纲几页纸,只有第一页是正经话。
那首临江仙,潘潜反复诵读多次,倒背如流。
另外两句更是振聋发聩。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英雄造时势,时势也造英雄。
先人已故,无论谁为正统,那些人都是英雄。
想通这一节,潘潜豁然开朗,即刻下笔。
曹学海在一旁看着,肃然起敬。读书人脑瓜子真不一般,说写就写,半点不停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哪像他们这些大老粗,别说写文章,写字都磕磕绊绊。
正屋这边女人们收拾齐整,骑马驾车出门,临走时祝祝明月交待曹学海,“好好招待潘郎君。”
曹学海:“是。”
等人都走了,潘潜方才问道:“你似乎很怕祝娘子?”
曹学海嘴硬,“这是尊重。”
试问家里人,谁不怕祝明月。曹学海进这个家门的第一天,就摸清楚谁才是说话管用的那个人。
哪怕段晓棠和祝明月起争执,最后的赢家也是祝明月。
试问连他家校尉都怕的女人,还不只一个校尉,庄旭也很忌惮,敢随意忤逆么。
潘潜不知写了多久,文章告一段落,方才抬起头,动动脖子。
他脚上有伤,曹学海送来的就只有白水和糕点。
潘潜饮下一口水润润喉咙,拈起一块糕点填填空落落的肚皮。
曹学海隔得远只看见纸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字,“潘郎君,写完了?”
潘潜:“刚起了头。”
曹学海其实亦不清楚,段晓棠找潘潜写的是什么文章。但眼看这么多字,竟只是一个开头。
潘潜肚子里有了东西,方才有时间思考,“段校尉会喜欢这种行文方式么?”
曹学海摇头,“应该不会。”
潘潜:“为何?”
曹学海:“校尉不喜欢读复杂的文章。”
潘潜低头看着字面,“复杂?”复又抬头,“你识字?”
“认识一些。”曹学海顺势在桌子旁坐下,“苍天已死,黄天当道,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凭几个字就能造反?”
听到这里,潘潜笃定曹学海只是识字,没有正经开蒙读书,否则不可能不清楚这十六个字的背景和历史。
潘潜:“其他的能看明白么?”
曹学海:“不大明白。”
潘潜:“段校尉能看懂么?”
曹学海:“郎君的文章比之兵书,孰难孰易?”
潘潜:“兵书所用文字更浅显些。”但微言大义。
曹学海心里咯噔一声,估计段晓棠是看不懂了。
潘潜一看曹学海的表情,迟疑道:“段校尉不是将门出身么?”合格的将门子弟,既要锤炼武艺兵法,又要习读经书。
曹学海并不避讳,“校尉以前在东市做庖厨的,《论语》都只读过十则。”
左厢军打头的虽是两个学渣,但学习氛围浓厚。原先段晓棠只要求认字,现在已经进化到要在沙盘上写字。
潘潜捂住额头,难怪当时段晓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浅显易懂。
现在改还来得及么。
潘潜一时有些迟疑,“祝娘子学识如何?”
曹学海摇头,“不知。”
祝明月和段晓棠的言谈举止,颇有章法,不似目不识丁的粗鲁之辈,尤其是祝明月。
现在摆在潘潜面前的是一个难题,他的文笔该往哪边偏。
是顺从出面的主顾改的通俗些,还是听听实际掏钱的金主的想法。
关键是他不想改了。
潘潜揉揉手腕,写的太久,手酸。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他连订金都没收过,只收了些笔墨纸张,大不了退回来。
更晚些时候,一群女人满载而归。
林婉婉“身残志坚”,犹不满足,嘟囔道:“可惜没有夜市,过年的时候,许多店铺都不营业。”
白秀然:“济生堂过年期间开门么?”
林婉婉晃荡两只手,“算了,不开。我也好好过个年。”
曹学海过来,“祝娘子,潘郎君写了一下午。”
祝明月:“我去看看。”
白秀然跟上,“我也去。”
转眼间,潘潜见两个女郎进屋。一个是祝明月,另一个只看打扮身份呼之欲出——高门贵妇。
白秀然新婚,打扮自然要隆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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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原本开头内容,祝明月已经记不清,她更熟悉的是影视剧桥段。
无法将潘版和原版一一对应,但潘潜有一点做的很好,没有假托任何动物志怪暗示天命。
看得出来潘潜有自己的想法,但刚起了头,草蛇灰线只稍见端倪。
段晓棠有一点真是看的准,能写墓志铭哄死人的,哄个把活人不成问题。
《三国演义》的故事对白秀然而言陌生不已,不似祝明月只要解构其中主要内容即可。
祝明月将文章放到白秀然手里,转而和潘潜商量起来。
潘潜此来长安是为仕途,段晓棠虽是南衙校尉,但文武殊途,又不收幕僚门客。
二人之间谈前程都是虚的,只能谈利益。
祝明月:“潘郎君,近来可忙碌?”
潘潜:“闲人一个。”
祝明月:“不如白日来家中写稿,日暮归家。”放在眼皮子底下,赶稿才有效率。
潘潜盯着他的伤腿看,他可还伤着呢。
祝明月继续道:“潘郎君按照大纲继续往下写,保持现有的水准,每个章回两贯钱。”
潘潜的眼睛陡然亮起来,一个章回两贯,一个月若是笔耕不缀,少说几十贯。
天上真有这般掉馅饼的好事?
潘潜转念一想,祝明月段晓棠没必要图谋自己。
所以单纯看上自己的才华。
人性在哪里,人性的光辉洒满祝明月背后。
以目前给出的三国大纲,少说数百章回。单价虽比不上写墓志铭,字数也多些,胜在长久稳定,不需华丽的辞藻,还隐隐有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痛快之感。
若能将这一单接下来,哪怕不能在长安谋官,也能从容返乡,以图后续。
潘潜躬身道:“多谢祝娘子抬爱,不过某可在居所书写。”
小院茶点齐全,到底不如自己的地盘自在,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彪形大汉看守。
再说到雇主家里写稿算什么事,以前也没在墓地前写过,他还有自己的交际和生活呢。
祝明月微微笑道:“可以,不若每旬一交稿,至少两个章回。”
潘潜:“没有问题。”
祝明月还有一个要求,“写的浅显些,这个开头还是晦涩了些。”
潘潜:“啊?”已经尽量用词平易,少添典故了。
白秀然:“不用雅言,比市井坊间俚语稍强即可。看这话本的人,未必是博学鸿儒之士。”
祝明月:“大俗即大雅。”
潘潜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他到底有几个主顾,该听谁的?
实际算起来,三人的意见统一,往俗气里写。并非潜藏暴力与艳情,而是贴近世情人心。
戚兰娘跟着逛半下午,估摸着快到杜乔回家的时间,立刻过去敲门。
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一通,劝道:“那位潘郎君的喜好,真是同孙二郎爱打麻将一般。”又菜又爱玩。
往前一步不说有秦景葛寅的武力,退一步像赵璎珞能挥舞两下鞭子也好。
结果和杜乔一样,都是文弱书生。
不都说读书人文武双全,结果身边的书生全是瘸了一条腿的。
再仔细一想,真正文武双全的,都直接从武了。
杜乔心急火燎去东院“捞人”,生怕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毕竟祝明月和潘潜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主。
结果进院里一看,气氛不说相谈甚欢,至少是平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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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钱财到位,一切都好说。
改,随便改,你说怎么改我就怎么改!
祝明月将潘潜的第一稿递给杜乔,“如何?”
杜乔一目十行看完,又忍不住再细读一遍。
只看杜乔的表情,祝明月也知道效果如何。
杜乔暗道,如此精妙的故事和文字,可惜难登大雅之堂。如今的长安还是诗的天下。
但想想段晓棠的目的,从一开始它要面对的,就不是饱学之士。
段晓棠稍迟一步回来,祝明月将原稿递给她看,“怎样?”
隔三差五和公文打交道,段晓棠的阅读水平直线上升,比曹学海估量得好一些。细嚼慢咽能看懂大部分文字。
段晓棠:“大致说来,达到我的预期。”
祝明月:“正重新写开头,让文字更简单些。”
段晓棠颔首,“不错。”
白秀然瞥向西厢房方向,低声道:“好一个御用文人的材料。”
不知潘潜本人听到这个评价是何感触。
白秀然肯定他的文笔,能到御前的地步。但文人的气节稍逊一筹,显得圆滑了些。
但白秀然是在乎文人气节的人么,说不定觉得潘潜“懂事”呢。
林婉婉唉声叹道:“上一个用一支笔赶出一个奇迹的,在这儿呢。”
段晓棠的下限可比潘潜低多了,吴岭给的太多,一晚上赶出两篇兵书算什么。
要再多点,段晓棠说不定冒着秃头的风险,一个月通关全本。可惜吴岭太板正了些,不明白金钱攻势下,段晓棠有多么不堪一击。
白秀然忍不住笑道:“也对。”
祝明月暗道,潘潜若真是个圆滑事主的人,就不会仅仅因为“为尊者讳”的问题,和白湛等人吵成斗鸡眼了。
不该看在对方是高门子弟的份上,搏个好印象么。
无非是无关紧要的地方,可以退一退。触及底线的,寸步不让。
杜乔忽而问道:“祝娘子,春风得意楼的诗文投票,如今哪首诗名列前茅?”
祝明月:“投票箱上锁,没有开票,尚不知结果。长林喜欢哪首?”
杜乔正色道:“当然是国子监王博士的。”
祝明月:“消费满五百文者可投一张票,请多支持。”
作为春风得意楼的大股东,白秀然掩袖笑道:“请多支持!”
杜乔:“知道年底要重新刷墙,许多人都忙着抄录诗文。”
祝明月:“酒楼自己也会抄写,所有的诗文一一在列。它们存在过,就会有痕迹。”
曹学海将潘潜的第二份开头送来,段晓棠看过后,微微点头,“可以,以后就照这样写。”
潘潜“过稿”后,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杜乔送他回家。
杜乔:“腿伤行动不便,你家中可有人照顾。”
潘潜不以为意道:“一点皮肉伤,无甚大事。住的地方,有个门房能照应一二。”
曹学海在前头赶车,闻言道:“潘郎君,祝娘子给的包裹里,除了笔墨还有伤药,你记得每日一换。”
潘潜点头,“嗯。”
东院一家子,嘴上没什么温情话,但行动上从未亏待过人。
到了临时租住的小院,杜乔将单腿蹦跶的潘潜扶进去。
潘潜坐到床上,“长林,我想借你的《三国志》一读。”
杜乔:“明儿我让杜墨送来,那本也不是我的,是祝娘子早前为了写书,买来让我参考的。”
结果杜乔和演义的属性实在不兼容,写不出来,真写不出来。
潘潜嘴角抽抽,“祝娘子出手大方呀!”
杜乔:“你呀,只要把书稿按时交上去。其他的她不会指手画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潘潜忽然想打听一下,“段校尉之前真是厨子?”他听来的说法,不是白隽的暗子么。
杜乔笑道:“东市春风得意楼的主厨。”
潘潜:“那她怎会从军呢?”
其中内情杜乔真不好细说,只得推脱道:“河间王慧眼识英才。”
潘潜清楚杜乔知道始末,只是不好明说,只看往后能不能打探出细节。
祝明月正听曹学海回禀送潘潜回家的事。
扭头问道:“璎珞,延康坊一套小院一个月租金多少?”
以潘潜的经济情况,在长安买不起房子。
赵璎珞估算一通,“延康坊靠近西市,修葺齐整的一进小院少说要三四贯。若是单间,几百文就能拿下来。”
她们现在还在长安县租了一个空院子,预备做安全屋,每个月平白花销出去小十贯。
祝明月:“潘郎君住哪间屋子?”
曹学海:“东厢房。”
祝明月点头,“行,我知道了。”
祝明月不过留一个心眼,哪怕每个月三四贯,潘潜咬咬牙也能应付。
段晓棠从外头进来,祝明月问道:“怎么样?”
段晓棠摊手道:“他去舅舅家过年。”
林婉婉:“李二哥舅舅不是……”走了么。
段晓棠:“不止一个舅舅。”只不过李君璞三兄弟的确和大舅冯晟更亲密些。
长兄如父,妹妹妹夫过世。作为大舅的冯晟自然要拉扯几个外甥一把。
也不知道他们一大家子仕途不顺的聚在一处,年夜饭该有多苦闷。
林婉婉:“那就只有长林和我们一起过年了。”
段晓棠:“嗯。”
杜乔亦是孤身一人在长安,一个人过年冷冷清清。
越是临近过年的时候,济生堂的生意越是冷清。照理说冬季天寒地冻,患病的人理应更多,但临近过年,谁都不愿触霉头,坏了明年一年的运气。
反观其他几家作坊店铺,各个生意火爆。
虽不到点灯熬蜡加班加点的地步,但工人全是忙到脚不沾地。
其他几家的账早盘完了,唯独恒荣祥,几个东家的时间凑不到一处,只能等到年后再开“股东大会”。
戚兰娘和赵璎珞各自坐镇五谷豆坊和步步糕,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赵璎珞在步步糕后院喘口气,“同客人解释清楚,初一到初五不营业。”要买就早点买。
五谷豆坊倒是开业,但只每天只点两锅豆腐,发一筐豆芽,顺带卖点存货,卖完就关门,只为方便邻里。
胡屠夫这里又是另一种奔忙,全因祝明月在他这里给工人订了好几头年猪。
一个人两斤猪肉,最好有肥有瘦,差点的就用内脏下水和骨头来补。
别人庖丁解牛,胡屠夫庖丁解猪,怎么分合理,手下都是有分寸的。
掐指一算,加上春风得意楼的供应,段晓棠等人小一年来,在他这儿收割二三百条猪猪性命,还没算间接带来的生意。
祝明月没要求一天内送到,时限定的宽松,年前最后两三日送到即可。
胡屠夫让儿子早市在外头卖肉,他自己在后院杀猪分肉。
收拾齐整后,下午临近下工的时候,父子俩再推着一车肉去交差。
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人数最少,合分一头。五谷豆坊差不多一头,恒荣祥人数最多,一头打不住,少说要两头。
父子俩将车推进恒荣祥后院,祝三:“两位师傅先歇歇,喝口热水暖暖身子。等下工的时候再分肉。”
胡屠夫点点头,“我们知道规矩。”
祝三离开的时候,眼睛不住往车里瞟,每份肉顶端都系上麻绳,昨天祝英英带了一块排骨和瘦肉回家,自己今天拿什么好呢。最好挑肥的,能熬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等人走远,小胡屠夫手往袖口摸,他里头穿了一件保暖的毛衣。刚要靠近,恍然想起自己手上都是油,立刻停住。
小胡屠夫:“爹,毛衣用羊毛做的。我们的猪毛能做衣裳么?”
胡屠夫:“猪毛干硬,只能做刷子。”还只有猪脖子后面那一小块地方的猪鬃毛能用。
临到下工的时候,徐达胜站在院子里维持秩序,大声喊道:“一个部门一个部门来,管事看好自己手下的人。吃住在作坊的不领肉,待会统一送去食堂,给你们做。”
邓秀娟看着满车的猪肉,就知道自己的消息没错,在五谷豆坊的表弟妹说半肥半瘦的最好。
虽然没有自己的份,刘梅花仍是心热,“珍玉,你说食堂会给我们做什么?”
一个人过年两斤肉,往常可是想都不敢想的,过年能混个肚饱沾点荤腥就不错了。
她们百来号人,加起来岂不是要吃一两头猪。
程珍玉摇头,“不知道。”
从田庄回来她就被提拔成何春梅的副手,主要管针织房的库房。
后来何春梅悄悄塞给她一笔钱,说是祝明月赏的。
程珍玉知道,这是给她们“干私活”的酬劳。加上后来发的工钱,终于能够买上一把锁。
何春梅:“若是有善庖厨的,可以和食堂商量商量怎么做。”
作坊食堂一个月开两顿荤,论手艺只能说,深得大锅菜的精髓——切碎煮熟放盐。
刘梅花等人立刻把看热闹的厨娘拉过来商量,猪肉怎么做好吃。
女人们多多少少通晓些庖厨手艺,一来二去说法可就多了。
厨娘听得脑瓜子嗡嗡的,“先看剩哪些肉!”巧妇也要看肉下菜碟。
家里其他人忙得脚不沾地,林婉婉索性给两徒弟放寒假,接过筹备过年的事务。
一大清早念叨,“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初一的饺子年年有。”
林婉婉:“陈娘子,我们今天该做什么?”
陈娘子暗道林婉婉家乡习俗与长安大同小异,“今天论理该发面准备做过年的点心,我们在步步糕订了货。余下的和面做点汤圆饺子冻上。”费不了多少功夫。
林婉婉伸个懒腰,仰天说道:“那我们今天岂不是很闲。”
话音刚落,门铃立刻响起来,附带的还有敲门声。
听得出来,外头的人很急。
吕嬷嬷靠在大门口问道:“谁呀?”
门外是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声音,“是我,柳家的秦嬷嬷,林娘子可在家中?”
吕嬷嬷听得声音没错,立刻开门。“在的。”
秦嬷嬷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林娘子,顾家娘子发动了。”
林婉婉面皮差点碎掉,夜班之神跨时空显灵!
别人也许会忌讳大过年大夫上门诊病不吉利,顾家可顾不了这么多。
林婉婉闻言,跑到西厢打开药箱,装上产妇能用上的东西。跑出门爬上柳家的马车,和柳六娘子一道去顾家。
孰料刚到顾家门口,碰上另一伙人,柳六娘子惯来和气的面容,顿时拉下来。
待进了正堂前的院子里,有男有女,泾渭分明在两边或站或坐,身后都是精壮的家丁。
身份呼之欲出,一边是顾盼儿的舅家,一边是叔伯家。看起来像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模样。
柳六娘子大庭广众下,向顾父介绍道:“这是济生堂的林大夫,有她在,盼儿的情况更稳妥些。”半点不提林婉婉和顾盼儿的私交。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顾父虽没见过林婉婉,也知晓是女儿的朋友,面上装作一无所知,吩咐道:“来人,带亲家娘子和林大夫去后院。”
外院多是男丁,是顾盼儿的叔伯舅父堂表哥,似柳恪兄弟俩那点细条豆丁样,出场根本不用。
内院的人物则换成舅母婶婶堂表嫂,身后跟的是壮硕的仆妇。
各个盯紧产房的门窗,生怕有人在中间搞小动作。
幸好孩子是顾盼儿亲自生的,不必叫人怀疑血统。
顾家的家产除去不好折价的古董字画书籍,余下的屋宅田亩加起来市价不过几千贯。但耐不住有人贪心,不想到嘴边的肉飞走了。
顾父当初和柳家结亲,不是贪慕权势,单纯看中柳家人丁繁盛,能和顾家宗族相抗。
只看柳六郎在他这一房都行六,堂亲兄弟加起来少说十几个。子又生孙,枝繁叶茂。
许多男人看中香火,把侄子看得比女儿还重。但顾父宁可把宝压在顾盼儿身上,让她招赘承嗣,也咬牙不肯过继。可想而知和宗族闹得有多僵。
照林婉婉的想法,顾父早年若是豁得出去,顶个造反的名头,把九族一块拖下水,什么恩怨都烟消云散。
某个婶婶将腿边的小男孩推出来,“盼儿这一胎肚子圆圆,像是个女胎。先开花后结果也不错。最好留个男孩在家里,往后肯定能招来弟弟。”
柳六娘子战斗力拉满,“看着同我家三郎年纪差不多,猫憎狗嫌的时候,去谁家都讨嫌。”
柳家妯娌立刻帮腔,“三郎可比外头那些不晓事的,乖巧多了。”
柳六娘子一唱一和,“乖巧是乖巧,闹也是真闹。再如何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只能认了!”
林婉婉顾不得两家人交锋,洗手进产房,里头乌泱泱的一堆人。只看打扮,有些是亲戚,有些是稳婆,有些是打下手仆妇婢女。
顾盼儿平时那么要脸面的人,若实在顾不上,怎会让这么多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林婉婉高声喊道:“屋里人太多,易带风邪妨碍产妇和婴儿。除顾家请来的稳婆,其他人都出去。”
有人想反驳,但看到林婉婉身上背的药箱止住口。
顾母反应过来,开口道:“都出去!”她不懂医学理论,怕的是有人趁机害女儿。
和顾家相争多年,不介意把人想的坏些。
屋子里立刻为之一空,哪怕有些人不死心,也只能留在外间。
顾盼儿没有躺在床上,此时流行的生产方法并非平躺床铺,而是半蹲在地面、上身直立着生孩子。方便产妇用力、胎儿顺行。
一根粗壮的绳索悬于半空,绑在两边房柱上,顾盼儿手搭在绳索上借力,身上只穿着一件宽松的裙子,额头上的碎发贴在脸上。
脚底下铺着厚厚的稻草,一方面避免婴儿落地受伤,另一方面也防止血水弄脏屋舍,触忌犯神。
顾盼儿哭道:“婉婉,好疼,我不想生了!”
林婉婉靠近握着她的手,坚定地说道:“盼儿,你的情况一直很好。没事,马上就好!”
顾盼儿哭声愈高,“娘,我好疼!”
顾母摸摸女儿的脸,轻声道:“不疼,不疼。疼的话就抓着娘的手。”
稳婆:“娘子,别高声哭喊!留着力气待会生孩子。”
顾盼儿一阵气结,生孩子疼连哭嚷两句的权利的都没有么!
林婉婉:“伯母,家里有没有参片或者鸡汤,先让盼儿吃点,保存力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初产妇的产程相对较长,一般不超过一天。去除报信的时间,宵禁前能把孩子生下来,都算顺利。
顾母:“有,有鸡汤,我立刻让人去取。”一直让人不错眼地盯着呢。
林婉婉:“抬张矮塌过来,下身若没有阵痛,先去榻上休息,或躺或坐都行。”
少说熬几个时辰,哪怕有抱腰人帮忙,产妇的体力也不足以支撑。
若血水浸透矮塌,报废一件家具,顾家也承受得起。
顾盼儿:“我要躺下。”
林婉婉:“怎样都行,你舒服最好。”
顾盼儿就喜欢和林婉婉说话,因为她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的感受。
鸡汤很快送来,顾盼儿坐在榻上,小口小口喝着。闻着有些腥气,心头发晕,但知道不喝不行。
林婉婉看出她的挣扎,问道:“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顾盼儿小声道:“汤饼。”
林婉婉考虑一番,“今天先吃素汤饼,等你出月子,我们去吃羊肉汤饼,好不好?”
顾盼儿:“好。”
顾母:“娘立刻让人去做。”这时候多吃一口也是好的。
顾盼儿这会还算平静,再往后只剩下挂绳子上哭娘喊痛的声音。
一个稳婆充当抱腰人,站在顾盼儿背后,环抱撑住她的腋下,让她能安心倚靠。
另一人则半跪在她身前,准备迎接新生儿。“娘子,用力,用力,看到孩子的头了!”
林婉婉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之前从未经历过任何分娩情况,只有课本上单薄的知识。
她的存在,只是预防万一,药箱里产钳和手术刀、缝线都备齐了。
段晓棠回家,知道林婉婉出诊去了。可直到天将暮时,还没回来。
段晓棠收拾一件林婉婉的外套,装在包里,“我去接她。”产妇分娩,大夫可能要沾上血渍。
顾盼儿家在宣阳坊,离得并不远。
段晓棠顺着柳家人给出的地址,一路前行。临近目的地时,竟被人叫住,“段郎君。”
定睛一看,柳恪和一群人窝在对面的巷子里,连李君璞都在,最后头还有几个衙差。
段晓棠讶然道:“你们这是?”
李君璞双手环胸,“以防万一。”
顾柳两家都是体面人家,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但积怨多年,妇人生产九死一生。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顾家和万年县衙治所同在宣阳坊,真闹起来定然不好看。
但只看李君璞和柳恪站在一处,也知道他立场偏向哪方。
柳恪给段晓棠介绍另外两个年轻的男子,一个是堂叔,一个是堂哥,三人看起来年纪都差不多。
身强力壮的都进顾家压场子,剩他们几个细条麻杆没战斗力的,在家无事可做,顺道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
别以为是光看在亲戚情分上帮忙,顾父名为顾嘉良,官品不大,待的衙门也不是重油水的地方,胜在清贵。
仕途上没野心,混半辈子只是国子监的小官。
但胜在人会盘算,在家开一个小课堂,休息时指点岳家子弟的课业。
当初李君璞托柳慎的福,跟着上过几天课。
细论起来,顾盼儿算他半个师妹。
孩子们有没有厌学情绪不清楚,但家长肯定是极感激的。
要不然柳六娘子和妯娌们也不会抛下家中新年的筹备,过来帮忙。
段晓棠讶然,“至于么?”
李君璞默然不语,也就这些年柳顾两家不同程度没落,哪怕出仕也只做些小官吏,才没闹出大动静来。
别的不说,单顾嘉良几十年积攒下来的书画,就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见段晓棠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裹,“你来作甚?”
段晓棠往顾家宅子里一指,“婉婉在里头,怕她冷了,送件衣裳来。”
柳恪立马道:“我待会让人给林姐姐送进去。”
柳恪的小堂叔忽然叫嚷起来,“李二,李二,你看那群人像不像……”
段晓棠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像谁,李君璞已经镇定自若示意身后的衙差上前拦人,“告诉他们,要闹事,就请他们去牢里过年。”
那群人穿着并不光鲜,至少不是出自官宦之家。
能让柳家人和李君璞如临大敌的,只有顾盼儿的死鬼前前夫家里人。
真是一块牛皮糖,这么多年都甩不脱。
这时候来顾家,总不会是来贺喜的。
顾柳两家这么多年都停留在口头上交锋,没真动手来,因为他们要名声风评。
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概只有如李君璞这般擅自动用威权,才能快刀斩乱麻。
谁能料到,本意是搂草,结果真打到兔子。
众人心知肚明,顾盼儿这一胎最好今天内生出来。再往后拖,不只她身体能不能坚持住,年底各个家里都是一堆事,未必能抽出空照应。
肚子里孩子或许真知道母亲处境艰难,天刚擦黑时,呱呱坠地。
“哇——”声音洪亮,是个健壮的小家伙。
一个稳婆急忙出门报喜,“生了,生了,是个小郎君。”
顾嘉良唇角微笑尚未完全展露,陡然反应过来,刚才产房内还有顾盼儿的惨叫,这会没声了。
急急扒在门框上,叫嚷道:“盼儿怎么样?”
里头顾母立刻应道:“没事,没事。”
顾盼儿浑身像在水里滚过一圈似的,没有半点形象,失力道:“太痛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稳婆将婴儿脐带剪断,包上襁褓。
顾母接过来,熟练地抱在怀里,逗弄道:“瞧瞧,同你小时候多像呀!”
顾盼儿撑起最后一丝精神,“我看看。”
顾母将孙子送到女儿眼前,顾盼儿只看一眼立刻扭过头去,“好丑!”她没这么丑过。
林婉婉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刚出生的婴儿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实在丑的厉害。“过两天长开了就好看了。”
要不是亲眼看着顾盼儿生出来,林婉婉定然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稳婆还想抱着婴儿出去给亲眷看看,顺道讨些赏钱。
顾嘉良立刻阻止道:“寒冬腊月的,别让孩子出来见了风。”
反正产房外间,岳家本家都有见证人,以后没人有话柄。
至于孙子,他见不见无所谓。
产房里众人齐心协力给顾盼儿换上干净衣裳,扶到床上去睡着。
林婉婉把过脉,确认没问题。“伯母,盼儿醒来肯定是要饿的,给她准备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
顾母:“嗯。”这是亲娘,只怕女儿吃的不够多不够好。
至于孩子,林婉婉只打量过一眼,看着四肢手脚俱全。她不是“人类幼崽质检员”,好与不好,只能看外表。
积年的稳婆,更有经验。
林婉婉将顾盼儿的手臂放进被子里,“明儿我再过来一趟。”
顾母笑道:“多谢林娘子。”
林婉婉:“伯母多礼了,盼儿也是我的朋友。”
顾母可不这么觉得,别说林婉婉只是个未婚小娘子,义无反顾来陪产。她在这儿,就有主心骨。稳婆和正经大夫到底不同。
孩子生了,产妇的身体确认没有问题。顾家趁机宣布,洗三不办,直接办满月。
洗三那天刚好年三十,就不折腾亲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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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在大门外头等她,“怎么样?”
棍棒殴打七级,肢体断裂十级,分娩的痛苦十二级。
段晓棠怕进去,听见顾盼儿的惨叫,情不自禁害怕到发抖,索性和柳恪等人等在外面。
以现代医疗制度和风俗习惯,段晓棠真没见过孕妇生产和未满月的婴儿。影视剧的表演内容不算。
林婉婉长舒一口气,“母子平安。”
段晓棠:“那就好。”
等回到家里,林婉婉叹道:“陪产一回,至少两三年不想生孩子。”
祝明月:“你不是大夫么?”什么没见过。
林婉婉:“我也是个人呀!”
这会印象深刻,两三年。睡一觉起来,说不定变成一年了。
害怕归害怕,林婉婉不改卷王本色。
既见识过长安本土的分娩方式,就要想想哪里需要查漏补缺。
等这一波害怕劲过去,再看能不能找到新的观察对象。
盘算一圈,周围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是——白秀然?
林婉婉决定先洗洗睡吧。
等白秀然十月怀胎,猴年马月。
次日再去宣阳坊,看过顾盼儿,“恢复良好,肚子疼是正常表现,会有恶露排出,量和月事差不多。身体缓和之后,可以适量下地走动走动。”
顾盼儿半躺在靠枕上,“要早知道生孩子这么疼,我……”
她还能不生么?
顾母抱着刚喂完奶的小婴儿回来,边走边逗,“小玉想娘啦,快来看看!”
顾盼儿刚刚接受自己生了一个丑孩子的事实,瞥了一眼,还是皱巴巴的模样,亲生的也不能真嫌弃,只扁着嘴道:“什么时候能长开?”
顾母逗着孩子,“几天时间,你都等不得!”
把吃饱睡着的孩子放在顾盼儿枕边,不指望她能哄儿子,单纯让娘俩亲近亲近。
顾母:“你们小姐妹俩先说说话,我去看看汤熬得怎么样。”
林婉婉小声问道:“你儿子叫小玉?”
顾小玉!
倒比什么承宗继祖好听多了。
顾盼儿:“什么小玉,我儿子大名顾韫玉,字执如。”
男子二十及冠取字,顾嘉良担心自己年纪大,坚持不到孙子长大那一天,提前把字取好。
顾盼儿:“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名与字一体,林婉婉感慨道:“还真是缘分呀!”
顾盼儿垂眸,“是缘分。”温柔地虚拂过顾韫玉皱巴巴的脸庞,“名字太大,先将就着,叫小玉。”
林婉婉伸手想摸摸顾小玉小朋友,被顾盼儿轻轻拍开,“把他逗醒了,你哄还是我哄!”
听到这话,旁边侍女都忍不住掩唇轻笑。
林婉婉回家后感慨:“看看人家那月子坐的,一概不操心,孩子乳母喂着,杂事亲爹娘全接过去。”
祝明月斜睨一眼,“你也说了,亲爹娘。”
依长安的风俗习惯,有几个女人会在娘家坐月子。
林婉婉作出保证,“以后你们坐月子,我从头伺候到尾,保管养的白白胖胖。”
祝明月停笔,“大过年能不能说点开心的!”
林婉婉倚靠过去,搂住祝明月的肩膀,“祝总,我们过年吃什么?”
祝明月:“去问段大厨。”
林婉婉摇头,“大厨不在家。”
“那等她回来问,”祝明月望一眼厨房方向,“或者你看看厨房有哪些半成品。”
话音刚落,林婉婉一溜烟窜出去,似乎刚想起来,还有厨房这个宝藏地点。
厨房屋檐下放着几堆冻羊肉,林婉婉向里问道:“陈娘子,这么多羊肉哪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不喜欢吃羊肉,所以家里很少买。
陈娘子:“是段郎君和杜郎君的“腊赐”,羊肉米面酒都有,杜郎君的也送过来了。”
杜乔过年在东院搭伙,索性把自己的份例送过来,反正他家两口人,吃不完。
林婉婉:“这么多吃的完么?”
陈娘子:“祝娘子让孟二待会送一头去庄子上。”
从来只有田庄向城里供应的,到他们这颠倒个。
林婉婉并不在意,反正留家里吃不了。凑到案板上看,“有什么吃的?”
陈娘子:“酥肉炸鱼,屋里有奶油蛋糕。”
林婉婉闻言,“我吃蛋糕。”
大年三十早上,祝明月一早起来,将裁好的红纸摊在桌上,却不知该如何下笔。
祝明月:“春联写什么词?”
长安没有贴春联的习俗,但他们自己肯定是要写的。
段晓棠环手抱胸,“不婚不育芳龄永继,不生不养仙寿恒昌。横批:单身万岁。”
杜乔一大早没事做,过来凑热闹。知道春联是要挂到大门口的,闻言道:“以后这门我进还是不进?”
谁敢进!
林婉婉一锤定音,“Goodgoodstudy,daydayup。”
祝明月:“正经点。”
林婉婉梗着脖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不够正经!”
祝明月:“我们是学生?”
林婉婉:“活到老学到老。”
段晓棠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宇宙星辰灿,银河可爱多,人间可期。”
林婉婉:“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
祝明月叹口气,“这是挂到大门外的,我不希望人家路过的时候,觉得里头住的是疯子。”
段晓棠微微点头,“成,知道了。外头正经点,里面随便来。”
一堆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段晓棠把梯子搬出来,搭在门框上。
林婉婉歪头道:“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万象更新。好俗呀!”
段晓棠噔噔爬上梯子,“大俗即大雅。”手往下一伸,“浆糊。”让林婉婉递上来。
刷上一通浆糊,贴上对联,林婉婉后退数步,点头道:“贴对了。”
举起手里的福字,“倒着贴还是正着贴?”
段晓棠果断道:“大门正着贴。”
门面工程做完,正经不过三秒。两人联手将家中其他地方的对联都贴上。
连富贵发财的小窝装修都考虑到了。
富贵窝上联:天增岁月猫增寿,下联:春满乾坤鱼满门。横批:人喵共旺。
发财尽职尽责给家里看家护院,富贵有的,它必须有。
上联:汪汪汪汪;下联:旺旺旺旺。横批:值班室。
狗发财输在不识字,懵懂地趴在地上看两个主人,在自己的小木屋前折腾。
林婉婉嘿嘿笑道:“发财要知道写的什么,非得跳起来汪汪汪不可。”
段晓棠:“你确定只是汪?”
林婉婉摸摸发财黝黑的小脑袋瓜,“好发财,这是祝总写的,差评找她哦!”
发财一无所知,还往林婉婉手心里拱。
段晓棠:“连狗都骗,发财要会说话,肯定是,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林婉婉扬起下巴,理直气壮,“苟道长存,苟到最后应有尽有!”
说到底,家里几个人,谁不苟呢。
对联贴完,段晓棠和于广富牵马出门。
林婉婉在后头追着问道:“去哪儿?”
段晓棠:“去大营转一圈。”
林婉婉:“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段晓棠:“回来。”
段晓棠当过员工,知道上司再怎么表现亲民,在一起吃饭也不会自在。所以只是去右武卫大营里转一圈看一眼就回来。
一年到头难得的清闲日子,街道两旁许多商铺都已经关门歇业,但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穿着新衣,手里提着各种年货,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期待的表情。整个路上呈现与往日截然不同的,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
若在历史长河上纵向对比,如今长安百姓的生活一般,但横向对比,甚至把往前几十年的日子拉出来,竟还算不错。
天下一统,中原强盛,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
骑马走在热闹之间,连段晓棠的心绪都隐隐振奋起来。
年味,真的很浓。
各个衙门腊月二十后陆续封印,年后开印。放的长的,能有小一个月。
人家是真放假,不会让你除夕调休。
过年如此盛大的节日,连右武卫大门口守卫有些松散的事,段晓棠都不想管了,大过年的,是不是。
顺着往常的习惯抬脚往校场去,于广富劝道:“校尉,今天人应该不在校场。”
段晓棠调转方向,“去火头营。”
火头营附近人声鼎沸,又有几块不知道从哪里卸下来的门板,在空地上一字排开。
一张门板上四周围着七八个人,段晓棠伸进头往里瞧,一双双手洗的干净却粗糙的大手,正小心翼翼地捏面皮。
段晓棠:“呦,包包子呢!”
尹金明抬头,惊喜道:“校尉来啦!”
段晓棠仿佛拉家常的语气,说道:“家里还没开饭,到营里来看看。什么馅的?”
周水生:“一个猪肉大葱一个猪肉白菜。”
段晓棠笑道:“庄校尉囤那么多菜,可算让你们找到销路。包多少?”
周水生:“左厢军三千人,少说得一两万个。一顿吃不完,冻上往后再蒸热,烤煎都可以。”
段晓棠估摸一圈他们的速度,“那可有的包了。”
尹金明:“先把中午的包出来。”
段晓棠四处转悠一圈,和于广富各分一个新鲜出笼的包子。
再跑去营房,看过一群还睡懒觉的懒虫,没把人掀起来。只反复叮嘱,别真吃醉了酒,别赌钱。
嘴上这么说,但回家吃过饭,几个人就坐到麻将桌前圆起来。
赌资不高,一文钱。
托那几头意外摔死的牛的福,林婉婉攒够足够的牛骨,做出两幅牛骨麻将。
这声音这份量,熟悉的感觉呀!
作坊和店铺下午都不营业,祝三一家人也搭在小院过年。
祝三好不容易听明白规则,手忙脚乱砌完牌,轮到出牌时反倒踌躇。
赵璎珞右手拿着尾端的两张牌反复调换位置,动作熟稔,一看就是“砌长城”的老手。“你行不行呀!”
祝三咬牙道:“行!”然后转头问祝英英,“小妹,出哪张?”
祝英英心下一横,“六条。”
祝三依言小心翼翼地把六条放到桌中间,没人撞牌没人杠没人胡,不由得松一口气。
祝三下首是杜乔,自恃将每个人的牌面算的清楚,打出熟张,“二条。”
赵璎珞熟练地拿起刚落桌的二条,放在自己的牌里,淡定道:“清一色,胡了!”
轮到杜乔不淡定,“刚刚林娘子打二条,你为何不要。”这不公平。
赵璎珞说的有理有据,“之前想赌一把自摸,可你的二条打出来,剩的机会不多,干脆胡了,落袋为安。”
义正词严,“给钱!”
林婉婉小声道:“放过上家胡下家,可以么?”
段晓棠:“我哪知道!”她一黄赌毒不沾身的五好青年。
至于可能知道规则的祝明月,正在后院午睡,谁也不敢冒着起床气的风险,把她叫醒,只为问一个麻将规则。
赵璎珞一字一顿,“法无禁止皆可行,”手心向上对着杜乔,“给钱。”
杜乔争辩不能,数出八文钱放到赵璎珞手心,至此本钱输的一干二净。强调道:“麻将规则必须增加一条,上家牌没胡就不能胡下家!”不然就是欺负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打着圆场,“以后慢慢讨论。”
杜乔“含恨”下场,换上祝英英。
段晓棠看着当前的阵容,两个新手搭配一个发挥不稳定的选手,怀疑赵璎珞会通吃全场。现在买马来得及么?
估摸时间差不多,段晓棠去厨房做年夜饭最后的准备工作。
一个能在右武卫大营操持三千人宴席的大厨,区区一顿年夜饭,手到擒来。
柳恪拉响门铃,送来他家做的汤中牢丸和五辛盘,祝明月回的是屠苏酒和春卷。
天将薄暮时,年夜饭正式开席。
清蒸鱼、皮蛋豆腐、四喜丸子、糖醋里脊、炸鸡柳、泡椒木耳、五香烧鸡、什锦大拌菜……
不分主人客人还是仆人,在正屋里摆上两桌,分为男女席,挤到一起坐了。
段晓棠举起一杯屠苏酒,“开饭!”
曹学海跟上,“干杯!”
杜乔立刻阻止道:“屠苏酒年少者先饮,年老者后饮。”
段晓棠点算一圈,“先是杜墨,再是祝三,然后是谁呢?”
孟二良非常有自觉性,“我最后。”
余下几人各自叙过年纪,段晓棠一脸迷惑地盯着杜乔的脸看,“你居然比我小两岁!”
这不科学!
杜乔都快被气笑了,“我只是长得比较沉稳。”
不是谁都和段晓棠一样,无忧无虑长大,全是一副少年心性。
相由心生,看着自然年轻。
段晓棠等杜乔喝过之后,屠苏酒微微沾唇便放下。
二十岁考取全国状元,进入国家公务员队伍,应该算年轻有为吧。
杜乔问道:“你之前以为我多大年纪?”
段晓棠:“可能比我大一点点。”二十五六或者二十六七。
林婉婉坐在隔壁桌笑话道:“你俩,真说不准谁比谁大呢!”
只看实际年纪,三人稍长。但算上相对年龄,一屋子都是祖宗。
林婉婉端起喝得只剩一半的屠苏酒,感慨道:“反正我今年十八明年十七。”
赵璎珞:“老听你们说十八,十八岁有何特别意义?”
林婉婉:“十八岁成年。”
戚兰娘:“成年要做什么?”
大吴女子十四及笄,便算成年。大户人家还会专门办及笄礼。
林婉婉陷入遥远的回忆,随即看望着隔壁桌的段晓棠,“我们十八岁时候的经历应该差不多。”
高考!
赵璎珞左瞧右瞧,“明月没和你们一起?”
林婉婉摇头,有钱人和她们不是一条赛道。
因为几人都不好饮酒,所以年夜饭上只简单喝一点屠苏酒应景。
吃过饭后,愿意喝酒的,去一边喝。
陈娘子等人将杯盘碗碟收拾到厨房去清洗,朱彩云拿起扫把扫地。
林婉婉挥一挥手,“明天再收拾吧!”
朱彩云:“林娘子,大年初一不能扫地。”
林婉婉:“为什么?”
朱彩云:“初一扫地会把财气扫掉的。”
说其他的林婉婉不会在意,但财气不能不管。立刻给院子里一圈嗑松子的、剥栗子的、吃糕点的……严肃交待:“待会自觉点,把垃圾收拾掉。”
段晓棠抱着一捆竹竿过来,铺到院子中间,“爆竹不影响吧?”
朱彩云:“爆竹不碍。”
杜乔举着火把,伸进爆竹中间点火。
稍待片刻,院子中间就响起一阵噼里啪啦声。
段晓棠往中间添了几根木柴,既有了应景的爆竹,又有了取暖的火堆。
竹子烧起来的声音不如鞭炮响亮,胜在有一股独特的韵律。
林婉婉战战兢兢将一根新竹竿伸进去,“这玩意真能吓退年兽?”
祝明月:“年兽要同你的胆子一样,肯定是会被吓住的。”
林婉婉强调,“我是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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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郎一马当先,“林姐姐,我来找你玩。”
林婉婉把糖炒栗子推到兄弟俩座位前,“尝尝,小心烫!”
小声逗柳三郎说话,“三郎当舅舅,高不高兴?”
柳三郎胖爪子小心剥栗子,“早就是舅舅啦,我有好多外甥侄子呢,不过他们都要读书,不陪我玩。”
林婉婉一噎,是她失算了。
没想到柳三郎小小年纪,背着许多压岁钱的账。
门铃声响起,李君璞带着一身寒气进来。
段晓棠:“不是去舅舅家了么?”
李君璞:“吃过饭回来了。”吃的一肚子憋闷,还见识到一屋子乌烟瘴气。
冯四邀他去喝酒,李君璞心中疲惫,借口回家守岁离开。
段晓棠看他一脸晦气模样,不再多提,转而问道:“玩点游戏吧。”
年夜饭吃得早,刚到戌时,今夜有的消磨。
林婉婉热情提议,“真心话大冒险。”
祝明月立马否决,“不要。”
一来不愿意向外人剖现隐秘,二来尺度不好把控。她们三人之间好说,落其他人头上说不定过了头。
有伤风化,难道去大牢里唱相见欢。
连抓人的县尉都是现成的。
林婉婉退一步,“狼人杀。”
段晓棠:“大过年的杀谁呢。”
赵璎珞:“进屋打麻将。”
段晓棠支颌考虑,虽然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活动,但这会就开始,是不是显得太不上进。
林婉婉忽的蹦起来,“谁小时候没经历过呀,过年表演才艺,凑一凑也能凑出一晚上节目。”
大吴长安胜业坊版春节联欢晚会。
林婉婉擅自决定开晚会,“我可以当主持人,谁来表演?”
祝明月摊开手,指着林婉婉道:“你戏多,一个人就能撑起一台晚会,相信自己。”
“不,我们要共同欢乐!”林婉婉转头跑回屋里从赏瓶里抽出一支梅花,缓步走到爆竹堆旁边,“击鼓传花,花到谁手里,谁就来表演节目,弹琴舞剑唱歌跳舞都可以。”
祝明月:“鼓呢?”
林婉婉:“一时没找到,可以让人背身喊停。”
祝明月转而问向其他人,“你们呢?”
杜乔:“可以试试。”
众人将座椅板凳围成一圈,林婉婉交代祝英英,“英英,待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喊停哦!”
祝英英爽快答应,“好。”
林婉婉随后站到自己的位置前,“瑞雪飞舞华灯上,红红火火过大年,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过年好!”
“祝所有的朋友们新春快乐,万事如意!”
“我们的晚会节目正式开始了哦!”
林婉婉将梅枝交给旁边的戚兰娘,祝英英当即背过身去。
梅枝在一个个人手里传递,每个人都快速交接过去,生怕停在自己手里。
枝条落在祝明月怀里,恰时祝英英长长地喊道:“停~”
祝明月想扔给最近的林婉婉,却被段晓棠和林婉婉合力压在怀里。
尘埃落定,主持人林婉婉闪亮登场,“祝姐姐,打算表演什么节目,唱歌还是跳舞?”
祝明月也不扭捏,“琵琶。”
回屋取来琵琶,调好弦,“想听什么?”
段晓棠:“欢快喜庆点的。”
祝明月信手拨弹,旋律昂扬,热情洋溢。段晓棠和林婉婉听得极为耳熟,却想不起来名字,等乐曲停下方才问道。
林婉婉:“什么曲子?”
祝明月冷冷答道:“金蛇狂舞。”
段晓棠点头,“原来是它呀,难怪耳熟!”
林婉婉招呼:“继续,继续!”
这会大家都更小心点,因为不仅要看自己运气,还要看旁边人的人品。
祝明月“报仇”从不过夜,稍微一留神就把林婉婉“坑”进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站起身来,语气豪迈,“给你们唱一个,我年年都要唱的歌。”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赵璎珞笑得肚子打颤,“老虎没有耳朵和尾巴,打架输了么?”
林婉婉笑道:“不知道,学的时候就是这样,大约和狮子头一样,自古以来。”
李君璞拿出专业态度,“于虎而言,失耳失尾相较,当是失尾更重。”
段晓棠看他如此熟悉,问道:“你哥的老虎,你偷偷去摸过?”
李君璞:“为何要偷偷摸?”他都是正大光明的撸。
下一轮,梅枝本是落到李君璞手里,但他眼疾手快扔到一旁安安静静剥栗子的柳三郎怀里。
苟,是真的苟!
还没反应过来的柳三郎,慢悠悠抬起头来,心里第一个念头,梅花真香。
林婉婉跑过去蹲下,问道:“三郎会念诗么?”
柳三郎脆声道:“会!”
柳恪即刻为弟弟挑选出诗文,“背一首《赠范晔诗》来。”
柳三郎手握梅花,童稚的声音响起,“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林婉婉摸摸他的脑袋,眼睛却看向李君璞,“算你过关!”
这回让柳三郎顶包,下次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花枝再落到李君璞手里,提着宝剑信步走到中间,舞了一段剑法。
余下的作诗的、唱曲、挥鞭子的……不一而足。
花枝落到段晓棠手里,林婉婉忍住笑,“晓棠,来个胸口碎大石!”
段晓棠:“谁跟你玩胸口碎大石,给你们跳个舞。”
祝明月:“需要伴奏么?”
段晓棠认真考虑过一瞬,“不用。”双手放到腹部位置,手心向下压。
看了半晌,柳恪小声说道:“怎么看着有点奇怪呢。”
世间各式舞蹈舞步多了去,段晓棠跳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协调的模样。照理说她习武,不该如此。
段晓棠边跳边唱:“太阳下山明早依旧爬上来,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开,美丽小鸟一去无影踪,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
林婉婉一下没忍住笑,扑到祝明月怀里,指着段晓棠道:“什么时候学的?”
段晓棠表演结束,“五六岁吧。”
祝明月:“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柳恪终于明白刚才的怪异从何而来,这本是一支幼儿舞蹈。段晓棠多年不练生疏,用成人身体做某些动作当然看着不自然。
换柳三郎来,说不定看着更顺眼些。
林婉婉:“你还会哪些舞蹈?”
段晓棠笑道:“小毛驴。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
林婉婉:“好,下回跳小毛驴。”
结果下一轮没轮到段晓棠,而是祝明月。
这次祝明月没再问意见,直接弹奏。
熟悉的乐音响起,段晓棠林婉婉不禁唱出来,“难忘今宵,难忘今宵,不论天涯与海角,神州万里同怀抱,共祝愿祖国好,祖国好……”
明明没有专门背过歌词,怎么记得如此清楚。
段晓棠仰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林婉婉率性多了,“祝总,你故意的。”
祝明月轻轻“嗯”了一声,“明天新的一年,想哭就哭吧!”
林婉婉逆反,“我偏不哭,继续传花!”
众人接着笑闹一阵,李君璞问道:“明日怎么安排?”
段晓棠、杜乔:“进宫参加太极殿元日大朝会。”
以他们的官品地位,一年到头,也就这一天能去皇宫站站脚。
杜乔:“玄玉你呢?”
李君璞:“去衙门主持治安巡逻。”京衙官干的都是苦活累活。
林婉婉:“皇宫什么样?”她光看过故宫的红墙金瓦,也不知道大吴皇宫是何种模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君璞想到段晓棠的“本事”,提醒道:“明天老老实实跟着南衙同僚走,别干其他多余的事。”
段晓棠点头,“知道。”
林婉婉:“参加完朝会就回家啦?”
段晓棠:“还得去南衙给王爷拜年,长林去吏部,玄玉在县衙,反正就是给主官拜年。”
李君璞:“官吏都是如此安排,其他人户初一给宗族长辈拜年,初二走岳家舅家,往后几日的规矩松散些。”
眼前一堆人,除了柳家兄弟,都没有宗族长辈在长安,岳家更是连个影子都没有,也就李君璞有舅舅。
林婉婉以前过年都是躺平,怎么平怎么躺,没想到大吴人过年这么忙。
再往后夜色越深,柳家兄弟告辞回家。其实他们留下小院守岁不成问题,细论起来,这也是他家的屋宅。
但守岁守岁,总要一家人守在一处才好。
李君璞和杜乔可没有这般顾忌,把段晓棠拉上,再叫来曹学海于广富添角,开一桌麻将搓起来。
正屋里同时摆上两桌麻将,林婉婉嫌弃道:“祝总,不想和你打!”没意思。
祝明月:“我也不想和你打!”更没意思。
祝明月退一步,去给戚兰娘当军师。陈娘子一家人回作坊去,只能把吕嬷嬷叫来补位。
林婉婉对守岁最后的记忆就是,洗牌砌牌摸牌出牌胡牌,至于谁胡的,不记得。
早上起床时,出了房间门,一片素裹。
不管遇见谁,说的第一句话都是,“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吕嬷嬷躬身道:“林娘子喜乐安宁。”
遇见祝明月又是一番说法,“明月姐姐,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新年快乐!”祝明月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荷包放到林婉婉手里。
林婉婉随手捏捏,祝总出手果然大方。抛出一个飞吻,“最爱你了!”
祝明月挑眉道:“真的会信哦!”
林婉婉强调,“真心实意!”
到了正屋饭厅,戚兰娘和赵璎珞早坐在那儿等着了。
一片吉祥话声音响起。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永安万年。”
林婉婉看她两手边都有一个红色荷包,应该是祝明月给的。
听起来好像自己说的最没文化,但胜在现实且即刻变现。
桌面上放着两个大盆,一盆汤圆,一盆饺子。
一家人习俗各不同,索性合二为一。
祝明月:“两样都吃一点。”
林婉婉嘴里塞着汤圆,眼睛眼巴巴望着外头的天地,“昨夜下雪了。”
祝明月:“嗯。”
林婉婉:“瑞雪兆丰年,看起来不是很大,毛毛雪。”
祝明月:“昨晚院子里烧火,雪积不起来。街道上雪更厚。”
林婉婉跃跃欲试,“可以堆雪人么?”
祝明月:“应该可以吧!”
吃过早饭,林婉婉裹得厚实,忽一下窜出门去,堆雪人玩。
站在门口,感慨万千,“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可惜玩耍搭子柳三郎出门拜年不在家,只能自己一个动手。
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祝明月三人穿戴整齐出来,“想好怎么堆雪人了么?”
几人都没有堆雪人的经验,但架不住好玩呀!
她们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岁呢。
雪人该怎么堆?搓一大一小两个球,上下堆叠在一起。
林婉婉指点江山,“大门左右一边一个。”展望过未来,该落足脚下,“先搓两个雪球。”
赵璎珞抓起一捧雪,双手合拢,压得紧实,忽而想到,除了堆雪人,还有一个更妙的用处,立刻往林婉婉身上砸过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肩上挨了一记,立刻锁定犯罪嫌疑人,恶狠狠道:“竟敢偷袭,吃我一记飞马流星球。”
原本只是林婉婉和赵璎珞两人互相扔雪球,再往后四个人混战。
何分敌我,除自己以外的,都是敌人。
林婉婉挨的最多,谁叫她爱去四处挑衅。望见杜乔过来,冷不丁扔过去一个,吸引新战火。
杜乔原不清楚四人在门前大路上作甚,挨了一记雪球,雪渣蹦到脸上带来一片清凉,终于明白了。
这就不是讲道理的时候,立刻蹲下,抓起一捧雪扔过去,管谁是祸头子呢。
四人原是混战,杜乔一加入,立刻分清里外,枪口一致向外。
一人如何能比四人,杜乔丢盔弃甲,想要求饶的时候,李君璞刚好回来。
杜乔:“玄玉,救我。”即刻往李君璞背后躲去。
照李君璞平日的端方严肃的模样,林婉婉等人就是玩闹也不会随意去招惹他。
但现在不是热血上头了么。
很快当盾牌的李君璞身上就不只挨了两三记,这时候谁还管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扔回去,必须扔回去。
二对四先天不足,任你智计百出,还是枪法如神,在直白的雪球面前都只有挨打的份。
兵法,兵法有个鬼用!
段晓棠从太平坊回来,看见家门口的混战,兴味道:“呦,打起来啦!”
李君璞急道:“快来帮忙!”
段晓棠立刻捏紧一团雪,扔到李君璞身上。
李君璞:“扔准点!”
杜乔早已看透一切,“她怎么可能帮我们!”
二对五,结局不言而喻。
李君璞一辈子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不怪敌人太凶残,全赖己方势单力孤。
每个人头上都是雪沫子,祝明月使人端来姜汤,“都喝一碗。”
段晓棠不想喝,“身上不冷!”
祝明月语气不容置疑,“等你觉得冷的时候,事就大了。”
冬季赏雪是富人贵人的专利,穷苦人家只能窝在家里,一边裹着仅有的衣物被子瑟瑟发抖,一边担心大雪把屋顶压塌。
穷人在冬天,经历的每一场风雪,都是在挣命。
辛辣的姜汤入喉,段晓棠感觉从头到脚都在冒汗,不由得解开外头套着的羽绒服。
祝明月看屋里既烧着火炕,又搬来火盆,也就不管她了。
唯独林婉婉想到门前被踩得一团糟的雪,暗暗惋惜,她的雪人没了。
段晓棠:“你们竟然比我回来得早。”吴岭向来不多说废话,不喜繁文缛节。
但杜乔和李君璞的主官肯定不是这性子。
尤其李君璞所在的县衙,年前年后不该是最忙的么。
李君璞:“你以为会有多忙?这时候所有人心里都有四个字,大过年的。”
哪怕不为他人,也得为自己讨个好彩头。
论治安情况甚至可以说祥和,要防的也是那些喝多酒耍酒疯的。
京衙真正忙起来,得到上元节。
段晓棠头一次觉得“大过年的”四个字有正面作用。
于是年后本该最热闹初一初二,在胜业坊三巷这片地界,段晓棠和家人的活动,归纳起来就是吃饭、睡觉、打牌、玩闹……
段晓棠睡会午觉起来,天色阴沉,分不清具体时间。
走到正屋一看,牌桌上早换了新人。
段晓棠露出一丝合适的微笑,“六娘子好。”
如今牌桌上的人早换成柳六娘子、林婉婉、杜乔和李君璞。
简称包租婆和她的租客邻居们。
柳六娘子虽和众人不太熟悉,但无需避嫌,她儿子和这些人差不多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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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在自己脸上比划,示意同样的位置,“睡出褶子来啦!”
段晓棠不自觉地摸摸脸,样子有些懵懂,“我去洗把脸。”灶上一直备着热水。
柳六娘子早知道几个院子年轻人来往颇多,李君璞从小看到大的,品性如何心底有数。杜乔早就和林婉婉等人认识,才住过来。
柳六娘子经历世事,男男女女间有没有猫腻一眼就能看明白。今日过来一看,磊落坦荡得很。
果然都是极好的孩子。
段晓棠洗完脸清醒一些,问道:“明月她们呢?”
林婉婉:“去作坊看留守的工人。”
她们有两个作坊,但会有大批工人留守的,只有恒荣祥。
林婉婉:“擦面霜没?不然风吹裂了,有你好受的。”
段晓棠站起身来,“我去擦。”
等人回后院,柳六娘子方才道:“段郎君倒是好脾性!”
林婉婉:“她昨晚上打一夜牌,在家里睡了一觉,醒过来人还是懵的,反应慢一拍。”
要在其他陌生环境,怎么可能是这副放松的模样。
林婉婉等人打的这点小麻将,在柳六娘子眼里根本够不上赌博的标准。“麻将是用何物做的?”
林婉婉:“牛骨。”
柳六娘子:“那可难得了。
牛骨不是贵物,但因其特殊性,向来少见。
林婉婉:“我们亦是存了很久才凑够数量,之前都是用木头做的,只是分量手感不如牛骨做的合适。”
柳六娘子:“寻哪位匠人做的?”她没那么在意手感的问题,家里人就能凑出一桌来,柳三郎年纪小,可以让秦嬷嬷补位。
林婉婉大方将周木匠的名姓地址报出。
等段晓棠回来,柳六娘子的话题已经变换方向,“今儿去看盼儿和小玉两孩子,情况都不错。小玉睁眼随他娘,往后肯定是个俊俏模样。”
不知道的人,不定以为盼儿和小玉是双胞胎呢。
柳六娘子娘家远,回去一趟千辛万苦。她又没有出嫁的女儿,索性反其道行之,去姑姐家探望刚生产的外甥女。
林婉婉向来佩服有些人眼光,只从眉梢眼角就能看出谁和谁相像。
她反正没这能耐,除非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偷偷打量李君璞神色,没有半分异常。不知是不是真没放心上,他可差点成了顾小玉小朋友的亲爹。
李君璞唯有一点很是疑惑,“小玉?”顾家三口,应该都不是这样品味的人。
柳六娘子:“大名叫韫玉。”
杜乔:“陆机的《文赋》,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
柳六娘子满意地颔首,“杜郎君说的对,就是这个出处。”
段晓棠这会脑子清醒一些,和柳家兄弟俩坐在一起下五子棋。
她和柳三郎一方,然后被柳恪杀得片甲不留。
柳三郎嘟嘴道:“二哥欺负人!”
这样的柳恪场面见得多了,“欺负人也不能悔棋。”将黑白两色棋子分好,重新放进棋盒。
段晓棠没想到被个小少年教做人,重新开局,和柳三郎同仇敌忾,一步一商量。
可惜还是技不如人,含恨败北。
段晓棠:“二郎学棋多少年?”一看执棋的手势,就知道他是会下棋的,五子棋只是陪弟弟玩。
柳恪:“十年,顾家姑父教的。”
照年纪推算,柳三郎胖乎乎的小爪子,离正式执棋的时候不远矣。
临到晚饭时,柳家三口告辞,林婉婉送他们离开。
柳三郎天真地问道:“林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出去跑步?”
林婉婉摸摸小三郎毛茸茸的脑袋,“这会好多坊间的食肆都没开门,等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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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六娘子先将两儿子支开,“你们先回家,娘同林娘子说两句话。”
等柳家兄弟俩往前走,确定听不到话音。柳六娘子方才和林婉婉小声说道:“杜郎君家里的情况,知道么?”
林婉婉:“他家人口简单,母亲和弟妹,但宗族情况不清楚。”
只要见识过顾柳两家对峙的场面,也知道不仅要看小家,还要看“大家”的情况。
柳六娘子:“在老家订亲事没?”
林婉婉:“没听过,六娘子想保媒?”
柳六娘子:“看杜郎君人品上佳,想着能不能促成一桩姻缘。也不知他想找什么性情的娘子。”
东院这几个她就不帮忙了,看起来像是无心婚嫁的模样。
杜乔的模样虽不够俊俏,但一处住了许久,人品见真章。真到过日子的时候,除了出身,更要看为人。
林婉婉摇头,“没问过。”
祝明月倒是提过找个高门岳父提携,也不知道杜乔怎么考虑的。
柳六娘子:“婚姻之事,还是门当户对得好,齐大非偶。”
顾盼儿当初招赘,所有人都觉得赘婿好拿捏,谁知道男人的野心一旦起来,难掌控得很。
所以柳六娘子如果给杜乔保媒,介绍的也是没落的士族或者寒门之女。
唯有一点好处,在长安有些亲眷根基。
至少杜乔不会落得现在这副,和东院几人混一块过年的“凄凉”情状,虽然他本人看着挺快活。
柳六娘子:“杜郎君家人何时入京?”
林婉婉:“已经找好商队,春天就该到了。”
柳六娘子:“那就好,到时一家团圆。”她也有个走动的人。
两个院子住的都是年轻人,有些话实在不好说。
杜乔性情温和,他母亲不大可能刁钻。
林婉婉送走柳六娘子,回去半点没对杜乔提起,他可能上长安丈母娘备选名单。
正屋里三人坐在麻将桌前,却没有洗牌。
段晓棠:“接下来几天做什么?”
杜乔:“参加各种同僚朋友家的婚礼。”也就大年初一初二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才能少些事务。
李君璞久居长安,接触世情,“城中一年到头的婚事,至少两成是在正月初一到十五之间完成。”
若推迟到三十,能达到三成。
段晓棠掰着手指头算,“世子、范二、无咎,还有右武卫的几个同僚。”
庄旭今年没轮到结婚,据说女方还在守孝。
前三个是必须全程跟到尾的,后面几个也要去露露面。
李君璞:“你做傧相么?”
杜乔暗道,段晓棠做什么傧相,男傧相还是女傧相。
段晓棠有充足的理由,“我又不懂长安的婚嫁规矩。”
李君璞:“你家乡规矩如何?”
段晓棠:“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当然也没这么热闹。很多年轻人干脆不办婚礼,或者留双方父母出席婚宴,自己拿礼金出去玩。”
反对包办婚姻,但不反对包办婚事。
杜乔:“这可不成。”
照大吴的规矩,婚书与婚宴同样重要,真要论起来,成亲拜堂更重要。
毕竟民间许多人不识字,没有写婚书的条件。
林婉婉进门,“说什么呢?”
段晓棠:“说我们春节期间要参加的婚礼。”
林婉婉同样苦恼,“我也有好几个呢。”
段晓棠:“哪来的?”
林婉婉:“同行的。”她要真是坐馆大夫,未必能收到请帖,但不是开了济生堂么。
社会地位立马不一样,长安的大夫即使不认可她的医术,也要认可她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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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不是有两个了么?”
林婉婉:“那是去年收的,今年可以再收一届。”
大带小,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杜乔:“还是女徒。”
林婉婉:“应该是。”
杜乔:“我妹妹能不能送到你这儿学医?”
过去杜乔觉得女儿家只要家人爱护,挑一门可靠的亲事,一辈子怎么也不会太差。
但遇见祝明月等人后,忽然发觉,最好还是学一门能傍身的技艺。
世事无常,真到水穷处,能安身立命。
女子常见的技艺,女红多多少少都学过。刺绣庖厨,想出彩极难。
医术刚好,不仅能顾好自己,也能照应家人。
林婉婉手托腮,直视杜乔,“长林,自己人不骗自己人。我医术上瘸一条腿的事,你清楚吧!”
杜乔:“清楚。”但还能糊弄过去。
林婉婉:“知道为何优先从医家中挑选弟子么?”
杜乔:“他们更容易接受女医。”
历史上有所传说的女医,多是家中有人从医,耳濡目染从旁协助,因而成名。
林婉婉直言,“因为家长从医,才能给孩子辅导作业。”
医学,是一门专业。
“啊!”杜乔惊讶片刻,很快冷静下来,“兵书我都读下来了,医书不成问题。”
眼见杜乔如此坚定,林婉婉松开一个口子,“等你妹妹来长安,我先见见她再决定。”
看在过往交情上,只要杜家小妹没有强烈的排斥情绪,林婉婉都会收下这个徒弟。
李君璞轻笑一声,“你们以后怎么论?”
杜乔:“当然各论各的。”
事情大半定下来,林婉婉不多卖关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原先坊门口开医馆的赵大夫,被我请到庄子上,合伙试种药材。”
“我教不了的,他可以教。”
“所以不用你通读医书,别把人教歪了。”
赵大夫,林婉婉收徒的金字招牌。
杜乔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林婉婉:“你什么意思?”
杜乔:“感慨而已。”
初三一大早,朱谢两家带孩子来拜年。
林婉婉给两徒弟发过压岁钱,让去院子里玩耍。
朱大夫先开口,“林大夫打算继续收徒?”
林婉婉教得很好,除了废家长外,没别的缺点。
林婉婉:“条件和淑顺他们一般。”
谢大夫:“教的过来么?”
林婉婉:“静徽她俩有些基础,可以帮忙带一带。再者原先赵氏医馆的赵大夫被我请到田庄上,也可以搭把手。”
“我原先的老师,也是同时带上七八个学生。”
林婉婉对这种模式见怪不怪能适应,两位家长也不能多说什么,学生的成绩有目共睹。
朱大夫不无忧虑,“种药,你们心底有谱没?”
林婉婉不把话说死,“有些打算,但和麦子一样,都是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
林婉婉天马行空,但赵大夫总是老成持重之人,加一重保险。
关键还是那句话,林婉婉亏得起。
谢大夫:“何时开始?”
林婉婉:“破五开工。”
拜年结束,两徒弟终于知道师门将要添丁进口。
唯有一点谢静徽没想明白,“我和淑顺,谁是大师姐?”
谁才是林门的开山大弟子。
首徒地位非凡,话语权仅次于师父。小孩子想不到那么远,只要分个大小。
朱谢两位大夫同辈论交,从辈分来说,谢静徽大。但论年纪,又是朱淑顺居长。
偏偏两人同一天拜师,难道论谁的脚先迈进济生堂大门。
林婉婉裱糊道:“不如一人当一天轮值大师姐。”
谢静徽还当真了,兴致勃勃和朱淑顺商量,谁双谁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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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一家人周旋在各种宴会上,段晓棠有同僚,祝明月有合作伙伴,林婉婉有同行……数钱数到手抽筋,吃席吃到肚子撑。
林婉婉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为什么过年比我实习值夜班还累?”
段晓棠:“正月结掉长安两成婚事,真不是白说的。”
林婉婉:“为什么赶到正月结婚,放假?”
段晓棠:“不是农忙时候,清闲。以军营为例,趁着有时间赶紧把婚结了,开春后说不定往哪儿开拔。”
祝明月:“开春后应该要往东吧!”
段晓棠点头默认,“嗯。”
祝明月:“你们走哪条线?”
段晓棠:“没有定论,唯一确定的是,王爷留守长安。”
祝明月:“有没有可能皇帝亲征?”
段晓棠:“没听到风,或者风没传到我这儿。”
主帅不该上战场,他的眼光该是统领全局。
屋里只有三人,林婉婉鬼鬼祟祟道:“万一来个土木堡,不全完了!”
段晓棠:“皇帝早年领兵有军功,不至于吧。”
祝明月有另一重隐忧,“如果皇帝亲征,河间王留守长安,吴七会不会伴驾。”做人质。
段晓棠:“这得看皇帝对他堂叔堂弟信任度有几分。”
祝明月:“你觉得呢?”
段晓棠:“论感情不知道有多少,只能看利益。”
祝明月:“若是这样,说不定你们能单走一路。”
林婉婉:“为什么?”
祝明月:“远房堂叔堂弟比亲儿子亲兄弟可信。”
宗室远支除非到国破家亡的地步,继位都缺乏法统支撑。两代亲王不一样,万一掌管兵权,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皇帝运气好做太上皇,运气不好当先帝。
河间王府“为国尽忠”到如今的地步,吴岭父子但凡有些理智,都不会自毁长城。
其中诡秘不需要祝明月多言,段林两人都明白,这么多年电视剧和历史书不是白看的。
段晓棠:“那可得找世子好好说道说道。”
最好拉上范成明庄旭,他俩想要军功想疯了。
如果吴越单独领军,除了右武卫左厢军中军,还可能增添哪些兵马?
亲王世子为嗣王,与郡王国公地位等同。
走哪一路好,往北是卢照,往东是秦景。
比起还没影的东征,祝明月更在乎近在眼前的田庄。
祝明月:“李师傅去庄子上看过,造两层楼比建两间房成本更高。”
林婉婉:“土地是有限的。”
田庄上人口、需要的建筑比普通农庄更多,现在不向天借空间,难道等地不够用再拆房。
祝明月微微叹息,“我当然清楚,种种先期投入下来,家里的流动资金,几乎都要投进去。”
建房、挖渠、平整山地、修建水利设施、树苗、药苗、农具、牲畜……零零总总一大堆。
段晓棠很久没管过家里的账,“家里没钱了么?”
钱去哪儿了?
大管家祝明月如实说道:“现在家里开销,全靠济生堂撑着。”
“林大夫为我们的安逸生活,作出卓越贡献。”
林婉婉右手放在心口,微微颔首,作出致谢的模样,“都是我应该做的。”
祝明月补充一句,“还有你的俸禄。”
小院说起来三个主人,三个帮工,还有三个奴仆,加起来只有九口人。但花销可一点都不小。
段晓棠怔道:“给恒荣祥备货?”
祝明月摇头否认,“恒荣祥自有资金,其他三个店铺作坊的收入分红,除留足跑路资金,全拿来买粮食了。”
段晓棠:“粮食?”
祝明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从知道可能东征,就开始有意识屯粮。”
“以大吴的情况,粮食才是最重要的物资。”许多时候,比金子还好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何况几人名下的生意,大多和饮食相关,不管自用,还是倒卖都可以。
所以如今的五谷豆坊,是一个披着作坊皮的小粮商。
在市场上未有声名,全因只买入不卖出。
段晓棠恍然意识到,“现在粮价如何?”
祝明月:“较往年同等时间,略有涨幅,但还在正常区间内。”
长安各大粮商背后不乏高门的影子,有人想发战争财,但对此战的预期应该不错。
段晓棠得出结论,“庙算至此,胜率较大。”
祝明月:“战争,拼的是国力和后勤。”撮尔小国,不被大国攻破,也会被拖死。
林婉婉:“药材价格倒没多大变动。”
祝明月:“大吴对医疗的忽视,你随军过一回,还不清楚么。”
段晓棠:“我和庄三交待一声,到时婉婉拉一下线。”
林婉婉:“没问题。”
正月初五名为破五,送穷迎财神,开市贸易。
春风得意楼歇业数日后重新开业,客人再入旧地,眼见光洁如新的墙壁,大为不适。
不行,我要弄脏它!
挥毫泼墨,不一而足。
潘潜入内,只见光秃秃的墙壁,暗道这一阵在屋里赶稿,连年都是稀里糊涂过的。
原先春风得意楼墙壁上有几首诗,深有所感,却没来得及抄写下来。
一看潘潜的表情,杜乔猜到些许,“我亦有几首诗抄漏了!”
柳恪:“那怎么办?”
杜乔早有腹案,“去寻掌柜,酒楼抄有底本。”
要是姜永嘉不同意,说不得要去走个后门。
三人加一个挂件柳三郎找到姜永嘉道明来意。
姜永嘉:“杜郎君稍待片刻,其他客人正在抄录。”
“我们等得,”杜乔凑近小声道:“姜掌柜,去年哪首诗拔得头筹?”
姜永嘉:“不若郎君去问祝娘子。”平白说出来,只会得罪人。
杜乔暗道,要能从祝明月嘴里问出来,找你作甚。
被惦念的祝明月,巡视过各个产业后,马不停蹄出城往王才里去。
生意重要,种田更重要。
连林婉婉两在家放寒假的小徒弟,都跟来帮忙,算田野实践。
林婉婉手里拿着一长串清单,都是祝明月之前定好的物资。
有些年前已经打包好,运到庄子上来,将几间房子堆得满满当当。
有些是提前订好,等到正式开工后送来。
陈牙人最先到,祝明月年前在他这儿,买了十五个人,八女七男。
说是送到庄子上种地的,最好懂些侍弄家禽家畜的本事。
祝明月价钱给得高,陈牙人当然仔细寻摸。另多加一笔钱,过年期间就养在牙行里,让多给吃几天饱饭,再送到庄子上来。
林婉婉验过身契和人口无误,招来庄子上一个妇人,“带去窝棚安置。”
庄子上现成的屋舍不多,现建也来不及。庄子上十来老弱,赶在年前年后,搭出几间窝棚住人。
勉强挡些风雪,配些旧衣旧被,加上砍伐的树木杂枝烧火取暖,不会受冻。
哪怕彭十二在村里招了些短工,但那点人口,对比庞大的工程量,只能说杯水车薪。
李匠人和周木匠带的帮工,也不能每天赶几十里路上工,或者车接车送。
干脆先在窝棚里挤一挤,每天热菜热饭热姜汤备着。
陈牙人再将另一个同行,专做牲口生意的赵牙人引荐给林婉婉。
赵牙人:“今天先带了六头牛两头骡子来。”
别看以前葛寅开玩笑,乡下大夫人和牲口一起看,林婉婉可是半点不懂的。“去请彭庄头来。”
别说五十亩地用六头牛会不会浪费,往后还要开荒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何况牛不仅能耕地拉货,还能产奶,步步糕每天多高的牛奶需求量。
林婉婉:“还得请你帮忙寻摸,有没有一种黑白花的牛。”
赵牙人:“小的记住了。”
之前祝明月提过一回,据说是专门产奶的牛。
赵牙人专门往西市找几个做畜牧的胡商打听过,都没有线索。
彭十二看过牛骡的牙口,“林娘子,都是好牲口。”
林婉婉:“带去牲口棚安置。”歇息一会,就能套上车架干活了。
另一头两徒弟将牲口钱数出来,扣除订金,交给赵牙人。
林婉婉:“下一批牲口,何时送来?”
赵牙人:“大约五天后。”
林婉婉:“刚好。”
如今庄子上的施工团队,先建的不是人住的房子,而是牛棚猪圈。
人还住在破房子里,牲口就住上砖瓦房。
今天刚开工,几头牛骡还得等风干后,再乔迁新居。
交托人口牲畜后,两位牙人并没有立时离开。
陈牙人:“林娘子,我去找李师傅说两句话。”
林婉婉:“你跟着彭庄头走就行。”
庄子上一片草创,没什么秘密。
李匠人怎么混到祝明月身边的,还不是陈牙人顺手介绍过去的。
所以李匠人见着陈牙人自是十分亲热,“陈兄弟,来啦!”
陈牙人:“来给祝娘子送人口牲畜,这建的什么?”屋子不像屋子,棚子不像棚子。
李匠人:“牛圈。”
陈牙人嘴角抽抽,牛住的比人都好。
李匠人:“不修的好些,病了冻了损失更大。”反正祝明月说了,不惜工本。
泥瓦匠队工作优先顺序是牛圈猪圈、河边工坊建筑,再往后建房子,余下的散碎活计就是开沟挖渠。
总的说来,技术含量不高。动用不到他灶台队火炕队的核心力量,胜在活多细水长流。
年前长安城内盘火炕的活计火爆,李匠人带着徒子徒孙一直忙活到大年三十,狠累了一场。
等到年后,大家盘火炕的热情不如之前高,才能休息几天。
抽出人手来给祝明月修田庄,但这个窗口期时间并不长。
等二月春耕开始,工人要回家忙活自家农活,又要面临人手不足的问题。
满打满算二十多天时间,只能尽量使用牲畜、召集更多人力干活。
不仅从陈牙人处买来的人口,村里请来的短工,还有几位工匠各自带来的人。
陈牙人叹道:“祝娘子大手笔。”
不仅庄子位置优越,仅从牛棚的投入,就能看出祝明月决心很大。
长安不似边关,有大片草地能放牧,牛羊只能圈养。
陈牙人:“赵兄,你可得抓紧点,把这笔生意做下来。”
李匠人不介意透露一丝消息,“除了牛羊骡,庄子上需要的鸡苗鸭苗也多。”
恒荣祥做羊毛生意,偏偏田庄上羊养的少,鸡鸭需求量大。
通常牲口牙人做的是大牲口生意,禽类少有。
无奈祝明月需要的量太大,仅从农户家里收,来的太慢。
赵牙人有些意动,“需要多少?”
李匠人:“每样少说几百只。”
赵牙人:“这么多!”
家财万贯,带毛不算,一场鸡瘟下来全军覆没。
李匠人:“她们有销路,陈兄弟是知道的。”春风得意楼差点把东市的鸭子赶尽杀绝。
陈牙人附和道:“只要养大,都是有钱帛赚的。”
另一头,赵大夫知道今天开工,急忙忙驾车赶来看情况。
师徒三个正蹲地上检查刚送来的苗木。
赵大夫定睛一看,“花椒苗。”
林婉婉:“花椒苗这时节也能种,余下的只能等开春后再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大夫:“种到哪儿?”
林婉婉:“我打算沿着和王才里交界的地方,种一圈枸橘、枸杞、女贞、花椒、酸枣……既做围栏,也能入药。”
神秘兮兮道:“现在田庄划为四部分,种植、养殖、药材和工坊,我把这些全扒拉到药材组。”
大局是什么,林婉婉表示,只能看到自己碗里的肉。
“以后药田、围墙、林下,全都是我们的。”
赵大夫看着自己一把老骨头,“哪管得过来。”
爷孙两个顶多加上林婉婉师徒仨,老的老小的小,像是能锄地挖土的模样么。
林婉婉:“庄子上原有十来个人,今天又送来十五个,都可着挑,哪用得着你亲自干活。”
赵大夫听明白,这些是买来有身契的,能保守秘密,“我们能挑几个?”
林婉婉:“四五个不成问题。”
赵大夫反客为主,“我先去选人,把花椒种了。”
林婉婉从不怀疑赵大夫的眼光,这样年纪,做的又是大夫,世情冷暖早有体会,看人相当有一套。
还是提醒道:“彭庄头别划拉过来,找机灵能干活的。”
听到这句话,赵大夫险些跌倒,他疯了才把庄头拉过来。
不过深切到林婉婉眼里的“众生平等”,都是干活的工具人。
赵大夫哪边都不冷落,新人老人各选两个,两男两女,片刻后挑着桶扛着锄头回来。
这行动力不得不让人佩服。
赵大夫:“走,种花椒去。”
这边林婉婉勤勤恳恳种花椒,山上段晓棠环手抱胸,王才里招募来的短工挑着担子,将树下的腐土薅到一处,装进担子挑到山下。
他们可能是一家人行动,力弱的老人孩子薅土,由壮年的男女挑下山。也可能一个人仗着年轻力壮干全程。
反正山下的回收点,只认担土的挑子。一担土一支蓝头签,五谷豆坊的豆渣签子在王才里发挥余热。
工作一天后,数签子给钱帛或米粮。
经过简单的发酵后,这些腐土会随着翻耕撒入田地,成为不可多得的肥料。
祝明月赶到王才里时,只见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怎么样?”
林婉婉叹口气,“乱糟糟的,支钱支物怎一个乱字了得。”
林婉婉嘱咐两徒弟,不要单独行动。不是一个人走动,是连她们两个一起走都不行。身边必须跟着大人。
不是她就是段晓棠,现在加上一个赵大夫。
幸好田庄上除了几片地里的粮食,没其他出产,才不引人觊觎。
彭十二阅历所限,只能干活,管理才能普普通通,轮到财物上更是抓瞎。
祝明月:“今天刚开市,往后我和兰娘璎珞轮流过来。”
段晓棠有军职,林婉婉是大夫,老泡在乡下可不行。
“过段时间有个雏形,再调些人过来。”
总不能人过来,全挤窝棚里吧。
林婉婉无奈点头,“只能这样。”
祝明月:“哪些到了?”
林婉婉翻出草稿本:“来了十五个人,前期的砖瓦、六头牛两头骡子、四十株花椒苗,钱帛都结算清楚了。”
“大部分苗木要等二月再过来,过几天会再有一批牲畜过来。”
“胡师傅大概明后天送小猪仔来。”
胡屠夫收猪杀猪,由他出面收购猪仔最合适。
祝明月冷淡道:“送来当天就煽?”
林婉婉不合时宜地翻一个白眼,“总得让小猪仔适应适应田庄的水土,养几天。”
祝明月:“另外和胡师傅约个时间。”
林婉婉点头,“嗯。”胡屠夫也做煽猪的活计。
大家都是多才多艺的人。
吃过午食,三人在一起碰头,交待进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上午挑下来的土,大概只够几亩地用。”
林婉婉捂住额头,痛苦道:“肥料啊!”
祝明月:“只能等猪牛发挥作用。”
段晓棠:“暂时用不上的地或者刚开出来的地,可以种苜蓿肥地,也能拿来做饲料。”
祝明月轻声道:“这些以后再说。”
千头万绪,难难难!
偏偏她们三个不仅没有实践经验,连理论储备都没有。
事到如今,底气只有三个字——亏得起。
半下午时,三人急冲冲骑马回城,洗漱一番赶去参加一场婚礼,幸好是“昏礼”。
不然一天时间,全耗在这儿了。
曹学海手里拎着酒壶,把酒倒出来,重新灌上水,预备着万一段晓棠敬酒用。
鉴于范成明在关中的神奇操作,吏部曾下发命令,禁止同一衙门所有官吏聚餐,怕的就是被人“一网打尽”。
段晓棠看今天这场婚宴的规格,要真出事,南衙不知结果如何。
右武卫少说八成将官要陷在里头,余下的两成,要么在外出公差,要么官品低不够格。
范成明拽着庄旭段晓棠,满场找中军的将校打招呼,有宁岩这个老熟人居中转和,井水不犯河水,维持表面平静。
左厢军要兵马,中军要战力,当真练出兵来,归谁?
谁摘桃子说不定呢,不过碍于吴岭吴越和韩腾的面子,暂时停火。
唯一拿得出手的范成明只是一个刚拜将的游击将军,等段晓棠爬上来,不知猴年马月。
段晓棠把范成明当工具人,中军将校也把段晓棠当工具人。
人都知道和段晓棠喝酒没意思,专注和范成明举杯畅饮。
段晓棠和庄旭彻底沦为装饰物,到一边闲聊。
段晓棠:“今天催妆诗只念两首,我还以为每次都要十几首打底。”
庄旭:“不是人人都和徐胖一样能背下来。”意思意思就行,难不成念不出诗来,就不迎亲了?
下巴冲着范成明方向,“已经和陈家说好,念一首诗就把范二放进去。”
就这样,他们一群傧相还得在手上打好小抄,预备范成明万一紧张忘了,能及时救场。
也许会被人误会女方急不可耐,但真能把范成明卡那儿?
反正范成达态度摆在那里,催妆却扇放一手,下婿打狠点都没事。
庄旭是范成明的傧相,范成明却没混上吴越的傧相。
全因河间王世子的傧相全部出自王公之家,虽然吴越和这些人不熟悉,但场面上并不会难看。
范成明只得了一个婚宴上挡酒的差事。
正月初六,河间王府迎亲。
段晓棠混在队伍里,无奈道:“我以为王府娶亲的流程,会和其他人家不一样。”
唯一的不同,就是吴越穿的是衮冕之服,乘的是輅车。
民俗体验,一回就够了。
多两回,够够了。
庄旭:“有一条不一样,接上新娘进宫拜见帝后,再回王府举办婚宴。”
段晓棠:“和我们又没有关系。”
他俩也就元日大朝会能混进宫一回。
庄旭挑眉,“怎么会和我们没关系,你没想过,他们若是成亲,活都该我俩干了。”
段晓棠想得简单,“九天婚假而已。”大部分还和新年假期重合,挺一挺能坚持住。
庄旭斜睨一眼,该不该说太天真。
为什么赶在正月成亲,当然是为传宗接代!
范成明挣来封妻荫子资格,吴越更不用提,人家是真有王位要继承的。
单身的人活该加班么,尤其是中军将并过来的紧要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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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作甚?”
段晓棠:“煽猪!”
庄旭心中一惊,左右张望,确认没人听见。吴越迎亲,段晓棠说煽猪,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心有怨愤呢。
庄旭:“你说什么?”
段晓棠反应过来,这个场合的确不大合适,小声道:“我打算在庄子上养猪,你要不要认养一头?”
庄旭:“认养?”想起段晓棠种菜的本事,还敢养猪呢。
段晓棠:“照市场价算,过年时杀年猪,肉都归你。”
庄旭:“我俩什么交情,还要收钱!”
段晓棠:“你知道我的猪怎么养么,吃药草,时不时洗澡,还要听音乐呢。”
庄旭心道药草说不定就是些艾草金银花之类不值钱的东西,“听音乐?”这可少见了。
段晓棠:“没事找几个小牧童吹吹笛子,给它们放松放松心情。”
庄旭:“有何作用?”
段晓棠:“心情好,肉会好吃点。”
范成明从身后打马过来,“你们聊什么呢?”
段晓棠随口道:“说今天的场面真热闹。”
范成明大手一挥,“改日我成亲,一样热闹,你们随意玩。”
婚宴是热闹,但老老少少都有,大约不会像上回范成明生辰一般,有人当众跳湖。
寒冬正月的,谁也不傻!
三人几日来不是赴宴,就是泡在庄子上,忙得晕头转向。
等段晓棠重新站在右武卫校场上,瞥见刘耿文脸上有些青肿,“怎么回事?”
刘耿文:“过年时和中军的家伙,打马球摔了。”
段晓棠观察刘耿文的神色,确定没有其他内情,“严重么?”
刘耿文玩笑道:“就伤在脸上,看着严重些。”
消息还没有正式宣布,所以今天校场上只有左厢军的人马。
段晓棠:“中军的人如何?”
刘耿文:“训练精良。”与左厢军不能比,但比起其他军队,都称得上中上。
段晓棠微微颔首,“哦,”只在心头留下一道痕迹。
看着校场边上一群人大腹便便的模样,拧眉道:“这是吃胖了还是穿多了?”跑步也不似往日灵巧。
尹金明尴尬道:“都有。”
段晓棠:“先把体能捡回来。”
忍不住想这群人退役回家会怎样,吃的多运动量又少,会不会发福?
直到上元节前,左厢军一直维持着段晓棠和庄旭二人转的状态,范成明彻底指望不上,连个人影子都见不着。
天将暮时,林婉婉在院子里大喊:“晓棠,走啦,出发啦!”
上元灯会在即。
一家人顺着坊门出去,拐上大路。人潮如织,灯与月交相辉映,点亮长安城的夜晚。
林婉婉手指着前方一座高大灯楼,“好高呀!”
六七层楼高,缠绕各种丝绸锦缎,悬挂珠玉、金银穗,微风吹过,金玉铮铮作响。
灯上描绘着龙凤虎豹,活灵活现,犹如在奔腾跳跃般,十分壮观奢华。
祝明月:“巧夺天工。”
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一片盛世繁荣之景。
街道上成群结队的青年男女,林婉婉感慨道:“上元节真不愧是情人节。”
长安风气开放,不说男女大防,似这般大摇大摆走在街上的情形却是少见。
胆子大的手挽手,胆子小的戴上面具牵手。
赵璎珞在街边摊位上,取下一个青色面具,挡在脸上复又移开,问道:“好看么?”
林婉婉晃晃脑袋,“好吓人!”青面獠牙,一点不可爱。
赵璎珞不理会,“吓人才好呢。”问过价钱,果断将面具买下来。
林婉婉手向前指,“你们看那灯。”拽着身后一串人往目标奔去。
“兔儿灯、螃蟹灯……”一个个指给众人看。“你们看,这螃蟹腿还会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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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买!”
林婉婉拍拍手,“买买买!”左挑右选,“这个,这个,那个……我都要!”
段晓棠歪头笑道:“你有几只手?”
她们可不愿意帮林婉婉拿。
戚兰娘劝道:“不如先买一盏,前头说不定有更好看的呢。”
人啊,为何只有两只手。
林婉婉手托着下巴,纠结许久,“我要螃蟹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不忘去撩拨祝明月。
“明月姐姐,我觉得可以为了这盏灯,跟你打一架。”
小说里写姐妹俩为一盏花灯打架,是为脸面?
不,人家真是为一盏灯!
多好看的花灯呀,它值得。
祝明月唇角微微挑起,“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两人都是战五渣,但渣的程度不一样。
赵璎珞看热闹不嫌事大,“我压明月赢。”
段晓棠:“我也是。”
林婉婉可怜巴巴望着家里最后的良心,“兰娘!”
戚兰娘笑道:“婉婉,我压你。”话风一转,“一文,不能更多了!”
林婉婉刚得螃蟹灯的喜悦散去,跺脚道:“你们太坏了!”
段晓棠主动牵上她的手,“走,我们去前头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对三人而言,唯有上元节三日没有宵禁,夜市灯如昼。若忽略周围穿着袍服襦裙的古装男女,其实很有现代风味。
上元节热闹是热闹,但扒手和拍花子也多。
祝明月三人牵手走在前面,戚赵二人挽手走在后头。
祝明月提醒道:“手抓紧点,身上的荷包看着点。”
以这几日的情况,走失走散,虽不用到哪个小山村去捞人,但说不准就是在平康坊或者变成哪个权贵的禁脔。
新年是长安城最祥和也最混乱的时候,尤其上元节放夜这几日。每年财物人口损失,报上来的总有几十件。
有些运气好,能找回来。有些运气不好,只能认栽。
别人上元节玩乐,李君璞年年值班,年年焦头烂额。
今年打定主意,不自己单抗。给县衙的头头脑脑们各自划分片区,各管一片。
李君璞所在的位置最是靠近皇城,也是每年花灯最为壮观的地方。
夜间出来游玩赏灯的人,总要到这边来走一遭,换言之——人流量大,事多。
李君璞挑了一个靠近朱雀大街和皇城的小饮子铺坐下。门面不大,胜在地理位置好。
手下来往的差役若是寻人,便往这边来。
真要去那些大酒楼,说不定遇上哪位达官显贵,还得挪位置。
遇上难缠的,谁管你是不是公务。
现在隔壁桌还有一个不知道爹娘落在哪儿的孩子,正哇哇大哭。
李君璞轻轻皱眉,“哄哄他,问清楚家在哪儿。”
送是送不走的,要么今晚带回县衙明天家人来领,要么明天抽出空来送回去。
李君璞不明白,段晓棠等人为何对宵禁深恶痛绝,反正每年上元放夜的时候,他都一脑门子官司,幸好只有三天。
哭声震耳欲聋,李君璞隐隐觉得有些气闷,按住腰侧佩剑剑柄,交待道:“我出去巡查,一刻钟内回来。”
衙差:“是,县尉。”
有人混在人群中观灯,有人包下高楼借地利赏灯。
祝明月林婉婉两人曾在春风得意楼上远远见过杨胤,今日轮到杨胤在高楼上看她们。
不过杨胤的重点另有其人,“这就是段晓棠?”
陪坐一旁的宋道平眯眼仔细瞧了一番,方才敢确定,“是她。”主要靠的还是另一边的祝明月,这两人的关系并非秘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人身后另有四五个人站着,或随从或后辈,潘潜赫然在列。
宋道平有一点想不通,“河间王如此看重她,果真因梁国公的缘故?”二人私下勾连。
杨胤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嘲讽的笑意,“这你可想错了!”
“段晓棠不是被梁国公荐给河间王,而是河间王从梁国公手里抢过去的。不然白三娘何至于意气上头去碰瓷。”
宋道平瞳孔微微放大,“抢?”
杨胤轻嗤一声,“河间王最开始或许只是觉得此人可疑,提进营审问一番。孰料入夜人狗急跳墙逃营了。”
宋道平难以置信,“逃营?”是我理解的那个逃营么。
杨胤:“一个人一座右武卫大营,若非河间王人老觉少,临时起意巡营,真叫人逃出去了。”
“等梁国公从终南山求道回来上门要人,怎么可能要的回来。”
勾连?
结仇差不多!
宋道平思索一番,“如此说来,段晓棠冒头的时机,正好是右武卫换防的时候。”也算情有可原。
杨胤可不会自欺欺人,“再怎么换防,右武卫也有几千人。营防还是范成达一手为兄弟操持的。”
要不是段晓棠如今战功加身,这段历史反倒成逸闻。
御史风闻奏事,吴岭和南衙的脸都要丢光。
话已至此,宋道平不得不承认,“若叫我来,只怕一道防线都过不了。”
杨胤劝慰道:“你长于谋算文事,同一个武夫较劲作甚。”
宋道平含笑不语,他也是做过千牛备身的人,论文武划分,也是武将。
杨胤:“我观段晓棠用兵,行的是斩草除根的绝户计,不招降不留俘虏赶尽杀绝。”
“论杀性,不比武安君弱。”
潘潜默默听着,他是刚来长安游学的士子,一朝入了宋道平的眼。
而宋道平今日带他前来,是为举荐给杨胤。
孰料杨胤考问潘潜几个问题后,便将他搁置一旁,转而同宋道平说起闲话来。
其间提及一句,“万般事务,都待东征后再做处置。”
潘潜明白,不管杨胤有没有看中自己,都只能等东征后再做计较。
唯独听到杨胤对段晓棠的评价,略微诧异。
潘潜自认有些看人识人本事,一个会扛着草靶子和朋友分享糖葫芦的人,真的会嗜杀么?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段晓棠周边朋友都并非如此。
如果真要挑一个,祝明月论杀伐果断都更强几分。
实际在杨胤眼中,潘潜缺的是出身。区区县令之子,寒门陋户,河北农夫,又能是什么出彩人物。
不过看在宋道平面上,拨冗一见。未来做一门客足矣,若希求迈进仕途,却是痴心妄想。
皇帝开科举选才,杨胤是万般不同意的。选上一堆言行畏缩、不通礼仪的寒门士子,平白坏了朝堂的风气。
若杨胤知道潘潜私下写墓志铭写话本补贴家用,说不定得叫随从把他打出去。
宋道平知道杨胤的喜好,今日不过见一见人留个印象,往后再做计较。捡些能说的,“不论杀性与否,段晓棠将匪寨剿灭一空,去了关中一块顽疾。”
杨胤:“此人不给自己,也不给敌人留余地,他日没有第三条路走。”
武将不比文官,没那么看重出身。不过段晓棠之前的职业,比乡野村夫更上不得台面。
宋道平明白杨胤的未尽之言,“且看她日后造化。”
段晓棠能在右武卫混得如鱼得水,显然被吴岭抓住痛脚后,立刻表忠心抛弃了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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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胤的眼睛忽而眯起,严肃道:“他俩怎会在一起?”
潘潜位置绝佳,能通过窗户窥见一丝街面上的景象。
顺着杨胤眼神的方向,是段晓棠一家人和李君璞。
这两人是邻居,走一处有什么奇怪的。
还是说杨胤不知道他俩的关系。
不对,杨胤的不喜比刚才更甚。也就是说比起段晓棠,他更介意李君璞。
论官职段晓棠六品李君璞八品,京县尉连去楚国公府罚站的资格都没有。
地位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会结下梁子。
街道上段晓棠等人正要转弯,碰上出来透气的李君璞。
林婉婉提起手上几盏花灯展示,“李二哥,上元节你值班,赏灯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多花灯,喜欢哪盏,我送你。”
不只林婉婉,几人手上都多多少少拿了几盏。
李君璞:“买这么多?”
林婉婉:“有些买的,有些是猜灯谜送的。”
“象形灯是太平有象,马形灯寓意马到成功,兔子灯吉祥好运,官人灯仕途顺利,螃蟹灯是……”绞尽脑汁想一想,“横行霸道?”
祝明月纠正,“螃蟹灯是八方招财,纵横天下。”
总之,每一个都有吉祥的寓意。
旁的女郎上元夜送花灯,李君璞还要斟酌一番,是不是有其他隐晦的意思。
轮到林婉婉,送花灯就是送花灯,没其他含义。顶多就是送个祝福,加持一下气运。
李君璞正待说出自己的选择,“我要……”
话音未落,被一个略显无礼的青衣人打断,“李县尉,家主人有请。”只看打扮,亦知是高门随从。
李君璞正色道:“令主人是谁?”
青衣随从:“楚国公。”
李君璞顺势往高楼方向一望,杨胤坐在窗口,举起酒杯,遥遥相邀,“二郎,上来一叙。”
李君璞微微颔首,随即低声道:“你们先走。”然后被随从引入高楼之中。
几人没有离开,段晓棠也没有冒然同李君璞一同入内。
冯李两家可以在打压中支持这么多年,生命安全肯定没问题,顶多受些排挤。
退一万步说,要真出了事,段晓棠留在外头还能去求救。
只是找谁呢?
吴岭吴越还有白家,都和李君璞没有利益勾连。
帮忙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李家在长安没人,能拉一把冯家也是过江的泥菩萨。
余下的朋友们,算来算去,竟然是自己和徐昭然官位最高。
看着也不像能捞人的模样。
祝明月小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林婉婉心忧道:“祝总,你想得太开了吧。”
祝明月:“李家三兄弟,只有一人留在长安,那这个人就是最安全的。”也是最难过的。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李君玘自从避居洛阳后,别说平时,过年都不回来。
战败顶罪,爵位可没削。过年回长安,厚着脸皮,元日大朝会也能站前几排。
借着旧日关系,说不定还能钻营出一二来。
但人宁肯在洛阳抠脚,就是不回来。
说到底,这是世家的保全之策,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别家是多方下注,李家铁了心不想和杨胤混。除非把天南海北三兄弟一起弄死,否则漏跑一个,直接举旗造反差点火候,但带着旧部一块跳去对家却是可以的。
如今两方达成微妙的平衡,杨胤不打压到底,两家也不会直接带着人马去其他山头,只看谁先熬死谁。
以现在的将门隶属关系,跳槽说容易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尤其冯李两家有分家拆伙的前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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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雅间内的人,也正说起这个话题。
杨胤:“你兄长过年为何不回来?”
李君璞不咸不淡道:“本是预备启程回长安的,临行前忽然偶感风寒,只能留在洛阳将养。”
反正每年过年前后李君玘都要病上一病,习以为常,不算诅咒。
杨胤感慨道:“正值盛年,竟如此多病,该不会从前征战留下的暗伤发作?我可以为他荐几个好方子好大夫。”
李君璞险些咬碎后槽牙,“洛阳景物怡人,大哥或许沉迷行猎,不比原先在军中会克制一二。”
军中常以围猎作考校,打猎不仅是娱乐,也是一种锻炼方式。
简而言之,李君玘并没有就此颓废,放弃弓马本事。
杨胤唇角微微上翘,笑道:“想起来了,我们去终南山打猎。结果他的老虎跑丢,气了许久。”
宋道平冲李君璞笑道:“当时还说,补你大哥一只虎崽。他非不要,自己留山里找了一天一夜。”
李君璞嘴唇紧抿,老虎为何会跑丢,你们心里没数么。
杨胤转入正题,“听说,二郎有意为陈国公著兵书?”
李君璞正色道:“舅舅的养育教导之恩,一日不敢忘。收集整理兵书亦能一尽孝道,不过千头万绪,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杨胤眉毛微微挑起,仿佛过来人的口吻,“著书这等要事急不得,非得慢慢琢磨不可。”你最好一辈子修书。
李君璞低头拱手,掩下眼中的不忿,“国公教导的是。”
顺服却没有顺服到底,终于还是露出一丝不平,“恕下官公务在身,先行告辞。”
杨胤大度道:“国事为重,去吧,上元花灯夜,正是你忙的时候。”
李君璞转身,眼角轻轻扫了一眼站在墙角的潘潜,默不作声地离开。
屋门合上,杨胤再度开口,“李二这几年,棱角倒是磨平不少。”
宋道平附和道:“人和气了些,没从前那般锋芒毕露。”
换做李君玘当面,第一句话确定没有正事,拔脚就走,说不定还反怪你耽误事。
杨胤可不认同,“看着温顺,骨头还是硬的。”
宋道平:“外甥肖舅。”
杨胤挑眉,“我有些好奇,李二修出的陈国公兵书,该是何等模样。”
宋道平:“文衍,不必心急。日后总会见到的。”
只要李君璞不是打算写出来,立刻烧给冯晟,他们总有机会一观。
李君璞下楼,见几人还是等在街角,心头微微一暖。并没有过去说话,以背部遮挡,手放在腹间,示意他们离开。
段晓棠会意,冲着李君璞微微颔首,然后说道:“没事,我们走吧。”
两方一个去顺着大街返程,一个拐进巷道回饮子铺。
走的远了,林婉婉才开口,“李二哥还没选花灯呢。”
段晓棠:“等他有空的时候来看。”
林婉婉两只手都拿着各种花灯,送花灯也是减轻一些负担。
林婉婉:“不清楚有什么好见的。”不是真心的朋友,寒暄称不上。羞辱、拉拢、臣服都不可能。
简称无用社交。
真要有个机会,不说丢命,少说丢脸,这两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对方踹出去。
祝明月不以为意道:“位高权重者,总觉得智珠在握,喜欢试探他人。”
你一切行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所有谋算我都心头有数……你所作所为都是无用功。
李君璞不是愣头青,万年县尉这种夹心饼干位置,干的不如意,也能坚持两三年,没让人找着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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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自以为是高高在上,赋予的一点心理震慑。
往后的路程,林婉婉两只手被花灯占着,看见各种小玩意小食点,都只动口。
“这个,这个,我要这个。”
“那个,那个,我要那个。”
挑的都是精致小巧好携带的东西。
段晓棠手里提着布口袋,将一行人选中的各种东西,都装进去,回家以后再细分。
过往长安百姓携带杂物,小的用荷包,大的用褡裢包裹。
自恒荣祥兴起后,妇人们为了织毛衣方便,也开始使用帆布包样式的布袋。
一块布对折两边缝合,顶上再缝上两根系带,便能挂在手上,四处行走。
若是愿意多费些布料,加上底座和侧边,能装更多的东西。
她们一路上看见过不少。
林婉婉此时深刻理解了,为何大户人家出门要带仆婢,实在一个人拿不过来。
尤其是这种人挤人的时候,驾车更不现实。
林婉婉:“还有两天,我们也出来玩。”晚上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可不多。
段晓棠:“换一条路线。”
祝明月手指着一副灯轮边角的灯笼问道:“走马灯上是什么图案?”
内部用五色的蜡纸,刻出人物花鸟,灯转起来时,烛光把剪纸的图案投射到灯壁上面,效果很像皮影戏。
段晓棠定睛一看,“有点像战争场景,一个人骑马、一个人拉弓,还有一个执矛,最后一个转的太快,没认出来。”
林婉婉急冲祝明月道:“问问卖不卖?”
有些商户挂灯是为了展示招徕客人,第一天不卖灯。林婉婉又不是爱强买强卖的主,店家若是今天不卖,可以记下位置和招牌名字,等第三日再来问一回。
更大的可能是,喜新厌旧,抛诸脑后。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观灯的除了挤在市井街道上平民百姓,还有高据皇城城墙上皇族贵戚。
帝后领衔,诸多皇族宗室男女陪同。热闹过后,人群渐渐散去。
有的回宫有的回府,有的换身装扮混入人群,与民同乐。
牛韶容按品大妆,穿着崭新的钿钗礼衣。真实的表情掩藏在厚重的妆容和迷蒙的灯火之后。
羞怯道:“世子,我们也去看灯,好么?”
吴越打量她上下繁复的衣着装饰,“方便么?”
牛韶容适时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妾去更衣。”
吴越独自站在城楼之上,遥望这座宏伟都城,万家灯火,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转身去寻牛韶容时,瞥见柱子旁还有一个人。
千金公主,吴含生。
这应该是她此生在长安度过的最后一个上元夜。
从前和家人、手帕交一处赏灯,今年一步登天,在皇城城楼观灯。
吴越心中一顿,轻声道:“公主若想观灯,带足护卫出宫即可。”
大吴宫规并不严厉,至少对成年的皇子公主是如此。上元夜万民同乐,还可以最后放纵一回。
吴含生低首,连带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多谢七叔爱护,站得高看得远,城楼上观赏亦是一番风景。”
大吴需要她去草原和亲,这是她的荣耀,也是她的命运。
几日后,她会穿上华服,登上马车,远嫁千里之外。
从此后两国和平,便是她的信仰。
吴越默不作声,两国的干戈玉帛,岂是一个小女子能担得起来的。
他向来淡漠,论对吴含生的了解,尚且不如白秀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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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运气好些,不用去国离乡。
吴越想为这一位远房侄女做些什么,微微叹息一声,“七叔待会去为你选一盏灯。”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吴含生微微俯身,“谢七叔挂念。”
吴越背身,低声道:“做个念想!”
吴越和牛韶容换过衣裳,并肩行在街市人流中,显得有些生疏,“你们小娘子喜欢哪种灯,帮我选一盏吧。”
牛韶容深知她高嫁,是为弥合左屯卫和河间王府的关系。可刚成亲,吴越就不给自己脸面。
“你们小娘子”,你想送给谁!
几经呼吸,才将胸口的火气压下去。
吴越察觉牛韶容情绪变化,缓缓解释道:“赠予千金公主。”
公主和亲是为远嫁,各家王府亦会添妆。街市上的花灯再精巧,也比不过内造,送的是心意。
牛韶容转怒为安,轻声道:“妾听闻公主属兔,不如挑一盏兔儿灯,吉祥如意。”
夫妻俩走了好一段路,终于选到一盏合意的花灯。
吴越提着一盏鲜红兔儿灯,轮廓圆润纹路精致,灯身上绘出云彩和花朵图案,显得温馨又可爱。
灯市如昼,吴越偏偏道:“夜深了,世子妃不如先回王府歇息。”
牛韶容:“世子呢。”
吴越:“我再走一走。”
牛韶容清楚吴越是要支开自己,新婚不久,感情薄弱,无论如何外务都是插不进手的。只得躬身道:“世子也早些回府。”
吴越:“嗯。”
待牛韶容一行人走远,吴越盯着手上的花灯,同护卫交待,“去胜业坊。”庆幸段晓棠住的不偏僻。
世间有各种门道,或言传身教或著书教授,教如何为人子,为人父母,为官做宰,甚至做皇帝后妃。
但从来没有一个门道,是教人如何做和亲公主的。
别说吴越不可能设身处地,就是真的将自己代入吴含生的处境,也找不到合适的出路。
他不知道解法在何处,但可以找或许知道的人。
世上似祝明月那般活得嚣张的女人可不多见。
小院里一片欢声笑语,林婉婉和赵璎珞推着一个滚灯玩。在地上来回翻滚,灯里的蜡烛都照常燃烧不受影响。
什么螃蟹灯、兔儿灯、走马灯……还没过夜,就成明日黄花。
门铃响起,于广富在段晓棠身边小声道:“世子来了,就在门外。”
段晓棠陡然拧眉抱胸,那是一个充满不喜和防备的姿势,好在这回吴越也知道自己做了“恶客”,没想要进门。
段晓棠站在门外,声音冷淡道:“世子深夜来此,是为何故?”
吴越将兔儿灯举到二人中间,将段晓棠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是打算送给千金公主的,她即将去国离家。我实在心中难安,想请教祝娘子,有没有办法让她的处境好过些。”
吴越难得在利益之外,露出一丝人性,让段晓棠不得不动容,“稍等,我进去问问。”
大门敞开,吴越没有跟进去,只是暗自腹诽,段晓棠的怪脾气,不邀请入内就算了,连盏热茶都没有。
不过他也明白,今夜实在不是上门的时候。
段晓棠将吴越的问题和盘托出,祝明月拧眉道:“我又不是神仙!”
和亲公主注定是一个悲剧,若想改变,要么不和亲,要么给吴含生封国。像段晓棠开玩笑说的三万铁骑、全套文武班底陪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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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权没权,要兵没兵,只能发挥主观能动性。
祝明月叹息道:“只有一句忠告,学解忧,不要做昭君。”
世人只知王昭君,无人记我刘解忧。
历朝历代和亲公主无数,名气最大的无疑是王昭君,祝明月卖镜子,都假托她名。
与之相比,解忧公主的名声没那么大。但她凭借身份,深度参与政治,影响西域政局五十年。古稀之年回归故里的乌孙国母,大汉公主。
和亲公主命途多舛,多是作为友好、联盟的象征,供上牌坊的吉祥物。
若是时局混乱,连被“供”,都是一种福气。
一旦双方交恶,公主的命运,只有两条路。要么殉国,要么殉夫。
这甚至都是被美化过的说法,无非被杀了祭旗,或者在权力斗争中作为替罪羔羊。
无法掌握权力,就只能任权力吞噬。
别说吴越,连皇帝都无法给吴含生政治承诺——大吴永远是你的后盾。
异国他乡,能靠的只有自己。心里种下一颗种子,能不能生根发芽,看老天。
祝明月不愿意再出门受冷风,只由段晓棠转告。
吴越的眉眼在灯火中晦暗不明,“如此?”
段晓棠摊手道:“不然呢!”
吴越缓缓叹息一声,祝明月给出的答案,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先回府。”末了留下一句,“上元喜乐。”
段晓棠挥手作别,“上元快乐。”敷衍至极。
吴越转身笑道:“你下次敷衍的时候,可以用心些。”
为了示诚意,段晓棠多加四个字,“注意安全。”
瞧见吴越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段晓棠方才合上院门。
林婉婉放弃玩滚灯,转而去拨动走马灯,“人走了?”
段晓棠:“走了,”看着满院子花灯,“打算开花灯铺子?”
林婉婉仰头得意道:“这些都是精品中的精品,赶明再去收集一些。”
段晓棠扭头道:“你不是要开花灯铺,是要开花灯市场。”
林婉婉凑过来小声八卦道:“待会李二哥过来,你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段晓棠:“爱说不说。”
林婉婉小声道:“能不能别这么佛系,八卦啊,考虑下他们的爱恨情仇。”
段晓棠:“怒目金刚那种佛么,姐妹,别人家的事少打听。”
林婉婉:“好奇嘛!”
段晓棠急忙把人往后院推,“快去睡觉,我来等他。”
段晓棠给李家门房留了信,让李君璞回家后过来一趟。
孰料李君璞并未归家,直接过来小院。
见段晓棠端端正正坐在正屋中,“还没睡?”
段晓棠右手支颌,“等你呀!今晚楚国公把你叫上去,没为难人吧?”
李君璞径直坐到炕上,垂眸道:“你为何觉得,他会为难我?”
段晓棠眼珠转一圈,“听说你们关系不大好。”
李君璞手往屋顶指,“朱紫高官,”再指指自己,“小小县尉,何来的关系?”
段晓棠快忍不住翻白眼,“明人不说暗话,少装神弄鬼。”
李君璞垂首,避重就轻,“的确有些隔阂,大哥当年所饲之虎,便因楚国公之故,才跑丢的。”
段晓棠只要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哈基米,被人放到野外饥一顿饱一顿,就觉得痛心。
再转念一想,李家养的是大猫,要真吃饱还得了。
事肯定是真的,但大约只是诸多隔阂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李君璞:“不轻不重寒暄几句,还问我兵书修的如何。”
段晓棠拧眉,“他怎么知道你在修书?”
论理就几个朋友清楚内情,而他们的关系网不可能通到杨胤跟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早年楚国公府同我家还有舅舅家都十分熟悉。”要没有后来“拆伙”,可算通家之好。
何况李君璞当初索要手稿并非秘密,消息大约是从冯家漏出去的。
李君璞转移话题,“潘潜此人如何?”
段晓棠心道不就是一个写书的文士么,原封不动将杜乔之前说过的重复一遍。
李君璞暗道杜乔可以信任,至少潘潜明面上的身份没问题。
“今晚我在楚国公的包房里,见着潘潜。”
段晓棠惊讶道:“他是楚国公的人,专门试探你?”
李君璞琢磨一番屋内人各自的态度和站位,肯定道:“他应该是宋道平的人。”
今夜所见,倒给李君璞一些灵感。
所有人都知道杨胤和宋道平是好友,时常交流诗文辞赋。
但因宋道平辞官,专心读书不沾染政事,反倒教人忽略这布衣之人。
如果宋道平暗地里向杨胤举荐士人,就没有表面上那么淡泊名利。
文士的关系最为复杂,一场文会,一场游园……足够勾连许多人手,还不引人注目。
李君璞:“他们应该不知晓,我与潘潜认识。”
说“认识”也是平平,不过见过一面,稍微知晓些底细。
但若是被杨胤宋道平知晓,潘潜私底下帮段晓棠写话本,可就好看了。
段晓棠琢磨出一丝蛛丝马迹,“潘潜住在延康坊。”
李君璞:“你大概不知道,楚国公的别院在延康坊。”
段晓棠和李君璞商量一通,潘潜和杜乔应该就是普通士子间的交好,意外相投。
阴差阳错被段晓棠看中,写《三国演义》的话本。
现在怕这件事露出去的反而是潘潜,他在杨胤面前,出身本就短一截,再被人知道干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前途无望。
段晓棠有些抓狂,“狗屎一样的缘分,我的《三国演义》怎么办?”
潘潜已经交过一回稿,写的真不错。现在上哪去找那么合适的枪手。
李君璞想敲敲段晓棠的脑袋,“什么时候了,还想你的书!”
段晓棠:“难道还怕潘潜在我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段晓棠有自知之明,就算有些能力,到底出头日浅,不值得杨胤特意针对。
李君璞:“明日我和长林交待一声,让他留个心眼。”
段晓棠不适应消息延迟,提议,“不然现在去找他。”反正上元没有宵禁。
李君璞一把将段晓棠举起的手,按到桌面上,“你就让他睡个好觉吧。”
段晓棠反唇相讥,“那你不让我好睡!”
李君璞低声笑道:“对你应该不成问题。”
段晓棠:“那我明日再告诉明月她们这个“好消息”。”
李君璞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段晓棠伸着懒腰,“我还好,你可得熬几天。”
听到这句话,李君璞的双眸瞬间黯淡几分,这倒霉位置谁爱干谁干。“我先回家了。”
段晓棠指着屋里屋外的花灯,“你倒是选一盏带走呀!”
李君璞打量一番,屋里檐下的各式灯笼,“要这盏螃蟹。”横行霸道。
段晓棠:“拿吧!”
次日清早,家里人果真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祝明月不断往豆花里加佐料,“这故事听起来,真可怜!”
“乡下打工仔入城务工,误入黑心企业。”
宋道平有才爱才惜才,但顶头大老板杨胤可不是这画风。
寒门出身的士子,想在他那儿出头,难于登天。
那些踩踏青苗的混账纨绔,都比有才的寒门士子更得青眼。
但凡潘潜在长安,多待一段时日,也不会投到这家门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看着挺精明的人,怎么瞎了眼呢。薪资福利、晋升路线都没打听清楚,敢随意下注。
像个平常士子一般,四处混迹,好生择主才是。杜乔当初稳了一手,才捡了科举的漏。
在杨胤跟前挂号,隐约有隶属关系。大吴官场跳槽可不像现代那么简单。隔壁李家都打算拿两代人出来赌。
祝明月可不是什么慈悲心肠,“后天该他交稿,他要是送来还好,若不来……”
林婉婉:“合作结束?”
祝明月:“上门去催。”
赵璎珞:“啊!”
祝明月:“拿了钱,就得给我把活干完,管他是谁的人。”
资本家向来只看重结果,谁管过程怎么实现的。
何况这事露出来,倒霉的是潘潜。
正好借机探探杨胤和宋道平的底细,获知些消息也是好的。
林婉婉摇头晃脑道:“姓潘的,也够倒霉的。”
赵璎珞:“就当还他,老欺负别人的账吧。”
段晓棠刚进公房,庄旭便凑上来,“你上回送我家里的韭黄蒜黄,哪儿买的?”
段晓棠:“庄子上种的,怎么了?”
庄旭:“永安渠边上的庄子?你才到手多久,能种出菜来?”你不是只能发芽么。
段晓棠:“你以为种这玩意需要多高的技术含量。”
庄旭凑近道:“我母亲冬日胃口不佳,你家送的菜多吃了些,还有没有?”
庄子上年后第一茬菜出来,基本就是拿来馈赠各路亲友,各家送一两把尝尝鲜。
段晓棠:“不大清楚,我回去问问。上一茬不清楚割了多少,开春前应该还有一茬。”
庄旭拱手,“多谢,多谢!”
冬季困乏的蔬菜供应,不仅平民百姓难过,高门大户也不见得好过。
田庄若早一个月到手,说不定春节前后能发一大笔财。
范成明后头进来,“说什么呢?”
庄旭:“说好久没见你人影。”
范成明坐到自己位置上,苦闷道:“别说了,我现在家中地位急速下滑。”
以前听哥哥嫂子的,现在再加一个听娘子的。也就侄儿侄女年纪还小,才能勉强保住前四的地位。
庄旭:“今儿怎么来营里?”照理说范成明的婚假还没放完。
范成明仰头道:“我不来,凭你俩去面对中军的人。”顺便也出来透透气。
右武卫其他军队,可不似左厢军“乖顺”,初七恢复训练。
真要他们训练,哪怕每日一操,都得闹出些说法来。
但过了十五不一样,一切都该运转起来。不管明文还是暗示,现在中军两千人归他们。
韩腾体贴中军将领辛劳,放一个长长的年假,让他们继续在家休养。
范成明不说打仗的本事如何,将位是实打实的,由他去压制中军的将官们,最是方便。
范成明自打年后,基本没管过左厢军的事务,不大清楚具体安排。“像当初训练一样,用食物引诱?”还是在意左厢军的小金库的。
段晓棠环手抱腰,说道:“不用。”
训练左厢军时,段晓棠初来乍到,没权没威,才会以利诱之。
如今战功加身,名分已定,何惧中军的骄兵。
不听话的校场跑圈去,再不听的,她不爱动军棍,不是不会动。
段晓棠:“从左厢军抽调部分低阶将官和旅帅去中军,充当骨干,协助训练。”
段晓棠训练出来的军士,战力如何,宁岩最有发言权。
可惜现在遇到一个很尴尬的问题,当初宁岩是客将,只管作战即可,清楚明白领的是段晓棠的兵。
但现在段晓棠是左厢军的人,练的是中军的兵,往后谁说了算,就成了一个往后必须解决的问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现在所有人都模糊这一点,要不然等时间给予答案,要不然等范成明段晓棠,谁运气好爬上来,可以顺理成章接过中军的指挥权。
好在当前有一点好处,吴越和韩腾可以借出他们的权柄,将这种略显怪异的训练和指挥方式,延续下去。
吴越最后进来,众人梳理一通应对中军训练的法子,从口头和脑海推演来看,暂时没有明显疏漏。
训练的话题暂且告一段落,范成明另有所图,“七郎,开春后有没有什么说法?”
东征高句丽,他们怎么办。
吴越垂眸道:“父王和诸位将军尚在商议。”
大战将起,人人都想捞军功,怎么分是个问题。
譬如吴越,关中剿匪时他不在乎军功带来的那点赏赐,但他需要军功树立威信。
是找棵大树靠,等着分猪肉,捡点芝麻大的功劳。还是单领一军,自己当家作主痛快些。各有优劣。
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做足恭顺晚辈样就行,胜在不需要多用心力。坏处同样明显,他这个领头的都功劳不显,何况底下的将官们。
辛辛苦苦把范成明拉拔起来,不就是为了单独领军的资格。
吴越的选择不言而喻。
吴越:“去前线还是在后方转运粮草?”
段晓棠暗道,皇帝对吴岭父子还是有些信任的。
范成明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宝贝疙瘩,“王爷留守长安,七郎你也应该不会去前线吧。”
他想去前线,但吴越不去,一个新晋游击将军能干嘛。只能滚到其他更资深的将军手底下干活。
除非上头是范成达,否则以左厢军和段晓棠一贯的作风,他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还不如和吴越两两相望,两两无语呢。
吴越默然,“嗯,所以你们想好了,往北还是往东,趁着还有余地能活动活动。”
顺便再透露一个消息,“陛下有意亲征。”
东和北两个方向,皇帝走哪儿不言而喻。
北边最容易触发大战,但皇帝和高官勋贵扎堆,周围都是眼睛,活动范围小。
东边目前看只有一个荣国公拿的出手,但他们跨海作战。
左厢军多是关中子弟,请把“北人不善水战”六个字刻在脑门上。
范成明缩缩脖子,“我就在曲江池上坐船游过湖。”
庄旭:“我还没坐过船呢。”
两人随即抓抓脑袋,皇帝为何要亲征,安安分分待在长安不好么。
但事已成定局,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段晓棠:“我们再想想。”
吴越应道:“嗯。”一两天时间还是能容出来的。“我去见韩大将军。”示意段晓棠跟上。
到公房门外,吴越缓缓说道:“我刚去了宫里,除花灯,还给千金公主送了一本《汉书.西域传》。”
段晓棠怔愣片刻,醒过神来,“哦。”
等吴越离开,段晓棠转回公房,拍拍旁边漏风的小棉袄,“范大将军怎么打算的?”
范成达实职坐到顶,但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给家里挣个爵位。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军中惯用血缘乡邻维系,但高阶的将官并非如此。毕竟一卫将官不是兄弟子侄就是女婿,那这支军队是私兵还是朝廷的,可说不准了。
朝廷有官员回避制度,父子亲族不可在同一地同一司任官。
如卢照孙安世在地方军中可称一句少将军,但南衙是中央正规军,该有权力制衡都有。
军队有其特殊性,不似文官真落到纸面上,但默认的规矩是,父子兄弟同在一卫,小的做到校尉就到头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想拜将,去其他卫。
范成明要真跟范成达身后,定然不可能在左武卫拜将。
所以默认地做法是,你提拔我兄弟,我照应你儿子,简称南衙特色换家制度。
那些几代在南衙效力的将门,谁家没几个在他卫任职的亲戚。
祝明月梳理过部分将官的家世谱系,猜测吴岭软刀子硬刀子一起上收拢南衙,说不定借用过这个规矩。
左卫的将官想拜将,不卡你军功,但调令需要吴岭批准。调去右卫,一滴墨撒在大海里,大海仍是大海。
一点一点地蚕食稀释,几十年来,左卫的中坚力量被抽调一空,剩下的只有一些老骨头和愣头青。不想人才继续凋零,就只能向吴岭靠拢。
同样的道理,将领出征,家眷留在长安,既是解决后顾之忧,亦是人质。
从权利分配而言,如果范成达出征,兄弟俩不可能走一路。
毕竟左右武卫加起来,好几万人马。
单以官职论,只有范成明回避范成达的份。
庄旭理清段晓棠的顾虑,解释道:“姐夫和范二不是亲兄弟。”
段晓棠:“啊!”
以范成达毫无顾忌的打是亲骂是爱,情到深处一脚踹的作风,不说亲哥,说亲爹也不差。
庄旭:“他俩是堂兄弟。”
段晓棠瞳孔微微睁大,如果没记错的话,范成明说过,兄弟俩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庄旭:“范二小时候过继给他二叔了。”
段晓棠合拢嘴巴,是我思想肮脏。
庄旭:“所以姐夫和范二各自领兵,无需过多回避。”
名义上是如此,但实际上怎么操作,还得看吴岭的安排。
吴越三人都清楚这件事,所以不约而同没有提起,只有段晓棠不知道。
说法是这般说法,但实际上,只看段晓棠和范成明混了快一年,都不知道内情,可想而知兄弟俩的感情有多坚定。
不管亲兄弟还是堂兄弟,我们都是兄弟,但名义上你挑不出刺来。
范成达要真有个万一,身后有儿子归儿子,没儿子就归兄弟。不管从血缘还是礼法,范成明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之一。
将军难免阵前亡,将门之间过继不乏事例,多是为香火祭祀,兄弟之间家族子嗣再分配。
至于私底下怎么称呼,心理上如何认同,各人有各人的说法。
范成明入仕起点高,除开范成达的面子,还因为用了他二叔的恩荫名额。
虽然堂兄弟地说法能绕过去,但只看范成明在关中“哥宝男”的做派,兄弟俩真只能“王不见王”。
范成明“嘶”一声,他还想躲他哥翅膀下白捡功劳呢,被段晓棠一点破,往后怕是没这福气。
范成明:“我哥应该不会大动,回去再打听打听,还得和我哥、七郎商量。”
忽而灵机一动,“如果七郎领兵,带左右武卫一起,如何?”信任度和战力都有保证。
段晓棠只在范成达手底下混过一节剿匪小课,本事是真本事,强势也是真强势。
如果非要挑一个上司,还是更喜欢范成明这样的草包。
况且兄弟俩定位不同,各为父子俩的心腹。
吴越统率两卫出征,把左武卫划过来,简直是一种浪费。
范成明杵在这儿,注定吴越日后只要顺利继位,范成达自然会靠过来,成为第二梯队的心腹。
范成明情不自禁挠挠头,“好麻烦!”
位卑职低,在吴岭跟前说不上话,还得看他哥的“眼色”。
上元节后第一个休沐日,恒荣祥第一届股东大会顺利在小院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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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聚在小院吃吃喝喝,顺便看看账目,把分红给领了。
譬如白湛和徐昭然,以家属身份列席,混吃混喝。
至于细节,除杜乔以外,各家都在作坊放了人,随时可以把人召回家里询问。
林婉婉啧啧道:“一个个愈发圆润富态。”
“过年都是这样,”白湛不住地把肉往锅里放,感慨道:“可惜这季节,没有番茄,吃不上番茄火锅。”
林婉婉:“你家里若是有温泉庄子,可以试着种一种。”
白湛:“靡费。”不仅需要温泉水,还要不断烧火取暖。
另一头徐昭然问道:“南衙动作确定了么?”
段晓棠:“王爷留守人尽皆知,我就知道范大将军也要留下来。”
徐昭然拧眉,“左武卫不动!”以范成达的年纪资历,官位上动不得,还有爵位呢。“给范二让路?”
段晓棠笑道:“我也是刚知道,范二从小过继出去,他俩名义上是堂兄弟。”
李君璞:“王爷需要左武卫以作臂膀。”所以范成达才留下来。
段晓棠问徐昭然,“你呢?”
徐昭然略有几分颓丧,“老样子。”千牛卫面子光鲜,只有熬资历一条路。
白湛:“父亲也许要去辽东。”
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斟酌拉扯,不到御旨下发,谁都不清楚最后的安排。
能确定的,如今看来只有三条,皇帝御驾亲征、吴岭和范成达留守。
李君璞:“世子呢?”
段晓棠摇头,“还没定。”
吴越的角色和吴岭重合,留在长安也是浪费。
北边有皇帝有白隽,还有数不清的亲贵大臣,东边又是水战。
吴越的去向,不是他本人心意可以决定的,得看皇帝和吴岭的安排,顶多能敲敲边鼓。
杜乔感慨道:“春征啊……”往年都是秋后兴兵,哪怕民间抽调青壮,留守的家人累一累苦一苦,还能把地里的粮食收回来。
可若是春征,耽搁种苗,只能颗粒无收。
孙无咎:“高句丽六七月多雨,八九月至次年二三月寒冻。”攻打的时机只能在二三月到六七月之间。
段晓棠捂住额角,“真是麻烦。”不管是消息闭塞还是本身朝堂衮衮诸公未有定论,都给人一种尚未明朗的感觉。
打是要打的,怎么打,谁来打,出兵前夕竟还未定下来。
简单填饱肚子,祝明月将总账本拿出来,顺便有一张汇总的表格。
祝明月:“限制产能主要在两方面,一是原料,娄霍两位管事已经出发去北边收购羊毛。”
“二是技术,经过对纺车不断改进,一人一天能纺十五斤,仍然无法满足需求。”
“年后作坊针织任务减少,内部调配不少人力去纺线备货。”
孙无忧轻声道:“不能再增加人手么?”
祝明月:“我正在庄子上试验水力纺线机,若成功可以省却不少人力。”
孙无咎:“进度如何?”
祝明月一顿,“没有进度,尚且停留在构想之中。”
孙无咎默然不语,祝明月靠着钱帛激励,将纺车效率拉高数倍,可若用水力,却不知效果如何。
祝明月继续说道:“水力纺线若是效果显著,你们家中有靠河的庄子,亦可安装。”
王才里的河岸只有那么一段,全部拿来架设也不够。假如股东家里有现成的,省去外头找水岸的麻烦。
杜乔情知这个话题和自己无关,只关注账目上其他事项。“加工费是何收入?”
其他人多多少都清楚,唯独杜乔耳目闭塞不知内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解释,“去年恒荣祥进项有三样,本职的毛衣毛线销售、年底娄霍两位管事去萧关做生意,低买高卖。最后一项是为右武卫左厢军代工衣裳鞋袜。”
用的恒荣祥的人力地盘,祝明月便把生意挂在作坊名下。
杜乔:“右武卫左厢军?”
徐昭然:“倒比去军器监少府监求爷爷告奶奶,方便得多。”
照常理,左厢军这许多衣裳,少说等一年,中间说不得还要塞点贿赂。事办的慢不说,还要受气。
况且左厢军的需求本就是额外的,报上去军器监少府监未必会接。
于是落在众人心底只剩两条,左厢军真富裕,祝明月真利落。
众人继续说一通商业上的细节,祝明月宣布,“作坊草创,头一年纯利润两成分红,其他继续投入生产。”
这些在合伙之初就说清楚。
“为方便,所得钱帛,都兑换成金饼。”
不想再重复推一车铜钱招摇过市的荒诞场面。
戚兰娘赵璎珞抱着几个锦盒上前,放在各人面前。
杜乔放在手里掂量,快回本了。
白湛眼巴巴的望着诸人的盒子,孙无咎手上同样空无一物,“不用看了,和我们没关系。”
金子虽还在孙无忧手里,但孙无咎已经盘算好用途,买书。
白湛扭头,谁和你是“我们”。孙无咎只是由妹妹代持,分红和自己是真没关系。
林婉婉玩笑道:“刚过十五,你压岁钱呢?”
白湛:“一匹马一只鹰一柄剑。”然后就没啦。
林婉婉不禁拍拍孙无忧的肩膀,“妹妹呀,以后你们的家,可不能让白二来当。”
反将孙无忧闹了一个大红脸。
李君璞问道:“你家人何时到长安?”
杜乔家乡遥远,中举后没有长假,只能委托往来齐地长安的商队,将家人捎带入京。
杜乔沉吟片刻,“约莫年后启程,顺利的话二月底三月初到。”
若是天下太平,杜乔说不定安排家人春暖花开后再慢慢启程,但东征在即,民间不会多太平,只能趁着春寒动身,争取尽早到达长安。
李君璞安慰道:“正是长安最好的时节,可以带家人城内城外踏青赏景。”
杜乔怅然道:“是啊!”他也期盼那一天。
白秀然问道:“明日公主出降,你们去么?”
林婉婉好奇道:“怎么个流程?”
白秀然:“前期的热闹都过了,大约只能看到送亲的队伍。齐王送嫁,公主亲父为副使。”
“自长安出发,经同州过蒲津关走绛州进晋阳,从雁门关入草原。送亲队伍大部分人马止步在雁门关内。”真正的千里迢迢。
段晓棠:“看看吧。”
次日清早,一群人在朱雀大街附近寻了一个好位置。
皇城门大开,数十卫队先行出城肃清道路。
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华丽马车缓缓由皇城中驶出,马车四周装饰着五彩的锦缎,镶嵌金玉宝石,彰显皇家尊贵。
马车前后,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闪亮铠甲,腰间佩剑的皇家护卫。他们将在从长安到雁门关的路程上,保卫公主的安全。
护卫两侧,是宫廷乐师。吹奏着欢快的乐曲,为公主送行。
街道两旁,挤满围观的百姓,他们欢呼雀跃,为公主送上祝福。
所有人只能看见显赫的皇家气派,至于端坐马车中千金公主,是胖是瘦,是圆是扁,无人得知。
宽敞的马车中,吴含生哪怕穿着喜服,强撑出来的身形亦显得单薄。兴奋、忐忑……种种情绪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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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解忧,不要做昭君!
一位和亲公主五十年的岁月,浓缩在千余字中。
刘解忧,完成使命,最终归汉!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再是煊赫气派,终有散场的时候。
长长的送亲队伍,只剩背影。诸人看过热闹,各自散去。
祝明月归家,却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潘潜。
将潘潜从等候的厢房请入正房,祝明月笑道:“没想到你会来?”
今天本就是交稿的日子,潘潜该来,祝明月说这句话,当然是知道他上元夜和杨胤宋道平混在一处的事。
潘潜全程旁观,再傻也知道杨胤和李君璞段晓棠之间有点猫腻。
他上层人脉不足,无法得知李家和杨胤之间的恩怨。只隐约探知,两家原是一党,后来不知何故撕破脸。
至于段晓棠的身家背景是明牌,南衙将官,河间王吴岭的人。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潘潜早已尝遍,如何看不出,杨胤并不欣赏自己。
主择人,人择主,杨胤非是良配。
再说,杨胤哪怕看宋道平的面子,安排也得在东征后。
骑驴找马,还要继续挣生活费。
潘潜正色道:“君子立世,不可无信。”
祝明月可不管潘潜说的是真是假,从中品出一二点来。潘潜缺钱,而且不看好杨胤。或者说杨胤不怎么看好潘潜。
祝明月安心看着书稿,文品即人品这句话有待商榷,但言为心志总是没错的。再如何掩饰,总能看出一二。
两人商量一通后续情节概要,潘潜发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祝明月容貌靓丽,做事雷厉风行,如果交流过程中忽视她的容貌性别,那么她对人的评价会好上一二分。
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恰饭小技巧。
潘潜饮过一口热茶,不知段晓棠家中为何爱用茶饮待客,微苦而回甘,外头还找不着。
缓缓开口,“某读书,孟德割发代首,不知该写作诈术还是严明军纪。”涉及到人设。
祝明月不轻不重道:“慈不掌兵,既已严明军纪,自该遵守。不过若是些不知事的小孩子,初犯倒也值得宽宥。不说别人,楚国公亦曾上书求情,小惩大诫。”
但凡潘潜出去打听一番,也该知道,那些“不知事的小孩子”可以和孙安世出城行猎,身后说不定妻妾成行儿女成群。
一个字里行间充满对东汉末年,民生凋敝同情痛心,有理想有底线的文士,会认同这样的做法么。
潘潜没想到祝明月会忽然提及杨胤,心中坦荡。当日言谈间,和杨胤有矛盾的是李君璞,而非段晓棠。
“某前几日经人引荐,拜会过楚国公,不过出身寒微,言行陋鄙,大约入不得眼罢。”
祝明月半点不将门阀士族放在眼里,历史已经证明,他们终将被推翻。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她看不惯那种无法理解的生来高贵的矜傲。
庶民百姓不说存亡,连出现在眼前,都是一种冒犯。
祝明月:“我幼读书,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汉高祖不也起于陇亩之间么。”
潘潜默默不言,开国群臣布衣封侯的,只有汉一代。
祝明月:“长安,是天下最大的赌场。有人倾家荡产,有人一步登天,有的是机会。”
潘潜:“可某不知是哪个结局。”
祝明月可不会宽慰人,“若能留下来,总会知道的。潘郎君好生写三国,衣食不成问题。”前提没有其他不良嗜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当初劝杜乔找个“好岳父”,那是因为人身家清白,性情温和,不大不小有份前程。
至于潘潜,时不时跑出去招猫逗狗,与人辩论,估计没哪位岳父敢养个炮仗在家里。
两人交接完这一期稿费,祝明月额外送潘潜一包茶叶,“滚水冲泡即可,不过夜里不能多喝,否则该睡不着了。”
潘潜躬身道:“多谢祝娘子。”
临到门前,祝明月忽然提及,“潘郎君可有别号,可留于书册之上。”
潘潜灵机一动,“莫不如叫梅花道人。”
祝明月爽快答应,“好。”
潘潜不好显露真名,她也不会剥夺人署名权。
杜乔说潘潜私下爱穿道袍,颇有几分放浪形骸之意。但这人来小院几回,都是正正经经穿士子的袍服。
可见,人心里还是有点数的,不是一味的狂妄。
祝明月看潘潜出门后往西去,估计是找杜乔。可惜大概要失望,正经国家公务员怎会成天在家待着。
转身回房,将书稿放好。吩咐道:“孟二,赶车,去四野庄”
王才里的田庄大致有了模样,家中一系人等纷纷建言献策取名。
什么凸碧山庄、万梅山庄、藏剑山庄、呼啸山庄……连高老庄都来了。
每一个都有来有历有出处,代表一段不同寻常的回忆。
最后抓阄抓出来四野二字,将就着用了。
马车行行停停一路到四野庄,祝明月先去地里找到戚兰娘,问道:“进度怎么样?”
戚兰娘:“禽舍牲圈都建好了,河边水磨水碾之类的屋舍也搭好。”主要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
“住人的屋舍建出来两座,分男女住进去。彭庄头他们原住的屋子,暂且用来放农具杂物。”
“今天把牛牵出来,试着耕地,还是有些硬,最好再等两日。”
祝明月几日未来,“肥料准备得如何?”
戚兰娘:“山上的腐土都运下来,拌了一些从城里作坊运来的草木灰。”声音略低一分,“但量还是不够,要不要使些钱帛,让王才里的村民,去其他山上挑土?”
祝明月担心起纠纷,“附近的山有主么?”
戚兰娘:“附近就我们两片山,余下的看着近,走着也有几里路,没主。”
祝明月作出决定,“定个价钱,一直收到二月。”
戚兰娘点头,“好。”
祝明月:“我们去工坊看看。”
周木匠会同几个木匠石匠,在河边搭建出一排木屋,一半当承重的柱子扎进河床里。
祝明月施然而来,问道:“周木匠,如何了?”
周木匠:“祝娘子,造的差不多。这座水碾日夜不息,约能磨面千斤。”
祝明月暗自盘算,一千斤足够五谷豆坊所需。“明日运一车米粮来磨面。”
戚兰娘:“好。”
作坊里剩余的石磨可以用来磨粉浆和一些量不大的东西。
周木匠继续说道:“祝娘子,你在庄子里开渠,只要渠道有半丈来宽,有高低落差,一样可以造水磨。”
规模可能会比河边的小些,但几座水磨一起转动,一日几千斤不成问题。
周木匠给祝明月干过几次活,早品出味来。只要达成目标,钱不是问题。
省时省力又省事的水磨磨坊这么好,为何其他人家少有做。
因为投入太大,四野庄这一座还不算规模太大,仅物料都投进去几百贯,遑论人力和往后的维护。
祝明月:“周师傅,麻烦你待会和李师傅商量商量,在渠道里留出几个合适的位置来。”
周木匠点头,“行。”
四野庄离河流近,祝明月等人犹不满足,开挖渠道,用水车从永安渠中引水,绕一圈后再汇入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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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追问进度,“水力纺车研制得如何?”
进度如何?百尺高楼连地基都没打好。
一看周木匠的表情,祝明月心中了然。
祝明月:“先把能做出来的建了,水力纺车放在最后,慢慢研究。”
“我再调几个人过来给你打下手。”
水磨磨坊和水碓坊一旦建成,最繁琐的舂米磨面工序有替代,五谷豆坊的人力能解脱出来做其他更高价值的货物。
至于给恒荣祥制作的水力纺车,由于没有参考范例,只能一步步摸索。
祝明月和戚兰娘一块去山脚下禽舍牲圈看,牛圈内的大牛已经增加到十二头,附带几头小牛。
戚兰娘:“现今主要靠大牛翻地,或者在工地上拉货运货。产出的奶,能供应步步糕每日所需三成。”
祝明月转身望着王才里村庄的方向,目光幽深,“四野庄忙过春耕后,可以借给村里人公牛。租子怎么算,和彭庄头商量下。”
戚兰娘猜出几分祝明月的打算,“王才里在长安周边,靠着永安渠,日子比其他乡民好过些,春耕会忙不过来?”
祝明月拧眉,“彭庄头有没有提过,村里有几头牛?”
戚兰娘摇头,“没说过,要不我去问问。”
祝明月:“不知道东征会不会抽调王才里的青壮,但春耕总是累的。他们过的太平,我们才能安生。”
戚兰娘真在村里待过的,知道乡土人情,“等庄子上忙过后,再让彭庄头寻里正商议。”
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全通知一遍费不了多少事。
现在放出消息,只会惹得人心浮动。
山脚下的圈舍建在下风处,位置散的极开。
几人原本想养鸡,棚养散养并行,实地考察一番后,发现以现有的条件,棚养根本不可能实现。
只能仿照农家养鸡的模式,建几个鸡圈,散在山脚下。围上篱笆,旁边留一间土胚房给鸡避风躲雨。
鸡鸭都是同理。
戚兰娘:“如今一个圈能养百只左右。”再多不是养不养的过来的问题,怕的是一场禽瘟下来,全军覆没。
祝明月:“一只鸡鸭长大,差不多要半年。”以前被口诛笔伐的速生鸡,反而求之不得。“等积累经验后,再试试棚养。”
活动量大不利于增肥,人禽同理。
戚兰娘点头,“嗯,婉婉说可以养蚯蚓做饲料,我让彭庄头去找村里的孩子收一点。”
大人挑土,小孩挖蚯蚓,安排得明明白白。
林婉婉只负责提出构想,其他人负责实现。
祝明月:“不是有几个圈么,让他们记录下来,不同饲料配比、喂养方式,长肉下蛋有没有区别。”
戚兰娘:“如今鸡鸭苗不过百只,庄子上识字的人不多。”
也就是现在开工建设,家里几个人才轮流过来盯工。
前期他们能顾得上,到后面未必能记得过来。
况且现在这点鸡鸭数,做不出对比效果。
祝明月声音变得低落,“等天气暖和些,试试人工孵蛋。”
戚兰娘只是一个无情的点头工具人,待办事项+1。
路过禽舍,小鸡小鸭活蹦乱跳。
戚兰娘介绍道:“每一只进庄子时,都用艾草熏过。”是为消毒。
祝明月何曾亲自养过鸡,“以后隔段时间,都用艾草给圈舍消消毒。”
戚兰娘:“要不要给赵大夫说一声,挑块地方种一点艾草?”
照他们的消耗量,靠野生完全扛不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点头:“种一点吧。”
配不出消毒水,只能靠植物大法。
经过猪圈,一阵臭味袭来。
祝明月捂住鼻子,“这里一定要多熏一熏。”
“煽过的猪活下来几头?”
戚兰娘:“煽了十头,有一头没熬过去。”
祝明月计算一番成本,尚且能够接受。“开挖的渠道会在附近经过,让管猪圈的人时常洗一洗。”
戚兰娘点头:待办事项再+1。
上元节后,济生堂再增加两个小娘子。
林婉婉新收两个女徒弟,丘寻桃、姚南星,同样是医家出身。
小教室里坐四个半大孩子,不显得的拥挤。
但济生堂的小门脸,一个大夫加四个药童可以凑合。
往后几年徒弟出师,一口气排五个大夫,却是容不下的。
林婉婉捂着半边脸吐槽,“我是不是该换个大点的地方,”瞥见赵璎珞有些惊奇的神色,“这不是想着,济生堂占了几间屋子,影响五谷豆坊发展么。”
对林婉婉如此“贴心”的说法,赵璎珞只有四个字回应,“你继续编!”
林婉婉竖起四根手指,“四个徒弟,养家糊口!”
短时间内指望徒弟飞黄腾达不可能,只能当师父的自己卷,混成一代名医。
和现代一样,指望学生反哺师门,不如反向求老师混成杰青或者院士。
后者还靠谱一点。
赵璎珞替济生堂管账,不由得帮林婉婉盘算一圈,“济生堂最大头的收入,来自你出外诊的诊金和谢礼。”
一人养活一家医馆,两成的“优质客户”贡献八成的收入。
真正上门求诊买药的客户,反而没那么富裕。
加上看诊重点是女患,济生堂备药不如其他医馆齐全,卖药挣不了几个钱。
赵璎珞谨慎分析,“济生堂只有你一人挣钱,想快速增加收入,要么等淑顺她们出师,要么再加一位大夫,或者你不坐堂,专心游走权贵之间。”
想祝明月出钱,暂时不可能。家里的活钱全投到四野庄上。
济生堂要能增加人手,早在赵大夫医馆房屋到期,林婉婉就把他拉过来了。
何况以济生堂的定位,最好还要一位女大夫,哪那么好找的。
至于专心给权贵看病,绝不考虑。
比起富贵前程,林婉婉更在乎医学前途。
以长安当前的环境,说不定常人眼中的“富贵”,是成为哪户高门的家医,或者嫁给哪个权贵子弟。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皆非她所求。
林婉婉外头念叨:“大房子,大房子,钱,钱,钱……”
赵璎珞看不过去,“这副样子,可不要被你徒弟看到。”
林婉婉:“我都已经坚持三天,才现原形。”很辛苦的好不好。
赵璎珞实话实说,“要不是先有名声,谁家敢把孩子交到你手上。”上梁不正下梁歪,看着就是前途无亮。
林婉婉:“你别说,长林都看好我,往后要把他妹妹送这儿来呢。”
林门大弟子是谁,尚有争议,但今年的小师妹预定了。
“杜长林,什么眼光呀!”赵璎珞嘴上吐槽,心里不无赞同,学医是条不错的出路。
女人,就该有傍身的本事。
临到傍晚,四个徒弟的家人来接孩子放学回家。
朱淑顺和丘寻桃住同一坊,通常是两家人轮换来接。
今天却是朱大夫亲自来了。
林婉婉奉上一杯白水,问道:“朱大夫,怎么来了,有事么?”
朱大夫也不卖关子,“长安各大医馆有意,三月中组织一次义诊。林大夫是否参与?”
林婉婉想都不用想,“义不容辞,济生堂出一个大夫四个药童,再加一部分药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朱大夫没想到林婉婉会“倾巢而出”,论手笔在长安各家医馆中算大的。
林婉婉进一步解释,“医者父母心,再者淑顺她们也需要练手。”
朱大夫皱眉道:“六娘才学了半年。”不要医人没做到,反坏了事。
林婉婉:“望闻问切,慢慢来。不是还有你和我托底么。”
朱大夫不反对这一做法,说到底朱淑顺是她孙女,接触病例更容易成长。
自己看诊和给徒弟托底,哪个更费心力,不言而喻。
因为你不知道徒弟会捅出什么娄子来。
不过林婉婉自己都不介意,朱大夫只能祈求一切顺利。
林婉婉:“今年还在大慈恩寺?”
朱大夫:“那儿地方大,办过好几次,百姓都知道,应该不会变。”
林婉婉:“我能不能提点意见。”
上回经历的义诊,不能说草台班子,但组织得的确非常简陋。
尤其大夫辛辛苦苦义诊,连饭都不管一顿,叫人怨念不已。
朱大夫先是说道:“林大夫尽请直言。”
听林婉婉嘴巴不停说七八条后,朱大夫明白她不是胡乱开口,是真看到问题。
事关重大,话风为之一变,“义诊之前,各大医馆的主事人碰头商议,林大夫到时尽可直言。”
林婉婉点头,“知道,到时麻烦朱大夫你通知一声。”
朱大夫:“行。”
济生堂派出五个人,论人数笑傲长安各家医馆,合该有林婉婉说话的份。
另一头段晓棠忙碌的一天,从把中军跳出来的几个刺头,罚去校场跑圈开始。
然后将拔完刺,显得格外乖顺的队伍交给刘耿文训练,提脚去伙头营。
段晓棠:“周水生,腾三口锅,抽六个人出来打下手,尹金明林金辉记录。”
拖延症到该兑现的时候。
段晓棠:“先称五十斤面粉出来,烧小火下面粉炒熟,炒到微微发黄加盐。”
周水生:“校尉,不加油么?”
段晓棠:“油最后加。”
新式干粮一号试验品,炒面。
段晓棠转头交待,“用多少米面粮油时间,你们都记下来。”
尹金明、林金辉:“属下遵命。”
段晓棠抱手问伙头兵们,“谁会做胡麻饼?”
一个年轻的伙头兵举起手来,“校尉,我家是开饼店的。”
段晓棠:“会做么?”
伙头兵:“会。”
段晓棠:“芝麻和糖都省了,做个咸口不带馅的,饼中间戳一个指头大小的洞。”
伙头兵迟疑一会,缓缓点头。
段晓棠吩咐周水生,“分他五十斤面,一个帮工,一口烤炉。”
段晓棠在火头营蹲了半下午,带着一项项成果返回公房。
段晓棠:“把中军和左厢军的校官全叫过来。”
范成明离得近,龙行虎步过来,“伙房蹲一下午,要请我们吃什么?”
权是人的胆,范成明身形高壮,只要不说话,没人会发现这是个二百五。
周水生带着伙头兵,将一盘盘食物送进来。
范成明鼻子微微抽动,“闻着挺香。”就是样子瞧着不大精致。“这些是什么?”
段晓棠:“试做的新干粮。”
范成明手指按耐不住,总想去戳一戳,“饼中间为何有个洞?”
段晓棠玩笑道:“拿麻绳一穿,就能套你脖子上带走。”
庄旭点头,“听起来是方便。”
公房内陆续有人进来,尹金明:“校尉,人齐了。”
段晓棠站起来,招呼其他人,“这些是我试做的新干粮,每人挑一样分一分,明天从朝食开始,全天只吃选择的食物,连水也少喝。”
“记下来,一天吃多少顶饱。”
一个中军将官开口,“段校尉,和我们原先的干粮有何异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一锤定音,“味道更好。”
“真到行军的时候,哪来小灶,将官军士都差不多,现在军中干粮什么滋味,范将军想必清楚吧!”
范成明当即不服,“那些干饼救了我的命!”
底下顿时哄堂大笑。
气氛一活跃,隔阂便小了。
段晓棠:“每个营挑一到两个伙试验,有大胃王就不要选了。”
尹金明:“属下遵命。”
军士全天训练,将官们训练量小,但脑力活动多,两方面都要考虑到。
但将官们还是有特权的。
段晓棠:“来吧,选你们将要相依相偎一整天的食物。”
范成明:“你倒是介绍一下呀!”
段晓棠走到桌边,一个个介绍起来。
“一号试验品炒面,麦粉制作,干嚼或者用水冲泡。”
周水生在每个碗里放上一勺炒面,后头的伙头兵兑上滚水,放到将官们面前。
右武卫第一届干粮品鉴大会正式开始。
段晓棠:“二号试验品也是炒面,加了一半粟米粉,吃法相同。”成本控制时刻挂在心头。
范成明小心吹着勺子的热气,闻到一股咸香味道。“没甜的么?”
段晓棠:“想吃甜的,回去让你家厨子做。”
糖多贵呀!
段晓棠:“三号是干米饭,稻米制成,干嚼可能有点困难,兑水冲泡。”
再往后就是各种锅盔和胡麻饼,有馅的没馅的。
段晓棠:“最后一样叫列巴,吃法和大饼一样。”
李开德重复一遍有些绕口的名字,“列巴。”一听就是外族食物。
范成明和庄旭一看列巴的外表,就想起步步糕,饼出同源。
底下将官们一个个尝遍,纷纷发表意见。
“锅盔不错,还能带馅。”
“胡麻饼不及我常去的西市饼店。”
“炒面还行,粮食和水都有了。”
“战场上哪儿找水,干吃噎得慌。”
……
范成明:“选定离手,明天一天全靠它!”不知情的还以为将官们聚众赌博呢。
林金辉用笔墨一个个登记过来。
范成明问道:“三儿,你吃哪个?”
庄旭:“胡麻饼。”没有芝麻的胡麻饼。
范成明:“那我尝尝锅盔,要带馅的。”
段晓棠吩咐周水生,“明天火头营再做一批,保持供应。”
另外和尹金明交待:“待会去伙房和孙师傅说一声,明天不用准备中军和左厢军将官的份例。”
范成明眸色幽幽,连后路都没了。
次日中午,伙房“人丁凋零”。
薛豪左看右看,“营中有其他安排?”大部分将官不见人影,难道出征去了。
孟章提醒他,“别看了,段二带着左厢军的将官试吃新干粮,今儿不在伙房用饭。”
薛豪:“干粮还能翻出花来!”
孟章点头,“刚遇见范二,尝了一个,味道还不错。”
薛豪难以置信,难道最适合将军的前置职业是厨子!
饭后找了一个相熟的中军将官,对方口粮袋子里装的是列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是段晓棠职业生涯翻了车,还是孟章的舌头坏了。
隔两日将官们再次齐聚一堂,口粮袋子放桌子上,你一言我一语,说着各自的干粮体验。
段晓棠手里拿着尹金明统计的军士食用情况,配合林金辉计算的各项成本,心里基本有数。
全永思拿的是列巴,比起其他人动辄一两斤的缺耗,列巴的看起来几乎没有变样。
邻座的将官捅一捅他胳膊,玩笑道:“打野食去了?”
全永思眼神麻木,“每顿吃一口就不想再吃,我还分了一块给薛副尉。”
“真的?”邻座将官前日尝过列巴,但因为是最后一样,刚出炉味道不错,饱腹只以为前头吃得太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全永思抽出匕首,重重地插到列巴上,看起来平平无奇地面包,竟有了盔甲的质感。
旁边人不信,一个个握着匕首试验。
全永思平时挺活泼一小伙子,这会竟带着一丝幽怨,“段校尉,怎么回事?”
要不是列巴是自己选的,非得以为段晓棠想毒死他。
微酸、坚硬、难以下咽。
嘴和胃都在拒绝,看起来吃得不多,连以往一顿的食量都不够。
省粮食,充当军粮似乎很划算。但怀疑真推广出去,打击己方士气。
段晓棠无所谓道:“列巴本就如此,这是全粮食的,艰难时还可以往里头掺锯末稻壳。一条列巴够八个人吃一天,兑点水十个人没问题。”
他们并不缺粮,只看全永思一个精神小伙,吃成这样,也知道列巴不适合做干粮。
战斗民族的列巴,不大适合炎黄子孙的口味。
范成明反倒来了兴趣,“分我一块。”
全永思疑惑,“范将军喜欢这口味!”
范成明:“谁喜欢呀!”他舌头又没坏。
这是给吴越留的,一口顶一顿的“好东西”,怎么能不想着他呢。
全永思不管范成明打的什么主意,反正列巴是段晓棠做的,范成明要求分的,和他没关系。
手下用力,在列巴另一头切下指头厚的一片。
刘耿文斜眼瞧着,感慨道:“这要挂前胸后背,能挡刀。”
孙昌安接话,“那你吃么!”
刘耿文默默不言,他看重列巴的防御性,而非它的口味。
事到如今,即使段晓棠不宣布,众人心头都有数,最终确定的新干粮是哪个。
锅盔和炒面,易食方便携带,兼容性强。
锅盔可以是甜的也可以是咸的,有没有馅都可以。
炒面也一样,麦面粟面高粱面都可以炒。面粉对寻常人家难得,但在大营中,有的是人力畜力磨面。
不过是将从前做干饼的原料,拿来做锅盔和炒面,味道还要好上不少。
段晓棠唯一对中军动过的手脚,就是把他们的火头营独立出来,归周水生管辖。
新添的铁锅,韩腾用右武卫小金库贴补。
校场上的“铁甲小乌龟”队伍,又壮大了!
庄旭:“能保存多久?”
段晓棠:“和干饼差不多,北方长点,南方短点。”
一块馕在葡萄干的家乡,可以在地下保存几百上千年。换到南方,存活期顶多三天。
不是馕不争气,是南方的天气太要命。
临到正月底,四野庄地窖里的蒜黄韭黄再收一茬,乡野里已经开始预备春耕。
林婉婉和赵大夫摩拳擦掌,预备种苗种药。
南衙亦是人心浮动,底下的军士还好,无非训练。练得累了,倒头就睡。
中层的将官却是各个都有打算,走不走,往哪走能让战功最大化。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吴越和韩腾一身风霜从南衙归来,把几人召集到公房,一不留神甩下大雷。“东征方案大已确定。”
“陛下不日下发诏书,招募天下军队,随后移驾洛阳,而后至辽东亲征。齐王送千金公主和亲,父王辅佐赵王监国,留守长安。”
“征发江淮以南水手一万人,弩手三万人到东莱归入荣国公旗下,以作渡海之用。”
庄旭咽咽口水,“长安的军队呢?”
吴越:“北衙左右神武军、南衙左右翊卫、左右骁卫、左右御卫、左屯卫随陛下亲征。”
北衙六军是天子亲军,抽调三分之一兵力。
南衙名义上十六卫,千牛卫和监门卫宿卫宫中不统兵,能作战的只有十二卫,抽走大半兵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只是从长安出发的军队,加上洛阳的、辽东和齐地的,何止百万。
范成明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呢?”
右武卫左厢军何去何从。
吴越沉默半瞬,“我统帅右屯卫和右武卫部分兵力,东去襄助荣国公。”
孙文宴手下拼拼凑凑近十万大军,再如何是心腹,孤悬远方,皇帝也不会放心。
吴越年纪轻资历浅身份高,从关中剿匪就能看出来,政治立场过硬,坚定维护朝廷利益不动摇,由他去监军正合适。
虽然辽东大人物多,只看军队数量,也知道是多路进发。挑个好说话的,容他们挂靠一二,比如吴越去岳祖父牛大将军那儿走走人情,把他们捎带上也好。
北人不善水战,请把这句话刻脑门上。
范成明心有余悸,“七郎,带多少人马?”
吴越面无表情道:“右武卫右屯卫各五千人。”
左厢军三千,加上挪过来的中军两千人,刚好五千人。
范成明追问道:“何人统兵?”
吴越:“两卫中郎将。”
诸卫中郎将,正四品下,统率五千人大材小用。
二人官职不分高低,正好方便吴越收拢军权。
右武卫中郎将段晓棠认识,右屯卫的却不清楚。“右屯卫中郎将是谁?”
庄旭答道:“姓俞。”
只从姓氏看,不是庄旭的姨夫就是表哥,换言之范成明八竿子打得着的亲家。
这个人选想必是精挑细选过的。
吴越:“荣国公那儿,你们认识人么?”主要问的是范成明和庄旭。
范成明迟疑道:“之前和荣国公世子孙安世喝过几顿酒。”但只是酒肉朋友。
吴越:“到时再喝几顿酒,把关系拉起来。”
范成明喝酒的本事,吴越还是信服的。没看华阴县衙上下素未谋面,都能喝到全军覆没么。
吴越说起此行的任务,“我们一路从长安去东莱,顺路押送一批军械粮草。”
段晓棠联想到,去年孙安世卢照来长安领取军需,盘桓数月,反倒被人克扣一些。“不会被人克扣截留吧?”
南衙因为吴岭的关系,未曾被克扣过,但生于将门,范成明不是全然无知。“领哪些,在哪领?”
其他卫说不定还在排兵布阵布置人员,先下手为强,把东西拿齐了。运送后勤亦是功劳,说不定孙文宴看他们差事办的漂亮,前线功劳也分润一二。
吴越:“军械盔甲在军器监,粮草在黎阳仓。”
范成明冷嘶一声,“军器监啊!”上回得罪狠了!
吴越:“范二,待会你拿父王和韩大将军的手令,去军器监将今年右武卫和荣国公的军械盔甲,全部带回来。”
吴越当然清楚,把范成明放出去是什么后果,但现在不是谦让的时候。
军器监的人要是不识抬举,借着大战将起自矜身份拖延,就不要怪他下狠手。
段晓棠:“我去清点有多少人会水。”
练是不可能练的,别说大营内没有水池。这时节下水,生怕风寒来的不够快。
只能等到天气暖和些,在路上或者到东莱,练一练狗刨。
乘船也是没条件的,河船和海船大不一样,上的了河船不代表能适应海船。
庄旭:“我去准备出征的物资。”
段晓棠补充道:“姜和渔网多带一些。”不是只挂念吃,此行难免下水,姜汤可以驱寒,渔网可以补充饮食。
庄旭点头,“知道。”
段晓棠按着额角,“缴获怎么办?”
吴越思虑半晌,“先归公统一支用,剩下的回长安再分账。庄三,把账记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好。”这回可没有什么跳楼大甩卖的事儿。
吴越深吸一口气,“范二,明日和我去见右屯卫和中军的将领。”
此行回来,他们吃的多的事儿,怕是瞒不住。
范成明比吴越这个当儿子的更关心吴岭的处境,“这样一来,王爷岂不只剩四卫兵马。”
吴越:“放心,父王弹压得住。”
去年左厢军关中走一圈,将匪寨私兵的钉子都拔掉,大大减轻南衙的守卫压力。
四人商量一通,各自散去。
临到傍晚,范成明一身酒气,押着几十辆满载军械的车辆入营。
韩腾不管范成明用何种手段达成的,只看着如数的军械盔甲,赞不绝口道:“范二,是个人才。”头一次如此真心实意。
默默打定主意,以后右武卫领军需的任务,都派范成明去。
回到公房,庄旭诧异道:“范二,怎么做到的?”原以为范成明是去军器监老老实实排队,然后等通知搬运。
范成明表现超出预期,当然值得段晓棠亲自端来解酒汤。
醋兑水,军营里头,万事凑合。
范成明皱着眉头,一饮而下。“就不能大方点,泡杯蜜水!”
段晓棠不以为然道:“一时没找到蜂蜜。”
范成明放弃和段晓棠争取待遇,转而回答庄旭的问题。“找军器丞喝酒,打了一通太极,抓住他话里的疏漏。说看他们人手紧张,提出帮忙。”
范成明有军令有手令,手续完备。军器监的人再如何推脱,顶多拖延时日以次充好。
军器丞哪料到范成明说的帮忙,是推开军器监库房,自己带人动手搬,变相的明抢。
武夫粗鲁点,正常。
军器丞别说告到军器监,就是告到兵部,也伤不到范成明的皮毛,他可是有吴越护着的人。
何况人家都是一片“好心”,两方目标相同,范成明主动做“坏人”,是乐于助人!
范成明晕乎乎道:“三儿,里头有一半车马是军器监的,明天找个由头还回去。”
他是不敢再去的,怕军器监的人放狗咬他。
范成明的“先进经验”很快在南衙传开,原先在军器监求爷爷告奶奶,还被拖个一年半载。果然不能太给面子,只会蹬鼻子上脸。
出征在即,诸卫都缺军械甲胄。一个个格外热心,主动派人去军器监“帮忙”。
军器监要是不给面子,拒绝“帮忙”,参它冗职不尽事。
诸卫大将军正三品,军器监主官正四品,参你,小菜一碟。
因华阴私兵一事,原先军器监上下主官被清理过一通。不趁立足未稳耍威风长记性,难道等他们树大根深,再重复吃拿卡要的过程。
段晓棠一身疲惫回到家里,宣布重大消息,“此次东征,我去东莱。应该会遇见胖哥和秦大哥他们。”
哪怕早已知晓段晓棠不会留在长安,祝明月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玩笑道:“这条路也好,省去路上奔波。渡海作战,晓棠,你会水吧?”
段晓棠斜睨一眼,“当然会!”
林婉婉:“什么时候走?”
段晓棠:“等钦天监算良辰吉日。”各路大军出发时间不尽相同。
林婉婉哀叹一声,“到时让英英给你做月饼。”
月饼,热量炸弹,长安版压缩饼干,岂是区区锅盔胡麻饼能比的。
段晓棠点头,“好,”然后低声嘱咐道:“你们在长安,若是发觉不对,立刻躲藏起来。”
祝明月微微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是日,皇帝下诏,招募百姓从军,征集天下兵集于涿郡,修辽东古城贮备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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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气氛为之一变,不说风声鹤唳,至少冷肃几分。
外间风雨不影响顾家的欢乐,顾盼儿点点怀里儿子的小鼻子,“我们小玉两岁了!”
顾韫玉出生的日子太巧,来到人世三日便是两周岁,计算退休的时候,很占便宜。
大约知晓顾盼儿的怨念,顾小玉小朋友极是争气,慢慢褪去皱巴巴的面皮,变成一副玉雪可爱的模样。
林婉婉看过许多可爱婴儿的视频照片,顾小玉定然能排进前三,“骗人生孩子呀!”
白里透红的皮肤,大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像月牙,双眼皮也非常漂亮。
听到林婉婉的感慨,其他顾家亲眷都忍不住笑,“可惜我们生的,只想塞回去。”转而纷纷打听,顾盼儿孕期是怎么保养的。
颜值是第一生产力,日后入仕,都比旁人多占两分便宜。大吴选官是要看长相的。
今天顾小玉满月,顾盼儿终于能从比坐牢还艰难的月子生活中解脱出来,好好洗头洗澡,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家父母把裹成红包样的孙子抱去前厅见宾客,林婉婉打量一番顾盼儿的神色,肯定道:“养的不错。”
顾盼儿心细如发,“可你看起来比我这个坐月子的人还心忧。”猜测一番,“是段郎君的事?”
顾盼儿深知林婉婉心胸开阔从不压事。虽然未见过段晓棠,但从各种渠道得知的消息,顾盼儿对她的了解并不少。
东征影响巨大,深闺亦有所耳闻。
唯一失落的恐怕只有李君璞,再次与出征的机会失之交臂。
林婉婉垂眸道:“晓棠要出征。”
顾盼儿劝慰道:“段郎君吉人天相。”身上有些本事,李君璞不屑于和草包交朋友。
林婉婉今日过来,亦是想通过柳家牵线认识稳婆。
顾家当日请了两个稳婆,一个油滑,总想着讨赏,另一个稳重踏实些,一直顾着产妇的情况,林婉婉想找的就是后者。
妇产妇产,妇人生产,就是一道鬼门关。
为何身边男子再娶的数量比女子再嫁多,除了世情,也因为那些男子的妻子,死在产床上,或者因生产早亡。
林婉婉没生过孩子,所知不过是教学视频上一点学习经验,以及上次旁观盼儿生产。
知道的一些进步点的知识,不过产钳和剖腹产,都是凶险万分时才能使用的。
她需要更多的练手机会或者说案例。
林婉婉不打算将几个徒弟带进这场试验,她们年纪还小,真的会被吓着。
顾小玉在亲戚中间第一次隆重亮相,取得圆满成功。
顾家和周边亲戚多是文官,外头世界的风雨与小婴儿的喜乐安宁无关。
正月二十九,丁卯日,宜出征。
皇城门在晨曦中显得庄重而神秘,城门上的门钉在阳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各路卫队先行出宫净街,身着玄色甲胄,步伐整齐,神情严肃,手握长剑,警惕地扫视周围。仿佛一道钢铁城墙,万物不可摧折。
六匹玄色骏马拉着御驾,从神秘的皇宫中缓缓驶出,行走在朱雀大道正中央。
龙旗在微风中飘扬,在冬日少见的阳光中熠熠生辉。
道旁百姓诚惶诚恐地恭送皇帝,脸上满是敬畏和崇拜,不敢有丝毫违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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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和众人混在人群中,问道:“晓棠何时出发?”
祝明月平静道:“五日后。”跟在皇帝后头走一截路,还能给他们剩什么。
白秀然:“昨日收到信件,父亲已经到汴州。”如果段晓棠走辽东方向,还能照应两分。
不过走东莱有秦景在,也不算全然陌生。
段晓棠原以为能给四野庄春耕出份力,结果想太多,等不到春耕正式开始,他们就要出征。
出征前夜,将官们照例在营中待命。
全永思心中激荡难安,拎着一坛阿婆清来营房找范成明喝酒。
全永思打趣道:“范二,新婚燕尔都舍得?”
范成明哪能不知道对方调笑,换做一副正经面皮,“国事为重。”
实际已经和范成达俞丽华夫妻交待,他若有个万一,陈灵芝留在家里或者回娘家改嫁都可以。
从前范成达出征,也是这般交待后事。
范成明举杯问段晓棠,“要不要尝点,清酒不醉人。”
段晓棠站起来,“给我蜜水也不喝,回去睡觉了。你们少喝点,别喝醉了。”
全永思真是半点不忌讳,和范成明喝酒的人下场都如何。
听过那个大意的军器丞,被军器监上下里外揉搓个遍,生无可恋。
段晓棠的背影消失,范成明才敢拇指冲着门外示意,吐槽道:“滴酒不沾!”
全永思笑道:“听说过。”
段晓棠种种怪癖,在营中不是秘密。而且目前看来,没有半点改变自己,以达到合群的想法。
庄旭善意提醒,“等出征,想喝酒可没这么容易了。”
暗示全永思别在行军路上酗酒,招段晓棠的眼。
晨曦中右武卫和隔壁的右屯卫营门大开,诸多兵将从中涌出。
汇合成一道黑色洪流,缓缓离开太平坊。
比起前几日声势浩大的御驾亲征,右武卫和右屯卫这次联合出征,显得小打小闹。
不知情的路人兴致勃勃讨论,这支军队何人领兵,征战何方。
亲友们混在人群中,再次目送段晓棠出征。
一万人与一千人不能等同,加上数量庞大的民夫,速度比他们前次横行关中不能比。
范成明骑在马上,百无聊赖地拉着缰绳,“带这么多辎重,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两卫军士一人双骑,可民夫靠双脚。
现在他们带的只有自己和给孙安世捎带的军械辎重,等到黎阳运上粮草,速度更慢。
他们远征,不比在关中邻便。况且这时节,不如秋后物资充足,能就食到地里去。
出门万事难,一针一线一米一面都要他们从营中带去。
为此庄旭特意找上祝明月林婉婉搭线,购入不少肉类干菜医药。
中午不埋锅造饭,简单啃点干粮歇息一会就成。
范成明从亲兵身上取下干粮袋子,缝成圆筒状挂在脖子上,一头装炒面一头装锅盔。
范成明啃锅盔啃得津津有味,段晓棠掰开月饼,小口塞进嘴里。
范成明:“为何你吃月饼,我吃锅盔?”
段晓棠毫不犹豫挑破事实,“因为你不会做呀!”拿起干粮袋子,放到中间,“要吃自己拿。”
范成明半点不客气,掀开袋子左看右看,“怎么纹样都差不多?”
段晓棠:“就两种口味,五仁和鲜肉。”
范成明两种都不喜欢,立刻把袋子放下,转回去啃锅盔。
段晓棠吩咐守在外围的曹学海,“晚间扎营后,带人去挖两袋土,放到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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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卫多是关中子弟,在太平坊训练多时。一日之内走不出京畿范围,长安的田土兑水,亦可解水土不服困顿。
右武卫右屯卫两卫合兵,实际分三部分,右屯卫、右武卫中军、左厢军。
右武卫中郎将名为主将之一,实际指挥人数最少,只有两千人。
范成明是被俞怀光看着长大的,每年正月初二俞丽华回娘家,都会把这个混账拖油瓶带上。
浪荡近二十年,一朝时来运转拜将了!
别说范成达没想过,俞家更没想过,都做好养范成明一辈子的准备。
俞怀光带宁封阔步走到左厢军的营地,目光快速锁定范成明的位置。宽大的巴掌忽的一下拍下去,“哼,范二!”
俞怀光不仅是范成达的大舅子,还是范成明的表舅子。
范成明正吃锅盔,差点被这一巴掌拍到噎死。
庄旭忙不迭给范成明顺气,“大表哥,下手重了!”
范成明喘过气来,苦兮兮道:“俞家大哥。”差点成了第一个被锅盔噎死的将军。
俞怀光手掌举到眼前,盯着错乱的掌纹,暗道范成明还是这么脆,比以前还脆。
段晓棠可不似其他几人亲连着亲,恭谨道:“俞将军。”
俞怀光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拎起袍子坐到众人旁边,“吃什么呢?”
范成明刚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热心将干粮袋子递到俞怀光宁封跟前,“尝尝,我们段校尉试做的新干粮——锅盔。”
宁封瞥见周围普通军士,都吃的一样东西,显然不是段晓棠特意做出来讨好范成明的。
俞怀光接过来,“我尝尝。”掰开一半分给宁封。
外皮酥脆,内里咸香。
范成明挑眉,“怎么样?比以前的干饼好吃多了吧!”
俞怀光微不可察地点头,“嗯。”稍后问道:“可曾靡费?”
范成明:“比干饼多一点油盐,算不得事。”
俞怀光终于发现除口味之外的其他不同,“中间为何掏个洞。”能省多少粮食?
范成明嘿嘿笑道:“和铜钱一样,麻线一穿就能背背上。”
俞怀光:“倒是巧思。”
段晓棠吃完干粮早离开去巡营,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俞怀光:“怎么做的?”
范成明只稀里糊涂知道些大致做法,“这玩意丰俭由人,晚上扎营,我派两个伙头兵过去,教一教就成。”
“锅炉都可以做,不过还是炉子快捷些,非得等到长久的扎营地不可。”能重新搭建烤炉。
俞怀光心下啧啧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在范成明论庖厨的本事,能甩范成达十八条街。
俞怀光:“不如把粮食送来,左厢军帮忙做了。”
庄旭到底没有范成明脸皮厚。
范成明身体往后一扭,“俞家大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谁不知道左厢军伙头营最是艰难繁重。”
俞怀光到底孤陋寡闻,“火头军有何辛苦?”
宁封小声道:“将军,左厢军火头营的确辛苦。”
谁知道一朝当了伙头军,还要训练!宁封听梁景春等人提起,大为惊讶,段晓棠脑子有疾么。
到了晚间,宁封就知道为何了。
火头营快马在前,等大部队到达营地时,早在一角搭锅建灶。
柴火熊熊,饭菜将熟。
右武卫的先遣部队稍微收拾齐整就能吃饭,右屯卫还得慢慢安营扎寨,起锅煮粥。
宁封默然道,火头军是得练。
俞怀光沾表妹夫和表弟的光,在右武卫开火,吃完饭顺便参加军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俞怀光盯着黑黢黢的大铁锅,“这就是铁锅?”做饭倒是快。
范成明凑过来,“俞家大哥,我们多带了几口,要不然匀些给你。”
俞怀光笑道:“范二你小子上道呀!”
范成明接下来的表现就没那么上道,“我们什么关系,不多收你钱,照市价给就成。”
俞怀光:“你小子!”
晚间军议,吴越第一句话就将众人拉下云端,“速度必须得提快!”
再磨蹭下去,何时才能到东莱与孙文宴的大军汇合。
右武卫中郎将吕元正拧眉道:“一日四十里?”
他们与民夫同行,哪能像去年左厢军在关中一般疾行,神出鬼没。
吴越抬头问站在将校队列中间的段晓棠,“晓棠,有法子么?”
段晓棠:“大概能提高到五十里,但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吴越:“代价?”
段晓棠:“打绑腿,减轻长期行军造成的腿部酸疼。相应供给增加,否则民夫损失难以预料。军中多余的驽马亦可用以牵引车辆。”
吕元正微微有些不悦,“民夫需要格外照应?”
段晓棠说的有理有据,“转道黎阳取粮,楚国公的性情诸位清楚,各处都伸手要粮,未必能照应到我们。民夫损失过多,难道让军士肩抬手拿?”
作为资源的一部分的民夫,自然该重视。
杨胤在士林和朝中的名声,和在南衙内绝不等同。
输送辎重粮草的民夫,任务最为辛苦,供应却最差。每日只有一顿稀糊糊,吃不饱只能维生。繁重的劳役下,未必能坚持多久。
段晓棠怀疑,继续下去,会大规模减员。
战线所经之地,都是征夫泪。
民夫不分右武卫右屯卫,统归在吴越旗下。
而吴越深知,杨胤未必会给他面子。推诿扯皮,若不能将军需按时按量运到东莱,两边的气都要受。
吴越:“庄三,安排下,民夫的份例适当提高。”不像军士一般敞开吃,只能做到吃饱。
况且民夫应役,不会空手,多少随身带一些食物。
一万军马,带着三千民夫,押送各色军需辎重。
出了帅帐,段晓棠吩咐道:“庄三开库房取布,尹金明抽调六十个军士出来,下沉到民夫营里。一人管五十人,不许苛待。”
庄旭沉声问道:“锅呢?”煮饭太耽搁时间。
范成明凑过来说道:“我就说多带锅有用吧,刚分了右屯卫十口。”剩的不多。
庄旭打定主意,“先分三口过去,由我们的人管着。”煮些糊糊不费事。
这边段晓棠带着新鲜出炉的六十号“监工”练习打绑腿,再由他们去教给民夫。
范成明歪着头,“有用么?”
段晓棠坚定道:“有用。”祖先们靠它爬雪山过草地,万里长征。
民夫的份例提高一倍,一大早能有一份糊糊喝。
昨日来教他们打绑腿的军士们,今日带来一批驽马,凡是能套上车架的都套上,多余的人力去推车。
段晓棠不是暴戾之人,底下的军士对待民夫,自然不会动不动鞭子伺候。
加之左厢军和民夫多出自关中,有一点香火情谊。两方相处下来倒也安生。速度提高的不是一星半点。
孙昌安骑在马上,手里举着一个铁质喇叭,来回传话。“前方三里有后勤点,供应热水。”至于姜汤,夕食后供应。
伙头营的热水供应随机刷新,靠近水源,从后勤马车上取下铁锅和特制的锅架,加上现成的木柴,就地起火烧水。
两口锅轮换,完全供应得上一万三千人是假,但分到每个人头上,能有一口热水喝,多少是些安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骑在马上,百无聊赖道:“这时节也就比寒冬腊月好些,要鱼没鱼,要菜没菜。”
段晓棠:“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野兽也从冬眠中醒来。”
范成明兴奋道:“我领一队人去前头打猎!”
段晓棠凝望着道路两旁耕地上忙碌的农人,他们或许惧怕大军行经,但春耕更等不得。
“这时候打猎,你去打野物还是打人?”
“唉!”范成明唉声叹气一回,转而和宁封说起他们去年秋后在关中地区过的有多畅快。
段晓棠看着眼前忙碌的春耕之景,走了两日,实际离长安并不远,快马回去不过半日。也不知道祝明月和林婉婉在庄子上怎么安排。
四野庄里,祝明月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人手不足。
一转入二月,别说李匠人周木匠带来的匠人队伍,连王才里请来的短工许多都请辞归家忙碌春播。
唯有一点好处,四野庄不种主粮种菜蔬药材,时间没那么赶急。
林婉婉:“长安城这么多人,都在周边有地?”各个小富翁。
祝明月:“即便自家没有,宗族亲戚总是有的。”
不仅庄子上干活的工人,连城内作坊店铺亦有不少人请假归家。
祝明月和去年秋收一样,只要生产生意能转的过来,二话不说放人。
尤其今年春征,征召许多男丁入伍或者民夫,原先在春耕中还能喘一口气的女人不得不归家承担农活。
隔壁王才里大约十户人家出一个男丁,这是天子脚下,真正战场边上的齐地和辽东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如今庄子上的固定人员,除了买庄子附送的彭庄头等人,后来买进的奴仆,将近人员三十人。
再加上赵大夫爷孙,留下来的工匠们,凑合凑合能到四十人。
祝明月从五谷豆坊恒荣祥调来一部分人手,大约十人左右。尤其是后者,恒荣祥许多女子在长安无家无业,不必参与春耕。
永安渠到底比长安城内的小水渠水量大,洗羊毛更方便。
祝明月想让周木匠研发用水力驱动的自动洗羊毛机。
水啊,万物之源,还不用开工钱。
加之还要研发水力纺线机,恒荣祥来的人更多。
幸好四野庄不种主粮,开创阶段,四五十人还能转的过来。
林婉婉捞来几个小帮工,做人徒弟,帮师父干活天经地义。
照某些医家旧例,徒弟只能过年回家住两日呢。
林婉婉却没有这般认识,甚至有些使唤童工的罪恶感,后来预估一番工作量,感觉她们是来春游的。
“把手套带上,这些树苗都是有刺的。”
药材组不管编内编外员工,趁着天气好,山上山下忙活一通,把这一阵收集到的药苗种下去。
这会才轮到来种看起来没那么重要的围栏树。
健壮的工人在前头挖土,后头跟着一堆老弱栽苗掩土浇定根水。
林婉婉边栽苗边叹气,“划地盘一时爽,划完地盘干活更爽。”
赵大夫半点不给面子,“这才到哪,收的时候,才知道厉害。”
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下和药田种植的药材,说到底小打小闹不成气候。
但绕田庄一圈的围栏植物,一旦成熟,不是一颗两颗的事儿,是一树的硕果累累。
林婉婉只能安慰自己,“成熟时间有差异,不会撞上农忙时节,能从其他组调人过来帮忙!”
四野庄定位特殊,没有明确的农忙时节,春耕秋收对他们最大的影响是不好请短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静徽作为今日轮值大师姐,主动请缨,“师父,我们来帮你!”
林婉婉收到徒弟们的“一片孝心”,“你们几个敲敲边鼓就成,没指望真能干活。请人吧。”
抬眼望着远方的边界线,种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瞥见祝明月从远处过来,状似哀求道:“明月姐姐,能不能再派几个人来?”
“你看我行么?”祝明月现在哪还抽得出人来,连陈娘子都来庄子上帮忙做饭。
林婉婉嘴一扁,“要不起!”
祝明月拍拍巴掌,“洗洗手,回去吃饭!”
林婉婉转头看见剩下十几棵苗木,“种完就回去。”
“好,快点。”祝明月只是一个无情的叫吃饭工具人,消息通知到位,就不管了。
程珍玉和刘梅花两人小心翼翼牵着一辆牛车,到河边的工坊内取东西。
两人以前没亲近过牛,对这个高壮的家伙还有些怕。幸好牛多温顺,两边慢慢来倒能牵得顺溜。
程珍玉在水磨磨坊外探头探脑,“秦嫂子,我们来取面。”
早上送过来五十斤麦子,在水边去壳磨面,这会该是出来的时候。
祝明月从城里调了不少人手过来,程珍玉和刘梅花是其中之二。
年后恒荣祥重心调整,从针织房抽了不少人去后头帮忙纺线。
正月十五一过,程珍玉还没有从热闹的上元夜中醒过来。
何春梅找到她,说祝明月在城外新开一个田庄,要在庄子上研制水力纺线机和羊毛纺布机。恒荣祥其他管事抽不身来,问她想不想去庄子上干活,去就是纺织这一块的管事。
前提是织机纺机能顺利研发出来,若不成,往后也能回恒荣祥。
大吴城乡差异不大,倒不会生出在乡下干活低人一等的想法。
或者还对外部环境有疑虑,作坊也担心她们在外头出事,平时全挤在作坊里干活,一个月也就一两日假能出去透透气。
安定是安定,到底行动受限,不似乡下天地宽广。
陈娘子来过田庄,祝三清楚情况,也来当说客,简单将四野庄的情况道出。
“工坊划分到一处,水岸有限,恒荣祥和五谷豆坊的器械全在一起。”
祝三和何春梅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是恒荣祥的人把河边工坊管事的位置拿下来,能安排更多的纺线机,放开一点产能限制。
曾秋娘也可以去,但她识字不多,天生一重劣势。只能和周木匠齐力开发新式水力纺线机,但管理一个庞大的工坊,力有不逮。
于何春梅而言,程珍玉在恒荣祥只能当个小头目,但去四野庄,说不定能做大管事。再不济也能回来,是一条退路。
等程珍玉和几个同伴收拾好行李包袱,坐着牛车到四野庄报到后,听完祝明月的安排后,恍然发觉一件事。
从跨进四野庄的大门后,她的工作关系发生变更。
不再是恒荣祥的毛衣工,而是四野庄的工人。两家的关系是平等的,加工也涉及到钱帛往来。
就像祝三住在五谷豆坊,但在恒荣祥干活,从始至终考虑的是恒荣祥的利益。
刘梅花见着眼前的山水天地,倒是兴奋,“我们可以种地,也能去恒荣祥接兼职毛衣工的活计。”
可惜纳鞋底缝袜子之类的快活,时效性强,她们在城外消息不灵通,未必能接到。
程珍玉万万没想到,在四野庄能遇上熟人。邓秀娟带她去五谷豆坊买豆渣时,遇见的秦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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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嫂子的同事笑道:“累的都是水。”
粮食加工的水力器械古已有之,在一座大房子里一字排开。
水碓将粮食去壳,风车去麸,磨粗点用水碾,细点就是水磨。
五谷豆坊的粗加工基本在此,隔两日城里来几辆车把加工好的米面运走。
秦嫂子琢磨着豆腐加工不好挪动,但做米线粉丝的,完全可以搬到庄子上来。
乡下哪哪都好,尤其是清净。
五谷豆坊的粗加工已初具规模,恒荣祥的却还是空中楼阁。于是程珍玉刘梅花等人只能四处打下手。
如程珍玉识文断字,跟着赵璎珞学过几日,先简单将四野庄的进出账目记下来。
秦嫂子右手一提,看起来轻松得很。帮她们把面放到牛车上。“麸就放在这里,待会养殖组的人拿去给鸡鸭牛羊添点料。”
田庄上还有一重好处,吃的好。
以前日子难过的时候,谁没吃过麦麸,为活命拉嗓子也要吃。
现在反成饲料,不能和牲禽们抢。
秦嫂子将麦面放到车上,瞧见还有两个箩筐,里头装的是鲜绿的榆钱,“这么早就有了?”
程珍玉点头道:“林娘子在山上转悠看见的,正好摘点,给大家尝个鲜。”
“麦面拿回去,混点杂粮发了,晚上做杂粮馒头。”
祝明月不在口粮上苛待人,庄子里只要不吃肉,其他没多大要求。
山上有的田里长的,都可以吃。
至少彭十二等人现在比在原主家手下,日子好过不少,当然日常任务也比往前更繁复沉重。
这里要跑,那里也要管,到处都缺人。
新鲜榆钱洗净,加盐加面上锅大火蒸一刻钟,就是一份清香十足的榆钱饭。
林婉婉尝了一口满足道:“春天的味道呀!”末了感慨一句,“不知道晓棠能不能吃到?”
段晓棠不缺一口榆钱饭吃,走了几日他们终于到华阴境内。
范成明无限怅惘道:“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差点将一旁接待的华阴上下官吏心态搞崩。
先前皇帝走过一回,地方对于如何迎接大军早有准备。
皇帝亲自统帅的二十余万大军,搞得华阴境内鸡飞狗跳。吴越这支军队,守规矩到极致,一路上默默行军,半点不扰民。
但架不住领军人物太要命,吴越和范成明的组合,在华阴境内杀伤力到顶。
范成明从右脚跨进华阴辖区开始,就打定主意,只啃干粮。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却不是这么做的。要钱要粮,能摊给地方就摊给地方,半点不想自己出。
他可是要养军队的人,左厢军是众所周不知的开销大。
高句丽穷乡僻壤,天气苦寒,能有多少粮食供他们吃。
要不是杨胤积威甚重,连吴越都不敢轻易招惹,范成明也想去占点便宜。
从黎阳仓多多运粮食走,吃不完没关系,可以带回大营慢慢吃。
对此,庄旭只有四个字评价,“小家子气。”
但作为左厢军的后勤大总管,对范成明在华阴这块“发迹之地”的所作所为,睁一只闭一只眼。
反正圣旨上写的是大军行经,地方供应。他们只拿自己该拿的,不该拿的半点不沾。
从华阴县城离开,出潼关的最后一晚,队伍露宿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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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旁有几棵榆树,新发榆钱脆嫩可爱。
范成明站在树下张望些许时候,“陛下行经的时候,应该没长出来。”逃过一劫,“刚好遇上我们。”
转头把周水生找来,再点几个附近的军士上树扒榆钱,顷刻间把几棵树扒得光秃秃。
周水生乐得做这样的饭食,省时省力省粮食。
可惜扒下来的榆钱看着多,煮出来也就够给大大小小的将官们尝尝鲜。
范成明献宝似的把榆钱饭端进来,“我亲自盯着摘的。”
宁岩闷笑一声,“还以为你亲自做的。”
庄旭半点不给发小面子,“那谁敢吃!”范成达都没胆子碰的东西,难道其他人敢?
段晓棠默不作声地调了一碗料,蘸着吃。范成明想尝尝,被不轻不重地挡开,“自己调。”
明日大军即将出关,离开关中大地。
行军与走商,大批军队与小股部队规划截然不同。
前几日行军无需过多规划,皇帝怎么走,他们怎么走。
但出关之后,一个向北一个向东,再无参考对象。
不对,转道黎阳的一截路还能借鉴一二。
出关之后的行军规划,吴越交给俞怀光安排。既是平衡两卫势力,也让段晓棠这群小将官,跟着学习一二。
反正他们往后升迁大多在右武卫内,不会影响右屯卫权利分布。
一万三千人从潼关鱼贯而出,踏上陌生的土地,都不禁回头遥望巍峨的关墙。
再仰头能望见潼关之后的华山险峻,远处是黄河在咆哮。
段晓棠唇角微微上扬,“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从前读过的书,在这一刻具象化。
庄旭默默地听着,华山为里,黄河为表,的确没说错。段晓棠常常给人知道很多,但没读过什么书的感觉,却不乏振聋发聩之言。
经过八九日,万余人终于行进到富丽绮华东都洛阳。
嗯,又吃了一顿皇帝的车尾气。
东都的权贵高官宴请吴越一顿,段晓棠怕麻烦,随意找个借口溜了。反正她位卑职低,去也是镶边。
转念一想,李君玘会不会出席宴会?
仔细算算,她在洛阳不算举目无亲。邻居家大哥和房东家长子都在洛阳,当初杜乔来洛阳出差还去拜访过。
可惜行军是公务,不能长时间驻留,连他们住哪都不知道。
大吴打通勾连历朝历代的运河沟渠,兴起一条沟通南北的大运河,洛阳便是起点。
段晓棠:“我们为何不能从运河坐船往齐地去。”虽不能直达东莱,但能少走一截陆路。
庄旭在这方面比段晓棠懂得多些,“初春水量不丰,行船艰难。万余人加上数量庞大的军械粮秣,出动的纤夫不计其数。”
简而言之,水文条件不佳,走不起。
段晓棠猛一拍脑袋,是她想差了。当前行船全靠自然条件,不是有个发动机就能任意西东。
在洛阳休整一夜,大军继续出发。
段晓棠盘算幸好是初春时节,干粮能多保存一段时日。
但不得不提醒俞怀光,“俞将军,等到黎阳,现有干粮将食尽。不如趁接收粮草时,重制一批。”
俞怀光估量一番路程,从黎阳到东莱一段路,说不得也要停驻一两次。
一次不能做的太多,天气越来越暖和,食物保存越来越难,到齐州再制一次,差不多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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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地里顶多就一点小苗苗,连个撒欢的地都没有。
早上睁眼上马骑行,晚上下马睡觉,中途累了下马步行或者找辆马车钻进去休息。
吴越的马车最舒服,可惜里头的人实在阴阳怪气地很。就是蹲在里头不说话,借块地方睡觉,都得被刺两句。
宁封经过马车,听一耳朵你争我吵,摇摇头,追上前头段晓棠和庄旭两人,手往后一指,“又吵起来了!”
段晓棠无奈道:“他俩可以出来吵,顺道给我们解解闷。”半点没看上司乐子的不敬之意。
外面的世界并不太平,山匪反贼层出不穷,但不是瞎的傻的,敢来招惹大军。
他们的任务也不是剿匪平叛,只能像个木偶似的,顺着既定路线一直往前走。
不多时范成明“生龙活虎”从马车中出来,跨上马追上众人。
扯着嗓子唱道:“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旁边的宁封跟着唱起来。
段晓棠被范成明的破锣嗓子荼毒,不由得捂住耳朵,“什么鬼东西?”
庄旭:“企喻歌。”
一个破锣嗓子起头,周围一群破锣嗓子跟上。
“放马大泽中,草好马著膘。牌子铁裲裆,冱鉾鸐尾条。”
南朝北朝的民歌的一首接一首,段晓棠的耳朵被折磨得嗡嗡的。
此行中转地黎阳仓依然遥遥不在望。
一首接一首,从北唱到南。连续两天的拉歌大会,几个蹦得高的年轻将官,嗓子都开始嘶哑。
宁封咿咿呀呀冲范成明唱着,“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范成明没接收到半点好意,一把将宁封的脸粗暴地扭到另一边去。
段晓棠唉声一回,考虑要不去吴越车上躲躲清净。
范成明看段晓棠静默两天,“你怎么不唱?”
段晓棠:“我就知道木兰辞和敕勒歌,还不会唱。”
刘耿文:“校尉,可以学呀!”
段晓棠侧头道:“学是吧,范将军唱一首,你们跟着学那些字。”气终于顺了。
刘耿文默默闭紧嘴巴,刚刚不该接话的。
庄旭:“那唱一首你家乡的小调来听听,我们也见识见识。”
段晓棠沉默半瞬,“都不大适合。”
范成明不解,“哪有适不适合的。”没看他们连南方那些情意绵绵的情歌都唱了么。
再往后,就该往下三路走了。
段晓棠拗不过,“行,我唱。不是我家乡的,但也从小听到大。”
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河上飘着柔曼的轻纱。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喀秋莎站在那峻峭的岸上,歌声好像明媚的春光……”
两段话翻来覆去地唱,曲词调子都与中原迥异,明快朴实。
范成明舌头差点打结,“喀秋莎是什么?”
段晓棠:“一个少女的名字。”也是一种武器。
庄旭默默补充,一个胡人少女。
“唱的什么?”范成明光听见喀秋莎站岸上,站岸上干嘛?
段晓棠:“在春天思念保卫边疆的恋人。”
范成明:“那她的恋人回来了么?”
段晓棠耸耸肩,“不知道。”这是喀秋莎又不是白桦林。
范成明:“继续唱。”唱功一般,胜在曲词新鲜。
段晓棠将外袍袖子往上一提,“唱,是吧?”
两手指挥,打着拍子,“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赶集,我手里拿着小皮鞭我心里正得意,不知怎的哗啦啦啦啦我绊了一身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座下的骏马适时咴咴叫两声,意思好像你骑在我身上,心里居然想的是一头驴。
庄旭听得神情麻木,“你这歌有点年头了吧!”
小时候唱的童谣,“秦始皇,何强梁”都比这听起来有文化。
段晓棠摇晃脑袋,“应该是五岁前学的。”
庄旭默默点头,六岁的孩子该嫌幼稚了。
六岁的孩子嫌幼稚,但二十多岁的大人刚刚好。
段晓棠兴致起来,从穿花衣的燕子,耳朵长长白又白的兔子,不知道伤了耳朵还是尾巴的老虎,天上掉下来的猪,葫芦里长出的娃娃,门前游过的鸭子……
每个唱上两三句,充分论证动物世界的多样性。
宁封把差点落地上的下巴合起来,“段二,你小时候唱这些?”
幼稚童趣,似乎世上一切都是可爱的有趣的,没有一丝危险。
喜欢和小动物玩的人,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要不是清楚段晓棠的底细,非得以为是个傻白甜。
段晓棠点点头,“嗯。”
庄旭瞪大眼睛,“那你六岁以后唱什么歌?”
段晓棠:“一些没有营养的歌。”听过就忘。
再往前些,吕元正和俞怀光并行。
听见后头的热闹,吕元正不由得叹口气,“以前没人跟我说过,段二是这德行。”
俞怀光宽慰道:“你想想,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记下如此多童谣,时隔多年哼唱如流,该有多聪明。”
“多少孩子,四五岁的时候,话都说不顺溜。”
吕元正微微颔首,“有道理。”要不回长安后,也让家里孩子多唱唱童谣,训练口齿。
漫长枯燥的行军路程对人的“折磨”显而易见,段晓棠不管主动被动,知道许多同僚间的“小事”。
譬如几岁还在尿床,半夜做噩梦会往父母被子里钻、第一次见驴被吓到哇哇大哭……这些还只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
两卫的年轻将官不少是正经南衙子弟,打小一起长大。想吹牛,都会被旁边的发小毫不犹豫揭穿。
段晓棠再也无法直视一帮同僚,总不能以后见到一个人,头上标签十岁尿床,另外一个被驴子吓哭……
果然应该离同僚的私事床事远一点。
段晓棠拎着睡袋爬上一辆半满的粮车,刨出一个休息的位置来,累了就睡,醒来半靠着车壁写写画画看风景。
曹学海和于广富守在两边,担心她翻下来。
吴越领着护卫骑行过来时,段晓棠正半套在睡袋里,一只手枕头在脑后,另一只手转着铅笔。
吴越:“若是累了,去后头的空马车休息。”见段晓棠肚子上摊着简易的草稿本,“琢磨什么呢?”
段晓棠支起身体,“我们到东莱后,少说能休整一段时日。可以趁着这点时间,让军士适应乘船学会凫水。”
吴越一开口就泄露他是旱鸭子的事实,“我们不是乘船渡海登陆作战么。”
段晓棠:“从东莱渡海至高句丽少说要在海面上漂泊两三日。风大浪急,海船的乘坐体验,可不比河船或者曲江池上游船安稳。”
“如果有条件,最好让荣国公提前让我们去船上住一夜。实在适应不了的,只能留在岸上。”
时人所谓的舟船更多是作为一种运输工具,海战还处于小打小闹的投石机接舷战撞击阶段,或者出其不意放点小火船。
吴越:“凫水呢?”
段晓棠:“不吉利的中途掉海里不提。高句丽国小力弱,世子以为它的港口有多大,能停靠几艘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绝大部分人只能凫水踏浪登陆,小舟更多是运送不能沾水的弓弩粮食。
而从长安出来的两卫军士,只有不到两成会凫水。
段晓棠现在没法验证他们所谓的凫水是真能游,还是只能在水里扑腾两下。
到东莱再计较,管你狗刨还是自由泳,总要学会一样。
吴越:“你能教他们?”
段晓棠:“术业有专攻,荣国公手下肯定有能人。”
不是不能教,而是游泳有其特殊性。段晓棠不想暴露身份,也不想长针眼。
吴越:“我和俞吕两位将军商量。”
段晓棠微微点头,训练的事情有着落,安心往睡袋里一钻睡觉了。
俞怀光和吕元正真没想过要提前去船上适应,他们不是水军出身,顶多以前征战时乘坐过河船。
本来这一路就是以孙文宴统帅的江南军队为主,两卫顶多是为吴越压阵,顺便监视。
以前领军的时候最讨厌监军,但轮到自己时,没有半点不适应。
大概吴越和以往那些讨厌的监军不同,不精通的领域绝不指手画脚。必要时候可以借出权柄,哪怕“胡作非为”也能保下来,前提是他信任你。
“晕船啊!”范成明听了半天,明白担心的问题。“要不灌点蒙汗药下去,人晕过去,就不会晕船了。”
“海上漂两三天,控制好量应该没问题。”他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我们千里迢迢从长安到东莱,怎么能不去高句丽晃一圈。”不成人生遗憾么。
周围一圈南征北战的将官们,不由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以范成明的二愣子性格,他真干得出来,把人药晕了抬上船的事。
以前范成明是妹夫的弟弟,俞怀光不好直接动手教训。现在成表妹夫,似乎名正言顺了些。顾不得形象,直冲范成明追去,“混账,你就是这么待同袍的!”
吕元正可半点没有俞怀光动手伤自己面子的情绪,首先范成明没在他手下办过事,二来是吴越的人,看范成明吃瘪,挺有趣的。
宁封悄声问道:“范二带了蒙汗药出门么?”
庄旭摇头,“不知道。”
蒙汗药又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只要找到门道,东莱城里一定能买到。
宁封祈祷道:“我们可千万别晕船。”
晕船难受,错过征高句丽军功更难受。总不能真让范成明一包蒙汗药送上船吧。
庄旭:“这是想的事么。”要真没办法也只有这一个解决办法。
听说有些人晕船头昏乏力,心肝脾胃都要吐出来,与之相比,蒙汗药那点后遗症,都不算事。
等段晓棠听说范成明的“奇思妙想”,饶是自认见多识广,也不得不佩服,“大聪明呀!”
范成明的性格,好听点叫没心没肺,说难听点就是没心肝。
战争ptsd是什么东西,范某人表示从未听说过,能吃么,好吃么。
等范成明养好身上被俞怀光拍出来的皮毛伤,黎阳仓遥遥在望。
黎阳仓位于卫州黎阳县,西濒永济渠,东临黄河。河北递送来的米粮优先集中于此,再由永济渠或黄河运往洛阳、长安。
用兵辽东时,由江淮运来的军粮,也先储藏在这里,然后由此运往目的地。
仓窖百座以上,存储粮食百万石以上。
仓城的城墙、护城河、仓窖……种种建筑加起来,不比一路上经过的县城规模小。
吴越早已派出信使通知杨胤,大军在距离仓城两里外的空地扎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亲王世子与国公爵位等同,杨胤出城相迎,段晓棠得以近距离靠近仓城。
皇帝为东征筹谋多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从黎阳仓一路向北的粮道,隔一二百里就有一位朝廷重臣驻守维护转运。
杨胤在汇集南北粮草的黎阳仓,白隽在辽东的幽营之间。
段晓棠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楚国公,的确是容易让人长出恋爱脑的脸,可惜通身气势太过摄人,爱情的花儿还没开就枯萎了。
吴越在一旁衬得像根没经过风雨的豆芽菜,生嫩得紧。
杨胤身后站着一个三十许的文士,未着官服,身上衣裳却不差,离杨胤最近,态度不卑不亢。
没有官职却身份高,难道是宋道平?
外地出差,带朋友公费旅游。
黎阳仓城本身驻守的军士并不多,来往多是民夫。
城墙高两丈有余,但地基宽度三丈多,哪怕向上逐渐收缩,顶上亦能跑马。
进入仓城后,地面全是一个个排列有序的小土包。大的四丈多,小的三丈多,仅一人多高。别看小,货都在地下,深达数丈。
冲着窖口喊一声,都能听到回声。
宋道平察觉到段晓棠不露痕迹的打量,心道黎阳仓除了粮食,还是粮食,探营可没什么好探的。
杨胤犯不着同吴越一个后生较劲,平白跌了身份。但看起来处在粮道枢纽的位置上亦不轻松,“黎阳仓诸事纷杂,哪怕有道平援手,亦是千头万绪。我有意从两都征调官吏为佐。”
吴越状似谦虚道:“我年轻,未处置过政事。楚国公精明强干,自有妙法。”既不认同也不反对。
说了等于没说,深得打太极之精髓。
万一杨胤接下来报出几个人名,让吴越怎么说,认可还是反对?
河间王府既想把控军权,就不能触碰政务。
两人缓步进入仓衙,吴越这边带的是吕元正,杨胤身后跟着的是宋道平。
段晓棠和庄旭只能等在外面。
半晌吴越和吕元正出来,面色微有不虞。
庄旭急忙跟上去,低声问道:“世子,如何?”
吴越语速急切道:“三日内楚国公会将粮食筹备齐整,但民夫只能挪出五千人。”这还是讨价还价的结果。
庄旭掩唇道:“有一千多人的缺口。”
吕元正:“只能让军士轮流运送粮食。”这不算最坏的结果,他们原先以为杨胤会趁势拿捏克扣。
吴越:“我多要了一些车架,总归比人力背负好些。”总觉得哪里不大对,说不上来的怪异。
一行人回到营地,火头营附近已经起锅垒炉,预备大做干粮。
俞怀光仗着亲戚关系,口粮一交,大爷似的等着吃现成。
范成明看不过眼,“我的俞将军,你倒是交待一声,让手下人缝口粮袋子。锅盔可以串绳往背上背,炒面总不能用手抓吧。”
段晓棠的习惯,一回营就转向伙头营的地盘。
几十个军士手上全是黄泥土,勉强堆出烤炉的形状。
范成明捧着一叠新烙的饼,边吃边当监工。
周水生站在一旁回禀,“炉子搭好后,彻夜着人用小火慢慢烘烤,明儿一早就能着手制干粮。”
范成明估摸要在黎阳仓耽搁两三日,军士加上民夫,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抽三百人过来打下手,实在不行两班倒,晚上点火把做。”
周水生:“是。”
段晓棠过来询问进度,“如何?”
范成明:“明天一早开工。”
吴越:“我们将在此盘桓三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松口气,“那来得及。”还能略微多做一点。
将碟子里的饼递给两人,段晓棠顺手接过一张,吴越则摆摆手,示意不需要。
上次范成明神秘兮兮给他一块饼,说是段晓棠做的新东西。差点吃吐了,后来才知道是做的新干粮,叫列巴。
全永思吃一天,人都快吃郁闷了。
周水生默默看在眼里,暗暗记下,吴越不喜欢,以后少做些。
大军扎营之地比之仓城地势更低,段晓棠不知道杨胤对自己的评价,单纯因为李君璞的缘故,对杨胤的为人有些好奇。
以前从未见识过一座由粮仓组成的城池,洛阳有,听说规模更大,可惜经过时无缘得见。
趁着天色明亮,从怀中取出望远镜,对着仓城方向看去。
吴越踱步过来,提醒道:“不要让黎阳仓的人,知道你在干什么。”
段晓棠微微点头,“黎阳仓地底下该不会都是粮食,随便挖一铲子都能挖出粟米来?”
吴越负手道:“少说能供给十万人吃一年,何况如今四方粮食汇集于此,更多。”伸手示意借望远镜一用。
吴越眯起一只眼,视力集中在望远镜中,“我们在仓城南面,东征粮道延绵千里,楚国公和梁国公一头一尾,位置最为紧要。”
吴越放下望远镜,低声问道:“今日进仓城,觉得哪里不对劲么?”
段晓棠思量半天,吴越想知道的哪个答案,肯定还是否认。还是说他知晓些什么?
最终还是遵从本心,“仓城多是民夫,军队量少,万一周边有人起意,进攻仓城,粮食可就保不住了。”
吴越默默松一口气,是啊,军队人少。“周边两州长官皆是陛下心腹,郡兵并未抽调北上,互为犄角,拱卫黎阳仓,无需惧怕周边宵小。”
“你以为楚国公是吃素的么,黎阳仓地势高耸,守卫严密,只要坚持防守,自然能等到周边来援。”
段晓棠点头同意,感慨道:“可惜不能进粮仓看看,以后庄子上也照这样子挖几个大大的粮窖。”
国家认证的储粮方式,必然是最先进的。
吴越不置可否,“你那庄子才多大,靠着永安渠,地势又不高,用不上。”
“你不是同庄三说,不种麦粟么?”
“对哦。”段晓棠这才想起来,四野庄种菜,用不上粮窖。
城里有一个小心眼的杨胤,城外有一个小心眼的吴越。
段晓棠忽然有些好奇,“世子,你和范二小时候怎么闹翻的?”
吴越沉默半晌,低声承认,“没有闹翻,和他没关系。”
段晓棠:“啊!”那怎么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吴越垂眸道:“幼时父王出征归来,我和范二在院子里玩,父王一把将范二抱起来!”
段晓棠感慨一句,就因为一个谁先谁后的问题,记这么多年。“范二打小没爹,王爷照顾下属,多关照两分也是应该的。”
吴越唇角微微抽动两分,不知道是否该将真相说出来,“父王把范二当成我了。”
段晓棠瞳孔地震,认错儿子这种乌龙事……似乎很符合吴岭一心为国,少有留恋后宅的人设。
段晓棠都不敢继续问,吴岭后来有没有补上这个拥抱,世情并不在乎这些小事。
吴越不能埋怨吴岭,只能将“仇”记到无辜的范成明身上。
但以范成明一贯行事,背点黑锅不冤枉,债多不愁!
段晓棠只能苍白地安慰,“你以后有孩子,多抱抱他。”
吴越:“我没那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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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一锤定音,“单纯性情不合。”
段晓棠回到营区,找上庄旭,“我终于知道世子和范二小时候为什么没玩到一起。”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庄旭目瞪口呆,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譬如范成明仗着人高马大欺负过吴越,甚至嘴馋抢过吴越零嘴,但万万没想过是这种乌龙理由。
但转念一想,的确可能发生。
吴岭那时候儿子多事务忙,吴越又不爱露头。范成明不管脑子如何,但虎头虎脑,只看“卖相”,确实比吴越更像将门虎子。
两个年纪相近的孩子,吴岭先入为主,认错儿子。
正巧范成明经过,庄旭招呼道:“范二,你小时候出入王府,王爷有没有指导过你武艺,或者抱你玩?”
范成明不知庄旭为何有此问,还是老老实实检索一番记忆,“没有。”
吴岭像是会带孩子玩的人么,他要是指点过范成明武艺,早被气死了。
另一个当事人恍如“失忆”,但段晓棠和庄旭一致认定此事为真。
千错万错,吴越的“仇”绝不可能记错。
吴越和段晓棠望着黎阳仓,仓城内杨胤和宋道平也正谈论今日之事。
杨胤居高临下,遥望大军扎营之地,“四处粮草紧张,一万人远去东莱,能打出何种水花?”
宋道平袖手道:“名为襄助,实为监视。”
杨胤语气傲然,“我们这位陛下,帝王心术制衡之道,得心应手。”平等地猜忌每一个人。
譬如自己,管辖黎阳仓,却无兵权。可以征调民夫和少量的仓兵。一旦周边异动,只有等死的份。
譬如吴越,有宗室大义,却兵稀将少,还都是南衙的旱鸭子,东莱渡海能捡着什么好。
譬如白隽,白旻被立为世子多年,连个实职都没捞到,白家上下的刺都快被拔光了,皇帝才敢让他到辽东转运粮草。
……
杨胤转身,袍袖带起阵阵风声,“把吴七好生礼送出境,别误了大事。”
等两卫大军离开黎阳仓,转道宋州去东莱,已经是二月底的事儿。
长安各处草长莺飞,亲戚朋友相约于曲江踏青。
数座城门行人往来不断,不因皇帝和数十万军队离开而冷清。凡是第一次到长安的人,无不为这座宏伟的城市而赞叹。
杜家几口遥望着高大的城墙,怔愣好一会。
杜幼娘脖子都仰得痛了,“还以为天底下只有洛阳有那么高的城墙。”与之相比,济州跟乡下地方似的。
送杜家几口人到长安的商队东家,吩咐一个管事,将人送去胜业坊。
孰料西院门口,铁将军把门。
管事拍一拍额头,“险些忘了,今儿不是休沐。杜郎君该在衙门上值。”把人撂在这儿或者带回商行都称不上万全之策。
杜幼娘怔怔地看着黢黑的大门,大哥住这么好的屋子。
柳恪读书累了,牵柳三郎出来放风,见西院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再看老小的组合。
问道:“是杜大哥的家人。”
杜乔母亲张法音微微点头,“小郎君是?”
柳恪:“我姓柳,行二,杜大哥租的我家房子。”
杜家几口人稍微放下心来,原来是房东,只是看着年纪小,身体也不大好的样子。
柳三郎原知道杜乔的家人也要搬来长安,还高兴了些时候,终于有新玩伴。
现在看杜家弟妹的身量年纪,知道他们玩不到一起。
柳恪记得杜乔应该在东院留过钥匙,“你们稍等。”转身吩咐身后的奴仆,“去坊门口作坊,看看东院几位娘子在么,再去吏部衙门请杜郎君回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多时,赵璎珞的身影在巷口出现。林婉婉出诊,戚兰娘和祝明月去四野庄,只有她留守五谷豆坊。
经过西院门前,同柳二郎打招呼,“是杜长林的家人来啦!”比预料的早些。
杜幼娘不怯生,“嗯,我们从济州来的。”
赵璎珞看她的年纪长相,笑道:“这是幼娘吧,你大哥常提起你。”林婉婉的预备役徒弟,“一路可还顺利?”
杜幼娘点头,“顺利。”
赵璎珞:“顺利就好,我回去取钥匙。”
因为出面的柳恪和赵璎珞都是年轻的小郎君小娘子,张法音由得他们年轻人搭话。
看赵璎珞走的方向,以及刚刚柳恪提起的“东院”,不由得浮想联翩,杜乔的家门钥匙,没交给房东反交给邻居。
柳恪解释,“赵娘子是东院段郎君的家人,段郎君和杜大哥是朋友。”
杜母知道段晓棠,他们一路上京,拿的是段晓棠的名帖作保。
白家的信物更加畅通无阻,但只是上京,让路上少些麻烦,不必兴师动众。
一个长安六品武官足矣,反正比杜乔的九品官好使。
赵璎珞很快带着钥匙过来,三下五除二将大门打开,将车马引进来。
赵璎珞不光自己来,还把留守家中的吕嬷嬷带来帮忙,加上柳家的奴仆,将杜家一行人的行李箱笼归置到院子里。
赵璎珞:“杜郎君起居在东厢。”
张法音不清楚杜乔的安排,只吩咐将箱笼暂且放进西厢的空房。
赵璎珞忙前忙后,从家里提来热水和糕点,分给众人,边和商队的蒋管事问起一路上的经历。
蒋管事:“想着东征,过了年没出十五从齐州出发,路上接上杜家娘子几口人。一路从宋州转道向洛阳,过关直入长安。”
名义上是段晓棠,实际上杜乔提笔写的名帖,帮他们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赵璎珞:“一路辛苦,途中可曾听闻河间王世子大军的消息?”
蒋管事:“未曾听闻。”
柳恪:“算算脚程,或许是在洛阳错开的。”
东都洛阳,贵人如云,若非特意打听,未必会注意到吴越和他们的一万人马。
大军行进和商队走道,说不清谁快谁慢。
赵璎珞估摸脚力,段晓棠说不定刚走完一半,东莱比齐州更远。
杜乔听到柳家奴仆传信,立刻同上司请假奔回来。
天伦之乐,人之常情,杜乔向来表现安分,不过早退一回,上司哪有不准的。
杜乔进门的脚步都略显慌乱,“母亲,二弟小妹!”
张法音按住杜乔的肩膀,上下打量,“瘦了!”
赵璎珞摸着良心讲,杜乔比初见时,应该是胖了。
柳恪:“杜大哥,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牵着柳三郎欲走。
赵璎珞:“我也先回作坊了。”
杜乔拱手,“多谢!”
临出门时,赵璎珞忽而想到,“明早?”
杜乔:“不用等我。”
段晓棠再不回来,晨跑小分队的人心都快散了。林婉婉和柳三郎挚爱甜食,选的目的地多是卖甜粥甜汤的地。
赵璎珞点头,“好好陪家人。”
晚间林婉婉回家,赵璎珞迫不及待向她宣布好消息,“你的小徒弟来啦!”
林婉婉伸长脖子往西院方向张望,“人怎么样?”
赵璎珞:“看着机灵又胆大。”与之相比,杜乔的弟弟,有些内向。
祝明月:“路上情况如何?”
赵璎珞:“宋州之前还好,过宋州之后各处调兵运粮食,还有御驾,都要避让,因此多耽搁些时日,幸好年后即刻出发,不然现在还不知卡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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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知道,平静只是表面,与关外对比。相较去年秋后,治安已经差上许多。
祝明月:“待会给西院送两盘清淡的菜去。”杜乔两把刀的厨艺,只能糊弄自己的胃口。
这会再从酒楼叫席面,也来不及了。
杜家两房奴仆,一房在老家留守田宅,一房跟着上京。
张法音看着儿子熟练地烧火起锅,眼眶不由得一热,以前在家哪会做这些。
却不敢问这些,只能旁敲侧击,“院子如此规整,租下来花不少钱帛吧。”
杜乔微微笑道:“我租房子的时候,刚考中科举。柳家兄弟都是从文的,柳家娘子看我读书好,给了一个极便宜的价格。”
杜幼娘:“便宜?”
杜乔竖起手指,比了一个四。
杜幼娘:“四百文?”
杜乔不打算蒙骗家人,“四贯。”
饶是张法音亦忍不住惊讶,对长安的物价有了深刻认识。“在长安能生活下去么。”
杜乔:“儿子俸禄不低。胜业坊多是长安中上人家,治安好,一般的地痞流氓不敢来滋事。母亲和小妹平时在坊中行走无碍。”
杜家有些产业,但住在乡下,女眷哪有不出门的。
杜乔弟弟杜谦年纪小,性情又内向,无法支撑家门。杜乔远在长安做官,时日一久,未必能照应家里,索性将家人接来长安。
杜乔手往后一指,“柳家原是尚书门第,隔壁李家是永康县公,当家的二郎君是万年县尉。”
张法音真信周边不会有宵小。
杜幼娘眼睛骨碌碌转,“大哥,今天那位赵娘子又是谁?”
若要解释和赵璎珞的关系,就不得不提她原先糟心的婚事,若把段晓棠牵扯进来,又不得不说起倒霉催的土匪窝。
杜乔不想让家人担心,模糊道:“赵娘子是段郎君的远亲,她们住在东院。段郎君随军出征,家里都是女郎,可以多过去走动走动。”
东院和柳家不约而同送来添菜,杜乔拉开橱柜门犯了选择困难症。
挂面、米线、粉丝,吃哪个好。
最后还是选择挂面,滋味虽不如现揉的面劲道,但家人更熟悉。
杜乔估量着家人的胃口,将面下入锅里。杜墨从院子里摘一把新发的青菜,洗干净扔进锅里。
看着眼前配合默契地一幕,大约知道杜乔在长安独居,没请厨娘,是怎么活下来的。
厨艺糊弄学,再添一位宗师。
一家四口,一碗面就着邻居送的菜,吃了在长安团聚后的第一顿饭。
次日清早,杜墨去五谷豆坊提一篮子豆腐脑回来,家中诸人拌上佐料吃完。
杜幼娘感慨道:“天子脚下果然好,什么吃的都有。”
不是说杜家在济州吃不上一碗豆腐脑,只是到底不比长安便利,挎个篮子出去走几步就能买到。
杜乔笑道:“你以后日日都能见到。”
杜幼娘尚且不知危险正在靠近,“我要天天吃。”
杜乔:“说到做到?”
以杜幼娘对兄长的了解,其中必然有猫腻,迟疑道:“我再考虑一下。”
吃过朝食,杜墨赶车送杜家人去曲江池游玩。
车内杜乔提及对家人的安排,“给二弟找了一间私塾,名气不大但授课先生极为负责。不过先生近日返乡农忙,等人回来,我再带二弟上门。”
杜幼娘冲杜谦做鬼脸,“你要读书啦!”
杜乔看不过去,继续说道:“也给小妹找了一位师父。”
杜幼娘难以置信,手指着自己,“师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掀开车帘,指着济生堂门前的巷道,“就在这儿学医。”
张法音:“幼娘,学医,可以吗?”
杜乔:“她师父是长安城有名的女医,上头有四个师姐。”转向杜幼娘,“不怕没人陪你玩。”
“我学。”杜幼娘早打听过,柳李两家都没有适龄的小女郎,也就是说她搬来长安,没有现成的玩伴。
玩耍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一颗对医学的虔诚之心。
杜乔何尝看不出来,不排斥就好。
杜家几人在曲江池边逛了一圈,再去春风得意楼吃午食。
一见杜乔进门,姜永嘉仿佛看见了救星,“杜郎君,烦请帮帮忙。”
杜乔:“帮忙?”
姜永嘉先让伙计将杜家人引到楼上雅间去安置,再与杜乔说清原委,“这不是东征么,祝娘子担心有心人在墙上留下不忿之言,引来纠纷,故让多留心一二。”
万一言论踩线,立刻上演石灰刷墙大法。
但姜永嘉和酒楼上下伙计,顶多认字,论文学修养只能垫底,但凡用典偏僻些,连骂人都看不明白。
尤其是在东征的紧要关头,若有人言论出格,还不只能是酒楼负责。
你们这些要写讽谏诗的,能不能去庙观,反正朝堂不会查封寺庙道观。
若问姜永嘉对东征是何态度,他没有态度,但两位东家的家人都在战场上,偏向哪方不言而喻。
这是两东家都信得过的朋友。姜永嘉将杜乔引到觉得有问题的诗作面前,请他评判一二。
杜乔霎时将四句诗扫完,沉吟片刻,“隐有讽谏之意,但不到引来麻烦的地步。”
大吴对文字宽容度还是蛮高的。
姜永嘉不禁轻轻抚下胸口,“那我就放心了。”
杜乔去到楼上雅间,杜谦问道:“大哥,墙上题的都是诗么?”
杜乔点头,“去年年底重新刷墙,只上元节几日,题诗上百首。”
杜谦打量一番酒楼内的客人,多是文士打扮,想必是长安文人聚集之地。
杜乔:“你们待会可以下去看看。”
杜谦和杜幼娘原想下去瞧瞧热闹,很快就被美味可口的饭菜俘虏,再顾不上了。
杜幼娘刚咽下一个烤鸭卷,摸摸微涨的肚子,“这酒楼厨子真好。”
杜乔默然不语,厨子虽好,却在去东莱的路上。
饭毕,杜家一大家子个个吃得肚皮溜圆。只有杜墨赶车先行回家,其他几人在东市随意逛着,顺便消食。
杜乔:“西市更热闹,那边多是胡人,待下次休沐,我带你们去玩。”
杜家兄妹两哪还顾得上西市,已经被东市的各种商铺货物引得转不开眼睛。
听说洛阳亦是繁盛,可他们跟着商队行动,没法去洛阳两市逛。
杜乔暗笑一声,“不用急,胜业坊和东市挨着。”但你俩要读书学艺,应该没什么机会。
杜家小兄妹两玩心大,但知道轻重,不敢随意买东西。杜乔母子俩只要盯着他们,别跑丢了就好。
临离开时,杜乔带人去步步糕,拿年前抽奖得的八十文蛋糕券兑换蛋糕。
未曾想在柜台见着熟人。
祝英英笑道:“杜郎君,稀客!”瞥见身后的杜家人,“家里人到了?”
杜乔点头,“昨天刚到的,调前头来啦。”
祝英英:“嗯。”她还是喜欢在后面做蛋糕,洋溢甜蜜的氛围中,连心情都会愉快些。
杜乔递出蛋糕券,“英英,换一个五十文一个三十文的。”
祝英英:“具体要哪样?”
“随意。”杜乔在东院吃过不少,但对口味着实没有研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英英转而问道杜乔身后的家人,“杜家娘子,小娘子小郎君,你们看呢。”手往身前一抚,“这一排是五十文的,那边是三十文的。”
杜家兄妹两进来闻着味道,见着模样,晓得是昨天赵璎珞带来的美味糕点,只是没想到这么贵。
张法音和杜乔并无反对之意,兄妹俩快速划分“地盘”,各选一样。
祝英英麻利地称重打包,杜乔带着家人道别离开。
杜幼娘仰头问道:“大哥,为何知道刚刚卖糕点小娘子的名字?”看起来只比她大两三岁。
杜乔不以为意,“我与她兄长是朋友,”患难之交,“长安有许多女郎出来做事,并不少见。”
张法音并不认为杜乔在诓骗,没见都要把杜幼娘送去学医么。
回到家中,杜乔千叮咛万嘱咐弟妹,“若要出门玩,必须让家人下人跟着,不许单独往外跑。”
杜谦杜幼娘忙不迭点头,“知道。”嘴上答应得比谁都快。
在东院若要见人,只有早晚的时候。
傍晚吃过夕食,杜乔带家人去东院拜访,“顺便去见见你未来师父。”说的是杜幼娘。
杜幼娘对传说中的东院印象只有赵璎珞和美味的蛋糕。
拉响门铃,孟二良开门,“杜郎君来啦。”
杜乔缓步进来,林婉婉在院子里逗发财玩,祝明月等人从正屋迎出来。
祝明月口上致歉,“伯母,原该我们先过去拜访的。”但不清楚张法音的性情,担心人误会。
杜乔两边介绍过,张法音没想到儿子说东院多是女眷,竟全是女子。
祝明月将张法音引到上座,其余人分左右坐下。
杜乔从杜谦手上接过礼物,放到桌上,“一份是济州土产,一份是飞鸿知道我家人上京,托人送来的礼物。”
葛寅自长安返乡,顺道帮杜乔送信,两家自此有了来往。
他们这七拐八拐的关系,在齐地说不得调头就走。但不是在长安认识的么,就是实打实的亲戚。
林婉婉喜不自胜,“胖哥还想着我们呢。”
杜乔微微点头附和,“嗯。”
葛寅甚至问过杜家人,东征时要不要去他家坞堡避一避。
杜乔:“飞鸿将仲行母亲接到家中奉养。”
祝明月琢磨一番,秦景是孙文宴部下,但不代表一定会去东莱。如今看来,秦景说不定在东莱等着段晓棠呢。
祝明月不大能理解时人把朋友家人接到自家照顾,但在本地人看来,似乎很正常。
祝明月:“路上可太平?”
祝明月问一路上的情况,林婉婉则对杜家兄妹感兴趣,“你俩龙凤胎?”
杜谦沉默,杜幼娘朗声道:“是。”
林婉婉:“幼娘是你小名么?”杜家最小的女儿。
不待杜幼娘开口,杜乔代她回答:“是。”看来要取一个大名。
林婉婉:“想学医么?”
杜幼娘:“想!”
林婉婉:“为什么?”
“大哥说有四个师姐可以一起玩。”杜幼娘看林婉婉面容可亲,以为她是师姐之一。
林婉婉手托腮,声音带些幽怨,“长林。”你就是这么给我打招生广告的。
杜乔硬着头皮解释,“林娘子就是你师父。”
杜幼娘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这,这……”
人没扒拉到盘子里,林婉婉自然要表现得正经点,老气横秋道:“保养得好,实际年纪比你哥大。”
杜幼娘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信还是不信,“哦。”
赵璎珞转头掩唇而笑。
林婉婉转头对杜乔道:“你哪天从衙门溜个号,把妹妹带到济生堂来,和她同门见见。”
若等休沐日拜师,朱淑顺等人都放假回家。第一次见面,还是师门上下齐整的好。只能委屈杜乔翘班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答应得爽快,“好,我去找坊中王先生算算日子。”
搞得挺正式,但王瞎子的服务理念就是客户至上,怎么方便怎么来。
林婉婉并不在意,“随你。”
身边人论摸鱼翘班,随便拉一个都比李君璞有天赋,越认真越努力越痛苦。
杜乔这次过来除了认认人赠送土仪,也是请陈娘子做向导,带家人去周边柴米油盐酱醋的商家走一走。
杜乔之前的生活,根本不是居家过日子的过法。
杜乔:“陈娘子是英英的母亲,平时在东院帮忙。”
杜母:“以后麻烦陈娘子多照应。”东院其他都是年轻人,居家还是得看老成持重的人。
陈娘子:“说什么麻烦,过往杜郎君帮我家许多。”
转回家中,杜乔翻书着手给杜幼娘取大名。以往在家中或乡下活动,自是无碍。但若拜师在外行走,还是要取一个正经大名才好。
杜乔取的都是中正平和的名字,拟在纸上,“母亲,小妹看看呢?”
静则、持盈、若昭、太和、绛辉……
杜幼娘扭着张法音胳膊,撒娇道:“母亲,我要叫若昭。”
杜母另有说法,“静则好,幼娘的性子该安静些。”
名字是杜幼娘往后要用的,人已经心有所属,杜乔只能暗地里附和,“是我忘了,林娘子有个徒弟名叫“静徽”,静则同她撞名。”
避讳千千万,取名只有避讳林婉婉的份,哪有避让师姐的规矩。
但杜幼娘现取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杜母只能同意。
杜幼娘从此有了大名——杜若昭。
林婉婉尚且不知小徒弟大名已经敲定,闲话道:“小女儿叫幼娘,往后再生一个女儿怎么办?”
赵璎珞挑眉道:“稚娘?”
祝明月:“差强人意。”
林婉婉想一出是一出,“下回问问长林,他父族母族,哪一家善生双胞胎。”
戚兰娘:“这又是何故?”
林婉婉:“说不定那一家子血脉就善生多胎。”
门铃再度响起,进来的却是李君璞,特意来找林婉婉。
开口第一句话差点让林婉婉一口气上不来,“有迷药么?”
警喵问耗子,交出你的犯罪证据,肿么办!
林婉婉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李二哥,开玩笑呢!我是正经大夫,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段晓棠溜门撬锁,说林婉婉私底下没配点玩意,谁信!
李君璞状似平静道:“老管家晚上睡不着,拿点药让他晚上好睡一些。”
林婉婉怒目而视,可以说我痴说我傻,但你不能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谁家治失眠,用迷药的!
李君璞也是没法子,从范成明的经验来看,市场上的迷药蒙汗药良莠不齐,还容易走漏风声,不如在林婉婉这里“进货”来的方便。
林婉婉双手环胸,一脸戒备模样,“李二哥,老实交待,打算作奸还是犯科?”
李君璞当即否认,“没有的事!”
林婉婉学着段晓棠的语气,“少装神弄鬼。”
李君璞无奈道:“我有一个表哥,”见林婉婉一脸迷糊样,不得不自揭家丑,“就是迷恋平康坊歌姬那个。”
林婉婉对上人,“哦!”
李君璞:“老毛病又犯了,不能以幼凌长揍他一顿,冯家表哥们都没办法。”
“于是商量给个教训,但不能太伤身体,让他长点记性。”
具体哪种教训,李君璞没细说。
林婉婉大致知晓些内情,有这种子孙,真是家门不幸,尤其现在人还很注重家声。
玩笑道:“就不能下狠手,割袍断义逐出家门之类的?”
李君璞急忙摇头,不说血脉亲情,皇帝夷三族诛九族的时候,可不会问之前是不是被逐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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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回房取药,走半路转头交待,“不许跟过来。”
李君璞:他没事跟去内院作甚。
不一会林婉婉出来,快步将一个油纸包塞到李君璞手里,“溶水之后,将帕子沾湿,捂住口鼻即可。”
李君璞再询问一番用量,参考范成明的经历,华阴几日再加上到长安路上几日,应该没问题。
林婉婉:“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
李君璞语气坚定道:“放心,出了事我担着,同你没有半分干系。”
鉴于李君璞一贯以来的信用,林婉婉勉强信了。
转头就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你们说,李二哥打的什么主意?”
戚兰娘恍然想起,“今儿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年轻公子从李家出来,该不会是他四表哥吧!”
赵璎珞:“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哪知道私底下是这样的人呐。
林婉婉:“他表哥该不会又来借钱,赎买歌姬吧?”
李君璞冤大头当了一回,没成想还有二回。好在这次知道支棱起来,不打算吃哑巴亏。
祝明月冷哼一声,“管他呢,拿的是迷药,又不是毒药。”
戚兰娘疑惑,“他怎么知道,婉婉手里有迷药的?”家里每个人,都不可能向李君璞透露。
祝明月:“他又不是个傻的。”医毒一家,林婉婉会配药救人,自然也能配药防身。
关键他怎么笃定林婉婉手里有迷药的。
李君璞当然是从段晓棠那儿知道的。
段晓棠曾和他提起,范成明在华阴的神奇操作,言谈中对差点买到没效果的蒙汗药,带着轻松的玩笑心态看待。
显而易见,她知道甚至见过效果更好的迷药蒙汗药。
再盘算一番段晓棠的家庭关系,“药源”在哪儿,不言而喻。
书房里,李君璞打量着一个小小药包。他对林婉婉至少说了一句真话。
这药的确是打算用在冯四冯睿达,他表哥身上,却不是维护家声或者钱帛纠纷之类的理由。
下午冯睿达来找过他,就在书房,就在这个位置。
冯睿达言辞慷慨,“二郎,过往两家合作,哪怕居于其下,日子也过得不错。我不知道父亲和表哥为何要与杨家离心。”
冯晟和李君玘都是有野心的人,但以冯睿达对他们的了解,不到要自立山头的地步。
冯睿达:“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现在楚国公招募佐吏,我正好投过去,修复关系。”
李君璞抬头,眼中不悲不喜,“楚国公的性情,你不是不知道。”真要低了头,往后只能被随意磋磨。
冯睿达声音随即低落下来,“左右我在家中都是无用之人,受点委屈没什么。”
“叔父老了,我们这一辈废了,但得为子侄考虑。冯李两家几代将门,总不能真转去做文官吧。”
李君璞头往后靠,无力道:“做文官没什么不好的。”
冯睿达长叹一声,“他手中无兵,不过担心宵小趁机起事,打粮仓的主意,才招募人手过去辅佐一二。”
“我要真折在黎阳,他若不安抚两家,正好彻底斩断牵连。”再起炉灶。
冯睿达沉迷酒色,是个不大不小的草包。冯家兄弟间关系不好,和李家的表兄弟之间也因为继承问题有些龌龊。
但说到底,他们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利益一致。
说冯睿达没有私心是假的,他若立功,杨胤为了“立牌坊”也要把他拱上去,冯李两家其他兄弟的待遇可就说不清楚了。但至少为下一辈重上战场,留下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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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而言,武将的脾气都不怎么好,从冯晟以下,一个赛一个的刺头。
冯睿达自小被教训习惯,能忍气。其他人说不准刺到杨胤哪根敏感的神经,真只能让他去。
换李君璞,忍耐力仅够上元夜那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多一瞬都不行。
李君璞:“我再想想。”
一想就想到念头通达,从林婉婉那儿要来迷药。
次日清早,张法音带上儿女和奴仆,去东院寻陈娘子一块出门走动。
乡下寒门,哪怕有几个奴仆,女眷亦是要操持家务,顶多不下地。
听闻张法音的名字,陈娘子猜她娘家是信佛的,提起话头,“杜郎君刚到长安,亦是到住在大慈恩寺。”
张法音:“听说香火鼎盛。”
陈娘子:“娘子有空可以带家人去拜一拜。”
张法音:“祝娘子她们去吗?”人多热闹些。
陈娘子在家里待得久了,知道祝明月等人哪家都不信,“她们平日忙,未必能抽出空来。”
转过话题,“不过林娘子三月中要去大慈恩寺参加义诊。”杜若昭这时候入门,刚好赶上。
杜若昭:“义诊?”
陈娘子:“长安有名有姓的大医馆多会参加,免费给贫苦人家看病。”
陈娘子带着一群人先到坊门,指着作坊道:“这是五谷豆坊,祝娘子的产业,西院许多东西都是从这儿拿的,起火随便煮一煮就能吃。”
大家对杜乔的手艺,多有所耳闻。
杜若昭的注意力全在旁边巷道的济生堂上。
陈娘子介绍道:“那儿是济生堂,里头有四个和幼娘年纪相当的小女郎。”
杜若昭斜着身体往里头看去,似乎真有几个梳环髻的半高身影。
五谷豆坊以后有的是时间看,陈娘子今天的任务,是带杜家人把周围卖菜肉柴米油盐酱醋针头线脑的地方踩熟。
张法音:“长林在院子里种了不少菜。”就是种的不怎么好,还多是青菜。
陈娘子:“居家过日子,哪能指着一种菜过日子。林娘子也说,人不能一直吃一种东西。”
济州和长安远隔千里,气候迥异,许多长安本地菜济州都是没有的。
陈娘子进一步说道:“蔬菜价格浮动不大,若是香料,杜郎君有个朋友在西市开香药铺子,价钱给的便宜质量也好。”
也就是说香料这种贵价东西,可以让杜乔去找朋友买。
张法音:“长林倒是说过。”
陈娘子不清楚张法音是否知晓,杜乔和何金是怎么认识的。但从为母之心出发,还是不提为好。
杜家人在长安适应三天后,正好到王瞎子算的良辰吉日。
杜乔翘一回班,和家人一起带杜若昭去济生堂报到。
招生季过了,但林婉婉早给徒弟们吹过风,今年还有个小徒弟,只是人没到长安。
磕头敬茶交束脩,杜乔提笔签过契约,拜师礼便算成了。
四个或高或低,或胖或瘦的师姐,不住打量新来的“关系户”小师妹。
如朱淑顺谢静徽入门早,是见过杜乔的。这年头,文士也要抢医家的饭碗?
林婉婉给五个徒弟调整课桌,让她们先预习医书。
谢静徽是个自来熟,好奇问道:“杜师妹,杜郎君也会医术么?”
杜若昭摇头,“大哥不会。”
丘寻桃追问道:“家里其他人会吗?”
杜若昭:“我家祖上都是读书的儒生,不习医术。”
我是我家开天辟地第一人,骄傲!
谢静徽爱怜地摸摸小师妹的双丫髻,“唉,以后的路,全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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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叽叽喳喳和家人念叨,“师姐们都是医家出身,姚师姐家里还出了太医。”
杜乔:“你与你师父住的近,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直去东院寻她。”
看过几次医书,怎么说呢,不如兵书浅白,进度缓慢。
杜乔:“若涉及到药学,可以问你师父,也可以攒一攒,去庄子上问赵大夫。”
杜若昭歪着头,“赵大夫是谁?”师姐们都不姓赵呀!
杜乔:“赵大夫原也是在胜业坊开医馆的,后来同林娘子合伙种药材。师徒几个常去城外庄子上打下手,药材方面问他准没错。”
杜若昭关注点在其他方面,“可以去城外玩!”
杜若昭新近入门,前几日主要任务是背书。或许真的有点遗传因素在,论背书的速度远超同门。
临到放学时,林婉婉交待:“明天我们去四野庄,”格外交待,“若昭,穿方便活动的衣裳。”
其他人去过,早有经验。
次日清早,师徒六个跟着五谷豆坊去四野庄拉货的车辆一块出门。
刚出城门,林婉婉将马鞭交给姚南星,“南星,今天轮到你驾车。”
姚南星有些怕,“师父,我没驾过车。”只看过几次。
林婉婉安慰道:“没事,淑顺和你一起,她在旁边看着。”
朱淑顺温言传授一些经验,“马儿会自己顺着路往前走,转弯时再拉缰绳,抽打时不要太用力,会吓着它。”
林婉婉返回车厢,解答其他三个徒弟的疑问。
正事说完,师徒几个不管车内车外,天南海北聊起来。
话题不仅限于医学,家长里短、八卦逸闻、甚至国家大事。
姚南星人生第一次驾驶体验,总算有惊无险的度过,安全将一师门的人带到四野庄。
马车交给庄子人安置,林婉婉和徒弟们各拿一把花锄,真正的农家锄头,她们挥不了几下。
林婉婉冲四周问道:“赵大夫在哪儿?”
推车过路的人答道:“赵大夫去山上了。”
林婉婉晃晃脑袋,带徒弟走到山脚下,上山找太累人,冲着山上一阵乱喊:“赵大夫,在哪儿?”回声嘹亮。
山上传来回应,似乎是赵金业的声音,“我们在大黄这儿。”
林婉婉知道位置,仿佛军队指挥官,手一挥,“走,上山。”
林婉婉和赵大夫商量过一通,所有的药材,山上模拟野生环境,田间也种一份,适当施肥催生,主要为比对生长速度和药效。
人为干预的药材,肯定比不上纯野生的。但降低多少在承受范围内,可以惠及更多人,是一个需要仔细权衡的问题。
合作的药材商人,又送来一批种子和药苗,今天正是栽种的日子。
林婉婉跌跌撞撞爬上山,人未到声先至,“赵大夫,我们来帮忙啦!”
赵大夫不假客气,把师徒几个使唤得团团转,“把那几棵树中间的地,松一松。”
林婉婉兴高采烈地接任务,“得嘞!”
好不容易将山上的苗栽好,下山去药田的路上,赵大夫叫住林婉婉,落在队伍最后。
手指着庄子上原先几块水田,深挖之后灌上水,修成鱼塘。
赵大夫和林婉婉接触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沾染些“不良习气”,“有些药材是水生的。”剩下的自行领会。
林婉婉哪能不明白,扭头叹息道:“那是祝总留着养鱼的,顶多栽点莲藕。”
赵大夫在庄子上待了一个多月,渐渐品出些乐趣,这也想种,那也想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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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夫念经似的,“白花蛇舌草、芡实、芦根、白茅根……”
林婉婉急忙打断,“有些种类长安根本种不了。”最终在赵大夫炙热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我回去和祝总吹吹风。”
“别抱太大期望,顶多分我们一个池塘。”
林婉婉以前对白花蛇草水不屑一顾,现在倒有些好奇它的味道。
赵大夫退一步,“一个也行。”他就想做点实验。
林婉婉另外提及,“过阵子大慈恩寺再开义诊,你去么?”
赵大夫锤锤腰,“我这把老骨头去凑什么热闹。你要帮手,把金业带去。”
林婉婉对赵大夫“倚老卖老”全无办法,上山下水全无问题,哪来的老骨头。
今天活计不多,师徒几个干完活,收拾收拾回城也不过午时。
赶车的人换成丘寻桃,临到进城的时候,见城门附近聚集着一堆纨绔,立刻让马车往旁边走一点。
纨绔们约有十来二十人,肆无忌惮的玩笑。
“冯四呢,答应了又不出现,上哪鬼混去了?”
“白等他这么久,不守信义的东西!”
“算了,荣华富贵近在眼前,他要来自然会追上来。我们快去洛阳,那边还有人呢。”
“走,走,不等他了!”
纨绔们加上身后的随从上百人,在长安城外疾驰,最终只留下一路烟尘。
三月中,对林婉婉而言,最重要的事,不是去曲江赏春,而是大慈恩寺义诊。
义诊前的筹备会议上,林婉婉提出过许多意见,但最终被采纳的不过数条。
到底声望不足,人家看她出钱出力,是济生堂的东家,方才给个面子。
最显著的唯有两条,分诊制度和包饭。
和大慈恩寺磨了许久,定下午间一顿免费的素斋。
各个大夫将擅长的方向报出来,接诊相应病患。
许多药童没有正式问诊,实际医药底子打得扎实。有余力的大医馆派几个药童出来,对病患照病症简单分类,带到对应的医帐。
济生堂派出的是赵金业,朱淑顺和谢静徽两人学了一段时间,轮流去参与分诊和医帐内问诊。
丘寻桃和姚南星负责记录医案脉案,杜若昭刚入门,只有看热闹的份。
早上汇合的时候,林婉婉背后六个药童一字排开,让其他大夫咂舌不已。
什么叫排场,这就叫排场!
林婉婉所在的医帐外,排队的都是女人,且是罹患妇人病的女人。
林婉婉坐在主位,朱淑顺坐在侧位,恰似去年义诊时的场景。
林婉婉看诊速度快,朱淑顺慢得多,严格按照望闻问切的步骤来。确定病症,斟酌药方……
然后趁着林婉婉叫病人的间隙,奉上诊治方案确认。
林婉婉安慰道:“看出什么病症,该如何诊治,大大方方地写下来。现在有我托底,万事不用怕。”
若遮遮掩掩,或许能得一时表扬,但一个不好,为往后种下祸根。
林婉婉到底没混上大慈恩寺的斋饭,午饭是用几个月饼硬捱过去的。
从前不屑一顾的热量炸弹,换到如今妙用无穷。
熬不过冬天的人,永远留在冬天。时至仲春,总给人一丝希望。
大慈恩寺场地上的病患,不禁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
有些人依旧是春风化不开的冷肃,譬如李君璞,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缓步向万年县大牢走去。
进到大牢最深处,一个年轻男人拥锦被半坐在床上。
坐牢坐久了,鼻子都变得麻木,挑眉道:“送断头饭来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面无表情道:“那你吃么?”
冯睿达一肚子气撒不出来,“吃!”
李君璞将食盒盖子揭开,冯睿达瞟一眼,嚣张道:“没酒?”
李君璞:“想喝出去喝。”
冯睿达:“终于肯放我出去了!”
冯睿达自问,有朝一日他要下狱,定没这么齐整的牢房住。李君璞若真想整治他,犯不着这么处心积虑。
不过是人没地方藏,假公济私找个最便利的地方——大牢。
县尉投个把犯人进来,轻而易举。
冯睿达嘴角抽抽,“关了我几日?”没想到向来堂堂正正的李君璞,会学范成明的下作手段。
前几日昏昏沉沉,加之牢房内光线昏暗,着实辨不清时间。
李君璞不以为意,“七八日,”不忘刺一句,“我也没想到,你失踪这么久,嫂嫂和表兄们只随意过问过一句,就丢到一边。早知道……”
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冯睿达也猜到,早知道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李君璞算无遗策,但着实没算到冯睿达人缘这么差。
别说骨肉至亲,他要两天不见踪迹,段晓棠和杜乔也会找的。也怪冯睿达平时表现太不靠谱。
冯睿达:“七八日,快马加鞭该到黎阳。你不想我投奔楚国公,早说呀!”
不愿意低头,就不低头呗!
至于听不听,从长计议。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不听也得听了。
军队失期当斩,往后在杨胤面前,真没落脚的地儿。
李君璞暗地里查过宋道平,心中模模糊糊有猜测。要做的不仅是阻止冯睿达去黎阳,还要把他清清白白摘出来。
冯睿达大口大口将饭菜吃完,“开牢房,老子要出去!”
李君璞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把它签了!”
纸上是一张欠条,内容无非是冯睿达去年从李君璞处借一千贯赎买歌姬。
事实是事实,但只有一半是真的。
亲兄弟明算账,但李君璞不是爱重钱财之人,怎么可能为一千贯把自己抓来关上数日。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拿得出手的理由。
冯睿达不愧是在朝堂边缘混过几年的人物,瞬间想通。
作为曾经冯家军的二号继承者,李君玘的亲弟弟,李君璞知道的远比自己多。
冯睿达双手紧紧抓住牢房栏杆,青筋暴露,“到底怎么回事?”
李君璞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道,只觉得杨胤动作奇怪,直觉如今的状态有些危险。
算算脚程,段晓棠早过黎阳,她向来敏锐,不知在黎阳仓有没有看出什么来。
可惜距离太远,无法立刻联系上。
小院收到的只有一成不变的平安信。
李君璞:“既然已经撕破脸,就不要想凑上去。套用文官的说法,叫气节。”
冯睿达嘴角抽动,“嘁!”
朝中文臣武将五十岁以上的,谁没换个几个阵营,只看顶头上司换过没。
微微挑眉,“我签了这欠条,往后呢?”
李君璞把剧本安排的明明白白,“上门找事,被揍一顿。”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打不过,又还不上钱,只能跑去洛阳躲嫌。”
洛阳名为东都,多是养老的官员。
和亲弟弟闹矛盾,跑到亲哥哥的地盘去,冯睿达感觉是送上门找抽。
冯睿达:“不能是我打你?”想打你很久了。
李君璞轻描淡写道:“打得过我?”演戏也要讲究基本逻辑。
冯睿达不得不说,有些记恨杨胤。要不是他的征召,勾起一点名利心。自己也不会平白蹲几天大牢,还签下一千贯的欠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冯睿达签字画押,笃定李君璞不会真找自己要钱,稍微松快一些。
李君璞:“往后再犯浑,一样把你抓到大牢里清醒几天。”
冯睿达:“我是你表哥!”亲的,从小对你最好的表哥。
李君璞:“大家应该都喜闻乐见。”除了当事人,没人会有意见。
李君璞留下这一句,转身离开,路过狱卒的时候,交待道:“最里头那间牢房的人,可以放了。”
狱卒:“是。”
自家县尉真能下狠手,嫡亲的表哥,说关就关。到底念在亲戚一场,没上大刑,也不知到底什么矛盾。
久不见日光,冯睿达刚出大牢,不禁用手掌遮挡双目。缓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然后就着毛糙的头发、皱巴巴的锦衣、以及浑身上下散发的馊臭味道。气势汹汹地抓着过往的衙差问道:“姓李的孙子呢?”
衙差头一回见这么嚣张的犯人,无奈衣领被人抓住,张口结舌,“壮士,找哪个姓李的?”
李是大姓,万年县衙上上下下可有不少,打头一个就是县尉。
冯睿达恶声恶气道:“李君璞,李玄玉,万年县尉。”
衙差手往大门方向指,“县尉归家了!”
罗石听闻响动,过来察看,在重重衙差保护下,质问道:“何方宵小,敢在万年县衙闹事?”
冯睿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甘棠县男冯睿达,想问问姓李的,老子没犯事,把亲表哥抓到大牢关起来,什么意思!”
县男,从五品上。
冯晟功高,大大小小给几个儿子挣来点爵位,铁杆庄稼,一辈子饿不着。
长安权贵遍地走,万年县地位尴尬,哪个权贵子弟涉案,几个头头脑脑都要彼此知会一声。
罗石确认,李君璞没告诉过他,铁面无私把冯睿达抓了。
以罗石的专业眼光看,冯睿达如今这副形容,少说在大牢里待了两三日。和稀泥道:“中间定然有误会。”
冯睿达怒目圆睁,“冲他借点钱帛花销,反翻起旧账来。误会,哪来的误会!把亲表哥锁牢里的误会!”
一顿气不过,抢了罗石的坐骑,跃马出县衙,直奔胜业坊。
有名有姓,罗石也不担心真折一匹马。摇摇头,“人人家里都是一笔烂账。”尤其涉及到钱帛纠纷。
随意点了一个衙差,“去李县尉家里看看,别真闹出事来。”
往后的故事没有任何意外,冯睿达被李君璞一脚踢出家门。气不过返回自家牵上马提上横刀,裹了金银,出城扬长而去。
一个空头县男,谁会关心他的去向,大约出门躲羞去了。
冯睿达的妻子不在意,有子万事足。她不指望丈夫支撑门户,走了家里还清净点。
哥哥冯三冯睿晋更是松了一口气,“走了也好。”当初冯家安排比李家晚一步,想散出子弟,已经没法子,只能困居长安。
也就如今长安主政的吴岭赵王和冯家没有直接恩怨,冯睿达才能用这个玩笑似的理由离开。
不求他光耀门楣,在外头留条根就行,多少让有心人能顾忌一二。
苦主家属不仅不追究,反送了一份重礼去安抚。若非此时没有送锦旗的风俗,非得大张旗鼓把“品德高尚,教兄有方”八个大字挂在万年县衙门口。
次日李君璞一脑门官司,把罗石的坐骑带回县衙。
每逢人问起,都只有一句话,“我的四表哥呀……”一切尽在不言中。
谁家没几个糟心亲戚。
有心人要真去查,李君璞去年的确出面花大价钱,赎买过一个同冯睿达厮混的平康坊歌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恩怨早有苗头,别说表亲,多少骨肉至亲都为钱帛离心。
段晓棠不知道千里外长安的风波,不过暂时可以松一口气,因为大军终于到齐州,可以休整一二。
在这里他们会带上当地筹备的粮草军械,再去往东莱。
一路都是运输大队长的命。
当夜齐州官衙大开宴席,接风洗尘。
范成明把段晓棠拉上去凑热闹,理由十分粗暴,“宴席上都是当地特色菜,去尝尝。”
段晓棠一如既往,把其他人往前赶,自己坐最后面的位置,专心吃喝。
既不与齐州当地官员交际,也不与南衙同僚说话饮酒。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遭排挤,往后才看出来,就是一个单纯混吃混喝的酒席混子。
齐州近海,菜色上增加不少海鲜。来之前段晓棠专门提醒过,“若以前少吃或者没吃过海鲜的,吃的时候悠着点,先尝两口适应适应再说。”
有些人一辈子没机会吃海鲜,自然不会海鲜过敏。
一路同行近两个月,南衙将官们深知一个道理,吃的方面听段晓棠准没错,专业。
段晓棠格外提醒吴越,“世子金尊玉贵,宴席上不如多吃些熟肉。”
吴越的食谱和肠胃本就没有其他将官坚强。万一运气不好,当场表演海鲜过敏,非得吓死个把人不可。
吴越迟疑,“东莱在海边……”
段晓棠:“慢慢来。”
吴越:“嗯。”
吴越在长安长了二十年,一个坚定的关中胃。原还对海鲜有几分期待,真到宴席上,忽而觉得有些腥。
心底想到东莱怎么办,面上客套与齐州当地官员说话。
再加上一个满场游走的花蝴蝶范成明,炒热气氛,称得上宾主尽欢。
齐州当地盛行碧筒饮,用荷叶为杯,以簪刺透叶柄,以柄为管吸饮,平白多几分荷叶的清香气和风雅气。
哪怕军中流行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迈,但入乡随俗,尝试一番也无不可。
段晓棠有些好奇,但盛装的是酒,只能作罢。
范成明一个粗鲁汉子,手里擎一支鲜嫩荷叶满场逛,搞笑效果拉满。
大军休整,其他人都可以歇,唯独火头营热火朝天准备制干粮。
次日段晓棠到伙头营查看进度,安排任务。和范成明交待一声,“我出营见朋友,晚上回来。”
范成明惊讶道:“你在齐州有朋友?”
段晓棠:“以前在酒楼认识的。”葛寅的确在春风得意楼消费过。
段晓棠交待清楚去向,牵马带亲兵出营。
及至陈彦方来找人,范成明直言:“出去找朋友玩了,晚上回来。”
行军期间不得擅自离营,但这条规矩只针对底层军士,再者段晓棠和顶头上司报备过,程序上没问题。
陈彦方:“找人?”段晓棠在齐州生活,哪来的朋友,该不会出去找乐子了吧!
段晓棠的目的地范成明知晓,见陈彦方有些误会的模样,也不挑明,“七郎若没大事,等晚上回来再商量。”
葛寅曾告诉诸人住址,段晓棠寻人问清楚方向,不用领路,自顾自骑马前行。上了大路,行人稀少,放开速度策马前行。
行到路径差不多,于广富问田地里的农人,“老丈,葛家庄怎么走?”
一辆刚才被他们超过的马车忽的掀开车帘,传出一道公鸭嗓音,“你们去葛家庄?”
段晓棠听见动静,转头见车厢里坐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显然认出段晓棠,拱手道:“孙印见过段校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看孙印是本地人,而她只昨日在宴席上露过一面,说不定是宴席上的宾客,生疏道:“孙公子,幸会。”
孙印的确是通过宴会认识的段晓棠,他是齐州当地某一县令的儿子,被父亲当做侍从带去长见识。
时人少有穿白,何况行伍中人。官职不低,偏偏坐到最后。
段晓棠坐在南衙将官最后一位,孙父坐在齐州官吏的最后一位,面对面自然印象深刻。
孙印猜测段晓棠去葛家庄的目的,打秋风不像,难道大军出征,征召周边豪杰,可千万不要。
段晓棠:“孙公子,知道葛家庄怎么走?”
孙印迟疑,“段校尉去葛家庄作甚?”
段晓棠:“找葛寅葛飞鸿,我是他在长安的朋友。”
孙印再看段晓棠身后两个亲兵马背上行李,明显是访友的架势,想起葛寅交游广阔,去年同秦景一起去过长安。
猛一拍大腿,“原来是姐夫的朋友!”
段晓棠没想到会遇上葛寅的小舅子,不禁笑道:“麻烦带带路!”
孙印弃车骑马在前头引路,带几人拐进另一条稍窄一点的小路。
段晓棠边与孙印说话,边观察路上的车辙印和马蹄印。
小路上行进不到一刻钟,地平面上显出一处大型坞堡——葛家庄到了。
出于职业本能,段晓棠不免观察一番坞堡的布防,以齐州当前平稳的治安情况,勉强过得去。
孙印有小舅子特权,带人直入正堂,“姐夫,你看我带谁来啦!”
乡下地方没那么多规矩,只要不是特意交待不见外人。客人不用特意避让,遇见就是缘分,叫恰逢其会。
孙印进去,段晓棠还是守规矩的等在门外。
葛寅的大嗓门在里头响起,“阿印带谁来啦!”边问边提脚往外走,心道哪个老朋友来,会让孙印如此兴奋。
段晓棠从门外探出头,笑意盈盈招手,“胖哥,是我。”
孙印补充,“路上遇见的。”
葛寅一把将人揽进屋里,“你们搬来齐州了么?”段晓棠几人曾流露过迁移之意。
段晓棠强调,“路过。”
葛寅的正堂里另有六七个客人,段晓棠瞟一眼打扮气质,地方士绅豪强、江湖侠客,黑白两道都有。
葛寅向众人介绍,“段晓棠,长安认识的朋友,家里开酒楼的。”
也不多拉生意,以春风得意楼的属性,要不是打着混吃混喝的主意。眼前一堆朋友大概没自己那么厚脸皮待得住。
孙印暗道,一个南衙将官家里开酒楼,还是段晓棠用假身份蒙骗葛寅。
段晓棠并不打算造成误会,“现在换了一个地方,没在酒楼做了。”
葛寅:“照你的本事,在哪儿都能干的好。”普通人不会远行千里,“晓棠,来齐州作甚,哪里需要帮忙的直管说。”
段晓棠:“行军路过,想着有机会来看看。”招招手让曹学海将包裹送进来,“从长安带的一点小玩意,不成敬意。”
葛寅示意奴仆接下,当前经过齐州的只有一支军队,“放着好好的酒楼生意不做,投去军营当伙夫?”不理解。
段晓棠解释,“不是伙夫,做的将官。”
寻常人看段晓棠升官发财只有恭喜的,偏葛寅知道她志不在此,皱眉道:“好端端怎么进军营?”就算东征募兵,也不会招到她头上。
段晓棠摇头道:“说来话长。”不愿多提。
葛寅沉默半瞬,“年后仲行回来,说在邸报上看到一个人名字同你一样,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的名字都是常用字,但有些家底的人家,不会取这两个字,太“轻”
他们端午后离开长安,段晓棠还在春风得意楼。而邸报上升迁消息是冬季,也就是说不到半年时间,爬到与秦景同等的位置。
秦景的升迁速度已是飞快,武艺出众、孙文宴赏识、战功加身,种种条件叠加,尚且在军中历练两三年才混到果毅都尉。
考虑到段晓棠是京官,含金量更高,显然混的比秦景更出色,定是有一番奇遇。
而秦景会注意到这条消息,全因孙安世咋咋呼呼,看见段晓棠之上是范成明的升迁任命,嚷嚷着肯定是同名同姓。
范成明什么货色,他还不清楚么!
剿匪?被匪剿差不多!
说,是不是写错了,把范成达的名字写成范成明!
两个风马牛不及的人怎么可能排到一起。
葛寅见段晓棠不欲多说,只道:“仲行若知道会在东莱遇见你,高兴还来不及。”
段晓棠点头附和,“千里跋涉,也就想着能见到老朋友,高兴点。”
葛营:“路上可还太平?”
段晓棠不以为意道:“万余大军和民夫,不太平也得太平呀!”
似葛寅等坐地户,不关心有没有人熊心豹子胆敢劫掠朝廷军队,而是军队会不会“兽性大发”劫掠地方。
常人脚程比大军行进更快,目前传来的消息,这支南衙军队军纪优良,一路上没惹出大乱子。
说到底齐地只是偏师,朝廷派个王府世子来压阵,也不差。
对面一个长须中年男人不紧不慢开口,“也不知河北现在情况如何?”
几十万大军压上去,不仅对高句丽,对河北本地人民也是压力。
对方指着段晓棠开口透露消息,孰料段晓棠只有一个回答:“不清楚。”
人之常情,以当前的通讯条件,东南两条线不说音讯断绝,至少没有长安消息灵通。就算有消息传来,也不会传到一个小校尉耳边。
葛寅:“晓棠如今在哪位将军麾下?”
段晓棠:“右武卫范二将军。”
昨日范成明表现高调,满场寻人喝酒,让孙印印象深刻,“听人说他是什么太平坊六罴,想必是一员猛将。”
段晓棠再三确认孙印的神色,不似调侃,仿佛当了真。
罴者,熊也,一种猛兽。
嘴巴张合几次,方才说道:“这个称号,千万别在他面前提起。”
这次队伍里有三头“罴”,另三头,协助范成达留守长安。
齐州与长安远隔千里,范成明那点花边新闻,还没传过来。
余下的都是一些家常话题,譬如杜乔住进柳家西院,白秀然和徐昭然成亲了,李君璞一如既往的倒霉……
段晓棠也听葛寅的朋友们提起,田地里的播种、地方某位官员的喜好、乃至远方某位朋友的际遇……
齐地分属山东,民风豪迈。
今日各种身份的人齐聚一堂,不过恰逢其会。
河北民风更慷慨,说不定官绅豪强士侠本就是朋友亲戚,没事就聚在一起喝酒吹牛。
葛寅另一位座上宾,年纪二十出头,家中也是周边的大地主豪强,名叫卫钦,字景初,听段晓棠话音中对东征并无多大的期待和兴奋,有意试探。
卫钦:“阿印来葛家庄为何?”
孙印左顾右盼,顾忌段晓棠在此,不知当讲不当讲。挣扎一番,还是开口,“刺史言,河间王世子去往东莱兼运粮秣,各家准备的粮食明早送到城里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拧眉,“军粮不是府库出么?”难道有人贪污,缺口让豪强贴补。
葛寅直言,“刺史说河间王世子尊贵,让周边大户进献粮食,为东征助力。”每家出多少,照家族势力划分。
在座的不算齐地的大家族,真正的大户,刺史不敢逼他们献粮食。
简单说来,就是齐州刺史想作出点政绩,讨好吴越,放地方大户的血。
段晓棠不得不解释,“世子无此意。”
吴越的为人,绝不会介入地方官吏和豪强之间的矛盾。
当然若是送到眼前,他也不会嫌弃,粮食才是硬通货。
大吴朝廷并不缺粮,黄河和运河沿岸兴建多少粮仓。难的是将大量粮食运到目的地,难点是运输能力。
从齐州运粮总比千里迢迢从长安洛阳运来,强得多。
葛寅挥挥手,既是厌恶也是不在意,“知道这事和世子没关系。”
命令早就下了,那时候吴越还在路上哼哧呢。
况且从一路表现来看,吴越的性情也不是贪婪爱搜刮地方的。
段晓棠关切道:“这批粮食交上去,对你们会不会有影响?”
葛寅体贴段晓棠的处境,捅出去又能做什么,是劝刺史收回成命,还是劝吴越不收。
长叹道:“肉痛,但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就当献粮保平安。”只是接下来青黄不接的时候,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卫钦意有所指,“高句丽地困人乏,打下来有何用!”
皇帝要加强威权,军人要军功,对他们这些地方大户有何好处。
段晓棠不谈虚的战略意义,只道:“高句丽若是打下来,置州设郡,官吏应该会优先从辽东和齐地择选。”
朝廷为官有地域回避,却不能全然回避。
把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调去南方,单赴任适应气候就是一道生死险途。
辽东和齐地距离最近,气候风俗相似,两地出身的官员,最容易在高句丽扎下根来。
可惜段晓棠想差了,这番话对杜乔这样的寒门士子有吸引力,但对地方豪强而言,他们在家乡的日子足够舒服,不想千里迢迢去异地做官,低声下气讨好上司。
哪怕入仕,最看重的也是州郡的官位。
葛寅招呼道:“晓棠远道而来,正好尝尝我们齐州的菜饮。”
临到开席前,葛饮问道:“家里有荠花饮和桃花饮,喝哪个?”
段晓棠孤陋寡闻,“荠花饮是什么?”
葛寅:“荠菜花泡水。”
段晓棠想象一番味道,“桃花饮吧!”再向诸人致歉,“我不善饮酒。”
孙印这才想起,段晓棠昨晚独坐一席,碧筒饮没碰过,南衙将官们都没找她拼酒。
葛寅提前问过,证明她贯来不饮酒,并非推辞。
一个家里开酒楼,在军营任职的将官,不喝酒,怎么混下去的。
其他人常来常往,唯有段晓棠远道而来,葛寅格外关照她,“尝尝这蜜煎烧鱼。”
知道段晓棠不爱生食,金齑玉脍提都没提。
葛寅:“家里做的烤鸭,也试过用薄饼卷起来,总没有春风得意楼的味道。”
段晓棠尝一口,“我在《齐民要术》中看过,肥鸭,净治洗,去骨,作脔,酒五合,鱼酱汁五合,姜、葱、橘皮半合、豉汁五合,合和,渍一炊久,便中炙。”
葛寅又不真下厨,但大致流程清楚,“好像是这样。”
段晓棠:“齐州的烤鸭外酥里嫩,配的酱是甜咸味,适合裸吃。长安的烤鸭外酥里不嫩,主要吃皮,酱料偏咸,适合配荷叶饼、葱丝、瓜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印没想段晓棠说的头头是道,“《齐民要术》是什么?”菜谱么。
段晓棠:“一本北魏时期的农书。”还关注农书里附带的菜谱。
葛寅笑道:“你一个将官不看兵书看农书。”
段晓棠:“兵书也看,一个是职业一个是生活。”
葛寅:“我记得你不爱看兵书呀!”
段晓棠轻笑一声,“兵法是入营后现学的,胖哥,你都猜不到谁教的?”
段晓棠既然让猜,肯定是认识的人,而非南衙的同僚。
葛寅大胆猜测,“还能是谁,你隔壁的李玄玉呗。”
过程大概有些艰辛,反正葛寅当初听李君璞讲解阵法,脑子都快炸了。
段晓棠摇摇头,“他刚教几段,讲的太差被轰下去。后来换好几个,长林重任在肩,帮我把几本兵书拉通了。”
葛寅咂舌,“长林,不是儒生么!”还是一个不看兵书的儒生。
段晓棠:“没办法,其他人说的,我更听不明白。”
葛寅清楚段晓棠肚子里有货,只是和自己一样,不爱看书罢了。
但实在想不清楚,一个不读兵书的厨子,为何会入南衙。
李君璞的人设,看起来更靠谱点吧。
卫钦实在搞不懂,“段校尉因何升职?”总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出身,躺在父祖的功劳簿上受恩荫。
段晓棠:“去年跟随世子、范二将军在关中剿匪,有点功劳。”
剿匪能有多大功劳,把一个白身提成离拜将不远的振威校尉。
饭后休息一会,诸人在校场比试。
双方都对对方的实力惊诧。
段晓棠的武艺中上,但远不及葛寅秦景出众;齐州豪强子弟没有前程驱动,勤练不缀,保卫家园的决心很大。
真该让南衙那帮二世祖来看看,什么叫努力。
葛寅将段晓棠单独带来庄子内一片空地上,“交给我的种子,都在这里。”
段晓棠格外交待不要显露人前,葛寅就没放到外面的田地里,而是种在庄内屋舍后面。
段晓棠蹲下查看生长情况,番茄和辣椒长势都不错。
葛寅迟疑道:“唯独玉米,没几个发芽。”
段晓棠:“当时你们急着要走,玉米其实还没完全成熟。”
这一点葛寅清楚,只是不知道段晓棠等人,为何如此急迫,将未成熟的玉米当种子托付。
段晓棠接过曹学海刚取来的布袋,示意亲兵去远处守着,“这些是成熟后的种子,现在还能补种。”
葛寅接过布袋,打开一看,里头全是黄橙橙的玉米粒,约莫一斤。
段晓棠所知所求皆与常人不同,但葛寅看她此时有些沉重的眼神,忽然觉得千里迢迢来一趟,不只是为见见老朋友,也是为托付种子。
“这些玉米种子,有何特异?”葛寅想到种植说明书上被划掉的亩产,早就想问了。
段晓棠垂眸,“如果能成功种出来,产量比麦子、粟米都高。”高得多。
葛寅原本伸进布袋里,掂量种子饱满程度的手忽然顿住,“这么高!”
段晓棠:“所以不要招摇,不要透露来源。全当你在长安西市和胡商交易得来,或在野地里采的。”
葛家是豪强,但并非一手遮天。一个州刺史能把他们压得死死的。
“我在长安搞了一块地,以后若是有合适的种子,也会托人送来。”
葛寅想起花池里番茄和辣椒沉甸甸的枝头,“也是高产良种?”
段晓棠:“现在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种出来。”
段晓棠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李玄玉近来挺闲的,这是他根据描述,给你家坞堡配置的营防方案,可以参考一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嘴上和“凡人”讲不清楚,索性写下来画下来,能参透多少,看悟性。
段晓棠实地考察一番,并没有冲突的地方。
葛寅没想到李君璞还记得这件事,不由想到托杜家带去的礼物各人都考虑到了。“他近来忙什么?”
段晓棠轻描淡写道:“给他舅舅写兵书。”
段晓棠再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过去,葛寅隔着布料就摸出来,里头是金子。
段晓棠:“胖哥,麻烦你帮我在齐州城里,购置两处相邻的小院。持有人写戚兰娘和赵璎珞的名字,房契地契你收着。”
葛寅:“你们要搬过来?”
段晓棠摇头,“留条后路,可能来也可能不来。”
葛寅想到段晓棠等人第一次流露出迁移之意,是因为皇帝选秀。“你们若在长安过得不好,不如搬来齐州,我照应着。”
哪怕段晓棠触怒贵人,跑来齐州,他不说能保下来,但在当地人脉背景深厚,藏匿个把人不成问题。
段晓棠:“只是战场凶险,我若出事,明月他们未必会留在长安。”
“到时来的可能是明月婉婉,也可能是祝三一家人。”
这些人葛寅都是认识的,不用格外留信物对暗号。
葛寅拍着胸脯道:“放心,保管给你找两个干净齐整的小院子。”
段晓棠:“多谢。”
下午晚些时候,段晓棠和孙印骑马回城。葛寅才有空将段晓棠送的礼物打开慢慢看。
里头不仅有段晓棠的,连杜乔白湛白秀然等人的都在里头,互相惦念双向奔赴的感觉真好。
段晓棠的运输小队长当的名副其实。
葛寅掏出李君璞画的布防图,左看右看似懂非懂。
卫钦等人进来,葛寅急忙将图纸塞进袖子里。
卫钦:“飞鸿,段校尉有没有说,河间王世子的忌讳?”
齐州官吏什么性情他们都清楚,唯独外来的过江龙吴越不知喜恶。
葛寅当然问过,段晓棠的原话是,“世子浑身上下都是忌讳,但真正的忌讳只有一条——坏他事。”
葛寅修饰一番,“河间王世子大人大量,不会同我等凡夫俗子计较。”前提你不对他造成威胁。
薄薄一层夜色时,段晓棠回营,知道吴越找,率先去帅帐报到。
吴越的神色在烛火中晦涩不明,“找当地朋友玩?”
段晓棠微微点头,“嗯。”
吴越看她的模样不想多说,转而提起,“齐州刺史言,当地百姓愿为东征尽力,捐赠粮草。”
段晓棠:“实际是摊派任务,让大户放血。”
吴越:“你该庆幸摊派的是大户,而非小民。”至于大户会不会往下压榨小民,不用多说。
吴越并不介意,齐州刺史打着自己的旗号剥削地方。
一来他不嫌粮食多,二来强干弱枝,地方势力太强不是好事。
天下士族大抵分四块,关中、河北、山东、江南。
皇帝东征高句丽,除了树立威权,未必没有借此削弱两地势力的想法。
吴越:“明天你和范二去接收粮食。”换其他人,容易搞出乱子。
段晓棠:“民夫呢?”
吴越:“刺史会征发一批。”人早就准备好了。
段晓棠起身告辞,“属下明白,世子早些休息。”
吴越见段晓棠不想多待,“回去吧!”
段晓棠离开帅帐,转去范成明的营帐,里头聚着一群年轻将官,嬉笑玩闹。
见段晓棠进来,范成明:“没吃酒没赌钱。”没盖棉被纯聊天。
段晓棠在桌子上扔下两个油纸包,“从朋友家里带的当地食物,油炸蚕蛹、羊肉香肠,你们尝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宁封瞠目结舌,“蚕蛹能吃?”
段晓棠点点头,“味道还不错。”
范成明快速解开油纸包上捆绑的麻绳,“尝尝。”不喜欢吃的,也不强求。
段晓棠转身,“我回去睡觉了。”
不一会,吴越在帐中待得憋闷,出来走动,听闻范成明营帐中热闹。
这个说,“尝一口!”那个喊,“我不要!”
掀开帘子,问道:“你们吃什么?”
羊肉香肠受众广,早被横扫一空。
范成明使坏将蚕蛹推到桌子中间,“段二带回来的,油炸蚕蛹,七郎要不要尝尝鲜?”
吴越不喜吃虫类食物,脸色微微泛青,“不吃。”放下帘子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范成明得意地拈起蚕蛹放到嘴里,一口一个嘎嘣脆。段晓棠回来,肯定什么东西都没给吴越带。
次日清早,吴越穿戴一新,应付齐州刺史给他找的活,勉励一番当地热心士绅。
吴越:“你昨天给范二带了吃食回来?”
段晓棠眨巴眨巴两下眼睛,明白这位主老毛病又犯了,不知道哪根筋搭错。“蚕蛹你吃么?”
吴越不说话,吃不吃是后话,但你不能不带一份给我。
段晓棠大致清楚吴越的饮食习惯,真吃出问题来,自己负责还是葛寅负责?
转移话题道:“到了东莱,少穿蓝衣裳。”
“为何?”吴越最常穿的颜色,包括今天,都是蓝色。
段晓棠:“蓝色与海水颜色相近,掉海里不好捞。”
吴越脑子转了一圈,暗想段晓棠是不是很期待他掉海里去。
转头交待同护卫随从交待,“做几件其他颜色的衣裳。”
吴越今日的任务不过是露个脸,赐下一盏水酒。
段晓棠同范成明小声吐槽,“世子的字若写的好,还可以给几个献粮大户留点墨宝。”不费钱的荣誉。
范成明毫不留情的揭破,“那不是写的一般么。”
看吴越笑话,是他俩难得的共同话题。
卫钦站在葛寅身后一位,“二十石粮食,换一杯酒。”从没喝过这么贵的酒。
“世子的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一点不像武将的体格。
葛寅有秦景,加之亲自去长安走过一圈,晓得些内情,“这是河间王仅存的儿子。”
独子的杀伤力,比什么长子、嫡子、爱子强多了。
看在河间王府的过往功绩,就是造反,皇帝说不定都要放吴越一条生路,关进王府后院生孩子去。
齐州“苟”大户们运来的粮食,先有州衙接收清点,再由南衙大军接收。
卫钦扯了扯葛寅的袖子,示意他往南衙的人堆里看。
右武卫派出的接收人之一竟然是段晓棠。
段晓棠当然发现了他们,只微微颔首致意,并没有过来打招呼。
庄旭将数量清点好,账目交给段晓棠,“一共四百八十二石粮食。”
他们的吃喝量实在太大,如今不过稍稍贴补一二。
倒卖军粮换钱帛之类,想都不要想。
段晓棠挥手,示意尹金明,“分配民夫,打绑腿。”
尹金明拱手,“属下领命。”
今天也是他们从齐州拔营的日子,最后一批粮食带上,段晓棠等人自动转为后军。
一万大军加上数量更多的民夫,延绵数里。
卫钦等刚割了一块肉的的大户,混在人堆里送行。
卫钦:“也不知前路如何?”
葛寅倒是想得开,“仲行和晓棠都是有本事的人,加上这么多大军,定然没问题。”
旁边一个年长士绅感慨道:“幸好南衙军,没在齐州地界上作乱。”
吴越虽然看上去疏离冷淡,但好在军纪严明,能控制军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几十石粮食,与可能面临的倾家之祸相比,不值一提。
卫钦的注意力在另一头,“那些民夫腿上绑的是什么?”
葛寅:“不知。”若是段晓棠在此,当然可以解答,可惜段晓棠已经随大军开拔。
齐州与东莱相距数百里,大部队同样要经过数日跋涉,才能到东莱治所。
所幸一路安排妥当,军士和民夫,即使减员,也在接受范围内。
若是横向比对,他们说不定是数支大军中减员率最低的。
孙文宴新晋国公,长期在江南领兵,不似杨胤底气足。
加之吴越此来,就是监军,为示好,带着亲信部将离营十里迎接。
孙文宴和吴越简单寒暄,两人都不是热络性子,年纪有差,论起关系来,孙文宴和吴岭也不熟悉。
范成明跟在后头,尴尬得脚趾头都要扣出两进院。
孙安世先看邸报上的升迁任命,后才看长安传来私信,一包蒙汗药药倒一县官吏。
你说这破局之法,像是范成明能干出来的,又不大像是他能干出来的。
至于范成明之后的段晓棠,孙安世和秦景一致认为是同名同姓之人。
结果再看到范成明身后的段晓棠,孙安世难以置信,难道吴越真如口供所言,受不得半点军旅颠簸之苦,出征还带厨子。
军队行军赶路,多是不着甲穿便服。似段晓棠在关中的搞法,全因他们要钓鱼,随时可能遭遇攻击。
孙安世一时分辨不清段晓棠的职务,情有可原。
军队扎营在东莱城外,早两日信使疾驰而来,孙文宴早吩咐人将营地收拾出来。
不过新到营地,众人还是先去孙营汇合。谦让一番后,孙文宴坐在上首,吴越坐于左侧。
南衙两卫的将校含金量不说有多少,含量是够了的。
一万人马将官数量比之江南军队近十万人,不差多少。
中央军队编制多,但权势小。
很难说长安方面有没有打着,孙文宴这边折将,南衙将官趁势接管部分军力的想法。
孙文宴军中父子兄弟同列的不在少数,但在两卫之中,别说直系血亲,稍微亲近点的就是如俞怀光和范成明拐着弯的舅婿,或者宁岩宁封这样的同族叔侄。
哪种结构形式更好,见仁见智。
吴越趁机向孙文宴要了几十个水军教头和两艘船,美其名曰适应海边生活。
孙安世代父送诸位南衙将官出营。
范成明念念叨叨,“孙世子,待会去营地把军械粮草拉过来。跟你说,这一路可累死我了。”
孙安世当即答应,“我立刻去点人。”
范成明:“我这次费了大力,你得好好谢谢我。”
范成明话音刚落,左等右等没等来孙安世的感谢词,扭头一看,“你老盯着我们段校尉看什么,认识呀?”
段晓棠:“见过。”
范成明手指着孙安世,“酒楼客人?”
段晓棠:“不是。”
范成明看两人也不像很熟的样子,不再多关注,哪知道段晓棠的熟人另有其人。
段晓棠落后一步,凑到秦景身边,“秦大哥,我路过齐州时,胖哥托我带些东西给你。”
秦景的关注点在别处,“你为何从军?”段晓棠明明说过,她怕死的。
段晓棠:“已经不重要了,我让人送过来,还是你过去拿。”
秦景:“我过去吧。”待会他去两卫营地运输军械粮草。
短短一段时间,两卫营地大致收拾出模样。
帅帐内,吴越询问诸将校,“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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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不比陆地,关注寒暖即可,以当前的船舶技术,最好顺风航行。
大海无常,一个不好,船毁人亡。
吴越:“让军士尽快学会凫水,适应乘船。”
风会来,但谁也不知道何时来。
吴越:“军士休整一日,明日恢复训练。庄三,安排民夫遣返事宜。”
庄旭拱手:“是。”
两卫带来的万余民夫,大部分将物资运到后即可返程,只有少部分会跟着他们渡海。
吴越没有奴役人的爱好,民夫留在这里还要他花粮食供养。
管理民夫事情琐碎,谁都不乐意干,最后只能庄旭承担所有。单论旗下人马,比两卫中郎将还多。
隔壁营盘中帅帐中也在讨论今日见闻。
江南大军二把手,副将周阳夏道:“主力多是骑兵。”
江南大军以水军为主,也不妨碍他看别人的骏马眼馋。
孙文宴:“可高句丽的地形,并不适合骑兵作战。”
辽东那一块还好,但他们从海边登陆,尤其不适合骑兵。
孙文宴:“我观南衙军,除两卫中郎将,多是年轻人。安世,你带些年轻人过去亲热亲热。”
没忘记心腹爱将,“仲行,你也去。”
孙安世拱手应道:“父亲,是。”随后带着大批军士民夫入两卫营盘。
周阳夏的儿子周浦和退后一步,眼见经行的营帐窥见的军士开始进食,“扎营才多久,热菜热饭就吃上了。”
孙安世的求见,直接被吴越扔到范成明处。正遇上范成明吃饭。
孙安世打招呼,“我来的不巧了。”
范成明:“我也没想到你这么急呀!吃了么?”
孙安世:“吃了。”
范成明将饭菜合在一处,抱着碗往外走,“走,我带你去。”
范成明因为帮俞怀光安排营帐,才耽搁吃饭的时间。
一般上门拜访正遇上主人家吃饭,通常两种处理办法,主人停杯投箸,或者耐心等主人吃完。似这种抱着碗出去办事的情形倒是少见。
范成明带人找到后勤辎重营,高声喊道:“庄三,孙世子带人过来了!”
扎营时庄旭便将隶属于江南大营的物资,单独放在一处。将清单拎出来,交给孙安世:“孙世子,烦请清点。”
孙安世随手接过,他是去长安讨要过军饷的人。清单上写的都是虚的,只看实际到手的。
都是在行伍中打滚的人,谁不知道其中猫腻。范成明扒完饭,将碗递给亲兵。
双手叉腰,气势雄厚,“让你点就点,都是足额的。你不点,我一世清名怎么办?”
庄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范成明哪来的清名,清明差不多。
孙安世差点以为听错了,“足额?”多少年没见过足额的军饷。
周浦和抽过孙安世手中的清单,装作狗腿道:“世子,属下来。”
先是大头的粮草,范成明贴心地配上旁白,“这是从黎阳仓和齐州当地运来的。”至于当地大户进献的粮食,归两卫所有。
范成明:“有一部分是两三年的陈粮,没有腐坏也能吃。”
据说黎阳仓最里头还有十几年的陈粮,也不知现在到底变成什么样,能不能吃。
最后轮到军械,范成明随手举起一把短刀,“看看这刀刃,锋利吧!我在军器监仓库里都挑的最好的。”
当然最好的都留给自己用了。
孙安世听得神情麻木,军器监仓库说得如此随意,当菜市场买菜呢。
军器监门槛高事难办,地方军将谁没挨过冷眼坐过冷板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见孙安世隐隐不信,“说了你别不信,我真去军器监库房里选的。”顺便形容了一番当时的情景。
周浦和听得目瞪口呆,这是明抢了吧,南衙诸卫在长安行事这么嚣张?
孙安世清楚范成明的身家背景,就是他哥范成达亲自去,顶多看在吴岭的面上,少等一会。
哪能像范成明一般,突突突直接冲进去,看起来竟没受半点影响。
都说物似主人型,该不会吴越私底下就是眼高于顶的嚣张模样。
孙安世心里如何千回百转不提,面上亲热地揽上范成明的肩膀。“范二,我们哪说两道话,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你的情,我领了。”
换他亲爹来,也得和人称兄道弟,感恩戴德。
胸脯拍的啪啪响,“今儿去东莱城里松快松快,我做东!”
范成明不理孙安世说的“松快”是荤的还是素的,“东莱城有什么好的,就在营里开宴。”
转头吩咐亲兵,“去伙头营找周水生说道一声,置办一桌宴席,上点大酒大肉就行。”
接下来和孙安世吐槽,“我这一个关中肚子,在齐州吃了一顿海鲜,还没琢磨出味来呢。”
江南水军的将官年纪,普遍比两卫年长。但孙文宴让儿子带一群年轻人来,目的不言而喻。
大营里兵器校场都是现成的,他们比不过,不还有段晓棠么。
范成明在两卫将官里一呼百应,或者说大多是他的狐狗朋友。
盘点军械粮草费了不少时间,又不到开宴的时候,一群人索性簇拥去校场。
两方人马未来既要合作又有些争锋的意味。平日里跳的欢的人,自觉自动把位置让出来,集体荣誉必须得维护。
偏偏两个领头的,孙安世和范成明都属于金玉其外的类型。
谁头一个下场,就成了问题。
江南这边派出的是年纪最小的周浦和,站在场中摆开架势,“谁来?”
半大孩子,谁都没兴趣。
周浦和还能不清楚其他人怎么想的,来了气,“请范将军赐教!”
范成明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我么?”
孙安世小声道:“东莱这边应该没有第二个姓范的将军。”
小孩的邀战都堵上门口,范成明哪能不应,试问同样遇上一个草包的概率有多大?
打从一开始,两营之间的比试,就变得不正经。
宁封看热闹不嫌事大,高声嚷道:“我们范将军,诨名范霸王。小子,怕了没?”
不待周浦和回答,南衙将官齐齐哄堂大笑,叫周浦和憋得满脸通红。
范成明转头厉声喝道:“你们一个两个,看热闹倒是在行得很。”
撸起袖子,走到场中,恶声恶气道:“比就比,谁怕谁!”
几息后,范成明趴到地上,转头冲周浦和道:“你真打呀!”
周浦和愣神似的看着刚刚掀翻范成明的手,“你耍诈。”
兵法有云,兵不厌诈,他肯定是想让自己放松警惕再反击。
一战拜将的人,怎么可能比孙安世还脆。只有取错的名字,哪有取错的外号,霸王,岂是一般人能称呼的。
宁封捂着肚子,趴在庄旭身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哎呦,范二居然耍诈!”也不算错,他成功骗到周浦和。
人心如此险恶凉薄,范成明放弃申诉,像块刚风干的咸鱼,直接摊在校场上。
全永思笑的牙不见眼,“范霸王,你倒是起来呀!”
范成明耍赖道:“你们要不规规矩矩扶我起来,我就不起了!”
庄旭:“那你继续趴着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南衙将官们的表现让周浦和摸不着头脑,转头茫然四顾,连以吴越为首的南衙诸将都围在场边看热闹,笑者有之乐者有之,却无一人有愠色。
孙安世连忙招手,“小周,回来!”虽然这小子平时和自己不对付,但到底他们才是一伙的。
周浦和年纪轻,没经过大阵仗,脑子有些懵,赶忙跑回队伍里。更顾不上趴地上的范成明。
秦景安慰道:“范将军方才不是耍诈。”他真的武艺一般。
范成明估摸着过往的人缘,估计没哪个会“发善心”把自己扶起来。自食其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状若无事的返回队伍。
周浦和:“他们刚才不是笑我?”
范成明翻一个白眼,“废话,他们不笑我笑你呀!”指着旁边的同袍,“一个个没良心的!”
宁封大胆发言,“我们的良心早没啦!”不过刚才看范成明被摔,长回来一丁点。
周浦和咂摸出点味来,南衙的人清楚范成明底细,打从他上场开始,就知道他会输。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更不会生气。
唯有一点想不通,“你不是将军么?”还是战功拜将。
范成明高深莫测道:“拜将这种事,看战功,但不完全看战功。”冲着不远处吴越高声道:“七郎,我这将拜得该不该?”
吴越袖手道:“活该!”
有的人是团宠,有的人是团欺。后者的优秀代表——范成明。
江南大营的人算是看出来,南衙两卫不管战力如何,气氛是真好!
比试继续,陆续上场的人员各自报上自己的名姓官职。
连看几场,吕元正不得不承认,“江南大营人才辈出。”
就算孙文宴只让拔尖的年轻人过来,但到底这边是南衙的营盘,是他们的主场,却是输多胜少。
俞怀光不介意自曝其短,“他们在太平坊外挨打,也是活该。”
南衙多是膏粱子弟,哪比得上江南大营这些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猛人。
全永思看风向不大对,悄声问道:“段校尉呢?”
庄旭:“出去勘察训练场地。”还没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段晓棠揣着手站在人群之后,问道:“几胜几负?”
庄旭:“没算。”只要我不算,就没有输。
段晓棠转头和秦景搭话,“秦大哥,你们粮草军械运完了?”
秦景点头,“已经运回营地。”
段晓棠在看场中比试,“这是谁?”年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
周浦和又上场了。
秦景:“周浦和,水军总管周将军的幼子,刚入军营历练,我们平时叫他小周。”
两边还没开始正式比试,段晓棠一时看不出深浅,“厉害么?”
宁封:“刚几招把范二拍地上了。”
段晓棠不禁撇撇嘴,这有参考意义?
范成明半点没放在心上,“比庄三强,但不如永思。”
范成明——人肉沙包计算器,挨打挨出来的经验。
孙安世听得几人的谈话,心中诧异不已,段晓棠混入其中,说话的语气太过熟稔。这群南衙将门子弟,显然不排斥她。
满打满算从军也不过半年多,爬到振威校尉的位置,升迁速度不比范成明慢。
范成明好歹有个当大将军的兄长,段晓棠有什么,和李君璞交好?
李君璞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再度比试过几场,孙安世想一锤定音,“仲行,你上!”
范成明察言观色,秦景一直站在江南大营一堆人中最核心的位置,来往的将官对他都颇为客气,显然是个有本事的主。
范成明排兵布阵,“段二,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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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一时没懂段晓棠的言下之意,“行伍之人,怎么能直接认输。”不吉利。
段晓棠长叹一口气,正好测试这段时间的进步。
秦景:“果毅都尉秦景秦仲行。”
段晓棠:“振威校尉段晓棠。”
秦景照老规矩问:“徒手还是兵器?”
段晓棠如今稍微有些底气,“带兵器。”
可惜胜负并不以人的意念为转移。
范成明张大嘴,“我头一次见段二这么快落败。”
段晓棠武艺只算中上,南衙不少积年将领比她厉害。远的不说,和宁岩对打,他两胜负三七分。
但总的说来,段晓棠能周旋一段时间,不至于败落这么快。
庄旭:“我见过一回。”那时段晓棠刚入营,和吴岭比试。
难怪段晓棠上场前,想直接认输。
俞怀光见猎心喜,“若将此人调入右屯卫……”
不待说完被吕元正打断,“你是要剜了荣国公的心。”
孙文宴再是安居江南一隅,也得奋发一击,把和他抢人的“恶徒”拍土里去。
俞怀光犹不放心,“成亲了没?”
吕元正:“可以问问段二,不过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俞怀光的女儿年纪不大,妹妹都嫁完了。
秦景指点段晓棠,“刀法脱节的问题基本克服,欠缺的是熟练度。现今骑战如何?”
段晓棠没和秦景上马比试过,但估计他马上击战更强,“一般,还得再练练。”
现阶段找秦景喂招才是下策,需要的只是一个比她略强的人。
秦景这时候才能问上一句,“你出征,家里怎么办?”
段晓棠:“长林和玄玉照应。”
秦景点头,“也是,他们离得近。”安排倒是妥当。
两人各自返回队伍,周边都是一片叽叽喳喳。
范成明问道:“秦都尉这么厉害?”
恍然想起,段晓棠以前提过,认识一个果毅都尉,该不会是秦景吧。
段晓棠并不遮掩,“我和白三娘一块上,都不是他对手。”
白秀然,一个卡在南衙游手好闲将官们头上的大山。
已知一个白秀然等于六个范成明,换算过来,岂不是秦景揍十二个范成明轻轻松松。
南衙诸将官,顿时对秦景肃然起敬。
周浦和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子名姓,“白三娘是谁?”看南衙将官的反应,显然都是知道的。
孙安世头一次觉得周浦和如此会接话,笑得呲牙咧嘴,“小周,来,哥哥给你讲一讲太平坊外的故事!”
范成明立刻蹦起来,搂住孙安世的脖子,阻止他乱说话,“讲什么故事,宴席准备好了,吃饭。”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高阶将领并不参与,只剩一群年轻人饮宴,喝酒划拳,蹦蹦跳跳。
周浦和习惯上下等级分明的江南大营,对两卫大营如此轻松氛围一时有些适应不良。可惜无人可以诉说。
秦景早抱着酒坛,和段晓棠一块坐到尾巴上。
这两人性情各异,但都属于不好惹的角色。
各自阵营的人都清楚脾性,不会招人嫌的去套近乎。
秦景知晓段晓棠不好饮酒,她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南衙将官们不来找她,并非排挤而是体贴,看来在军营中过得不错。
两人各自说着分别后的际遇,秦景早来一段时间,对东莱当地的情况更了解些,倒能提供一些情报。
秦景笑道:“我没想到,南衙诸卫是这样的。”
段晓棠:“最后一天轻松日子,可不得疯一点。”
段晓棠侧身问坐在前两位的尹金明,“老尹,都通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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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点头,“行。”
两卫内务秦景不该多探究,但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好在饮宴有度,没真醉的不省人事。
离开时秦景带着两个大包袱,一个葛寅委托带来的,其中装着母亲做的新衣。另一个是长安友人的信件和礼物。
周浦和之前被勾起兴趣,“孙世子,太平坊外有什么故事?”
孙安世玩笑般将太平坊外碰瓷事件道出,“太平坊六罴,三罴在东莱。”
周浦和:“这样的人竟然拜将!”天理何在。
孙安世:“别以为范二简单,他只是长处不在武艺罢了。”
时至今日,旁人对范成明稀里糊涂拜将也能稍微咂摸出一点味。
范成明说的没错,拜将要战功,但不能只看战功。
吴越说的对,恰逢其会,活该他拜将。
真要掰开来算,范成明的游击将军,不是吴岭偏袒。
回归江南大营,进帅帐前孙安世抹一把脸,清醒些许。
帅帐内等候的是孙文宴和周阳夏,至今有些不可思议。
孙文宴:“军需足额!”不仅足额且都是优良上品,可见吴越的诚意。投桃报李,“世子不是要船么,换两艘大船过去。”
孙文宴原本打算,送两艘小船过去,能在近海泛舟垂钓即可。但人家诚意如此,当然得换船,换大船。
周阳夏问道:“他们军需如何得来的?”军器监的调性,人人皆知。不是凭借一封旨意手令就能保质保量提出来。
万一吴越他们有靠谱的路子,哪怕费些钱帛,亦可以请人牵线疏通一二。
孙文宴暗思,孙安世已经请封世子,在江南大营站稳脚跟。
原想将长安几个长成的儿子,带来大营历练。但南衙诸卫如此强势,似乎可以投靠一二,正好加强自己与吴岭的联系。
孙安世低笑道:“周伯父,从军器监仓库抢军械,这事只能范二去干。”
周阳夏:“抢的?”不会给他们招来祸患吧。
孙安世解释道:“范二在华阴剿过一伙私兵,牵出萝卜带出泥,把军器监拖下水。”
“军器监的主官,要不被下大狱,要不丢官去职,最次也得去三司走一圈。”
“军器监那些人恨他,但在他跟前挺不起脊梁。”
周浦和彷佛听市井笑话一般,听着孙安世讲朝堂风云,一人团灭朝廷一个部门?
孙安世:“南衙诸卫有样学样,趁着军器监势弱,出征前从里头捞了不少好东西。”
军器监再没有一个强势的主官,迟早成软柿子。
孙文宴听说往日卡他脖子的军器监,落到如今田地,感慨万千。可悲可怜不至于,只恨自己没赶上这一波“大采购”。
转而问起下午他们在两卫大营的见闻,听到年轻将官之间比试,不由关心起结果,“胜负如何?”
秦景:“各有胜负,两卫将官,胜不骄败不馁。”
岂止是“不馁”,若是同僚落败,还会大声嘲笑看热闹。
简而言之,这帮人心态非常好。
孙文宴自负手下将官的本事,何况有秦景托底。锦绣窝里出来的膏粱子弟,到底不比他们这些刀山火海里冲杀出来猛将。
不由得对两卫的战力有些看轻,东征高句丽只能以自己为主,半点不能指望旁人。
岂料第二天晨曦中,便被隔壁营盘的号角声吵醒。孙文宴头脑迷蒙,但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告诉他,并非敌袭,简单的集合号角而已。
孙安世衣衫不整地从帐篷跑出来,手里抓着腰带。急问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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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安世将腰带系上,转身去帅帐外隔着帘子同孙文宴禀报情况,“儿子出营去看看。”
孙文宴:“去吧。”
南衙两卫除了留守的后勤和营防人员,排成一个个整齐的队列,全军出营。
除非孙文宴猪油蒙了心,反戈一击,否则他们的营地安全性都有保证,不会被偷家。
段晓棠和几位高阶将领,爬到附近一个稍微高些的小土包,看出早操的队伍。
段晓棠仿佛指点江山般的语气,“这条路线是特意选的,风景绝佳,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还有一位老船长。“若再早点,还能看见海上升明日的奇景。”
大营距离海滩约一二里地,加上海滩长度,用来恢复训练刚刚好。
骑行暂时放下,一来他们一路骑马,有些厌烦,二来如孙文宴的看法,高句丽不适合骑战。
昨天将官们表现略输一筹,心高气傲的南衙诸将自然要在其他地方找回来。
孙文宴手下不光有江南大营,还节制本地兵马。兵多将广,由此也良莠不齐。
江南大营他们都去过,军士素质一打眼就能看出来,稍微好点的炮灰罢了。
孙安世打马过来见礼,“拜见世子和诸位将军。”唯独段晓棠一个校尉留在这里有些突兀。
吴越:“孙世子,无需多礼。”
孙安世遥望远去的人流,“这是?”
吕元正略克制住得意,“孙世子,没看出来么,操练呀!”这口气,终于出了。
孙安世不由得抬头看看天色,这时候,除了秦景和周浦和那种勤快人,谁会开始操练?
吕元正:“唉,我们在长安都是这般,一路跋涉,将士们休息一日恢复训练,磨刀向高句丽,为陛下讨伐不臣。”
孙安世:“南衙为国家利剑,常人不如矣。”
孙安世在意操练有几分真,“小子去前头看看。”
吴越不怕被人看,“宁将军晓棠,你们同孙世子一起。”
两卫操练,能免训的惟有几位高阶将领。
至于范成明,他的位置比较灵活,除需要统兵名义时,一般被当做校尉使,这会正哼哼哧哧跑呢。
孙安世同“监督”队伍一块出发,路上经过的队伍里,甚至看见几个昨日同他推杯换盏的校尉。
吴越竟然来真的,下狠手!
终点处倒着一堆人,身下是细腻的沙滩,远处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清晨的微光中,大海仿佛一位沉睡的巨人,静静地躺在旁边,显得无比的安静和温柔。
海面上每一道涟漪,都像大海的呼吸,在晨曦中闪闪发光。
范成明脱掉鞋子,用脚底的皮肉感受沙粒粗糙而细腻的质感,一步一步向岸边走去,喘着粗气道:“原来这就是海!”
一群关中来的“土包子”,大约是第一次看见海。
宁封搜肠刮肚无果,只能平铺直叙,“有点像边关的草原。”只不过草原是绿的,大海是蓝的。
庄旭喘着气,“我一个搞后勤运辎重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
宁封:“照段二的说法,万一撤退转移,你跟不上怎么办?”
好奇之人以为大海如同中原的沟渠湖泊一般,想滚进去冲个凉。
滚了两圈,抹一把脸,呸两声,“这水是咸的,还苦!”
初见大海,有人兴奋有人怯懦。
大胆之人不光自己扑进海里,连带着把同伴也带进去。
段晓棠远远看着,打定主意,待会得让水军教头,给这帮没见识的,宣导一番海边安全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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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可以预估到,若是过去,说不定被这帮热血上头的混账带到水里去。摇头道:“不来。”
控马走到守在终点处的尹金明处,交待:“等胡闹够了,让他们回营吃朝食。”
吃过朝食后,将面对的,是他们到东莱后的第一道考验。
凫水。
将领可以由两卫善水的军士多对一教导,低阶的校官和军士,就只能仰仗江南大营派过来的水军教头。
周浦和生于水边长于水边,短短十五年的阅历,头一次见到,如此多叽叽喳喳的旱鸭子。
周浦和冷嘶一声,“凫水不会从小就会么?”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南方,东莱是他到的最远的地方。
宁封顶一句,“我打出娘胎会骑马,你会么?”
言语夸张了些,但话糙理不糙,南北差异如此。
这一片沙滩靠近港口码头,水流平缓,正适合用来练习凫水。
周浦和心念电转,想起古往今来,不善水战的北人。
沙滩被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堆满来自两卫的军士和将官。
鉴于人多,除了将官们一整天训练,两卫军士一早一晚叉开来。
周浦和有个好爹,对上两卫的将官们亦不怵,就由他来教授将官们凫水。
如今面前一堆人里,官职最高的是宁岩和范成明。
范成明急道:“小周,凫水到底怎么练?”
周浦和也不纠正范成明的叫法,真要按官职称呼,自己更吃亏。“先练憋气,深吸一口气,手捏着鼻子,头埋进水里。”
范成明还在考虑会不会憋死,宁岩已经大吸一口气,捏住鼻子埋进水里。要跨海东征,凫水不得不学。
周水生和几个火头军,牵着一辆马车过来,从车上抬下一桶熬煮好的姜汤。旁边放着汤勺和竹筒杯。
两卫离开长安时,天气尚且寒冷,备了不少生姜,一路熬煮姜汤驱寒,吊回不少小命。
及到齐地,天气转暖,但庄旭想到东莱多食海鲜,又多购置一些用以去腥。
昨天大营稍微安置后,立刻派人去东莱城里找了一座石磨回来,现磨豆腐。
如今两卫的伙食以主粮为主,少量添加海产,先让军士的肠胃适应一二。
周水生隔十几丈放一桶姜汤,招呼道:“冷了喝口热姜汤,暖暖身子。”
周浦和原以为是给将官们特别供应的,结果连普通军士都有。
周水生身后不远,跑来一列军士,大约七八十人,为首的近二十人,身上背着样式古怪的圆形铁甲。
周浦和:“那是什么?”
范成明憋气不够差点练成闭气,耍滑只穿着一条黑色裤子爬上岸喝姜汤,闻言应道:“我们的火头军。”
周浦和:“火头军?”
范成明自吹自擂,“在南衙,没点本事当不上火头军。”
周浦和继北人不善水后,再次感受到南北差异,火头军不都是军中老弱出任么。
另外有几人跟着爬上来,既是喘口气,也是喝汤取暖。
吴越和俞怀光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裹着披风。唯有吕元正通身干爽,这是个早会水的,只要花时间把本事捡回来就成,不用像其他人一般,从憋气练起。
所以说小时候调皮,往水里玩,是有用的。
吴越在水里泡久了,脸色有些苍白,看范成明几人上岸,一股火气攒在心里。
交待身后的陈彦方,“做几个哨子来,让教头吹哨计时。练不够的,就别起来。”
他们几个做统帅的,都对自己这么狠,底下人竟敢偷奸耍滑,尤其是范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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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怀光疾步过去,把以范成明为首的混账一个个踹到水里去。厉声道:“学不会凫水,老子把你们一个个不中用的,全吊营门口去。”
周浦和知晓俞怀光是右屯卫中郎将,南衙裙带关系严重,明目张胆踹一个右武卫将军,其他人熟视无睹,估计私底下有什么关联。
俞怀光以前觉得范成达待兄弟太过暴躁,现今看来,果然还是暴躁点好。
将官们再度在海水里落饺子,宁岩小声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范成明:“没有头。”
以段晓棠的脾性,等学会凫水,肯定要给他们规定时间和距离,多少达标。再往后说不定还要他们练习负重凫水。
早先右武卫不过每日一操,后来段晓棠用行动证明,只要循序渐进,他们可以做到全天操练。
战斗力成倍增加,别说他们在关中对土匪有优势,他们还剿过私兵呢。
私兵的战斗力说不定比朝廷正规军还强些,可左厢军的战损非常低。
事实胜于雄辩,俞怀光和吕元正痛快地把训练权力交出来,当然是因为他们要仰仗段晓棠,训练出一支精兵。
范成明:“练吧,认命地练吧!”
休息的时候,右武卫的人见缝插针练《五字经》,沙滩上的沙子都是现成的,正好用来学字。
上午的憋气训练结束,庄旭方能抽出身来,查看孙文宴送来的两艘大船。
以吴越的脾性,没学会凫水前,绝不会上船。所以目前这两艘船的使用权暂时归属于他。
庄旭仰望两艘大船,比曲江池上游船大不少。不禁感慨道:“多好的打渔船!”
已经琢磨好了,白天打鱼,晚上安排部分军士上船夜宿,适应海上颠簸。
招呼身后的林金辉,“快把我们从长安带来的渔网抬过来。”
那可是能在渭河上打鱼的渔网,一路上经过大江大河,为他们提供了不少鱼获。也不知道在海上能不能灵光。
海上的鱼获有多少尚未可知,但庄旭打定主意,白天都开出去打鱼。
一部分大营吃,剩下的晾干,带回长安洛阳售卖。
沿海开发不足,海产在内陆地区食用并不广泛。
两卫有人有势力,东来西去没人敢收苛捐杂税。
现在大战未起没有缴获贴补,吴越也不敢真鱼肉地方,只能在其他地方琢磨些生财之道。
在海边贩海鲜,往草原买卖牛羊……真要让去辽东,他就挖人参。主打一个因地制宜,人不走空。
大营内的校场只是一块稍微平整些土地,段晓棠带着留守的军士和民夫重新平整土地,方便日后训练。
今日两卫的将官军士在水里泡了大半日,火头营里熬姜汤的锅,柴火一直没熄过。
帅帐里,一堆将官捧着姜汤吨吨吨喝着。姜汤味道辛辣并不适口,但真受寒着凉,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将官们生病还可能有大夫诊治,普通军士更不敢赌,姜汤喝得只有更积极的份。
段晓棠掏出笔记本,缓缓道出现阶段的数据,“练习凫水,大约五到七天。”
吴越:“这么久?”
段晓棠不说话,你自己泡水里大半天,进度心里没数么。
俞怀光捂住脸,“幼时学骑马,五天都能从长安到洛阳跑一圈了。”
吕元正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五天还是学得快的。”
成人练习凫水,本就比幼儿困难。何况两卫之中不少人天性畏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今天看江南大营那群人的嘴脸,让俞怀光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家里几个小崽子,全踹进曲江池里去。
不是爱去曲江玩么,那就好好玩。
段晓棠继续道:“两艘船各能容纳二百人,今夜右武卫和右屯卫各抽调两旅,上去适应适应。”
吕元正不无怀念道:“上回乘船,还是灭南陈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一个小兵,但意气风发。
范成明说大话不怕闪着舌头,“这回灭高句丽。”
吕元正:“是啊!”上回渡江,这回渡海。
话不多说,两位中郎将各自点兵点将,等庄旭打鱼归来,送两百幸运儿上船体验生活。
他们自己不上去,先看看情况。
军士在帐外回禀,“世子,庄校尉乘船归来。”
吴越:“收获如何?”
军士愣住半瞬,“庄校尉说打回来的东西,长得张牙舞爪奇形怪状,他不认识。请段校尉过去认一认。”
考虑到段晓棠到底是个长安厨子,庄旭还有后招。
军士:“另请范将军到江南大营,请一位熟知海鲜的人去港口。”
吴越拢一拢披风,“走,我们过去看看。”
港口边,庄旭还没从海船的摇晃中醒过神来,半靠在林金辉身上。
船夫都是现成的,庄旭不过多带了几个有打鱼经验的军士民夫上船。
不管有没有,都洒洒网,不管大小都不嫌弃,全堆在甲板上带回来。
宁封在旁边上蹿下跳,“庄三公子,人憔悴不少。原来范二的蒙汗药是给你准备的呀!”
周浦和大惊小怪,“什么蒙汗药!”
宁封:“范二将军放话,谁晕船,他一包蒙汗药下去,保管让人睡到高句丽。”
周浦和呐呐不敢言,你说路子野,它又有点道理。
范成明打马过来,仔细查看一番庄旭的情况,确认没有大问题。玩笑道:“三,你一个翊麾校尉变成打鱼校尉啦!”
庄旭:“我为了谁!”还不是为南衙发光发热,为我们的海鲜大业。
段晓棠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糖来,递过去,“薄荷糖,吃点压压恶心。”
周水生带着火头军和民夫过来,带足车马箩筐。
段晓棠系上围裙,撸起袖子,在海鲜堆里翻翻找找。提起一只螃蟹,“梭子蟹,清蒸煮汤都行。”格外提醒,“活的小心点,手指别被夹了。”
周水生心底略有些嫌弃,这玩意壳多,不容易吃。
段晓棠:“蛤蜊,清蒸煮汤爆炒都行,不过做之前要让它吐沙。”
……
庄旭对海产的认识,就是鱼虾蟹,多的什么扇贝、牡蛎、海肠、鲍鱼之类见都没见过,还捞出来几个海星,看着多是模样怪异。
许多海鲜都可以生吃,但段晓棠担心行军在外吃出问题来,严禁军中生食。
段晓棠并非嗜吃海鲜,只能靠过往一点经验得出,“适合做干货保存的,好像只有皮皮虾和鲍鱼。”
庄旭大手一挥,“那这两样少吃。”其他的多有壳,怎么吃呀!
段晓棠交待:“分装好,带回营里。”
今天两卫大营夕食开得略晚一些,段晓棠亲自在伙头营盯着,整治海鲜。
军士除了份例内的杂粮饭,半份炖豆腐,另加半份海鲜。各营均不同,可能是清蒸鱼、可能是清蒸梭子蟹、蛤蜊汤、炒海肠……
范成明和蟹壳奋战半天无功而返,胳膊肘不由得和桌子发出一声撞击,“长成这样,就为了不让老子吃,是吧!”
段晓棠:“有人爱得不行呢。”
范成明盯着段晓棠面前的扇贝粉丝,“那你怎么不吃?”
段晓棠坦诚,“我也不爱剥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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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我问问隔壁大营,他们南方人,应该吃得惯。”
庄旭:“嗯。”估计在东莱城里也卖不起价。
段晓棠:“总比我们各处去搜罗肝脏强。”
隔壁江南大营里,周浦和也在回禀一天见闻。“问过两卫军士,晨练并非临时兴起。右武卫在长安便是如此,全天训练不分寒暑。右屯卫却是到东莱后,才跟着一起训练。”
周阳夏:“全天训练,如何做到?”底下的军士即便不造反,也得被练伤了。
两卫都是国家精兵,单从仪表看,右武卫的精气神更足,而右武卫是吴越的落脚地。
周浦和:“不知,他们今天在平整大营内校场,从明天起,一半在海边一半在营里,半日交换一次场地。”
孙安世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要往死里练呀!”偏偏两卫军士看起来精气神还足。
孙文宴很快有计较,“你俩平日多和隔壁走动走动,多听多看。”其他派过去的水军教头,身份太低,未必能搭上话。
第二日清晨,江南大营再度被两卫大营的号角声吵醒。
这次不仅孙安世,连孙文宴都带着将官出营探情况。
南衙两卫,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还是那个小山坡,俞怀光只从队列上就能判断,哪一截是右屯卫。不满道:“跑的不整齐。”
吕元正:“多练一练,定能跑的横平竖直。”
听到这句话的孙文宴险些跌个跟头,你们有多变态,不仅要求军士跑步,还要求队形。
今天山坡上只有两个中郎将,见到孙文宴过来,立刻行礼道:“荣国公。”
孙文宴开门见山,“两位将军,清晨跑步有何作用。”
俞怀光不介意给吕元正面上贴点金,“锻炼体能,去年右武卫剿匪,横行关中,日行百里,便全是靠这体能撑起来的。”
吕元正不住点头,“是极,是极。”
孙文宴不是南衙关系户,无法看到完整的战报,顶多了解战果。
还是因为这一趟剿匪搞出太多花边新闻。
若战果为真,的确能让两卫中郎将奉为圭臬,照章执行。
南衙两卫近万人,以旅为团体,分为一个个方块,旁边零星散落的人员,想必是带领他们的将官。
孙文宴领兵多年,不可能脑子一热,说江南大营跟着练习。从前为何只有右武卫训练,中间肯定有关窍。
脑子一热拍板容易,军士练伤了怎么办。
诸将上马去终点看看情况。
两卫的将士在终点附近,活动完手脚,再往走回营地,刚好能吃朝食。
范成明装模做样挂在全永思身上,瞥见旁边蔚蓝的海水,待会还得进去扑腾喝水。
吐槽道:“等我回长安,一定要去王爷跟前进谗言,把其他十四卫的人全赶到曲江池里去。”
怎么是叫人吃苦呢,分明是提高南衙整体战斗力。
我受过的罪,你也跑不脱。
全永思:“我帮你踹。”
身后的将官们纷纷附和,“我帮你”,“我也去。”
俞怀光等人过来,正听见周边一片起哄声,“说什么呢?”
范成明站直身体,“属下想回长安后,向王爷上书,夏秋两季抽调人手于曲江练兵。”
俞怀光脑子一转,也知道是包装后的说法,这群年轻人存心是看不得别人自在。
但亦是应有之义,他们这次路上脚程快,到东莱后还能缓缓。若路上拖沓些,赶到东莱后立刻上船,说不得损兵折将比面对高句丽更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俞怀光:“这事你可得记在心头。”
距离太平坊最近的水域是太液池,但在大内。只能横穿一座城,去曲江练水军。
俞怀光邀请孙文宴一行人去两卫大营用餐,先行回来军士已经开始吃饭。
孙文宴打眼一看,饭食种类多样,豆花、杂粮饼、海鲜粥……暗暗琢磨一番,以小见大,南衙军士的份例比之江南军士,高出数倍。
孙文宴亲至,吴越自然要来陪客,他方才去看昨晚在船上歇宿的军士。有一部分情况很不好,下船后头晕脚软,连晨练都参加不了。
这还只有一夜,且船只停泊在港口而非航行,唯一能推脱的,就是庄旭昨日把船开出去打鱼,甲板上有鱼腥味。
所以如今在营帐中用饭的只有吴越,两卫中郎将加上江南大营的孙文宴和周阳夏。
朝食而已,哪怕照着宴席的规格来,也不过五六样食物,部分和军士餐食重合。
胡麻饼、海鲜粥、咸豆花,再加一碗汤面两个包子一碟咸菜。
比之江南大营的将官份例,显得有些朴素。
俞怀光:“我是真吃不惯海里的东西,昨晚吃的螃蟹,壳那么厚,肉只有一丁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抬手就把自己桌上的海鲜粥换给吕元正,顺便把对方的胡麻饼拿过来。
军人对饮食的要求是什么,安全易得方便,能提供大量热量,螃蟹这类食物显然不符合标准。
饮食是最安全的话题。
孙文宴扫一眼桌上的餐食,大部分都是北人的食物。“在江南,食蟹在江南可是一件雅事。”
俞怀光立刻撇清关系,“我天生同风雅无缘。”
孙文宴:“食蟹,清蒸生腌最好不过。”
俞怀光:“味道可就腥了,改日荣国公入京,请你尝尝长安最美味的烤全羊。”
孙文宴:“往年去长安述职,羊肉是一口鲜,多吃两口便受不住。”
比之大帐里的大人物还要顾及礼节脸面,年轻将官们可就直接多了,爱吃什么拿什么。
段晓棠配着咸菜吃了两碗面,总算把肚子填饱。
范成明撞撞她胳膊,“昨天那些人怎样?”
段晓棠:“姚太医看过,没大问题,休息一段时间就行。”
范成明:“这才一夜呀!”
段晓棠:“所以你挑个良辰吉日,上船适应适应。”
范成明思考,给自己下药的可能性有多少。
孙安世把范成明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范二,你们南衙待遇不错,军士都吃的这般好。”
范成明:“大家份例都差不多,不过是豆子做成豆腐,杂粮做成干饼,多费一道事而已。”
问,就是嘴硬。
孙安世不通庖厨,将信将疑,“真的?”
范成明:“当然了。海鲜都是我们自己出去打的。”
“我们捞的那些螃蟹,实在吃不来,要不和你们换点鱼虾。”
孙安世爽快答应,“没问题。”
周浦和尝一口海鲜粥,暗道这粥味道不正宗。
秦景倒是多吃几块饼,他不似周浦和等人,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口味更偏北。偏偏江南大营中的饮食更适合南人,连饼也多的蒸饼而非烤饼。
等两卫大部分将士能在海里狗刨两下的时候,这批远道而来的客军,勉强适应海边生活。
段晓棠可以从繁重的训练任务规划中,抽出身来,挎上篮子,去完成期待已久的赶海。
不知是海域贫瘠,还是时运不济,在海岸边走了小半个时辰,她和于广富两个篮子,都没装满,多是一些海螺、螃蟹、海星、蛏子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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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特意挑了几个好看的海螺,打算带回长安,送给亲朋好友当礼物。
直起腰来,“走吧,我们回去看看,菜做的怎样了。”
曹学海认为他的亲兵生涯与众不同,别人的亲兵护卫、警戒、传讯,而他面前是一口锅和一口缸。
早上起来,段晓棠带着两亲兵,再找来几个民夫帮忙,一群人坐在伙头营边上,把这几日捞上来的生蚝全开了。
单壳就在旁边堆成一座小山,估摸着有几百斤。
所有蚝肉清洗过后,放到大锅里加水熬煮。段晓棠自带的小炒锅不够用,只能借用火头营的大铁锅。
在锅里煮了一刻钟多一点,蚝肉捞出,留给火头营煮粥炒菜都行,段晓棠只要那一锅水,慢慢把它熬干。
作为火头营的掌舵人,周水生第一次理解“买椟还珠”四个字是何意。
曹学海的任务就是守着这口锅,以及旁边的缸。
段晓棠回到伙头营见锅底一层薄薄的粘稠物,黄绿色的外表难免联想到其他让人不适的东西。
周水生凑过来,“校尉,这是什么东西?”
段晓棠:“蚝油。”拿来一根筷子,沾一点尝,鲜味至极。
周水生:“校尉,属下能尝尝么?”
段晓棠另给他拿了一根干净筷子。
周水生微微沾上一点放进嘴里,眼睛陡然睁大,鲜,鲜掉舌头。试探问道:“火头营能做么?”
段晓棠并不介意,“没什么不能做的。”
周水生感恩戴德,熬蚝油他可是一直在旁边帮忙,做法并不复杂。“多谢校尉。”
段晓棠:“不过这玩意保存不了多久,也就一两个月。”照目前的天气和交通情况,祝明月林婉婉,大约吃不上耗油生菜。
保质期短对周水生而言绝不是问题,两卫大营多少人,炒一锅菜放一点,一罐顶不了多久。
周水生决定,往后捕捞回来的生蚝,全部先开壳取肉熬耗油,捞出来的肉再去煮粥炒菜。
段晓棠到旁边另一口缸前查看。
曹学海:“校尉,一直看着,火没熄过。”
到海边,还能自己打鱼,怎么能不试试佛跳墙。
段晓棠琢磨好几天,凑出一缸平民版的佛跳墙材料。
半人高的大缸里,先后放入鸡鸭、猪蹄、羊骨、生姜、蛏子、香菇、鲍鱼、笋干、干贝……荷叶加黄泥封口。
从早到午,小火慢炖。
段晓棠摸摸坛口的黄泥,烘干成块,“差不多了。”招招手让两个亲兵拿绳子和扁担来,“抬到食帐去。”
自离开长安后,吴越不方便再和范成明三人混在一处吃饭,要不单独吃,要不和两位中郎将同食,顺便商量些军务。
段晓棠可有可无,范成明是肉眼可见的开心,每天高高兴兴地和一群将官混在食帐。
段晓棠着手更改一番用餐方式,除吴越三人照份例用餐。其他将官不分官职高低,多是聚在食帐内,所有菜色一字排开,类似自助餐的形式,喜欢吃什么拿什么,吃多少拿多少。
大缸抬进食帐,范成明左瞧右瞧,没看出端倪,“这是什么?”
段晓棠砸碎顶端的黄泥封土,“佛跳墙,材料不够,凑合点尝一尝。”
黄泥封土底下还有一层荷叶,揭开后鲜香扑鼻,直入心脾,整个食帐内都是这一种味道。
范成明:“好香啊!”
庄旭隐约琢磨出一点菜名的来历,佛陀闻到都要跳墙呀!
范成明眼疾手快,端着碗就往缸口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立刻将人拦住,“等等,先把世子他们的分出来。”
范成明站直身体,义正词严道:“我帮七郎试毒。”
宁封叹为观止,“无耻呀!”
一时间帐篷内“试毒”之声此起彼伏。
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段晓棠舀了一勺汤加一个鸡蛋放到范成明碗里。“小心,有点烫。”
原本配料用的鹌鹑蛋,段晓棠没找到也找不到那么多,干脆放了不少鸡蛋进去。
范成明鼓起腮帮子,不住往碗里吹气。
宁封用筷子往他碗里随手一插,把鸡蛋叉走了。
范成明遭遇此生最严重的背叛,却没有因为一时意气去追缴,他还有更重要的汤。
于广富找来三个精致的汤盅,段晓棠将汤盅盛满,“送过去吧。”
曹学海另外取来两个大号的汤罐,段晓棠同样往其中装汤肉食材。
一是给两亲兵留的,一是给秦景的。
全永思感觉现在是在剜自己的心,“这口缸是不是小了?”
宁封点头附和,“是小了!”该用宫中防火存水的大水缸,塞两个人进去都不成问题。
段晓棠最后给自己盛一碗,而后将汤勺放到一边,“自己盛吧。”不急不缓地退到一旁。
好在将官们在军中历练已久,不会真哄抢起来,导致鸡飞蛋打。
大多按照官职高低来取汤,但轮到范成明时,遭到无情的排挤,就不让你吃。
宁岩大勺一搅,“看看里头有什么?”捞出来一个猪蹄,太大,碗里放不下,只能用勺子磨成两半,将小份的装进碗里。
庄旭将碗中汤吹凉,浅尝一口,软嫩柔润,浓郁荤香,味中有味。
汤中舀出来哪些食材大致心里有数,除海里打捞的,余下的鸡鸭猪羊,对将官们的身家而言,不值一提。
李开德:“校尉,食材不够,都要鲜掉舌头,完整了还了得。”
段晓棠碗里还剩一个底,“完整的我也请不起呀!”
庄旭:“还差哪些?”搏一搏看能不能给你找来。
段晓棠掰着手指头给他们算,“鲍参翅肚是最基本的。”
庄旭默默算了一番,他们好像只有鲍鱼。
段晓棠:“而且许多食材,东莱这边没有。”
庄旭:“哪里可以找到?”
段晓棠:“大约在岭南。”
帐内其他人等齐齐不说话,总不能说我日后去岭南帮你找,讲义气不是这么讲的。
岭南,不吉利。
孙安世和周浦和聚在秦景的营帐中,有些牢骚不能在他们父亲面前发。
孙安世叹息一声,“两卫日日练……”你还不能指责友军,扰人清梦。
周浦和:“连晚上也不放过。”吴越看着文文弱弱,半点瞧不出是个狠角色,“你上回去长安有没有听说过,与世子有关的说法。”
孙安世捂脸摇头,吴越早前在长安的贵公子中就是一个隐形人,若非对河间王府多关注些,根本想不起来有这号人物。
周浦和:“两卫的人大部分都学会凫水。”离扬帆的时候不远。
亲兵在帐篷外回禀,“都尉,右武卫段校尉派人送东西来。”
秦景:“请进来。”
曹学海将汤罐交给亲兵,躬身道:“校尉炖了些汤,让属下给都尉送些来尝尝。”
秦景颔首,“多谢你家校尉。”
罐口封好,没露出半分味道。
等曹学海离开,周浦和凑过去,好奇地在罐壁上戳戳,“段校尉会炖汤?”
周浦和常在海边教导两卫旱鸭子凫水,而段晓棠出于种种原因,少在海滩露面,不熟悉情有可原。
底层军士多出自农家,余下的三百六十行,行行皆有。但将官们的来历可就狭窄多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安世又不是想结仇,自然不会将段晓棠原先在长安做庖厨的事大喇喇透出去。
一来庖厨之业上不得台面,二来着实与军中慷慨豪迈的气质不相符,不过周浦和是个知道轻重的。
孙安世:“段校尉以前在长安做庖厨,我吃过她做的奶油蛋糕,那味道不提了,给个神仙都不换。”
双手在身前虚抱,比划大小,“这么大一个蛋糕,我和卢弟,就是仲行表弟,两个人吃完了!”
周浦和:“她为何做蛋糕给你吃?”你俩看起来不大熟。
孙安世:“我们当时在她邻居家做客,正好送了一个过来。后来邻居请客,专门请她做了一个,那次仲行也在。”转头问秦景,“味道不错吧?”
秦景点头。
仔细思量,便知道段晓棠从军时间和官职之间的违和感。
周浦和:“那她为何从军?”能邀请孙安世去做客的邻居,出身定然不低。人以群分,段晓棠又怎会只是一个庖厨。
秦景:“不知。”段晓棠什么都说,唯独这点没提过。
孙安世:“总之段校尉不是简单的人,天下大势,排兵布阵她都明白。不过早先志不在此罢了。”
一个汤罐一人食绰绰有余,秦景邀请两人同饮,汤盖揭开香飘四溢。
下午在海边,范氏狗刨能划出一段距离。
休息时,几个将官扭着范成明,让他去段晓棠跟前“进谗言”,有空的时候再熬缸汤。
海鲜不够让庄旭去捕捞,鸡鸭猪羊他们可以凑。
范成明清楚段晓棠煮菜做饭全凭兴趣,不敢擅自答应,“只能去问问,但军务繁忙,未必能抽出时间来。”
旁边有人毛遂自荐,“我可以去给段校尉打下手。”
范成明斜睨一眼,你去监守自盗差不多。
周浦和正对中午分得的一碗汤念念不忘,听到南衙将官大喇喇讨论让段晓棠做饭的事,诧异道:“你们知道段校尉以前是……”
宁封:“知道,厨子嘛!”我们还知道她在哪家酒楼供职,知道孟章等人不知情把她带进同行的地方,认出来两边都尴尬。
周浦和:“你们好像一点都不介意。”
宁封说的冠冕堂皇,“军中靠本事说话。”
若先知道段晓棠的身份难免轻视,可他们是先见识过她的本事呀!
全永思凑过来道:“小周教头,你知道为何范二将军诨号范霸王?”因为他吃霸王餐。
“为何成为南衙唯一一个被下属殴打的将军,但上下同僚熟视无睹?”因为妒忌且活该。
“为何会在太平坊被人碰瓷打成六罴?”还是活该。
最后一句宁封格外不同意,“他挨打就挨打,提什么六罴。”我是池鱼之殃。
掀起一团水,往全永思身上砸过去。
祝明月可不知道段晓棠在东莱已经吃上佛跳墙,原先十指不沾阳春水,韭菜麦苗分不清的霸总,恨不得天天蹲在四野庄上。
何金和法依则在胡人中人脉宽广,前不久找来原生的白叠种子,附带简单的种植办法。
祝明月不知关中气候是否适合棉花生长,只能勉力一试。
如今四野庄的基建勉强有些模样,但还不到最终形态。
祝明月抬脚走到木工院子,田庄上房子一座一座起来,以周木匠为首的匠人队伍,独占一座院子。
祝明月同每一个人签过契约,防止技术外流。余下的就是每月发给工钱,以及完成项目后不菲的奖励。
现今木工院子里除了木工师傅们,还有几位来自恒荣祥的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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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梅花正坐在脚踏机前,一丝不苟的纺线,测试产能。毕竟木工师傅们,能做纺车,不代表会纺线。
祝明月:“效率如何?”
程珍玉:“没有最后称量,就目前情况看,省力,且比现在所有的纺车纺线更多。”
祝明月预估,肯定是水力纺车更优秀,但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合适的水域,也不是每户人家都有余力建水力纺车,这玩意肉眼可见的投入大。
所以说,脚踏纺线机才是“民选冠军”。
祝明月将周木匠请到一边,“周师傅,之前说的两件东西,麻烦你继续试验。另外庄子上的农具,你带人看看,有没有改进的地方。”
周木匠信誓旦旦,“祝娘子,你放心,没问题。”
周木匠之所以愿意投到祝明月麾下,不就是因为她处事公道。给她打工旱涝保收,而且丰收。
只要做出成果来,必有厚赏。
祝明月再转道去田地,池塘水面清澈,偶尔能看出一两条鱼跃出水面。
现在田庄的养鱼法子,主要靠民间口耳相传,以及《齐民要术》记载的办法。
林婉婉私心向其中一口鱼塘投入不少虾苗蟹苗,不知道最后能剩多少。
转到种植区,彭十二正蹲在地里,将杂草拔出。名为庄头,实际能管的只有种植组和养殖组。
药材组专业知识太深奥,他沾不上。工坊钱帛粮食往来频繁,他管不来。
能做的只有面朝黄土背朝天,下苦力的活计。不过没什么失落的,比以前过得好多了。
祝明月在田地里走一圈,第一批蔬果即将成熟。
是继续留种,还是通过春风得意楼、五谷豆坊推广出去,成了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祝明月风尘仆仆回到小院,所见一幅奇异场景。
林婉婉在旁边嗑瓜子,白湛和孙无咎联手,试图让潘潜接受他们的阅读喜好。
白湛言之凿凿,“你写的诸葛丞相太弱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一出场就该是三国第一聪明人。”
阅读偏好暴露无疑,爽文,爽文一生推。
孙无咎跟上,“你看看《三国志》中,是如何形容的?”
潘潜:“我写的是话本。”关史书什么事,祝明月给钱,她都同意了,你俩插嘴作甚!
白湛:“还有臧霸哪是吕布的手下,先陶谦,后刘备,名属吕布,两人的关系近似于同盟。”
潘潜坚持,“我写的是话本。”
白湛气急,潘潜如此态度,分明是“知法犯法”,他故意的。
祝明月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史同之争,向来难以分辩。
伸手接过潘潜本期的手稿,慢慢看起来。
林婉婉分出一把瓜子,八卦道:“祝总,好好看看。”
魔改版的潘氏三国,终于有两分“图穷匕见”,竟有点“得民心者得天下”的意味。或许潘潜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但字里行间显露无疑。
他笔下写的不是帝王将相家谱、才子佳人故事。唯一留存的,大概就是那点英雄豪杰气。
祝明月甲方当的熟了,对潘潜也就没那么客气,对几处故事情节,行文对话提出意见。
天气将晚,潘潜不可能留在小院修改,答应明天送来。
林婉婉:“我们明天要赴宴,申时来差不多。”
白湛:“赴宴?”小院人情往来一般是祝明月出面,何时林婉婉主动去的。
林婉婉:“牛大将军妻子寿辰,听说他家有几道私房菜,唯有宴客时才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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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来源俞丽华,至少八成真。
俞丽华比牛韶容更盼这一胎能一举得男,河间王府传承有序,他们这些依附王府生存的将门,日子才能好过。
前些年的混乱日子,简直不堪回首。
若非替他人拜送子观音,太过怪异,俞丽华非得把长安的送子娘娘庙,都磕一遍。
现在左屯卫融入南衙大家庭,当然要走动起来。
“哦,”白湛当然懂这些关系门道,转头和潘潜,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不能继续这么写了!”
他俩都称不上尊重历史,但改编的方向明显不一样。
白湛另寻外援,“祝娘子,著书该遵照史实来。”
潘潜暗道,这时候知道尊重史实啦!
祝明月:“我觉得不错,我出的钱,就得听我的。白二公子可以请潘郎君另写一版。”
林婉婉再插一刀,“你有钱么,哦,你没钱。压岁钱都花光了。”
再插第二刀,“你的阅读口味,不适合东汉末年,应该去看东汉开国的时候。昆阳之战,一颗陨石,一了百了。”
孙无咎:“那有什么意思!”
潘潜:“某先告辞。”
白湛和孙无咎追出去,势必要和他分辩一回,改编三国到底应该怎么改,不能瞎改。
潘潜没心情伺候没钱又意见多的主顾。不理两人,扬长而去。
林婉婉假模假样哀叹一回,“他们怎么不长记性,知道说不过,还要追上去。”
祝明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林婉婉:“明知山有虎,那就不要去明知山。”躺平得彻底。
这边厢林婉婉卷王退休躺平,那边厢新一代卷王冉冉升起。
杜若昭眼眶微红,鼻子抽抽,手上抓着《黄帝内经》不放。
杜谦已经进私塾,成日读圣贤文章,但觉得生活没有小妹这般痛苦,不由得缩小身形,避免引起注意。
林婉婉曾经开玩笑问过,杜乔父亲给儿子取名没有考虑过谐音么。
杜谦,赌钱。
显然,从周围人的表现看,长安不流行谐音梗。
张法音手上帮杜乔缝一件新衣裳,劝道:“幼娘,若有不明白的,去东院问问你师父。”
杜若昭放下书,转而抓起一旁的铅笔和纸张,自从四野庄能生产纸张后,林婉婉就给徒弟们准备了两件套,纸张和铅笔。
布置起作业来,更是无所顾忌。
杜若昭:“这就是师父布置的作业。”
杜乔自问看过几本医书,不敢说精通,但勉强算入门。不敢给人看病开方,但吊书袋没问题。
杜乔:“什么作业,和大哥说说。”
杜若昭这才明白,入门第一天,谢静徽说的“以后只能靠自己”是何意。
不过今天的作业,不管杜若昭,还是其他四个医家出身的师姐,大约都只能靠自己。
因为林婉婉考虑到几个徒弟年纪差不多到了,有必要了解一些生理卫生知识。布置的作业是——天癸。
让杜乔怎么当枪手。
杜若昭收好书本铅笔抱在怀里,“母亲大哥,我回房做作业。”
张法音:“去吧。”确定女儿听不到,才继续说道:“你们兄弟俩,读书也没这么辛苦。”
杜乔不轻不重道:“林娘子原先也是这般过来的。”
林婉婉说不定更苦,毕竟长安不提供熬夜通宵或者值夜班的条件。
张法音想一想林婉婉如今的“风光”,只能安慰自己,都是学本事,女红说不定针尖还要扎手指头呢。
杜乔原以为三人家乡读书都是如此刻苦,结果祝明月说医学要求格外高,其他专业会轻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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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杜若昭如今的学习进度,不可能像在济州乡下一般,帮助张法音料理家务。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被一件事充斥——读书学习,似乎是一种“另类的幸福”。
东莱海边,孙字旗高高飘扬在港口。
今晚轮到段晓棠上船体验生活,从傍晚时就滞留在港口。
捡了几块石头堆叠在一起,再搭上一块铁丝网。
放上好不容易从周水生那儿抢来的完整生蚝,配上调制好的蒜蓉酱。
一边吃着烤生蚝,一边欣赏海上落日。
当太阳缓缓落下,大海也渐渐变得寂静。落日的余晖洒在海面上,犹如一片金色的锦绣。
天空中,云彩也被染成金红色,彷佛是落日的见证者。
秦景踱步到海滩,找到在此优哉游哉的段晓棠。
段晓棠冲他挥挥手,“秦大哥,这边。”
曹学海和于广富连忙挪动位置,给他留出一个空来。
段晓棠:“烤生蚝,尝尝。”
秦景拿起一个,吹上几口气,慢慢放进嘴里,鲜美甜嫩。转头望着身后的旗帜,“风向变了。”
他们滞留东莱,就是为了等风。
段晓棠同样望着那面被风扯向东北方向的旗帜,“是啊,起风了。”
北线的战事并不顺利,至少不如预期。
百万大军只是吹嘘,实际精兵只有二三十万,其他的不过的凑数的辅兵和民夫。
高句丽整个国家加起来也就二三百万人口,皇帝不玩虚的,百万人扑过去,不说灭国,吓都要吓死人。
南衙北衙的军队原以为去辽东是躺着赚军功的,但现在战事胶着,进退不得。
段晓棠和秦景默契地没有提起北线的战事,他们眼下的目标是顺利渡海。
秦景:“以前坐过船么?”
“没坐过这种船,”段晓棠歪头想了一会,“但应该不会晕船。”海盗船都拿下来,区区小木船,能奈我何。
秦景传授经验,“在船上尽量闭目养神,若实在晕眩恶心,含些话梅山楂。”
段晓棠笑道:“放心,庄校尉准备不少。再说还有范二将军托底。”
鉴于两卫军士在船上的拉胯表现,吴越甚至暗示范成明,可以去东莱城里进点货。
秦景听说过两卫听来有些荒唐的解决办法,哭笑不得。“最好还是不要用到范将军的东西。”
段晓棠:“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秦景离开后,段晓棠登船,老实说鱼腥味确实不好闻。但还是忍住腥味,在夹板上等待海上升明月。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
对段晓棠而言,这点摇晃尚且能够接受。但去底层舱房巡查的时候,许多军士并不是很适应。
刘耿文升职后,陶福康继任旅帅,手里抱着弓箭和箭囊,眉头微微皱起。
见段晓棠过来,说道:“校尉,实在晃得厉害,感觉连五脏六腑都跟着晃。”现在叫他射箭,让往东不射到西边就是发挥优秀了。
段晓棠:“脑袋放空,什么都不要想。睡吧,就当这是小时候睡过的摇篮。”
旁边的军士接话,“校尉,我们没睡过摇篮。”
段晓棠:“现在体验一回。全部闭眼,心里默念《五字经》。”
如果有可能的话,段晓棠更想给他们找一本数学书,催眠效果一等一的好。
黎明时分段晓棠提前从舱房爬上来,看一轮红日自海面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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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到下船,脚踩在实心的路面上,还觉得有些摇晃,调整一会后,才适应地面的质感。
军士情况有好有坏,段晓棠转身查看一番情况,“不舒服的原地休息,其他人列队准备出操。”
等两卫大营的晨训队伍经过港口时,两支缺丁少员的方队汇入大部队。
这是他们到东莱后每天早上都要经历的。
吕元正骑马经过港口,顺便扫一眼留在港口的“小扒菜”,比最初上船那几批,无论是下船后的状态还是人数,都好多了。
朝食过后,孙文宴亲自来两卫大营交待,“西南风起,再吹一两日成了气候,便可扬帆北向高句丽。”
也就是说再过一两日就是出征的时候。
吴越拱手道:“多谢国公提醒。”
孙文宴:“到时世子与我一同上旗舰。”
吴越的本质是监军,当然要和主帅待在一起,时刻监视。
吴越:“那叨扰国公了。”
两卫大军当前只有两艘船,还被庄旭当成打渔船。但不可能只靠两艘船,运送几百军士渡海。
两卫万余人实际是江南大营的乘客。
孙文宴当即划分船舶,到时由孙安世带领他们上船,顺道也留在南衙两卫做人质。
这是地方军队的常见做法,亲儿子亲兄弟比副将强。
同样是世子,吴越可比孙安世含金量高。可吴越一没儿子二没兄弟,总不能把范成明派出去吧,人家说不定怀疑是想借刀杀人。
江南大营的人离开,吴越当即同诸将商量人员分配。
辎重要不要全部带走,东莱这边要不要留人接应……涉及利益分配,有的攀扯。
伙头营对军功没那么大执念,不管是走是留,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准备清水和干粮。
周水生啃完两个包子,让空闲的民夫全部出去挑水。走遍两卫几十个锅灶,一路走一路交待:“清水烧开再灌入水囊,每营留一口锅炒面,所有的炉子都拿来烤锅盔。”
末了拍拍有向将军肚发展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去向庄旭报告情况。
另边厢祝林两人盛装打扮,赴牛府的寿宴。她们在南衙本无根基,关系自然跟着段晓棠来。和右武卫、右屯卫、左武卫的家眷走得近。
宁婵挽着林婉婉的胳膊介绍道:“牛家有一道菜,名叫葫芦鸡,是老夫人从娘家带来的。仔细打听一番,才晓得其中有一段公案。”
林婉婉:“什么公案?”
宁婵:“说是早先有一位长辈,想吃酥嫩的鸡肉,严命家厨烹制。第一位家厨先蒸再炸,主家品尝后认为肉太老,不够酥嫩,大为恼火,命人将这位家厨鞭打五十致死。”
“第二位家厨吸取经验,先煮后蒸再油炸,鸡肉倒是酥嫩了,却骨肉分离成了碎块,怀疑偷吃,又被打死了。”
“第三位家厨接受前两位的教训,烹制前用细绳把鸡捆扎起来,先煮后蒸再油炸。烹制出来的鸡,不但香醇酥嫩,而且鸡身完整似葫芦,主家这才满意。”
梁林芳听完感觉阴风阵阵,没想到简单一道菜,背后两条人命,“早知道是这样……”碍于是牛家的地盘,只能住嘴。
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嚷嚷着要吃了。
林婉婉:“牛老夫人娘家是哪家?”沾着人血的菜肴也敢拿出来大喇喇待客。
宁婵:“京兆韦氏,他家特别讲究吃。吃食一道极受追捧,坊间言人欲不饭筋骨舒,夤缘须入韦公厨。”言语中却无多少钦羡之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贵族间的奇闻轶事,宁婵和梁林芳只是年纪小,出于朴素的同理心不适应。
在祝明月和林婉婉看来,就是生理性厌恶。葫芦鸡再美味,也不该被韦家人拿来炫耀。
俞丽华和见过几次的牛家二儿媳韦丽容说话,“世子妃可来?”
顺便打量牛家的庭院和往来的仆婢,竟只像是寻常待客的模样,并无格外的装扮。
韦丽容:“世子妃近来身子沉,老夫人发话,让她安心在王府休养,不用来回折腾。”
或许亦觉得自家布置得有些朴素,“老夫人发话,本就是散生,新朋旧友聚一聚,乐乐呵呵便好。”
俞丽华暗道牛家真是重视牛韶容这一胎,转而又想会不会怀像不好,不然怎么可能连娘家都不回。
原先见的时候,身子骨挺好的。不过人一怀孕,什么事都说不准。
河间王府的庶务都由长史处置,吴越出征,吴岭又常在南衙。牛韶容在府中真没什么可操心的,省事是省事,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俞丽华被引到花厅后,悄声同表妹兼妯娌陈灵芝交待:“往后两天,你递帖子去王府,求见世子妃。”
牛韶容若见,就证明没什么大问题。陈灵芝和她年纪相近,还能多说几句话,排遣一二。
祝明月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白秀然,“你怎么来啦?”
白秀然小声道:“牛家的帖子送来,我在家中无事,索性过来看看。”
白秀然并不热衷参加各种的宴会,但牛家和河间王府联姻后,第一次大宴宾客,虽说多是请女宾,但锦上添花的事,谁不愿意呢。
俞丽华见祝明月和一个陌生女郎说话,看起来亲切又熟稔,问道:“祝娘子旁边的是谁?”
陈灵芝:“白三娘。”
随后妯娌两都不再说话,白秀然和范家的恩怨说来话不长,范成明左右都是该打的。
但范成明是俞丽华看着长大的,又是陈灵芝的夫婿。他挨打她俩总不能拍手叫好,又有一些隐秘的心疼。
牛家一共开了两个花厅,俞丽华等人算来的早的,瞅见隔壁花厅的进来的女眷有些眼生,示意身后婢女,“去打听打听,隔壁是什么客人。”
不一会儿,婢女回报,“是北衙龙武羽林军的家眷。”
南衙也请,北衙也请,牛家是要遍请长安将门。
俞丽华忽而觉得有些不对,跟着范成达从右屯卫到左武卫,南衙诸卫,但凡五品以上的将官家眷都熟的。
南衙将门彼此联姻,女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可花厅内女眷所属卫所极度不平衡。
四处寻找,却没看到牛家女眷的身影。
俞丽华牵上陈灵芝的手,后者忽而被她冰凉的掌心吓到。
俞丽华调整脸上僵硬的肌肉,缓缓走到白秀然旁边,直言道:“白三娘子,烦请你帮忙指一指,花厅内哪些是监门卫千牛卫的家眷?”
监门卫千牛卫宿卫宫中,和南衙将官联系并不紧密,俞丽华未必都认识。
白秀然一头雾水,一个陌生女人走到跟前,提出一些略“无理”的要求。
祝明月:“是范夫人和范二夫人。”
俞丽华语气急速,“四卫六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是否都在?”生怕露出破绽,画蛇添足一句,“能否引荐认识一二。”
白秀然语气并不热络,“差不多都来了。”祝明月提过俞丽华,不似这般急性之人。
俞丽华左右看一圈,周边只有她们几人,脸上唯有僵硬的笑容,“听说隔壁花厅是北衙四军的家眷,我们这间花厅多是右武卫右屯卫左武卫和左右候卫的家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不知其他人怎么磨磨蹭蹭还没到。”别人可以晚,左屯卫的人呢。
正如俞丽华不熟悉宫内四卫,白秀然也不熟悉其他十二卫的人,但在俞丽华近乎挑明的说法下,不由得心中一惊。
北衙四军、南衙五卫、再加上宫中四卫,几乎是长安全部成建制的军事力量。
不管是不是误会,祝明月只有一个念头,此时不宜久留。跨步绕过俞丽华,扶住陈灵芝另一只胳膊,高声问道:“二夫人,哪里不舒服?”
俞丽华知机,“人好好的,怎么突然肚子疼了。”
陈灵芝立刻捂住肚子,脸上装出痛苦的表情,“姐姐,我也不知道啊!”
白秀然在一旁道:“看着像急症,一不小心要命的事!快送回家请大夫。”
宁婵听见不远处的动静,急道:“林姐姐,你不是大夫么?”
林婉婉:“我只懂些妇人病,二夫人这样子像是急症,治不来。”
场内有人发病,祝明月和白秀然不约而同没叫自己,话里话外却是病情严重要归家的意思,肯定有事。
林婉婉快步过去,拨开人群,装模作样给陈灵芝搭脉,“快送回家,再晚来不及了。”
俞丽华立刻冲身后婢女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着二夫人,回府!”
韦丽容疾步进来,猜不准陈灵芝的病症到底怎样,只看着挺严重的。心中不安道:“不如将范二夫人移到水阁去,请家医来诊治。”
俞丽华连客套都不顾了,厉声道:“家里有救命的丸药,再耽搁我妹妹就要疼死了。”
韦丽容手上忽然一阵猛力袭来,不由惊叫出声,“啊!”
“姐姐,疼!”陈灵芝五官皱在一处,原先捂肚子的手,紧紧攥着韦丽容不放。她自幼习武,手劲自是极大的。
同一时间皇城内,吴岭和赵王吴皓在政事堂会见几个留守重臣。
吴皓是皇帝长子,可惜身体不好,闷咳几声,实在忍不住掏出手绢掩住口鼻,咳个不停。
吴岭等他缓过来,方才问道:“药吃过了么?”
吴皓轻叹一声,“谢叔祖关怀,小疾而已,无碍。”
话是这般说,实际换季后一直没断过根。想养病,只能静养。但监国事务繁忙,哪可能安心养病。
堂外内监回禀,“王爷,楚国公派飞骑回京,有要事急禀。”
吴皓:“召!”
杨胤派回的护卫,跪在政事堂冰凉的地砖上,双手举着一封信高于头顶,神态恭敬至极。“此乃国公的信件。”
内监接过信件,确认火漆没有破损,方用竹刀小心将信封裁开,取出信纸放到吴皓面前。
吴皓打开信件,不由得被其中内容震慑,手指微微发抖,唇角嗫喏几下,将信纸递给吴岭。
其他大臣见吴皓的表现,情知定是出了大事。杨胤既呈报到政事堂,那他们都有权知道。
其中一位大臣开口,“王爷,不知信中所述何事?”
吴皓:“楚国公言,探知东莱消息,荣国公因失期造反。”
原先孙文宴的奏报中,报告迟迟不扬帆东渡的理由是等风向。
朝中重臣哪怕知军事,懂得也多是陆战。论水战,孙文宴是大吴数一数二的专家,征高句丽的东线也不得不倚仗这位江南人士。
但他们再外行,也清楚海上航行多仰仗风力,等风,的确是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东莱犄角旮旯,就算反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影响到长安。
但其他人不由得为吴岭捏把汗,独苗苗在东莱,手里只有一万人。孙文宴要反,头一个就要杀了吴越祭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岭一目十行将信件看完,杨胤废话一箩筐,通篇总结下来只有五个字,“孙文宴反了!”
唯一有些参考意义的,就是时间。可杨胤的消息已是六日前,再往前推,东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因为距离原因,父子俩联系不如在关中时紧密。但吴岭每隔五六日,都能收到一封吴越的信件,孙文宴并无异常。
吴岭心中有数,不管理智还是私心作祟,孙文宴造反的概率不大。
将大吴各色权臣大将全摞在一块,排除去年被皇帝除掉的许国公三家。剩下论资排辈,孙文宴造反的可能性得排在十名之后。
换到皇帝心里,大概得在十五往后。
哪怕孙文宴独领一军,手下近十万众,他造反的可能性也不高。
吴岭:“若荣国公造反,江南大营多少人追随,齐地郡兵态度如何,”最后一条,“世子情况如何?”
护卫低头,“属下只知有使者自东来,国公在仓城见过后,立刻写信让属下送回来,让长安诸位大人知晓,有个防备。”
吴岭拧眉:“辽东呢?”
护卫:“属下离开时,国公尚在思虑该如何向陛下奏报。”孙文宴是皇帝的心腹,他造反,是打皇帝的脸。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二王与朝臣商量些许,先将孙文宴在长安的家人看管起来。留居府中,不能苛待,只出行受限。
吴岭:“本王回南衙安排长安防务。”没有进一步的确切消息,一动不如一静。
无论辽东还是东莱,都远隔千里。他们能做的只能固守长安,事有万一,再出兵平叛。可长安还能抽调出兵力么?
吴岭一出政事堂,即刻交待陈锋,“抽调一队护卫乔装去东莱。”孙文宴反没反暂且放在一边,吴越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派一队回王府,保护世子妃。”
吴岭嗅到山雨欲来的气味,人人都知道河间王府是个摆设。少有人会下作到冲妇孺下手,但牛韶容身怀有孕,轻乎不得。
即使歹人拿牛韶容和腹中胎儿威胁吴岭没有用,但吴越出征在外,吴岭自该多照应儿媳两分,不能叫人寒了心。
陈锋:“属下领命。”
吴岭向来不耐烦政务,吴皓只能和其他人商量着处置。
内监跌跌撞撞跑进来,“王爷,河间王在皇城外遇袭!”
吴皓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屏气凝神,“叔祖如何?”
内监:“河间王躲过去了。”
吴皓松一口气,“祖宗保佑!”吴岭这位掌兵的叔爷爷要是完了,自己的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转而坚定道:“着右监门卫协助河间王追捕刺客。”
政事堂内人心一紧,吴岭招不少人恨,但他同样是大吴的一面盾。
在爆出孙文宴造反的当口,吴岭被刺杀,绝非意外。
退一万步,孙文宴一个江南军头,哪有余力在长安玩刺杀。
久在军阵的人,对危险都有一定感知。就如宁岩在华阴城外的田庄一样,吴岭察觉异常,侧身避开致命一箭。
王府护卫们马上用盾牌将他团团护住,缓缓退到皇城城墙下。
吴岭久经战阵,只看哪一箭力道角度,就知道出自何种兵器。恶声道:“擘张弩!”民间禁弩。
皇城内监门卫见状,即刻出兵将吴岭及护卫引入城内。
吴岭思考一瞬,挥手示意护卫有序退入皇城。入城后却并不再往内退,而是依托城墙指挥人手抓捕刺客。
话分两头,牛府花厅内渐有僵持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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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一不做二不休,“难道真让范二夫人疼死在这,韦娘子,热情好客不是在这时候表现的。人家里明明有救命的药。”示意祝明月等人搭手,“先把人送回去。”
韦丽容掌家多年,竟被一个刚成亲的年轻女人教训,不得不解释,“我只是想,不如请范家人取来。”
俞丽华压着性子安抚,“韦娘子,知你是考虑周全,但一来一回耽搁时间。”拍拍陈灵芝的手,“妹妹,疼也别再攥韦娘子。”
陈灵芝慢慢放开手,俞丽华看韦丽容手腕上隐隐有一些青色,“我家里有上好的去淤伤药膏,待会让人送些来。”
“好好的喜事,哪想到会变成这样。”
祝明月几人扶着陈灵芝往外走,俞丽华在后头托着韦丽容的手温言安抚致歉。
旁边诸人见陈灵芝实在样子不好,真怕人出事,心有意动要不跟去范家看看情况。年纪轻轻的,万一……
孰料刚走到门口,祝明月等人只能缓缓退回来。
迎面走来一个将领打扮的年轻人,身后是几十个全身着甲的军士,团团围住两座花厅的各处出入口。
“啊!”
“怎么回事?”
“救命!”
“什么人?”
……
陈灵芝缓缓直起身体,俞丽华利落地拔下头上金钗,反手抵住韦丽容喉咙。
“啊!”韦丽容脑子都是懵的,家里怎么会有陌生的军士,俞丽华为何要绑架自己……
年轻将领态度谦卑,“诸位夫人娘子稍安勿躁,在牛府安心做客便是。”
白秀然泰然自若,“你是何人?”
年轻将领报上家门,“卫王亲事府副典军元成业。”
卫王,皇帝的侄子,据传先卫王死的有点猫腻。
先卫王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被毒死的。
死因众说纷纭,有说他行为暴虐,被不堪忍受的妻妾联合毒杀,也有说是被政敌投毒。
总之后来卫王府的妻妾们纷纷殉情,包括如今这位卫王的生母,先卫王妃。
现卫王少年父死母丧,当了多年空头宗室,今上登基,才封亲王。
皇帝猜忌一堆人,防了亲兄弟亲儿子,没想到亲侄子先蹦出来。
祝明月瞟一眼韦丽容,一副颤颤悠悠闹不清事态的糊涂模样。
透过门窗和人群缝隙往外看,再没看到一个牛家人、仆婢的身影。
一座将军府邸,家丁护卫该有多少,能让其他武装力量随随便便进?
白秀然不再出声,反而借着刚才的混乱,挪到门扇后的阴影中。
祝明月冲她微微点头,拉开与陈灵芝的距离,将面上表情调整到合适的角度。缓缓踏出人群,语调温柔,“元将军,可以这么称呼么?”
元成业微微侧头,发现刚刚要出门的女郎。不假辞色道:“娘子,随意。”
亲王府副典军,从五品上,称呼将军也没错。
祝明月:“元将军,妾只是借亲戚情面结交贵人,图往后能嫁个好人家。实在和这些人没关联,将军能否网开一面,放妾归家?”
元成业:“娘子亲戚是哪位?”
祝明月:“右武卫长上李开德,现跟随范二将军去东莱。”
元成业:“长上?”官品太低,能混进牛府的宴会?“哪家郡望?”
祝明月:“乡下人,哪来的郡望,武功县李东村人。不过借亲戚情面攀根高枝罢了。”适时露出一副略庸俗的嘴脸。
元成业打量祝明月的模样,哪怕身份低微,也能嫁贵人的好皮相。不过通身气派,可不像庄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元成业:“一人都不可离开。”
祝明月装柔弱逃离失败,索性不装了,将身后的椅子拉近一点,坐下去歪靠在扶手上。闲适安逸不似对峙,反像在家中赏花一般。
祝明月:“元将军,那你可真不会做人了!”
卫王将女眷们困住,所图为何不言而喻。
女眷们被当做人质,男人要不投降要不畏手畏脚。
女眷若是服了软,男人们抵抗到底,出去后没有好结果。
女眷们抵抗到底,男人们又服了软,还是没有好下场。
……
因为双盲。
北衙是皇帝的人,南衙是吴岭的人,时危见臣节,但人性经不起考验,另一种类型的囚徒困境。
祝明月手周围指一圈,“这里头除了像我这样上赶来的八竿子亲戚,余下的无非几种,将官们的妻女、母亲、姊妹。”
“我们先说说坏的,出了人命怎么办?”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升官发财死娘子,男人三大喜。走了旧的,正好换个年轻漂亮家世高的,还能装出悼念前妻,为国尽忠的纯臣模样。”
“姊妹不提,没多大干系,女儿再生便是。”
“唯独亲娘不能舍,不孝便不忠。老娘要是没了,三年丁忧。富贵前程,谁能不认真。”
虽然武将通常不把丁忧制度当回事,但万一有人当真了呢。断人前途,可比杀人父母难受多了。
“所以一屋子里,只有几位老夫人真正值钱,我们这些年轻的都是添头。”
元成业驳斥道:“胡言乱语!”
他既抓人家眷,就认同“软肋”的说法,叫祝明月一说,岂不都是凉薄之人。
祝明月一言终结话题,“你是男人,还不清楚男人怎么想的?”
祝明月的话,不仅元成业听着,屋内其他女眷也都听着。
除了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大部分有阅历的女子心底都清楚,不是自家儿子夫婿负心薄幸,只是她们和其他东西比较起来,没那么重要。
元成业到底经过几年官场历练,不会轻易被祝明月绕进去,“娘子难道想我放了你们?”
祝明月耸耸肩膀,不以为意道:“将军心如铁,刚刚已经试过,不会放的。反正现在这副样子,进不得退不得,不如扯两句闲篇,逗你玩玩。”
元成业愤怒至极,想教训祝明月,却碍于花厅内诸多女眷,不敢入内。
祝明月微微翘起唇角,“刚刚说了坏的,现在来说说好的。”
“元将军年纪轻轻,皮肉白皙,投到卫王府上任典军,想必祖上也是阔过的。”
没落贵族,真正有门道的,都去烧热灶了。
“但你是不是人缘不大好,不止和同僚,连和卫王亦是如此?”
元成业仿佛被踩到痛脚,厉声道:“胡说八道!”
祝明月冷笑一声,“被派了这件得罪人的差事,前程和家族都走到头了。”
“你大概是想尘埃落定后,该杀的杀,该没官的没官,该放的放,事情就翻过篇了。但两座花厅南衙北衙家眷数十人,不可能都死绝。”
“今日之辱,必然记在心上。世上最刺骨的,不是辽东的朔风,是女人的枕头风。”
“不要小看女人的报复心,你和你的家族,恐怕都只能去地底下翻身,保管让你全家团团圆圆。”
林婉婉心底嗤笑一声,被祝明月一挑拨,元成业和卫王再是情比金坚,也得被撬开一条缝。
梁林芳在人群后嚷道:“本娘子记住你了,今天要能出去,管叫你全家不得安宁。”
宁老夫人冷哼一声,直问道:“你是拓跋氏元、是云氏元还是纥骨氏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元成业不明白,他约束军士,没有任何粗鲁举止,怎的就遭人记恨。
因为不管骨肉至亲,还是夫妻联姻,他们的利益都是一体。若因为女眷受困,导致举止失度,伤害的是全家的利益。
以卫王府早些年的破事,加上冲女眷下手,怎么看都不似英主模样。
元成业胸口几度起伏,方才稳定下情绪,“娘子好口才,若早生几百年说不定是拜入纵横家的好材料。还未请教过娘子名姓。”
祝明月:“相逢何必曾相识,元将军一丝诚意皆无,就敢问女子名姓。”
“娘子,想要什么诚意?”元成业自问找些好酒好菜送来不难。
祝明月站起身来,往更里头的俞丽华方向走,纤手轻抬放到韦丽容面前。
如花美眷,说的话却比蛇蝎还恶毒,“手上没点把柄,实在不敢轻易交心。元将军为表诚意,不如把她杀了吧!”
此言一出,花厅内外顿时落针可闻。
好不容易抓到的人质,杀了!
我杀我人质,千古奇闻!
元成业一看韦丽容的状态,也知道和其他女眷不是一路人,脑子瞬间打结,“谁杀,杀谁?”
祝明月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当然是你动手了,这位韦娘子,出身京兆韦氏,牛大将军的二儿媳。”
“我们在你手里,你把她杀了,且当个投名状,如此才能互相信任!”
不管牛家在这场叛乱中的角色定位,总之他们是同伙。
元成业没理清里头的逻辑关系,结巴道:“这,这……”
祝明月不管元成业的纠结,和俞丽华一问一答。
祝明月:“韦娘子有儿子么?”
俞丽华:“两个儿子。”
祝明月:“当差了么?”
俞丽华:“次子还小,长子已经入左屯卫历练。”
祝明月:“有女儿么?”
俞丽华清楚祝明月想问什么,“天资聪颖,模样俊俏。”
祝明月忍不住同情起韦丽容,“看看你,两儿一女,快当祖母的人,一样被当做弃子。”
韦丽容双眼噙满泪水,呜咽出声。牛家做局,将南衙北衙的将官家眷引入瓮中。以为开枝散叶,是家族功臣,大事当前,却从没人提醒过她一句。
祝明月转向元成业:“元将军,哪怕我们都栽了,京兆韦氏,牛家的儿女总在,会有人找你的。”
“这就是你要给出的诚意!”
元成业一时没想通祝明月为何笃定要给出诚意,但明白她的险恶用心,两边都得不着好。
灵光一闪,何必要和祝明月纠缠,肃然道:“本将何须对你展示诚意。”老老实实待到尘埃落定即可。
祝明月借刀杀人计划落空,并不气馁,唇角微挑,“不如我向将军展示一二诚意。”
元成业脑中警铃大作。
祝明月轻挪几步,走到几位女眷身边。干脆利落拔下头上步摇,尖锐的一端刺向宁老夫人的喉咙。
旁边女子吓到尖叫,“啊!”没想到祝明月会向自己人动手。
林婉婉有样学样,拔下金簪,抵住庄夫人喉咙。“这位夫人,我下手很稳的,绝不会让你痛苦。”
“啊!”宁婵捂住嘴,难以置信。
祝明月微微笑道:“屋里这么多人吵吵闹闹的,不如我帮元将军解决了,图个清净。”
元成业脑子都快炸了,“清净?”
祝明月:“隔一炷香杀一个人,不就清净了么!”
元成业脑子都是懵的,祝明月的每一步都出乎意料。看她下手利落,不似闺阁弱质。言语神经兮兮,说不定真能干出来。
今天经历的都是什么呀!劫持人质,结果人质让他杀人质,现在人质要把其他人质杀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元成业厉声道:“疯女人!”
祝明月:“我自小性子孤拐,不在意往后下场。但将军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得被人撕成碎片!”作势举起步摇往下刺。
“你疯了!”元成业顾不得许多,连带身边护卫只能往花厅里冲,阻止一桩近在眼前的惨事。
然后被藏在门后阴影,或不起眼处,以白秀然为首的武艺好的女子击倒。
她们身上连片利刃都无,用的是头上插戴的金钗金簪。
白秀然自信她和元成业一对一比武不会落下风,但对方全身着甲,且身带利器,只能偷袭。
白秀然的武艺毋庸置疑,右手金簪直刺元成业,吸引注意力。趁对方仰头避开时,对面抽出他腰间长剑。
下一瞬剑尖抵在元成业咽喉之上。
陈灵芝一脚踢向某亲兵的薄弱处,反手就将金钗刺入对方喉咙。
元成业可以留,小兵没必要,她们没有余力看管俘虏。
跨进花厅的除元成业以外,还有六人,通通被杀或重伤。
他们掉落的无属性装备,自然成了白秀然等人的战利品。
白秀然:“早就说过,你们这些搞仪仗的,长剑锋利,但想抽剑,可不大便利。”
为显示威仪,皇帝和亲王的护卫,剑身打造偏长。威风是威风,本人不方便抽剑,但很适合他人夺剑。
重申一次,白秀然的夫婿徐昭然,国家仪仗队千牛卫小头目。
总觉得她私底下拿徐昭然练手过很多次。
祝明月长舒一口气,即刻收回步摇,向宁老夫人道歉,“老夫人,抱歉,刚刚吓着你了。”
宁老夫人知晓刚才祝明月是做戏,“无事。”
林婉婉反倒后怕起来,左看右看庄夫人的脖子,“没事吧?”
庄夫人摇摇头,“没事。”
宁婵看到这一幕,终于有点明白。以段晓棠和庄旭的关系,林婉婉不可能不认识庄夫人,可她刚刚称呼“这位夫人”,是特意撇清关系。
实际宁老夫人和庄夫人才是整间花厅里最安全的人。一来她们为人母,二来她们的儿子远征在外,和卫王在长安的布置没有直接冲突。
祝明月走到元成业跟前,“真以为我疯了?胡搅蛮缠那么久,不过是为让你降低警惕心,引进来罢了。”
元成业之前不进花厅,一是怕惹出纠纷日后不好交待。二也是知道将门女子多习武强身,万一人群中藏着一个厉害的,可能着了道。
比如白秀然,伴随范成明的“丰功伟绩”,她的名号越传越远。
祝明月疯言疯语将所有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让元成业无暇他顾。
而白秀然自发觉军士入内后,即刻低调下来,藏身于门后。
武将家的女子多有习武,哪怕不通兵法,不会演练军阵,但请君入瓮,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总是懂的,另有几个自恃武艺出众的女人悄悄站出来。
男女有别,元成业顶多知道宾客中有哪些重要人物,未必晓得她们的容貌,甚至功夫底细。
俞丽华把搭在韦丽容脖子上的金钗撤下去,轻声道:“韦娘子,抱歉,各为其主。”转头道:“小婵,披帛给我。”
宁婵看一眼自己新得的云霞如意披帛,毫不犹豫的摘下来,递给俞丽华。
现场没有麻绳,俞丽华用披帛将韦丽容绑起来。但元成业是武将,丝帛未必能困住他。
白秀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卸了元成业两条胳膊。
“啊!”元成业惨叫一声,怒目而向,眼中全是仇恨的火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是懂自己的优势的,“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复我?”
冷笑一声,“就算你主子成了事,能奈我何!我夫千牛备身,我父梁国公,我有三个同胞兄弟,我舅舅是太常寺卿……”算起来,卫王还是她表哥。
白秀然不是不会被出卖,只是要“买”她的命,代价格外昂贵,一般人付不起。
元成业刚才不敢轻举妄动,冒犯各家女眷,就是因为这些女人,背后少说牵连两三个家族。
白秀然:“你全身着甲身携利器,一样不是我赤手空拳的对手。”这才是她真正的底气。
长剑搭在元成业脖子上,白秀然冲着庭院内的护卫喝道:“退后三丈。”
剑刃在元成业皮肤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线,“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元副典军身上会不会缺什么部件。”
好在卫王府来的这些护卫,最大的目的是威胁,携带的多是刀剑,而非弓箭。
一行人缓缓行进到隔壁花厅,几位老资格的夫人,在北衙有些人面情。立刻冲里面道:“快出来!”
北衙的人,没想到南衙的家眷这么勇,真杀出来一条生路。
两帮人马汇合,白秀然高声道:“诸军卫长者约束手下人,年老不会武的站中间,有武艺傍身的在外面护卫。”
诸军卫长者,实际指的是诸卫诸军大将军,高阶将领的母亲妻子。她们人面熟,有威望。
对于白秀然发号施令,众人都没有异议,九卫四军缓缓形成一个个小团体,加上随身奴婢,看起来倒是一支庞大的队伍。
一来她是最先站出来的人,元成业也是她抓的。二来人的名树的影,兵法谋略需要时间考验,但武力不需要。
还是那个可怜的小道具——范成明。谁都可能怕事,白秀然绝不会怕。
俞丽华将韦丽容交给梁林芳母女两看守,走到白秀然身边,建议道:“我们得出去。”
哪怕出了花厅,继续留在牛家,也和事实上被囚禁没有区别。
范成达是吴岭的心腹,手上掌控左武卫三万人马。而照吴岭的脾性,绝不会向卫王低头。
所以她必须出去,不能成为要挟范成达的软肋。
祝明月反复试探,卫王派来的牛府的主事人只有元成业一人。护卫和元成业有同样的顾虑,不会轻易对她们大开杀戒,但也不会放她们走。
宁老夫人:“我带了家丁来,在二门外。”
各家情况都差不多,带进来的只有贴身婢女。几十家的家丁车夫拼拼凑凑,也是能凑一二百人。
但前提是,内外隔绝,她们要冲出二门外。
白秀然斟酌一番,“我们需要武器。”
她们多是赤手空拳,仅有的兵器是刚才抢来的刀剑,余下的不过是诸位贵妇人贵女从头上拔下来的金钗金簪。
原先满头插戴是为体面为赏人,现在是为自卫。
俞丽华转到后头,“韦娘子,牛家的武器房在哪里?”
韦丽容静默不言,牛家人皆龟缩不出,实际上弃了她,可她还有儿女。
将门通常设有校场,但比起校场,白秀然有一个更好的去处,“去祠堂,武勋世家通常会在祠堂供奉兵器盔甲。”
退一步说,祠堂高墙深院,比起四面漏风的花厅,更利于防守。
高门大户的宅院有规制,不用人领路,一群女人摸到牛家祠堂。
卫王府护卫紧随其后,祝明月转身威胁:“你们再跟上来,我就把牛家列祖列宗牌位,全砍了当柴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卫王府护卫齐齐被震慑住,这个女人太恶毒,哪怕不是自家,也不能惊扰旁人先祖。
白秀然和陈灵芝打头,砍伤牛家祠堂的看门人,众人鱼贯入内。
祭台之上,牛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彷佛一双双盛放在灯烛之中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一群不速之客闯入。
白秀然打量兵器架一样样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兵器,武勋家族先祖拼下的荣耀,终究是蒙尘。
挂在木架上盔甲,头盔中黑洞黑黝黝的望着众人,平添一份恐怖气息。
祝明月对这些盔甲并不满意,民间禁甲,但仅针对平民百姓。牛家供奉祖先的多是光鲜却沉重的明光铠。
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第一次穿明光铠,说不定反拖后腿。
白秀然站在一具铠甲旁边认领了,看着其他六具没有主人的盔甲,沉声问道:“哪些可以穿甲冲阵?”
北衙右羽林军统兵的夫人裘彦慧率先站出来,“我可以,我未嫁时曾协助父亲守城。”
南衙北衙的女眷或多或少学过些武艺,但场面交际不会把谁武功盖世挂在嘴上,只有亲近人才晓得根底。
宁老夫人年轻时穿甲行动无碍,可她已经老了。
所以她和庄夫人只能帮白秀然穿戴甲具,她们以前帮夫婿帮儿子穿甲,没想到今日会帮一个几面之缘的女人穿。
历往遭遇如此情况,女眷们最好是安安分分等在原地,然后迎接她们被男人做出的抉择。
可现在她们既然先被祝明月白秀然俞丽华三人裹挟出来,那么还有一条路,一条由她们主动选择的路。
冲出去,会合自家家丁,离开牛府。
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选择,掌控自己的命运。
卫王府的护卫原以为女人们躲在祠堂中求自保,霎那间祠堂大门洞开,白秀然和几个善射的女子站在前排,不由分说一轮箭雨齐射。
箭囊中的箭支用尽,弓箭往后传,白秀然从林婉婉手中接过朴刀,这才是她真正趁手的武器。
一往无前冲杀出去。
白秀然原想说结方阵冲出去,但大部分人根本不清楚方阵如何结。
只能换一种说法,开门一轮齐射,她和几位着甲的夫人娘子打头冲出去,余下的人护卫两翼。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路上难免有人掉队,互相搭手,尽量不落下一人。
俞丽华神情自若,一下一下拉动弓弦,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外射箭,只是没想到重拾射艺,是为逃生。
路过一个倒地的军士,面无表情抽出他胸前的箭支。祠堂中箭支有限,不得不重复利用。
林婉婉见这一幕,只能装没看见,她不是圣母。
只要卫王府的护卫不阻拦她们离开,她们自然不会下手。
兵器有限,宁婵和梁林芳几个小娘子手上只拿木棍充数。这形制一看就是祠堂棒打不孝子的道具。
祝明月和庄夫人等人走在中间,顺便看管两个俘虏。
先前进来时没觉得牛家有多大,但现在往前推进的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漫长。
好在二门近在眼前,门外等候的家丁听到里头的动静,推开牛家的下人往里探。就看到自家主母娘子穿甲提刀拿剑从二门里冲出来。
白秀然手指放到嘴里吹口哨,将坐骑唤过来,翻身上马,先吩咐两个徐家家丁去前头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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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车厢,只能舍弃。
祝明月和林婉婉上了宁老夫人的马车,旁边还有庄夫人和几位右武卫家眷,一车坐的满满当当。
宁老夫人年长,早年着实经历过许多,半阖眼皮,声音略显苍老沉重,“我小时候也是这般兵荒马乱。”太平日子才多少年啊!
前头开道的白秀然遇到阻碍,藏头露尾的牛家人终于现身,领头的是牛韶容的堂兄牛襄,拿肉票威胁无果,他又不是韦丽容的亲生儿子。
牛襄骑在马上,见白秀然等人身上穿的甲拿的兵器,是自家祠堂的东西。气愤至极,“白三娘,这就是你的家教,毁人祠堂!”
白秀然暗道,以后牛家祠堂还存不存在都是问题。不过看牛家的阵容,造反的决心说不定比卫王还大。
和祝明月等人混久了,白秀然气人的本事不只学到两三分。“赔罪的钱帛,日后自会着人送来。”
“现在,给我,让开!”
牛襄一挥剑,“今天你走不出去了!”
“谈判”无果,白秀然挥舞朴刀,“冲!”
林婉婉掀开车帘往外看,不无忧虑,“这姓牛的怎么样?”
宁老夫人见多识广,“看他的年纪,还没有进军营历练,想必平平。”
顶多平平,说不定和范成明是一路货。
果然,不出三个回合,牛襄被白秀然砍落马下。
肉票不嫌多,白秀然看人没断气,吩咐道:“绑起来,带走!”
牛家沉重的大门被打开,白秀然挥舞带血的朴刀,“去万年县衙!”
她们这么多人马,又性质特殊,散开归家不安全。只能找一个地方落脚,最合适的无非公衙庙观。
万年县衙最近,李君璞亦是可信任的人。
照过往的经验,造反这种事,通常是朝中几个高官大佬牵头,长安万年两县衙门小,牵涉进去的时候少。
行到半路,正遇上李君璞提着长枪过来,身后跟着大批衙役。
李君璞看见一身明光铠的白秀然,刀尖上还有血迹,身后全是“杂牌军”,看组成竟是女眷居多。惊讶不已,“怎么回事?”
白秀然:“去牛家赴宴,结果牛家竟联合卫王,要将我们囚禁于内。”
白秀然往后一指:“这些全是留守长安的九卫四军的家眷。”
只看这群人的形容,就知道绝不是什么误会。
李君璞果断分出一半衙差,“街面上乱,你们去牛大将军府外,守住各处出入口。”
万年县全员位卑职低,但在万年县地盘上行动无需向任何人通报。
实在不行,谁家鸡丢了都是理由。
碍于牛家的门第,李君璞不能进去探查,更不想搅和进浑水。但把牛家围个水泄不通却是可以做到的。
几位贵妇人家丁护卫带的多,生怕李君璞那点衙差不顶事,主动分出部分人手去帮忙。才不是挟私报复落井下石,纯粹热心。
李君璞遥望牛府的方向,若舅舅和大哥没有当机立断,冯家和李家是不是也会走上这条路?
李君璞引着大批人马去往万年县衙,白秀然见门口有战斗过的痕迹,“有人进攻万年县衙?”
李君璞:“卫王府文学侍从来县衙索要囚犯,修缮王府,请求不成变强抢。”
然后被李君璞率领衙差打出去,俘虏现在就关在大牢里。抓人的罪名可不是意图造反,而是袭击公衙。
造反搏富贵没人带小县衙玩,还被看上那点可怜的人力资源,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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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们清理完卫王府的人马后,听说另有一队人进牛家后,即刻过去察看情况。
只看李君璞兵器换成长枪,就知道他认为这事不能善了。
罗石提心吊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李君璞盼回来。跑出公堂一看,不仅自家县尉回来,还带了一群鬓发散乱衣着富贵的女人回来。
李君璞拱手道:“这些是九卫四军的家眷,今日去牛家赴宴却遭强留。夫人娘子们不堪忍受,带队冲了出来。”
罗石哪能不知道其中意思,分明是被强拉成人质。但牛家和卫王也没想到这帮女人这般彪悍,破釜沉舟杀出来。只不知道她们的盔甲兵器从哪儿来的。
眼前众人身份有高有低,罗石不卑不亢道:“诸位夫人娘子受惊,县衙是安全的,请去旁边稍事休息。”吩咐县衙的文吏衙差带人去几座偏厅空房安置。
原地只剩上下属两人,李君璞开口道:“他们抓了三个俘虏,牛家小郎君、儿媳,还有卫王府副典军。”
话未说尽,但罗石已然明白,“我知道,投入大牢,不审也不能让他们死。”参照之前对卫王府人的处置。
罗石:“牛府现在如何?”
李君璞:“里头情况不知,我着人将四周围住。”
罗石估量一番,牛府周边只有一群普通衙差,万一有意外,弹压不住,“你待会去牛府?”
李君璞:“我得去南衙报信!”万一哪个将官心忧家眷,临阵倒戈,后果难以预料。
南衙在长安县的地界,要穿过朱雀大街,谁都不知道那边什么情况,万年县衙里能做到的,只有李君璞一人。
罗石:“那我派县丞过去守着。”他是主官,万年县衙上下唯一拿得出手的中品官员,必须坐镇治所,只能将二把手派过去。
李君璞:“我离开后,县尊最好让县衙其他佐吏带衙差出去巡街。”
这点人手平乱不可能,但可震慑有心人士。万年县地界上的事心中有数,往后朝廷要清算他们也能提供线索。
罗石:“县衙谁来守?”
李君璞:“靠这群贵眷和他们的家丁护卫,实在不行,县尊把牢里的囚犯放出来。”
罗石从没想过有靠囚犯守家的一天。
李君璞:“女眷里领头的白三娘,是梁国公的女儿,是她带着人冲出来的。”
算起来白秀然要叫皇帝一声表叔,卫王是她表哥,但从刚才的表现看,选择哪边不言而喻。
县衙的空地上,林婉婉要来清水和金疮药,忙前忙后为伤员包扎。
偏厅里几位着甲的女人,暂时将甲胄卸下。但都放在不远处,万年县衙暂且安全,但保不住待会发生什么,有备无患。
裘彦慧抚摸着盔甲冰凉的纹路,“以前夷人攻城时,父兄几天几夜不敢合眼不敢卸甲。”
俞丽华笑道:“我顶多能穿甲走动一二。”
裘彦慧:“可你射术好。”
俞丽华:“以前射射鸟雀而已。”
她俩还吹捧起来,实在有些问题裘彦慧作为北衙军的代表,不好直问,比如俞丽华怎么看出牛家有问题的。
这间偏厅总共坐了十来个人,全是诸卫军大将军的家眷,若是大将军家赴宴的是晚辈的女儿或儿媳,自动往下顺延。
白秀然和祝明月靠之前在牛府内的表现,占了两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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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人手不足,且上下意志不坚定。”
造反是提着脑袋的事,结果一个个瞻前顾后畏畏缩缩。
白秀然:“亲王府内外护卫编制加起来八百余人。”但以卫王之前的处境,肯定养不起八百人。
祝明月:“在我们身上下了重注,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自己的班底在哪儿?”总不能真靠王府护卫和囚犯撑起来。
罗石也没想过人在衙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家县衙的三瓜两枣会遭惦记。
白秀然:“刑部大狱里少说有数千犯人,而刑部尚书是……”
白秀然抬头见屋内众人齐齐看着自己。
俞丽华咽咽口水,“刑部尚书不会把犯人放出来吧?”
朝堂上的事她不懂,连刑部尚书姓甚名谁都不清楚。猜刚才白秀然没说完的话,应该是刑部尚书是谁的人。
白秀然摇头,“一切都说不准了。”
就像牛家,谁都没想通,怎么会和卫王搭上线。
牛韶容嫁入河间王府,不出意外,再下下一代河间王,就是牛家骨血。
为何抛弃唾手可得的河间王王位,转而支持卫王。
卫王年长,早有王妃和世子。
罗石和李君璞在外求见。
罗石进来后,见屋里一堆娘子军,不由得将眼神收回几分,“诸位夫人娘子,李县尉将去南衙传信,诸位可有信件信物送去?”
说去南衙,也是因为南衙在皇城之南,距离更近,且有统一的领导人,不似北衙分而治之。
裘彦慧自嘲道:“他哪认识我的东西!”
李君璞补充道:“心腹亦可。”不认东西可以认人。
俞丽华:“李县尉行么?”
信是必须送的,但俞丽华担心的是李君璞可靠与否。万一拿着她们的东西反过去要挟家人怎么办。
白秀然:“玄玉是先陈国公的外甥,永康县公次弟。先前卫王府属吏来县衙强抢囚犯,也是他打出去的。”
总之人选是可信的。
裘彦慧忽的想起来,“把亲表哥下大狱的李二郎?”
李君璞饶是一张冷脸,也不禁微微抽动。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冯睿达从没干过一件让他长脸的事。
罗石抓紧描补,“都是误会。”
正如裘彦慧说的,东西未必能认出来,除非是格外贴身私密的物品,但不能轻予。
几位夫人抓紧时间写短信报平安,尤其提一句,底下将官的家眷也平安。
李君璞收集好信件,带着几个衙差护卫,直奔太平坊。
罗石回大堂安排,将县衙佐吏衙差散出去探听消息。
等二人离开,裘彦慧方才问道:“三娘子同李县尉熟悉?”都到直呼其字的地步。
白秀然坦坦荡荡,“外子常与他一道喝酒。”
长安土地寸土寸金,县衙规模并不大。一下涌进来数百人,罗石感觉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况且这群女人刚受过惊吓,颇有些风声鹤唳之感,不可能分开安置,抱团挤一挤,反而心里更安定。
林婉婉忙活一圈,幸好都是轻伤,好生养一养,没有大问题。
两衙的女眷看待生死,反倒比段晓棠等人初来乍到时,更看得开。
只是有些许神思不宁,林婉婉不得不再推销她的安神三件套——医药、神佛、祖宗。
时女子少有进祠堂,何况在祠堂里睡觉。
宁婵迟疑,“可以么?”
林婉婉信誓旦旦,“你家老祖宗不保佑你保佑谁。我之前有两个病人,祠堂里睡过后,什么事都没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宁婵:“那牛家祠堂……”为何没保佑他的后人。
要没有从牛家祠堂里刮出来的盔甲兵器,他们未必能冲出来。
梁林芳:“那是他们气数到了!”
宁婵转念一想,牛家的祠堂她都去过,自家的祠堂怎么不能去。
何况兵对兵,将对将,祖宗就该对祖宗。
他们宁家比牛家差就差在,没出一个大将军,但底下的子孙争气,她哥除外。
她也争气,用棍棒补刀,拍晕一个牛家家丁。
宁婵:“白三娘好厉害!”更仰慕她了。
林婉婉与有荣焉,“当然,她每天骑马习武不缀。”
梁林芳:“那我们每天练武,也会这么厉害么?”
林婉婉:“肯定比现在厉害!”
宁婵:“我回家就去校场。”宁封迟早是她手下败将。
偏厅内,北衙的家眷没有顾忌,但共患难一场,考虑到南衙人的感官,谈论的话题主要针对卫王一系。
毕竟牛家有一个河间王世子妃,牛彬还领着左屯卫大军在外。
看牛襄的态度,牛家是打定主意要反的。尤其是在他们认为的牛家自己人堆里,反意一致。
韦丽容和牛韶容不算他们自己人。
俞丽华原还盼着牛韶容能一举得男,现在可不敢这么想。这一胎若生下来,最好是个女儿,不然往后有的是非。
裘彦慧:“斩将夺旗先登陷阵,今天捉了一个五品的副典军,换在军中,该是何功劳?”
元成业也就官品高,还是因为供职的平台是亲王府,水涨船高。实际手下能调动的人手,顶天一二百人,和军营里的五品将军不能一概而论。
俞丽华:“怎么说也能换个小校尉来做做。”
军营记功规则细节不清楚,但活捉之功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她们没有被困住,成为拿捏南衙北衙两军的软肋。
白秀然早已习惯这样的落差,哪怕有功劳,她未嫁会分润到父兄名下,出嫁则挂在徐昭然名下。
除非泼天功劳,朝堂大约会封赏她一个郡君乡君的名头,直接封官拜将绝无可能。
这么一想,段晓棠在右武卫,何尝不是另一种幸运。
白秀然心中憋闷,腹中也涨着一口气,手掌忍不住轻轻按压腹部。
祝明月瞧见她的动作,“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秀然摇头,“没事。”
裘彦慧:“白三娘子,可不兴强撑。”该不会方才有人击中她肚子吧。
祝明月:“我找婉婉进来看看。”
祝明月站起身来,从偏厅出来,见林婉婉站在院中,招呼道:“婉婉过来,伤员怎么样?”
林婉婉奔过去,“还好,没有重伤员。”
两人走近,祝明月小声道:“秀然肚子疼,你来看看。”
林婉婉闻言,立刻跑进去。
宁婵和梁林芳两人,看着祝林二人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讨论起来。
宁婵:“刚刚祝娘子感觉和平时很不一样。”
说的是在牛府内的表现,平时宴饮见祝明月周全得体,一个出众些的士族女郎。性情不及林婉婉活泼,和她们的交际也不多。
梁林芳诚恳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感受,“有点吓人,但又觉得她当时的模样比平时更漂亮。”
宁婵点头以表同意,就是这种感觉。“不过她说的话,有些地方不明白。”
梁林芳是真正贴心小棉袄,“想不明白,回去问问娘。”
林婉婉轻轻将白秀然的手放下,“姐们,你怀孕了,知不知道?”
白秀然的痛感并不明显,只是略感不舒服,脸上有些怔愣,“怀孕?”不知是欣慰还是遗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俞丽华惊出一身冷汗,白秀然刚才穿甲、骑马还动了武。“三娘子没事吧?”
裘彦慧若有所思,这真是一个有些“讽刺”的好消息。
林婉婉:“一个多月,目前看没什么事,不过还是静养为好。”
白秀然关心则乱,仔细辨别林婉婉的表情,知道不是宽慰之言。
林婉婉:“我去取点药回来,你先喝一剂!”县衙什么药都可能有,但大约不会有安胎药。
白秀然握住她的手,阻止道:“外头兵荒马乱的。”
林婉婉:“我在宣阳坊有个朋友,她家里有药。”
说的是顾盼儿,养胎养的精细,备过不少药,也不知现在还有没有。
林婉婉带着几个护卫直奔顾宅,好在顾盼儿有些许仓鼠癖。那些药虽然往后自己用不上,但家里的亲戚下人还能用。
林婉婉挑走一部分能用的,“改日我把东西补给你。”
顾盼儿大度道:“没事,反正我也用不上。”联想到林婉婉必然事出紧急才会上自家求药,“外头怎的乱糟糟的?”
具体出什么事事多大,林婉婉也说不准,只能道:“这几天你们谨守门户,尽量不要外出。”
顾盼儿心底有数,“要不我派家丁送你回去?”
林婉婉心意领了,“我带了护卫来。”
好在宣阳坊是万年县治所之地,没真正乱起来。
林婉婉和几个护卫骑马,很快回来。
白秀然已经挪到偏厅的矮榻上休息,林婉婉再确认一回她的脉象,“先拿了两天的药,秀儿,先把丸药吃了,我去熬药。”
林婉婉做最坏的打算,在万年县衙困两天。
白秀然:“嗯。”
白秀然家里的情况其他人都清楚,婆母不在身边,亲娘又没了,难怪不上心。事到眼前,连搭手的人都没有。
你一言我一语,提点各种孕期注意事项。
白秀然脑子听得有些糊涂,但还是能记多少记多少。
偏厅就在正堂隔壁,突然听到罗石一声大吼,“什么,放出来了?”往后声音忽高忽低,最后只剩一句,“京兆狱呢?”
什么怀孕经都暂且停下吧,这才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京兆狱,放?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种特殊人群。
祝明月:“我去问问。”
俞丽华:“嗯。”算是默认祝明月的行为。
不多时祝明月回来,告知结果,“刑部狱、大理寺狱、左右徒坊的囚犯都被放出来了。”
以上三个,再加上御史台狱、京兆狱、两县县狱,就是长安的监狱系统。不过御史台狱关押的主要是罪官,人数少可以忽略不计。
白秀然沉住气,“刑部和左右徒坊人最多,大理寺狱少,三者加起来,约莫万人。”
俞丽华不清楚长安监狱情况,但记得罗石最后一句话,“京兆狱呢?”
祝明月没提,显然罗石也没有确切消息。但京兆府管理长安城大小事务,囚犯人数必然不少。
正如白秀然之前暗示的一般,刑部尚书和卫王不是一路人,可刑部大狱里的犯人放出来了。
刑部机构庞大,攻打极为费事,必然有内应。
大理寺规模小一点,直接倒戈还是被迫有待商榷。
三司只御史台还站在岸上,全因人家看不上它的三瓜两枣。
徒坊平时没什么存在感,里头多是劳役的犯人。
但卫王能同时打开这么多座监狱,能量不容小觑。
或者说这次叛乱的中坚力量,除了卫王、牛家,还有一个若隐若现的重量级人物。
祝明月:“京兆府应该没有主动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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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解释,“京兆府是万年县的上级机构,若打通京兆府,可以直接用公文提犯人,而不是上门索要。”
现在只希望京兆府能多坚持坚持,别再给造反队伍添砖加瓦。
这一点上祝明月和俞丽华立场格外坚定,站吴岭这边。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遮掩,裘彦慧:“牛家以前是先楚国公的部将,陈国公也是……”
牛家再厉害,影响力也仅限于左屯卫。和王府联姻后,扩展到整个南衙,大家都给一点面子。
但六部九寺五监,牛家绝对搭不上边。如果再加上一个杨胤,是不是合理多了。
祝明月:“早分道扬镳。”感觉自从上元夜见过杨胤后,李君璞格外晦气了两天。
裘彦慧早有耳闻,如今再听祝明月言语,心中更安定不少。
就冲李君璞带衙差把卫王属吏抓了,将牛家围了,也能安心点。
被人怀疑立场的李君璞,刚出宣阳坊,越过朱雀大街,隐约见皇城外乱象渐生。
果断道:“换路线!”选择一条更遥远偏僻却安全的路径。
托段晓棠的福,李君璞对太平坊还算熟悉。
见坊内虽兵马调动,但进退有度,并没有因为外头的变乱乱了阵脚。
愈发笃定吴岭即使不在南衙,和南衙的联系也没有中断。
在门前通禀,“万年县尉李君璞,受县尊及南衙九卫北衙四军诸位夫人娘子之托,前来报信。”
李君璞一个小县尉,想进南衙不及女人名头好用。真照常规程序通传,他能从天亮等到天黑。
吴岭自遭遇刺杀后,即刻回南衙调兵遣将。如今囚犯猛攻皇城,先将右屯卫右武卫两个半卫派出去。
余下的左武卫左右候卫三个整卫,稍按一手,以备不测。
手上拿着刚审出的刺客口供,卫王吴韬。想起这个面目模糊的侄孙子,来不及思考真是他干的,还是被栽赃。
吴岭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平定皇城外的叛军。
太平坊连只蚊子都是公的,但李君璞的通传名义实在太过新鲜,直接报到陈锋的案头。
陈锋亲自出来见李君璞:“李县尉所来何事?”照理太平坊隶属于长安县地界,万年县尉跑过来实在突兀。
李君璞不敢卖关子,“今日牛家寿宴,九卫四军家眷赴宴,遭牛家及卫王护卫联合囚禁。现已自救出来,暂避于万年县衙。”
陈锋心下大震,不为女眷,而是牛家的动态,“随我进来!”
让李君璞在大堂外暂候,陈锋进去附耳和吴岭简略说明情况。
长安牛家的动态,吴岭不关心,他真正在意的是牛彬在外率领的左屯卫大军。
即便往左屯卫掺了一点沙子,若牛彬铁了心思反,那点小鱼小虾拿他也没有办法。
而牛彬和左屯卫正随皇帝东征高句丽,他们现在在哪儿,在东征队伍里承担何种角色。碍于两地遥远通讯不便,吴岭并不能把握。
再想起早上杨胤那封语焉不详的信件,皇城外堆叠如山的囚徒。
牛彬反水?不,他从来没反过水!从头到尾,都是杨家的人。
今日长安一场乱象,便是杨胤和卫王联手做局。
远在辽东的皇帝和牛彬,东莱的孙文宴,黎阳的杨胤,都可以放一放,眼下最重要的是维护长安的稳定。
“让他进来!”吴岭听段晓棠提起过李君璞其人,今日倒要听一听,这个早和杨章分道扬镳的冯晟外甥,有什么说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将长枪交给护卫,确认身上未携带其他利器后,方才被放入正堂。
“下官万年县尉李君璞,见过王爷!”
吴岭不动如山,“说说怎么回事。”
李君璞将来龙去脉重复一次,再补充一些细节,“夫人们捉了卫王府副典军元成业,牛大将军之孙牛襄,媳韦氏。与先前来县衙索要囚犯的文学侍从茅尚,均押于万年县大牢。”
“现万年县衙差将牛府各处大门封锁,严禁出入。”
李君璞恪尽职守,只说工作范围内的事。
解下身后的包袱,“这些是九卫四军诸位夫人娘子给出的信件信物,外间还有几家的随从护卫。”
吴岭看包袱中的信件信物,不说北衙,连南衙将官的家眷认不全。遑论他们的名姓、贴身物、随从……瞥向一旁,“你家去了人么?”
韩腾:“是属下儿媳,”直接在包袱里翻找起来,找到属于右武卫的那一份,“是杜将军夫人写来的。”
包袱里的东西都是真的,李君璞无需作假,何况旁边还有万年县令罗石落下大印的公文佐证。
韩腾微微颔首,“女眷们安全无虞。”
武俊江忽然进来,粗声粗气道:“禀王爷,卫王飞书,道留守长安的九卫四军家眷,皆在他手里。”但一无书信信物佐证,二没有拉出现成的人质。
李君璞心底嗤笑,进来时见吴岭韩腾不动如山,以为是大将之风。
结果是卫王做事磨蹭,消息一直没传过来,这个时间差着实有些搞笑。
吴岭两人先已知道结果,当然不会慌。就像一起凶杀案没有开始审理,已经知道凶手是谁,还有何悬念。
卫王此时把消息传过来,是不知道牛府的变故,还是耍诈?
吴岭:“家眷已经救出来,现在很安全。”将属于右武卫右屯卫的平安信挑出来,“杜夫人认识么?”
武俊江不知吴岭为何有此问,“拜见过。”
吴岭复又问李君璞:“右武卫右屯卫有随从来么?”
李君璞:“禀王爷,右屯卫有一人。”和吴岭一样,不认人,只认所属军卫。
吴岭:“武俊江,人和信都带去前线。”复又召来护卫,“其他信件随从,各送到对应的军卫。”
李君璞说的是自救,但吴岭到此时,都只以为白秀然等人是绑了人质逃出来,再去县衙报案。
李君璞仿佛是一个单纯来送信的县尉,本职工作做得不错,半点不说其他。
现在刑部大理寺京兆府半点指望不上,吴岭不愿意触碰政务,不是不能碰。
吴岭:“着万年县羁押牛府内一干人等。”接下来看牛彬如何动作,他若是真反了,牛家男女老少都是死路一条。
照现在的情况,仅投靠吴韬扣押南北衙家眷,亦是大罪。
李君璞:“下官领命。”
吴岭不是万年县的直属上司,但位高权重,过往政治信誉良好,绝非推诿之人。
李君璞来时浩浩荡荡十余人,归衙时只有两个陪同的衙差。
提着长枪阔步出南衙时,不禁回望这座大吴举足轻重的军事衙门,然后头也不回的骑马回宣阳坊。
右屯卫右武卫哪怕在长安城中只剩下半卫兵力,亦是国家精兵。再加上皇城内的监门千牛四卫,前后夹击。
卫王哪怕集结附庸人家的部曲家丁,再加上万余刑徒,声势浩大,实际战斗力堪忧。
一步差步步差,反是上午造的,人是下午抓的。
对长安的留守朝廷而言,比起皇城外的厮杀,更麻烦的是卫王余孽的抓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好在长安的里坊制度严密,擅开闭坊门是大罪,但坊正领着坊丁将四门挡住,只放坊内居民进入。
照理说抓人判案是三司的事,但刑部和大理寺刑狱先后放出犯人。
只能由在卫王谋反案件中暂时保住节操的御史台,先甄别两兄弟部门的同僚,顺便抓捕其他涉事官员。
以至于以京兆府为首的一府两县竟算表现优异,如他们这样接触实务民政的衙门,官吏有好有坏有奸有良,但绝没有蠢的。
或不软不硬挡回去,或虚与委蛇,或动手抓捕,手段各异,但都守住了自己的大牢。
林婉婉都做好打持久战,甚至可能爆发巷战的准备,结果,“这就完啦?”
俞丽华归心似箭,“终于可以回家了!”
白秀然半躺在榻上,微微摇头,“大股叛军被剿灭,但街面尚有乱兵。”
远方的战火和人命太远无暇顾及,但林婉婉始终想不通,卫王这点水平,还敢造反?
祝明月想起,李君璞回来时曾私下提及,他进南衙卸下兵器后,还被搜过身。
他们二人虽未直接接触过吴岭,但武将作风豪放。吴岭早年亦是以勇武闻名,何须行事如此小心,顶多就是让来客将兵器放下,何至于搜身。
除非他刚刚遭遇过刺杀。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先刺杀吴岭,南衙群龙无首。再借牛家囚禁南衙北衙家眷,要挟两军倒戈。
余下的囚徒和护卫部曲,是他本身的军事武装,用来对付真正强硬的反对派。
一环扣一环,听起来成功性极高。但卫王似乎只在脑海中畅想过每一个计划成功后的衔接,而没有做失败后的替补方案。
可惜吴岭没有死,南北衙的家眷也逃出来了。他手上那些可怜的囚犯,在夹击之下,只是炮灰。
卫王说不定还畅想过,日后如何坐稳长安皇帝的位置。
何人能够让牛家放弃未来的河间王嗣,只能是杨胤。
二人可能是合作,也可能是杨胤挑动卫王叛乱,从当前种种表现看,卫王着实不像是个聪明的。
吴岭站在牛府门口,默叹一口气,从大门进入,见衙差们正在搬运尸体。“牛家抵抗?”
李君璞:“禀王爷,这些是南北衙诸位夫人娘子,从二门内冲出去,所击杀的卫王府护卫及牛府家丁。”
“她们先被困于二门花厅,后被逼入牛家祠堂。集结人手冲到二门外汇合各自家丁护卫,离开牛家,向县衙寻求庇护。”
这段逃生之路唯一值得诟病的就是,他们洗劫了牛家祠堂内兵器甲胄。
李君璞春秋笔法,美化一番,是被逼进去的。
吴岭打量一番死者的伤口,的确是正面击杀造成的致命伤。“牛家人如何?”
李君璞沉声道:“暂被扣押在几间空屋内,牛老夫人自缢,留下绝笔信。”从袖中掏出信件递给陈锋。
最后落到吴岭手里,将信纸抖落出来,无非自己受奸人蒙蔽,做下恶事,愿一力承担所有罪孽。请吴岭看在牛家过往功绩和牛韶容的面子上,放过牛家的无辜幼小。
牛老夫人的信件中若真交待出几个潜伏的同党,吴岭说不定真会酌情放几个牛家真正的无辜一条生路。
可通篇信件貌似诚恳,实则奸猾,和牛彬一样。
光妄图囚禁南北衙家眷,助卫王谋反,这样的大事,就不是一条人命能担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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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今日刑部和大理寺的拉胯表现,让吴岭对他们结的案子真实性充满怀疑。
尤其是事发后,牛彬一反常态来南衙。是真担忧吴越不是孙女良配,还是想从自己这里窥探,吴越究竟掌握多少证据?
吴岭不想再去后头听牛家人“喊冤”,吩咐道:“锁拿后,押入万年县大牢,听候审问。”
刑部和大理寺监狱为之一空,关人是方便,可里头的蛀虫没挑完,说不定人今天关进去,明天就被放了。
御史台的小牢房早不够用,只能往京府两县的牢房里塞。
吴岭的下一个目的地是万年县衙,家眷们刚被左屯卫“卖”过一回,这会除了自家人去,估计谁也不信。
哪怕是范成达来,能信他的估计只有左武卫,顶多加点右屯卫的人。
吴岭到县衙时,早几个脚快的将官早到了。
迎面见徐昭然抱着一个人从县衙偏厅出来,大庭广众之下,怀中是谁不做他想。
吴岭关切道:“三娘怎么了?”
徐昭然闷声道:“回王爷,动了胎气。”
吴岭:“回家好生休养!”
再向前一步,朗声道:“诸位受惊,乱事皆已平定,南衙军士会护送各位归家。”
再多的温情话,都不如实际行动。吴岭出现在此,不仅南衙诸卫的人信他,连北衙四军的人也相信,外头真没事了。
各自按照家宅远近划分队伍,带上婢女随从归家不提。
离开万年县衙时,正与李君璞押回来的牛家一干人等,擦肩而过。
若没逃出来,南北衙兵败,她们中某些人下场不会比牛家好多少。
或许是刚经历过皇城内外的杀伐,亦或者听闻白秀然在牛家的经历,徐昭然一贯温和的面孔,竟有些肃然的迹象。
明知道他是关心则乱,但林婉婉实在没胆量顶着这张脸,说没什么大事。
只能声东击西,“秀然,你回家跨个火盆,再拿柳枝洒洒水,最近几天不要练武骑马,静养就好。如果觉得不舒服,再请个善保养孕妇的大夫到家里看看。”
拜佛运动量大,睡祠堂不舒服,这些事都可以推到往后做。
徐昭然:“跨火盆会不会动作太大!”
林婉婉眨眨眼,白秀然只是需要多注意些,不是瓷娃娃。
但“人穷志短”客户至上,林婉婉有的是折衷的办法,“也可以换成火罐。”
要再不满意,她还可以提供火焰杯的选择。
好在徐昭然没提更过分的要求。
祝明月:“过两天,我们去找你玩。”
徐昭然此行除了接白秀然,顺道也把祝林两人送回家。斟酌些许时候,“我送三娘去白家。”
此时少有女子在娘家养胎,但现在情况特殊。徐家连个长辈都没有,徐昭然又要进宫当差,若真有个万一,府内只有白秀然一人,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若去白家,好歹有白旻和郑惜娘能照应几分,小住几日,把这段风头避过,应该没问题。
白秀然不知徐昭然为何比自己还紧张,但明白他的顾虑,“好,回白家。”
徐昭然:“等安定下来,我再接你回家。”
林婉婉只觉得眼睛都要瞎了。
两人在小院门口下车,林婉婉同白秀然夫妻两道别,“好好歇着,不用太担心。”
等马车离开,林婉婉小声和祝明月说道:“我觉得秀然这一胎,徐昭然的反应说不定比她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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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大门打开,祝明月遥望朱雀大街和皇城方向。
林婉婉见四顾无人,吐槽道:“造反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可怜死在皇城脚下的囚犯们,这里面有作奸犯科者,说不定亦有含冤入狱的,老老实实蹲监狱。结果因为上位者的一时私心,成了炮灰。
祝明月沉沉叹息一声,“陈娘子,麻烦点个火盆放门口。”
跨火盆这玩意,在小院都是常规操作。
两人刚跨过火盆,进到院里。杜乔和潘潜急急忙忙从西院赶过来。
见潘潜过来,林婉婉眼疾手快将人放进来,随即将大门关上。哑声问道:“你怎么在这?”
潘潜一无所知,“我来交书稿呀!”
他来的早,先去西院找杜乔下棋。两个人在自得其乐,躲进小院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直到赵璎珞跑来敲门,说坊外乱起来,让他们不要外出。
赵璎珞从后院跑出来,祝明月见只有她一人,急问道:“兰娘呢?”
赵璎珞:“兰娘今早去庄子上了。”
祝明月暗道都是急慌了,只要城外不兴乱兵,四野庄比城里安全。
赵璎珞:“作坊的工人我让他们晚上留在作坊里歇息,但东市和昭国坊的情况不知。”
祝明月:“很好,明天长安城应该就会恢复正常。”
杜乔:“外头到底怎么了?”
依长安的情况,要不是赵璎珞去报信,杜家人闭门不出,说不定觉不出今天有何异常。
林婉婉:“今天我们去牛家赴宴,结果牛家联合卫王,将南北衙的家眷囚禁。卫王放了长安城的囚犯出来,在皇城外激战,现在人都死光了。”
杜乔联想到刚才林婉婉见到潘潜的意外,“和蕴华有何干系?”
祝明月:“牛家是楚国公的人,你以为刑部和大理寺的囚犯,是那么好放的?”
卫王在长安做了多少年隐形人,能有几分权势?
“宋道平追随楚国公,正在黎阳仓。”
而倒霉的潘潜和宋道平过从甚密,上元夜还被带到杨胤面前露过脸。
潘潜人都懵了,杜乔慌忙解释,“蕴华与此事无关。”
祝明月点头,“我知道。”顶多是和杨胤沾了一点干系,连边缘人物都算不上。不然怎会晃晃悠悠跑来胜业坊交稿。
杜乔脑中转一圈,刚才祝明月所言,是通过牛家和杨胤的过往关系推断出来的,“楚国公谋反之事,是否已然确定?”
祝明月:“尚未。”
杜乔:“我即刻送蕴华出城。”趁没有明文下达,先溜为上。
不说潘潜确实没掺和,造反这种事,向来是有错杀不放过。
祝明月:“城门关了,人先放我这,风头过去,我送他去安全的地方。”
杜乔:“蕴华去我家里。”东院多是女眷,不方便。
祝明月:“现在出门,走到街面上,随意碰上一个人,往后都会带来麻烦。”
潘潜还没有从晴天霹雳的消息中醒过神,他明明是来长安求功名的,怎的好像要进大牢了。
祝明月:“潘郎君和你的交际,外头人清楚么?”
杜乔沉吟片刻,“我们在文会酒楼上,同进同出过多次。”
祝明月:“若有人问起,咬死了,就是普通士子间的交际。”
潘潜明白这是保护杜乔的手段,“不然我写一篇文章,和长林割袍断交?”
至于理由,都不用找。潘潜想找人事的时候,圣人都得被挑出两个窟窿。
祝明月:“不用。”戏过了。
祝明月对杜乔道:“玄玉说,如果长安城真乱起来,都去他家躲避。若街面上走不通,搭梯子从柳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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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潜:“长安还会乱下去?”他还想溜之大吉呢。
祝明月:“说不准。”杨胤牛彬的动态尚未可知。
祝明月盯着潘潜的脸,高声冲着门口道:“孟二,拿身你的衣裳,再找把刮刀来。”
转而对潘潜交待道:“胡子刮了,换上孟二的衣裳,你就是我家的车夫潘二。若有外人来,躲到倒座房里去。”
潘潜也是能屈能伸的,祝明月看杜乔面子以及之前写稿的交情,才保他一次,“某明白。”
祝明月站起身,“我去柳家一趟。”
杜乔:“我陪你过去,”复又交待潘潜,“蕴华,好生在东院待着,多干活少说话。”
祝明月和赵璎珞都不是能忍气的,一言不合把人赶出去怎么办?
看人下菜碟这种事,潘潜做惯的,“长林放心。”
林婉婉格外交待一句,“若昭这几日在家看书,不用去医馆。”思量其他几个徒弟家怎么通知。
杜乔:“嗯。”
祝明月和杜乔离开,赵璎珞摸摸身后的鞭子,威胁道:“别动歪心思,我的鞭子可不认人。”
再把威风凛凛的黑犬牵过来,“发财,看住他。”
林婉婉心底默默叹息一声,去准备各种应急包。医药、食水、钱帛……真到万不得已,只能跑路。
段晓棠和她们不在一处,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段晓棠在东莱全然不知长安的风雨,正和庄旭盯着食水筹备,天大地大,后勤最大。
庄旭甚至还有闲情问:“高句丽的野山参好挖么?”
段晓棠:“没挖过,听说挖之前要在参叶上系红绳,防止成精跑掉。”
庄旭盘算一圈库存,有红布没红绳,要不等渡海登陆后再淘换淘换。
陈彦方忽然过来,“段校尉庄校尉,世子急召你们过去议事。”
以吴越的乌龟性子,能用一个“急”字,可见是真急。
两人疾步去往帅帐。
人陆陆续续到齐,除吴越外,就是两卫中郎将和左厢军三人团伙,心腹、干将全齐了。
吴越不多卖关子,“我与父王约莫五日一通信。”
照长安与东莱的距离,也就是说隔几百里就有河间王府的护卫经过,比不上朝廷的八百里加急,但已是寻常人不敢想的。
段晓棠也蹭这趟“王府快递”,往家里报平安。
吴越继续说道:“护卫行到黎阳附近,听闻楚国公传檄四方,言荣国公忧失期获罪而造反。”
帐内诸人齐齐为之一振,楚国公说荣国公造反。
段晓棠忍不住抖个机灵,“荣国公知道自己反了么?”
范成明接话,“应该不知道。”刚刚还和孙安世去港口查看船只情况。
外头人不知道期限,他们还不清楚么,现在启航,哪怕海上漂个三五天,也不可能失期。
吕元正忽的往外掀开帐帘,遥望江南大营方向,只见茫茫人头,转而对段晓棠道:“段校尉,借你望远镜一用。”
段晓棠到东莱后,看海景之余,时常用望远镜盯训练情况。
将望远镜递给吕远正,后者接过,直奔帅帐最高处的望楼,探查隔壁江南大营的情况。
哪怕吴越之前已经偷摸瞄过一次,但王府护卫的眼力和积年将领不能比。
比起两卫大营成日上蹿下跳上山下海,隔壁江南大营兵员更多,却显得更安分。
吴越:“我已让人把守,东莱以西方向的交通要道。”
在吴越看来,孙文宴和杨胤比,就是一乡下老实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万一消息传过来,孙文宴辩无可辩,心一横领着江南大营造反,两卫万余人根本挡不住。
吕元正归来,将望远镜交还给段晓棠,“世子,江南大营并无异动。”
俞怀光:“先得把荣国公稳住。”瞒只能瞒一时,孙文宴迟早会知道。
范成明:“七郎,你可以为他作证。”
吴越本就是监军,用河间王府和嗣王的信誉作保,替孙文宴在御前辩驳。
吴越:“可。”
眼下危机有解决办法,吕元正关注另一点:“黎阳情况如何?”
吴越无可奈何道:“楚国公聚民夫为兵,以黎阳仓为中心,已攻下黎卫二州,护卫回还时,正进逼怀州。”现在应该已经拿下了。
吴越此时终于明白,在黎阳仓察觉到的异常为何。
杨胤宁肯多拨车驾,也要扣发民夫,因为他要用民夫起兵。
范成明惊出一身冷汗,若他们过黎阳时,杨胤起兵阻杀两卫,再把吴越扣下……不,不可能。
那时北线的朝廷大军还没有走远,相距也就五六日路程,快马加鞭轻骑突进,一两日就能将叛军平定。
俞怀光继续问道:“周边郡县兵力表现如何?”实际想问的是黎阳周边抵抗得激不激烈。
护卫探听回来的消息是,杨胤登高一呼,周边郡县纷纷云集响应。
吴越不可能揭自家短,只微微摇头,“指望不上了。”
黎阳的位置太紧要,不说黎阳仓的大量粮食,它亦是天下中心之地。
说句不要脸的话,不像辽东,烂了就烂了。
天下如今三处聚集大军的地方,长安、辽东、东莱,都离黎阳太远。
长安能用的只有四卫四军,宫中四卫不用想,右屯卫右武卫只剩一半,合起来才能顶一卫。
不仅要维护长安的稳定,还要弹压整个关中。虽然去年剿匪震慑住不少人,但盗匪杀不尽。
如今能稍稍指望一点的,只有洛阳。
俞怀光盘算一圈,洛阳的留守班底,直言:“借洛阳高墙深沟,守城有余。”
换言之,他们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不能指望出兵平叛。
吕元正:“洛阳人口众多,未必不可。”
不是俞怀光看不起人,“你是指望尚书还是侍郎领兵?”
大吴的文官武德充沛,但到底是文官。
段晓棠倒有一个新说法,“原大将军、永康县公李君玘在洛阳。”
范成明没听说过这一号人,“大将军?”李君玘败军丢官的时候,范成明还没入仕呢。
庄旭提醒:“李县尉的兄长。”
范成明点头,“哦。”
吕元正知道一点底细,“这人是个会打仗的。”只是运气差了点。
范成明:“很厉害么?”
俞怀光半点不留情面,“他和你哥岁数差不多,却先拜大将军。你说呢?”
这其中固然少不了冯晟这个做舅舅的提携,但李君玘亦是堂堂正正靠军功爬上去的。
和范成明这样的水货拜将从来不是一条线。
范成达在南衙是年轻一代的中坚,升左武卫大将军时已经让人赞叹年轻有为,遑论李君玘比他还早几年。
难怪当初甥承舅业,有底气闹着和杨胤分家。
想到此处,俞怀光多说一句,“而且他和楚国公不对付。”
岂止是不对付,准确说是有仇。杨胤当年落井下石,差点害李君玘被推出去斩首。
洛阳方面谁都有可能投降,唯独李君玘会硬抗到底。
他在洛阳经营多年,又有这样的背景,只要人没真废了,不启用也得启用。算给洛阳的安全多上了一重保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洛阳千里远,段晓棠察觉吴越表情有些怔愣,“世子想如何做?”
不是“想”,而是“做”。
吴越:“回军讨逆!”
吕元正急道:“世子,未得敕令,不宜擅自返回。”
真逼急了,杨胤敢说孙文宴谋反,他还能说吴越想篡位呢。
皇帝多疑,真上心了,把两卫上下连同吴越一块军法处置,谁都说不出话来。
吴越:“中原乃国家腹心,高句丽不过边远芥藓。”
“公家之事,知无不为,专擅在吾,与尔等无关。”
吴越原本可能在东莱静待中原各处,包括辽东部队回援。偏偏要搅进一摊浑水里,说的是公家事、国家事,又何尝不是他自家事呢。
就像当初在华阴遇到私兵一般,闷头也要撞上去。
是人都看得出来,杨胤绝不满足于在黎阳周边打转,下一步不是进军洛阳,就是叩关攻打关中。
这是戳两卫的肺管子,偷他们老家。
杨胤这么一栽赃,孙文宴哪还有心情扬帆渡海,能在东莱困守,静待朝廷的处置,就对得起他和皇帝的情谊了。
没有江南大营的协助,靠刚从旱鸭子进阶到狗刨的两卫,徒手渡海作战?
现在吴越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底下人自然能放开干。
段晓棠:“我们只有一万人。”
虽然不知杨胤有多少人马,但能在短时间内拿下三州之地,兵力不容小觑。
范成明敢想敢干,“那就把江南大营一块拉上。”
吕元正:“江南大营小十万人呢。”
俞怀光:“没有十万人,他们民夫辎重多。若急赴黎阳,只能带精兵、骑兵,顶多两三万。”
范成明道出真正的意图,“这样,七郎你和荣国公还能互相作证。”
范成明纨绔是纨绔,但天然对哪些事不能做敏感。
吴越心忧国家社稷,孙文宴要洗脱污名。一个宗室监军,一个地方军头,行动一致彼此监督,就算到了御前也有话说。
范成明算是挠到点子上,一万人哪怕急奔黎阳,在中原战场上也搅不出水花来。
但如果把江南大营拉进来,不说战力的提升,关键政治安全蹭蹭蹭往上涨。
吴越原本一腔意气,打算拉着两卫单干。但若有让孙文宴加入,于大局更有利。除了麻烦,没其他缺点。
吴越召来陈彦方,“找个不知情的护卫,去江南大营传话,说有要事商议,请荣国公和周总管,还有孙世子和周公子过来。”
陈彦方:“是。”
若孙文宴已经知晓消息,吴越说不定要冒险进一回江南大营,以示诚意。
但现在孙文宴一无所知,就能请他们到两卫大营来商议。
在自己的地盘上,主动权更大。
隔壁江南大营里,孙安世接到王府护卫的传话,不住奇怪,“天都快黑了,世子点名请我们四人过去?”
周浦和:“说不定即将上船,心中难安。”听说吴越在船上歇了一夜,体验不是很好。
一把手二把手连带儿子一块叫走,换其他敏感时期,说不定要怀疑是想把江南大营一锅端。
但两卫兵少,且吴越一直表现温和,两方相处得也不错,两边主帅将官串门亦不少见。
周阳夏:“说不定是启程前,再确认一番流程。”
吴越年轻,说不定会向他们要一个保证,比如船一定不会翻。
这海上的事,谁说得准。
孙文宴安排好营中事务,四人一道打马去两卫大营。
吕元正出来迎接几人,“荣国公,周总管,世子正在帅帐等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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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他和吴越相见只分主客,在江南大营吴越坐次席,在两卫大营孙文宴坐次席。
如今帅帐内竟然并排两张主位,顶多分左右。
吴越往旁边位置一指,“荣国公,请!”
孙文宴心中不安,面上却没有显露,大马金刀坐下。
吴越以下是吕元正、俞怀光、范成明、段晓棠和庄旭。
孙文宴这方是周阳夏、孙安世、周浦和。
孙安世打头,“世子邀我们过营所为何事?”
吴越并不理会孙安世的问题,吩咐陈彦方:“让他们进来吧!”
吴越略微无理的行为,在孙安世看来都不是事,因为对面几个将官的表情看来都不怎么好。
连平时嘻嘻哈哈没正形的范成明,都变得正经了。
不多时,三个王府护卫打扮的年轻人进来。
吴越抬手,“说吧,你们在路上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为首的护卫缓缓开口,孙安世听得眼睛越瞪越大,蹭的一下站起来,“世子明鉴,我父怎会因失期而反。”明明不到日子。
“我们平日对楚国公并无不敬,竟如此污蔑!”
孙文宴右手紧握拳,是污蔑,但并非因为不敬。
明明是杨胤想反,扯自己做由头。看他的方向,哪是向东莱,分明是图谋洛阳。
周阳夏拱手,“世子,荣国公和江南大营就在你旁边,一言一行皆在眼中。你可一定要在陛下面前替我们辩白!”
吴越微微颔首,“我知。”
庄旭将一张纸放到孙文宴的案头。
吴越:“这是起草的陈情折子,刚开了头。”
孙安世心底一阵暖流经过,平日讨厌监军,但关键时候监军顶用呀!
要换其他人,不用等江南大营辩解,帅帐里埋伏刀斧手,一刀砍了完事,最不济也得落个囚禁的下场。
看看人家,一句话没多问,连辩白的折子都帮他们写好了。
孰料吴越下一句话,就将江南大营的人震晕了,“我亦决定,率两卫回师讨逆。”
周阳夏:“未得敕令,擅自返回,是为……”
谋逆!
吴越斩钉截铁:“陛下若降罪,我一力承担。”
两卫大营的将官,没一个出声,显然内部已达成一致。
底下人不可能主动去做这种要命的买卖,只能是吴越自己的决定。
孙安世暗道,平日瞧着挺温和的人,没想到玩这么疯。
范成明若知晓吴越被人评价为温和,只能说距离产生美,你不知道他在关中玩得有多大。
孙文宴经历战阵无数,第一次背负谋反的罪名。
吴越愿意帮忙在御前辩白,污名能洗去一半。江南大营在东莱原地等皇帝裁决,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渡海,拖到最后不是失期也是失期。
杨胤因陛下信任看重,方才镇守黎阳仓。深受国恩却借此兴风作浪,坏陛下大事。腹心一乱,东征只能潦草收场。
他在朝中根基薄弱,连军饷都要被人盘剥克扣,但不代表他真是软柿子。
别以为他不知道,砍头财里有杨胤一份力。
从天扣下这么大一个屎盆子,不还击他不姓孙。
孙文宴联想到帅帐内的座次布置,沉吟片刻,“杨胤为国家柱石,却心怀不轨,作乱中原。老夫受陛下恩重多年,合该为朝廷讨伐逆臣。”
周阳夏拧眉阻止,“国公!”
孙文宴:“我意已决,再有阻挠者,军法从事!”
孙文宴在江南军中恩威甚重,话说到这份上,再想到前头有个吴越打样,周阳夏只能闭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文宴转而问道:“世子如何打算?”
吴越先前与众人商议过,有一点思路,“上书陛下为国公陈情,请罪出兵,快马递送辽东。”
东莱与辽东,距离黎阳都远,也不知皇帝有没有收到信。
孙文宴明白吴越的意思,快马急送,送信的只是普通的信差。“这种事还是要个活人去送。”
不是说之前送信的都是死人,而是送信的人必须有份量,能在皇帝跟前说上话。
照吴越之前的话头,他只肯承担两卫擅离东莱的责任。
虱子多了不愁,一万和几万人差别不大,较真起来都是杀头的大罪,但有些敏感的事情,两卫和江南大营必须分清楚。
眼下有个最合适的人选,孙文宴:“安世,你驰报辽东。”
孙安世对这套流程早已熟悉,“是。”
儿子不就是这样用的么,当人质,当父亲的继承人、代言人,不然吴越怎么会把他和周浦和一块提溜来。
庄旭只恨吴越现在没儿子,不能送到辽东御前。
吴越暗道孙文宴远在江南,都能维持心腹地位,微妙间的把控炉火纯青。
“范二,你走一趟辽东。”他和孙文宴的关系不能太差,也不能太好。
两支大军可以合军合击,却最好不要有隶属关系。
所以孙安世去辽东,两卫大营也要派出一人。
吴越眼下没儿子,但他有心腹。不用扒拉,其他人都有用,只范成明整天游手好闲,最合适不过。
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从军入营都是前后脚,跑关中走东莱,一步没分开过。在华阴言行低劣,让吴越的名誉蒙受莫大损失,都不耽搁升官发财,他不是心腹谁是心腹。
范成明,那是吴越倚为臂膀,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范成明打量一番己方人马,这重任只能自己担,“去辽东说什么呢?”
吴越:“我与荣国公各有奏折呈上,你和孙世子向陛下说清来龙去脉,禀报我们的行动。”
最好能让皇帝宽宥他们擅自出兵的罪行,这句话不能宣之于口。
“余下的,你随机应变。”
范成明点头,“我明白。”
段晓棠不得不为吴越默哀一把,让范成明自由发挥。上次在华阴随机应变成什么鬼样子忘了么?
孙文宴:“如何出兵,世子可有考虑?”
着人将舆图架搬到正中,段晓棠手里捏着一只铅笔,在舆图上指点,“从洛阳到黎阳,从黎阳到东莱,这一段路我们走过。”
这是两卫比江南大营的优势之一,路熟。
段晓棠:“从东莱到黎阳一千五百余里,全军分为三段。前军一人双骑仅携带食水开路,直扑黎阳。”
“中军由世子率领,同样抛弃辎重,轻骑突进速度稍减。一旦遇大股逆贼,前军中军合兵,后军运送辎重。”
他们在关中时也是这么干的,分三段走。可那时只有一千人,现在却是几万大军。
两卫大营连人带营盘,一块搬走。
江南大营,步兵和水兵跟不上,船只带不走,只能分成四部分,最后一批留守东莱。
孙文宴眼光毒辣,“如此前军中军的衔接就是重中之重。”
段晓棠:“荣国公说的是,两军保持信使往来。”
吕元正:“以当前态势,我们自东莱西向,一路上虽有些匪盗,却不成气候。”手指在舆图上轻点,“遇上杨逆叛军,恐怕要到汲郡。”
汲郡有渡口,从黎阳出发围攻洛阳,必须从此过。
所以前军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探路,扫清路上的麻烦,顺便震慑杨胤。临近汲郡时,就是前军中军合兵之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文宴:“善。”
两方的顶层人物都作出决定,余下的就是调兵遣将。
孙文宴让孙安世回江南大营将校尉及校尉以上的将官都叫过来。
两卫大营近水楼台,庄旭趁空当起身,“我去火头营交待一声,整合干粮。”
段晓棠望一眼天色,还有一夜时间,“让他们做列巴,能做多少做多少。”
正跨进门的全永思脚一顿,谁要害我?
知道列巴为何物的右武卫将官,身后彷佛一阵阴风扫过。
不过讨伐高句丽,至于用上这等杀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全永思:“段校尉,我们不用对自己这么狠吧!”
段晓棠:“待会你就知道了。”
全永思再看一眼帐中其他人的面色,一个赛一个难看,尤其是江南大营的人。
周浦和这样的小年轻脸都拉得八百里长,可不是出大事了么。
将官们陆续进来,段晓棠和庄旭官阶低,只能起身,站到第二排去。
范成明倒是能坐下,可惜坐到尾巴上。
宁封轻轻拍他肩膀,小声问道:“范二,出什么事了?”
风向变了、船翻了……周围一片耳朵竖起来。
范成明斜睨一眼,“大事,待会你就知道了!”
又是“待会”,到底出什么事?
出征前动员也不可能是这副沉重氛围,难不成辽东大败?
孙安世返回江南大营,将将校们通通叫来,若有人问起,只回道:“稍后父亲自会交待清楚。”
吴越的帅帐规制本就大,将校们一进来,站得满满当当,颇有一股人才济济之感。
两边楚河汉界明晰,江南大营来的是将校,两卫大营管得精细,将官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人人都以为自己声音小,夹杂在一起,热闹得仿佛菜市场。
俞怀光大吼一声,“肃静!”
军中自有法度,立时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孙文宴暗叹一声,“世子请说。”
吴越:“嗯。”这件事的确是自己开口更合适。
“收到消息,镇守黎阳仓的楚国公杨胤,借口荣国公失期造反,聚集民夫已攻陷黎卫两州,正向怀州进发。”
补充一句,“消息是五日前的。”
江南大营的忠武将军万俊艾被闷头砸下重磅消息,“谁造反了?”
又是荣国公又是楚国公,一时没听明白。
范成明深吸一口气,“楚国公说荣国公造反了,但现在荣国公好好在这坐着,他没反!”
万俊艾:“误会了?”
杨胤是孙文宴都要敬着的人物,论权势能坐到大吴前几把交椅。
范成明怀疑对方的将军是怎么当上的,“没有误会!万将军,你看看黎卫怀三州的位置,那是向东莱的么!”
范成明只差点破最后一层窗户纸,该明白都明白。
杨胤谋反,拿孙文宴做筏子。
江南大营的将官顿时躁动起来,平白沾上一身腥,不是屎也是屎。
唯一的好消息是,两卫大营还将他们奉为上宾。
有人提议原地静待朝堂命令,有人恳请吴越帮忙上书陈情,更有甚者说照原计划渡海,拿下高句丽,洗刷污名。
第三条刚说完就被旁边人按下,敏感时刻,一动不如一静。
俞怀光:“肃静!”
帅帐内再度安静。
孙文宴不急不缓道:“我与世子已然决定,率军赴黎阳平乱。一应后果,由我二人承担。”
不再向底下将官解释心路历程,直接发布命令,“世子孙安世、游击将军范成明驰报辽东,于陛下御前。”
吴越:“中郎将俞怀光率右屯卫一千人,游击将军宁岩率右武卫两千人并入其麾下,为前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去辽东,左厢军再无可领兵的将领。宁岩在关中合作过,知根知底,由他带两千左厢军走,段晓棠亦在其中。
孙文宴:“总管周阳夏领江南大营三千骑,为前军。”
说来万俊艾官职与两卫中郎将相当,原是孙文宴的头号心肝宝贝(秦景来之前)。但这人是勇将,欠缺圆滑。
前路未知,前军首脑必须得沉稳牢靠,只能劳动周阳夏这位水军总管出马,率领骑兵。
为了保险,孙文宴把秦景也划到前军去。
别看江南大营人多,真扒拉下来,骑兵不比两卫大营多。
这里还不算能上马骑战的,只论马匹。
江南大营的骑兵几乎都压在前中军,微调后平乱大军分为四段。
前中军安排保持不变,中军之后再加一段江南大营的精锐步兵。
两卫大营没多少步兵,但吴越为表尊重,派遣几个低阶将官进去。
双方将AA制进行到底,两卫兵少但将多,总体能够达到平衡。
两方大致分派出各军的领头人,因现在还没有对军士透露,便在帅帐里就地找一个小角落简单商议。
俞怀光先开口,“段校尉,你先说!”现在要说清楚的是出发前的准备工作。
段晓棠先定下时间,“耽搁一刻钟。”
“三千人每人携带三日水十日干粮和少量物资,一人双骑。原先为渡海准备的干粮优先供应前军。”
为渡海准备的干粮顶多够全军支持三四日。
段晓棠:“江南大营准备的干粮是哪种?”
周阳夏:“干米饭和干饼。”
干米饭保质期足够,但干嚼困难,需得兑水冲泡。
段晓棠:“周总管,路上或许难以冲泡。”
周阳夏点头,“八成饼二成米。”路上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段晓棠亦不多言,各地饮食习惯不同,江南人未必吃得惯北方的干粮。“俞将军,我们带锅盔和列巴,一成炒面。”
俞怀光点头,“可以。”炒面虽好,但干吃噎得慌,路上又不好找水,只当调剂口味。
段晓棠扯着嗓子喊:“庄三,今晚能做多少列巴出来?”
庄旭正在另一个角落里对林金辉交待,“所有东西都带走,家当攒起来不容易。”
他本人要跟着中军行动,只能把副手林金辉留下处置辎重营事务。
听见段晓棠的喊声,大声回应:“八百条。”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见庄旭过来,段晓棠说道:“三日水十日干粮,每条列巴切四份,一成炒面,余下的用锅盔补充。”
庄旭半点不犹豫,“行,我去安排。”趁着列巴刚出炉暄软,赶紧切开。
俞怀光丑话说在前头,“日行四百里。”四日赶赴黎阳战场。
周阳夏摇头,“不行。”
俞怀光直视周阳夏,你难道想耽误军情?
周阳夏解释,“并非怯战,我们的马不行,一日顶天行三百里。”哪怕双骑亦是如此。
秦景点头附和,他的马可以,但军士的马跟不上。
周阳夏挑破,俞怀光也明白,纯粹是硬件条件限制。他又不是天下第一富贵人,敢大手一挥说你们的马我包了。
马有灵性,需要磨合。
俞怀光无可奈何接受这一惨痛的事实,“差一日。”又不可能甩开对方单干,不说兵力不足,朝堂风险也是成倍增加。
俞怀光:“卯时初出发,两卫在前,江南大营在后。”
周阳夏:“可。”
无关先后主次,纯粹两卫的人走过一遭,认路。
周阳夏:“我们西向出兵的理由是什么?”现在他们是无令擅自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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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正和孙安世说着去往辽东的安排,听见段晓棠的询问,没头没脑两个字,却懂什么意思。
高声回道:“粮食被海水泡了,去黎阳乞粮。”
这么荒唐的理由竟还说的过去。
东莱在海边,海浪大点把粮食泡了不稀奇。黎阳有粮仓,去那儿求粮食也符合常理。
但经不得推敲,譬如等黎阳仓的粮食千里迢迢运到,东莱这边都该抽穗了。
孙安世回大营一趟,把孙文宴的大印都带来了。
现在孙文宴和吴越挤在一张桌子上,另外一张让出来给各自的幕僚写公文。
符存和孙文宴的幕僚面对面坐,写到困难处,难免抬头看看对方。不是想抄,纯粹想借鉴对方的思路。
他俩写的内容都差不多,向皇帝的陈情奏折,对杨胤的檄文,向长安的奏报。
尤其是前者,幕僚写完,吴越和孙文宴还要亲手誊抄一回再加盖大印,由范成明孙安世带去辽东。
两军不只兵力将官,连公文也要AA。
如今再添一条。
吴越:“符先生,写一份向黎阳乞粮的公文。”
孙文宴:“嗯。”
照寻常消息传播速度,现在顶多中原周边知道杨胤作乱风声。
齐地内陆地带应该不知晓,大批军队过境,若说征讨杨胤,定会造成民间大乱。
至于六千骑兵一人双骑运粮食可不可行,以后再说。
范成明凑到吴越身边,迟疑道:“七郎,孙世子刚刚说去御前,最好带些财物打点。”
范成明长在长安,但没有御前觐见的经验。常在南衙将门混迹,风气不说俭朴至少不奢侈,人情往来一顿饭一场酒,了不得去平康坊消遣一回。
孙安世的意思是,御前的人都要打点到位。万一皇帝发怒,他们还得去行贿,求人说好话。
范成明不是不懂其中的道理,而是没有用私人钱财办公家事的道理。再者范成明向来手头紧,他没钱,只能找吴越。
大吴军中,但凡能立下一块山头的,最顶层早就公私不分。
譬如当初赏赐段晓棠的田庄,实际是河间王府出的。
吴越:“需要多少?”路上收了不少地方赠送的土仪。
范成明照孙安世给出的数,半点没多报,“两千金。”
两人说话的声音再小,坐旁边的孙文宴都能听到。
当吴越被这个数字吓到有些吃惊的时候,孙文宴只微微点头,比寻常稍高,但这次他们担了天大的干系,必须得下血本。
不求人说好话,但千万别说坏话。
吴越明白,符合行情。这一刻,和范成明共频,领什么兵打什么仗,去御前当差算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钱财保不住命。
吴越:“待会我着人取了,送去你营帐。”
范成明:“七郎,你放心,我肯定把它们花在刀刃上。”
范成明和孙安世商量一通,两人带着财物各自去拉关系。
辽东有不少南衙的将官,范成明主要走这一条道。不过南衙的人不收钱也得帮吴越说话,比如诸卫大将军,比如牛彬这个岳祖父。
孙安世主要去疏通孙家的旧关系,他在燕国公面前也能说上话。
总之金钱大把大把散出去,尽量让两家平安落地。
晚上的夕食左右已经耽搁,总得给人弄点能填肚子的东西。
庄旭从伙头营端来一盘新鲜出炉的列巴,全部切成一指厚的薄片。“吃些填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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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嘴被塞住,说不出话来,伸出右手扶住列巴片,冷哼一声,刚出炉的列巴味道不错。
吴越,小人之心。
吴越见范成明吃来没有异样,方才给自己和孙文宴各取一片。
周阳夏同样取了一片,点评道:“醇香浓厚。”
宁岩默不作声吃完一片,方才道:“趁现在有机会多吃点,以后大概吃不到了。”
新鲜列巴和干硬的列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食物。
不,一个是食物,一个是砖头。
两方大致沟通过细节,急急忙忙回去点兵,余下的只能等上路后再慢慢磨合。
吴越放开通道,孙文宴回到江南大营后,终于等来自己的信使。
之前虽只有吴越单方面的说法,但孙文宴并未怀疑真实性。
他没造过反,但平过的叛乱亦不少。杨胤的行动完全符合逻辑,且以他的发展速度,定然有响应之人。
杨家几代经营,门生故吏遍布朝堂,不知有多少人追随。
如今天下存有大军的地方,长安、辽东、东莱。
长安是都城不可能反,辽东有皇帝坐镇,所以杨胤才挑了自己这个“软柿子”。
若非吴越挑头要回师讨逆,最好的办法就是枯守东莱,静候朝廷处置。
看在过往功绩上,皇帝定会令人查探清楚,还自己清白,再命江南大营出击。
可一来一回耗费多日,杨胤谋反之势已成燎原,难以扑灭。
两座大营彻夜灯火不熄,清点人马,整理行装。
海边的天亮的格外早,卯时初,天空已然透亮。
六千兵马静默不言,直奔东莱城,取道向西。
两卫江南先遣军选择的路线,多位于齐地北部,地势平坦,城池密集。
骑兵全速通行,一日过两城,甚至三城。
俞怀光每到一地,都会提前派出信使,让地方官府配合肃清街道,方便大军过境。
顺便给吴越留个口子,河间王世子要亲去黎阳讨要粮草。
这种时候地方格外配合,大军在境内停留的时间越长,可能带来的麻烦就越多。
第一晚他们卡在两座小城中间,露宿野外。距离齐州六百里。
当初这段路,他们走了将近十天。从长安到洛阳,由洛阳至黎阳,再由黎阳转道东莱,两卫走了两个多月。
段晓棠以前不懂,为何战争中要浪费许多人力物力,死磕一座城池。
现在明白,不说城池内海量物资。每一座城池都处在交通要道上,若绕开,少说多走几十里,几百里。
周阳夏被亲兵扶过来,他真的只是水军总管,骑兵生疏得紧。扶腰哀叹,“这才头一天!”
俞怀光倒不是说风凉话,“多在马上适应适应就好。我小时候学骑马,被我爹在马背上绑了一天。”
周阳夏难以置信,“没摔出毛病来?”
俞怀光:“挺好玩的。”
段晓棠明白,这是针对性教学。
玩笑开过,俞怀光掏出舆图,周围点亮火把,绢帛上的墨迹看得清楚明白,“明日过齐州,顺利的话能到达清河郡境内。”
至于能不能进城,难说。
段晓棠听得这个有些熟悉的地名,并没有多动容,不过是一座途经的城池。
诸人亲兵送来热汤,周阳夏迟疑道:“怎么有汤?”还以为一路上只能啃干粮呢。
俞怀光解释,“我们带了三个伙头兵出来。”右屯卫的伙头兵跟不上,只能从右武卫借一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周阳夏也不说带伙头兵奢侈,影响行军之类煞风景的话。现在热汤送来,证明两卫的伙头兵跟的上。
普通军士一人双骑,伙头兵三骑,一载人一负厨具食材,一空载保存马力。
若遇到水源地,就地烧一锅热汤热水。军士趁着放马时摘点野菜,晚上夜宿时煮汤里再洒一把盐,补充水分和盐分。
段晓棠马背后面,还放着一个小炒锅,也不知能不能用上。
秦景安排完巡逻回来坐在角落,段晓棠坐他旁边问道:“过几天要经过齐州。”
秦景默然:“嗯。”
段晓棠:“只能下回再去找胖哥。”军情紧急,哪怕经过家乡,也不能多做停留。
秦景默然,“嗯。”
段晓棠:“秦大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景:“我在想,此战过后,要不要回乡谋个武职?”
段晓棠陡然打量四周,还好,江南大营的人不在。
秦景在孙文宴手下混得不错,但人各有志。段晓棠在外人看来不也在右武卫如鱼得水么。
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段晓棠:“你在哪里都会过得不错。”
秦景若回齐州谋武职,和葛寅算不算官绅勾结?
段晓棠忽然有个奇怪的联想,家乡的武职。不就类似李君璞的万年县县尉么,可惜在长安。
李君璞正在经历一场艰难的抉择,好消息是他升官了,终于甩脱万年县的烂摊子。
坏消息升的是京兆府的官,接管长安万年两县的烂摊子。
和他同病相怜的还有罗石,一个升任少尹,一个任法曹参军事。
对普通人来说飞升,于他二人而言,飞来横祸。
十年换了十五任的京兆尹啊!
刚知道上司名字,上司辞官了;刚认清上司的脸,上司被贬了;刚和上司套好交情,上司被斩首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只在朝堂,京兆府亦如是。不然李君璞三两年的资历,怎会被称为一府两县的常青树。
实在他们这衙门有毒,官员换的勤快。
罗石已经是李君璞接待的第三任县令,马上要迎来第四任的当口,和县令一起升官,没处说理去。
卫王作乱,牵连长安大批官员。原先京兆府的官员升迁的升迁,下狱的下狱。
空出的萝卜坑总得有人填,吴岭随口说了句,万年县容留南衙将官家眷有功,其他人会意,立刻把罗石和李君璞的名字写上去,递送辽东待皇帝朱批。
通常这种官员变动,皇帝都会批准。
他远在辽东,不清楚长安谁会牵涉进谋反事乱中去,但长安城总得有人管理,反正官职也不大。
所以罗石和李君璞头上挂着署理的衔,满腹忧愁的去京兆府干活。
然后见到长安县的冤家,大家都一副,这官不如不升的憋屈表情。
要不是吴岭不做无聊事,李君璞都怀疑是不是故意整自己。
大约常年在南衙,军旅厮杀,不知京府险恶,以为是酬功,且长安城的秩序必须重建,不如调两个有底线有能力的过去。
早知有今天,当日去南衙报信的时候,无须顾忌早年恩怨和当前诡谲形势,纳头就拜。
南衙的将官也不是做不得!
悔之晚矣!
骏马在齐州城内的飞驰而过,道旁的酒楼上,卫钦与孙印正在闲聊。
孙印:“据说海边涨潮掀起大浪,把大营的粮仓给淹了。河间王世子急派兵马去黎阳,请求楚国公支援一些粮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卫钦:“粮仓建在高处,得多大的浪?”说句晦气话,“在齐地取粮不是更方便?”
孙印:“十几万大军,齐地供不上吧。黎阳仓可是有江南山东之粮。”
卫钦不明白朝廷办事的流程,大人物绕开流程做事不是没有。忽而见楼下经过一个熟悉的人影,拍拍桌子,“阿印,你看!”
下午两人到葛家庄,卫钦开口道:“飞鸿,猜我们今天见着谁了?”
葛寅没耐心一个个猜,“谁呀?”
卫钦不卖关子,“仲行,还有上次见过的那位段校尉。”
葛寅:“他俩不是在东莱么?”秦景若回齐州,不说来看看自己这个兄弟,总得来看看亲娘吧。
孙印解释,“刺史收到公文,说是东莱大营粮仓被淹,要去黎阳补一批粮草。据说今天是打头阵的,世子在后头,要亲自去黎阳讨要。”
一个国家柱石楚国公,要从他手里掏出粮食来,非得地位与之相当的河间王世子出马不可。
葛家在城中的粮庄掌柜忽然到庄子里拜见,进正堂见有旁人在,略有些迟疑。
葛寅:“直说吧!”
掌柜:“郎君,今儿在柜台上捡到一张包在石子上扔进来的纸条。”
每一张纸都是有价值的,不可能真当垃圾处置,何况纸上还有文字。
葛寅接过来一看,上面只有五个字。
飞鸿,守家,秦。
是秦景本人的字迹。
葛家的粮铺开在齐州城内主干道上,秦景是知道的,大军行经必然路过。
军情紧急,才借纸条传信。
秦景和段晓棠都不是在军中凑数的边缘人物,怎会让他们去押运粮草?
葛寅:“主将是何人,兵员有多少?”
孙印:“是世子身边的中郎将,兵马长得望不到头,少说有一万多人。”
卫钦不同意,“他们马多,军士应该只有几千人。”但看起来都是精兵。
孙印:“马匹可能是带去黎阳拉粮食的。”
葛寅隐约觉得不对劲,秦景是孙文宴的人,怎会跟长安的两卫的人一起行动。
葛寅:“不是说世子明天也要来齐州么,我们一块去看看热闹。”
秦景虽让守家,但目前事态还没到不能出田庄的地步。
齐州刺史罗辛可不是葛寅这些野路子,打从看到吴越和孙文宴共同签发的公文起,就知道肯定出事了。
吴越虽不似孙文宴,被焊死在东莱。但现在西南风起,正该扬帆北向的时候,怎会再去黎阳乞粮。
退一万步说,哪怕两座大营的粮仓都被淹了,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们也饿不死。实在不行,就食高句丽。
次日下午,葛寅三人坐在酒楼同样的位置,等待吴越率领大军进城。
卫钦:“世子今晚不在城内休息?”吴越留在城里,他们是不是又要交一批粮食?
孙印:“世子派来的信使没让安排住的地方。”单纯借道。
葛寅冷眼瞧着楼下快速经过的骑兵队列,与昨日不同,里头多是单骑,同样只打南衙两卫的旗帜。
葛寅知道,真出事了。
上次两卫经过浩浩荡荡,是因为其中有运粮的民夫,实际兵力只有万余人。
不算昨天,只今天从齐州过境的骑兵就不止一万人。
吴越哪来那么多兵力,只能是江南大营的人手。
葛寅眼尖,骑兵队伍中许多人的衣料曾经见过,年后秦景回来时,亲兵穿的就是这种衣裳。
这里头一半是江南大营的人,众所周知,江南大营的任务是从海上进攻高句丽,怎会抽调大批人马黎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越上次离开时乘坐马车,这次却全程骑马,队伍除了双马拉载的辎重车,再无其他车架。
哪里是去要粮,分明是出兵。
葛寅急忙说道:“景初,你快回自家庄子,近来不要出门行走。阿印你也是,不要出城。”
“若要联系,派下人来找我便是。”
不论哪里打仗,都是一环扣一环。一地乱了,周边也不会安宁。
罗辛看的比葛寅更清楚,心知是两卫和江南大营合兵过境,往后还有两批,说是民夫,就当是民夫了。
吴越和孙文宴愿意拿一份稀里糊涂的公文糊弄人,就证明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大,罗辛自然装作不知。
当官么,难得糊涂。
只私下派出心腹,仔细查探黎阳方面的消息。
黎阳位于中原地带,洛阳、长安、东莱,辽东距离依次增加。
加上黎卫怀三州未必所有人都愿意跟着杨胤干,趁机逃至洛阳报信。
时间拨回几日前,对洛阳留守官员而言,千里外的东莱真相管不着,但近在咫尺的杨胤真的造反了。
以黎阳和洛阳的距离,骏马疾驰两日便至,幸好还有黄河天险。
难道杨胤不会渡河么?
洛阳留守的一众官员,立刻加强周边城池关隘的防守,一边急报长安,同时试图向辽东报信。
但也只能试试,杨胤作乱的地方,正好卡在洛阳和辽东中间。
在卫王作乱的次日,长安终于接到明确的杨胤造反的消息。
卫王是个软过头,被抓后稍微吓一吓,全招了。
的确是杨胤鼓动他谋反并许诺,只要能夺下长安,拥护卫王称帝,牛家也是杨胤的人。
不管杨胤的目的是拥立卫王称帝,做摄政权臣,还是卸磨杀驴,自己登基称帝。
总之目的之中少不了一条,让长安乱起来。
现在他的目的的确达到一部分,右武卫右屯卫彻底动不了。
长安的武装力量,仅剩四军三卫,不到十万人。
赵王和吴岭及诸位长安重臣,在隔壁房间全程听完对前卫王未来庶人吴韬的审问,心底难免一沉。
杨家门生故吏遍布朝堂,谁敢说和杨胤没有半分干系。
你没有,难道亲友也没有?
不说其他,之前因为疯传孙文宴谋反之事,派人将孙家围住,才知道其次子孙安轩早前去黎阳投奔杨胤。
同去的还有两都几十个纨绔子弟。
现在轮到这些纨绔家庭,是惋惜自己教子不严,还是担忧被打为杨胤同党被抄家灭族。
于长安的留守团队而言,杀是大动干戈,但用肯定不敢真用。
谁知道你家是不是两头下注,关键时候把长安卖了怎么办?
赵王还是老样子,手绢捂住唇咳嗽一阵,才能缓口气说话,“去太医院取些不伤身的迷药来,给本王堂弟服下。”
卫王谋反,称呼王爵不合适,直呼其名又没有被废。索性宗籍还在,照亲戚称呼。
这人不能自杀,也不能被自杀。必须留到皇帝从辽东回来,亲自处置才能泄心头之恨。
赵王正大光明的将那两个字说出口,迷药的风终于吹到了皇宫。
吴岭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范成明干的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众人回到政事堂,接到洛阳的奏报,最后那层窗户纸捅破了。
商议一番洛阳的人事安排,看起来倒像是能守住的阵容。
但只能守,没法攻。
东征高句丽,关中和中原的精兵都抽去辽东,江南的兵调去东莱,哪里还能找出人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东征已经从民间征调过一批军士和民夫,此时再征,不说能找出多少人,送去洛阳又要耽搁多久。恐怕民怨沸腾反受其害。
吴岭昨日与南衙诸将商议过,“左武卫可去洛阳支援。”
余下的长安兵力,真是在刀尖上跳舞,极限操作,经不起一丝风浪。
只希望长安诸位高门贵戚,看在各家祖坟的份上,别搞出大事来。
军队的战斗力,不仅要看人数,还要看统帅的将领。
一将可累死三军,亦可挽天倾。
吴岭翻过许多留守洛阳的武官履历,评价只是平平。大事当前,不能只顾门户之见,“本王听说,李君玘在洛阳?”
托李君璞在跟前晃荡过两回的功劳,吴岭想起他还有一个原先任大将军的哥哥。
工部尚书龚彦:“自四年前征突厥后,一直在洛阳闲居。”
只说征突厥,没提兵败,倾向不言自明。
吏部侍郎骆闻补充一点小道消息,“黎阳那位召集过许多高门子弟,包括冯四郎。结果遇上李二郎和表兄闹翻,气不过把人关进县衙大牢里,冯四郎由此也没去成黎阳。”
因祸得福。
冯李杨三家,要说没有关系不可能,但早闹翻也是事实。
李君璞早不闹晚不闹,偏偏在冯睿达被杨胤征召的当口,把亲表哥关进大牢,真为了一点风流韵事钱帛纠纷?
说李君璞提前知晓杨胤会造反不大可能,但李家不想再和杨胤扯上关系是真的。
吴岭听一会,才将称呼和人对上号。冯四郎是冯晟的儿子,李二郎是万年县尉李君璞。
公器私用,把表哥关进大牢教训的意气事,可不像冷肃老成的李君璞干得出来的。
骆闻的意思清楚明白,李家的立场没问题,李君玘绝不会倒向杨胤。
现在谁能把杨胤造反的烂摊子压下去,谁就是他们的朋友。
到底是统领过十几万边军,征讨过突厥的大将军,又在洛阳待过几年的地头蛇。
李君玘若有机会,焉能不报当年被杨胤落井下石之仇。
杨章的儿子,冯晟的外甥,都少知军事,究竟谁更胜一筹?
李君璞之所以不认为吴岭整人,就是在他任命为京兆府法曹参军事之前,李君玘复大将军位,迎击叛军。
这封任命,会比左武卫大军更早到洛阳。
杨胤谋反的消息是杜乔在吏部打听来的,似乎所有人都不是很意外。
杜乔是个细致人,“蕴华,我去延康坊远远瞧过,你住的地方被查封了。”
潘潜住的院子,是宋道平的房子。
传来的除了造反的消息,还有一份名单,宋道平仅排在杨胤之后。
不止两人的房屋地产,留在长安的家人都被抓了。
越国公宋道怀和宋道平是堂兄弟,分家多年,一样下了大狱。
潘潜原以为仅是杨胤造反,不成想宋道平也是中坚力量。后怕不已,“不然我现在出城离开?”平生志不展,难道就这么折在长安!
祝明月:“外头乱糟糟的,你能去哪儿?”
若潘潜像秦景一般武艺好也就算了,千里独行无需担心。
但他只是一个嘴皮子利落招人恨的普通文士。
潘潜手往隔壁一指,杜乔带来的除了延康坊院子被查封的消息,还有李君璞升官的“好”消息。
京兆府法曹参军事,除刑狱外还掌长安治安缉盗。
耗子睡猫旁边,晚上睡觉两只眼睛都得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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