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娘和白湛挂名,现场指挥由老成持重的从人担任。
受害者队伍里有一个杜进士,白氏对幸存者颇为客气,具体表现在询问出库房后,允许他们拿回行李。
房间里凌乱的摆放布匹、刀剑、串成串的铜钱,零零总总看起来多但不值钱。
三人拿了自己的包,其他的在一群持刀武士面前不过瞟一眼罢了。
空地上三人围成一团,并不担心有人偷听。
林婉婉颇为忧心:“该不会真穿越了吧?”
祝明月从小小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包女士烟,直截了当,“抽么?”
段晓棠伸手,“给我一支。”
林婉婉摆手不需要,两人点燃后更是退后一步,拒绝二手烟。
段晓棠:“这是真的?”
祝明月吐出一个烟圈,看着搬运财物的白氏和落魄的幸存者,“从目前已知的线索,是真的。”
静默在三人中蔓延,一场车祸把三人打包成一个单程的超时空旅行团。
林婉婉宁愿相信被人整了,脑子都打结了,“会不会有人整蛊,这其实是个影视基地?”
祝明月:“我们目前的影视剧制作水准——你见过真瘦成骷髅的群众演员吗?”烟灰抖在地上,不留痕迹。“再者,你们看我的妆花了吗?”
林婉婉急了,“都这时候了,还关心你的妆面。”
撇开由于运动造成的汗水和灰尘,段晓棠给出一个公允的答案,“不算花。”
祝明月抬头看看天,“妆面定妆八小时左右,车祸在早高峰,现在——”
段晓棠肯定道:“下午一两点。”
祝明月:“四五个小时清理现场,将我们送到一个原始的地方,出动直升飞机也做不到。”
从包里摸出手机,“没有信号,”闭眼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久违了!”语气分辨不出喜悦还是怅惘。
林婉婉接受不了,她要回家。“万一只是屏蔽了信号呢?”
段晓棠:“这种空气质量,全国也没多少。”比如充满野人传说的神龙架。
白氏和杜乔等人一直都在密切注意,三人打扮与周围格格不入,两个女娘长相出众又衣衫不整,难免引人注目了些。
被绑票的众人拿回自己的包裹,大头的钱帛财物由白氏瓜分,这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一个非常好的结果。
大吴、建业、白氏、梁国公……一点一滴全压在心头。
即使有种种不和谐,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她们总得团结起来。
林婉婉想哭,“我们到底怎么办?”依然想弄个明白,借此找到回家的路。
段晓棠:“大概是玄学吧。”所有的不可知不可说都归入此类,无产阶级信仰者只能模糊以对。
祝明月缓步走过来,“冷静一分钟后我们接着说,”看着欲哭无泪的林婉婉,“都是成年人,怎么做心里有数。”
林婉婉反口回道:“你可真不见外。”
祝明月捋着头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姿态优雅,“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林婉婉的话对她没有任何影响,至少面上是这样。
段晓棠正色道:“接下来行动一致,还是从此大路朝天各自一边?”
林婉婉:“一起。”
祝明月:“统一行动。”
她们别无选择,不要以为多了一辈子的见识就能为所欲为,在权势和野蛮面前,超越时代的智慧和纸糊的一样。
祝明月的双手捋着衣摆,微微低头,留给段晓棠和林婉婉一个发量充足的头顶。“刚刚救我们的是白氏梁国公的家人,对他们,我们该以何种态度对待?”
段晓棠想到刚刚白家的小孩子凑过来说话,祝明月态度冷淡。“保持距离绝不掺合。”
林婉婉不解,顶级门阀,大树底下好乘凉。
段晓棠解释,“跟着他们,我们的自由度就小了。”
为了自由,林婉婉只得认同。
祝明月:“好,既然决定统一行动,下一项我们的来历——怎么编?”
从哪来,身份背景,怎么落到土匪窝的……
段晓棠直截了当给出一个非常流氓的答案,“一个遥远的小山村。”
祝明月反驳,“封建社会户籍管理制度非常严格。”
林婉婉提出另一个说法,“装外国人行不行?”
祝明月无奈,“哪个国家,有明确的解释吗,风俗地理了解吗?天朝上国旧梦未破时,外国人地位并不高,做二等公民?”
林婉婉觉得自己又要秃头了,“那怎么说,失忆?”
祝明月将目光投向明显带着外族特征的何金。“中原战乱西迁的汉人,生活在一个谷地。年纪轻没出过谷,具体位置并不了解。《桃花源记》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明白吗?”
“社会习俗,以后再说。至于为什么到这里来……”祝明月也有些头疼。
段晓棠说:“对外的解释是遇到一起事故,我们三个晕过去了,被人千里迢迢带到这。全程昏迷,其他事情都不知道。”
祝明月想一想,“可以,我们的关系,有什么想法?”
段晓棠:“表亲,你是我表姐,婉婉是表妹。”
林婉婉:“可我们刚刚表现的并不熟啊,容易露馅儿。”
段晓棠:“同一个地方住久了,总能拉出关系,一表三千里。”
远处白家的人收拾到尾声,招呼人集合。
祝明月最后交代,“细节问题,待会找机会聊。他们如果打听风俗人情,脑子先里过一遍,科技和社会发展方面不说。”
白氏的人收拾财物押送俘虏走在前面,两位小主子打头。白湛同杜乔分开后,回去找自家姐姐交待情况。
白三娘颇为关切,“二郎,杜进士其人如何?”
白湛中肯地回答,“出身低微,才华横溢。”虽说年纪小,但从小高门大户中长大,自有一套识人辨才的办法。
白三娘好武不好文,做到这一步差不多了。“可以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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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直言,“大哥向来偏好门第灼然的文学之士,”
简单说白大郎喜欢出身高贵的文学士子。杜乔出身寒门,其父不过县令。见识不俗,却不善文字。
“白氏于他有一重救命之恩,其人若有本事,日后自然能为我所用。”白三娘想到此处,何必现在就咄咄逼人呢。若是庸人,自然是施恩不忘报。
一个寒门进士,日后前程如何犹未可知。朝中高门并不欢迎举荐恩荫外做官的进士,听说前几批进士还没有出头的。
白湛受教,“三姐,刚才杜乔祝三郎与我说,我们来之前是段郎君带着逃命,被掳的女子一个不少,再花些时间,多半能安然脱身。”
白三娘:“嗯,确实有几分本事。换做他人,未必能将这许多人救下。”以自己的本事在匪徒林立的山寨中也未必能安然脱身,何况带着许多老弱。
白湛:“只是他未必有心向我们。”作为带头人,从白氏到来后就退居二线一切交接都交由杜乔处置。自己和两个女郎站在空旷处说话,还有些争执,处处透着蹊跷。
白湛说道:“对我们颇有些敬而远之的模样,三姐,你说为什么?”
白三娘:“站在空旷之处,看似光明正大,但四面八方有人靠近都能发现。”
说私密话比密室更可靠,不惧隔墙有耳,可以借鉴一二。
性命之忧暂解,就迫不及待的往来,不惜引起他人注意,会是什么呢?白湛疑惑,如果段晓棠知道,也许会告诉他——串供。
两个女娘穿着打扮极为奇怪,祝明月内里一件小黑裙,腰掐得极细,外面套着件偏黄色的外套。可惜衣裳裙子都短,膝盖至小腿全部裸露在外。
林婉婉更不得了,上身是偏大的粉色卫衣,下身短裙,主打的就是一个下衣失踪风,从大腿往下一路光着。以为是受了欺辱,细看则是以肉色细布蒙以腿上。
只是碍于礼数,一般男子不会特意往她们身上看。自脱困后两人也未曾想起寻旁人要件衣裳遮掩,与段晓棠交谈亦极为坦然,便知在她们眼里这些不过是寻常打扮,谈不上风化之说。
白湛想起长安城内北的胡商,南来的蛮夷,打扮奇怪的多了去。这么一想,也称不上出格。
白湛:“三姐,你猜他们是何来历?”少年郎的好奇心总是旺盛。
“不知,或许待会他们会说的。”白三娘还没有学会一个词叫做女人的直觉,只是觉得三人脱困后迫不及待的聚在一起就是因为她们的来历。
白三娘:“他们未做妨害之事,不必太过计较。”忽而对左右道:“白忠,那位段郎君派人注意些。”
“是,仆领命。”魁梧的壮汉退下。
白三娘回头看着段晓棠所在自言自语,“不只是匹夫之勇吧。”
白湛不解,“三姐,该不会觉得他有领兵掠阵的本事?”
白三娘:“说不准。”段晓棠表现的目的是救人,而非杀伤土匪。要做到这一点,心中必是有成算的。
白湛:“至少是个英勇之士,到了庄园我得找他比试一番。”
白三娘教导弟弟,“二郎,白氏祖上以武立身,在路上贪玩我不管,到了长安你可要勤习武艺。”
“知道了,”白湛觉得这趟剿匪没有白来。一个举进士,还有一个神秘的段郎君。“三姐,我去前面探探路。”
白三娘细心交待,“带上护卫,小心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下山过程中,幸存者在中间,白氏的人带着俘虏在前头开路,三人吊在末尾。
白氏高门大户令人生畏,几个胆小的女子靠近段晓棠企图获得安全感,好在有一段距离,让三人有一点说话的空间。
林婉婉不无遗憾道:“本来是要去看爱豆演唱会,现在什么都赶不上了。”
段晓棠:“没想到你还会追星。”知趣并不问林婉婉爱豆是谁,万一是对家,脆弱联盟转眼分崩离析。
“生活够苦了,总的给自己找点乐子。”林婉婉转过头还安慰自己:“好在论文刚开题,这要快写完了,一回头穿了才是哭都来不及,全白写。”
段晓棠本着最后的善良没有提醒她或许十几年的书白读了。
林婉婉性子活络,转过头问段晓棠:“你呢,背着这么大个包是要去旅行吗?”
清点的时候,段晓棠拿出了一个特大号的书包,体积惊人。
“我在乡下租了个房子,本来想去享受田园生活,刚好我们同学家里有猫,下了崽,还打算抱一只养呢,现在果真田园了。”
林婉婉:“什么品种?”
段晓棠:“中华田园。”不值钱但非常能花钱。
林婉婉对土猫并不了解。“颜色呢?”
段晓棠言简意赅,“橘色。”
橘猫什么货色,大家都明白。
林婉婉:“猫粮买太多了吧。”以为段晓棠背包里是猫粮,殊不知藏着大杀器。
段晓棠坦诚道:“不是猫粮。我租那小房子旁边有块地,没人种。在网上和市场里买了一些种子,为方便携带,把包裹拆了,全放到背包里。”
祝明月和林婉婉一下警觉起来,这些种子或许可以改变世界。
祝明月脑子快速的转动起来,如何利用种子将利益最大化。凑到段晓棠耳边问:“玉米、红薯、土豆有吗?”
“都有。”听到段晓棠的回答,祝林二人眼睛都亮了。
祝明月商人本色,林婉婉经过网文洗礼,段晓棠一个未转职的农民还没有转过弯来。“我也不知道怎么种,想着反正便宜,各色种子都买了一点,种废了不心疼。”
“现在可会心疼了。”林婉婉捂着心口,她也不会种地。
看着两位小伙伴发光的眼睛,以为她们饿了,段晓棠只得解释:“土豆红薯菜市场买的,生的不能吃。”
林婉婉气急:“吃什么吃,都是宝贝。”一句话点醒了段晓棠。
“这比一包金子有用多了。”祝明月考虑怎么将种子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化。
过一会祝明月招呼段晓棠:“晓棠,你去找杜乔聊一聊,摸清楚现在的情况。”
段晓棠不解,“你去更合适呀!”以祝明月的本事,绝对能不声不响的套话。
祝明月无奈摊手,“男女大防知道吗?”
段晓棠:“我不也是……”
祝明月:“他以为你是。”
没头没脑几句,林婉婉听得笑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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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段晓棠扶额,不知是回答还是吐槽。
三人原本走在队伍的后头,段晓棠提前几步赶上杜乔。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地位高,知道的也更多。
段晓棠微侧着头搭着话。“杜先生。”
杜乔正低着头想心事,他没想到最后居然是白氏带人来。白湛言谈中对他颇有几分欣赏之意。但他终究只是个少年郎而非家主,说话分量并不高。不确定白氏是否愿意接纳,更为纠结的是想不清楚自己是否愿意投靠白氏。过往的只言片语中分析,白氏梁国公一支皇亲国戚,世传豪门,但在朝中却趋于隐形,不复旧日煊赫。
从两位小郎君看自非凡俗,但朝中究竟是何种情况,他也不甚清楚。
皇帝开科举让他这等寒门子弟一朝入仕,但高官们依然觉得九品中正制方是正途,对科举官员不遗余力打压。在长安数百里外便被山匪掳劫,腹心之地尚且如此。一路走来,百姓逃役不知其数,这帮子土匪原本也不过是逃役的山民。
这天底下好日子没多久了,睁眼看看谁人能涤荡乾坤,暂且蛰伏吧。
段晓棠的声音将他从思考中拉出来,“段郎君,杜某还得谢谢你的救命之恩。”说着弯腰作揖。
段晓棠连忙退后一步避开:“不用谢,大家一条船上的,用不着谢。”摆摆手,“还有不用叫我段郎君,叫小段或者晓棠都行。”
杜乔接着客套,“还未正式通名,某杜乔,字长林。不知段兄……晓棠字为何?”
段晓棠摆手:“我家乡称名不取字。”
杜乔:“原来如此。”
段晓棠接着道,“杜兄,你书读的多,知道我们这群人会怎么安排吗?”
杜乔思考片刻,父亲曾是县令,流程大概通晓。通常将被掳略人等送到县府,查证户籍之后由家人接回。梁国公未曾听说过什么劣迹,想来并不会将人扣留为奴。
段晓棠听到户籍之说,觉得麻烦了,弄不好会陷入难堪的境地,比如被关起来或者成为奴婢。
一番共患难段晓棠可以肯定,杜乔并非恶人。添油加醋将几人合计的出身来历说了,“我们也不知怎么回来的,虽是正经的炎黄子孙,两三百年前迁居他处没了汉家户籍,官府不会将我们当流民抓了吧。”
杜乔不予置否,三人来历成谜,这个说法有所保留,但段晓棠对他有救命之恩,真心实意出主意并不过多探问。
杜乔:“山民聚匪,我们都是无辜受害。此事后明府必然重新厘定户籍,可以借机在此落籍,只要寻好保人即可。若是能求得梁国公家说一句话,自然顺顺利利。”
段晓棠想一想这个主意可行,梁国公说话有些困难,无非是多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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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和杜乔略略介绍家乡风土人情。段晓棠想着顺便在这位官员预备役跟前埋下个说法。都说官官相护,万一不妥,他还能说上几句话。
一通下来,不由感叹这年头能当官的都是人精。好在杜乔心肠不坏,还悄悄指点了一番。
“两位小娘子容貌出色,若是日后有什么计较,千万要早做打算。”想攀龙附凤,眼前就有一家贵姓。若没有富贵心,千万记得收敛。短暂相处,他明白这几人大约从小没受过什么苦楚,都是纵情恣意的主。
现代社会漂亮女人会引来一些打量的目光。可在封建社会,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则是一种资源。段晓棠可不想万里长征第一步失去队友。
留下一句谢谢提醒,就马上转回去寻找林婉婉和祝明月。
祝明月问道:“杜乔怎么说?”
由不得三人继续交流,前方传来一阵喧闹。“出什么事了?”
没人回答,一堆女人们挤在一处尖叫,白家的家将们纷纷往前。段晓棠把背包塞到祝明月怀里,“我去前面看看,你们藏好了。”
“别……”祝明月手里提着包,周围林木森森遮天蔽日,透着一股子不安全的气息,“注意安全。”随即拉着林婉婉和大部队拉开几步距离,躲在一棵大树后面。
“这里树好大,砍了得卖多少钱啊。”林婉婉表现的比祝明月更像个商人。不过也印证她们的确离开了原来的世界。
快餐社会,哪里容得下一棵树慢慢长大。
人群渐渐安稳下来,祝家兄妹和几个女人退到她俩附近,林婉婉直接问道:“前面出什么事了?”
五娘面色苍白两肩缩在怀里,断断续续回答:“刘大郎劫持了白二郎。”她在山寨待的最久,自然认识人,化成灰也认识。
林婉婉:“刘大郎?”这又是谁。
她们一醒过来就加入了逃跑计划,山寨里的人面目模糊,通通是干瘦而麻木。
祝三郎解释,“刘大郎就是土匪头子,我们都是被他抓上山的。”
几个女人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颤抖,看来遭了不少罪。
祝明月话语里充满自信,安抚众人。“别乱跑,有白家人在,翻不了天去。”
段晓棠找上老熟人杜乔了解情况,“怎么回事?”
“白二郎大意走在前头,被匪首刘大郎抓了,现在威胁白家放人并索取女子钱帛。”接着叹口气,“否则就杀了白二郎。”
“撕票?”段晓棠无奈,擒贼先擒王,招不怕老有用就行。
女子哪里来?后面那群可怜的女人。钱帛哪里来?山寨中积存。
白家人如临大敌谨慎结阵的模样,全心留意着前面没有管后面的老百姓。
段晓棠不相信这群封建门阀的节操,他们未必不能做出来。以为抓住一个白湛要挟就能翻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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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三娘:“放了我二弟,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段晓棠听到这心里松口气,没妥协就好。
刘大郎并不畏惧,“小娘子如此打扮,不如到爷爷这来与你弟弟作伴。”
“畜生。”出声的是白湛,身体不断扭动挣不开刘大郎的挟制。
白三娘正要继续和刘大郎交涉,被人从后面拉住胳膊。武者的身体反应让她快速出手,发现是段晓棠。
段晓棠:“你们继续交涉,吸引注意力。我迂回伺机救人。”
“已经派人……”白三娘说着。
段晓棠扫视周围,不以为意:“他们暴露了。”
“这……”白三娘顺着段晓棠看过的几个地方,果然发现自家人的踪迹,刘大郎的两个帮手密切防守这些地方。“段郎君可能保二郎安然无恙?”山寨中段晓棠的表现让白三娘确信这是有本事的人。
“不能打包票。”段晓棠实话实说,“待会给你信号,弓箭手瞄准那两个人,刘大郎我来解决。”
“行,便托付段郎君了。”白三娘退后一步。
段晓棠争分夺秒脱下外套,推到白三娘怀里,拿着匕首借着白家众人身体掩护退后钻进林子。
“吾等乃是梁国公府上,还不速速放了二公子,否则必将你等小人亲朋通通发落。”白忠依然“刚”。
另一个家将则扮红脸:“钱帛女子皆有,壮士请稍等片刻,勿要伤我家二公子。”
段晓棠迂回至刘大郎身后,脑袋里不去想什么梁国公,二公子,专心回忆解救人质教程,想着有把枪该多好,一颗子弹过去万事皆休。
刘大郎以白湛身体为盾,拿着短刀抵着脖子,两个马仔则随随便便拿着两把武器守在一旁,暴露在弓箭手视野之下,已然是弃子。
白湛不停挣扎,刘大郎正要同白家人喊话,占几句嘴上便宜。
段晓棠突然从林中钻出,站在三个人的视觉死角。右手竖直伸出,手背向白家方向,手指内扣做出招呼动作。
段晓棠的突然出现出人意料,白家众人没有想到,段晓棠居然隐藏在刘大郎背后数步外,一息之间便可出手。弓箭手依令放箭,如此短的距离自然不可能射空。
弓箭离弦那一刻,段晓棠全身冲出。两个马仔中箭受伤叫喊,刘大郎注意到背后有人,握刀的右手下意识指向段晓棠,白湛挣扎出来同段晓棠配合出手。
偏偏两人合伙压制不了,白湛是个少年人身量,又是徒手作战。段晓棠手上只一把匕首,一寸短一寸险,几回合下来发现刘大郎力气极大,让她没有发挥的地方。
段晓棠借着近身的机会拼着受伤将匕首插在刘大郎身上,自己则被踢了出去。
好在白湛出手将气力去了几分,否则必然重伤。失了段晓棠的助力,白湛独木难支,不留神也被踢中,让刘大郎带着段晓棠送上的匕首脱身。
“晓棠!”后面传来林婉婉的呼唤。
段晓棠站起来揉揉身体,快速回应:“我没事,”等林婉婉到了近前,“你看看那小孩怎么样了?刚刚挨了一脚。”
“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白三娘下着命令,转过头又问:“二郎,怎么样,身上哪里不舒服?”眼中满是担心。
段晓棠拉着林婉婉过来,介绍到:“她是大夫,让她看看。”
山寨中幸存者的伤处都是林婉婉包裹的。白湛看过伤处,某些地方处理的比久在行伍的人都好。
白三娘虽诧异林婉婉的年纪,但荒山野岭不得不为,让出位置。“麻烦林大夫。”
林婉婉摸着白湛几处骨骼,把了脉,确定没有骨折和内伤。手背上擦破了皮,沁了几滴血沫子。“身上有些皮肉伤,下山后找个老成大夫再仔细瞧一瞧。”想着自己手上没有必备的药品和耗材,借了一条干净手绢将皮肉伤处理了。
接着交待:“伤口不要碰水。”
“小子白湛,”白湛对着段晓棠的身材,实在叫不出壮士二字,“多谢郎君相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队伍继续前进,林木渐稀。三个人缀在后头,鸟鸣此起彼伏,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林婉婉心里一阵烦躁,宁要家里的霾也不要这不知多少世纪的青山绿水。“我们究竟在一个什么世界,真正的历史、架空、半架空,甚至同人演义?”
祝明月:“有区别吗?”无论如何都是去国离家万里的异乡人。
段晓棠叹气,“希望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
林婉婉没想到段晓棠竟是正史爱好者,说道:“记得那句名言么,我从包裹中翻出史书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地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仔细看了半天,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吃人”两个字。”
二十四朝史书可不只是海清河晏风花雪月。
祝明月:“我们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建都长安的吴国。”她们在一个从没出现过的时代。
段晓棠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古时有汉服华章八方来朝,亦有征战不休黎民血泪,不要妄想自己就是人上人。
林婉婉失望,仅剩的先知手段都没了,“如果是同人演义会怎样?”
段晓棠:“穿越者大战位面之子,天选之子,剩下的惊奇场面不乏一苇渡江,飞天遁地。”余者皆炮灰,穿越女的传统路线通常是给人做后宫。
世道如洪流,人命如草芥。从前求着太太产粮,现在只怕太太脑洞太大。
穿越女的命也是命!
林婉婉挑眉,“老实说,你们醒来有没有金手指,比如系统、空间。”
段晓棠恨不得拍拍林婉婉的脑袋,“想呢?梦里都有!走一步看一步吧。”
再走远一段,林婉婉又忍不住吐槽缓解紧张的神经。“早知有今日,我为什么学医呢,学医救不了……”最后三个字被段晓棠突如其来的目光挡了回去。
段晓棠摸着鼻子,想说只是条件反射,没有任何觉得林婉婉不对的地方。只得开口缓解气氛,“其实我们学过有用的。”
林婉婉不解,“什么,我不知道。”
祝明月心里想翻白眼,“政治课本?”
段晓棠无奈,“真正的屠龙术。”空有宝刀在手却无用武之地。
四周青山绿水静悄悄,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三个人同时望天,高三是一生中最智慧的时刻,而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庸碌的凡人,眼中全是清澈的愚蠢。
段晓棠:“如果能默写出来,一代宗师妥妥的。”
林婉婉:“应该去考个公务员,至少现在还能记得一鳞半爪。”
土黄色的乡间小路横亘在眼前,充满了文明的气息。村村通水泥路尚且嫌弃不够宽阔,如今竟想喜极而泣,审美降级的厉害。
一群劫后余生之人相互扶携走进白家营地,车辚辚马萧萧人来人往,透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段晓棠蹲在河边洗手,其余人则顺着白家人的指引围坐在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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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于逃出来了。”贞娘兴奋地说着,她如今披头散发,和祝明月林婉婉倒有几分相似。
旁边的姑娘看不过,折了一节光滑的树枝给她。又递给二人则被摆手拒绝,她们真的不知道怎么用树枝盘发。
贞娘一边盘发一边说着,“之前阿娘去庙里求签,签文说我近日有生死大难,庙祝给了木簪让日夜不得离身才能保得平安。刚刚要不是段郎君和那只木簪,我真的会死。”
“段郎君呢?”
“河边呢。”
林婉婉想要去叫段晓棠过来,被祝明月拉住,“让她冷静一会吧。”
段晓棠从下山就蹲在小河边,只是洗手早该了结。心里大概过不去,从前连只鸡都未必杀过,陡然遇到生死大关,哪那么容易过得去。
祝明月招呼着其他人,免得段晓棠被打扰。“她爱干净,先别管了。”
两三个女孩附和贞娘的话,说着哪里的庙宇灵验,身边又有哪些应验的故事。
更多的则是沉默。
白旻在远处的帐篷里数落弟弟,“竟被匪徒挟制威胁,二郎,你的性子武艺得再磨练磨练,到长安后,哪也不许去,在家把枪马本事拾起来。”
白三娘觉得把弟弟关在家里练习武艺最好不过,只是不忍心让他一个人背了黑锅,“大哥,是我没做好防备,才让那匪徒得手。”
白旻化身火龙再喷:“三娘,徐家的亲事近在眼前,你一个女郎居然乔装改扮去匪寨。”
“今日若非遇上那段郎君,还不知如何呢。人在何处,请进来见一见,务必得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白湛掀开帐篷帘子,仆人指着小河边,说道:“咯,就那儿。一下山就蹲在那洗手,到现在也没洗完。”作为一个武阀豪门的下人自有其信仰,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段晓棠这番娘娘腔腔的做派他自然是瞧不上的。
白旻随后出来:“他这是……”
白三娘解释,“听其他人提起,在寨子里便不愿杀死匪徒,想必是心有不忍。”
白旻对段晓棠的印象降一个等级,他爱慕文士也欣赏英雄,扭扭捏捏的敬谢不敏。“待父亲来了,我自要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你俩仔细着。”再不提见段晓棠一事。
“大哥,口下留情。”
“大哥,你行行好吧。”
一双弟妹旁边插科打诨求饶,白旻心里十分受用,面上依然保持着严兄的派头。
“二郎,你杀人后会害怕吗?”白三娘过后问着,她不明白以段晓棠的本事为什么杀人后会恐惧至此。
白湛老实回答:“不会,父亲说胆小鬼才会怯战。”
白三娘:“他怎么会害怕呢?”段晓棠绝不是胆小鬼。
“问问不就成了。”白湛直言。
说到底是时代的差异,白家在封建社会食物链的顶端。自小见过家中被杖杀的奴婢,府外则是合法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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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在和平年代生活许多年,平日里最多做饭处理鸡鸭鱼,还是被肉食公司和菜场处理好的。
在各自眼里,杀人,一个是常态,一个是非常态甚至变态。没有吐没有哭,冷静处理后事,在段晓棠看来,已是十分对得起祖宗争气的表现。
林婉婉倒是见惯生死,哪怕打着追求真理治病救人的旗号,刚开始接触尸体时也有几晚没睡好觉。
祝明月虽砸过无数人饭碗,但一没有亲自动手,二没有害人性命。杀人,对她们而言是难以承受的过。
段晓棠回来时看着一群人聊得热络,“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杜乔:“说鬼神验证之事。”注意到段晓棠双手红肿,没提起话头是由贞娘的木簪而来。
倒是贞娘主动提起木簪救人的事,反复感谢救命之恩。
段晓棠:“不必多谢,无论是谁站在那个位置都会出手的。”只是鲜血喷涌的感觉真不好。
段晓棠靠着一块石头坐下来,为了转移注意力,林婉婉提起话题:“贞娘的簪子是真的,说不定我们背后有神秘力量推动,才落到这,是不是?”
段晓棠和祝明月没有回答,祝英英问道:“林姐姐,神秘力量是什么?”
“就是那些冥冥中不可言说的东西。”林婉婉随口解释,祝英英似懂非懂。
贞娘:“对啊,我阿娘经常给庙里捐香油钱,大师和道长都说会有福报的。”好吧看出来了,她家佛道兼修,只是不知道她的簪子是寺庙还是道观里求来的。
杜乔:“多行善事多修功德自有福报。”在这个时代捐赠寺庙宫观也是一种善行。
林婉婉明白了,“多做好事就有功德,有功德就得庇佑。你俩身上有吗?”
祝明月回道:“修桥铺路助学扶贫无数……”
后面还没有说完,林婉婉说道:“可惜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不知是说的祝明月还是自己。
祝明月:“我前天刚捐了钱。”
如果是其他人说的,自然不信。可祝明月一向表现的成熟稳重,那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姿态,这种并非是后宅娇养女儿能养出来的。
段晓棠接着说,“多做好事还是有好处的,这不捡回一条命吗?”
祝明月正视段晓棠,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是奖赏还是惩罚?”
林婉婉:“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够建一座浮屠林,还被发配到这地方。”都快哭了。
外行段晓棠问道:“你不是学生吗?”
林婉婉:“医学生,既要学也要实践。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做!”一字一句都是医学狗的血泪,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段晓棠:“辛苦了。”
快餐社会在她们身上留下的影子,争分夺秒伤心崩溃,不给人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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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怔怔看着贞娘的头发,一手拉起一个,险些将祝明月带倒。将人拉到远处,心急火燎从包里抽出几张红票子。
段晓棠:“你还带现金呢?”多少年不用现金支付,恐怕某日钞票改版还得被当做假钞。
林婉婉:“我师姐结婚,取来做礼金的,现在用不上了。”
“可能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们求个心安。”不求花哨,折了三个三角,强硬的塞在各自衣服口袋里,好在是初春,大部分外套还留着口袋位置。
继而双手合十,口里念叨,“求各位列祖列宗,保佑保佑。”颇有几分病急乱投医的样子。
祝明月和段晓棠对视,眼中一样的疑问,她疯了么?
“这有用?”段晓棠拿出钱三角,封建迷信不是这么搞的,铜镜、香烛、黑狗血……再差也不能拿钞票代替吧。
林婉婉:“你懂什么?天师常用五帝钱驱邪作法,什么是五帝钱,古代最强盛的五个时期的货币,国运昌盛民众安乐,诸邪辟易。”
林婉婉在医院实习见过不少病人和家属,科学的进步体现在医学上,就是从直接喝符水,到现在确定病症后先打听过主刀医生,再心安理得的求神拜佛,求的是一个稳当。
神色转为正式,双手捧心状,“这张钞票上汇聚几十亿人民信仰,还有伟人肖像作保,不够做护身符吗?”
段晓棠觉得扯,另一边又觉得十分合理,反正一百块钱,多少信一点。“够,够,当然够。”
转头一想又不太对,“几十亿?”统共十几亿人口,几十亿怎么算出来的。
祝明月:“多少国家接受人民币结算,几十亿人认可。”摸着兜里的一百块,觉得有些扎手。美金全球通用,效果更好,一会讪讪然暗笑,富兰克林会保佑你?美金的祖宗们现在还在欧洲参拜教皇呢。
祝明月三跪九叩做不来,学着林婉婉照猫画虎,对着这片天地山水双手合十低眉合眸。
护身符在手,三人自觉心安。转身回去的路上不由轻快几分。
乐极生悲就在此刻,黄土路自不比柏油路平坦,祝明月崴脚。好在左右有人,立刻扶住了,否则倒在地上弄得难看。
三人心中一响:护身符不怎么灵验呐。
扶着祝明月到一块石头上坐下,脱下靴子检查,林婉婉松口气:“崴了没伤到骨头。”
几个女人围过来问怎么了,她们只看到三人在一边神神鬼鬼作了一通,听不见说的什么,回来时却是两个扶一个。
段晓棠脸上羞窘解释:“婉婉作了护身符,转回来明月一不小心就崴了脚。”
一群女人点头应是,自古巫医不分家,林娘子太年轻,作符的本事不灵,医术大约也是平平吧。
林婉婉一边揉着祝明月的脚一边解释:“凑巧而已。”再者她们求得是平安,崴脚应该大概可能也许不算在里面吧。
祝明月:“凑巧?”刚刚真信服林婉婉的说辞,可随之崴脚,不由得不心惊。商人难免迷信,开业奠基精心算日子,办公室风水更是专门布置。
林婉婉手上不停,嘴上无赖:“一般开坛作法不得有仪式祭品,我们什么都没有。”少不得效力打个折。
两人思路不在一条线上,祝明月指着脚冷着脸说:“我的脚是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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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放下脚,站起身来,“好了,把鞋穿上吧,别走动太多。”转身对着梅香,“我过去看看。”
远远望过去,五娘脸色苍白,全身蜷缩在一起。梅香从背后扶住五娘,林婉婉把脉,随即神色晦暗不明,双眉紧锁。
旁边一个女孩子关切道:“五娘是什么病症?”
林婉婉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大事,刚刚跑的急岔了气,多喝热水休息休息。”随手指了一个女孩去找守卫要水,又对着梅香说:“你多陪着点。”
林婉婉神色如常,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一点点走过来。二人意识到,可能出事了,隐约中有了猜测。
十来个女人年纪轻轻,多不超过三十岁。要么天真不知世事,要么愁容满面,都不是商量的对象,无奈只能把杜乔提过来。
林婉婉用中性的话问道:“五娘在寨子里待了多久?”
“两三个月。”杜乔刚被抓进来没几天,但五娘时日久一点。初始反抗激烈,后来大约是认了命,表现得温顺。偶尔也派了活计,比如给他们送饭,有了交集了解。
林婉婉回头看五娘一眼,双手交握着似乎能给予力量,低低说道:“她怀孕了,三个月。”
祝明月和段晓棠轻轻叹口气,果然如此。
林婉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说不清。勉强看出来五娘的发饰和其他女孩不一样,她嫁过人。孩子月份委实尴尬,说不清是谁的。“我们两地的风俗不一样,所以想问问你怎么办?”
杜乔想挠头,这种女子之事为何要询问他一个男人。“不知贵地风俗如何?”
林婉婉低着头,祝明月冷着脸,没有要发言的样子。
段晓棠只得硬着头皮说:“一般,趁着月份不大,打掉。”
杜乔颇不赞同,“女子堕胎九死一生。”
祝明月的回答显得有些冷酷,“生下来,大人孩子都没好处。”
说到底是成本问题,古代女子堕胎往往性命相搏,现代医学昌明,只需要静心休息一段时间。反而生下来,面对各方压力会更大。
杜乔何尝不知,“堕胎风险太大,生下来不愿意养活可以抱养给无子人家。”
林婉婉问道:“五娘会不会因此另受苛责?”可能怀了土匪的孩子,怕有人迁怒于此。
“她只是个弱女子,时至今日谁又忍心。”杜乔明白林婉婉的担忧,心中暗赞担得起一句医者父母心。
可惜多半误会了,林婉婉的言行半是出于对五娘的怜惜,半是现代医闹教训出的谨慎。
百年前影后一句“人言可畏”尚存心间,杜乔的话至少说明在法理人情上五娘并无过错,不必担心她被送去游街沉塘枉送性命。
杜乔:“将实情告知五娘,梁国公府会暂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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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林婉婉点头,一步一回头向五娘走去。心里尚存担忧,任何问题牵扯到伦理总会有许多意想不到的状况。
“情况就是这样。”林婉婉眼睛看着五娘身边的陶碗,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
“几个月了?”五娘神色平静,作为一个已婚妇人,有些事她明白。
“大概三个月,”林婉婉看着五娘的脸,意外发现她眼角有颗痣,长相清秀,收拾干净就是一个贤妻良母的样子。
一旁服侍的梅香脸上的转眼而过的喜色,大概这个孩子是她丈夫的吧。
林婉婉:“很健康,再过一个多月他就会动了。”
五娘的手放在肚子上方,想摸又不敢摸。“是吗?”
林婉婉:“今晚我们会在白氏庄园过夜,无论留下还是放弃,决定好了来找我。”
这个问题五娘没有回答。
转身离开时,林婉婉恍然想起相书上说,女子眼角有痣是为红颜薄命。封建迷信就是这样,女孩子身上有任何标志都会扯到薄命上,容不得富贵安乐。
风中隐隐传来一句“家门蒙羞”,对面的段晓棠猛然伸出手想要挽留什么。
“娘子!”是梅香的声音。
林婉婉转头看到五娘冲向一棵树,那不是一个孕妇该有的速度,“不要!”
“砰”
“咚”
人与树分离,林婉婉冲过去抱住她。五娘嘴里赫赫想要说什么,转瞬眼里的火光熄灭。
只剩下梅香在旁边一声声呼唤“娘子”,声嘶力竭。
林婉婉目光呆愣,段晓棠抱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心里迷惑,谁的错呢?
转瞬传来段晓棠惊叫,“不要!”犹如惊雷,险些震破耳膜。
梅香的头撞到树上,段晓棠向前抱起梅香身体,苍白一张脸回头,没救了。
一次诊断,两条人命。
白旻询问左右,“怎的如此喧闹?”
仆人上前道明缘由,白旻只得感叹一句:“好一个节妇与忠仆。”
白湛:“大哥,我过去看看。”
“去吧,”白旻挥挥手,接着说道,“点两个人去处置她们的身后事。”
三人抱作一团,彼此安慰,林婉婉的身体甚至在发抖。她们看见头顶升起一只狰狞巨兽,爱杀人,常无形。
名曰——礼教。
节妇与忠仆不过是口下残渣。身为女人,数百年的压迫与忍辱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三人面上仿佛同一把刷子刷出的白脸。
她们在光明中逍遥太久,早忘了如何在黑暗中苟且偷生。两具冰冷的身体将她们隐隐带着浪漫冒险的心瞬间封冻。
以为逃出生天,转眼两人殒命,剩下的男男女女物伤其类神色黯然。几个女人知晓五娘撞树而亡的缘由,心中不免后怕哭泣,原本和谐的营地氛围直降冰点。
护卫在旁边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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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林婉婉出言暂停,怯怯的说着,“我帮她们收拾一下。”
林婉婉:“女孩子走也要漂漂亮亮的。”不知对谁说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
将二人散落的头发顺到耳后,用湿巾擦干净脸上的血迹和灰尘。林婉婉在包里疯狂的摸索什么,转而一脸的失望,精致的猪猪女孩,她只做到后面四个字。
旁边递过一支口红,是祝明月的。
祝明月:“用我的吧。”转身去找白家的护卫要笔墨。
林婉婉沉默的点点头,这时候不必再在意色号差别。林婉婉无师自通用口红打出了眼影和腮红。五娘和梅香面色红润,忽略额上的伤口,仿佛只是安静的睡着了。
最后几个女孩帮忙理了理两人身上的衣服,唤来护卫抬到挖好的墓穴里。
浮土不断盖住身体,两个正值青春的女孩长眠在此。愿阎王爷慈悲,让你们投胎到二十一世纪,一辈子喜乐平安。
最终地上冒出一个小小的土丘,隔远了未必能分辨出来,就好像墓里的人一般无声无息。段晓棠拿着石块敲下一块简陋的木板,是祝明月写的墓碑,上面只有六个字:五娘梅香之墓。
众人一场患难,依次拜祭。最后是三人,礼节与前人不同,去除身上艳丽的配饰服装,一同双手合十躬首。现代社会礼仪简化,拜祭如此,求神拜佛亦如此。只是这大概是最后的坚持了,让我们用现代礼仪为你们送行。
白三娘远远的感叹,“年纪轻轻两条性命,这样断送了。”
众人散开后瞧见那块木牌,“何人所书?”
白湛答道:“祝娘子写的。”
“假以时日,又是一个卫夫人。”白三娘感叹,字写得真不错。
埋葬五娘和梅香后,众人跟着白家人启行。段晓棠回头望着山林,如此青山绿水,仿佛绿色的怪物,张开巨口随时准备吞噬。
无论是世居于此的村民还是过往的旅人,通通异化毁灭。风呼啸而过,带来远处树叶的声音,好像恐怖片里的音效。
不由紧了紧身上了衣服,怀念起曾经厌恶急于摆脱的钢铁丛林,她们终究还是城市动物。
“她们在说什么?”几个同行的女孩说着话,夹杂着哭泣、方言和俚语。林婉婉听不真切,生怕再出什么事。
杜乔一直将三人看在眼中,异于常人的打扮和行为,乱军中镇定自若,都显示着来历不凡,非泛泛之辈。
五娘出事后,三人罕见的沉默下来。不光和其他人,彼此间亦是言语寥寥。
杜乔:“她们说,五娘和梅香当初被劫到山上,是因她家男人丢下女眷跑了。”后来再无人来寻过。
林婉婉低语,“五娘和梅香可惜了。”可惜错付情衷,可惜遇上劫难,可惜青春枉送性命。
她一直想,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五娘和梅香寻死,哪怕看牢一点,多安慰几句。联系五娘的际遇,婆家靠不住,娘家回不了,一时想不开只能寻了短见。
林婉婉:“假如时光倒流,我们能阻止吗?”
杜乔罕见的沉默,知道了过往,他甚至觉得死亡是必然的结局。女子依附男子家族而生,除非五娘愿意放下出身与过往,隐姓埋名为人奴婢。
杜乔眼望着远方,心想着背后的矮小坟茔。喟然道:“她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死亡即是解脱。
祝明月:“她不该看轻自己,没有路就趟出一条路来,总不会条条是绝路。”明白杜乔的意思,并不服气。
段晓棠无奈道:“生命宝贵,只有一次。”
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五娘梅香,可怜可惜并不可恨,就如杜乔所言,现在的她们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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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小厮拦住杜乔和段晓棠拱手道,“小的兴生,二位郎君,家主人为你们另安排了住处,请随小的来。”
段晓棠想着特别安排的住处和其他人至少是集体宿舍和标间的差别,“这两位是我的同伴,我们可以一起吗?”
兴生:“这……”
段晓棠:“不用另外安排房间,我们挤一挤就行。”
兴生:“好。”面上不显,心中却觉得段郎君为人轻浮,晚上还要人暖床。
兴生将四人带到一个小院,段晓棠这边人多些,住了更宽敞的东厢。
天色将晚,房间点上烛火也显得昏暗,三人并不适应这样的亮度。
林婉婉忍不住吐槽,“如果是烛光晚餐还差不多。”和瞎了差不多,只靠近烛火的地方亮堂些。
小院内来了三个女人,地位高些的先开口,“奴給四位贵客送换洗衣物来。”两个小丫鬟托着两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干净衣服。矮一些的送到杜乔面前,高点的是段晓棠是三个人的。三个人随手拿了衣物回屋换了。
杜乔穿衣时听到对面段晓棠的声音,“美女,这怎么穿啊?”段晓棠脱了外套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件衣服,没拉链没纽扣,连是外套还是内衣都分不清楚。
林婉婉探出头,“能教教我们吗?”
以前在街上看到美美的汉服小姐姐,可她没穿过啊。
素云面上有几分尴尬。“唤婢子素云即可。”
林婉婉拱着手语含撒娇,“素云,帮帮忙。”
素云无奈只得进屋,面上却有几分羞窘,看得林婉婉和段晓棠摸不着头脑。
素云是三娘子身边的婢女,自觉男女有别,便抛下段晓棠,只专心教林婉婉如何穿衣,旁边祝明月依样画葫芦。
林婉婉想到兴生莫明的神色,福至心灵,狠狠拍下额头,拉着素云说:“你别误会,不是想调戏你。”
反将素云吓一跳,险些打错结。
林婉婉:“我家乡称呼陌生人叫美女,下到八岁上到八十都这么叫,没别的意思。”
素云一只手掩唇轻笑,“呵,原来是这样。”
祝明月放低姿态,显得格外可亲。“家乡和这风俗迥异,我们怕像刚才那样不经意冒犯了人,素云,能教教我们吗?”
段晓棠和林婉婉见到,只能评价两个字,虚伪。
祝明月如此,则是见到素云打扮光鲜有别于其他童仆,是白氏高层身边人。套套近乎,了解风俗,顺便漏些口风显得她们无害。
素云一边教,林婉婉点头复述,“我们称呼女子叫娘子,男子叫郎君。”
磕磕绊绊总算穿好,林婉婉大呼不容易,“现在穿好了,明天又不会了。”想起军训时叠豆腐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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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云觉得奇怪,林祝两位娘子听话音是读过书的,身上的衣服摸起来柔顺光滑,不亚于丝绸,显见是好人家的女郎,怎会沦落到这儿,不由得打听起三人来历。
林婉婉怕说话疏漏,全程由祝明月表演。除了三人合计的部分,一些地方还补充说明,摆出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知无不言的模样。不知情的人听来,几乎完美无缺。二人暗暗记下,心里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素云若问起其他来,祝明月就一问三不知。
“我也不知道。”
“不知昏睡了多久,怎么到这儿的?”
“不知现在家中情况如何?”
总之弱小无助又可怜。
每一个女人都是表演艺术家,祝明月妥妥的影后级别。
待表演告一段落后,段晓棠不得不打断:“为什么我的穿不上?”
古代衣服在他们看来都是长袍样式,加上颜色并不算艳丽,男女之间差别至少没有影视剧的差别大。
白家提供的是一男两女三身,段晓棠恰恰拿到男装,三人没经验没察觉到差异。照猫画虎,用女装的办法穿男装自然不成。
林婉婉借着烛火亮光细细打量,皱着眉头,“晓棠,你的衣服好像不大一样。”
段晓棠没明白过来,“不大一样?”不都灰不溜秋么。
祝明月:“是男装。”
段晓棠手指摩挲下巴,“男装就男装吧,素云,男装怎么穿?”
素云被三人弄得一头雾水,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段娘子,”不由失笑,“婢子另拿一身衣裳来。”
段晓棠连忙摆摆手,“不用麻烦,男装就男装吧,方便活动。”
素云近前重新为段晓棠穿衣,顺便打量。段晓棠眉毛浓长而锋利,让五官显得英气,据说武艺不俗,能在乱匪中救人脱身,难怪被人误认为男子。这样的女郎她只见过白三娘一个。直到段晓棠脱了衣裳,素云才真真切切相信,确实是女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好衣服,段晓棠拎着长长的衣摆无力,“真麻烦。”
素云并不回应,见着祝明月和林婉婉尚且披散着头发。“两位娘子,且梳头吧。”
林婉婉指着头发道:“不能把头发披着吗?”
素云不以为意,知道两地风俗迥异,直言道:“在大吴女子披头散发不合礼仪。”
见过贞娘长到大腿的头发,比照着素云的发型,自觉没有足够的发量梳成,两人索性拿着一旁的钗环头绳自己动手。
祝明月脑后裹了一个纂,用发钗固定。林婉婉梳两条马尾辫,更像是民国女学生。
段晓棠上前帮忙编辫子,林婉婉抬头看着她失败的丸子头,说道:“真羡慕你呀。”惹得人扭头笑起来。
林婉婉捏着马尾辫梢,歪着头笑着问素云,“这样可以吗?”
素云呐呐,没想到异乡服饰礼仪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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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好,素云,谢谢你”
素云:“婢子告退。”
素云又到杜乔屋外交待一番方才离开。
迈出小院素云忍不住叹口气,公子娘子对杜段两位郎君有招揽之意,却没算到段郎君成了段娘子,此事还要禀报三娘子。
祝明月想的没错,只是没算到素云既不是白旻也不是白湛的人,而是白三娘的贴身女婢,按照世俗规矩,只效忠一人,一言一行先得主人首肯。庄园内人手紧张,白旻只得借用妹妹的人手张罗。
一会后几个小丫鬟送来了饭食,杜乔自在屋中用餐。三人一脑门官司,没闲情再去套近乎,索性关起门来吃饭。唯一不习惯的是低矮的坐式家具。
林婉婉看着眼前的食物全无食欲,“我五点以后不吃东西。”
段晓棠劝道:“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呢,多少吃点。”
林婉婉叹口气,反过来劝着没有动筷的祝明月:“饿到犯胃病,我可没辙。”
迫于现实三人英勇就义般动筷子,果真没辜负期待。饭菜没盐没味,饼子又干又硬。
林婉婉突然说道:“其实食堂菜也不错。”曾经不知道珍惜,现在怀念毫无意义。
庄园正厅,灯火辉煌,白氏三兄妹分坐用餐。素云浅步迈入:“禀大公子三娘子二公子,俱已安置妥当。”
上位的白旻头也不抬问着,“杜段二位呢?”
素云:“客院拨了一个小院子,分住在东西厢房,衣物饭食俱已送去。段郎君将她两位姐妹带了过去。”
白旻微微颔首,应该是那两个奇装异服的女子。“二人行止如何?”
素云回到道:“杜郎君待人接物有礼有节,至于段氏三人,因为风俗迥异,倒闹了笑话。”言语中却无轻慢取笑之意。
杜乔出身来历清楚明白,素云提到“风俗迥异”四个字,白旻知意:“三人是何出身。”
素云细细将三人的说法复述,白湛听完笑道:“西迁汉人,居于未名谷地,外事不知。不是《桃花源记》吗?”
反用《桃花源记》,编的有理有据,三个活生生的人,行为举止异于中原汉人。唯一欠缺的是三人的出身背景,反倒显得更为真实。
白湛:“闹的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素云:“一见面,段郎君便呼婢子‘美女’,一阵羞窘,以为自己是什么沉鱼落雁的人物。”她是白三娘贴身人,自然与两位公子亲近。
三兄妹听来素云话语中并无不悦之意,轻浮之言应只是误会。
素云:“原来当地风俗,陌生女子皆称美女,并非调笑。”
白湛对异地文化颇有兴趣,“那男子呢?”
素云对着白湛说道:“帅哥。”
白湛:“领袖之人?”
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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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旻和白三娘笑起来,帅哥美女倒是相互对应。
素云:“又或者称呼男女为哥姐,取自家兄姐之意,只要比父母年轻者皆称呼哥哥姐姐。”此时亦有儿子称呼父亲为哥哥,庶出儿女称呼生母为姐姐的习俗。
白三娘一语中的,“看来当地风俗重相貌,尚年轻。”
白旻:“与中原迥异。”中原重老尚老。
素云卖个关子,“她们询问婢子本地如何称呼。”
白湛不解,“郎君娘子,还能是什么?”
素云:“婢子亦是如此回答,他们听过说再不敢随便招呼陌生人。”
白湛:“为何?”
素云:“因为在他们家乡,郎君娘子只有一个意思,夫妻间昵称。”
白湛哈哈大笑,大吴夫妻间也有彼此如此称呼的,但只是众多意义中的一个。想到段氏三人的纠结,的确好笑。
宴毕,白三娘回到房间对镜卸去身上首饰,侍女手执木梳轻轻梳通头发。
昏黄的灯光下,白三娘一脸惊异:“女郎?”
素云躬身立于一旁,“是。”
白三娘手上把玩一支珠钗,珠光熠熠生辉,“差点没看出来,难怪。”
脱离匪寨后三人迅速低调下来,原以为是拒绝招揽,不过是自保之道。
素云:“娘子,需要挪出来吗?”西厢还住着杜郎君,男女混居终非好事。
白三娘:“杜郎君知道吗?”
素云:“婢子瞧着是不知道的。”
白三娘转动珠钗,“那不必了。大哥和二郎先不说。”话里带着狡黠,他们知道一定会吓一跳。
素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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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刷刷望着头顶帐子,半晌后段晓棠出声:“没人。”害怕白家安排探子偷看偷听。
林婉婉:“唉,背井离乡。”
祝明月:“身无分文。”
段晓棠:“前途无亮。”
林婉婉总是歪楼:“哪个liang?”
黑夜淹没了段晓棠的白眼,“你说呢?”
“比谁会的成语多吗?”祝明月忍不住出言。冷静,理智是什么?通通扔掉。
段晓棠和着稀泥,“想想接下来怎么办?”黑暗中看不见脸,面具的矫饰失去作用,声音传达最本真的想法。
林婉婉显得焦躁:“凉拌。”
祝明月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冷静分析:“我们现在的处境,一没有户籍二没钱。想起清点三人的物资,担得起“荒野求生”。
接着说道:“户籍可以请白家帮忙办理。”
林婉婉:“会帮忙吗?”
祝明月:“别忘了他们欠我们一个人情,晓棠救了白湛。”
林婉婉:“可他们也救了我们。”
祝明月商人本色,不吃亏。“用另一件东西感谢,一码归一码。我想把红薯给他们,你们看行吗?”
段晓棠还没开口,林婉婉先问了:“全给?”统共就几个。
段晓棠觉得合适,“可以。”
祝明月回答,“一两个就行,剩下的自己种。”
林婉婉领会了什么叫商人:“太抠了吧!”
祝明月:“红薯是丰产作物,两个红薯四五年时间,完全可以形成规模。”
林婉婉本能的对祝明月不信任,“这不公平,人情是晓棠的,礼物也是晓棠的。”
“不用太计较。”段晓棠淡淡说着。
祝明月并不多做解释,“我们是一个team,至于钱,可以拿珍珠项链换。”这是祝明月的。
林婉婉:“能换多少?”
祝明月:“不知道,先打听打听,应该很值钱。”
段晓棠:“杜乔?”
祝明月:“不用白不用。”
林婉婉神来一笔:“天然还是养殖的?”价钱差别可大了。
祝明月:“有区别吗?”
林婉婉想想在这里似乎没有区别,三个人里好像只有自己没出工出力。“我还有面小镜子,在这个时代,应该更值钱。”
“先这么着吧,散会,睡觉。”段晓棠发布解散命令。
同时舒一口气,黑暗中传来的声响,原来大家都不容易。
祝明月觉着这个夜晚安静的过分,静的仿佛置于真空,唯有身边两道呼吸证明尚在人间。虽然一直表现得大局在握,心里未必没有迟疑。一直以来追寻的一朝灰飞烟灭,该何去何从?
三人控制呼吸,彼此假装睡着,和谐的节奏反而证明假睡,只是不给旁人添麻烦。
林婉婉第一个受不了,“这个点谁能睡得着!”睡你麻痹起来嗨,大吴人民的夜太长,对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代夜猫子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段晓棠提议道:“不然到院子里看看夜景?纯天然无污染,星空一览无余。”
林婉婉叹口气:“对面还有人呢。”打扰到别人就不好了。
祝明月干脆拒绝:“冷。”
“算了,睡吧。”继续挺尸,也不知有几人默默数羊。
林婉婉感觉耳边传来闹铃声,迷迷糊糊想着什么时候换了铃声,右手伸出摁掉。摸索几次没找到手机,旁边传来一声呻吟。意识渐渐回笼,昨天的经历电影般在脑海放映,呵,原来穿越了。鸡鸣起床果然是刻在基因里的遗传密码,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不变。
欢迎来到美好的穿越生活——第二天。
祝明月和段晓棠先后醒来,年轻真好,满怀心事折腾半夜,第二天没有眼袋没有黑眼圈。
院外的小丫鬟送来热水,洗漱后林婉婉对着镜子看了半天,少了瓶瓶罐罐不太习惯,美其名曰减轻肌肤负担。凑近看叹口气:“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就做半永久了。”
段晓棠伸展身体,“眉形流行快,做的过时哭都来不及。”
林婉婉眉色偏淡,“没化眉毛浑身难受,像没穿衣服一样。”使劲拨弄刘海,端端正正盖住眉毛。
祝明月坐在矮榻上喝水,青绿色衫子配着绯红襦裙,因着刚起床显得慵懒,不知明细的人的人看来就是一副标准的古代仕女样子。
林婉婉看着祝明月有一点陌生感,“原来你卸了妆是这样。没那么强势了。”
烈焰红唇果然是加气场的不二法宝,现在的祝明月眉清目冷,看起来不好亲近,哪像昨天全妆气场两米八,拒人千里之外。
对于林婉婉的废话祝明月懒得回应,施舍一个冷淡的眼神转头自顾自喝水。没有卸妆油,只用清水卸妆洗脸受了点罪,好在皮肤底子不错没有惨遭毁容。
段晓棠问着小丫鬟,“什么时候吃早饭?”
小丫鬟实话实说,“朝食在巳时。”
段晓棠不明白:“巳时,四十?”
祝明月解释:“九点左右。”
段晓棠探出身子看着外面天色,“现在几点?”天干地支几时她不懂,至少得明白还有多久才能喂饱肚子。
祝明月轻轻转着杯子,试图看出一朵花来:“五六点。”
“嘶。”段晓棠抽口冷气,中间几个小时饿着?
林婉婉补充:“普通人一天只吃两顿,”问着丫鬟,“另一顿什么时候?”
“申时左右。”
“下午四点。”祝明月直接解惑。
林婉婉看着祝明月:“你们的胃能撑得住?”万一饿的犯了胃病,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没事。”祝明月淡定极了,一顿不吃饿不死。
“奴去拿一些糕饼给郎君娘子垫一垫。”小丫鬟说着,转身出门。
段晓棠叫住,“有运动场吗,”看着小丫鬟不解的样子,换了一个词语,“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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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出小院直走到尽头右拐就是了。”
段晓棠:“我们可以去吗?”
“可以的。”管事没交代过限制客人行动。
段晓棠:“看来我们需要学的还有很多啊。”读过十几年书,现在还不如文盲。
三人随意用了点心填填肚子出门去往校场,正好碰上对门邻居。
段晓棠连忙叫住:“杜郎君,今天天气不错,打算去校场走走,一起吗?”
杜乔熟知三人脾性,不再假装客套,“还有一卷书未曾看完,只能有负盛情。”
三人注意到杜乔手上还拿着一卷竹简,充满历史厚重感。“好,书看累了记得出来走一走,劳逸结合。”
走远了林婉婉小声说道:“竹简啊!”说不清感叹什么。
祝明月慢慢分析:“现在应该有纸书,但竹简还是主流。”
段晓棠不无遗憾:“为什么纸书没有流行起来?”
林婉婉挽着段晓棠的手,难得深沉,“纸张和知识是世家大族的禁脔,谁碰谁死。”复又恢复本色,“我们造纸印刷怎么样?”
祝明月毫不客气:“找死吗?”明知是世家禁脔还撞上去。
段晓棠:“东汉改良了造纸术,几百年没有推广开,印刷术北宋才出现……”
林婉婉忍不住说道:“北宋是活字,之前还有其他印刷术。”
祝明月补充:“雕版。”
林婉婉:“对”
段晓棠问着:“出现了吗?”
林婉婉只得回答三个字:“不知道。”
纸质书籍多方便,不似竹简笨重难以携带。心中隐隐有个念头,以后肯定是会做的,禁锢知识从来不符合他们的价值观。
林婉婉:“这么想想,我们各个学富五车。”上学十几年,不说读过的书,考过的卷子换做竹简都够五车。
祝明月一旁打击,“可惜一肚子不合时宜。”多年所学此时没有半分用处,反而可能带来灾祸。
庄园外的高墙深沟给人极深的印象,今日再看内部是一个普通的聚居地,军事氛围并不浓厚。房屋鳞次栉比,镶嵌着田圃池塘,除了脏乱差点就是一副田园牧歌景象。间或经过百姓气色比昨天山寨中土匪好。
祝明月淡淡说道:“呵,豪门奴仆比自由民日子好过。”隐隐露着讥讽,或许是离开原来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尖锐。
另外两人不发一言,朱门酒肉香,可不自由毋宁死。何况昨晚那顿饭打碎了她们所有的期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校场在望,段晓棠看着两人:“跑几圈?”
林婉婉急忙拒绝:“我不行,昨天运动过度,全身都是酸的,走一走就行。”
祝明月点点头:“这一身不大方便。”古装美是美,可惜不方便活动。
段晓棠明白了,两位大小姐是出来散步的。
走近校场发现周围围着一圈僮仆,男女皆有,姿势一个赛一个标准,没有半分懒散。再远一点散落几匹骏马,以段晓棠纯外行的眼光来看,只能得出很精神的评语。
场中央三人,白湛白三娘和一个年纪稍长的年轻人。从年纪和长相推测,应该是他们的哥哥。杜乔说白家早年军功封爵,如今立国不久,晨起校场习武,白家还没有腐化堕落。
白三娘刚刚和白湛比试稍胜一筹,见三人过来,微微道:“段郎君来啦。”
“嗯嗯,叫我段晓棠或者晓棠就行,不用叫郎君。”段晓棠有些尴尬,至于棠哥棠姐什么的就当没有这回事。
“好,晓棠。”白三娘从善如流,称呼郎君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笑。“果然勤奋,武艺勤习不辍。”
段晓棠:“只是锻炼身体。”回头和祝明月林婉婉打起眉目官司,白三娘什么意思,客套还是别有所图?
白三娘复又开口,“晓棠,要不我们比试比试。”说完拉开架势,不容拒绝。
段晓棠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好。”收获白三娘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一笑让白湛心中发颤,姐弟俩自小亲近,可以说是被大两岁的姐姐带大的。三姐该不会是看上段氏郎君吧。
两人场中央站定,面对面摆开架势,加上几分特效就是决战紫禁之巅。其他人自觉退到一旁,白家兄弟和祝明月二人站在一起。
祝明月拉着林婉婉行礼:“白大公子,白二公子好。”
白旻微微颔首,白湛心中暗笑,段晓棠不让人称呼其郎君,两位小娘子也不称呼人郎君,心中实在是在意得很。
细看祝明月,发现她大不一样,衣裳头发换了,五官都有略微不同。昨天的祝明月美丽中带着强势,一眼看去心弦颤动。今日洗尽铅华,眉清目冷,便是一个绝妙的人间美人。若非同段林二人走在一处,只怕认不出来。
白湛趁机搭话:“祝娘子觉得谁的胜算大?”
祝明月刚刚察觉到白湛炽烈的眼光,并不打算回应,只和林婉婉关注场中情况。
反倒是林婉婉问着祝明月,“要不赌一赌?”
祝明月问道:“什么做赌注?”
反倒难住林婉婉,“呃……”
钱财她比不上祝明月,其他大多只能基于现代社会实现。绞尽脑汁想一个尽善尽美的赌注,想不到一朝穿越,会被赌博难住。
白旻绕过赌注问题问道:“两位小娘子觉得谁赢面大?”他想探一探段晓棠的底,最适合的切入口就是同伴。
“你妹妹。”
“三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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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致看好白三娘。
林婉婉嘟囔,“那我们还赌什么?”没有赌注没有庄家也没有对家。
白氏兄弟反被惊到,想不到她们居然更看好三姐(妹)。神色莫名看着场中,段晓棠究竟什么底细,昨日显露出的武艺游刃有余,只是心性不足,同伴却断定不如三娘一个女子。
场中白三娘和段晓棠近身相接,两人你来我往。白三娘拼尽全力,段晓棠也不因三娘是女子而让半分。白氏兄弟知晓自己姐妹是个女中豪杰,自小不爱红妆爱武装。段晓棠神秘得多,出手便是杀人之术。
世间以杀人为第一要务的首推刺客,段晓棠的路数大开大合。每一招都是为了击敌制胜,没有一分多余,这是——军中搏击之术。
兄弟俩交换一个眼神,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武功,莫非出自世传武将之家。
两人徒手比武,出拳抬腿,一招又一招。祝明月林婉婉外行看不出路数,只觉得场中战斗激烈。段晓棠抓住白三娘的一个漏洞,半压在地上锁住双手赢得胜利。
祝明月面上冷静,林婉婉反应则明显多了,红唇微张显然结果出乎意料。她俩觉得白三娘赢面大并非客套,神秘的武术总让人忍不住拔高期待。
段晓棠把地上的白三娘拉起来,前后走过来,白三娘在后,显得极为克制,只微微揉着肩。白湛连忙上前问候:“三姐,没事吧?”
白三娘:“无事。”
段晓棠在前表情管理不到位,脸上龇牙咧嘴,右手使劲甩几下。
林婉婉双手合拢握拳一双星星眼亮亮,“晓棠,你好厉害,居然赢了。”幸好和祝明月没有真赌,不然双输。
段晓棠长吐一口气,“险胜而已,再多几分钟我准输。”其他人只以为她在谦虚。
白三娘走上来正色道:“你不会内家功夫?”
比试中她发觉段晓棠招式精妙却气力不足,内外天差地别。
段晓棠只以为白三娘力气大,没想到还有这一重原因。昨天的对手根本不能让她有这样的发挥。“内功?”
“原来真的有?”林婉婉左看右看,希望两位同伴给个回应。
三人反应奇怪,白湛问道:“你们不知道?”
祝明月直视白湛,“在我们那儿,早已失传。”
白湛不太相信,“失传?”
祝明月微微点头,“传说内功可以飞天遁地隔空御物,想不到是真的。”情势更加复杂,前赴后继的武林高手滚滚而来。
白三娘解释,“飞天遁地隔空御物那是神仙手段,内功只是吐纳呼吸强身健体,没那么神奇。”
段晓棠:“人对不了解的东西总是格外敬畏。”
一如祝明月林婉婉坚信白三娘武艺高强,又如武侠小说中对内功的神奇描述。
白湛看着段晓棠低沉下去凝重的神色,说道:“战阵搏杀不凭内功定胜负,段郎君,我们擎上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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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顾不得白湛的称呼,没有刚刚的爽快,直接拒绝:“抱歉,我只会拳脚。”
白湛只以为段晓棠是在推脱,昨天还带着一把匕首呢。
白三娘了解自己的弟弟,不希望他误会。解释道:“晓棠不善武器,”见白湛不信,只得补充,“手上一个茧子都没有。”比自己还娇嫩几分。常年习字的人指上有笔茧,握兵器的手心总要粗糙几分。段晓棠一个没有,不知平日做什么消遣。
白湛有些惊奇,擅长外家拳脚却不用兵器,着实奇怪。段晓棠总不能解释现代社会算的上兵器的刀具和枪械都是管制武器,她一个守法公民怎么会用。打架也是一招适百家,逮着就用,哪有挑剔的余地。
白三娘:“若只会外家拳脚功夫,与人对战总是会吃亏的。”段晓棠那一套功夫适合军中搏击,却偏偏没学会配套的兵器,不得不令人扼腕。
段晓棠揉着手腕,跟着感叹,“早知有今日,说什么也得学会啊。”
白三娘:“若是配上合适的兵器,倒是一套适合军中的法子。”一语中的。
简单易学,对个人素质要求不高。穷文富武,真正内家功夫的花费的钱不计其数。
唯一失算的地方在于时代发展,热兵器成为主流,这只是一套拳法,并没有配套的武器。
祝明月和林婉婉面面相觑,原以为段晓棠会一些拳脚,跆拳道或者泰拳之类。可白三娘的话直接指向军中,她的眼光自然不容置疑。段晓棠来历成谜,只说自己要去乡下种田,来历背景却一字没提过。现在不是追究内讧的时候,回去后再慢慢说。
段晓棠叹服白三娘的眼光,“是啊。”从传统武学中拆解招式千锤百炼,自出现起就是为军队量身打造。
给我一把枪,我能干翻全场,但倒霉催的这是冷兵器时代。
旁边侍立的奴仆恭敬地向白湛递上一把剑,招呼两个家将上前转入场中演练起来。
段晓棠问着:“可以在一旁观看吗?”
出言的是白旻,“自是可以,段郎君是二郎的救命恩人,就是白家的座上宾,任何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回答显得彬彬有礼知恩图报。
段晓棠的武功看起来粗糙,仔细思量唯有两种人会用如此招数。一是刺客,二则是军中勇士,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段晓棠表现的太过粗放,似乎二者都不是,不知什么来路。差了兵器一项,总归不完美。
段晓棠诚恳说道:“不用不用,本是你家先救了我们,应该是我们感谢你的。”
这样的回答让白旻的评价上了一个台阶,识时务不贪婪。接着问道:“不知段郎君从何处学得武艺,家传或是拜师?”白旻依然其为称呼“段郎君”,叫晓棠太过狎昵。
段晓棠想了想,“都有吧。”
白旻接着说道,“想必是家学渊源。”
段晓棠不欲多说,“算是。”不愿意多说自己的事。
略微客套几句白旻以处理公务为由离开,对比白湛在校场中享受的样子,他果真是不爱武艺。
白三娘看着神色凝重的三人,开口说道:“晓棠,为什么看起来闷闷不乐。”
段晓棠哂笑,“觉得自己差的太多。”身边危机重重。“武艺稀松,前途无亮。”
转头问两个小伙伴,“你们说练什么兵器?”
“折扇。”
“玉箫。”
“丝带。”
“好看。”
林婉婉的提议只考虑美观,白三娘听得一头雾水,这些东西可以作为武器吗?
段晓棠不得不打断,“说点实用的。”
祝明月靠谱些:“匕首、刺刀、三棱刺。”都是现代军队装备的冷兵器。接着问道:“晓棠,有中意的吗?”
段晓棠右手扶额,“没。”三棱刺没有现成的,“先用匕首吧,以后再找适合的。”
匕首能做奇兵,却不能真正依靠。古往今来武艺有所成者,有哪个用匕首的。
白三娘:“常言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非是一日之功。”
白湛在场中策马奔驰,与家将间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段晓棠右手在左肩连拍三下,说着:“段晓棠,要加油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对祝明月林婉婉郑重说道:“现实如此,我未必能护得住。明天我们一起训练,两位美女辛苦一下,先把体能练起来。”拳脚方面不打算从头教,学女子防身术即可,只求关键时刻顶用。
两人只得同意,林婉婉想着还得私下配些防身的药,以作不时之需。
复又问白三娘,“三娘子,能不能借几身衣裳。最好是男装,方便活动。”
白三娘爽快地回答:“好,待会我让素云送过去。”点明素云是自己的人,知道段晓棠是女儿身,末了还眨了眨眼睛。
段晓棠知意,双手抱拳,“谢了。”
带着两个小伙伴热身完毕,几人围在一角,旁边站了一个编外人员白三娘,“可以看看吗?”
段晓棠毫不介意,“当然可以啊,顺便可以学一学。”转头问着两个小伙伴,“女子防身术,学过吗?”听到这里白三娘明白为何段晓棠不介意自己,这原本就是为女子所创。
林婉婉回答:“干我们这行,学着没多大用。师兄师姐说还不如练好长短跑。”
段晓棠脑子转了几道弯才想起来林婉婉是哪个行业,两天来腰酸背痛,看来保命技也没练好。
段晓棠对白三娘说:“借个人做演示。”
白三娘点头,随即招来一个场边家将。
段晓棠命令道:“抱住我。”
家将一愣随即听命,白三娘愣住,别人不知可她知道段晓棠是女郎啊。
段晓棠边说边演示,听得家将全身发凉,好狠毒的招数。“如果被歹徒这样挟持,首先猛击裆部,然后迅速击中肋部,这招叫做迎风招袖。”
接连演示几个场景,段晓棠都能轻易脱困,甚至将道具家将撂翻在地。
一方面是个人实力强,另一方面是家将配合。
段晓棠:“可以利用本身的东西,比如高跟鞋,”想了想没有如今高跟鞋的用武之地,看着白三娘的头发,“发钗等锐利之物。”
段晓棠说道:“婉婉,你来试试。”
林婉婉左右看看,无奈应道:“哦。”
演练时却被批评,段晓棠:“这是关键时刻救命的,不要拿花架子来糊弄,别怕弄伤我,用十足的力气,我有分寸。”
林婉婉:“嗯。”
白湛下马停在一边观看,一方面觉得大庭广众搂搂抱抱不好,另一方面又觉得段晓棠的招数十分有效。
白三娘看的手热,招呼刚才的家将:“白甲,过来。”
家将回答失了一贯的大男子风范,怯怯的回答:“三娘子。”刚刚演示里他可知道威力有多大。
白三娘:“过来。”
“砰”,白三娘挣脱。
“啊”,白甲惨叫倒地。
白三娘本是练家子,没有林婉婉那股子顾忌。施展开来自然无往不利,过去只想着正面制敌,遭挟制的周旋破敌之术倒是第一次见。
一旁做观众的白湛和家将们心有戚戚,太特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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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甲问道:“段郎君,这招式会不会太狠毒。”真男人顶天立地,怎能用宵小之术。
段晓棠回答:“只会挟持弱女子是什么货色,不能一击制胜反受其制。”看着场边看热闹的白湛,“你昨天的处境倒可以用这几招。”
刚开始白湛以为是嘲讽,可段晓棠神色如常,明白人家是真在说脱困之术。想想昨日的处境确实有几分相似,暗中模拟一番,发现大有可为。
白湛:“只是这乃女子所习。”他的武艺一向大开大合,怎能用这隐私勾当,踢裆、撕咬,太没脸面。
段晓棠解释:“名字而已,说到底是以弱胜强出其不意。”面前的少年年纪不大,身高比段晓棠还矮一些,“再说你年纪还小,何必在意。”
白湛听来后半句真是嘲讽了,男人在某个年龄段总是介意别人说自己小。“练一练。”
两人场中站定,初始以昨日白湛被刘大郎挟持的姿势。段晓棠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头顶,心真大啊,一点没留下心理阴影。转念一想,一旋儿横,二旋儿宁,三旋儿打架不要命。不知道白湛几个旋,可惜古人的梳头方式看不出来。
架势拉开,白湛脱口而出:“怎么?”没踢到。
段晓棠:“我早有准备。”怎么可能让你踢到。
场中形势一转,段晓棠不得不放开挟制,两人拉开距离,白湛获得正面对阵的优势。若昨日如此,即使不能一招反制,亦能脱困。
白湛不满足于此,摆出架势向段晓棠攻去。传统武学有一点不好,架势太足,常言道反派死于话多,用在此处便是死于花头太多。
徒手搏斗段晓棠不怵,刚刚赢了一脉相承的白三娘,对战她弟弟有十足的心理优势。男女体能差别没有多大的作用,白三娘已近成年,白湛还是个未长成的少年,最终结果不出所料。
输了就是输了,白湛没有叫出“带上兵器比一比”,否则段晓棠不介意告诉他什么是“夺刃”。
另一边白三娘祝明月和白甲站成一团,白家做歹徒,祝明月做被挟持者,不能挣脱,看上去却并不气馁。
段晓棠:“绝对实力面前,一切花巧都是土鸡瓦狗。”
说到底防身术只针对普通人,遇到练家子只能跪。
段晓棠、白三娘、白湛能脱身是因为他们习武,力量技巧掌握纯熟。
段晓棠确信两个小伙伴体重比白三娘轻,轻得多,单以初始力量论就输了。多年来以瘦为美,今日终于尝到恶果。
林婉婉心急:“我们学防身术有什么用?”
段晓棠耐心解释:“极端情况下的应急手段。”以白三娘为坐标,白甲的实力至少是当世中等甚至中上。
昨天杜乔的提醒尚在心头,美貌会招来祸患。祝明月问道:“普遍情况呢?”
段晓棠看着林婉婉努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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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向来认为只四肢发达无用,但从只言片语中也能认识到这是一个尚武的社会。接连调教几百年后,现代社会早早抛弃尚武之风,从孩子兴趣班选择上就能看出,报名绘画、钢琴、书法等文艺类科目的永远比跆拳道、柔道多。
段晓棠手持一把匕首和白家众人对招磨炼武艺,祝明月在一边帮着林婉婉拉伸身体。
“啊——”林婉婉一声惨叫,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谋财害命。
祝明月忍不住数落:“跳广场舞老太太都比你利落。”
毫不留情的吐槽反倒显得亲近,林婉婉只得解释:“三更灯火五更鸡,书山题海的,哪有时间锻炼。”
祝明月险些翻白眼,谁不是十七八年纪过来的,就你能僵成这副模样。过后几年得是什么样,如果没有穿越,少不得落个猝死的结果。
一番运动后,白氏姐弟邀请三人共进早餐。白三娘同段晓棠走在前面不时交流武学上的问题,祝明月扶着运动过度的林婉婉落在后头。
白湛凑过来问道:“林娘子,没事吧?”平民女子终日劳作,士族贵女们大多会骑马射艺,如林婉婉这般四体不勤的真是少见。
白氏姐弟上座,三人分左右坐下。分餐制,下人们举着一个个托盘送上朝食,杯碟连盏,主食是一盘烤饼,旁边放着一盏浑浊的液体。从空气中略有略无传来的味道,猜测是酒。
林婉婉咽着口水,目光艰难看着对面的段晓棠希冀能得到一些提示。祝段两人面无异色,经过昨晚那一顿,降低期待后,味道其实还不错,段晓棠还有心思考做法。
林婉婉破罐破摔,夹住烤饼咬牙吃了,竟是夹馅的,如果忽略吃不出是什么的肉馅,味道过得去。
白三娘见林婉婉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暗乐,问着:“林娘子,可是不合胃口?”
林婉婉赶紧咽下口中食物,“还好,还好。”噎着了。
白三娘连忙说道:“可用石冻春佐餐。”石冻春是酒名。
林婉婉摆手,轻轻拍着胸口咽下食物,“白天不习惯喝酒,”怕人误会,补充道:“白天读书看诊,喝酒误事。”
听到这里,白氏姐弟不由正色,时下饮酒十分普遍。喝酒误事常有,大多秉持小酌怡情,一不小心喝多了,想不到林婉婉待饮酒竟如此克制。
如果林婉婉知道就会告诉他们,知道酒驾查多严么,执法到位时间长了,所有人都会习惯。餐后发现不止林婉婉,祝明月和段晓棠面前的石冻春保持原样,三人皆滴酒不沾。
白三娘:“十分的克制,十足的小心。”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对人对事皆是敬而远之。
白湛望着三人刚刚离去掀起的竹帘,“他们隐瞒了很多,很多秘密。”
话中透着兴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想将这些秘密一一摊开,一切尽在掌握。三人飘忽的行事风格让人摸不着头脑,让人无所适从又忍不住兴奋好奇。
白三娘知道弟弟的脾性,“二郎,她们于白家无害,不应紧紧相迫。”
三个失去家族庇佑的女人想自立,不投靠豪门。白三娘一方面知道世事艰难,往后必然艰辛。另一方面知道三人都是极有本事的,男人可以凭技艺立于世间,女子为何做不到?
回去路上扶着林婉婉的人换成段晓棠。
林婉婉:“再这样下去,我的胃第一个造反。”
祝明月:“我们最好别做引人注目的事情。”
段晓棠安慰道:“再忍忍,安定下来我给你做。”
林婉婉展露笑容:“晓棠,你会做饭?”饱含无尽期待。
段晓棠脑海中过一遍,含蓄说道:“简单的会做。”
林婉婉兴奋地跳起来,被酸疼的身体拉回现实,嘴角呲开,“晓棠,我爱死你了。”
长长的甬道紧紧的夹在两侧,和着寒冽的春风,从心头升起一股怯意。长长的路,既希望快些到头,又盼望着永远走不到头。
林婉婉终于明白为什么影视剧里总喜欢用长甬道展示人物的勇怯。低低地说一句:“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不服气又不知道前途在何处。
回到小院,祝明月径直走向西厢敲门,“杜郎君好。”
杜乔看到门外的祝明月有些惊讶,“祝娘子,有何贵干。”
祝明月说道:“想在你这借本书,打发时间。”
杜乔对这种单刀直问适应不良,“某只有些常见书籍,不知娘子想看什么书?”书籍不称卷而称本,必然出身富贵。书籍贵重,应该找白家而非自己一介寒门。
祝明月:“简单一点的。”
听到如此回答,杜乔心中有数,说道:“娘子稍候。”转身回房拿出一卷竹简递给祝明月。
手中竹简透着厚重的历史感,轻轻打开一角,开篇一句话,忍不住念出来,“子曰,学而不思则罔……《论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不明用意,“借书做什么?”
祝明月右手握着竹简,有节奏地左手上轻敲几下,一脸神秘莫测,“入乡随俗。”招来服侍的小丫鬟索要笔墨纸砚,若是无纸,竹简亦可。
段晓棠推开门,轻轻点头示意离开后没有人进来过。早上出门做了小机关并交代人不必进屋。
三人传看借来的《论语》,不时朗读出声。对面的杜乔静静地听着,没有读白字,断句一丝不差。想到祝明月为五娘梅香墓碑题的字,猜测三人可能出自书香门第,流落至此,亦是怅然。
这里名属白氏庄园,常年没有家族成员留驻,物资并不丰富。小丫鬟位卑言轻,白纸这样金贵的东西接触不到,只送来竹简。
祝明月磨墨,笑容意味不明,“我还是第一次用竹简写字。”
寻了块舒适地方瘫着的林婉婉接话,“凡事都有第一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习惯就好。”不知是劝祝明月还是自己。
段晓棠一个实打实的学渣凑过来看祝明月抄书,一个个字顺着竹简片排列整齐,强迫症得到莫大满足。“写的真好。”
祝明月侧过头问:“好在哪里?”
段晓棠直言:“齐整。”
祝明月表情晴转阴,扭过头全当自己没问过。
林婉婉跟着凑过来,“楷书,”穷究祝明月学的哪一家,“是……”徒劳无获。
“赵体。”祝明月解释。
“哦。”两人异口同声,其实并不知道是谁。
祝明月也不欲多解释。
林婉婉毫不见外,直接问:“祝总,爱好书法?”年轻人极少能沉下心钻研这些,祝明月难怪是能做老总的人。
祝明月笔下不停,缓缓说道:“爷爷喜欢,多年下来,也习惯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段晓棠和林婉婉脑补出无数故事。
林婉婉捞着一支毛笔,随手在一片空白的竹简上写字。段晓棠研究半天也没看出写的什么,“草书?”
林婉婉果断回答:“不会。”
段晓棠:“那写的什么?”
林婉婉颇有成就感,“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段晓棠拿起竹简左看右看,“完全认不出来。”充满质疑。
林婉婉夺回竹简片,细心摆好。“你见过哪个医生写的字是能认出来的。”
答案无理却让人不得不信服。
各自归位,祝明月坐在桌边抄书,不适应低矮的家具,偶尔换一换姿势。段晓棠靠墙玩匕首,比划来比划去。林婉婉摊在床上当自己是鱼,翻来覆去将盐抹匀,争取做一条有理想的咸鱼。
房间空间很大,不至于腾挪不开。明明有三个人,沉默却不断蔓延。风偶尔吹进屋里,力道轻得好似没有,隔断的竹帘一动不动。林婉婉想着是不是做一个风铃,泠泠作响缓解寂寞。转过头又为自己悲哀,竟沦落到这一步了么。
林婉婉从床上翻身而起,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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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手机和WiFi,天荒地老也不怕。如今手机没电,WiFi失灵,心里长草下一刻就荒了。深刻体会到手机、WiFi对维稳的重要意义。
段晓棠问道:“去哪儿?”
林婉婉回答:“看看昨天和我们一起逃出来的人。”
段晓棠说:“等等,一起去。”
接着又问祝明月去不去,祝明月表示自己沉迷抄书不可自拔。
等两个室友离开,祝明月放下笔,双目放空。想着自己“死后”祝家群龙,不,群虫无首,谁能最终上位。持续半年的谈判,只差最后敲定合同,现在不知给谁作嫁衣裳。早立好遗嘱,不会便宜那些蠢货……
林林总总纷纷扰扰,祝明月自持冷静也难免晃神。从穿越那一刻起,财富、权势、人际……过往云烟,一朝散去。终于可以摆脱枷锁,做真正的自己,可是代价太大,一点不划算。
多年的习惯沁在骨子里,祝明月看着眼前的字,四平八稳、温和典雅,都说字如其人,可这不是真我。
待祝明月一卷论语抄完,段晓棠和林婉婉回来了,看样子闷闷不乐。
祝明月问道:“怎么,白家安排出了岔子?”
段晓棠盘坐在桌旁,倒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林婉婉,“不是。”
林婉婉解释,“又有个女孩把出滑脉。”
祝明月一时没领会滑脉是什么,结合前后大概知道。“是谁?”
林婉婉轻轻地说:“顺娘,一个多月了。”
祝明月分不清顺娘是哪一个,咬牙切齿,“该死的土匪,”冷静下来接着说道:“现在月份还小。”后面的话不言自明。
林婉婉直言:“以现有的医疗条件,没办法在不伤害她身体前提下做到。”影视剧里怎么做到的,各个打胎小能手?
祝明月问着:“那怎么办?”
段晓棠低低地说:“顺娘说生下来送走。”孩子无辜却天生带着罪孽。
看着两人依然愁眉不展的样子,祝明月问着:“还有其他吗?一次说个明白。”
段晓棠借喝水组织语言,“白家决定明天将土匪送到县衙处置,顺带我们也去县衙备案。除了我们三个,对面的杜乔,祝家兄妹和何金,加上3个女孩子,其他人留下了。”
祝明月:“留下,什么意思?”
段晓棠:“不去县衙备案回家,留在白家作奴婢。”
祝明月不解,“白家的意思。”
段晓棠解释,“自愿的,作奴婢比在外面更好过。”
林婉婉惨然,“只有三个女孩相信家人是爱她们的。”祝英英不算在内,因为她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哥哥。
三人不能理解但选择尊重。没什么比自由更可贵,为奴作婢有什么好。
半晌过后,林婉婉突然说道:“你说我们是不是——何不食肉糜。”
段晓棠晃一晃杯子,仿佛盛着琼浆玉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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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米养百样人,网络上见过的牛鬼蛇神多了,三人各方面差异巨大,但总算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
段晓棠隐隐有种感觉,今天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日后必然长成参天大树。举起面前的水杯,以水代酒,“干杯。”
三人同时举杯,喝过同盟酒。
祝明月看着段晓棠,微微一哂,段晓棠有种面对威严教导主任的感觉,下一刻发出处分。
祝明月:“晓棠,有什么要对我们说的吗。”言下之意,自己交待。
林婉婉随即一对钛合金探照灯扫过来,严肃逼供。
段晓棠咽口水,“怎么说?”千头万绪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期待的目光看向祝明月,给点提示呗。
祝明月问道:“从事与暴力机关相关的职业?”
段晓棠立刻摇头,“不是。”
林婉婉问着:“做什么的?”
段晓棠无奈:“程序猿。”
林婉婉正喝水,呛着了。
祝明月和林婉婉面面相觑,网上曾有一个问题“你从事的职业在古代能做什么”,答案千奇百怪,唯有一点共识,程序猿最废物。
墙角段晓棠的背包怒刷存在感,林婉婉索性问道:“怎么又去乡下种地?”
事无不可对人言,段晓棠回答坦坦荡荡:“我爸刚走,勉强继承了一点遗产,”伤心事说成乐事也是本领,“说心灰意冷,穷人乍富都可以,想换个环境换个活法。”打量着周围古色古香的布置,“结果玩脱了关机重启。”
见多了生老病死,祝明月和林婉婉应景说着节哀顺变。
祝明月回归正题,“所以家里有这方面背景咯?”
段晓棠不作伪,“嗯,家里几代人从军,我爸也想我当兵,从小军事化管理。后来长大没理他跑了。”人死万事消,现在说什么都无用。
林婉婉想了一会,说道:“晓棠,你可以去做将军,成就一方霸业。”
段晓棠毫不犹豫戳破林婉婉的臆想,“第一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第二没这份心。”
林婉婉摇头说着可惜。
祝明月冷眼旁观,“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有那么容易。”
世事真奇妙,段晓棠摩挲这杯子外延,曾经坚定拒绝的,反而成为存身的根本。当初是真的不愿意,还是因为父亲的态度,坚定了逃离的心,冥冥中自有因果。
祝明月小声说着自己发现,“我刚才又去和杜乔聊了聊。”
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孔子著《春秋》微言大义,而《春秋》的本质是史书。
示意两人靠过来,“这个世界的历史开端到南北朝和我们的世界线一样,”殷红的指甲敲击木桌,发出咚咚声。“唯一的区别是结束乱世的不是普六茹坚,而是大吴皇帝。”
段晓棠:“普六茹坚是谁?”
林婉婉科普,“杨坚,隋文帝。”
段晓棠皱眉道:“再往下所有人都被蝴蝶了?有没有我们熟悉的?”
祝明月脸上是诡异的微笑,“五姓七望。”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大隋被蝴蝶了,也不能动摇他们半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冷冷说道:“他们可真厉害!”
她不是读书拿着半句开跑的学渣,羡慕魏晋风流,觉得那是历史上最浪漫的时代。
三人又非魂穿,附在五姓七望的族人身上,站哪边还用说么。
段晓棠转着杯子,“我们在哪一年?”
“我问过杜乔汉朝灭亡多久?”祝明月伸出四根手指在两人面前反复翻转,“四百年。”
熟悉的公元纪年法,此时没有用武之地。
段晓棠问道:“三国存在多少年来着,有一百年吗?”一个个累加,从三国算到南北朝。
林婉婉扳着手指,“曹魏和东吴传承几代我忘了,但蜀汉只有两代,先灭蜀后吞吴。”时间似乎相差不远,“这么算下来,不到一百年。”
祝明月宣布正确答案,“我们所在差不多是隋唐之交。”
段晓棠第一个反应,“乱世?”
林婉婉害怕,“不一定吧!隋都没有,肯定没有隋炀帝了!”
段晓棠叹口气,“这里是武功,知道它距离长安多近么?”指着脚下的地板,“换算成北京,不在通州也是河北境内,能想象帝都十环内存在非政府暴力武装?”
林婉婉身上一阵冷汗,开局土匪窝,青壮被过路的白家剿了。脑子一转拉着小伙伴的手,“不如我们去陇西李氏,找李世民!”
太宗皇帝,全大唐的白月光。
时代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五姓七望,也不是全然无用。
时间固定,人物却充满不确定性。
祝明月撕开林婉婉的手,“先打听清楚情况,从长计议。”
段晓棠穷尽洪荒之力,从角落里翻出一丝线索。“如果历史前期一致,我们处在同一片土地上。往西走是大食,再往西是横跨欧亚的拜占庭帝国,玛雅文明也还存在。”
祝明月反问道:“你想离开?”
段晓棠摇摇头,“听说过东亚怪物房么,这时候东亚实力领先世界,一旦打起来,烈度超乎想象。”其他地区的战争比起来都是过家家。
林婉婉抬起头,“也就是说我可能见到孙思邈。”隐隐有些兴奋。
段晓棠发誓不是故意泼冷水,“万一被蝴蝶了呢?”
林婉婉露出一丝确定的神色,“据传他活了一百多岁,出生在南北朝时期。”
祝明月:“你学中医?”。
林婉婉有些泄气,“临床,选修过中医课。”
林婉婉的中医段位,祝段二人没法验证,能把出滑脉,应该有些水平吧。
午睡时林婉婉听到外头喧闹,出门见着对面的杜乔,揉着眼睛不甚清醒,“怎么回事?”
杜乔似乎刚从外头回来,捋了捋衣袍上的褶皱,“梁国公到了,明日白家人会带你们去衙门落籍。”
段晓棠听见话音,倚靠在门框上,“这么简单就搞定户籍了?”。
杜乔微微一笑,“一来段郎君救了白二郎,二来梁国公家世煊赫,往衙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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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段晓棠救了他家儿子,白家知恩图报。
祝明月从屋中走出,对杜乔道:“多谢你帮忙。”
白家高高在上未必知晓她们真正需要的,户籍之事段晓棠只与杜乔提过,对方却放在心上,见到白家主事人时不忘替她们说话。
真让段晓棠三个去说,不定犯了哪些忌讳。
杜乔并不自傲,“共患难一场,合该共济。被掠劫之人可在当地落籍充实人口,明明白白写在户律之上。”不过这等情况多出现在边关地区。
“我们以后就是大吴京兆郡武功县人了。”林婉婉不自在的摸摸鼻子,从没想过平生还能获得第二个户口。
夜半时,三人端着矮塌坐在院子中。
林婉婉抬头,“我多少年没好好看过月亮。”
“看你旁边。”段晓棠说着笑话,祝明月,以月为名。
林婉婉轻轻唱起来,“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月儿,九州。
杜乔支起窗子,这时他才相信三人确是炎黄苗裔。
段晓棠听见响动,“吵到你啦?”
“并未,”杜乔倚靠着窗户,“某无心入眠。”
段晓棠拍着旁边的空位,“良辰美景难辜负,来赏月!”
待杜乔坐下,段晓棠问道:“往常这时候你们做什么?”
“工作。”祝明月言简意赅。
“学习。”林婉婉摇着头。
段晓棠万万没想到自己与两个卷王同行。
林婉婉问道:“晓棠,你呢?”
段晓棠身体往后仰着,手撑在榻上,看着天上渺远的月亮,“除了睡觉,什么都做。杜郎君呢?”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杜乔也是没想到一下碰到三个“不务正业之人”,“除了睡觉,其他都不能做。”
“别了,我丰富多彩的夜生活,从此寂寞如雪。”林婉婉长吁一口气,她们三个是生物钟摆在这里,一时没能调整过来。
杜乔又是为何呢?
三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打量过来。
或许是一番际遇让几人相逢,几日后天涯离散再无交集。杜乔放开心防,“某忧心前程。”
先前杜乔先前说的是举进士,而非考进士。结合时代背景,祝明月大约知晓是何等情况了。
祝明月问道:“白家不能投靠吗?”
杜乔身体猛然绷紧,“怎会这般问?”
祝明月:“你今天见过白家人,至少是他家能做主的人。”地位在白三娘白湛之上,“晚上却忧愁到难以入眠。”
杜乔索性和盘托出,“白家以武起家,一般的文人融不进去。”做个可有可无的幕僚非他所求。
祝明月一个个问题抛出,“你家世如何,结婚了吗?”
杜乔实话实说,“未婚,”这些问题着实有些突兀,何况祝明月还是女子。可掷地有声,看起来十分有把握。“某出身寒门,先父曾任县令,家中只有十余亩薄田。”
林婉婉中途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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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不以为然,“666平。”
林婉婉惊叹一声,“哇!”
县长的儿子,家中还有几千平土地,这样的身家背景不算差,怎么是寒门呢!
祝明月不理林婉婉的诧异,继续问道:“师长同窗有名望吗?”
杜乔摇头。
祝明月:“家乡有人在长安为高官吗?”
杜乔摇头复有点头,“你们或许不清楚,济州乃是大吴征服之地。朝中的济州高官大多是当初的降臣,在当地风评一般。”他还想要个好名声。
亲爹老师同窗同乡都靠不上,祝明月指出最简单易行的路,“在长安找个岳父吧!”亲爹靠不上,只能指望岳父提拔。
段晓棠一口水喷出来,“祝总,你开玩笑!”
朦胧的月色下都能看出杜乔脸色涨红,只不过碍于修养没有拂袖而去。
祝明月淡淡道:“若进士全凭本事,以杜郎君的人品学识自然没有问题。可加上一个“举”字,便多了许多可供商榷之处,你的条件未必能拼得过他人。”又不是才高八斗非君不可。
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杜乔慢慢冷静下来,祝明月的话交浅言深不入耳,却是实情。自幼由寡母拉扯大,自然不会轻视女子。这是最可行的路,只是他不想走。
杜乔确实是个好脾气的,拱手道:“多谢祝娘子赐教。”
“你的目标如果是朱紫高官,以当前情况,很难,”祝明月声音毫无波动,“但若放低些,你做到郡守,儿子做到刺史,一代一代拼搏,三代之后改换门庭。”
祝明月提出一个可行性计划,似乎还是吊在前面的胡萝卜。杜乔如何做到一任郡守,最简单的办法还是找个愿意支持的岳父。
“做官这种事,一命二运三风水。”林婉婉刚想安慰,想到杜乔的出身在这时候不算上佳,去长安半道被抓到土匪窝。命和运都不怎么样。“不然到长安后打听打听哪家寺庙灵验?”
半晌,祝明月借口疲累回屋休息。
林婉婉抢先道:“杜郎君,你别上心,当祝总胡说的吧。”
杜乔正色道:“祝娘子说的是实情,只是从前未曾有人对我挑破罢了。”话是难听了些,理还是在的。“你们为何称呼祝娘子为祝总呢?”能把利害关系抽丝剥茧得如此清楚,必然不简单。
林婉长叹一口气,“可以理解为一种尊称,谁知道稀里糊涂到了这里呢,我没了眼见到手的稳定工作,晓棠失去安逸的生活和丰厚的遗产,祝总最惨,实打实的金山银山没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诧异,“金山银山?”
“嗯,”段晓棠点头,“是我们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林婉婉双手捧着脸,“保守了,幸好我们昨天在山寨里,突逢变故,她在土匪身上撒了气,否则不定怎么疯呢。”
林婉婉过去一年叹的气还没有这两天多,“还能维持基本的体面,只是说话夹枪带棒难听些,很不错了。”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
杜乔生在乡野,接触过最豪奢的就是如今的白氏庄园,着实想象不出祝明月手握金山银山的模样。
林婉婉打个比方,“你头天做宰相,次日官职被撸个干净流放岭南。”
杜乔身体往后撤,“我不是,我没有。我此生打算好生做郡守的。”一个天一个地,骤然起落,谁受得了。
杜乔入神的望着天上月,“济州出发时意气风发,自认千古留名自此始。一路行来一路惶恐,世如刀,身如浮萍无所凭。欲蟾宫折桂展平生志,却不知路在何方。”
段晓棠望着天上,“还是听祝总的话吧,月亮上没有广寒宫,也没有桂花,只有无尽的空寂。”
“最重要的是,那么大一块地,居然不能种菜。”
浪费!
轮到杜乔无语,他头一次听到有人想在月上种菜。月上清辉,广寒仙子孤傲何时能与农家劳作联系到一起。
段晓棠三人有一些共同点在身上——煞风景。
次日清晨,杜乔敲房门,“段郎君,快快整理一番,我们要跟随白家的车马去县里。”
屋里传来翻桌倒柜的声音,段晓棠应道:“马上收拾好。”
庄园大门外,车马已套好,却没有开拔。
林婉婉问道:“不走吗?”
杜乔:“白家的主事人没到。”
约半小时后,白湛方才出现。
林婉婉迟疑,“这点小事,需要白家二公子亲自出马?”
待看到白湛身后被麻绳绑着的一串匪徒后,有几个甚至看着眼熟。原来她们不过是白二公子去县里办事的添头。
数十人中有些看着瘦骨嶙峋极其可怜,段晓棠却不会同情他们。也许一开始躲进山中是为逃避劳役赋税,但到最后山寨中人口的构成,挖出的尸骨,五娘梅香的下场……丝毫不值得同情。
聚山为匪,坏事做尽。
白湛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还是一个爱炫耀的小孩。
四人坐在马车上,不时掀开窗帘查看外头的景色。段晓棠嫌看的不痛快,出去和车夫并排坐在车辕上。脚垂下迎着熏人的春风,好不畅快。
白湛骑着的是一匹黑马,看着油光水滑的神气模样,上上下下透着四个字——老子神骏。
白湛亲昵的拍拍马脖子,“怎么样?我的乌云雪不错吧!”
“嗯嗯,”段晓棠不住点头,具体好在哪,又说不出来。转而问道:“汉朝西域大宛国有汗血宝马,现在还有吗?”
“陛下的御马监有两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略略有些吃味,汗血宝马本公子也想要,只能等着某日父亲立功蒙陛下赏赐。
胯下的乌云雪感应到主人有“移情别恋”的倾向,尥了尥蹶子。
白湛连忙安抚,“乌云雪,雪儿,我与你的情分非同一般!”忍不住又想,如果真有汗血宝马,只能忍痛让乌云雪休息,毕竟多年来它东来西去不容易。
段晓棠不禁失笑,“你呀,只能骗骗马了。”
白湛骑在马上身形挺拔,正色道:“人和马的事儿,怎么能说骗呢?我待乌云雪真情真意。”
看在马儿的自尊心上,段晓棠只能应和,“是,是。”
一匹乌云雪便已如此,不知穆王八骏、赤兔乌骓的卢又是何等风采?
段晓棠回头问道:“我们待会买什么马?”
三人中唯一会骑马的是祝明月,林婉婉开玩笑,“祝总看上的马,我们买不起。”
白湛自荐,“你们要买马?我会相马!”
“咴咴!”乌云雪又不高兴了。
说笑片刻,武功县城在望。
祝明月林婉婉忍不住掀开帘子看,一番比较,不比现代的古镇和影视城更恢弘高大,随即兴致缺缺回到车里坐好。
打着梁国公的旗号,城门役不敢多阻拦。
进城率先入眼的是两旁青砖房,大多只有一层,背阴墙角处爬上几片青苔,颇有闹中取静之意。街道宽约四五米,容纳两驾马车并行。行人不说人潮如织挥汗如雨,却是往来稠密,颇为热闹。
县城里生活的人面貌是山寨里的不能比的,不说油光满面,至少看着是健康的。
县衙门口,县令和衙下诸人早早候着,白湛下马与县令寒暄,互相礼让后相携进门。
几个衙差过来与白家家将交接匪徒,再有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过来说道:“吾乃武功县户房吏,几位请随我来。”
四人跟着老者进入县衙直到户房,“白二公子已交待三位之事,烦请将姓名年纪说来。”
林婉婉嘟着嘴,女人的年纪永远都是秘密,“我可以永远十八岁吗?”
段晓棠只想翻白眼,生生忍住,“少女,请正视你的年龄。”
“祝明月,二十二。”
“段晓棠,二十二。”
“林婉婉,二十二。”
户房吏又问三人关系,一一填写。将人安排到距城外十里的村落,名下划分三亩地。“别嫌少,天子脚下,地价贵着呢。县上服役通常是秋收后,到时衙吏会通知的。”
段晓棠接过户籍纸,“可以交钱免役吗?”
户房吏公事公办,“正役二十日,每日三尺绢。”
段晓棠点头,“明白了,谢谢!”
办完户籍,三人身上一阵轻松,终于在大吴走出第一步。
段晓棠出于好奇看户籍,眉头皱起,繁体字还是能看懂的。再看,没错。“我怎么成男的了!”
杜乔僵硬的转过头,仿佛受到莫大惊吓。“你是女郎?”
段晓棠:“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第一反应,“怎么可能?”和他们关在一起,身手非凡的竟是女郎。
三人均是奇装异服,段晓棠的衣裳不似其他二人裸露肌肤。祝林从一开始就没避讳过与其同寝同食,一直以为当地民风开放。
林婉婉还有心情开玩笑,“讲真的,晓棠穿的是女装,那帮土匪不识货。”一步错步步错,一直错到今日。
祝明月蛾眉轻蹙,指着刚离开的户房,“快回去改了。”
段晓棠转身欲走,杜乔纠结片刻,回头看着不远处的户房,张口道:“等等,你们跟我来。”将三人引到空旷处。
一路行来一路天人纠结,照理颠倒伦常自该拨乱反正,但——她们如此信任自己,万不该眼看人落火坑。
祝明月看着杜乔慎重的神色,试探问道:“不好改?”
段晓棠活生生的人在这里,杜乔慢慢组织话语,“不是不能改,只是改了,这户籍便不存在。”
林婉婉左右探看一番,生怕有人经过,“什么意思?”直觉杜乔接下来说的非常重要。
杜乔将律法内容用三人能理解话语简单粗暴的解释,“大吴只能由男子担任户主。”
祝明月看着四周高墙深深,防御外敌自是不错,哪知内里居然是这般模样。越是心惊越要冷静,“可以立女户吗?”
杜乔颇为冷酷的说着,“夫亡无子,其妻可立为女户,妻死户绝。”甚至连这种女户都是不易立的,通常没等到立户的一日,可怜的妻子就被“吃”得骨头不剩。
“你们无父无夫无子,在大吴毫无根基。若连户籍也保不住,岂不任人鱼肉。”三人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可世事磋磨起人来,有的是手段,有一重保障是一重。
杜乔:“也可以投入世家大族门下做隐户,但想来你们是不愿意的。”隐户已是好听的说法,更可能是为奴作婢。
林婉婉迟疑道:“如果没有儿子但有女儿,女儿能继承遗产吗?”
杜乔摇头,“可以有一笔嫁妆。”若女方家还有其他族人,必不允许将家产充作嫁妆让女儿带到夫家。联想到林婉婉之前提过,段晓棠刚继承遗产。
林婉婉想骂脏话,“我和晓棠是独生女,祝总家里名义上也只有她一个女儿。”段晓棠并未介绍过家里情况,但结合家庭背景和年纪,能有二胎才怪。
“我们这种情况放在大吴,都是要被吃绝户的。”
杜乔思量这句话,三人故乡户籍规定与大吴迥异,当地风水擅生女儿?
段晓棠将熏黄的户籍纸折起收到荷包里,“不换了。”并不在乎户籍上男女性别,自己清楚就行。若更改过来有害无利,不如不改。
眼看段晓棠做了决定,祝明月转而问杜乔,“你对这种情况很熟悉?”
杜乔双手拢到袖子里,“听说过,将新生的女儿假作儿子入籍,护住一家子女眷。徭役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苦在往后,绝户之恶在眼前。”他不是只会读书读书的腐儒,生于乡野料理家事,该知道的都知道。
段晓棠看着远处的户房,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自嘲道:“办事走过场,才有这样的疏漏!”
杜乔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落叶,“理论上入籍应该有乡里长作保,房宅田亩验明正身,缺一不可。如今白家发话,特事特办。”
林婉婉啧啧道:“朝中有人好办事!”作为既得利益者,感慨到此为止。如果没有白家,她们连县衙的大门都进不来。
还有一些话杜乔沉沉的压在心里未曾说出,大约是“子不言家丑”情节作祟。
以前不是这样的,先皇在位时吏治清明,权贵按章做事。没那么多徭役也没那么多赋税,百姓不至于逃亡入山。
举进士,恢复家门荣耀近在眼前,可长安,真是安乐之地?
杜乔离去更衣,祝明月看四周无人,压低声音,“天下崩坏,都是从吏治开始的。”
看过那么多史书影视剧,可奉为圭臬,也可以说是从结果倒推原因。
所谓吏治崩坏,不是书房吏的糊弄了事,而是权贵与地方官府勾连。本不该存在的,有人却把它当做一种潜规则,越来越明目张胆。
祝明月作为当事人,感受最为深刻。当然最具冲击的还是段晓棠那句帝都十环内存在非政府暴力武装。
林婉婉挂在段晓棠胳膊上,懒洋洋地吐槽,“一开始我就想说,‘吴’听起来不像长命的。春秋吴国和三国东吴哪个不是一时雄起,然后被拍到土里,以史为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段晓棠问道:“你觉得什么国号才像长命?”
林婉婉站直身体,“还用问?汉、唐、明。”
强汉盛唐铁血大明,无人不知。
段晓棠:“千秋功业,也要靠人才能建立起来。”不过对她们三个旁观者来说,都无所谓。
当白湛出来时,见四人站在一处。关切道:“祝娘子,户籍可办妥了?”
祝明月微微颔首,“办妥了,多谢白二公子替我们周全。”
白湛不居功,另问道:“接下来去牛马市?”记得路上她们提过要买马。
祝明月问道:“现在身无分文,钱财还需筹措,白二公子能借两个护卫吗?”
白湛刚想说自己有钱可以给他们,想到三人都颇有志气未必肯受“嗟来之食”,答应道:“没问题,只是如何筹措?”
段晓棠解释,“我们身上有些家乡特产,变卖可得部分资金。”
白湛一片好心,想一步到位,“我家亦收各地名产,不如割爱于我!”
林婉婉直言,“正因为是朋友,才不忍心敲你竹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兵分两路,祝明月领着两护卫去当铺,其他人到附近的酒楼中等消息。
白湛不住往祝明月进的铺子方向,瞧试图瞧出个四五六。“镜子着实精巧,怎么到我手上就是敲竹杠?”
二郎委屈。
段晓棠慢慢说道:“商品的价格按照其价值决定,镜子的价值可以说高也可以说低,在我们家乡人人都有,但在大吴仅此一面。”
林婉婉:“一掷千金,你不担心父亲大哥揍你呀!”
白湛:“父亲从来不打我……”后面声音有些弱,但大哥说不定,甚至有可能迁怒段晓棠等人。
林婉婉:“镜子通常女孩用,你一个男孩子用它做什么!”
据林婉婉了解,白湛就是一个大型熊孩子,突然生出爱美之心不大可能,“还是你有喜欢的人,想要送她?”
问题委实有些冒犯,但白湛不以为意,脸色微红,“没有……”
杜乔想到三人家乡能以女子之身正大光明继承家产,也许在她们眼中这类问题在只是普通玩笑,不得不替白湛解围,“男子爱美古已有之,晋时士族皆敷粉,至今节庆时亦有男子簪花夸耀。”
段晓棠想起来,“我记得潘安,还有被看死的那谁?”
林婉婉补充,“看杀卫玠,还有兰陵王。”一想到兰陵改名枣庄,就像一天然美女非要整容成网红脸,气质一落千丈。
杜乔见两人一提到美男子滔滔不绝,心下不住摇头。
林婉婉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记得建安七子里好几个丑男,具体谁忘了。”丑男的名字为何要费心记得。
白湛不服气,“男子为何非以相貌论,不该看其品性才华?”
林婉婉说道:“你看我,像是能理解他们思想才华文章的样子么?不如单纯看脸,彼此轻松。”承认自己粗鄙没内涵,所以专注于看脸,可谓魔法打败魔法。
林婉婉:“再说你们男人不都这样么?”
怎的男人做得,女人做不得!
白湛和杜乔当然不肯认,一来他们不承认自己是好色之徒,二来好美色不符合君子要求。
白湛更委屈,刚刚说自己是男孩子,棍扫一大片,就成男人了。
他们还没适应现代把某些问题上升到群体的手段。
祝明月示意两个护卫守在门口,孤身走进钱记当铺。入目只见高高的柜台,据说是为居高临下震慑心理压低报价。
祝明月不理会柜台,直接对伙计说道:“掌柜可在,寻他说话。”
当铺伙计生来一双势利眼,先看罗衫再看人。绫罗衣裳,都是时兴样式,再看祝明月容貌,定然出身不凡。余光瞟见门口两个健壮悍勇的护卫,心念不知见没见过血。
伙计在柜台后应道:“娘子,我家生意都是在柜台做的。”
祝明月不紧不慢从腰上荷包里拿出化妆镜,放在手心对伙计晃了晃,“你觉得,这生意你能决定?”
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计未必看清楚镜子,却被祝明月高深莫测的表演折服,忙不迭去后院将掌柜请出来。
钱掌柜一路骂骂咧咧,“客人来非得我出面,养你有什么用!”
伙计低头缩肩,“瞧着确实像罕见的宝物。”
钱掌柜不怨怪伙计不识货,单纯见识少。到前厅收住声音,他比伙计更加势利眼,见厅中美人一身气度知道非是小家能养出来的。“鄙姓钱,娘子如何称呼?”
祝明月:“钱掌柜好,我姓祝。”
钱掌柜右手张开向后引路,“祝娘子,请随钱某到后院洽谈。”
祝明月微微颔首,跟着往后院去。两个护卫从门外跟上,直到两人在书房坐定,守在门外。
钱掌柜开门见山,“不知娘子所当何物?”
祝明月不理会被着重的“当”字,“只看贵号与我是否有缘。”取出化妆镜,交予掌柜,“此物名曰琉璃镜,来自玉门关往西十万八千里的拜占庭帝国,全大吴只此一件。”
功用如何不言而喻,琉璃钱掌柜知道的多为彩色,似这般纯色无瑕,能清晰照出人影的少见。玉门关往西十万八千里的拜占庭帝国更是闻所未闻。
拿在手里,连鼻上黑点唇上胡茬都清晰可见。
钱掌柜:“祝娘子开个价吧。”
祝明月一口说道:“一千二百贯。”
祝明月先找杜乔询价,对方极是坦诚,称不识奢物。介绍另一个内行——何金,本职是走南闯北的胡商,见识广博。
何金给出的底价是三百贯。
祝明月率先报价,钱掌柜自然只能在她划定的范围内出价。
钱掌柜:“祝娘子,拿钱某消遣?”
祝明月拿走镜子,“你我既无缘,也不该多强求。”站起转身离开。
钱掌柜:“这价格在武功县无人能出得起。”
祝明月走到门口,“武功与长安不远,我不过多等三五日,天子帝阙,不会有人吝惜几千贯。”毫不犹豫继续往外走。
上门的生意马上要飞了,钱掌柜见祝明月不似做戏,急忙喊道:“祝娘子,刚才钱某唐突无状,实在是见宝物心喜。”
好不容易将人哄回来,急忙招呼伙计,“上茶,上好茶。”
祝明月摆手,“不用,我喝不惯你们的茶。”
此时盛行茶汤,祝明月自然不习惯,却被掌柜理解为喝惯好茶舌头养刁,当铺内茶叶低劣不能入口,来历背景更是成疑。
祝明月:“钱掌柜,有些人的容貌细看是一种残忍,可美人合该有一面琉璃镜来细细打量。对不对?”
“对,对。”钱掌柜点头,“钱某问一句,此次活当还是死当?”
祝明月:“死当。”
几番你来我往,价格确定在一千贯,结算方式一半金子一半铜钱,全交由两个白家护卫清点,毕竟祝明月对钱没数。
两刻钟后,其中一个护卫上前回禀,“娘子,清点无误。”不愧是豪门里混出来的,在外面他们称呼祝娘子,进了当铺立马改口称呼娘子。
钱掌柜察觉祝明月见一车铜钱眼中难掩讶色,得意道:“祝娘子第一次见?”
本以为对方会找借口强撑体面,孰料祝明月点头应是,“平时用金,第一次见这么多铜钱,果然笨重。”
糟糕,又被她装到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做事有始有终,祝明月给钱掌柜出主意,“昔年匈奴西迁,明妃未必不曾揽琉璃镜自照。”碰瓷古人自抬身价。
钱掌柜会心一笑,短时间想出数个与汉昭君相当的美人。
祝明月再看高高的柜台,“我来前家人劝说,锦衣入当铺是破衣烂袄虫吃鼠咬,全为三个字——不值价。”
不待钱掌柜解释,继续道:“可今日看全是扶危济困的慈善生意,百姓的及时雨。”
话说的有理有据,钱掌柜向来认为自家做的黑心生意,教祝明月一说的确在做慈善,若无当铺,庶民救急无门道,才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以后就这么宣传。
但这不耽搁他招来另一个面生的伙计尾随,希图挖出祝明月的背景。
一个护卫推车,另一个提醒,“祝娘子,后面有尾巴。”
祝明月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钱掌柜派的人,“不用管。”
他们现在打的是白家的招牌,全国有数的贵人,地头蛇也会怕的过江龙。只要与白湛一行人会合,自然会知难而退。
生意想做长久,最重要的是识时务。
看到祝明月带着人推着车回来,满满当当数个麻袋,林婉婉好奇,“买的什么?”
祝明月知道万不该露出嫌弃神色,只是错估此时货币的体积和重量。“铜钱,全是铜钱。”生出一种错觉,刚才去当铺,是发财还是做苦力?
不能怪她们见识少,常年不用现金,突然一车钱放在面前,确实有些惊讶。
杜乔怔住好一会,“祝娘子,不知铜钱笨重?”以他的了解,祝明月若知道,不可能高调地推一车钱出来。
杜乔真相了,祝明月可不会承认,“待会不是要去买东西么,不用找零。”
段晓棠对铜钱也没概念,大喇喇问出来:“这些是多少?”
祝明月补充,“五百贯,另有价值五百贯的黄金。”既然决定合伙,首要钱财账目清晰。
杜乔晓得何金的估价,祝明月竟将它卖出三倍有余。
林婉婉洗刷小伙伴,“你俩刚刚的表现用一句话形容——何不食肉糜。”转而问杜乔,“这些够么?”
她们之前拟过一张单子,是此行需购买的物资。杜乔简单看过,“够了。”富余很多。
祝明月说道:“接着是你俩的事儿,抓紧时间。”她当然也会跟着,却是为解物价。
段晓棠对唯二两个男人道:“你俩不如继续在这里待着。”
白湛可不见外,“不能跟着去吗?”
段晓棠说实话,“是为你们好,陪女人逛街是个辛苦活。”无奈人不信。
杜乔总觉得把三人这般放出去,万事不知,不定会出事。
白湛凑热闹,后面跟着护卫,平白多几个壮劳力。
先去牛马市,刚踏进去第一步,耳听马嘶牛啸,差点被味道轰出来。
祝明月站定脚,“我不进去。”实在受不了。交代道:“三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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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跟在后头,也不往前走。“马要白色的。”没有白马王子,只能指望自己做白马公主。
段晓棠担当大任捏住鼻子和白湛杜乔进牛马市,半个时辰后两匹配好鞍鞯的马被护卫先牵回酒楼安置,其他人牵着另有一匹套好车厢的马匹继续逛街。
所谓逛街是有目的的,按照清单一个个打卡。
成衣铺里选择较少,林婉婉还要纠结些许,祝明月坐在塌上,让掌柜将衣裳抖开一件件展示,不加思索,“除了这件那件,”指着其中两件,“其他的全部包起来。”
其果断豪气不由让白湛杜乔两个男人咋舌,方才明白段晓棠可能不是玩笑。
布店里祝明月开门见山,“要二十六匹布,结实耐用,其中一半花色要适合年轻女子。你们看着配。”明明买的不是贵价的绫罗绸缎,却让人不容忽视。
掌柜伙计急忙忙招待大户,调货配色。
杜乔急道:“长安繁华,不如到长安再买。”你们忘了刚刚买了许多成衣。
林婉婉并不阻止,说道:“这些是给顺娘贞娘她们买的。”
难怪特意交待一半要适合年轻女郎,祝明月三人确实有心。别看大家共患难一场,日后异地相逢只怕作不识。落入匪窝不是件光彩事,尤其对女子而言。
林婉婉一个人进药铺,半晌后拎着一串油纸包出来,紧皱眉头,“许多成药生药没货,只能到长安后再配。”
祝明月再度确认,“没货还是根本没有?”完全是两个概念。
林婉婉:“没货。”
关系到小命,段晓棠不由得慎重,“你会配吗?”
林婉婉不顾在人来人往的大街,挺起胸膛叉着腰,“我寒窗苦读二十年,学医五年,不说再世华佗,至少算赤脚医生吧!”
段晓棠摸摸鼻子,“你不是临床吗?还有谁念书把幼儿园算上的。”
林婉婉也委屈,“当初不是为了就业吗?”早知道命中注定有一场穿越,肯定死磕中医。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祝明月一锤定音,“华佗和赤脚医生差距太大,以后是想办法进修!”
旁观的白湛杜乔不由暗自心惊,早知三人年纪,林婉婉看来最不靠谱。
寻常医者从药童开始,学医一二十年是常事,习医五年自然不够看。可从三两岁开始启蒙,普通人家会这么做吗?尤其她还是女郎,没有学医的十五年学什么?
段晓棠再三向白湛确认,民间只禁弓弩甲胄,在铁匠铺的现货里挑挑拣拣。
书铺里笔墨纸砚成套买,祝明月问掌柜,“有律法书吗?”
掌柜抬头打量眼前靓丽女郎,一般人可不会买律书,管他呢,能做成生意就好。“只有几册,娘子要吗?”
连价格都不问,祝明月开口,“要。”
杜乔知道律书并不在清单之上,看来是受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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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铺子,段晓棠不由感慨,“马匹之外,居然书籍笔墨最贵。”
祝明月:“知识无价,不是么!”
一个个铺子走下去,买的东西全堆放在马车上。
祝明月问道:“米价二十文一斗,这个价格如何。”高还是低。
杜乔从济州远道而来,老实说道:“济州米价十五文。”长安天下中心,物价比他处贵些。
白湛知道他们对金钱物价懵懂,注意到米价,应当是想以此作为基准。“荥阳约是十八文左右,关中粮食倚靠他地尤其是江南转运,我幼时长安米价数十文,更早以前有过十文的价格。”这些年涨了不少。
林婉婉扳着手指头,“我们那儿米价最便宜的3块,一斗米换算下来37.5。我的工资大概……”
感受到周围炯炯有神的目光,立刻停止换算,仰头噘嘴,“怎么能打听女孩子私房钱呢!”左看右看祝明月段晓棠,“姐妹也不行!”
杜乔挑起另一个话题,“要不要问问盐价?”
段晓棠说道:“盐价不具备参考性。我们那儿盐米差不多。”
杜乔掩下眼中的震惊,自汉时盐铁专营后,至今盐米价格差异岂止十倍,世间真有与米价相当的盐?
难道她们故乡靠海?
待走到最后一站金银铺,两个男人不待伙计招呼,自觉坐到店家待客的的位置上休息。
明明没走多远,明明没有让肩扛手提,白湛一个精神小伙青葱少年硬生生熬成蔫白菜。
段晓棠也有些扛不住,还有心思说笑,“这就受不了了,还没让你们出钱呢!”
掌柜见男男女女一团进来,原以为是风流恶少携美游街,没想到“恶少”进门“趴下”,做主的反而是两个女郎。
不似现代佩戴首饰全凭心意,大吴女郎身上光秃秃和裸奔无异。入乡随俗,祝明月林婉婉倒也费心挑选钗环珠佩,没有女人能拒绝珠宝。即使不戴,也可以欣赏。
祝明月一碗水端平,问白湛杜乔,“你们今天辛苦了,不如挑一件,我付钱。”
别说白湛杜乔两个当事人,连掌柜伙计都惊呆了,开张多年,头一回见女人给男人花钱,真是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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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男人第一次有这般惊奇体验,女人为我花钱!
杜乔犹疑,“你们家乡女人给男人花钱?”女人继承家产,因而男女身份颠倒。
林婉婉隐约猜出杜乔的意思,我们真不搞女尊!“谁有钱花谁的,不分男女。”
欣赏掌柜展示的各色簪子,果然金色好看,小时候怎么想不开觉得银色清新。
林婉婉:“不过我和晓棠是穷鬼,能把自己日子糊弄过去就不错了。祝总不一样,富婆,习惯了。”
招呼祝明月看自己头上左右两根簪子,“富婆,看我。哪支好看?”
祝明月单以价值而论,“右边金包铜,不值当。”
白湛杜乔明白祝明月并无狎昵之意,还是敬谢不敏。顶天立地男子汉,怎能花销女人财货。
除开买下的首饰,一车铜钱剩余小半,祝明月留下零用以及给白家护卫,尤其去当铺为她压场的谢钱,其他全部在金银铺换成黄金。
掌柜贴心询问,“需不需打造成金饰,小店工匠的手艺不说武功县,长安城里都是能排上号。”
祝明月:“不必!”她们三人赶路没时间等着手作金饰。
从金银铺出来,段晓棠抬手遮住额头往天上看,正午了。“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
杜乔不愧是会过日子的男人,“针头线脑,平日缝缝补补方便。”
祝明月段晓棠一致看向林婉婉,后者两根食指碰来碰去,露出羞窘的模样,“我只会缝人皮。”
布匹,臣妾做不到!
白湛看林婉婉好似人间修罗,“人皮?”若非知道一些底细,非得以为是哪个被通缉的江洋大盗。
中医外伤发展史林婉婉不清楚,难道现在还没有缝合术?手指在白湛胳膊上虚划一道,“比如这里划一道大口子,只单纯包扎容易裂开,针线缝合后不易裂开,也能避免感染。”
白湛问道:“妇人刺绣缝补的针线?”若是如此,岂非每个女人都是成熟的疡医。
林婉婉摇头,“肯定是特制的针线并且配合手法。有些患者伤口正在纹身上,厉害的大夫能将纹身上的鳞甲对齐。”
白湛上下打量一番,“你能做到?”
林婉婉没夸大自己的本事,“都说了厉害大夫,我只能保证不裂开。”
如今不是生活便捷的时代,针线每个家庭必不可少。哪怕不会也可以练,第一人选林婉婉,毕竟有基础。
段晓棠左顾右盼,“哪里买?”
祝明月回忆一路经过的商铺,“绣庄。”
眼看又要走回头路,杜乔提醒,“有些妇人会支小摊卖,不必回去。”
杜乔在前头领路,寻找卖针线的小摊子。
一老者颤颤巍巍走过来,脚下没踩稳摔倒在地,杜乔急忙上前将人扶起,“老丈,无事吧?”
老人被扶起后,慢悠悠伸伸胳膊腿,“没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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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三人见这一幕内心五味杂陈,林婉婉不由感慨,“民风淳朴!”虽然交通要道有土匪,但可以随手扶老人。
祝明月段晓棠跟着点头。
不过寻常事情,白湛问道:“不该赞长林良善敬老吗?”
林婉婉不知该怎么说,“在我们那儿,老人摔倒,一般人不敢扶。”
杜乔不解其意,“不敢?”一弯腰一搭手的事,如何称得上敢不敢,又非战场厮杀。
林婉婉两手一摊,用平淡的语气说着不平淡的事情。“很多年前有个年轻人在路边扶老人,岂料老人醒过来后称是被年轻人撞的,非得让人赔医药费。闹到官府,判年轻人赔钱。”
白湛险些蹦起来,“岂有此理,官府怎么能这么判!”恶例一开,群情汹汹。
段晓棠对这句话印象深刻,“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去扶!”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白湛和杜乔自认见识广博,今天再添一件奇闻,甚至能猜到往后为何发展到不敢扶。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林婉婉也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耸耸肩,“后来听说有学生女孩子扶老人反被讹诈,不敢扶也扶不起,我和晓棠遇上转眼倾家荡产,也就祝总这种腰缠万贯的能扶两把。”
祝明月并不觉得是恭维。
白湛气急,“礼崩乐坏,岂有此理!”
林婉婉无所谓的说道,“有学校头铁喊话学生,有人摔倒了,你去扶,出事了,师长各个法学大佬帮你一起打官司。如果输了,学校帮忙赔偿!”
有什么用呢,不是每个人背后都有一个硬气的母校。
已然被逼到这一步,杜乔无话可说。果如白湛所言——礼崩乐坏。
杜乔:“自此,摔倒的老人再无人扶起?”
林婉婉不知欣慰还是遗憾,“总有人赤子之心,不过一般建议,如果老人意识清醒,确认摔倒与自己无关,并请周围人作证。”
白湛问道:“如果你们遇到,会扶吗?”
段晓棠说道:“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总不会每个人都那么坏吧!”还是有赌的成分。
林婉婉长嘘一口气,“我是医生。”
祝明月站得最远,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我无所谓。”
富婆赔得起,所以有底气。
白湛暗思,三人均是正直之人,连他们也会迟疑。可见人心寒起来容易,想暖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杜乔无心再顾及卖针头线脑的小摊子,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一不留神问了出来。
祝明月谨慎的分析原因,“这儿注重道德伦理或许不会发生,一旦事发,口诛笔伐连累全族名声。但我们家乡大部分人认为利益最重,为此可以不顾一切。倒一倒躺一躺,就能获得一大笔钱,何乐而不为。”不知算不算一种倒退。
“你们可以理解为——市侩!”
杜乔瞠目结舌,“可你们……”即使林婉婉经常将钱财挂在嘴上,可都是玩笑,爱财却不重财。她们甚至为山寨中的可怜女子考虑过后路。
祝明月轻飘飘留下一句话,“遵守道德是因为符合利益,若道德与利益冲突,你猜选哪样?”五娘的选择,她理解却永远不会做。
白湛杜乔怔愣,祝明月说的是她的准则,还是大部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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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遇到的逐利之人是奸商贪宦,无一不是吃相丑陋。若祝明月她们也是逐利之人,怎的觉得并不丑陋呢。
段晓棠拍拍杜乔的肩膀,“想开点,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杜乔反问,“你也同意?”段晓棠应是三人中最遵守规则之人。
段晓棠总不能为了安慰别人胡说,“嗯,追求利益也要有底线。”
杜乔试图找出一个合适而不冒犯的形容,却徒劳无获。“我无法想象你们家乡,是怎样群魔乱舞的地方。”
林婉婉竖着大拇指,“形容的非常对!”我们自己骂得比这刻薄多了。
杜乔一时不清楚,真的在夸自己吗。
独自一人走到最后思索,白湛凑过来,“长林,可想清楚了?”
“没有。”杜乔眨巴眼,难道你想明白了。
白湛:“论迹不论心。”
若只求利益,三人在山寨中不会护着那些弱女子,自己脱身即可。
拿到第一桶金时不会惦念那些前程未卜的女子,显贵近在眼前也不会特意凑上来。三人貌似与自己亲近,但有无投靠之意还是能看清楚的。逐利却比许多标榜道德君子的人更高尚。
白湛生于高门,权术无师自通。
祝明月等人先将布匹分于贞娘等人,何金多得一把剑。
回到小院从“战利品”中取出一套文房四宝加上布匹送到对面杜乔屋里。
看到布匹杜乔才记起,二十六匹,从山寨中逃脱的所有人都有,除了死去的五娘和梅香。
林婉婉藏在背后说道:“你一直都在帮我们,照我说送钱最划算,她们非得说文人清高。”
杜乔被弄得哭笑不得,“如果是你呢?”
林婉婉对祝明月抛媚眼,“还用想么,请尽情的用钱砸我。”
一番插科打诨杜乔终于放下心防,她们维护自己利益,也不曾用伤害他人的法子获得。
祝明月轻声细语道:“另外想请你参谋参谋。”
杜乔打起精神,祝明月看似温柔,不似其他二人出格,实则最为大胆。
祝明月:“我们承了白家的恩情,该送一份心意。今日换出钱财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提,所以另备一份东西。”
祝明月从段晓棠手里接过包袱,拿出一卷竹简摊开。“白家军功传家,这是《孙膑兵法》残篇。”
杜乔声音不由得扬高,“《孙膑兵法》!”
魏晋时早已散佚,想到三人来历,或许先祖迁移之时携带,直到今日重归故土。
看着段晓棠,问道:“你写的?”
段晓棠否认,“和我没关系,明月记下来的,我从不看兵书。”文言文要命。
祝明月看兵书的理由很简单,常言道商场如战场,某一阵狂看兵书,只是为和人斗心眼子。
选择《孙膑兵法》理由很简单,它在历史上失传,直到现代考古活动中重见天日。
杜乔掩下心中震惊,看着包袱未曾塌下去,似乎还有东西。
段晓棠取出油纸包,里面是两个沾着泥土的大红果子。
“这是什么?”杜乔不认识,只觉得带着泥土难登大雅之堂。
段晓棠言简意赅地介绍,“红薯,味甘,丰产作物,亩产三千斤。”
杜乔瞪大双眼,“多少?”
段晓棠:“三千斤,还是往少了说的。”
杜乔出身寒门,意味着他接触农事的机会非常多。一亩麦丰产不过四石,红薯是多少,至少三千斤。
怎么可能!
看到油纸底下还垫着一张白纸隐现墨迹,拆开看种植时间、流程均用白话记于其上,仿佛真能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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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的声音在颤抖,“真的?”
段晓棠:“如假包换。”
“你种过?”杜乔想起如无意外,段晓棠年纪轻轻会归隐田园。
段晓棠挠挠头,“看别人种过,本来打算种的,现在不是阴差阳错来大吴了吗。以前只在花盆里种过花,连地都没下过。知道种植办法,其他都是纸上谈兵。”
她们言行经常给人不靠谱的感觉,但从不说谎。
杜乔生出一股激情,不去长安,带着红薯回济州,他种地的经验比段晓棠丰富多了。真种出来,能活多少人。
林婉婉的话打断他的幻想,“我们想着白家地多,种田好手也多。种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日后慢慢流传出去,能解决许多人的粮食问题。”
杜乔脑子瞬间清醒,白家的优势是能好生培育推广,甚至极端情况下,能护得住良种。
这才理解祝明月所说的市侩,凡事皆当做一门生意,她们尽量做得公道。
杜乔站起来仿佛活动身体般往门口走动,打量着院中无人,方才小声说道:“你们自觉一片'好心'将珍稀之物献出,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段晓棠话刚开头便止住,“这些其实不算……”
她不是真的不懂,稚子怀千金行于闹市。
简单接触下来,白家不错,白家人也不错。可当她们真正触及权贵的核心利益呢?
段晓棠林婉婉和杜乔都是草根出身,祝明月虽然能代入权贵身份,可他们的时代差得太远,无法感同身受。
红薯和兵书献上去妥善利用,不说给白家插上腾飞的翅膀,至少能迈上一个小台阶。如果为保守秘密……
林婉婉知难而退,“不如算了,我们另去县城里花点钱买礼物。”
杜乔沉吟道:“倒不是不能做,若运作成功,至少能给你们换个护身符。”总觉得她们以后的日子不会平淡。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祝明月当然明白,“怎么运作?”
杜乔:“白家当家人是梁国公,庄园里作主的是白大郎,与你们交好的是白三娘白二郎。四人中你们觉得交给谁最好?”
揣摩人心的活计段晓棠林婉婉自动退出,全权交给祝明月。
祝明月很快做出决定,“我选白三娘。”
杜乔点头颔首。
林婉婉内心犹疑,“我以为是白二。”
祝明月一条条掰开来说,“梁国公我们都没见过,为人脾性不知,白大公子目前所知是合格的继承人,一切以家族为重。”这也是他出局的原因。
“至于白三娘和白二郎中,选择白三娘的原因?”祝明月停住话,用眼神询问考校段晓棠和林婉婉。
段晓棠深吸一口气,不知猜的对不对,“性别。”既是她的劣势也是优势。
祝明月分析道:“白三娘在家中非常受宠,不是像宠物那样养活。而是家人愿意在一定范围内培养,让她一展所长。女子天然与家族继承绝缘。也正因为如此,在家中地位超然,不会有人特意为难,不会威胁任何人地位。”包括她的父亲和兄弟。
林婉婉发散思维,联系到以前看过的宫斗权谋剧,“如果换成白二,他哥哥说不定会觉得弟弟试图威胁自己地位,生出猜忌,拿我们杀鸡儆猴。”
祝明月立刻否认,“我没说过。”不能说被害妄想症,但隐约有点这种意思。
杜乔被林婉婉的猜想吓一跳,“白大郎和白二郎相差十岁,”位置稳当得很,“属意白三娘是因同为女郎交接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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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脚兽形炉内燃着月支香,炉上升起袅袅烟雾。
白三娘与白湛中间摆着白玉棋盘,分执黑白听他说起一天见闻。
手上捏着白棋蹲在半空,“入籍?”
“杜长林在大哥面前提的,段郎君毕竟救过我。大哥便让我去县衙交接山匪时顺手帮他们办了。”白湛愤愤不平,“天杀的刘大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白三娘追问,“户籍办下来了吗?”
“当然!”白湛疑惑三姐不关心差点绑架自己的刘大郎下落,反复追问户籍之事。
杜乔不知段晓棠是女郎,大哥二郎亦不知。
段晓棠三人未必知晓大吴户籍制度,于是所有人就这般被裹挟,阴差阳错,将错就错。
白三娘不由得想得远些,若将来事发,后果谁来承担?
素云自门外进来,叉手行礼,“三娘子,祝娘子林娘子,”抬头看着上位坐着的白湛,“还有段郎君前来拜见。”
白三娘刹那间作出决定,“请她们进来吧!”眼睛看着白湛,示意他躲到屏风后去。
祝明月等人进来,见白三娘换回女装,身旁站着素云,想必一切了然于心。
安安分分见礼后,开门见山。
祝明月:“我们三人承蒙贵家恩惠良多,今日又辛苦二公子走一遭。大恩难谢,略备薄礼以表心意。”
白三娘听话音便知道三人打算,将段晓棠假作男子立户。否则三个女郎无依无凭,生存何等艰难。
白三娘:“哦,我能看看是什么吗?”既然点名是谢白家,应该不是钗环胭脂。
祝明月:“兵书一卷。”
素云接过奉到白三娘面前。
白三娘:“是何兵书?”白家军功起家,自问市面上能找到的兵书尽有。
祝明月缓缓说道:“《孙膑兵法》残篇,祖先躲避战乱时曾携带此书,至今散佚只剩残篇。”话中有微微遗憾。
屏风后的白湛听得心热不已,抓耳挠腮想抢先一观传说中的《孙膑兵法》。
祝明月手中散佚只剩残篇,大吴却连片竹简都没有留下来。
白三娘同样爱武事,见猎心喜。急切的摊开来一字一句读。半晌反应过来尚有客人,不舍地将竹简合上,真心实意道:“白家以武起家,这份礼物极合适。”非常满意。
祝明月继续说道:“书籍最好的归宿自然是要在能欣赏它的手里,另有一物名为红薯,据传为救荒之粮,亩产三千余斤。”
白三娘拧着眉头,不似心喜,“世间真有此物?”稻米小麦与之相比,产量不值一提。
祝明月:“该良种从海外而来,只听番商如此介绍。我们三人不善农事,高价购得未尝一试便来到此地,亦无法验证真伪。”
一字一句都是据传、听说,没有半点准话。
段晓棠担心祝明月撇清关系太用力,让白家扔在一旁,白瞎了种子。“白家田野阡陌,善农事的佃户奴仆不知凡几。只需一小块地,若真能种出来,天下不知能少饿死多少人。”
白三娘领会到背后的功劳,也感受到段晓棠的急切,“若种不出来呢?”
林婉婉吃着婢女奉上的点心,“被黑心的种子商人骗了呗,挖出来洗干净烤来吃了。”想着遥远的烤红薯和红薯干,“反正不要钱,不如试一试。”
白三娘不再纠缠红薯,问起将来打算。“听说你们想去长安。”
祝明月不卑不亢地回答,“长安是世上最宏伟的城市,自然想去见识一二。这里毕竟是我们的故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三娘子欣然邀请,“你们人生地不熟,家中屋舍众多,到长安后不如随我居住。”兵书和良种一为致谢二为求庇佑。
祝明月暗叹白三娘为人厚道,主动提出庇护之意。“我们三人散漫惯了,高门大户规矩不习惯,想着在外或买或赁屋居住。”
白三娘道:“也好,你们可记得常来白家找我说话。”
在门口送别时,白三娘问出心头疑惑,“我生在后宅,为何找上我呢?”
祝明月微微一笑,“因为只有三娘子你,才能理解同为女子的惶恐与勇气。”
白三娘顿时领会,“的确如此。”
夜色沉沉之下,书房内烛火通明。
梁国公白隽手上握着《孙膑兵法》,一边看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肚子。
待将书卷放下,白湛凑过来问,“父亲觉得如何?”问的是真假。
白隽:“虽有些许不合时宜之处,但孙膑之时尚车战,不似如今以骑兵为重。可惜只剩残篇。”如此说,自然兵书为真。“大郎,抄写后长安和晋阳老宅各放几份。”
梁国公才是白家诸人中唯一真正上过战场的,年轻时也算一员骁将。如今担着沉迷酒色的帽子,一来避免天子也是他好表弟的猜忌,二来长子长成能掌住家中事务,三来本身骨子里就是爱享乐的。
几重因素之下,自然而然昏聩了。
白隽:“那红薯你们看得如何?”这才是真正紧要的东西,若真能种出来,不论拿来博声名还是扩充实力都是上上之选。
兵书为真,红薯的可靠性又上去几分。那句“反正不要钱,不如试一试”正中下怀。
不求三千斤,产量对折一千五百斤亦是极为可观。
写的实在详细,白湛挺起胸膛,“看了附带的种植说明,我觉得我也能种。”
白旻笑道:“二郎,你痴长到十五岁,可曾下过地。”复又向白隽请命,“父亲,不如我这就吩咐下去,在庄子上的种了。”
白隽思考一会,“带去长安田庄,挑几个嘴紧的奴仆。”
白旻:“长安闲杂人等众多……”说的闲杂人员,实际指的天子和其他重臣,消息容易走漏。
白隽下定决心,“谁说种的粮食,这不是给你妹妹种的花吗!”
这等紧要东西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放心,连理由都找好了。何况红薯果实长在地下,隐蔽性极高。
白隽夸赞道:“不过他们三人到底有些胡闹,若遇到不知轻重的真将红薯烤了,追悔莫及,还是我们三娘明事理。”
白三娘主动解释原因,“段郎君不沾事,祝娘子林娘子两位女郎,自然是寻女儿说话方便。”
白隽道:“最重要的是三娘慧眼识珠。”
白家兄弟俩纷纷附和。
春光正好,山色郁茏,间或点缀几棵早开的花树。
官道上行人马匹车辆往来络绎不绝,话语中经常提及一个词。
“长安”、“长安”。
林婉婉挥着鞭子赶车,双脚落在车辕上晃来晃去,打着哈欠,眼眶里挤出两滴生理性泪水,“我们离长安还有多远?”
段晓棠骑在马上,紧抓着缰绳,“一百二十里。”
祝明月提醒道:“不要太用力,抓的越紧,马儿越紧张。”
祝总的马术培训班开班收徒,第一位学员段晓棠刚刚上岗,看来进度喜人,已经能独立骑马。
林婉婉百无聊赖,举着马鞭只能在空中虚晃,半点不敢沾到马儿身上。
一百二十里,以前刹一脚的事,现在得亲自挥着马鞭在路上折腾三两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过也不敢提脱离大部队往长安赶,短期内算是被山匪吓破了胆。
不久后下一轮无聊新鲜开局,林婉婉:“还有多久休息?”
祝明月带着白色帷帽遮挡日头风沙,左手轻轻揭开眼前的纱帘,抬头看天色,“半个时辰。”让自己慢慢习惯大吴计时办法,“车厢里有零食,先吃点吧。”
林婉婉为了形象忍住仰天长啸的冲动,“你们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段晓棠忙着控马自顾不暇,爱莫能助。
祝明月在马上骑得稳稳当当,侧过身子居高临下,“聊什么,我可以和你聊三文钱的。”
“为什么是三文钱?”林婉婉调动浅薄的大吴物价知识,试图猜出祝明月的三文钱是指哪个。
祝明月眉头微挑,帷帽遮住笑意,“我们的友谊只值三文,多一文都是对财神爷的不尊重。”
林婉婉佯怒,“祝明月,三文,居然只有三文。晓棠,我俩情谊值千金。”
小女孩扯头花,不和她玩了。
段晓棠拉起缰绳,引得马儿一声长嘶,“两文,不能更多了。”
林婉婉手作拳摆在眼前,肩膀一抖一抖的假哭,“居然杀价,没良心,我单方面宣布我们的友谊只值一文。”
别人都是哄抬物价,轮到她们仨争相杀价。
白湛控马过来,锦衣公子英姿勃发,“刚刚说什么?我听到说一文钱。”
林婉婉回答:“说我们的友谊只值一文钱。”若是从前还会玩笑,给我一文把人卖给你。现在可不敢说,这里人口是真能买卖的。
熟悉后林婉婉的称呼也随便多了,“白二,长安是什么样?”
白湛慢慢介绍,“渭水绕长安,两市一百零八坊,宏伟无双。”即使离开长安数年,仍然对那座城市记忆深刻。大吴境内没有比它更宏伟的城市,往来的胡商西去东来,曾称赞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
林婉婉来了兴趣,“长安有哪些好玩的好吃的?”
白湛在马上摇头晃脑,“乐游原游春,曲江池消夏。都是好玩的地方。”另有一处平康坊更是贵族子弟常常流连,因其特色产业对两位女郎只能闭口不谈。
林婉婉隐约记得这一句,“夕阳无限好的乐游原?”
白湛顿了顿,“没见过乐游原的夕阳,应该不错吧。春日里倒是有许多人在那里放风筝。”
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段晓棠回答林婉婉的问题,“是,你可别想着刻到此一游。”
林婉婉自顾自安排,“怎么会呢,到时候去乐游原放风筝看夕阳,小时候只放过燕子风筝,不如这次我们放美人风筝,要一个大大的美人儿。”
这样的风筝定然是没有现成的,祝明月轻笑,“你会做?”
林婉婉脸上全是兴味的笑容,“可以学嘛!如果实在做不出来,就把祝美人你放到天上去。”
祝明月接招,“抱歉,我不会吹牛,飞不上天。让你失望了。”
林婉婉并不气馁,退而求其次,“那做个蜈蚣风筝,我要这么大的。”两手张开,再尽力张开。
白湛听林婉婉口气很大,一看形象不过两臂长。“好像不是很大。”
段晓棠揭破,“她是要个长十几丈甚至几十丈的大蜈蚣,飞起来遮天蔽日。”
不过只能想想,真有那么大,本身重量超标,不说能不能放飞,风筝线也受不了,说不准因为滥造奇观惹出事故。
白湛:“可会吓着人!”
嘴上这般说,心下却神往不已,遮天蔽日的大蜈蚣耶,以前怎么没想到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几人插科打诨将难捱的时间混过去,午间休息在一块空地上。
白家贵为国公之尊,停歇时并未扎起帐篷,不过从行李车上搬出数张矮榻供家中几个主人休息。
几人趁此机会第一次见到梁国公本人,第一印象——普通的胖胖的中年人。随即猜测白二他们的亲妈该有多好看,才能拯救老白家跑偏的颜值。
过一会见着梁国国公身边伴着一个丽人,从年纪和行为上看立刻否决白二亲妈的猜测,应该是传说中的——妾室。
小美人坐在小马扎上姿态妖娆,不时递食递水。
白家的队伍全部散在一处,梁国公也借此头一回看到献给白家兵书和良种的三人。段晓棠不提,从儿女的叙述中他也能准确分辨出祝明月和林婉婉,一明艳大方,一清新俏丽。
伴着白隽的小美人娘家姓尹,通常称作尹姨娘。是白隽在荥阳新收的侍妾,正是新鲜热乎的时候。
尹姨娘撒着娇,“郎君,一直盯着那两位小娘子瞧,莫不是看上了?有了新人忘旧人,趁早让妾这绊脚石走开。”
白隽清楚,两位娘子姿色不俗,若真有攀附心思,不可能求到白三娘头上。
白隽如此说道:“她们和我孩子年纪差不多,我心里只有你。”
尹姨娘心下吐槽,你怕是忘了,我比你儿子年纪还小呢。
两人只是嘴上孟浪,大庭广众下不会多做些什么。
林婉婉咬下棋子烧饼一角,慢慢咀嚼吞咽,末了还要举着水囊喝水吞下去。公正点评,“有点干,没刚出炉的时候好吃。”
段晓棠:“干粮,别要求太高。”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知道白家路上如何安排。段晓棠昨天在庄园内买了简单食材做棋子烧饼,准备路上吃。
现在看来这一决定十分英明,白家路上休息时不会烧火做饭,不过用些干粮食水,尤其是驮人拉车的马匹不能累着。
白家家大业大,准备了他们的份。不过味道一般,忍着吃完一个后立刻把剩下的全分给其他人。
白湛避开空地上的石头慢慢走过来,三人所用食物不曾见过,“你们吃的什么?”作为主家公子,他的干粮比其他人好多了。
段晓棠拿过装干粮的袋子“烧饼,要不要尝尝?”
白湛欣然应道:“嗯嗯。”人之本性,总是别人碗里的更香。
段晓棠:“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
白湛看着袋子里的几十块一寸见方的圆饼子,居然有两种味道。遵从本心,“咸的。”
赶路不可能随时洗手,段晓棠也不伸手,“咸味的是黑芝麻,你自己拿吧。”
白湛不客气伸手拿出来一个,忙不迭品尝起来。好在多年贵公子教养打底,吃相不难看。
层多而薄,一口咬下去酥脆,碎肉丁不知加了何物有特殊的香气,唇齿间几颗芝麻粒散开,想必刚出锅时味道会更好。
白湛吃完顺口一问,“在武功县买的?”
段晓棠不咸不淡的回答,“我做的。”
常言道男主外女主内,家事厨务向来是女子操持。除了厨子,男子下厨通常只有一种情况,家中无女眷。
白湛倒不会因此轻视,“味道很好,叫什么名字?”
段晓棠:“棋子烧饼。”
白湛不知为何是段晓棠下厨,但因传统女子管理厨房,不由对祝明月和林婉婉的厨艺生出莫名的期待。
眼神太过直白,不小心露出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闭口不言,林婉婉直截了当,“我会烧开水。”仅限于烧开水。
难怪是段晓棠做饼子。
白湛也不客气,“我还想吃个甜的。”
段晓棠把烧饼袋子放到白湛身前,“白芝麻是甜的。”
近水楼台,白湛一口一个,一个又一个。
林婉婉不由得咋舌,“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小心撑着。”
白湛这才注意到,满满当当的烧饼袋子被他炫了一半。
林婉婉自觉失言,捂着额头,“不是说我们的关系哈!”
白湛扭头,“我知道,说我吃得多。”
段晓棠看白湛没生气,“你习武又正长身体,消耗大是正常的,别管她们。”
从白湛过来除了段晓棠吃了两块,祝明月林婉婉只自顾自抱着水囊喝水。
白湛:“你们不吃吗?”
祝明月放下水囊,“我们吃过了。”
从开始停车下马到白湛过来也没多长时间。两人又能吃多少呢?
白湛看着眼前的烧饼袋子,“你们该不会不好意思吧?”
段晓棠看着白湛假模假样的客气模样,“吃你的吧,两大小姐嫌吃多了噎得慌,等着晚上到驿馆吃好的。你来是帮我们解决问题。”
本身胃口不大,段晓棠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又怕放久了坏掉,白湛一过来用良好的胃口平息她们浪费粮食的不安。
白湛深知几人都是直言直语的性子,也不纠结自己存在解决剩菜剩饭的可能,毕竟棋子烧饼真好吃,一口一个嘎嘣脆。
休息时间已到,白湛连吃带拿把剩下的半袋子拿回去。不一会派小厮给段晓棠他们送过来一盒肉脯。
白隽坐马车旅途疲惫,将窗帘拉开透气。
下午晚些时候,白湛觉得肚饿。从马鞍旁的褡裢里把烧饼袋子拉出来。从窗口递给白隽,“父亲你尝尝,黑芝麻是咸味,白芝麻是甜的。”他觉得父亲大概也饿了。
白隽挑了一个黑芝麻的,拿在手上掂量,“这饼倒是小巧精致,有胡饼的模样,打哪来的?”塞到嘴里,味道新奇。山珍海味尝过无数,旅途上拿来换换口味也不错。
白湛顺手给自己嘴里塞一个,“棋子烧饼,午间从段郎君那里拿的。”
白隽示意白湛把袋子递过来,他打算再尝尝甜的。“该是他们家乡食物,谁做的?”
白湛再问周围,“段郎君做的。大哥三姐,你们尝尝。”
白旻疑惑,“男子下厨?”三人中最不可能的人。
这个问题比较尴尬,白湛硬着头皮回答,“祝林两位娘子不善厨艺。”
岂止是不善,是根本不会。连白三娘这等英姿飒爽的女郎,为了日后出嫁装点门面,也学过几道菜的。
想到林婉婉说的烧开水,白湛暗想自己似乎连开水也不会烧。
半晌反应过来,我为什么要和她比烧开水?
盖因棋子烧饼有咸甜两种味道,白家诸人各自至少尝了两个。
白三娘坦言,“咸香更入口。”
白湛点头,“我也觉得。”
白隽和儿女们选择不一样,“甜味的不错。”
三人齐齐看着白旻,等待他做出最后的选择。若是选咸味岂不显得白隽一人不合群。
白旻:“我喜欢甜味。”
后面的林婉婉等人也在讨论,“我们晚上吃什么?”
段晓棠拉住缰绳,“驿站有什么吃什么呗!可以加钱多添两个菜。”
林婉婉以为段晓棠有其他安排,“你不做吗?”
段晓棠摆明底线,“我会做饭,不代表喜欢一天三顿做饭。”
大家秉持着相同价值观就有这样的好处,祝明月和林婉婉对此表达充分的理解。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仰头,“好想吃方便面呀!”差点吃吐的垃圾食品又上梦想清单。
段晓棠:“现有条件下,方便面是可以实现的。”
小伙伴又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为何不满足呢!
何况段晓棠自己也想了,红烧牛肉面、泡椒牛肉面、番茄鸡蛋面…
某一段时间爱好收集小众口味的方便面,比如回锅肉口味,清炖鸡口味,鲜虾口味…有些沧海遗珠,有些——小众果然是有原因的。
段晓棠:“有时间再弄。”
林婉婉借着马车便利抱着食盒里的肉脯,吃完一块感受余味,“这是什么肉呀?”排除牛肉猪肉,羊肉味膻更不可能。
祝明月见多识广,“应该是鹿肉。”
林婉婉盯着食盒,仿佛要将其洞穿,“可真刑!”至少国二吧。
“一些被圈养的鹿是可以吃的,”段晓棠为表严谨,特意补充,“部分品种。”
林婉婉捧着食盒问,“被圈养的?正宗的野味,要不要尝尝?”
除了部分地区外,现代人对野味既好奇又害怕。
真的好吃吗?
会不会有安全问题?
不过白家出品的肉脯,食品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段晓棠:“那就尝尝吧!”也是入乡随俗。
天色尚且亮堂,段晓棠估摸着差不多四点多,队伍停下入住路旁的驿站。
夜晚赶路不安全,下一个驿站不知多远,到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哭都来不及。
暗暗盘算大队人马一天行进下来有五十里吗?这还是建立在白家车马较多的前提下。
早有打前站的奴仆骑快马到驿站收拾,等他们到时事事已安排妥当。白家的几个主人入住上房,幕僚及段晓棠杜乔等勉强算是客人的,分到中房。
余下的奴仆护卫有的挤大通铺,有的在隔壁私人客店,余下安置不了的就在驿站旁边的空地上扎起帐篷露营。
祝明月进店时还瞧见几个不属于白家的人坐在大堂内,一见白隽就热情的迎上去。
应该早于白家入住驿站的客人,大吴贵族和百姓的区别从衣着外貌可以很清楚的判断。
奴仆情况不知,主人家还住在店里,可见白家对外并不强势。
末尾听见客人与白隽约好到长安后得空时去平康坊消遣,这客人地位并不低。
段晓棠突然拉了拉祝明月的袖子,示意她看刚刚驿站外经过的两人。粗手粗脚,黝黑干皲的皮肤,和白家的奴仆混在一处又显得格格不入。
祝明月猜测,“农夫?”
段晓棠:“对,看来白家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视。”为了保密专程从武功带农人去长安。“不知道是谁的主意?”
白三娘地位超脱,但基于时代特性,必然要借助一个男人成事,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兄弟。
林婉婉先将行李拿到屋里安置,出来时喋喋不休,“刚刚我看到白家仆人拿着被褥进去铺床,”房间内的被褥没有看出明显的问题,但还是担心,“早知道我们也该买几床被子。”
段晓棠想到离长安没两天,“忍忍吧,我们先去长安看看情况,定居下来置办家什,如果离开,也要准备好物资。”
祝明月打量着眼前的屋舍,装饰简单比之白氏庄园自然不如。
突然想到什么,走到床边捻起被子一角,摩挲里面的填充物,“不是棉被。”
段晓棠抓着全是松散填充物的被子,发现四周全是用针线缝住无法拆开。“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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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解释,“庄园里的是蚕丝被。”
疑问最终被杜乔澄清,“被内填充的是芦花,南方还可用木棉,通常是平民所用。”
段晓棠:“暖和吗?”
杜乔并不作答,只是想到每年冬日不知有多少人冻饿而死。转而提到:“我与白家一江姓幕僚投缘,今夜打算与其秉烛夜谈。”
白家将杜乔和段晓棠安排在一处,原想着两人相熟,处处方便。
但杜乔清楚段郎君实际是段娘子,索性避出去。
段晓棠摆手,“不用,我们仨挤一挤就行。”
杜乔:“男女大防,两位娘子的声名……”
林婉婉自己都不介意,“突遭大变,风声鹤唳。三人在一处觉得没那么害怕,不行么?驿站外有摆小摊卖东西的,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杜乔当然不去,上次在武功的心理阴影还没过去呢。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陪女人逛街。
驿站位于交通要道,周边还有两家私营客店,那些非官家身份无法入住驿站的人员,通常就住在这里。
来往行人众多,附近村舍常有人来此做小买卖。
林婉婉捏着一条手绢问段晓棠,“好不好看?”
段晓棠:“这是什么?粉色的布料一角用浅蓝细线勾画水波,水波上是两只水禽,“鸭子?”
卖手绢的小娘子头一回做生意,顿时委屈上心头,难道自己的绣工如此差劲,好好的鸳鸯居然被人认成水鸭子。
祝明月有常识,“那是鸳鸯,除非故意,没人会在手绢上绣成双成对的鸭子。”
段晓棠:“哦,原来鸳鸯长这样!”再仔细看看,脖子比鸭子更短,其他的看不出来。她对鸭子的细节不甚了解,更熟悉的是它脱毛后的模样。
“这是兰花。”
“这是荷花。”
配色不错,绣工不懂不做评价,只能说针脚细密。
一张张看过去,每一张都爱不释手。
林婉婉:“剩下的我全要了,一共多少?”没卫生纸的时候,手绢必不可少。
“一张十二文钱,五张…”卖手绢的小娘子还在算账。
林婉婉脱口而出,“六十文。”
“对,没错。”
林婉婉结完账追上来,“吃什么?我刚刚看到有人卖豆花。”
祝明月和段晓棠同时问道:“甜的咸的?”
林婉婉:“没注意。”最重要的事忘了。
三人齐齐站在豆花摊子前,看着佐料,“咸的。”
林婉婉不死心,“摊主,有甜的吗?”
摊主实话实说,“小娘子,小本生意,糖多贵呀!”
祝明月是咸党,段晓棠可咸可甜,林婉婉为了维护甜党最后的尊严,在隔壁摊子上叫了一碗羊肉汤饼。
送来一看,不就是揪成面片样子的羊肉面么?
祝明月舀着一勺豆花说道:“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会对豆花粽子月饼甜口还是咸口,元宵该是豆沙还是肉馅之类的问题争论不休。”
白色的豆花混在浓红的酱汁内,没有辣椒,却是另一番风味。
口味是极其私人的东西,无需拿到公众层面讨论。
段晓棠将前置条件设定得清楚明白,“在这之前还要搞清楚它到底叫元宵还是汤圆,端午该吃粽子还是青团。”
林婉婉开口,“如果觉得无所谓可以把豆花放下呀!”在甜党心里,每一个吃咸豆花的人都不可饶恕。
世界终将是我们甜党的。
林婉婉压低声音,“一来生活富足,人们才有机会选择。”甜豆花好吃但糖贵,以至于难以推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再者不聊豆花,聊天气或者谁的思想是异端?”前一种太无聊,后一种太危险,搁中世纪要上火刑架的。
感谢豆花粽子月饼元宵汤圆……等等美食为世界和平做出的贡献。
晨光熹微,月亮与太阳并列于空。搁仙侠小说里正是吸收日月精华的好时候。
段晓棠完全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打败,眼睛刚能感受到一点光亮时自动醒来。在床上静躺两分钟,待意识完全恢复过来,起床穿衣。
林婉婉隐约间听见簌簌声,闭着眼迷迷糊糊问,“晓棠,你起了?”
段晓棠正喝水,只有隔夜的凉水,在嘴里温热后再缓缓的咽下去,“我出去跑几圈。”
林婉婉迷迷糊糊翻身抱住一旁的祝明月,香香软软的。“记得快点回来。”别赶不上队伍。
段晓棠:“知道。”
轻手轻脚拉开屋门,走到院子里。原以为该是万籁俱静的场景,却发现早有驿站的工人,提前起床准备侍候的白家奴仆们摸摸索索的行动。
各个放轻手脚,避免吵醒其他正在熟睡的人。
简单做过拉伸,抬高腿冲着驿站外的官道跑去。
土地阡陌,屋舍俨然,迎面吹来的风带着泥土的芬芳。
向着长安方向跑,是还没有走过的路。偶尔经过路边的田土,瞟一眼没看出来具体作物。倒回来再仔细看,还是没认出来,果断放弃。
天色越来越亮,段晓棠估摸时间差不多往回跑,回到驿站,刚好与白三娘撞在一处。
白三娘见她头上微微有汗,“刚才出去做什么,这么多汗。”
“出去跑了一圈。”段晓棠估摸着只有五公里的样子。
白三娘:“感觉如何?”
大吴习武通常以锤炼力气为主,不会着重跑步。这应该是段晓棠特有的训练办法。
段晓棠决定暂时放弃这一锻炼项目,“并不是很好,官道上都是车辙印子,跑步时要注意别陷进去崴脚,比较麻烦。”
白三娘说着可行性方案,“用家中校场会方便些。”土地专门平整过,不过一圈圈绕着校场跑会不会显得有些傻。
段晓棠连住处都没定下来,校场更不知在何方。倒不觉得白三娘在炫耀,这只是她生活里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
白三娘提议,“不如练一练?”
段晓棠:“好。”
摆开架势,借着小院中空地比试起来。赤手空拳,两人绝称不上刚猛,但都走的大开大合的路子。
你来我往数十招,各自站在两端。白三娘微微喘气,“你比前两天厉害些。”短短几日进步神速。
段晓棠同样不轻松,“以前懒散惯了,现在不得不成长。”
同类相惜,只比拳脚白三娘犹不过瘾,“兵器想好了吗?”
段晓棠心有疑虑,“论简单当然是狼牙棒,不管三七二十一锤过去完事。但那也太难看了。”
至于鞭子更不考虑,小时候抽陀螺战绩一般。
段晓棠同样在纠结,“剩下不过常见的刀枪剑三样。”
白三娘解释各自的角色,“刀乃百兵之帅,剑乃百兵之君,枪常为军队使用。”
段晓棠:“三娘子,用的何种兵器?”
白三娘:“朴刀。”
段晓棠想象着朴刀,不是关二爷青龙偃月刀的样子吗!白三娘果然有两把刷子。
段晓棠做出决定。“那我也练刀吧,不是说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吗,最合适。”
剑听起来帅气,但百兵之君的形容,换言之很容易练成花架子。
白三娘分析利弊,“朴刀对气力要求颇高,你未必适合。不如选用短刀。”所谓短刀是相对朴刀长度而言,指常规尺寸的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点头,“嗯,我再琢磨琢磨。”
白三娘笑道:“我待会使人给你送本刀谱过来,先看看。”实在爱才,不忍段晓棠走弯路。
段晓棠:“刀谱?”刀法这东西不该师傅言传身教吗?
白三娘自认才学浅薄不堪为师,“你没发现吗,你们三人有同一个毛病,遇事不决先翻书。不如先看看合不合适。”
她本人不爱读书,自然说的是“毛病”,若是爱书,说的就该是好处或者优点。
段晓棠不知她从哪里得出这一结论的,不过事实如此,以前遇事不决某度某博某乎某书,甚至能查到某宝上去。现在也只能翻书,问题是连书都没几本。
车队继续向着伟大的长安进发,按祝明月的设想,三个人应该在到达长安前基本掌握骑马驾车技能。
照计划今天应该林婉婉和段晓棠上马,祝明月驾车。
但白三娘送来的刀谱,不适合骑马阅读,于是林婉婉成为祝总骑术速成班第二批学员。
段晓棠坐在车辕上从怀里拿出几经对折的刀谱,没错,这是一份帛书。
没有长篇累牍的文字说明,对每一个动作细致拆分,应该是一本入门级别的刀法。
暗想如果采用漫画的形式将每个动作画在一页纸上,再装订成册。书籍快速翻动时有动画效果,更加直观。
段晓棠在马车上不方便拿武器,只能空手比划动作。
等到午休时,找到白三娘指教,段晓棠:“你看看我的动作对不对,有没有变形?”
从车架上取出之前买的钢刀,两人寻一片空地演练起来。
根据刀谱演练,劈、砍、撩、剁、挑、截、推、刺、滑、搅、崩、点、拔。刀法十三式,每一个动作准确无误的完成。
看来威风极了。
白湛在一旁看呆了,“今天才开始练刀,能有如此威势,绝对的习武之材。”
林婉婉趴地上看着火,“以前没机会用兵器,但不代表见的少。如今融会贯通,自然厉害!”
白三娘对白湛道:“二郎,你的剑借我用用。”朴刀不适合随身携带。
每一个男人都无师自通,兵器和坐骑是自己最爱的小老婆,不可能与他人分享。但姐姐发话,白湛能怎么办,听话的拨出剑递到白三娘手里。
一刀一剑对立,段晓棠率先攻击。
“铮!”刀与剑相接。
白三娘反手持剑绕到背后,段晓棠急忙转刀回防,几招后被白三娘重力敲击兵刃,导致脱刀。
段晓棠捡起刀没有半分颓唐之色,和白三娘一边走一边说:“还不行,需要再研究下发力方式和招式变化。”刀谱所画有形无神更遑论筋骨。
白三娘一语中的,“你对每一种兵器的特性亦不了解,比如剑常有劈刺击等招式,应对起来自然生疏,反倒不如赤手空拳时顶用。”
“说的对。”段晓棠连忙记下来,以后还要常去寻其他兵器的主人比试。
远处,同样是树荫下,白旻将刚刚的比试看在眼里,“段郎君的兵器功夫远不如其拳脚。”
“刚学了半日?”白隽再次确认。
白旻:“确实如此,刀谱还是三娘今早送过去的。”段晓棠拳脚虽好,却架不住手上半个茧子也无。
不由想到一场剿山匪下来,得到的各个是偏才,且有致命缺陷。
杜乔生于寒门难以出头,段晓棠明明是个武夫的好苗子偏偏不习兵器。
白隽不只看到段晓棠此时稀烂的用刀表现,还看到他在面对陌生领域的全然无惧,接受新事物能力非常强,大有前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打量左右无人,慢慢凑近长子耳边,“三娘待他如此青眼,会不会……”想到女儿青春亦是慕少艾的年纪,老父亲的心呦吊在半空下不来。
“绝无可能!”白旻斩钉截铁的否认。
白三娘有婚约在身,怎会再生情思。何况段晓棠虽在白家帮助下落了户,私底下谁不知他出身来历不明,如何配得上白家的嫡女!
白旻:“三娘或许惜才,段郎君立起来他的两个姐妹才有前程。何况还有二郎看着呢。”
被父兄寄予厚望的白二郎在做什么呢?
他和林婉婉一起看着火,几块石头中间燃着火,上面摆放数个竹筒。
正是段晓棠甩脱做饭大业,祝明月和林婉婉为解决肚皮,开动脑筋想出的——竹筒饭。
经历过豆花咸甜之争的两位大小姐在驿站指使役丁砍竹子,又给厨子讲解大致做法,米肉菜油盐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置于竹筒之内。当然所有的前提是使了钱的
具体比例唯有二字——适量,相信做老的厨子比她们更懂调味。
肉是常备的,菜却只有看驿站还剩余哪些。
两人抱着几个竹筒回屋恰好遇见白湛,听闻又是新鲜吃食,果断再加几个竹筒。
岂料在他们队伍开拔后,驿站重新研究调整配比后当做路菜出售,小赚一笔。
如今几个竹筒正在火上烤着,原本青碧的颜色开始发黑,偶尔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
总叫人心里不安,忧心竹筒烤裂带着里头的米葬身火堆。
林婉婉把握不准火候,只能问专业人士。“晓棠,好了吗?”
段晓棠:“再等等。”
杜乔:“做法倒是新鲜,也是你们家乡的菜品吗?”只需提前备好竹筒米菜,不必埋锅做饭,便能吃上热食,方便至极。
林婉婉想了一会不确定道:“应该是来自六诏一带,以前只听说过做法,今天头一次试验,味道不好别怪我。”
六诏,西南蛮夷,听闻常年湿热。
一道竹筒饭让白湛等人对陌生的地方多了一些了解。
林婉婉忧美食心切,扭头问旁边,“能吃了吗?”
祝明月心底茫然,“你问我?”
林婉婉“知错就改”。“忘了你不懂。”
扯头花发言祝明月也会,“我不和只会烧开水的人说话。”
段晓棠在一旁沉默,这个“家”没我得散。
林婉婉询问真正的专业人士,“晓棠,可以了吗?”
段晓棠估摸着时间,查看竹筒外表颜色,“应该好了,先开一个。”
装竹筒饭时竹筒尾端用各色丝线系上以示不同口味及配料。
林婉婉一道道数着丝线,“就你了。”选中一个系着红色丝线的竹筒。
白湛自告奋勇,“我来开!”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破开竹筒。白色的米粒混着熏鱼蔬菜丁冒出腾腾的热气与香味。
段晓棠给出意见,“好了,其他的也可以吃了。”
白湛乐在其中,一个个破开。挑出其中两个使人送到父兄处添菜,今天也是当孝子贤弟的一天。
林婉婉拍拍手,“现在,各人选自己喜欢的口味。”把装竹筒的竹篮提过来,“勺子在这里。”
竹筒饭并非珍馐,胜在野趣。
林婉婉选的竹筒里加了红豆蜜枣和葡萄干,可谓竹筒八宝饭,今天又是做甜党的一天。时不时去祝明月段晓棠那里挖一勺,意为探听“咸党”虚实。一番比较,还是自己的好吃。
正所谓饱暖思更饱暖,林婉婉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们明天吃什么?”春游的机会可不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可没想那么远,“明天?”
林婉婉咽下一口饭,举着勺子提议,“不如吃叫花鸡。”
“好吃么?”白湛思量叫花鸡是否叫花子有关?
“我也没吃过。”林婉婉只听说过这道菜。
祝明月冷着脸宣布某个被短暂忘却的事实,“明天我们就到长安了。”
林婉婉说不清失落还是兴奋,“哦,以后有机会请你们吃。”
“等到了长安,我要一个坊一个坊的吃过去。”林婉婉立下宏图大愿。
“有前途!”段晓棠公式化回应。
“小心,”祝明月头也不抬,“别闪着胃!”
最后四个字让林婉婉始终不明白,祝明月说的到底是闪着腰,闪了舌头,还是撑着胃,是不是一时口误。
但明白一个意思,林婉婉:“你们不和我一起吗?”
祝明月说着冷笑话,“咸甜不两立,我俩吃不到一块去。”
林婉婉多想有人陪,“天下大同,酸甜苦辣咸众生平等。”
段晓棠:“我要练武。”
林婉婉放下竹筒,一溜跑到两人中间坐下一手挽着祝明月,一手拉着段晓棠,“祝姐晓棠,不是有福同享么,我一个人去形单影只,多可怜呀!”
“人生地不熟,走丢了怎么办?”
“万一遇上好吃的,你们却不在身边,该多伤心!”
段晓棠听着不对味,“最后一句怎么说的好像不在了。”
林婉婉立刻顺杆子爬,“在的,在的,我们不是一起逛街淘美食吗?”
当然知道这些不过玩笑,小伙伴偶尔傲娇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当巍峨的城墙从地平线上升起,一行人终于到了此行的终点——梦幻之城,长安。
林婉婉:“卧槽!”
只怪自己文化少,一句卧槽行天下。
一条长河波光粼粼,绕着城池一路向东归大海——是为渭水。
一座石拱桥横跨在上,两岸细柳依依。
林婉婉摸着马脖子安抚,一边问:“那是灞桥,灞桥柳?”
“嗯。”祝明月微微点头,数朝古都,多少显盛王朝,一支灞桥柳,送别过多少人,折柳送别天涯归处。
这次却是为了迎接,愿她们以后在大吴的生活一切平安。
段晓棠目光向远方延伸,发现只有城门楼特别高大,普通墙体实际不过六七米高,不知具体多厚,似乎很好欺负的样子。类似给我一张梯子我也能爬上去,或者一炮下去破个洞。
不过在冷兵器时代还是很具有防御效果的。
随即把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压下去,正经百姓谁爬城墙开炮呀!
林婉婉打量前后人离得远听不到她们的谈话,小声问:“以前谁来过?”是否来过这片地界而非这座城市。
祝明月陷入短暂回忆,“以前来竞拍过一块土地。”
段晓棠赶着趣,笑道:“在哪里?还真是自古以来了。”
祝明月面色冷静,并无不悦,“没拍下来,后来那块地地下挖出来古墓。”
再强调一次,“大墓。”
林婉婉不小心笑出来,“一首《凉凉》送给你的竞争对手。”
以长安周围遍地古墓的样子,能被祝明月专门提一句“大墓”,想必具有极高的考古价值。等专家们从战国的封君、汉代的司马、三国的将军…墓里抽出手来,工期不得耽搁三五年,运气好还能原地建个博物馆。
我那迷人的老祖宗,给地铁建造添多少麻烦。
待进城他们这些“搭顺风车”的不便继续跟着白家走,杜乔一个单身汉去大慈恩寺借住,那里聚集许多学子,平日里可以互通有无彼此交流。
如此一来三人不方便跟着,打算今日寻客栈入住,请白家明日介绍可靠的牙行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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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自告奋勇,明日也随他们去看房子,顺便熟悉下长安城,生怕再出乌龙事。
三人赶着车马入住一家客栈,吩咐店家给喂好马匹,拿着行李进客房安置。
天色将晚,三人也不出去逛街。
一路风尘怎能不洗洗,无奈客店没有专门的浴室,只能在客房内轮流洗澡。
屏风后水声哗哗,屏风前祝明月正在盘帐。
祝明月:“在武功卖镜子所得一千贯,当前公中结余六百四十二贯。”在纸上记下数字。“接下来首要目标是找一个稳定的住所。”
林婉婉的声音和着水声传来,“可我们现在什么都没确定,万一定下来的房子不方便怎么办?”考虑的主要是一个通勤问题。“不能先在客店住着吗?”
祝明月在纸上重重划下一笔,“首先是成本,客店价格偏高。其次是安全,未来有许多计划,客店人来人往不利于保密。”
“而且我们两个女装示人,在外漂着,人身不安全。”
水声停下来,林婉婉想到自入城后一路所见。原本她俩可以称得上一声美女,在大吴女性普遍营养不良的衬托下,美貌再上升两个等级。
没有强大家世依凭,貌美而卑贱就是原罪,只能沦为他人猎物。
大吴的社会治安的下限早在武功匪寨中体会过,民风貌似纯朴,但万一遇上没头脑的恶少呢?
林婉婉:“长安居大不易,房子买还是租?”
段晓棠的意见是先租,资金压力小,后期根据情况再换。
祝明月话说在前面,“对房子的要求呢?考虑现实呀!”怕两人一拍脑袋想住带湖大别墅,到时还得一一驳斥浪费时间。
说考虑现实林婉婉就格外现实,“房子不用太大,但要独门独院,有独立的井眼。”
如果井眼在外,她和祝明月两人的力气没法提水。段晓棠倒是可以,但总不能每次都让她做吧。
何况,以她们仨的卫生习惯,用水量肯定特别大。
“嗯。”祝明月将这条记下。
段晓棠:“现在买地不大可能,院子里要有空地可以种东西。”看着自己的背包,里面有许多种子,是未来的希望。
春天是播种的季节。
屏风后林婉婉嚷嚷着,“区位呢,房子最重要的是区位!”
正好洗的差不多,索性一边穿衣一边出来,“晓棠,该你了。”
段晓棠没有思路,“我们在长安两眼一抹黑,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
长安人民按坊居住,她们也不可能拿到坊市布局图来参考。
祝明月说道:“离东西市近些。”日后定然是要做生意的。
祝明月提着笔,慎重问道:“要买奴婢吗?”
段晓棠摆手,从小学习人人平等,张口买人确实做不到。何况以现在的情形,和奴婢主张平等说不定把自己搞翻车。
段晓棠:“我们身上秘密太多,暂时不建议和其他人深度接触,简单的家务自己也能做。”
简单将房屋要求记下来,林婉婉仰着头晾干打湿的发尾,“我们以后做什么呢?”
祝明月淡淡地说道:“寻找商机。”空有宝山却暂时没有可供发挥之处,还要时时注意有没有踩线。
“现在,女孩子不好找工作。”林婉婉顺势趴在桌子上,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好找工作。
技能型人才该合理利用,段晓棠结合实际,“看能不能找个医馆挂靠,挂靠不了的话,只能在医馆打工从头学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句话说的林婉婉头皮发麻,从头学!中医越老越值钱,这个性别,这样年纪,这般美貌……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头。
拼了命也要找个医馆挂靠当坐诊大夫,不然走街串巷做铃医算了。
不会看病我还不会保健吗!
只要舍得下底线,发财暴富近在眼前。
一大早杜乔坐在大堂里,段晓棠出来见着他,熟稔问道:“吃早饭了吗?”
杜乔不假客气,“吃了,寺院里有早课,早膳更早些。”
林婉婉拿张饼,试图看清楚里面的馅料,“只能吃斋菜?”连点荤腥都没有。
杜乔不是假道学,“在外吃无事,但在庙里对佛陀还是尊敬些。”
林婉婉实在辨不出馅料的来历,心下一横吃了算了。、
刚咬了一口,听到杜乔的话,“包吃包住,庙里做慈善?早知道我们也去了。”寺院的环境总归单纯些。
杜乔:“我每月向寺院捐八百文香火钱,”清净也是花钱买来的,何况条件着实一般。
段晓棠和林婉婉嘴上常说自己是穷鬼,从平日用度来看,也是锦绣窝里养出来的。如何能受得了寺庙内的清贫生活。
段晓棠非常欢迎杜乔来蹭饭,“等我们安顿下来,到时你常来家里吃饭,改善伙食。”
杜乔住在寺院,倒不是真的囊中羞涩,寒门出身只是比不过豪阀而已,在地方上也是小有家资。
选择大慈恩寺,不过是不愿意投靠白家,在长安殊无人脉。索性去大慈恩寺“养鱼”,结识同样出身的学子,探听消息。还有比大慈恩寺这样的寺庙宫观的中立场所更合适的吗?
林婉婉解决完一张饼,张望门口,“白家的人还没来?”只说是上午,也没说具体时辰。时间没有准确概念,大家都过得比较随性。
再往后看,“祝老大还不出来?”
“她说不吃了,在屋里写东西。”段晓棠看她写的认真,也没打扰。
“仙女儿喝露水都能饱。”林婉婉嘴上这么说,身体上的表现却是在摇头。
身体才是本钱,胃搞坏了,先不说她林婉婉有没有本事,现成的药也没有呀。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医难治自己作的病。
白三娘进来时,三人正坐在一处说话。
杜乔和白三娘见着对方都十分意外,杜乔没想到白三娘亲自来了,白三娘亦没想到杜乔昨日离开后今天会再出现。
白三娘说明来意,“我今日闲来无事,索性跟你们出去转转。”见林婉婉还在往她背后看,“二郎和朋友出去玩了。”
林婉婉不由感慨道:“人缘真好!”
社牛预备役!
白三娘说道:“我名下有几处小院子,若急寻住所的话,可以去我那里。”
林婉婉神色莫名的看着白三娘,险些将后者看得发毛。“终于体会到被人包养不劳而获的幸福生活。”
白三娘猛瞪着眼,虽然爱舞刀弄棒,但她是正经名门千金,何曾听过此等狂浪的话语。包养,如何可能?别说小娘子,连面首都没想过。
段晓棠轻轻拍拍林婉婉的背,“乱说话,婉婉说话直了点。我们那儿很多人求神拜佛,保佑姐妹飞黄腾达后提携自己,偶尔会把这种提携说成包养。”
白三娘眨巴眼睛,不知是否真听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很是友善,求神佛都是为姐妹前程。”
段晓棠一个根正苗红的正直向上的青年说的有些不自在,“哪来的姐妹,都是狐朋狗友。只是觉得自己出头无望,才指望朋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过最常见的是朋友也是这么指望自己的,而且看一圈,自己居然是一堆人里最靠谱的。
白三娘说的恳切,“那你们愿意接受我的提携吗?”
段晓棠正色道:“多谢好意,虽然知道前路会有些坎坷,但也想自己去看去经历,而不是坐享安逸。”
白三娘不因好意被拒绝而愤怒,只笑意盈盈的问道。“你们那的人都是这般口是心非吗,嘴上说着要坐享其成,行动上依然想着自己拼搏。”
和三人的短暂的接触中,她触摸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也许在某个地方,女人和男人同样的生活,面临同样的抉择。不再是后院的金丝雀,也能做搏击长空的雄鹰。
所以总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想再看看那不可及的幻梦。
林婉婉直言,“其实分人,如果说这话的我父母或者感情很好的朋友,现场表演一个原地躺平,多考虑一分钟都是脑子有问题。”
拒绝白三娘的好意,更多是因为感情不到位。如果是祝明月或者段晓棠发达,她当然能厚着脸皮追上去求包养。
白首如新倾盖如旧,虽然认识的时间都差不多,但总归老乡更亲近些。
白三娘试探问道:“如果那个人是你丈夫呢?”
“男人说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吸烟刻肺。”林婉婉算着白三娘的年纪,应该快成亲了吧。“我爸从小告诫我,天底下的男人除了爸爸,一个也不可信。”只是后来他用实际行动证明,连亲生父亲也不一定可信。
“咳咳。”被迫旁听被台风尾扫到的杜乔不得不发声凸显自己的存在。何谓礼崩乐坏,不仅陌生人之间疏离防备,连夫妻亦是如此。
人与人之间信义跌到如此地步,如何还能维持正常运转。单论个体而言,段晓棠三人却比许多人更加高尚,这情形着实奇怪。
白三娘问道:“刻烟吸肺是何意?”
段晓棠解释。“刻在烟上吸进肺里,比喻牢牢地记住。”
白三娘沉默的点点头,不知是听懂这句解释,还是听懂了那句话。
异位而处,她的父亲绝不会说出这样一句将天下男人贬低到泥里的一句话,他愿意纵容自己的心意,愿意养出个与长安截然的不同女儿,已经比许多人做得好多了。
该知足了。
到了晚间,三人独处时。林婉婉将白三娘的异常说出,虽只是闲聊,总能看出些苗头。
明里暗里照顾她们几次,却摸不准她的心思。
祝明月冷静地分析:“这有什么奇怪,白三娘一身本事却困于是女儿身不得施展,自然而然想寻找出路。或许只是有了些朦胧的心思,但本能会推着她往前走。她可能想在我们身上看到,当女人不再依附男人是什么样?”
林婉婉知道这条路道阻且长,“可惜她没能遇到红妆时代。”
三人既打算自己出去闯一闯,白三娘自不勉强。待祝明月收拾好笔墨出来,几人牵马驾车跟着白家的管事往相熟的牙行去。
白三娘骑马而行,与旁边的段晓棠说话。
白三娘:“离开两年再回长安,只觉得比往昔更繁华。”语中却无多少欣喜。
杜乔落在后面听到,心头仿佛被敲了一记冷钟。日盛一日是常理,可白三娘的话总觉得她说的应该是“不该那么繁华”。
街道上虽不至于摩肩接踵挥汗如雨,亦是行人如织来往稠密。段晓棠只能小心握住缰绳,注意马匹行进莫要冲突他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还好吧。”大吴人大概没体会过各种活动人挤人挤成沙丁鱼的日子。
马车里林婉婉亦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对街边店铺好奇,猜测卖的何种物什。
一刻钟后,白家的小管事白进带着人来到陈记牙行,三间大开的门脸房,看来生意做得极大。
相熟的牙人出门迎道:“白管事,你来啦。可是贵府要新进人,最近南边新来一批好货。”
段晓棠先感叹生意人果然热情,后才反应过来牙人说的“好货”指的是人。
白进下马,“我家主人的朋友想在长安寻所屋子住,这不寻你帮忙来啦。”
陈牙人见白进后头跟着一队车马,连忙过来行礼,“鄙姓陈,还请诸位郎君娘子先进店歇息,让小人将合适的屋舍情况一一道来。”
陈牙人一路将人引到店后的院子里,默默观察几人行止。白三娘虽穿着男装,一打眼却能看出是位女郎,白进待她最为恭敬。即便不是主人,也是主人身边的亲信。其余四人两男两女,衣着不好不坏,不像能与白家搭上界的出身,才是他真正的客人。
众人一一落座,陈牙人示意奴仆呈上消渴的饮子。
林婉婉端起喝了一口,随即紧皱着眉头,“好苦,是药吗?”舌头久经人工糖精洗礼,哪能经得半点苦。
店家是不想做生意,端药汁赶客?
陈牙人:“回小娘子,这是扶芳饮,用扶芳藤叶子熬制而成。”
林婉婉忍着苦再喝一口,“比直接用扶芳藤叶熬制出来的苦淡些。”应该是加了其他东西熬制,“舒筋活络,止血消瘀。”
慢慢将饮子放下,能让人忍着苦味吃下去的东西无非两种,一种治病救命,一种美容养颜。
扶芳饮不值得。
见林婉婉放下饮子,陈牙人说道:“不想娘子还通药理,小人立刻让人换一种饮子。”
林婉婉摆手拒绝,扶芳饮应是长安盛行的饮料,无非不合自己口味罢了。“不用,我们先看房子。”
陈牙人拿出专业态度对待,“不知客人对房子有何要求。”
众人一致看向祝明月,却叫陈牙人惊讶,没想到做主的是一位女郎。
祝明月气定神闲,慢悠悠喝下一口扶芳饮,微苦,尚能接受。“我们打算赁一处屋子,独门独院单独的井水。位置不能偏僻,无需太大,能住下一家人即可。”
“你也看到了,我这妹妹粗通医术,喜好莳花弄草。所以院子内最好有一片花圃供她平日消遣。”
陈牙人脑中总结祝明月的要求——位置好的精致院落。符合要求房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最刁钻的无非要求有井眼。
“小人手上有三处屋舍符合娘子要求,第一处位于常乐坊,有大小屋舍十六间。第二处在宣阳坊,屋舍十四间。因主人宦游在外,故要求租客需得长租,一次纳一年租金。”
“第三处在胜业坊,是从家宅中隔出的小的二进院子,共有屋舍十八间。”
白三娘微微颔首,“都是长安的富贵之所。”
祝明月作出决定,“那都看看吧。”顺便熟悉长安的格局。
陈牙人平日里多居中调配,今日看在白家面上,为着一桩租房生意,亲自骑着头骡子在前头引路,一行人慢慢向往常乐坊去。
只要钱到位,哪有不合适的房子。常乐坊的屋子处处合意,唯独离开时恰好遇到对面宅子开门,正巧是个浪荡子,眼睛直勾勾盯着祝明月瞧,无非看着一行人人多势众不敢近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陈牙人暗叹一句,家有恶邻,这处屋舍日后最好不要租给带女眷的客人。
第二处接待者是主人家的仆人,一副忠实诚恳的模样,言是家主在外,为免房屋败落故向外租赁添些人气。
祝明月问道:“这房子我们若是租下来,和谁定契?”
仆人:“老奴可代为拟契。”
祝明月:“你家主人是否有亲眷在京做个见证,手上可有房契或主人私印?”
仆人:“些许钱帛岂需老亲出面,娘子莫不信,小的在主家四十年,伺候三代主人,长安人情往来均由我手。”说的义正严辞。
世家大族对外向来由奴仆出面,这也能说得通。反而祝明月的要求过分,索要房契和主人私印。
祝明月微微一笑,“我们回去再商量商量。”说完迈步向外走。
待出门离开,陈牙人站在骡子旁拱手道:“祝娘子慧眼识金,小人回去就将这处屋舍下架。”顺便查查哪个小子疏忽大意捅下窟窿。
杜乔刚刚上马,回身望着刚刚离开的院子,“房子有问题?”大户人家处处由家仆出面,没看出异常。
祝明月索性不上马车,靠着车架细细说道:“房子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人。这套房子比我们之前的看的屋况位置都更好,市价低上一成,一次收齐一年租金,连个保证都拿不出来。”
杜乔微微思索,“它低的这一成不就因要一次交一年租子吗?”
祝明月:“主人宦游在外往来不便,租子一年送一次符合情理,但既然有在长安的家仆,完全可以按月或季收,不必降下这一成的。”
祝明月刻薄的时候是真刻薄,“四十年伺候三代主人,那他家主人的命可真不长。一朝天子一朝臣,能得这样的美差?”还能有这份信任。
祝明月完全是被现代诸多房屋纠纷熏陶出的警惕心,多上一份心才觉得有问题。由此及彼,自然发现蛛丝马迹。
林婉婉不由感叹,“真是在哪都逃不过二房东。”
陈牙人慢慢说道:“若是那老仆能请出主家亲眷来做见证或落契,”就算有问题也是肉烂在锅里。
“主家那里过了明路,无论如何都能说得通。”租客自然不会沾染是非。反之若是他以奴仆之身擅动主人财产,轻者一顿板子,重者流放。
长安富贵地一座小二进院子,一年租子放在哪里都不是一笔小数。
白进故意落到最后,挑着空问陈牙人,“陈兄,我知你素来本分经营,不做坑害人的生意,不知这院子主家是何人?”
祝明月说的是猜测,在白进这等做惯了奴仆的人看来,妥妥的刁奴背主。
陈牙人想着以后反正不做这家生意,透露消息无妨,忆起登记的资料,“灵州司马。”
白进是想有备无患,打听打听这灵州司马是何人,长安有无亲眷。
万一三娘子想起来要过问呢。
为人奴仆想在主子前面才有前程。
一行人辗转到胜业坊,白三娘看着眼前大宅,不解道:“这不是先工部柳尚书的宅邸吗?”柳尚书年老致仕多年,房宅落入他人手中?
陈牙人打骡上前,“回三娘子,柳尚书仙去后,几个儿子分了家产。此处大宅被他家六郎分得。如今一半自住,另一半拆成三个小院出租补贴家用。”
白三娘沉默不说话,人走茶凉,柳尚书故去不过几年,家业已然败落。
陈牙人担心祝明月等介意此地为丧家,特意说道:“柳尚书晚年在钟南山别业修养,三年前在那里过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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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牙人先去柳家大门通禀,过一会柳家管事带着钥匙出来开门。至少这次他们不用担心是奴仆自作主张。
柳家的院子是三个中最大的,院落开阔,大约怕显得空旷,在东厢房边植上两棵树,由近及远高度依次拔高。
林婉婉实在辨认不出,“这两棵是什么树?”没开花没结果,看不出端倪。
段晓棠认出最近最矮那一棵,西府海棠。”她的名字由此而来。
“西府海棠?”林婉婉走近瞧,原来不开花时是这样。
柳家仆人夸赞道:“郎君好眼力,后头高些的是柿子树,每年挂果时,我家二郎最爱围着转悠。”
林婉婉笑道:“看来很好吃。”味道好才遭人惦记。
第二进同样齐整,让人惊喜的是最后边留下一大洼土,原意该是拿来作花圃的,正方便她们种田。
柳家奴仆看着几人神色,心底不知娘子花了大价钱整治的院子能否顺利租出去。
祝明月招手示意陈牙人过来,“这院子租金几何?”
“月租八贯,一季一付。”比前面两套贵些。
祝明月侧着身子,“这院子有些地方不合意,后头可能会做些改建,房东若是同意,这院子我们就租下来。”
陈牙人深觉今日不易,一套两套都出问题,“我去问问。”
祝明月:“行。”
陈牙人将祝明月的要求转述给柳家人,奴仆亦不敢做主,只推说要回去问问,转身从大门出去回归本宅。
祝明月将一切看在眼里,后院明明有小门直通本宅,却要绕远,看来柳家是诚心要租房的。
待人走后,林婉婉原地转个圈,“这房子和我们有缘,是不是晓棠?”
“是。”段晓棠含笑。
陈牙人这才知道,原来院中海棠树与段郎君同名,果真是缘分。
不多时柳家一位嬷嬷带着人过来,叉手行礼后,反馈主家意见,“若是不改变屋子的主体结构,娘子做些改动自无不可。”
“好,”祝明月双手交握,“陈牙人,拟契吧。”
柳家嬷嬷向后招手,“我们带了笔墨来。”
陈牙人认认真真拟了契约并抄写三份,若是买房还要再抄一份拿去官府备案。
祝明月看过无误后,提笔在每份契约后签下自己的名字。柳家嬷嬷心中惊诧,不过在场两位郎君都没说话,她也不多言。从袖中取出主人私印,压上落印。
柳家嬷嬷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林婉婉抢下契书,围着段晓棠转了一圈,“晓棠,我们有房子了。”
“租的。”段晓棠问道:“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我们该吃饭了,”祝明月放下一桩大事,“辛苦三娘子和杜郎君,不如在附近寻家酒楼,我做东。”
牙钱是一月租金,祝明月另加五百文谢钱,并委托陈牙人寻锁匠和泥瓦匠一个时辰后过来干活。
酒楼里白三娘一道一道向林婉婉介绍菜品,“葱醋鸡”
“筋头春。”
“兔肉羹。”
……
白三娘知道段晓棠三人白日不饮酒,故只她和杜乔面前有酒盏,饮下一盏石冻春,“这些菜品常见于烧尾宴。”
段晓棠问道:“烧尾宴是什么?”
白三娘解释原意,“官员升迁的答谢宴席,高官的宴席甚至可以呈送到陛下面前。”
“鲤鱼跃龙门,烧尾成龙是不是?”林婉婉猜测其意,能送到皇帝面前的宴席菜品,味道果然不错。
白三娘:“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心都在吃上。“杜郎君进士得中,我们是不是能吃烧尾宴了?”
杜乔举杯一饮而尽,“借林娘子吉言。”长安能办烧尾宴的门槛的四品。
段晓棠看着满桌菜多为炙烤蒸煮,早在武功白氏庄园里,她就发现这里没有铁锅。“三天后,我们办乔迁宴,你们都要来呀。正好做些我们那儿的特色菜。”
“好,到时我把二郎带来。”白三娘爽快应着。
杜乔思量今日房子已租下来,却要三日后搬迁,“你们接下来做什么?”
祝明月将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回去监督换锁、改厨卫,婉婉去药房买雄黄艾草之类的药材杀虫除菌。至于晓棠……”
“我去铁匠铺订铁锅。”段晓棠非常自觉。
“加个烤炉,我要烤鸭子烤面包。”林婉婉举手争取。
“你会做?”祝明月可没忘——只会烧开水。
“我可以和晓棠一起研究。”林婉婉立刻找到出路。
祝明月:“行吧!”继续安排,“日用品的话,回去再合计下。”
诸人宴罢散去,白进小声禀告,“小的打听了,宜阳坊那套宅子是灵州司马家的。”
白三娘心中思量灵州司马与白家殊无关联,半晌道:“此事与我们无关。”
白家二门口,白三娘下马,白进牵着马匹到马厩喂食。
白三娘见白湛与一青年一道出来,该男子身量高挑,剑眉星目,穿着深蓝色的外袍,端的多了几分稳重,恰是白湛未来舅兄孙无咎。
白三娘:“二郎无咎,刚回来又出去?”
“三娘子。”孙无咎叉手行礼。
“袁三约我们去平康坊赏歌舞?”白湛答道。袁家是他母家,袁家三郎自然是他与白三娘的表兄弟。“三姐,你这会回来,可是祝娘子她们的事办妥了?”
孙无咎听得“祝娘子”三个字眉头微挑,未来妹夫嘴里出现其他女郎的名字,作为舅兄于情于理都该上心。
这合该算乌龙,三人中与白三娘关系最好的应该是段晓棠,可白湛总不能在青天白日下将自家姐妹和外男提到一起。
“屋子定下来了,三日后办乔迁宴,你若有空我俩一起去。”白三娘先把消息送到。
“好。”白湛一口答应。他朋友多档期满,但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孙无咎看白三娘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后,孙无咎状似无意般问道:“不知祝娘子是哪家女郎?”心底盘算着长安城中的祝姓名门。
“祝娘子是我们回长安路上结识的,三姐与她投契,所以多照顾些。”白湛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柳家大宅内嬷嬷正向柳六娘子回话,“我瞧着里头一个穿男装的女郎有些像梁国公家里的三娘,她离开长安两年长开些。后头悄悄问了做中的陈牙人,确实是白家管事介绍过来的。”
柳六娘子相貌雍容,当家理事极有手段。公爹去世后家业明显衰败,尚书府的架子再也撑不起来。柳六娘子索性将外围几个院子整治一番租出去补贴家用。
“白家世传豪门,家中屋舍无数,若要照顾安置在自家即可,何须出来赁屋?”柳六娘子想着自家公爹在世时两家殊无往来,何况如今。
“陈牙人带着他们走了几家,最后看的是我们家的院子。”嬷嬷细细说道。
“巧合,”柳六娘子复又问道:“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三姊妹,一位郎君和两位女郎,做主的是长姐祝娘子。”
柳六娘子轻轻拍了身旁的小几,无可奈何道:“算了,不过是赁我家屋子住,不用管许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嬷嬷是柳六娘子的乳母,多了解养大的小主子,及时递上消渴的饮子借此压压火。
“家里家外几十张口,大郎在东都做官要上下打点,三郎读书进学,”柳六娘子摸摸胸口,想到最令人疼惜的次子,“二郎养身吃药,哪里都要钱,我能怎么办?”
当家的柳六郎放不下尚书公子的身份,偏偏又不得得做高官的亲爹重视,草草与兄弟们分了家产,全靠妻子内外描补才能将日子过下去。
祝明月三人回到胜业坊的屋宅,趁着匠人们还没来。用马车上携带的笔墨,简单列出急需的日用品。
祝明月看着单子上的石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要买石磨?”
“我看外头的豆制品只有豆腐,没有深加工的豆干豆皮之类,有石磨可以自己做呀!”林婉婉一个自己不做饭的人,居然敢妄想豆制品深加工,当然是段晓棠给她的勇气。
“你来拉磨?”祝明月反问。
林婉婉当然拉不动,“那再买头驴。”
段晓棠见祝明月气得快把笔扔了,“我们现在有点家底,但总不能坐吃山空吧,豆制品深加工可以试试。”
林婉婉:“我以前看过一句话,豆腐生意只赚不亏。做没了是豆浆,做嫩了是豆腐脑,做老了是老豆腐,做薄了是干豆腐,做臭了是臭豆腐,卖不出去,冻上了就是冻豆腐!”越说越兴奋道,越想越觉得此路可行。“不可能一上来就做轻松的大生意,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祝明月嘴角微挑,“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世上活路三行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林婉婉道听途说,又没亲自做过。“磨豆腐很苦吗?”不就是磨煮晾几道工序。
“三更灯火五更鸡,人做驴的活,受得了?”祝明月嘴上如此说,却没有将石磨划掉。
林婉婉小声嘟囔,“读书不也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吗。”
“灶台尺寸等我和铁匠订好后再说,”段晓棠说起另一件事,“卫生间怎么做?”
林婉婉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我们能拥有冲水马桶和自动淋浴吗?”
“做梦呢,”祝明月说着想法,“只能把厕所和洗浴分开。”没办法化腐朽为神奇。
林婉婉仿佛一条失去梦想的咸鱼,胳膊搭在桌子上,头往上一躺。“人生没有意义了。”
五谷轮回和沐浴都成负担,要命。
“前院大部分是黄土,只到正屋铺了条石板路,其他路先铺上石子,避免雨天泥浆遍地。”祝明月多久没住过黄土院子了。
“不能铺水泥吗?”林婉婉一时口快,反应过来,“还得自己重头烧,算了。”躺平比谁都快。
段晓棠和林婉婉各自领了任务出去,祝明月留在家里等待匠人上门。
先来的是锁匠,自称是陈牙人介绍来的。
祝明月直接让他给大门换锁,另外钥匙配上四把,三人各自一把,最后留一把备用。
锁匠只要交待清楚要求的即可,难的是泥瓦匠。
“浴室地面全部铺上石板,稍稍倾斜,让污水从洞口流到下水道去。”这个要求简单。
原有的茅厕是地上挖坑上面搭上木板,祝明月甚至听说有的地方是将厕所搭在猪圈上。
祝明月:“在茅厕后的低处挖出化粪池,茅房另搭个屋子,地面也铺成石板或青砖。茅房和化粪池中间用管道联通,便于冲洗。做化粪池的茅坑也用石板铺一层,避免渗水。前后院各做一个。”参考的就是农村的旱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总之如厕和洗浴两项大事只要解释清楚,泥瓦匠做出来没有问题。
“厨房旁再建一个烤炉,院子中路再用石板或者砖石铺一道。”祝明月不断说着要求。
李匠人忙不迭记着,暗想这工程量不小,但难度不高。
至于灶台,祝明月拿着设计图,一点点指给泥瓦匠看。“灶台下面是烧柴火的地方,上面挖两个孔洞,第一个孔放铁锅,第二个放鼎锅,贴着墙砌一条烟道出来直通屋外。”
“缝隙用耐火泥来封堵,”虽然从未做过,李匠人看着图纸,抓住关键点,“祝娘子,不知两个锅具具体尺寸多大?”
祝明月在纸上标上记号,“在铁匠铺没拿回来,我待会把具体尺寸写下来,几样工程,你大致算下需要多少砖石?”
茅房和浴室不过简单改装,唯独灶台闻所未闻。又没有见过实物,只能大致估算,最好算宽些。
李匠人入行近二十年,心底自然有成算,“加上院内铺路的,石板五十块,青砖约八百块,其他耐火泥,抹灰另计。黄泥不用另外找,到时挖茅坑的土可以现成用。”替主人家精打细算,反正茅坑是新挖的,心里不用存疙瘩。
祝明月在长安人生地不熟,一事不烦二主,“李师傅可否介绍个便宜的砖石商人。”
“认识些开窑坊的东家,”李匠人乐意做这样的活计,一来是客人认可自己的技术,二来彼此提携与人为善路子才能走得广。
祝明月将纸张收好,“那麻烦你帮忙订货,到时一起结账,明天能送到吗?”
李匠人:“祝娘子很着急吗?”
祝明月:“占卜的大师算得三日后是个好日子。”哪里有有占卜大师,不过是估量的收拾屋子的时间。
李匠人:“行,我今儿去窑坊订货,几十年交情,应该会给面子,明天带几个徒弟过来干活。”
只要能在工期内完成任务,祝明月没有任何意见。
段晓棠一路问人终于找到铁匠铺,将两种锅具图纸给铁匠看,后者仔细看了会,“铁锅?”他打过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却是第一次打锅。鼎锅是个无足的圆鼎,简单得很。火夹锅铲等更是常见
“锅底为何要铸成圆形的?”工艺难度再上升一个台阶。
段晓棠能怎么解释,从小她就知道锅底是圆的,“更容易加热。”
等段晓棠出来,在街上站了好一会才让脑袋清醒。铁匠铺里太热了,这才是春天呢。
三行最苦,撑船打铁磨豆腐。隐隐有预感,豆腐大业只能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段晓棠:“我让他先做铁锅,明天能拿货。”至于原因,“我加钱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胜业坊内有一家医馆,林婉婉进门直到柜台,“要苍术八两艾草三斤,苍术麻烦研磨成粉,”想了想补充一味,“雄黄三两。”大概知道祝明月怕什么动物。
药童思量这几味药不成方,抬头问道:“有药方吗?”
林婉婉狡黠一笑,“新房入住熏屋子,不用药方。”
艾草和雄黄是现成的,药童取出小秤,转身面从密密麻麻的百子柜找出苍术的柜子,仔细称量。
林婉婉看他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么多药,每一个位置你都记得?”
药童不抬头,声音闷闷的,“背过。”
林婉婉顿时想起以前被厚厚的课本支配的日子。
药童拿出小药碾现在柜台上磨苍术粉,一推一退蕴含莫名的节奏。在这样岁月静好的氛围里,林婉婉突然社畜上身,“你们医馆招坐诊大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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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对。”
医馆真正的坐诊大夫正巧也听到,掀开遮挡的布帘,问道:“小娘子家中有医者?”或许觉得冒昧,“老夫姓赵,正是医馆的坐诊大夫。”
林婉婉打量着眼前的大夫,留着整齐的山羊胡须,正好是病人心里能治病的老大夫形象。“赵大夫好,我叫林婉婉。不是家里人,我就是大夫。正巧搬到胜业坊,想着能不能谋份职。”
林婉婉娃娃脸,长相本就幼态,加上平时自在惯了,浑身上下看不到医者最基本的稳重二字。
赵大夫:“林娘子,学医多久了?”
林婉婉老实回答,“五年。”
女医少见,通常是医家女眷兼任,赵大夫:“医术可是家传?”
林婉婉:“在外学艺。”现代医术哪还有家传的。
赵大夫捻着胡须,想着哪一位同行冒大不韪收了女徒弟,“读过哪些医书?”
“《神农本草经》、《皇帝内经》、《素问》、《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刊行与世的医书我大部分都读过。”这些医书真的读过,仅限于读过。
赵大夫捻胡须的手一顿,这小娘子口气真大,读过医书比老夫还多。慢慢开口,不是为难而是考校,“《伤寒杂病论》所载麻黄汤为何?”
“主治外感风寒表实证。恶寒发热,头身疼痛,无汗而喘,舌苔薄白,脉浮紧。”林婉婉侃侃而谈,“麻黄、桂枝、杏仁、甘草,水煎服,温覆取微汗。”
赵大夫微微颔首,“林娘子既有名师,何须在外谋职?”
林婉婉说的恳切,“我家搬来长安,自然想寻家医馆落脚,理论与实践结合,精进医术。”
赵大夫:“以往可曾独立看诊?”
林婉婉摇头,她哪有门诊资格。
赵大夫:“林娘子,已有名师,博览群书却不能独立看诊,哪怕从药童做起,哪家医馆都不会收你的。”
既不是成熟的社畜又不是好蒙骗的愣头青,卡在半空哪头不靠。
林婉婉微微抿唇,“多谢赵大夫指教。”
段晓棠见林婉婉低头推门进来,弯腰看着对方的脸,一脸我很委屈快来问我的模样。顺势问道:“怎么了?”
林婉婉:“刚刚买药顺便求职,被拒了。”
祝明月拿着抹布过来,“理由呢?”
林婉婉将赵大夫的话复述,“我是不是没希望了?”
祝明月抬手想擦擦脸,想到刚才拿过抹布立刻放下,“望闻问切,其他不说,切脉你真的学会了?”
望闻问因为可以辅助诊断一直没丢过,但“切”,有那么多先进仪器,为何还要抱着守旧的“切脉”。
她的确是半吊子。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走到哪里都免不了学无止境。
林婉婉脸上全是麻木,“不然我帮你两看看脉?”
小药童隔着药柜问赵大夫,“爷爷,真的不能请林娘子来坐诊吗,我觉得她很厉害。”看过许多医书,张口能背。不像自己,百子柜上的药材断断续续背了一年才能不出错漏。
赵大夫老神在在,“可我们赵氏医馆只养得起一位坐诊大夫呀!”
次日三人早早从客店赶到胜业坊,不大会李匠人和徒弟们跟着运输砖石的马车来了。
“李师傅早,”祝明月站在门口介绍,“这是我兄弟和小妹。”
段晓棠和林婉婉早在屋内摆好碗筷,立在一边乖巧招呼,“李师傅好,各位小师傅好。”
邀请师傅们进屋吃饭,“我们冷锅冷灶的没法做饭,在外头买了些吃食,各位师傅看着吃。”
这时干活都要包工匠伙食,还不能差了。段晓棠当跑腿小哥,在附近的小店买回不少饼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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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赶工期,李匠人带了四个徒弟来。饱餐后先将茅坑挖了,将所需的黄泥盛出来。一个跟着段晓棠去垒烤炉,另两个徒弟各领了浴室和茅厕的差事,最聪明跟着师傅修灶台。
浴室是专门在后院挪出来的一间厢房,将原先有破损的石砖撬出来,换成新买的青砖。小师傅甚至从院子里抬了些土进来,在屋内人造出坡度。
至于她们能做的,无非是递递砖石灰浆干干小工的活。
段晓棠跟着小师傅将茅草剪碎混在黄泥中,体会到久违的玩泥巴的快乐,引得林婉婉心热不已。
段晓棠甚至将出烟口做成猫耳形状,黄泥搓出眼睛鼻子嘴巴,用竹片划出胡须。
一生放荡不羁挚爱猫猫头!
引得干活的小师傅暗笑段郎君年纪比自己大,却孩子气得很。
这两样活最少很快干完,人力腾出来帮着修茅房。
从一开始祝明月就没想过要做成马桶样式,以目前的工艺水平,陶瓷马桶有困难,木制完全没问题。但既然注定不可能个人私用,又何必呢。
李匠人带着最聪明的徒弟搭出个雏形来,段晓棠自觉站在灶台边比了比高度,右手拇指和食指比划着长度,“我觉得还要再搭高点。”不然弯腰炒菜太累。
李匠人不觉得有问题,这姐弟三人都比一般人高些,以为段晓棠是帮祝明月林婉婉比的。
在灶孔上插上用来的漏灰的铁条,上午的工作告一段落。
林婉婉拎着篮子出去跑了两趟,依然维持原操作。菜肉饭饮子管够,酒没有。在外面食店买回来的,不光分量油水够,味道还比平常主妇做的味道好。
段晓棠则赶着马车去“背锅”,孙铁匠将简单的鼎锅和铁夹等交给徒弟继续打,“我跟你回去看看这个锅怎么用的?”
“锅回来了,”段晓棠从马车上卸下锅,搬到厨房里。
不待放下,李匠人招呼道:“直接放灶上,比比大小。”只是照图做,心里多少没底。
段晓棠腰上一用力,将铁锅举起稳稳地落在灶洞里,李匠人看着哪里有空隙,立刻用耐火泥再加厚一层,务必要让铁锅稳稳当当待在灶洞里。
孙铁匠原以为是搭支架将铁锅吊起来用,万没想到是大手笔用青砖搭灶台。
“这锅就这么安上了?”孙铁匠感慨道。
“嗯,到时用油炒菜可香了。”林婉婉过够了没盐没油的日子。
孙铁匠歪着头再看灶台就成了“烧油”的怪物,“油多贵呀!”
林婉婉恍然想起驿站外的豆花摊子“糖多贵呀”!糖贵油贵,凡是能提供幸福感和热量的食物都贵。看着孙铁匠壮硕的身形,“还能用来做大锅菜,比陶锅快多了。”
孙铁匠常年和铁打交道,哪能不知道这东西传热有多快。都道铜锅好,可铜就是钱。哪能如铁锅便宜呢,何况自家就是铁匠,成本忽略不计。
家中各个大肚汉,每次吃饭陶锅都要烧几锅,又费柴火又累人。
再看旁边还有一个孔洞,“那是鼎锅放的位置?”
段晓棠手放在鼎锅位置上方示意,“做饭时的余热正好把鼎锅里的水烧热。”
孙铁匠蹲在李匠人身边,请他做完手上的活,也去自己家搭个灶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灶台不似铁锅敲敲打打就行,从图纸到搭建都是在祝明月指导下做出来的,孙匠人自然以为是她的秘技。迟疑问道:“祝娘子,你看?”
“没关系的。”祝明月不觉得灶台有值得保密的地方。
孙铁匠和李匠人约好时间便离开,李匠人开始砌砖搭烟囱,柴火烟气正好通过烟囱排出去。
一天时间浴室厨卫收拾完,剩下的边角料拿来铺路。段晓棠清理剩下的材料,顺便把灰尘扫了。
祝明月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没有问题,验收后结账。“我就知道陈牙人介绍的准没错。”李匠人干活细致,精打细算不浪费材料,正是最满意的那种包工头。
“李师傅,你可认识石匠。我们打算买个石磨。”祝明月顺口问道。
李匠人思量一会,“有个朋友新近打了磨,主家有事不要了。我回去问问。”
“行。”
一桩生意周周转转牵出多少支脉,陈牙人介绍过来的李匠人,李匠人和孙铁匠,孙匠人和窑坊石匠,生意就是这样做起来。
比起现代靠着广量信息,大吴更依靠口碑和信任。
林婉婉从屋里拿出酒肉送人,四个徒弟各得一刀肉一壶酒,李匠人作为大师傅双份。“今天辛苦几位师傅了,这点酒肉拿回家吃。”
一天下来连吃带拿,图纸画好只用干活,主家也不闲着一直帮着递砖送水。饶是入行多年也少见这般大气厚道的。尤其因为这件活计再得几桩生意,李匠人打算将酒肉分出一半来趁着未宵禁给陈牙人送去。
次日清早李匠人和孙铁匠端着鼎锅提着铁夹来了,倒让开门的段晓棠有些意外,“你们怎么来了?”
李匠人提了提手上的灰桶,“我看看安鼎锅有没有需要添补的。”
灶台砖石缝隙里的灰泥经过一晚差不多已经风干,李匠人将鼎锅放在孔洞里,左右微微转转卡得严丝合缝,不由得十分满意。
段晓棠从碗柜里拿出几块切好的肥肉,“正好你们来了,我给你们说说怎么开锅。”孙铁匠也要建灶台用铁锅。
“什么是开锅?”孙铁匠问道。
“开锅让铁锅不易生锈,使用寿命更长。”段晓棠舀水将铁锅和鼎锅都冲洗一遍。
捡了把干柴起火,舀水洗锅,第一次水太黑又再洗一次。孙铁匠见她不太熟练的样子,自觉捡起烧火的活。铁匠拉风箱烧火都是做熟的。
“剩下的水渍用抹布擦干,将肥肉下锅炼出油来,慢慢将油涂满整个锅面。”段晓棠见肥肉很快发焦,提醒道:“孙师傅,火小些。”
段晓棠用筷子夹着肥肉围着锅面绕圈,厨房内很快蔓延出一股油香肉香,引得人不由得吞口水。原先只知炒锅需要开锅,鼎锅从未用过,索性一起做了。
不一会油汪汪的肥肉变成焦黑的肉渣,“静置六个时辰清洗后就能用了。”
孙铁匠熄了火,将手放在铁锅上方感受温度,加热比陶锅快多了。
李匠人临走时交待,“昨日祝娘子说要买石磨,正好朋友那个还在。”
段晓棠点点头,“我们刚搬家内外都挺忙的,能不能请你朋友送过来,我们另给他补运费。”
“好,那我让他下午送过来。”找个徒弟回去报信。
“麻烦你了。”
李匠人回去帮孙铁匠建灶台,孙铁匠一步前一步后比划,“比段郎君家的矮几寸?”他对着这高度只觉得别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匠人从砖石堆里抬头,“孙兄弟,你家不是你娘子做饭么,灶台的高度自然跟着她走了。”
孙铁匠这才明白,段晓棠家中人高,灶台便建的高些,“难道我儿子以后娶亲还要找个和他阿娘差不多身高的小娘子?”这灶台才算后继有人。
两人都是匠人,不知不觉关系亲近些。李匠人玩笑道:“大不了我专门来给你添减几寸。”
活干完了,李匠人挺直身体,“孙兄弟,这次的砖钱和工钱我都不要了,换成铁锅,多退少补。”
“基建”工程结束,依然只能住客店,所谓拎包入住根本不可能。
还有一长串的清单需要购买,比如开门七件事的柴米油盐酱醋茶……
林婉婉换上男装,祝明月戴上帷帽,她们对这个社会的底线抱有深深的怀疑。
段晓棠将马车赶出来,“美女们,请上车。本次行程我们目的地是西市。”
长安有东西二市,东市多奢物,西市多胡商。胜业坊靠近东市,但还是决定先去西市,毕竟大吴的奢侈品未必能入眼,哪比得上千万里外的风情有趣。
西域胡商让林婉婉想起一个人,“不知道何金现在怎么样?”在武功时他说还有一笔生意要去料理,没有跟着一起上长安。
“如果他来长安,肯定是要到西市的。”祝明月冷然道,只是人海茫茫,没有可靠的通讯手段,再见何难。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林婉婉忍不住咂舌,“这条马路——好宽!”一个人站在中间会不会生出天地渺渺之感。
天地,日月,人道,独我一人。
当长安,这个当今世界上最伟大城市,所有的商业精华全部集中在东西二市,得其一的西市盛景难以想象。胜业坊若是称得上热闹,西市则是“喧闹”,入耳的每一个声音里都饱含财富、冒险和机遇。
将马车寻地方停靠好,段晓棠前头开路,三人手牵着手前行。走在最后的林婉婉手上提着篮子,“好像小时候逛庙会的感觉。”
兴奋,看什么都新鲜。
我的篮子正在饥渴难耐,装满它,装满它!
西市主打“胡商”,最多的就是域外商品,有些她们认识,有些连听都没听过。
“哇,那些地毯真华丽!”
“你们看,那个小姐姐身上的衣裳真好看!”
“她转了好多圈头不晕吗,是不是传说中的胡旋舞?”
……
林婉婉好似一个人工弹幕,一路播报着新鲜有趣的人和物。
段晓棠蹲在一个大胡子胡商摊位上,问摊主:“你这里有哪些香料?”
摊主说着夹生的汉话,“孜然、胡芹、胡荽、荜拨、胡椒都有。”
“价格多少?”段晓棠问道。她在意的是孜然和胡椒。
“一两孜然八百文,”胡商眼中折射出精光,“一两胡椒一两金。”那是看见金钱的光芒。
“好的,谢谢!”段晓棠起身便走,是我不配。
她们三个再不亏待自己的胃,也不敢买这与金等同的胡椒。
“胡椒这么贵么?”林婉婉看着自己空空落落的篮子,它不值得一包胡椒吗?
“古时胡椒一直都是奢侈品。”祝明月冷静道。
别说现代美食都是科技与狠活,它丰富的口感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平价的香料。
如果花一两金买胡椒,很容易有自己当了冤大头的感觉。
何时才能有胡椒自由。
林婉婉噘着嘴,“我的黑椒牛柳……”
“需要我提醒你吗?”祝明月手指地,“这里,吃牛,犯法!”
杀人诛心!
“小月月,”林婉婉扑倒祝明月身上,“你太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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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仰头望天,两个小伙伴虽然戏精,好歹没祸害到外面去。
西市除了西域商品,还有各色小食,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林婉婉的小篮子装着的全是各种吃食。
“刚刚的大圆饼是馕吧?”林婉婉问道。
“你没吃过吗?”祝明月分不清楚。
“我只在网上看过。”林婉婉说的有理有据,“世上那么多美食,怎么可能每一样都吃过。”
虽然列了清单,但三人面对的困难依然不少,比如名字不一样,比如形制不一样……寻找起来难度提升不少。
体积小分量轻的自己抱走带回马车,笨重不方便携带的直接让商家送货。
段晓棠拿着清单茫然四顾,“泡菜坛子在哪里?”
“西市大概没有,东市的陶器铺里应该有。”祝明月眨眨眼,“实在没有只能去陶窑定做。”
段晓棠捂着额头,“我们未来可能有一大批东西需要定做了。”
三人站在陶器铺前,看着各式各样的陶器,林婉婉转头问道:“我们买多大的坛子?”
“我以前用的这么大,”段晓棠手上比划,大概三十厘米高,想到今后的需求,“这次还是买大点吧。”
经过花草铺,林婉婉站在门口不走了,“我们买点玫瑰吧!”
祝明月戳破爱情神话,“没有玫瑰,只有月季。”却比林婉婉更快迈进店门。
问掌柜,“你们这里有哪些易种易活的花木?”
“小店有牡丹、月季、兰花等。”
“月季有哪些颜色品种?”
“绯扇橙红,软香红紫红,月月粉是非常明亮的粉色,”掌柜一个个介绍,“紫燕飞舞花朵较大,看着和牡丹似的,春水绿波花开为白色,最受文人喜爱。”
月季本不算珍惜品种,价格不贵,祝明月挥手,“每个品种拿一株,怎么种?”
掌柜看出跟前带着帷帽的娘子不懂花,也没多大的耐性,简单说道:“枝丫插在土里,每日浇一遍水即可。”后续的施肥减枝闭口不言。
祝明月看着角落倒在地上的绿色树苗,问道:“那是什么?”
“栀子花。”香气浓烈被文人认为大俗。
“我要了。”祝明月走过去蹲下拈了拈它的叶子,新鲜的。“包起来,一起结账。”
离开花铺,林婉婉想不通,“我以为你会喜欢兰花那种价高珍惜的品种?”或者隐隐能彰显自己品格的花朵。月季栀子花在很多人眼里上不得台面。
“在我眼里好花无非三种,能看能吃能闻,最好不费事。至于背后的隐喻,无需关心。”祝明月说的自信极了。“小时候读过一段话。”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管得着吗?”
段晓棠双手搭在祝明月和林婉婉肩上,脸上全是飞扬的神采,“谁都管不着!”
顺着花市往前是菜市,段晓棠是什么眼神,只扫一眼,“我觉得明天的菜单需要重拟。”
已经很仔细的排除未来从海上传来的作物,却忘了一件事——这时候没有反季节蔬菜,即使有市面上也见不到。
“看看有哪些时令菜吧。”段晓棠看着街边的菜品,眉眼皱起,“春笋、荠菜、韭菜、菠菜、香椿……先买点吧,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林婉婉欲哭无泪,连蔬菜自由都没有了吗?
“买些豆子发豆芽吧。”祝明月想幸好买了石磨,以后可以试做一些豆制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不得不纠正外行的错误理念,“发豆芽通常需要三到五日。”临时抱佛脚来不及。
菜已经让人头疼,肉更是叫人无从下手。“我们还得自己杀鸡宰鸭剖鱼?”林婉婉痛苦的捂着额头。
段晓棠哈哈笑道:“婉婉,这不是专业对口了?”
林婉婉手拍到段晓棠肩上,“我的热情只对小白鼠和兔子,扁毛畜生和披鳞带甲之辈不熟。”
铜钱花销了不少,马车装的满满当当。
“要不要走快点呀,万一送货的人到了岂不白等了?”林婉婉心里着急,不能错过变相拆快递的快乐。
“要不要再买一辆平板货车,马车车厢坐人方便,装东西真的一般般。”一路上林婉婉小嘴叽里呱啦个不停。
回了家,段晓棠先把菜肉搬到厨房,再把其他杂物搬下来。“我先把明天肉菜收拾下。”幸好现在天气凉爽,没有冰箱也不会放坏。
林婉婉可从没想过居家过日子需要这么多零零碎碎,是以前没注意还是日复一日的添置不显眼。
不一会门外传来敲门声,幸好人在前院方才听到,难怪大户人家要配门房。
来人正是她们通过绣庄找的何绣娘,拎着包袱来了,祝明月将人引进来,交待林婉婉,“待会那些店铺会来送货,你收一下。另外石磨也会送过来,搬不动的话叫我。”
林婉婉比了手势,“OK。”端着小板凳去门口择菜等“同城快递。”
祝明月带着何绣娘到后院,“请你来是做一些女红,如床单被套之类。不用刺绣,裁剪缝合即可。”
何绣娘头一次听见这样简单的要求,祝娘子买的布料不差,没有刺绣可惜了。拿出自带的软尺测量每张床的尺寸,好在柳家当年做家具时年景还好,统一定做,床铺尺寸差不多。
祝明月将尺寸记在纸上,问何绣娘,“识字吗?”
“回娘子,略识得几个,不会弄混的。”何绣娘回道。
祝明月对何绣娘的话信几分不说,反正自己信奉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在尺寸后写下物品数量。
“每张床做床帐一顶,床单两张,枕套四个,被套两套,枕芯套2个。被套和枕套开口不缝合,用布带做系扣即可。”也就是所谓的四件套。
何绣娘点头,“奴明白。”虽然与现行做法不同。但考虑到这家的女郎不善女红,如此方便换洗。
“一张床单被套加两个枕套为一套,尽量用同色布料做,枕芯套随意。”祝明月转身指了指墙角堆积的布料,“算算尺寸,够不够。”
何绣娘仔细量了量每匹布的的尺寸,半晌道:“够了。”
“你看是把布料带回去做,还是在我家做?”祝明月问着。
布匹珍贵何绣娘带回去怕出了岔子,何况祝明月的要求实在简单。“奴带了针线剪刀来,可以就地做。”
在眼皮子底下做方便随时修改要求,测量尺寸。祝明月自然没有意见,“好,我去给你收拾做工的屋子。”
祝明月在前院西厢收拾出一间来,同何绣娘一起将布匹挪过去。
何绣娘一待落定,在桌上将布匹摊开,用软尺简单测量后,从包袱中拿出一小块白色石头在布匹上打下标记,剪刀剪出一个小口随即放下。
两手各抓一边用力撕开,“嘶——”
祝明月听到声音恍然想起,古代某个昏君的爱妃喜欢听裂帛之音,君王便赏赐许多布匹让她撕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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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敞着门坐门边摘菜,身边放着两个篮子,一个里面放着择好的菜,另一个里面放着择下的老菜根和碎叶子。
拿着菜刀剥笋壳,满脑子纠结是该一层一层慢慢剥还是一刀破开再剥,又怕菜刀锋利伤着手。
眼角余光瞟到门口站着人,抬头看竟是一个面色苍白穿绿衣的小少年,愣愣地望着天。
说在门口也不对,明明离门口还有一丈多距离。
“你在看什么?”林婉婉也伸出头看天,有飞机么。
惨绿少年闻声看到握着菜刀的林婉婉,被吓得后退一步。呐呐道:“我在看它!”手往围墙边指。
林婉婉顺着少年手指的方向看,那个位置是——柿子树。福至心灵,“你是柳家二郎吧?我刚租了你家的院子。”
少年低着头愣愣地回答:“嗯。”
“柿子熟了来摘便是,”家里几个人对柿子树的存在纯粹是看个热闹,招招手让人过来点,“我叫林婉婉,你呢?”
“柳恪。”
“柳恪柳二郎,”林婉婉歪着头,“读几年……读书了吗?”以前看到前辈的孩子都是这么问的。
“额,”柳恪心底暗觉林婉婉问题问的突兀,哪有刚认识摆出师长模样问学业的。心底虽觉得不妥,嘴上还是老实回答:“在读《庄子》。”
“《逍遥游》么?”林婉婉只知这一篇。
柳恪点头,这是《庄子》首篇,不过很少有女郎会读《庄子》,她们更多是学针黹女红料理家事。
林婉婉看着惨绿少年起了逗弄的心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多糖,一个微辣。对不对?”
柳恪一时愣住,《逍遥游》明明不是这样的。瞧见林婉婉脸上的笑明白她是故意的,改的倒是有趣极了。
已经想好回家后也这般教教弟弟,殊不知因为小时候启蒙跑偏,日后柳三郎每读《庄子》,第一个念头都是——我要炖了它!
林婉婉还想逗弄小孩,抬头见巷子口远远进来一辆马车,车架上露出头的是一些竹器。
伙计正拿着祝明月下单留下的地址,“胜业坊第三巷柳家的东角门。”见林婉婉和柳恪所在位置不差,问道:“请问这是祝娘子家么,我是东市竹器铺的。”
林婉婉将竹篮放到背后,从荷包里拿出竹器铺的收货凭证展示,“是这里,麻烦帮忙搬进来。”转身对着院子里喊道:“祝总棠棠,货来了。”
柳恪看到车架上堆满的竹器藤器,无论从哪看都是一副要安心生活的样子,隐约觉得自己离摘柿子自由更远了。
东西看着多份量轻,几人搭手搬下来不费事。一旁的柳恪见车上剩下最后两个小竹篮,一手一个帮忙提进去。
祝明月拿着花锄给月季安家,看到跟在林婉婉后头的柳恪,穿着打扮不像送货的伙计。问道:“这是?”
林婉婉回头才发现柳恪帮忙搬东西,“房东家小孩。”
柳恪只到前院,发现许多地方做了改动,连路都铺上石头,墙角的柿子树离他越来越远。
段晓棠将竹编藤编的种种家什归置好,看到祝明月裙角上沾着的泥土,想到自己混迹厨房,“明月,让绣娘做几条围裙,全身半身的都做。”
以前很少做体力活,衣裳脏了不过扔洗衣机。现在即使可以请人洗衣,也该爱惜一些。“我记得买过些麻布,等会去找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切针线活计都需要现做,甚至包括她们的内衣。说林婉婉可以速成针线把女红学起来不过是开玩笑。
祝明月洗手后到后院库房将麻布翻出来,抱到何绣娘跟前,“何娘子,再下一单,今日先做几条围裙出来。”
何绣娘放下刚缝好的一条被单,脸上有些羞窘,“祝娘子,恐怕一时做不完。”
“没关系,明日家里宴客,后日可以接着做。”
“祝娘子,我后日能不能把我女儿带来做活,”何绣娘看着眼前堆了小半个角落的布料。这桩活看起来单价不高,但架不住量大且简单,又不似绣花费眼睛。“她们自小跟着我学女红,简单的绣活都能做。”
“可以。”祝明月一口答应,看何绣娘三十出头的样子,丝毫没有使用童工的愧疚感,“你有几个女儿?”
“两个。”
林婉婉从堂屋拿出点心匣子,先问柳恪,“有忌口吗?”只看外表就知道身子骨不好,怕胡乱吃东西冲了药性。
柳恪摇头,看着匣子里各色点心,母亲偶尔也会使唤奴仆买来尝尝。林婉婉大方他也不假客气,拿了块喜欢的慢条斯理的吃了。
挑着空档问:“林姐姐,你姓林,怎么姐姐姓祝呀?”
林婉婉顺手给自己拿了块点心填肚子,“我们三个是同乡也是表亲,都在长安索性一起生活彼此照应。”
柳恪细细地将点心咽下,一表三千里,姓氏自然不同。但想不通两个妙龄女郎为何要与一个男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这里是祝娘子家吗?”大门敞开,有人在外喊。她们是刚搬来的租户,邻居都不认识,只能寻着柳家问。
“是呢!”林婉婉跑出去,发现是买的丝被,立刻向院子里“摇人”。
段晓棠的声音从两进院中间的厨房边传来,“砌砖呢没空,找祝总。”
几床被子叠着捆成一堆,祝明月从屋里出来先抱走一捆小的,林婉婉和柳恪对着那一捆大的各提一头。
林婉婉毕竟成年人,柳恪脸上甚至显出薄汗,看着对方的脸色,林婉婉对他的身体多了几分猜测。“你先歇一歇。”将人按在椅子上,从水壶里倒出温水递过去。
不一会儿,石磨来了。
林婉婉看着牛车上硕大的石磨,手轻轻摸一摸感受其沉重,你是为难我胖虎!
柳恪没想到自家几个租客连石磨都弄到了,“我回家找两个男仆过来帮忙。”
林婉婉也不客气,这个石磨明显不是她们三个能搬动的。
段晓棠、送货的石匠并柳家两个壮仆,四人一同抬起。段晓棠指挥道:“抬到厨房边的棚子里。”
厨房边的棚子原本是用来堆放柴火的地方,腾出一半来砌了烤炉,几人费尽力气将石磨抬进来,正对着猫猫头的烤炉都挺意外的,从没见人这么修过。
人还没散,送陶器的也来了,一事不劳二主,所有人包括刚结了账的石匠,一块帮着搬各式各样的水缸、坛子、花盆……
柳恪力所能及的帮着搬了一个小花盆,第一次知道原来收货也会这么累。
棚子里段晓棠用砖头搭出简易炉灶,把一个开口坛子抱上去,大小刚刚合适。坛底有落灰,还需清洗。站起身大声喊道:“婉婉,买个卤料包回来。”
林婉婉走到正屋门口,“哪有现成的卤料包,有配方吗,我去买。”
段晓棠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忙糊涂了,认命的回屋写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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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常来玩呀!”林婉婉挺喜欢柳恪的,这年头遇到一个不熊的孩子可不容易。
林婉婉拿着段晓棠写的卤料配方,红枣、桂皮、小茴香、甘草、丁香、陈皮、白豆蔻、沙姜、栀子……都是药材。
最近的药房就是昨天拒绝她的赵氏医馆,林婉婉不想跑远,直接进去,反正今天我是上帝。
药童接过纸张,反复看了几眼,用浅薄的医术质疑,“林娘子,你这方子不成呀!”
赵大夫路过听到,接过来一看,义正严词道:“医者父母心,可不能乱开药呀!”
“这不是药,我是买来卤肉,做配料的。”林婉婉气得跺脚,“药食同源知道不知道!”
我不是庸医!
赵大夫再看方子,想象不出具体的味道,但能得出结论——吃不死人。“给她抓药!”
再对林婉婉道:“林娘子,刚才不好意思,老夫误会你了。”
林婉婉倒不气恼,人命关天赵大夫谨慎是最好的。
杜乔轻车熟路地抬起门上的铜环,与木门撞出“砰砰”声。
祝明月不熟练地将围裙系在腰上,听见声音打开门看是杜乔,笑道:“来啦,快进来!”
杜乔举着手里的字画,“恭贺乔迁之礼。”
“多谢。”祝明月双手接过,然后侧身将杜乔引到院子东南角的花树下,那里早已放下一套桌椅,方便歇息。
杜乔进了院子,不由说道:“变化很大呀!”墙角连花木都种下了。
东厢房的尾巴上是厨房,旁边挨着井水。林婉婉搬着小板凳坐在那里洗菜蔬,用过的水不会随意倒掉,毕竟井水不似自来水无穷无尽。
吃力地提着水桶倒在茅房外的水桶里,正听见杜乔的话,长嘘一口气。“你是不知道,这两天可把我们忙到脚打后脑勺。”
祝明月见她提的吃力忙欲过去帮忙,岂料杜乔已经先一步接过木桶,,“我来吧,倒在哪里?”
杜乔虽然是书生,但也人高马大的。林婉婉也不假客气,指着茅房的位置,“倒那门外的水桶里。”
杜乔走近闻到一股浓浓的艾草气息,将污水倒进去便提桶返回。
原本想买檀香去味,不想长安凡是和香料沾边的东西都是天价,索性将剩下的艾草点了。
林婉婉揉着胳膊,拉着祝明月的手委委屈屈地说:“祝姐姐,我想要个小车车。”像取快递用的那种,专门拉重物。
“嗯,先记下来。”祝明月点头,她的力气也不行。
“晓棠呢?”杜乔将桶递给林婉婉。这个称呼实在是显得亲近,但没有办法。既不能称呼段娘子也不能称呼段郎君,只能这般不尴不尬的叫着。
“在厨房。”林婉婉答道。
祝明月手往围裙上抹一下,恍然想起,“我的火!”
段晓棠掌勺,初初使用柴火灶,难以两头兼顾,祝明月扛起烧火大任。刚才出来抱柴火,正巧给杜乔开门。
杜乔本想打个招呼,一进厨房见到截然不同的灶台,段晓棠挥舞着锅铲在锅中翻炒,每一次带出一股油烟,既呛人又有一股莫名的清香。
祝明月坐在灶火前手忙脚乱的塞了几根木柴进去,想她平时待万事万物都一副平淡模样,今日的忙乱实属少见。
杜乔见她实在不懂烧火,心想这份火候该不会影响今日餐食的味道吧。“我来吧!”
段晓棠也被忽大忽小的火候弄得有些崩溃,但人类早期驯服柴火灶的成就她们三个都没获得。杜乔好歹是本地人,应该会烧火吧。看着他身上崭新的衣袍,说道:“门后有围裙,你穿上,别燎了衣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从门后取下一件全身的围裙,手摸着微微突起的麻料。一如既往的在混乱中寻找条理,为了减少衣裳脏污专门用麻布做了围裙。需知穿锦衣的人不会干活,当他们做活时也不会在乎那一身锦衣。
杜乔坐在灶火前,气定神闲道:“大火小火?”虽然不知这灶台是何物,但论烧火自认段晓棠三个加在一起也比不过自己,天知道他们以前的日子怎么过的。
“大火。”段晓棠抄着锅铲,“明月,烤炉里的鸭子再刷一次蜜水,坛子里的卤肉也翻一下。”
段晓棠在水缸里舀了两瓢水倒在锅里,“大火烧开后转小火。”从旁边的案几上抱过来一盆白水放在灶台上。
“这是什么?”杜乔头一次见。
“绿豆淀粉。”见杜乔还是不明白的模样,“可以理解为绿豆磨成粉后和水。”
当然没那么简单,昨天见识到市场食材短缺,采购了各种各样的豆子以备不患。绿豆泡好后放在石磨里磨成绿豆糊糊,兑进清水后再用纱布滤去残渣沉淀。最下面的一层粉晒干后就是传说中的绿豆淀粉。
昨晚紧急推磨的段晓棠只有一个感想,打死当初提议买磨的自己——太累了。
杜乔的烧火技术显然没有到达出神入化的地步,水开后要转小火,直接将灶孔内多余的柴火夹出来,只剩一根在里面独孤的燃烧。
粉浆缓缓地倒进锅里,不断的搅拌。白色的粉浆在锅里慢慢变成灰绿色,咕噜噜地冒着泡泡。最后变成一锅半凝固的粉团。
段晓棠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盆,将粉团从锅里舀进盆里继续凝结。天气还不算太热,不用专门冷藏。
将油倒在锅里,锅铲搅几下,油锅里腾腾的冒着烟。段晓棠提醒杜乔:“让开点!”
杜乔虽不知为何,还是听话的走开。
鸡肉下锅溅起无数油星,段晓棠饶是知晓结果也忍不住本能往后退,腰往后仰,手臂加上锅铲的长度,就这样介于看见看不见之间反复翻炒鸡块。待鸡肉炒到半熟,加上调料倒水盖上锅盖等待烧开。
“火就这样烧着吧,你快出去透口气。”杜乔能出去,段晓棠还要留在厨房里切菜配菜。
白三娘和白湛姐弟进来时,正见着从厨房出来透气的杜乔。
白湛诧异道:“长林,你怎么这幅打扮?”指他身上穿的围裙。
杜乔总不能说祝明月不会烧火,所以我挺身而出。“乡间宴客习俗,宾客帮主人家做些事。”
乡下的确有这样的习俗,红白喜事亲戚邻里都会来帮忙。杜乔往常参加过,但绝不会去厨房,只在前面待客。
“这样吗?”白湛生于权贵,赴宴只有被款待的份。加之年纪幼小,也不会让他们帮忙招待客人。
姐弟两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从下人手里递过礼物。白三娘送的玉石摆件,白湛则是一个花瓶。
林婉婉将原先安排给杜乔的位置指给他们,“你们去那儿坐会,饭菜还有一会才好。”
白湛觉得和三姐干坐没意思,主动问道:“我能做什么?”
林婉婉把手里的蒜递过来,“剥蒜吧!”好歹是客人,不能太劳累。
“这拿来作什么?”白湛把玩着手上的蒜头。
“烤羊排。”林婉婉指着背后茅草棚里的烤炉。
白湛的视线跟着看过去,立刻被拿特殊的造型吸引过去,招呼白三娘,“三姐,你看她们的烤炉是只大……”再细看,“怎么是狸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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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棠呀!”林婉婉手上剥蒜不停,“她和泥巴,等我们看见时就成了一只猫了。”
“该做老虎才对,威武!”白湛说道。
林婉婉说道:“我想要熊猫。”
白三娘的手在烤炉上方拂过,“那是什么?”
“食铁兽,我的梦中情猫。”
白湛撑着下巴回想书中记载,“亦是猛兽。”比软弱的小猫强多了,“昔年曾为蚩尤坐骑,随其征战南北。”三皇五帝时期的人物坐骑多是传说中仙兽,世人从未得见,唯独蚩尤坐骑食铁兽人间真的有?
林婉婉笑着点头,对对对,萌兽。只会卖萌坑的蚩尤后悔莫及。
那么可爱还爱吃素,为什么要把它当猛兽呢?世人误熊猫良多。
段晓棠从厨房出来,先和白三娘白湛打招呼,然后问林婉婉,“蒜呢?”
“在剥在剥,”林婉婉立刻招呼新晋劳工,“快点。”
拿开炉口的挡板,白湛凑在炉口头一次见这般“漂亮”的鸭子,体型饱满,颜色均匀,全身呈焦黄色。
白湛:“这是什么?”
“烤鸭!”段晓棠用夹子翻检一圈,熟了。
白湛手上握着一头蒜,左看右看,“和我以前吃过的烤鸭不一样,”鸭子被夹出来,肚子隐约有了饿意,“先尝尝味道。”知道在这里无需顾忌太多规矩。
段晓棠摇摇头,哄小孩似的,“烤鸭不是这样吃的,等一等呀!”说完在炉子内加上几根木柴,端着鸭子进了厨房。
白湛来了兴趣问林婉婉,“烤鸭怎么吃?”
“肉片下来,卷在薄饼里吃。”林婉婉回味无穷,“皮层酥脆,外焦里嫩。”能被当做特产的鸭子肯定不简单!
终于想起正事,“快剥蒜。”
白湛见棚子里还放了一个石磨,样子极新,不似柳家留下来的。“你们还买了石磨?”这种东西除非大户,不是通常一村一个吗?她们三人居然也搞来一个。
林婉婉:“快别说了,我们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往事不堪回首。
白三娘问道:“怎么了?”
林婉婉手指着石磨,“昨晚试着推了一回,我和明月两个人推着吃力得很,晓棠加入才推动。”三个人轮流接力推,今早起来觉得肱二头肌都明显许多,“买来就是个摆设。”
白三娘笑问:“买之前没想过吗?”推不动磨。
林婉婉扼腕不已,“不是想着坐吃山空不行么,琢磨用石磨做东西生财,哪知道推不动,千里创业路倒在第一步。”这个家不缺男人,但缺一头驴。
白湛问道:“你们缺钱么?”当琉璃镜的钱财应该还有呀!
林婉婉眼睛看着白三娘,你弟弟是这样的?
白三娘回,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二郎从没在钱财上吃过亏,才会如此说。哪能想到段晓棠她们三人无恒产,浮财花完又该何去何从。林婉婉坦荡说出,并非乞怜,只是寻常言语,仿佛和说我昨日吃了一枚果子极酸一样。
白湛看她俩眉眼官司就知道与自己有关,却不敢多问。埋头剥蒜,平生头一回,好在流程简单,一头蒜很快被剥出来,生出微妙的成就感。
白三娘也加入进来,主子动了手,他俩带来的四个仆人更不能闲着,剥蒜打水扫地,不一而是,这次素云也跟着来了。
人多力量大,一碗冒尖的蒜瓣很快剥出来,白湛站起来主动道:“我端进去。”看看里头在搞什么鬼。
厨房与他想象的大不一样,凑近看。
白湛迟疑道:“这是铁锅?”专门修灶台来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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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看着灶孔里的的“独木”,心道大不了。
白湛是真正的外行,不懂油里放糖能做什么?心底有疑问,自然问出来。
段晓棠:“炒糖色,增香增甜增色,是做红烧肉最不可少的步骤。”感觉差不多,命令道:“躲开。”
杜乔立刻起身,不带半分犹豫的,顺便把白湛拉远。
又见到略带滑稽的“躲油”操作,回想起刚刚的讲解,杜乔和白湛隐约有一种猜想——她居然试图教会我做菜。
简单翻炒几下加水盖上锅盖,段晓棠顺手添些柴火,工作又再告一段落。
蒜瓣简单改刀后撒在铁盘上腌制好的羊排上,往烤炉里一送,只等出炉。
白湛:“灶台和铁锅见所未见!”不想出去和女郎们混,便留在厨房里聊天。
“烧火达人”杜乔切身感受,“比陶锅方便不少。”别看段晓棠需要他帮忙烧火,不过是刚开始不熟练而已。用熟了完全可以一个人操作。
白湛:“平民百姓也用这些吗?”他不通庖厨,别说百姓家,连自己家厨房里有什么都不清楚。
杜乔:“不会,”好歹跟着段晓棠做过两个菜,如何不知其特性——猛火大油,“炒锅费油,平民百姓舍不得也用不起。”何况打造铁锅、砌砖石灶台都需一笔钱。
段晓棠能做铁锅,是因手里有钱且不愿意亏待自己。
这样的“真相”让人心头沉闷,因为厨房内三人都属于“肉食者”。
白湛另起话头,“刚刚倒下去的肉是什么?”不似羊肉,也不是鸡鸭鹅犬。
“猪肉。”段晓棠用菜刀在鸭子身上比划,下一刻就要它皮肉分离。
时人以为猪肉低贱,羊肉为贵。
白湛:“猪肉腥臊。”想到以前猎过的野猪,味道难以入口。
段晓棠手起刀落,先片鸭皮再片鸭肉,一片片摆在盘子里。“煽过的猪不会有腥味。”
两个男人同觉得双腿间凉风阵阵,怎么能轻描淡写地把那个字说出来呢?
白三娘跟着进来,“你们在说什么?”
“说猪肉好吃,”段晓棠继续片鸭肉。
“那我等着尝咯,”白三娘走到段晓棠身边,外头看着被片下的鸭肉,“你的刀工……”一切尽在不言中。
段晓棠说道:“至少能看出来是片吧!”不是坨不是块,是一片一片的。“重要的不是外表,是内涵。”说错了,“是味道。”
“嗯。”白三娘虽然刀法比段晓棠好,但刀工——一时瑜亮。
白湛想起那几只“念念不忘”的鸭子,看到它们被剥皮拆骨后的模样。
段晓棠的刀工对不起那几只鸭子,死不瞑目!
周围几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说自在肯定是假的。“你们能不能别看了,我不是专业厨师,要求不用太高。”
段晓棠二把刀的厨艺,在这些人里也是遥遥领先。如果说她是五谷分不太清楚,祝明月和林婉婉则是完全分不清楚。
杜乔解下围裙随白湛去厨房外透气,白三娘将灶孔前的小马扎挪出来些坐下。
白三娘:“什么时候学的厨艺。”
段晓棠:“没学多久,只能做些家常菜。”自问还是有些天赋的。
白三娘:“为何想到学厨?”祝明月和林婉婉两人都不善厨艺,猜测其家乡风俗未必需要女子下厨。
段晓棠手上片着鸭子,一边和白三娘说话。“小时候家里常年不开火,顶多烧水煮面。等到长大后突然有一天对做饭感兴趣,就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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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白三娘的见识,实难想到哪家是常年不开火的,哪怕穷苦人家亦要烧火做饭。段晓棠平日行事显然不是困苦之家能教养出来的。
如果她能活到一千多年以后,会知道世上许多手段解决家庭饮食问题,比如食堂、酒楼、外卖甚至速食品。
白三娘看着灶孔里的熊熊火焰,思绪飘远,“平日里除了习武下厨,还有其他喜好的吗?”
段晓棠露出一抹难掩的微笑,“喜欢的太多,却没一样能长性,想一出是一出,学到半截又有了新爱好。”
白三娘想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见异思迁。”
段晓棠:“差不多,就是这样。”
白三娘至今没吃过几块猪肉,“猪肉好吃吗?”
段晓棠没回头,“我家那儿常吃的是猪肉,今天做的叫红烧肉。传说古代一个大文人被贬,生活困苦,无奈之下只能食猪肉,因其做法特殊味道极好,还专门赋诗为记。”
白三娘:“诗为何?”想听听传说中的大文人的诗作。不知当时情境,但能用油糖煎炸猪肉,未必困苦到山穷水尽之地。
段晓棠:“忘了。”以前确实看过,但因不是考点,仅限于看过。“他老是被贬,今天被贬到这儿,明儿被贬到那儿,不知不觉行迹遍布半个天下。每到一个地方专门找当地美食,或者自创食物。曾经还有人专门根据他的诗发掘其中美食。”
白三娘:“是能吃善吃之人。”未曾听过这个典故,只以为是自己读书太少之故。却不知那是数百年后的风流人物。
锅中水开,揭开锅盖,五花肉带着焦糖色上下翻动。将泡好的黄豆倒入,接下来只等着炖熟即可。
祝明月在正堂桌椅碗筷安置好,白家几个仆人另在西厢安排桌子,两边互不打扰。
卤肉坛子揭开时,香味引得白湛杜乔心痒不已,太香了!
白湛问道:“里面是什么?”
祝明月弯着腰头也不抬,“卤肉,有没有忌口,这里都是些下脚料。”真正的下水第一次没敢放,一是客人们难以接受,二是收拾起来太麻烦。
白湛伸着头,没看出肉的原形,“下脚料?”
祝明月面不带色,“猪肘、猪蹄、猪尾巴、鸡爪、鸡蛋之类。”
白湛吞吞口水,“我可以试试。”主要是太香了。
祝明月:“等着。”端着盆进厨房。问道:“哪些菜好了,我先端出去。”顺便将坛子里捞出来的卤肉放下,“这些要切吗?”
段晓棠指了指一旁的案台,“当然要切,不然手抓肉?”
祝明月:“先切点,给外面的填填肚子。”
没说具体是谁,段晓棠也猜到了。手起刀落,切的不会太仔细,主打的就是一个粗犷。
绿豆凉粉已经拌好,没有辣椒只能茱萸代替,辣而微苦。
段晓棠原本定的菜单是香菇烧鸡,集市上卖菌菇的都是散卖的,其中混了不少从未见过的菌子,即使摊主再三保证没毒,也不敢全信。无奈问林婉婉:“会治菌子中毒吗?”
林婉婉嘴硬道:“见都没见过!”回答得十分光头无赖。
为了不出现红伞伞白板板,请长安人民吃席的意外情况,只能买了竹笋来烧鸡。
祝明月将竹笋烧鸡分舀在几个海碗里,素云伸手接过,“祝娘子,我来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交待道:“每样菜正堂放两碗,西厢你们那屋放一碗。”
素云没料到给奴仆的席面与主人一样,“是。”
祝明月想的无非是另安排菜色麻烦,何必分出三六九等,反正每道菜都做的多。
祝明月见盘子里的鸭肉片厚薄不一,慢慢用筷子夹着摆出形状,不能指望段晓棠炒菜切菜的同时还能注意摆盘。
祝明月:“刀工进步空间非常大。”
段晓棠无所谓,“刚刚三娘已经说过了。”自然不会说你行你上的话,小伙伴不行才让自己掌勺呀!
段晓棠卤肉切了一半,祝明月从碗柜里拿出两个瓷碗,不是甚好货色也无花纹,只取其干净易清洗。各夹了几块拿着两双筷子出去分别递给白湛和杜乔。
祝明月:“先尝尝味道,有意见和晓棠说。”和我没关系。
白湛嘴里叫得欢,真端在手里难免迟疑,想他一个贵公子,真没人敢拿下脚料给他吃。筷子夹着一块中间白色的圆柱形骨头,左看右看。“这是什么?”
杜乔根据形状猜测,“猪尾巴。”
白湛迟疑一息,想着段晓棠不会故意整蛊自己,少年人敢想敢试,眼一闭嘴一张,猪尾巴入口嚼劲十足。想起从前打猎见过的野猪,一头猪怎么只有一条尾巴,还那么短。
眼睛看着杜乔碗里,没有尾巴。再看碗里还有两块肉,和祝明月的话一对照。“猪蹄。”
白湛意犹未尽,“猪肉下脚料味道这么好吗?”
杜乔冷静道:“该是晓棠做的好吃。”同以前吃过的味道完全不同。
白湛乐悠悠地进出厨房加餐,杜乔仿佛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母亲做饭时总是会先给自己点东西尝尝味道。
红烧肉、红烧鱼、烤鸭、烤羊排、卤肉、笋子烧鸡,称得上素菜的只有绿豆凉粉和鸭架汤里最后扔进去的一把豌豆尖。
是段晓棠一上午脚不沾地的成果。
林婉婉盛一碗卤肉一碗红烧肉装在食盒里给柳家送去,和房东挨得近,偶尔需要表示表示,何况昨日借了人家的奴仆。
林婉婉招呼众人,“洗手,洗手,吃饭了!”
正堂里段晓棠坐下来,“四盘八碗的我不懂,反正能做什么大家吃什么。”某种意义上的客随主便。
林婉婉拍着手,宣布道:“酒、饮子、汤大家随意,开动。”
白湛卤肉吃过不少,片成薄片的烤鸭旁边放着薄饼配着葱丝瓜条。显然吃法与常见的不一样,“怎么吃?”
林婉婉:“我教你。”拿着一张薄饼,筷子夹着一片带皮鸭肉蘸着酱料放在上面,再加上葱丝瓜条,卷成一卷塞进嘴里。
当然还有更狂放的吃法,为了形象不做展示。
其他人有样学样,薄饼卷肉入口,白湛觉得烤鸭滋味更好,等到吃到红烧肉,又觉得一辈子最爱的就是它。
见异思迁的速度比段晓棠还快。
两个男人本就饭量大,白三娘习武强身也不遑多让,胜在吃相上佳,不会觉得粗鲁。
林婉婉感叹一个个都是做吃播的好苗子,唯独她和祝明月两人吃的慢条斯理。一来习惯味道,二来过去为减肥长期节食胃口不大,即使来大吴几日逐渐放开也不能一蹴而就。
美食在口,白湛觉得比起习武从军,段晓棠更该做个厨子,却不知段厨子根本没有从军的心。
红烧肉入口,白三娘才信段晓棠所说的文人的确有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吃到半程,林婉婉起身去厨房给两桌人添过一回菜。
林婉婉:“慢慢吃,厨房还有。”
桌上只有白湛杜乔两人喝酒,推杯换盏间深刻认识到卤菜才是真正的下酒菜。好在度数低除了微微上脸外,并未喝醉。
原本三人的分工是段晓棠主厨,祝明月和林婉婉轮流打扫洗碗。酒足饭饱后素云几个主动站出来承担收尾工作。
林婉婉道:“锅里有热水。”从屋里拿出几颗药丸出来,递在几个饱食之人面前,“吃了。”
白湛问道:“什么东西?”
林婉婉:“消食丸。”
虽然有些丢脸,几位客人还是认命地各自拿一丸。又到厨房里给几个洗碗的人各发一颗。
白湛:“我很久没有吃这么多了!”坐在椅子上不时摸摸自己的肚子。
林婉婉道:“你俩喝了酒,消会食,去客房躺躺。三娘去我屋里睡吧。”
白湛反驳道:“我没喝多!”
林婉婉在他眼前伸出两根手指晃一晃,“这是几?”
白湛轻轻推开,“二。”
有些酒气,但思维清晰,不算喝醉,林婉婉索性不管。
念着最后一筷子豌豆尖,林婉婉:“正好春天,我们去城外挖野菜吧,焯水后拿香油拌一拌,那味道绝了。”
杜乔忍不住想无论如何掩饰,都藏不住骨子里的格格不入。野菜之所以为野菜,正是因其味道不足取。以香油拌之又是富贵人家的吃法,以贵配贱。
段晓棠问出一个致命性问题,“你认识野菜?”
不认识怎么挖野菜,万一挖到“毒蘑菇”“毒草”,大家一起吃席席上山山?
作为主厨,食品安全牢记心头。
林婉婉两根食指搭在一起,不急不缓道:“我认识马齿苋、蒲公英。”都是能入药的。
话说到这儿,其他品种自然是不认识的。
林婉婉:“春天还有榆钱、槐花和香椿。”想到其他春日特出。
上午的辛劳耗尽段晓棠几日来积攒的能量,坐在椅子上摆烂,“我都不会做。”
唯一的厨子罢工,林婉婉犹不认输,“真不会?”
段晓棠坐直身体,手指着自己,“你看我像是有闲情逸致爬树摘榆钱槐花的样子吗?”香椿每到时令倒是有卖,但对它的味道不感兴趣。
成年人从不挑食只有忌口。
榆钱槐花更是少见,想吃只能自己去摘,但和野菜一样,于千千万万棵树中,未必真能认出榆树和槐花树。
话说柳家得了食盒,柳六娘子见都是肉菜,闻着滋味十足,知道这家租客是会做人的
柳六娘子:“今儿怎的送菜来了?”
秦嬷嬷拱手道:“说是办乔迁宴,宴请朋友,也谢谢我们家的照拂。”
“嬷嬷,去厨房捡几样好的给他们送去。”柳六娘子礼尚往来,指着食盒,“至于这两样,也送去厨房热着,中午添菜。”
段晓棠他们开饭时间比柳家早的多,等秦嬷嬷提着食盒过来敲门,正堂早已散席,众人坐在院中消食。
林婉婉开门与秦嬷嬷见礼,“嬷嬷怎么来了。”
秦嬷嬷站在门口不进院子,只用眼角余光打量其中情形。将食盒递给林婉婉。“得了你们的好菜,我家娘子知道特意嘱咐老奴给你们送些菜品糕点添菜。”
林婉婉:“多谢柳六娘子。”送走秦嬷嬷,走到院子中打开的食盒,两盘糕点一盘菜,将糕点放在中间的小桌上。
白三娘看一眼,晓得林婉婉未必认得,“泼沸鱼片,糕点透花糍和巨胜奴。柳家乃忠厚之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论味道自然是红烧肉和卤肉更好,但毕竟是猪肉所制。柳家送过来的东西单论价值必然更高,拿来待客也体面。
巨胜奴有些像麻花,段晓棠看着透花糍半透明的皮有些像糯米粉做的,问白三娘:“馅是什么?”
白三娘:“红豆沙。”透花糍的本质是红豆沙糯米糍。
段晓棠随口问祝明月,“我们有糯米吗?”想试试。
林婉婉挥手抢答。“买了买了。”不能因为祝总是大管家就问呀,她连大米和糯米都分不清楚。
林婉婉:“要先泡吗?”
段晓棠望着棚子里石磨,绝望的捂着眼睛。“算了。”推不动。
林婉婉提议道:“我们可以做八宝糯米饭呀!”
刚吃完还撑着,白湛内心蠢蠢欲动又按耐下来,无助道:“你们每日在家都琢磨怎么吃么?”我能不能申请当长期食客。
柳家正房用餐完毕,柳恪和柳三郎兄弟俩陪着母亲说话。
“阿娘,中午添的两碗菜哪来的?”柳恪问道。一瞧便知不是家中手艺。
柳六娘子为了次子的身体日夜焦愁,哪知今日因为东跨院送来的菜多吃了一碗饭。内心喜不自胜,“就昨日你去帮忙,如今租我们东跨院的那家人。”
柳恪乖顺地坐着,“儿子看他们几人行事非同一般。”
柳三郎扭着母亲的衣角,“阿娘,我还想吃。”
摸摸幼子的鼓鼓的肚皮,柳六娘子语气温柔,“好,到时候阿娘让秦嬷嬷去给你们换来尝尝。”
即便是自家租客,往来方便些,柳六娘子也不肯占人便宜。
在某些世家大族,一味香一道菜甚至一种绣法,都可称之为秘技不能轻易示人。女郎可以借此展艺扬名,外嫁后却连亲生女儿亦不能传授。
柳三郎半趴在母亲腿上问道:“母亲,今天的肉是什么,比昨日的羊肉还好吃。”
“那是猪肉。”柳六娘子也是尝了几块以后才确定的。
“阿娘,三郎明天也想吃猪肉。”柳三郎两只小胖手举在胸前向母亲撒娇。看一眼柳恪,兄弟连心。“二哥也想吃,是不是?”
“是,二哥和三郎一样嘴馋。”柳恪刮刮弟弟的鼻子。
两个儿子回屋读书,秦嬷嬷上前道:“娘子,菜送去了!”
柳六娘子捋平一角,淡然道:“请了几桌?”
“一桌不到,”秦嬷嬷低眉道:“我站在院子外瞧了瞧,除了他们自家人,客人只有三位。有那天跟来看房子的白三娘和郎君,还有一位打眼瞧着坐得离白三娘极近,模样又有些相似,可能是她兄弟。”
“白大郎?”柳六娘子猜测,梁国公自发妻去后诸事不管,家中全凭长子支撑,偏偏又未入仕。
“年纪小些,也许是他家二郎。”秦嬷嬷说的有些怅惘,白二郎与自家二郎同年不同月,瞧着个头差了不止一头。
“他们做何营生的?”做官经商都不像。
秦嬷嬷凑到跟前说道:“手里倒是宽松,具体做什么看不出来。不过他家平日里两个大的郎君娘子都不大出门,只最小的林娘子性情活泼常出来玩耍。”
林婉婉破罐子破摔,“不琢磨吃能怎么办,出去谋职人家根本不要我。”
“为何?”按照杜乔的了解,林婉婉的医术比一般的乡野大夫好些,长安医学界竞争这般激烈么?
“额,是因为我的医术,怎么说呢?”林婉婉有些卡壳,“其实我还没有出师,人家信不过。”
“一般学医是要跟着师傅学一二十年。”杜乔点头。
“这有点过分了。”林婉婉的上限十年出头,二十年是要了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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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公开刊行于世的医书我都读过。”林婉婉声音低下来,“但从来没用它们治过病。”想到一个形容词,“我就是个赵括,你们懂么?”
历史上的赵括是兵家,纸上谈兵头头是道。而眼前的“赵括”是医家,相同点都是牵涉人命,
而人命,关天!
杜乔一路走来,见过林婉婉包扎把脉开药,以外行的眼光看做的不错。眼睁睁看她从一个天之骄女被打击到如今有些颓丧的样子。
读书人的通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换作医书同样。
杜乔说得十分平静,“你知道么,我家方圆十里只有一个大夫,他祖上从医馆学徒做起,学了二十年。家中只有一本《黄帝内经》和祖传的脉案。”
林婉婉嘴角抽抽,哪怕医学重视实践,但老家大夫的理论水平,说的难听些——草菅人命。
杜乔继续道:“简单的小病根据脉案照猫画虎能治,但大病只能听天由命。”
这就是大吴大部分大夫的现状。
林婉婉听着觉得——我能行了。
如白三娘白湛等人,若是生病家中自会延请名医甚至太医诊治,乡野大夫的现状并不知晓,听得有些触目惊心。
白三娘慢慢说道:“我父有一朋友好读医书,同僚间常请他看方子。”本职是做官的,业余爱好看医书。
和他们一比,林婉婉至少理论水平高出一大截,只是自己没点数。
从处置来看,她应对伤情病情全无问题,唯一缺少的是历练。
“可是你连医馆都进不去。”段晓棠同样为小伙伴的工作苦恼。
林婉婉双手托腮,“是呀。”好难跨出第一步。
“换一种思路,”白三娘出主意,“你可以说能治妇人病,看医馆收不收。”
“你会治么?”白湛问道。
“当然会。”理论水平足足的,白湛作为男子根本不懂其中的苦。
白三娘所说的“妇人病”并非专指妇科疾病,而是给女人治病。
女大夫看诊女病人无需顾及太多,患处可以看,难言之隐也可说。
“三娘,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林婉婉扑过去一把抱住。
这哪是白三娘,是我的职业明灯。
白三娘坐在椅子上,哪怕扑过来一百斤的宝宝,但下盘稳当纹丝不动。“可这样,你以后只能给女子看诊了。”
“大夫眼里病人不分男女。”重要的是先入行。“先把实践经验刷上去。”
林婉婉目光炯炯地看着眼前的小伙伴,“大家过命的朋友,能不能为医学献献身。”
段晓棠不解道:“你想干什么?”
“替你们把把脉,”再次强调,“义诊,不收钱。”
“哦,那随便吧!”
林婉婉拉着右边最近的杜乔把脉,“张嘴——啊!”
“啊——”杜乔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
“没什么大问题,嘴里有些上火。”也许是为前途,“喝点车前草水就行。药房有卖,或者直接去野地里挖。”
“车钱草,认识吧?”
杜乔点头,“认识。”林婉婉说的轻松,但杜乔肯定她不认识。
“不用喝药么?”白湛问道。
林婉婉露出狼外婆般的笑容,“喜欢喝药么,我可以开。”满足你的愿望。
白湛扭头道:“谁会喜欢喝药?”
“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林婉婉寻找下一个病人,“何况药太苦了。”
白湛大开眼界,头一回见大夫承认药苦!
林婉婉若知道他的想法,说不定还要嗤笑一番。
苦药算什么,有些人论证中医是伪科学都能举出一大堆实例,毕竟现成的论文小作文一大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右手搭在下一个小白鼠白三娘手腕上,脉象浮滑。
林婉婉抿唇,“等等,我再看看。”手又搭上去,把完脉后甚至将耳朵贴到白三娘胸口处听心音。
若非同为女子,白三娘非得将她推开,女医也有好处。
林婉婉未说白三娘的情况,直接对白湛道:“我看看你的。”却没有再听心音。
林婉婉面色郑重,白湛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林娘子,三姐与我身体是否有碍?”
林婉婉头一次遇到这般脉象,“三娘身体比你还好,现在都没问题。”
“还好,”白湛心落下一半,“你刚刚的表情好吓人。”
“我能问你们一些问题么,并非故意刺探隐私啊。”林婉婉提前说好。
杜乔识趣道:“我去更衣。”
“我去厨房。”
“我回房休息。”
待人走光,林婉婉将椅子搬近些,小声问道:“你们父母身体如何?”
“父亲身体尚且康健。”白三娘语气低沉,“我们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林婉婉双手绞一处,显得有些迟疑,问出一个非常冒犯的问题。“我知道你们这里一夫多妻,冒昧问下,你俩是一个娘胎里出来吗?”
“是。”白三娘将林婉婉当做真正的医者,“我与二郎一母同胞,家中同母的一共四个,异母弟妹有八个。”
“你们的母亲怎么过世的,是生病吗?”
“操持家事积劳成疾。”白湛心情不由得低落。
“祖父母外祖父母还在世吗,如果去世的话是因何去世的?”林婉婉盘根究底。
白湛眉头皱起,“和我们的身体有关系吗?”
“有。”
“四位长辈在我和二郎出生前均已过世,祖父在父亲七岁时过世,”若还活着父亲也不会做梁国公,“祖母和外祖父母在大哥出生前后走的,祖母去世前神思不宁,外祖父战场中箭意外去世,外祖母常年神志抑郁。”
“神志抑郁?”林婉婉问道。
白三娘再打量左右确认无人,小声道:“我外祖母是前朝公主。”尊贵无比的公主,但前朝的公主生活在今朝能自在?
“前朝?”林婉婉理解为前一个皇帝。
白三娘看她没理解的模样,“改朝换代,前一个朝廷。”
“哦,”林婉婉摆正位置,“舅舅姨妈、叔伯姑姑的情况清楚吗?”
“哪方面?”既然已经说了许多,白三娘不介意多说点。
“健康情况。”
“舅舅和姨母少来往情况不清楚,叔伯们均早亡,如今只有一个小姑母在老家,听说身体该是不错。”
林婉婉有些佩服梁国公,七岁丧父,青年丧母,中年丧妻。兄弟死绝,只剩小妹妹,活脱脱一个地里的小白菜。愣是靠着自己开枝散叶,子孙繁茂。
“你们以后罹患风疾的可能性比其他人高些。”想想解释不太对,压力全在个体上,“或者说你们的家族,患风疾的人群比其他家族多。”
白湛猛地站起来脱声道:“风疾?”即便不通医术,也知道风疾多痛苦。
“不知道这种情况是从你们父系还是母系血统而来,以后可以查访,尤其是年纪偏大的的堂表亲。”风疾通常人到中年后发作。
白湛略带颓丧的坐下,“没得治吗?”
“我只是一个半吊子大夫,”林婉婉有些不自在,“只是可能性高些,不是一定会得。平时多注意保养,适量运动少喝酒,避免食用生冷、辛辣、刺激性食物。”
白三娘脸色一白,父亲每一条都占了。“这病是在我们的血液里?”
林婉婉生怕白三娘走到绝路想出换血之类的主意,“不是病,只是说未来生病的可能性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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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能为了这个问题不结婚不生子,林婉婉指着围墙角的柿子树,“如果这颗柿子树酸果多甜果少,旁边栽一颗酸果多的柿子树,那它们互相授粉结出酸果的可能性就要大些。如果旁边的是甜果树,那么结出甜果更多。”
“与长寿之家结亲?”白三娘抓住要义,不能知晓是否健康,那么看寿命,寿命长的自然健康。
白湛沉默,三姐未来夫家倒是公婆俱在,但自己岳父母早已亡故。
“是的,平时注意保养,还有千万不要与你们有相同血缘的人家结婚。”
相同血缘的人如何结婚,白湛开口前猛然改口,“姑表亲?”
“嗯,不管是你们家这种情况还是其他,都不建议姑表结亲。同一个祖宗传下来,血脉里坏东西相同,结合生下的痴呆残疾的孩子可能性大。”林婉婉尽可能用他们能理解的说法陈述。
白三娘望着柿子树沉默,半晌才开口,“婉婉,柿子是不说酸甜的。”
“那算我口误。”林婉婉拍手道,语气轻松。
段晓棠从厨房露出头,“说完了,”见白家姐弟一副思考人生的模样,“他两怎么了?”
林婉婉甩甩头,“祖传高血压。”
“知道了,晚上清淡点。”段晓棠秒懂。不管什么病,总之清淡点总没错。有些心疼两人,世上至少一半的美食要和他们挥手说拜拜了。
白湛瞪大眼睛,“他知道?”未必明白高血压是何意,但段晓棠立刻意会晚上做清淡点,明显知道内情。
“跟你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谁身上不带点病呢,真正完美的人只有天地初开时女娲娘娘亲手捏的那几个泥娃娃。”后头甩的泥点子都不算。
亚健康人群比例多高,多少人被失眠脱发困扰。白三娘和白湛能被发现是他们家境好,有能耐作,若是庶民遇上,未必能活到发作的年月。
林婉婉追着段晓棠,笑意盈盈,“棠棠,晚上能不能给我们做个清淡点的开水白菜?”
我要能做开水白菜还不进宫做御厨,按着林婉婉的肩膀强制转身,“张口向西北,那个清淡。”
赶着宵禁前白三娘和白湛赶回白家,迎面撞上白旻,“你俩哪玩去了?”
作为长子,白旻的年纪与一双弟妹差距极大,颇有些长兄如父的感觉。
白三娘上前道:“祝娘子她们刚搬家,请我们过去消遣半日。”
“正巧随我去见父亲吧。”白旻双手负在背后,宽大的袍袖交缠在一起随着走动漾起波纹。
白三娘跟在后头走了一会,鼓起勇气道:“大哥,知道祖父祖母是怎么走的吗?”
“病故。”白旻审视弟妹,语气严肃,“怎么想到问这个?”
白三娘和白湛回来的路上商量过,几位血缘至亲之间,死因最可能与风疾有关的就是祖父母,本来打算找白旻探究情况,正好遇上。
“今天突然聊到这件事,所以想问问。”白湛低头闷声回答。
看出弟弟的遮掩,白旻依然答道:“祖父情况不知,祖母去世前脾性古怪,奴仆动辄得咎,唯有母亲衣不解带亲尝汤药侍奉。”那时底下的弟弟妹妹还没有出生。
白三娘知道如今家中大部分事务和人情往来都由大哥掌握,挥手将三人背后的跟着的奴仆遣散。
姊妹三人站在空落落的院子中,前面的不远处正是他们父亲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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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抢先道:“大哥知道的,段郎君的小妹林娘子懂一些医术,今日玩闹她替我和三姐把过脉。”
白旻泠然道:“绝症?”该有多可笑,不是吹嘘,三娘和二郎的身体比牛还壮。
“不是,”白三娘咬牙道:“她说我与二郎日后患风疾的可能性比寻常人高,因我二人平日健身习武,身体比常人康健,又有相同的症状。”
“所以怀疑我们的家族也许都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白湛补充。
“她才多大,如何能出诊,不过故作言语吓你们!”白旻厉声道,心中盘算着林婉婉的险恶用心,年轻人的玩笑,还是仿效古时方士搏富贵?
白三娘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是母亲还在,“大哥你记不记得,祖父有一庶弟在南方做官,有一年叔祖母与母亲闲话,说叔祖父在任上时常头寻目眩以至于言语不利。”正是风疾的症状。
白旻想起来,这位叔祖父死因不是风疾,而是遇上当地叛乱殉职了,如今家小都在祖地过活。
这般事情连白家人自己一时都不能想起,何况外人。段晓棠三人身上有些神秘之处,原本他并不打算深究的。“随我进去见父亲。”
白三娘不知白旻是否将他们的话听进去,“大哥?”
白旻走在前头,“长辈的事情父亲更清楚。”
三人进去,岂料白隽身边还有一人,正是他们的同母弟弟白淙白三郎。
白隽原本将几个儿女召来是打算说说三娘和二郎的婚事,父子几人先随意说些家常,白旻开口支走白淙,“三郎,大学篇可背下来了,大哥明日要检查哦!”
白淙知道大哥是故意的,一母同胞只因为自己年纪小,就不能留下来商量事情吗?嘴上恭恭敬敬地说回屋去读书,走得远了在墙上猛踹一脚。
看到白淙离开,白旻开口,“祖父病故,父亲可还记得祖父是生了何病?”
白隽万没有想到长子会问这个问题,父亲的死不牵涉隐私,陷入长远的回忆,不想已经过去快四十年。
“那时我年纪小,家中兵荒马乱的。很久后听你们祖母提过一次,约是风疾吧!”白隽也不确定,毕竟太久太久了。
兄妹三人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背后又生出一阵冷汗。叫林婉婉猜对了,竟真是如此。
看到儿女三人不约而同的难看的神色,白隽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说吧,为父在呢!”
白三娘不得不将林婉婉的猜测以及刚刚发现可能患有风疾的叔祖父和盘托出。
白隽沉默片刻,缓缓道:“她有没有说如何医治?”
风疾通常人到中年发作,白家以武兴家,多出武将,将军难免阵前亡,许多子弟未必能活到中年。
白隽倒不怀疑林婉婉做局诓骗一双儿女,父亲的情况连亲生子都未必一时能想起来,至于那位庶叔父,宦游南北,血缘虽近关系却远。没记错的话,妻子只与叔母见过一次,就是叔父扶灵归乡时,所有人都只知道这位叔父因公殉职。
如果他生前果真有风疾的症状,加上自己的父亲,白家的确可能祖传风疾。
白三娘同样想到,亲父和亲叔父都患有风疾,如今白家最危险的就是白隽,血缘最近,年纪合适,加之平日并不重保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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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几人对林婉婉的印象变成了不知名神医的徒弟,医术介于靠谱和不靠谱之间,并且这种印象将存在很长时间。
白湛说道:“她说我们家只是比常人发作的可能性高些,平日注意保养,适量运动少喝酒,避免食用生冷、辛辣、刺激性食物。另外结亲时注意些。”
白旻皱着眉头,“结亲注意哪些?”
白湛:“优择长寿之家,姑表不结亲。”
白旻看了一眼上首的白隽,姑母正有意与自家结亲,“亲上加亲不好么?”
白湛原也支持亲上加亲知根知底,“林娘子说相同的血脉从祖宗传下来的坏东西一样,一旦结合,坏的可能性更大。”
说的模糊,但父子俩瞬间理解。
白隽经历得多,“林娘子从你俩身上反推祖宗?”通常医者只会感叹两个人真倒霉,何况林婉婉学医日浅,医术算不得高明。
“她以前见过许多相似的家族病,比如一家子血脉至亲分不清红绿色,或者白发。”这两类病症白三娘都未曾见过,但林婉婉举过一个鲜明的例子,“她猜测北齐皇室也许血脉里有某种疯病。”
北齐皇室,专出疯子皇帝,唯一正常人兰陵王遭鸩杀。常常用异族之身统御国家却未曾开化来解释他们种种荒淫暴虐和离奇的行为。
如果高家的血脉里有疯病呢,是不是合理许多?
北齐皇室,真是个鲜活的例子。
以前从未有这般说法出现,是没有聪明人想到?即使有医者读史,会大胆反推高家遗传疯病?
如果此时尚是高家主政,提出这个说法的人恐怕立时要被推出去斩了。
若疯病坐实,高家实为天谴。
无论是以异族之身统御中原还是祖传疯病,都证明天命不在高。
不过疯病的打击或许更大,毕竟没有哪个臣子会真心侍奉一个疯子皇帝或者以后将会发疯的皇帝,没有前途还危险。
与之相比,白家“祖传风疾”似乎没有那般骇人。
毕竟高家宗族内还有不少正常人的,不知是否不疯魔不成活,最后做皇帝的都疯了。
白隽显然是信了这个说法,早百十年时局混乱时,中原出过不少异族皇帝,也没有像高家那般疯的,显然不是与中原文化不兼容的缘故。
心中还有一重隐忧,白隽所知风疾发作的多为男子,若果真如此,白家儿郎好不容易从战场上活下来,却将被风疾折磨。
家族前程将蒙上一层阴影。
白隽手抚在胸口,面容在烛火中晦暗不明,“明日请你们裴叔父过府一叙。”在这之前,还要找个信得过的大夫看看自己的身体,他只是爱享乐,并不打算把命送掉。
裴叔父名续,正是白三娘口中的白隽通医术的好友,两人在朝堂上是盟友,私底下的狐朋狗友。白隽做的混账事背后都有裴续的影子。
“三娘二郎,你们先回去吧。”将两人哄走,留下白旻单独议事。
白旻的危机感没有白隽重,毕竟他还年轻,眼前还有一件事横亘在心头,“父亲,徐家和孙家那边怎么说?”
家族疾病虽不致命,总有人介意。
白隽语气强硬,“怎么说?不说!”除了五姓七望,向来只有他们白家主动与人结亲的,何时轮到他人挑拣。
徐家父母俱在,但孙家的父母俱亡,当初结亲不过看在她家舅舅的脸面上,二郎又是次子,无需过于注重家世。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寿之家,孙家显然不符合这一条,但孙家小娘子又实在是个好的。
白隽心中纠结且先不提,“你姑母家的事先放一放,她想替儿女求前程。你看着朝中的缺,有合适的先给你表弟占着。”
“祖传风疾”之事尘埃落定之前,结亲是不可能结的,只能先提拔外甥。
白旻试探说道:“父亲,长安城中有几位远支的叔祖堂叔伯,要不要请医者为他们看看?”
白隽心中暗暗点头,长子足可承续宗族守成家业。“以你祖父忌日将近的名义。”
“是。”白旻也不点破,祖父忌日还有半年,借口而已。
眼见时辰已晚,白旻离开前仍是劝解道:“父亲,还需好生保养才是。”
白隽颇有些不耐烦,“知道了。”
谁不知道如何对身体好,不是没有放纵来的轻松么!
暗暗琢磨着几个“知根知底”的家族,有几支世传的短命,是不是也有隐衷。
有了新思路,格局一下子打开。
倒不是白隽对风疾一事乐观,武将的宿命如此,白家的儿郎大多命不长,也就近几十年天下安定,他已经比他的父亲活的久了。
以前听过太多的杀戮过重,折了子孙寿数的说法,不过是将冥冥未知的战死换作风疾而已。
白旻出来见到弟妹二人守在外面,“你们没回去?”
白湛提着手中的食盒示意,“从段郎君家中拿来的,风味与往日不同,大哥要不要尝尝?”
白旻转回头看着父亲的院落,“不献给父亲?”
“夜食不利养生,”白湛脸上是灿烂的笑容,仿佛全然不知愁一般,“我们年轻,扛得住!”
白旻想到他们三人住在一处,“林娘子能许你们带回来?”难道不知二郎他们带回来会做什么。
“原话是,庙里的和尚天天吃斋念佛能活八十岁,又有几个愿意过那样的日子。”白三娘面无表情的复述。
林婉婉的态度便是,作可以,别往死里作。
三人年轻经得住,反倒他们的老父亲有些危险。
她自己便是“朋克养生”的坚定信徒,“啤酒加枸杞”、“烧烤配凉茶”、“熬最晚的夜,用最贵的面膜和眼霜”……能指望对“患者”约束到哪儿。
何况白三娘和白湛严格意义上并不算患者。
三人一道进白旻的院子,白旻交待妻子郑惜娘,“我有事三娘二郎谈,你着人烫壶酒来,”想起悬在头上的剑,“算了,上些清淡的饮子。”
进了屋来,白湛献宝似的从食盒里拿出东西来,“这是烤鸭,我们中午尝了味道不错,下午又烤了两只,三姐嫌弃段郎君刀工太差,自己上手片的。”
“这是红烧肉,大哥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肉。”
“葱爆羊肉,下午新做的。”
……
白旻只听着,想不通段晓棠明明一身好武艺,为何想不通偏偏要陷在庖厨中。
看着盘中妹妹亲手片的鸭子,若是厨房献上这般食物,定是要挨罚的。连三娘都比不过,还做什么厨子。
但入口滋味偏偏不错,与白湛不同,知道红烧肉是猪肉所制,印象便减了一等,白旻最爱的是葱爆羊肉,
兄妹三人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喝淡的没味的饮子,明明有满腹心事却无法言说。
白湛率先打破沉默,“日后若是风疾发作,还不如一刀砍了我。”风疾发作有多痛苦,他是知道的。
白三娘放下筷子,斥责道:“二郎,别说胡话!”
白旻慢悠悠地将杯盏放下,“二郎不必忧虑,林娘子医术不及。我们可以寻宫中太医民间名医诊治。何况并非每个人都会患风疾,只是易患而已。”疯子高家不也有兰陵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打定主意明日将北齐的史书翻出来,若能拿到高家的家谱更好,比照着看看高家有多少疯的,心里有个底。
可惜自家不曾在北齐出仕,不然其中内情会更了解些。不过这也许是好事,白家若在北齐,遇上疯子皇帝指不定落到哪个下场。
林婉婉不经意间给白家甩了一个大雷,第二日精神满满的出门求职。
优先在周边几个富裕坊市打转,最开始段晓棠陪着出去,后来胆子大些便一个人骑着马出门闯世界。
嘴上说屡败屡战,绝不气馁。暗地里想竞争激烈的春秋招,比之如今不过洒洒水。
不过三五日,水灵的小白菜眼见着蔫了。
今日找到常乐坊最大的医馆,里面人来人往,只抓药的童子便安排了三个,与赵氏医馆的家庭作坊不可同日而语。
端的是生意兴隆,似乎这种说法用在医馆不大恰当。
林婉婉站在角落里,也没人管她。
变故恰在此时发生,一壮汉闯进来叫嚷,回春堂大夫治死了他父亲。
医闹!
曾经被师长前辈耳提面命的经验到了发挥作用。
壮汉堵着门,眼看跑不出去。立刻往后一闪,藏在柱子后。
回春堂的朱大夫眼角瞟到林婉婉的身影,心中诧异。
药堂里其他人不论病患、家属还是大夫学徒都站在原地,唯有这女郎行为鬼祟。
壮汉老父亲现年七十,前几日吹风着凉,请回春堂的大夫上门诊治。不过三五日病情没有好转反而一命呜呼。
壮汉委屈,父亲明明已经已经熬过了冬天,为什么在春天死去。
回春堂请了同坊的另一家医馆康乐堂的谢大夫来做公证,康乐堂林婉婉也曾上门过,同行是冤家,听说私底下和回春堂不对付。
壮汉堵着门,又不肯去后院私聊,索性当堂验证脉案。
林婉婉躲在柱子后双手抱臂,右手时不时敲击着左手臂,如果脉案和药方无误的话,处置的确无误。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时间这么短,也来不及造假,何况壮汉对此并无异议。
壮汉仍不接受,指着康乐堂的大夫说两家草菅人命,非得让他们替他死去父亲负责。
气得朱大夫袍袖一震,义正严辞道:“你若再无理取闹,我们便一起见官去。”
升斗小民怕见官,医馆就不怕么,平白惹得一身骚。不过赌的谁更怕而已。
林婉婉眼睛一亮,这种替大夫主持公道的医馆就是她梦寐以求的职场呀!
壮汉无可奈何离去,人群慢慢散开。
谢大夫看见藏在柱子后的林婉婉,诧异道:“你怎么在这?”恍然想到林婉婉不是求诊而是来求职的。
朱大夫原以为林婉婉行为鬼祟是“包藏祸心”,既然谢大夫认识,某些嫌疑便可以排除了。
林婉婉走过来率先问好,“两位大夫好,我叫林婉婉,是名大夫,善治妇人病,来回春堂是应聘坐诊大夫一职。”
朱大夫看一眼谢大夫,后者领会,“她刚刚去过康乐堂。”
康乐堂不要的,难道回春堂会要么?朱大夫有疑问不得解:“你刚刚为什么躲?”
林婉婉不知该作何解释,半晌呐呐道:“怕挨打!”
朱大夫皱着眉,庸医?
“因误诊被打过?”
“没有,”林婉婉立刻摇头,以前她连门诊资格都没有,“以前见其他大夫被打过。”声音越来越低。
“医术方面我自认没有问题,你可以随便考。”鼓足勇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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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夫心底不虞,基础扎实你康乐堂为何不收?对林婉婉道:“你走吧,回春堂也不会收的。”
“为什么?”林婉婉追上去寻根究底,“虽说大夫眼中病人不分男女,但有个女大夫,女性患者会更方便,不是么?”
朱大夫实话实说,“患者不分男女,但大夫分男女。一个小娘子混在男人堆里算那回事。”何况真正的妇人病患者不会来医馆,她们在家请药婆上门。
林婉婉倔强道:“我可以适应。”从小身边男同学男老师还少么?
谢大夫戳破最后一丝幻想,“难道要满医馆的男大夫来适应你么。”
林婉婉屡屡求职失败,全因三个字——不方便。
“我明白了,谢谢两位大夫指教。”林婉婉弯腰鞠躬离开,维持最后的体面。
“等等,”朱大夫到底惜才,一个小娘子心向医道,要有多大的勇气才会厚着脸皮一家家医馆求职,“留下地址,往后有合适的病人介绍到你那儿去。”
林婉婉身心俱疲回到胜业坊,踏进赵氏医馆,小药童赵金业立刻招呼道:“林娘子,找到工作了?”
林婉婉靠在柜台上,“你看我的脸色像是有着落吗?”
赵金业是个实诚孩子,“不像。”
林婉婉往放下来的门帘里瞧,隐约听见些声音。赵金业补充一句没用的废话,“爷爷在看诊。”
原以为两人是父子,哪知是爷孙。林婉婉默默算着赵大夫抱孙子的年纪,很多人头胎还没生呢。
赵金业兼职销售,“林娘子,今天买什么药?”
林婉婉报药名,“当归红花各三两,麝香、硫磺、苍术各一两,磨末分装。”
“这次打算做什么?”赵金业问道。实在林婉婉在医馆买药材从来不用在正途。
买乌梅煮饮子,
买红枣做糕点,
买陈皮做卤料,
买天麻熬汤,
……
赵金业天天和药材打交道,从来不知道人人避之不及的苦药材,能做出这么多花样。
林婉婉摆手,“这回不做吃的,拿来做线。”
赵金业自以为明白了,“绣花是吧。”
诊室内的患者拿着药方出来抓药,林婉婉退后一步,“先抓他的吧。”
患者提着药走了,见赵大夫出来,林婉婉问道:“刚刚的药方子用鹿茸替代肉苁蓉和巴戟天,药效岂不更好?”
赵大夫抬眉道:“鹿茸太贵,肉苁蓉和巴戟天便宜能一日日吃下去,不过病好的慢些罢了。”
林婉婉竖起大拇指,“医者父母心。”世上有一种病,名为穷病,最为难治。
赵大夫问道:“今日情况如何?”
“老样子,小医馆没位置,大医馆又要顾及其他大夫的看法。”
“以后怎么办?”赵大夫倒不担心林婉婉生计,只看她一身本事无处施展着急。
林婉婉指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出去走街串巷做铃医说不定招祸,在家先窝着吧。等我姐妹发达,给我开一间医馆。”
世间通理不过如此,等待姐妹飞黄腾达比指望自己靠谱得多,私心以为,祝明月见识摆在那里,捞钱的本事远超常人。
林婉婉连以后医馆的装修格局都安排好了,在祝明月一无所知的时候单方面信心十足,相信姐妹可以带飞我。
祝明月安定下来的几日,来往于坊市之间收集信息,并将平日家中采买的任务承担下来。
原本最适合在外行走的段晓棠,醉心烹饪和种田大业,蹲在家中搞好后勤工作,将后院的一小块地开垦出来。从背包中拿出种子,比照包装背后的说明书查看哪些适合播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帮着整理一番,现代常见的蔬果都有,只对其中几样不甚理解。拈着绿色的包装袋歪着头问道:“小段呀,你怎么想到买菠萝蜜和芒果种子的?”底下是不是还有荔枝和榴莲?
即便不曾细说,段晓棠所去的乡下也不会在热带,种哪门子的热带水果!
段晓棠拧眉,当初想着方便,网店内每样种子都选了一份,才会有出现这样的结果。为体会从头开始的感觉,才会只买种子,而非秧苗。
现在彻底从头开始。
林婉婉眼睛咕噜噜地转,“要不要赌一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到底它活了。
这些热带种子的祖先近的的在太平洋上的群岛东南亚的半岛,远的在新大陆,都非她们现在能够到达的地方。如果采用暖棚育种,说不定能发芽呢。
段晓棠抬头看着周边一小块地,猜到林婉婉的主意,地方就这么大,何况这是树,总有一天要栉风沐雨,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屋子里。而且她们既不会也找不到材料来搭建暖棚。
将种子包装袋收起来放在另一边,“万一以后去南方呢,反正保质期三年。”
三年,足够发生许多变化。
祝明月从东市回来,进门摘下帷帽,前院无人后院亦无人,寻到最后一个地方,问道:“还没种完么?”
段晓棠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快完了。”
祝明月站在原地抱着胳膊,花木全部移栽到前院,这一小块地方不过三四十平。用锄头细细翻耕几次,底层的土壤略带黄色。
她对农业一窍不通,不知算不算肥沃。就算埋下了种子,一时半刻也看不出半点丰收景象。
祝明月:“有个问题你们想过么,以后怎么施肥?”
不是无关紧要的花木,不是洒洒水就能心安理得。
没有各种复合肥的加持,施肥唯有一种选择。
丰富的美味来自于最朴素的种植方式,先民早已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施肥方式——五谷轮回。
段晓棠想到家中两个茅房,顿时面色一僵。即使是这样,也不能一蹴而就。粪肥必须经过发酵,直接施用会连根苗一起烧死。
段晓棠:“先用草木灰垫着,问问白家有没有农书,找找堆肥的法子。”
这批种子有多重要——绝版,先用农家肥。农书与功名富贵无关,外头书店未必有,只能往白家这种传承有序的世家寻。
祝明月微微点头,“后头施肥,提前说一声。”
地在卧房后面,知道是知道,嫌弃也是真嫌弃,需要好一段时间来做心理建设。
所以施肥那段时间,打算搬到前院住。
林婉婉将辣椒种子放在小土坑中,再从周边小心翼翼的拢土盖上。她不大能吃辣,但不能过失去辣椒的日子。
祝明月看她今日比自己还早回家,问道:“工作还没定下来?”
林婉婉:“我决定接下来啃姐妹,等你发达了给我开间医馆吧,祝老大!”从未想过长安谋职如此艰难。
祝明月猜林婉婉碰了许多南墙,碰的头破血流,难为还能笑出来。“行啊!”
林婉婉追问道:“祝总,是不是发现什么致富商机。”
祝明月看墙面还算干净,轻轻倚靠上去。“没有。”
混迹东西市几日唯一的收获便是对长安的物价有了整体把握,甚至因此摸到了大吴价值体系的一丝脉络。
有几个机会,但都不适合。要么没有本金,要么没有门路,要么没有后台……所有种种,偏偏发现财富的那双眼睛最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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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创业最差结局无非一无所有从头再来,可在长安,一无所有的不只是财富,还有家族和人格尊严。
这里不是法治社会。
林婉婉和段晓棠提出从餐饮入手,并非臆想。门槛低,本金要求少,不招人眼,可进可退。祝明月只是不甘心,太慢太辛苦。
所学十余年,还要选择这样的低端开局?
要强如祝明月心底隐隐清楚,若再坚持一段时间还没有结果,离“洗手做羹汤”的日子不远了。
诚然她们各个“学富五车”,可以依靠“卖秘方”作几桩一锤子买卖,支付平日房租和日常花销。
但没有后台,只怕连“秘方”带人一起吞了。若是藏头露尾,买家如何能信?即便信了生意做成,又如何确定真的扫干净尾巴不被人找上门来。
祝明月仔细研读过在武功买的律书,尤其是户律。在大吴的人身制度下,随便想想都能冒出几个把三人吞得渣都不剩的主意。
最简单的一条,只要与某个男人有了首尾,凭这一条讲究点的娶妻,坏点的纳人做妾,即便本人不愿意,强做了纳妾文书又能如何。虽非奴婢又与奴婢何异,从此失去自由人身份,只能依附于男子,死生哀乐由他人。
从此,她们手中的“秘方”就由这个男人掌控了。
智者不入爱河,冤种重蹈覆辙,恋爱脑无药可救。
祝明月心底称量两个创业小伙伴,智商正常,情商正常,爱看帅哥,人之常情。
暂未发现恋爱脑倾向。
合格。
长安朝雨浥轻尘,整座城市都融入青灰色的景色之中,秦景与友人清晨在客店二楼饮酒,心中烦闷随着酒入喉肠压下些许。
“仲行,你这粮饷何时才能催讨下来?”葛寅是个胖子,家乡有名的游侠。听得好友到长安出公差,顺道跟着来瞧瞧热闹。
“一切看大公子的本事。”秦景本是荣国公孙文晏部将,与梁国公不同,这位是真正在江南掌兵的实权将领。左右近来无战事,挂着催讨粮饷的差事护着孙大公子孙安世到长安一行,关键看荣国公,或者说孙大公子在长安长袖善舞的本事。
若真是军情要事,他也不可能带上葛寅。
孙安世自有一套人马,秦景又是老爹的心腹,自然远上一层。漫漫江南路,孙安世到底有几分脑子,一路上仰仗秦景。平平安安进了长安的安乐窝,秦景的任务只剩下护送粮饷回到驻地。
秦景是个正经人,孙安世是个正经的纨绔,自然说不到一处去。两相默契之下,秦景索性出来和葛寅混在一处,只时不时去荣国公府点卯即可。
“你们这差事需得多久?”葛寅心中有一揽子计划,先得问清楚时间。
“短则一两月,长则三四月。我只管来回路上的安全。”粮饷之事有荣国公的幕僚协助,秦景只是武将,暂时没打算点亮其他天赋。
“我们去东都玩耍如何?”葛寅提议。
“东都?”
葛寅猛地一拍秦景胳膊,“仲行,快看!”指着远处的的街道。
祝明月左手挎着竹篮,右手擎着油纸伞,走进斜风细雨中。
春雨贵如油,应该会给她们刚刚播下的种子带来好运吧。
顶风冒雨出门,一是为采买菜肉,二是为到孙铁匠处取林婉婉特别定制的刀镊子钩针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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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用时方恨少。
一路行一路思,眼角忽然察觉到一道灰影,慢慢转身,是一个乞丐。
脚步忍不住往那处去,行到半程又退回来。
葛寅秦景原本坐在楼上,以窗台为画框,以“佳人风雨来”入画。
街道行人少,唯有粉白油纸伞下的穿着石榴裙的女郎施施然走来,即使只见半张脸,亦可凭此猜想美貌。
美人只是臆想,重要的是这样氛围。葛寅只恨读书少,不能吟诗赋情。
纸伞美人后退数步让葛寅所有的期待落空,“她被乞丐吓走了?”心中五味杂陈。
人间富贵地,同样有乞丐蜷缩墙角,屋舍墙角有乞丐四肢蜷缩在一处躲避风雨,藏身屋檐街角阴影中,不仔细实难发现。乞丐在大吴各座城市中并不少见。在家乡父老眼中,长安遍地绫罗人,哪里有乞丐。
秦景看着桌上的剩余的酒菜,待会他们离开时这些就请店家给那个乞丐吧。
祝明月想到刚刚经过炊饼铺子,乞丐不需要虚伪的关心,只要将身前的破碗装满即可。
转身疾行十余步过了一个拐角,“你这炊饼怎么卖?”
“肉馅的三文钱一个,没馅的两文钱一个。”薄薄的烟火气中摊主的说道。
祝明月将伞换到左肩,歪着头夹着伞杆,两只手扯开荷包,“我要十文钱的。”数出十文钱递过去。
摊主从饼框里伸手拿出五个炊饼放在一大张绿叶上,祝明月接过,不热不冷刚好能入口。
“她给乞丐买炊饼去了?”葛寅慢悠悠说道,长安还是善心人多呀!
秦景不发一言。
没有放进竹篮,就这样用手托着走过去,乞丐的碗太小,祝明月弯腰放在旁边,“这里有几个炊饼,你先吃了吧。”
原本打算走了,发觉乞丐没有回应,发现他四肢蜷缩在一处,单薄的衣衫无法遮掩四肢。裸露在外是小腿呈青白色,上面点点红斑。
他已经死了。
死在春日,死在离炊饼铺十余步,只隔一个拐角的地方,死在大吴的心脏长安城中。
祝明月仰头,喉咙吞咽数次,止住无限情绪。缓缓将粉白的油纸伞放下,撑开的油纸伞两端落在地上,替这个冻饿而死的可怜乞丐遮住最后的风雨。
祝明月紧抓着手中的竹篮,任细雨拍打在脸上带来片刻的冷静,随即寻个方向狂奔。
葛寅喉中酸涩,“那个乞丐死了。”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明明女郎已经给他买好了炊饼。
秦景是武将,斩军夺将不在少数。可战阵之间交手,与长安富贵地冻饿而死全然不同。
这种感觉无法形容,只是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不到一盏茶时间,祝明月领着两个巡街衙差推着板车回来,指着路,“他在那儿。”
衙差上前拭鼻息,片刻后与同僚点点头,确认已死。
两人搭手将乞丐抬到板车上,此时仍是蜷缩成一团的模样,衙差也不嫌弃。回头对祝明月道:“多谢娘子指引,回去喝些安神汤药,去去晦气。”
祝明月楞在原地,去去晦气。呐呐开口,“你们要把他送去哪儿?”声音有些低落。
“还能是哪儿,城外乱葬岗。”
每一座城市都有这样一个地方,不在特定方位,没有特定的距离,但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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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无法做得更多,目送着衙差推着板车走远,任冷冷的雨水落在发上、脸上、身上。脑中全是诗圣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曾经玩笑白家的饭菜滋味不好,今日便见到长安街头冻饿而死的乞丐。在所有人眼中这是多么的常见呀!
若是易地而处,该是怎样一场风暴,舆论又该怎么指责?
祝明月来到异乡半月,她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失去的财富地位都是身外物,不值得挂心。她可以在这里有新的开始。可是从此刻她清楚地明白,她不喜欢大吴,也不喜欢现在的长安。
若照偶像剧的拍法,此时祝明月该是无助的哭泣,慢慢的屈身紧紧地抱住自己,眼眶噙满泪珠儿,一副可爱又可怜的模样,等待命中注定的白马王子伸手将她拉上马,从此远离这个污浊的地界。
可惜祝明月从不自怜,怔怔看着墙角的油纸伞和炊饼半分钟,抬起袖子擦干净脸上的雨水,前额碎发紧紧贴在脸颊边亦无心整理,由于太用力显得动作粗鲁。
明知道长安医疗条件不好,也没想过找地方躲雨,顶着细雨拎着竹篮回家。
楼上葛寅二人以为她是伤心,殊不知祝明月内心唯有愤怒,非要借这漫天细雨的冰凉才能冷静下来。
终究在和平安乐中浸润太久,忘了太阳底下有另一重阴影。
葛寅不想再提被推走的乞丐,念及刚才隔窗见佳人执伞来,秦景虽不曾言,但眼睛都快看直了。
“我看那女郎身后无仆婢相随,又拎着竹篮,或许是这周遭几坊的小户之女。”南方武官配长安小户女,绰绰有余。
秦景不理会,从怀中掏出铜钱拍到桌上,“小二,结账。”再吩咐道:“桌上剩的拿去散给街上乞儿。”
“飞鸿,我们去城外跑马吧!”
葛寅看窗外的细雨,只能舍命陪君子。
祝明月推门进来,衣发皆湿。林婉婉见她狼狈模样,“怎么淋湿了,你的伞呢?”
不在意空空如也的竹篮,递过来一小杯热水,“锅里有热水,先去浴房洗澡,我再给你煮些姜汤。”摸着祝明月的手,好在不是冰凉的。
段晓棠拿着毛巾过来给她擦头发,低声问道:“路上发生了什么?”
“看见一个乞丐死在大街上,”祝明月急需宣泄,“我明明买了炊饼,可他已经死了。”如果早出门一刻钟,是不是能救下来?
段晓棠林婉婉以前万万想不到光天化日下会有人在大街上冻饿而死,可这里不是她们的家,是长安,遥远的长安。
祝明月往常挺直的脊背微微塌下,双手放在膝上。段晓棠缓缓蹲下,握住她的手,诚恳说道:“现在力量弱小,等我们长成参天大树,就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了。”
“读书时学过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祝明月手指抓着膝盖上的裙子,“我可能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厉害,只是刚接触生意。”
“没关系啊!”林婉婉早猜到了,祝明月虽然出色,但表现称不上老辣,加上年纪,定然不是商场老狐狸。“如果喜欢做生意,这就是你的实习期,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一门。”
祝明月斜睨一眼,“你才实习期呢。”
“好好好,我们三个都是半吊子。半吊子的农夫和厨子,半吊子的大夫,半吊子的商业奇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故意玩笑,将祝明月拉起来推到浴房门口,“快去洗澡换衣服。”
一股脑被投放到大吴也不打个商量,导致三人不约而同面临职业危机转型阵痛。
段晓棠不提,有生之年都不可能做回本职工作。祝明月曾经学习的商业逻辑,积累的人脉关系一夕坍塌。林婉婉最惨,被迫转专业,选修变必修。
不消两刻钟,云散雨收。
祝明月沐浴出来被灌下一碗姜汤,五章六腑连带着四肢都在发热。听着敲门声,木门上没有猫眼,隔着门问道:“谁呀?”
杜乔一时没能分辨是谁的声音,“是我,杜乔。”
祝明月拉开门,门外杜乔穿着新衣,光鲜亮丽。“杜先生,你怎么来了?”
杜乔见祝明月一身清爽,脑后头发带着湿意,该是刚沐浴不久。微微退后几步,“林娘子在家么?”
“婉婉出去了。”继续祝明月没完成的任务,去孙铁匠铺子里取打造的手术器具。
“我不知你们听说过吗,大慈恩寺三日后开义诊,林娘子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杜乔快速说道。
的确在这方面消息不足,祝明月点点头,“知道了,”将门再拉开些,“杜先生,要不要留下来吃午饭。”
杜乔拒绝道:“我与友人还要去大人府上拜访,下次吧。”
祝明月看见远处停靠着一辆马车,原以为是路过,原来是杜乔和朋友的马车。顺路过来通知消息。“好。”
待看见那车走远,祝明月才将门关上。
杜乔回到马车上,友人打趣:“长林,你在长安有亲眷么?”马车停靠的位置偏,只隐约认出门内是个女人。
杜乔拍拍衣裳上不存在的褶皱,“是入长安路上结识的友人,想着她们住在这里,下车打个招呼。”
友人想到杜乔和自己同样在长安没有根基,“你前次说是从朋友家拿回来的卤肉该不会就是这家朋友吧。”想到卤肉的滋味肚里的馋虫又想了。
当初碍于寺庙清规,杜乔特地将几个关系好的学子叫到寺外分食。
“嗯。”杜乔想到上次拿回去的食盒这次忘了带回来。
段晓棠正在备菜,见祝明月进来,“刚刚是谁?”
“杜乔,过来打个招呼。通知婉婉大慈恩寺有义诊。”祝明月面无表情地说道。
段晓棠停下切菜的手,迟疑道:“你说,他这次能考上么?”
“很悬,”祝明月分析道:“只现在科考开卷,他上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举一个通俗的例子,“只要其他考生考卷上写的标题是“我的国公爸爸”,哪怕是一团狗屎,也比他上榜的可能性高。”
段晓棠不懂佶屈聱牙的古文,但“我的国公爸爸”放之四海而皆准,只看公平性到了何种程度。
“现在还在到处投卷,显然没有找到意中的伯乐。”没人举荐,中举难上加难。
以祝明月对早期科举的了解,屈原贾谊复生来也要做好至少三次才能上岸的准备。
孙山之外,不一定是无才,更可能是无缘。
祝明月费心指点的便宜岳父之道,照杜乔现在的模样显然是不打算走的,不得不叫人高看一眼。
毕竟国情如此,一个男人如果打定主意吃软饭,其他方面的下限自然会跟着下降些。
待林婉婉回来,听到杜乔传来的消息,选择只有一个——当然去了。
闲着也是闲着。
站在厨房门口喊:“晓棠,家里有没有带皮的猪肉。”
段晓棠看着她手上拿着的布包,猜到做什么,“柜子里有,不过缝线的部分你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兴冲冲地想要将缝合手艺捡起来,可惜打造的酒甑还没完工,不然就能制作酒精了。
段晓棠在肉摊上来回几日才抢到一副羊小肠,至于牛肠,对不起,牛珍贵,即使有有意外“摔死”、“老死”的,也不会拿到市场上来卖。
林婉婉为了一团羊肠线从昨日折腾到如今还未功成,先用草木灰清洗,去除多余部分。再以当归红花和水煎煮,晾干后再麝香苍术硫磺混合的粉末的熏蒸。
林婉婉感谢当初爱看闲书的自己,万万没想到外科手术的第一步要从自制羊肠线开始。
好在现在没有显微镜,根本不敢想象土法制作的羊肠线附着多少细菌,只能寄希望于制出酒精后能消毒杀菌。
以后再也不敢嘲笑段晓棠为了做饭现造灶台和铁锅,她的产业链更长,真正的白手起家。
别人万丈高楼平地起,她得从地基挖起。
珍惜万分的羊肠线不敢轻易使用,找出家中最细的丝线,眯着眼睛穿针引线,想不到自己还有今天。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针线合为一体,终于敢大喘气。
祝明月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累。
小刀在肉皮上稳准狠的划出一刀,镊子夹着针线在皮肉之间穿行打结。开始做的很慢,渐渐找回手感,速度快起来。
当然这个速度不能与何绣娘给她们缝被子比。在祝明月看来,林婉婉是真会,至于水平就不知了。
虚拍拍肩膀,“慢慢练。”安全保障再增加一分。
听见门响,祝明月站在门后问:“是谁?”长安会找她们的人不多。
白三娘的听力比杜乔好得多,“祝娘子,是我与二郎。”
女声再加上“二郎”,祝明月即使分辨不出声音,也知道是谁。开门,“你们怎么来了?”
白三娘开口:“我和二郎路过,来看看你们,不请自来。”
祝明月嘴上说着客气话,“我们在长安也没有什么朋友,你们能来真是太好了,快进来。”
进门看到林婉婉坐在院子角落摆弄一块肉,她不通庖厨,从来只打下手。白三娘好奇道:“婉婉在做什么?”
“练习缝合。”已经看到,祝明月也不做隐瞒。
“缝合?”白湛忽然想起林婉婉武功时说过的话,径直走过去。
花树下只有一张桌子,林婉婉坐着方凳,旁边放着的却是两张摇椅。平日里放在屋檐下,下雨收起。
本着公平原则,摇椅做了三张,祝明月觉得太过懒散,通常不坐。也就是说林婉婉现在坐的其实是祝明月的位置。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无伤感情。
白湛一坐下来去,还没看清林婉婉的动作,身子不由得往后仰,腰上用力,椅子又往前倾。顿时觉得有趣,脚上微微用力,整个身体不自觉晃动起来。“这是什么?”未必记起幼时睡摇篮的感觉,只是觉得摇来摇去有趣。
“摇椅,隔壁坊木匠铺做的,”林婉婉缝合之余抽空回答,“不过你要少坐,小孩子骨头没长好,坐久了容易驼背。”
她们搬来胜业坊数日,没结识几个新朋友,各种工匠手艺人倒是认识不少。
白湛才发现这椅子最底下的一块木板是曲形的,才让椅子能够前后随意晃动。林婉婉话中的道理及其浅显,蓬生麻中不扶而直。摇椅的靠背是曲面的,自然会引导脊骨弯曲。
不同于白湛的注意力被新玩具引走,白三娘试着问道:“这是用针线缝合皮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嗯。”既非真人,只是练习,林婉婉自然可以放松些。
白湛不懂针线,在他看来无非是缝缝补补,刺刺戳戳。以前见三姐都是徒手捻针,不似林婉婉还用镊子夹取,且针也是弯针。
脑海中默默模拟一番,学不会学不会。
“三姐,会吗?”白三娘虽然平日爱好舞刀弄棒,偶尔也做两手针线。
白三娘摇头,哪有那么容易。
白湛问道:“是不是将伤口这样缝起来,人就不会死了?”
“做梦呢!”林婉婉看着手上没有经过消毒的器具,“没经过消毒直接缝合,风邪入体指不定比包扎死得更快。”阎王催命才会这么干。
白三娘和白湛至少明白这种手段不能随意动用,外伤常常因为伤口崩裂而死,缝合起来似乎是个好主意,只是想不通危险出在哪里。
段晓棠照旧穿着围裙出来,“你们来了,中午多添两个菜。”
白湛看“针线”有一会了,立刻起身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快进厨房时瞟见屋檐下的地面有一片阴影。
驻足查看,是一个长方形的框,内部整整齐齐嵌着无数个小方框,框中偶尔写上一二字。因未完图,还有一半尚且空着。
白湛知道,当此图完工,一共会有一百零八个小方框,这是——长安舆图。
“段郎君,请出来下!”白湛唤道。
段晓棠拎着锅铲出来,看到白湛脚下,“怎么,我画错了么?”都是根据三人去过的坊市画的。
有问题的恰恰是没画错。
白三娘几人听过动静围过来,“怎么——”话音未落,见到地上的舆图,吃惊到最后一个“了”没能说出口。
“晓棠,你画的,”白三娘内心震动不已,“怎么画得出来?”
“长安布局方正,不难。”段晓棠说道。
白湛压下心中猜疑,直愣愣问:“为何有些坊市上打叉?”是否隐藏秘密。
段晓棠看一眼林婉婉,“婉婉求职失败的见证,那个坊的医馆都不要她。”早上出门前规划路线,免得走了回头路。
白湛再看舆图,都是以胜业坊为中心发散出去,上面一眼数不尽的“叉”是林婉婉一次又一次被拒绝的惨痛见证。
林婉婉的本事不差,长安的医学界何时这般高不可攀?连间容身的医馆的都没有。
白湛不得不把飘得越来越远是思绪收回来,从解释来看,完全说得过去,但不是私画舆图的理由。
“你们知道么,大吴除了军中武将和宫中,其余人等不得私画私藏舆图。”世家大族手中肯定有,但民不举官不究。
白三娘直接挑破利害关系,舆图是红线,不能过。
以对长安城各坊市的熟悉来看,定然比段晓棠知晓更多,可要她顷刻间画出长安城的布局确实做不到。
白家武功传家,家中女子可以好武,但排兵布阵是不可能学的。别说她,连白湛都没有信手画舆图的本事,顶多以点画标识重要目标。
脑子里有印象和脑子里有全局,乃至最后落实到布帛上,天差地别。
而他们眼前的这幅舆图呢,不过半成品,用烧火剩下的木炭画在厨房屋檐下。
信手所画,不过如此。
假以时日,待三人足迹踏遍长安,这幅图便成了。
正因为这样随意的态度,白家姐弟方才信此图的确是用来求职指路的,而非刺探情报。
幸好居于坊市,人情往来却寥寥。
幸好是被他们先一步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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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图还是武阀豪门的禁脔,白三娘说的是军中高阶武将,没有积累不到品级根本不可能接触到。
右脚微微伸出,在炭画上方前后左右摩擦,稍时地上便只剩黑呼呼地一团。
白三娘查看四周,白家的奴仆早在进来后各处散开,喂马挑水劈柴,都没有靠近过来。其他人更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白湛咬了咬唇,问道:“晓棠,可曾从军?”不然这手制图的本事哪来的?
随即想到哪个军人手上无茧,不会使刀呢。
“没有。”段晓棠手在围裙上无意间擦拭,转身进厨房做饭去了。
“怎么可能呢?”白湛自言自语,段晓棠不曾从军,又非出自武将之家,难道天赋异禀。
“这还不简单,别说长安便是整个大吴都能画出来。只要知道大吴数个知名州郡大致分布,翻出一本《水经注》,将所有河流途径的所有山川州郡一一排列,最后就会得到整个大吴的山河地理图。”林婉婉手指作梳梳理着落在肩前的头发,信口说道。
白三娘未曾看过《水经注》,但知晓其中内容。瞅着地上的“黑团”问道:“可能吗?”
“理论上可行,不过需得注意时移世易,河流改道。”
这注定是个让头发“死伤殆尽”的大型项目,不只改道,沿途州郡历史名称行政区划变更,不是旁边放本史书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皓首穷经不可。
以上种种问题解决,才能达到“理论上可行”。
“常言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此读书人无需行万里路,便能尽知天下。”林婉婉豪迈地说道。
祝明月一旁看着,作为一个学霸,林婉婉是有些歪才的。
没错,林婉婉才是三人中隐藏的学霸。虽然不曾炫耀过高考分数,凭她的专业选择就知道这娃不仅头铁还有底气。
半幅长安坊市布局图是她们凭脚走出来的,不只长安,连天下舆图只要不出门读书人肯费工夫都能画出来。
舆图,没有那般神秘。
段晓棠从过军么,没有。
段晓棠读过书么,当然读过。
那她会画图,有什么奇怪呢。
有心人都能做到,这不是刺探朝廷机密,而是学以致用,诗词中难道没有提过长安坊市布局么。
换做祝明月林婉婉天下山川走势七七八八也能画出来,是因为她们学以致用,用《水经注》为标尺么?
当然是因为她们看过,现代种种地图随处可见。
比起会看书作图,见过舆图才是真正的“罪过”。
白家姐弟暗地里推演一遍,林婉婉提出的理论的确可行,似乎给他们足够的资料、时间和精力,也能画出天下山川地理,
两人都有自知之明,好武不好文,埋首经卷的痛苦谁干谁知道。
白三娘脚指着地上的黑色痕迹,“以后这些万万不能展露人前,不能为一时方便忘了忌讳。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来问我。”
段晓棠在厨房里回应,“知道了,我就是一厨子,不打算干把头挂在裤腰带上的买卖。”
“我就是一蒙古大夫。”林婉婉立刻跟上。
祝明月破罐破摔,“我就是一钱串子。”
白湛一时诧异,祝明月的身姿气度无时不显露其高门大户出身,怎能甘于与阿堵物同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三娘关切道:“婉婉以后打算怎么办?”
林婉婉手搭在祝明月肩上,“等着旁边这位美女发财,给我开医馆呗!”祝明月将她的手推开。
开医馆的钱财白三娘能拿出来,但怎么看都不靠谱。“那你的医术呢?”总要在病人身上练习,连挂靠的医馆都寻不到,如何接触病人。
林婉婉靠在青砖墙上双手抱胸全无形象,“如今连治妇人病的机会都没有,剩下能治的只有两种。”
“哪两种?”白湛问道。
“不孕不育和男子不举。”林婉婉双手摊开,其说是医学道路,还不如说是神棍路线。遇上这两项病人通常求助于漫天神佛,半吊子蒙古大夫万万是比不上神佛手段的。莆田医院的王牌项目有现代医学科技加持都经常玩脱,何况现在。
林婉婉甚至觉得只要把招幡挂起来,下一刻就要被卫道士关进猪笼里扔进河里。
何止路走窄,路已经走绝了。
白三娘坦然,白湛反倒闹了红脸,“怎么能挂在嘴边呢?”
“不说难道就不存在么,”林婉婉微阖双目,“再说我这样的年纪相貌,哪个病人敢信?”
连说出都觉得尴尬,白湛觉得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敢让林婉婉治。
段晓棠在厨房里吼一嗓子,“婉婉,肉拿进来。”
白湛问道:“什么肉?”食材不都在厨房。
林婉婉指着院子里桌上拿来练习缝合的猪肉,可不能浪费。
白湛:“你们一直吃猪肉?”有些担心三人是否囊中羞涩,才多数选择价贱的猪肉。
林婉婉右手指着厨房,“向两位隆重介绍下我们家的主厨段某人,觉得羊肉膻,常食牛肉和猪肉,所以从头到尾没学过几道羊肉菜。上次的烤羊排葱爆羊肉已经用尽洪荒之力,从此成为绝唱。”
牛肉稀少,猪肉便成为最常见的选择。段晓棠在菜市买过几次,有阉割过的也有没阉割过的,好在某家屠夫一直卖的都是阉割过的猪肉,只是每斤肉价钱要添上三文。
白湛知道厨子分擅长和不擅长的菜色,从没想过会有不做的。转而想到段晓棠本就不是专业的厨子,做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当然可着自己的口味来。
白湛:“你们以后都不吃羊肉吗?”
林婉婉无所谓道:“长安城多少酒家,还缺我们一口羊肉吃!”
如白家姐弟想吃点可口的,大厨房没有,就叫小厨房做,总归是在自己家里。但想到祝明月林婉婉的厨艺上限是烧开水,似乎不可能和段晓棠分灶,只能外食。
林婉婉拿着猪肉回来,黑色的缝合线若隐若现。“记住,小孩子才会挑食,成年人只有忌口。”
因为段晓棠掌握厨房大权,她的口味自然主导家中饭菜的选择。也会尊重两位伙伴的意见,偶尔做些羊肉菜。大概是缺少感情,做出来的口味只能说一般。
正如白家,白隽忌口的食材根本不会出现在家里。
林婉婉将猪肉洗过一次,凑在段晓棠身边问:“中午做什么菜?”
段晓棠小心将缝合过的肉皮部分剃掉,想到白家的“祖传高血压”,“尽量清淡点。”
白湛跨进门来,“不用清淡。红烧肉有么?”虽不是无肉不欢,但也真怕学佛寺一桌素菜素汤,嘴里淡出鸟来。
作为大夫,林婉婉瑾守新型医德,“爱作就作。”
段晓棠刀工比前几日进步些,手上不停,“今天没买做红烧肉的肉,下次吧。先做回锅肉,其他的家里有什么吃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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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当然好吃,”将白湛推出去,不会帮忙,只会站屋里挡路,“信晓棠,得永生。”
白三娘找到机会和林婉婉说道:“我回去问过,祖父是风疾走的。父亲寻医者替几位堂叔伯把过脉,情况不是很好。”
林婉婉早料到这样的结果,白家有家底且多为武将,注定需要大量肉食补充能量,与风疾可谓“因果互联”。
林婉婉:“大夫怎么说?”自认在这方面不会比其他大夫高明。
白三娘:“多为保养之法,”与林婉婉所说的别无二致,“父亲友人推荐了一位孙神医,可他云游四方不在长安。”
林婉婉灵光一闪,忽然激动起来,“孙神医,他叫什么?”是不是她猜的那个人。
白秀然:“孙思邈孙神医,传说前朝便活跃在民间。”
林婉婉握住的白三娘的手,压不住的惊喜,“三娘,如果找到孙神医来看诊,能不能让我旁观,不求交流医术,只在旁边看一眼都可以。”
白三娘冷静道:“婉婉,也听说过孙神医的名声?”
林婉婉止不住点头,“神交已久。”在无数的课本医书中看过他的大名。“这些时日不是总去医馆么,听其他大夫提过。”
如何能不激动,这是医家先贤,著《千金方》的药王呀!
历史长河中有无数医者,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者未必是最厉害的,无非他们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愿意将一生心血集结成书传于后世。
比他们医术高超的医者,如果有的话,为何籍籍无名。因为他们敝帚自珍或者医书藏于某些家族藏书室的最底层,无法传播甚至散佚。
无人记我名——从此成为许多默默无闻的医者中的一员。
回锅肉、韭菜炒鸡蛋、炒青菜、凉拌豆芽再加一道排骨汤,便是午饭的全部内容。
林婉婉看一眼,咬牙道:“营养均衡!”除回锅肉和汤,其他素到家了,
段晓棠解下围裙,“比起减肥餐,滋味还是足些。”
减肥餐是为了享受美食么,是为了不饿死,能和家常菜比吗?
两位客人全无异议,比起真正的素菜,段晓棠下的油水足足的,白湛心中挚爱红烧肉的地位在回锅肉的冲击下岌岌可危。
白三娘觉得凉拌豆芽味道爽口,问道:“这是什么菜?”
段晓棠解释道:“豆芽,就是豆子发的芽,绿豆黄豆均可。”
“豆子泡水三至四时辰,取出放置在木桶内,上覆纱布,隔两到三时辰淋水一次,出现叶瓣即可采摘。一年四季均可制作,清炒煮汤凉拌均可。”
白三娘心中涌出种种怪异,段晓棠真的在教自己发豆芽。不似其他世家,技艺列为秘方束之高阁不能轻易示人,偶尔展露也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气。
而段晓棠他们呢,一旦表现出兴趣,恨不得倾囊相授,无不可对人言。若能借此研制出新品,会更欣慰。
饭后消食,即使林婉婉提醒过摇椅可能影响脊骨,白湛就像长在上面似的,摇来摇去似神仙。已经吩咐随从去林婉婉介绍的木器铺子里订做,家中大概除了大哥其他人都不会拒绝。
段晓棠和白三娘借着院中空地,一人执剑一人握刀比试,不似上次被白三娘打得左支右绌压得毫无反击之力。
这次段晓棠称不上游刃有余,但应对起来也是有模有样。
半晌收刀回剑,白三娘眉目舒展,“晓棠,没想到进步这么快,谁能相信你练刀只有半个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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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指点江山,“你这进度传出去别人非得说一句武学奇才!”
段晓棠并不自矜天才,“以前练武是为了强身,现在练刀是为了保命,”压力不一样,要求自然不一样。“加上本来有基础,学起来自然快。”
林婉婉从茶壶里倒出两杯水,分别推过去,段晓棠不用招呼。“三娘,喝水。”
白三娘接过水,语气平淡道:“以后私底下可以叫我秀然。”
林婉婉开着玩笑,“还以为你的名字就是三娘呢。”
白三娘饮水不过沾唇,轻轻放下杯子,微微笑道:“我姓白,家中行三,小字秀然。”
林婉婉提着食盒,一路打听过来,幸好大慈恩寺并不限制探望。
“客院的济州学子杜郎君,”小沙弥听闻籍贯名姓,前头带路,“女施主,随我来。”
林婉婉将食盒从右手换到左手,跟着沙弥往前走。
古树苍翠,建筑古朴,禅音入耳,檀香入鼻,位于长安中心地带。突出的就是不动声色的“壕气”。
进了客院大门,小沙弥寻着相熟的客人问道:“丘施主,可知济州杜施主住哪间?”
丘才看着沙弥背后的林婉婉,“这位是…”居然有一位俏丽女郎来找杜乔。
鉴于近来大慈恩寺学子间流传的一件风月事,当然与杜乔本人无关。但架不住人皆八卦,周围无数双小耳朵竖起来。
林婉婉落落大方地回答:“我是杜乔的朋友,给他送些吃的。”
看到林婉婉手里的食盒,丘才想到杜乔屋里有相似的。反应过来,“是住胜业坊的那位朋友吧。”
“你知道?”林婉婉直觉以杜乔的谨慎不会胡乱将她们的信息透露出去。
“那日我二人同行,长林特意绕道去胜业坊给朋友传信。”丘才侧身,“小娘子寻他且随我来。”
这段时日会在大慈恩寺寄身的多半是为举进士而来,寒门出身在长安了无根基的学子。
丘才在角落的屋舍停住,站在门外促狭道:“长林,你看谁来了?”
杜乔穿着青色常袍,右手执卷左手掀开门缝,看书太久,眼睛一时不适应外头的光亮半眯着。
林婉婉从丘才背后探出身来,右手小幅度挥舞,“嗨!”昭示存在。
“林娘子,”杜乔终于看清楚,再看后头空无一人,“你一个人过来的?”
“是呀!”林婉婉装模作样左看右看,打趣道:“你还想谁来?”
当然不会多情到以为杜乔对祝明月或者段晓棠有意,那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丘才站在一旁观察二人相处,熟稔,十分的熟稔。若非十年以上的交情就是斩鸡头拜过把子。
偏偏一男一女,叫人浮想联翩。
杜乔知道林婉婉开玩笑,联想近来发生的事,不得不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独自出门不安全。”
“大白天能有什么事,再说遇上了还不知谁倒霉呢?”林婉婉上前几步站在门前,“快拿着,我提了一路,重死了!”
杜乔连忙接过来,眼睛看着熟悉的食盒。
“素的,全是素的。”林婉婉知道他的顾虑。大摇大摆带进寺庙,总要尊重人家的信仰。
佛教起源时并不忌荤腥,好不容易传入中原,南朝皇帝大笔一挥发展本地特色——吃素。
唐三藏西天取经,到天竺也吃素么?
本土道教手握两大杀器,一不忌荤腥,二不剃发,为何发展不如佛教呢?
“春卷不能久放快些吃,其他糕点能多放三五天,读书饿了填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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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榻一柜一桌二凳,深得简约风精髓。这个地段这个价钱,可以说非常良心了。
自古颠不破的真理,永远不要对男生宿舍存在幻想,脏乱差至少占一条。
孤男寡女,杜乔不敢请林婉婉进屋,放完食盒出来,“我带你去吧!”去义诊的地点。
“不用,你看书吧,我自己能找到!”转身挥手,“bye~”
杜乔知道不是客套,叮嘱道:“注意安全。”
“知道了!”
杜乔站在门口目送林婉婉离开,直到人影看不见才想起忘了问是否找到挂靠的医馆。
见者有份,杜乔邀请周围几位邻居共享美食。
丘才一直没有离开,打听着,“长林,你与这位林娘子是何关系?”
“我与你是何关系,与她就是何关系。”杜乔正色道。
当事人态度坚决,其他学子吃人嘴软自然不会多说。
食盒共三层,每一层都放弃摆盘,不影响外形的前提下塞得满满当当,将经济实惠落实到底。
第一层春卷,第二层是之前吃过的棋子烧饼,顶端各点着两色芝麻,第三层糯米糍,略透明白色外皮下浅浅透着一抹红绿。
照往日行事来看,定然一种点心弄出几样口味,是为兼顾咸甜两党,一碗水端平。
俗话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寺庙待久了,见着“眉清目秀”的糕点也觉得是世间难得的美味。
丘才不由感叹,“林娘子不光容貌俏丽,看看这各色糕点,亦是心灵手巧。”
杜乔亦不多言,心灵手巧的应该是武力高强能掀翻半个土匪窝的段晓棠。
同样身世背景的男人们除了聊读书前程剩下的就是八卦逸闻。
大慈恩寺学子间最热闹的新闻唯有一件。
褚生,家住附近,常与寺中学子往来。近来受到一位七品官员赏识有意嫁女,别看七品在长安城里说不上话,这位官员可是关东权势之家旁枝的旁枝。
总之比在坐各位寒门或者连门都没有的学子根基强上不止一点半点。
眼看褚生即将飞黄腾达,一位来自河北的女郎突然冒出来。
自称褚生未婚妻,家中遭灾千里迢迢来长安投奔夫家。
褚生一下被架在火上烤,万般无奈下自陈因两地遥远往来不便,早在一年前与河北女郎退亲,并奉上百贯礼金,却不知为何对方今日找上门来。
如今婚约已然作废,女郎孤苦无依,家中父母看在往日情谊,愿意认为义女,补上一份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嫁出去。
以上,均为比较体面的说法。
至于不体面的,见仁见智。
“紧要关头,褚生不会碍了谁的眼,故意整他吧!”
“已经退婚,那女郎何必揪着前未婚夫家不放呢。”
“百贯礼金再贴补嫁妆,仁至义尽了。”
“不如迎娶贵女,河北女郎做小,情义两相全。”
……
杜乔不置一词,尝了一个春卷,再拿一个红豆糯米糍。
丘才性情耿直,右手握拳轻轻敲着桌子,讥讽道:“都是男人,褚生的想法能不清楚,揣着明白装糊涂。”
愿本热热闹闹的屋子顿时落针可闻。
凭着肩上一张嘴,林婉婉东转西转找到义诊地点。
大慈恩寺西门外空地上搭着数个小棚子,每个棚子外排着长龙,十来个和尚在场中巡视维持秩序。
林婉婉从外围慢慢走过去,与场中其他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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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挑了一个医棚,隔五六步停下,至少现在她知道很多技艺不能随意外传。离得近了,担心人家觉得是偷师。
默默地观察每一个病人,从可以窥见的行动外表琢磨哪里生病,生的什么病,该如何诊治。
说到底是隔靴搔痒,不能切脉无法问诊,一切都无法验证。
站的久了,不自在地挪挪腿,僵了!眉头微皱,微微弯腰,右手握拳敲击小腿试图缓解,早知道带小马扎来。
扫视全场,估计大慈恩寺不会提供马扎服务。
林婉婉为了僵直的小腿,慢慢走起来,不知不觉走到后面的的药棚。没有医馆药房里常见的药柜,所有的药材分门别类摆放在桌案上。
常在赵氏医馆的买药,对常见药材的价格心中有数。大慈恩寺中零零总总的药材看着多,实则都是便宜药材。多为生药,缺少成药,无非成本控制,成药太贵。现场没有熬药的地方,病患就算拿到药材也只能回家。
义诊资金的来源无非几样,豪门大户捐献,知名宫观支持,加上数家医馆相助,出人出力出钱出药。
没有财政支持,注定不能成为常态。
晃晃悠悠地再寻一个医棚远远站着,林婉婉观察起一个个病人。
“皮肤蜡黄粗糙,眼白微微带黄,可能是黄疸,里头的大夫能看出来吗,会怎么治?”
“头发稀疏、眼神呆滞、无精打采,已经开春衣裳也比其他人多穿两件,怕冷。身形微胖,”林婉婉站直身体,肥胖是富贵人的象征,会来参加义诊大多是贫民。再仔细看,“虚胖,可能是甲减也可能是……”
“面部浮肿,可能肾脏有问题,药棚里没有对应的药材。”
“瘸子,治腿还是身上有其他病症?”
……
敲击小腿缓解疲劳,看着天上的日头,快中午了,回去吃饭!
今天就这样吧。
朱大夫送病人出来,趁机望着日头,半日水米未进,腹中空空,医棚外排着的长龙……视线再转,看到几步外的林婉婉。
孤身一人没带药箱,神情郑重不是看热闹,而是认真观察每一个过往的病人——望诊。
“林娘子,怎么来了?”
“朱大夫,”林婉婉没想到会遇到熟人,“听说大慈恩寺有义诊,过来看看。”
“找到坐诊的医馆了?”
林婉婉和朱大夫不熟,不能开玩笑说等着姐妹发财开医馆。实话实说,“还没有。”
朱大夫冒出一个主意,“林娘子,莫不如进医棚看看病人?”上次来医馆求职,也没验过本事,我只是考考她。
“不太好吧,”林婉婉期待又迟疑,“我不是正式大夫。”
“这是义诊。”要求不高。朱大夫不好说直言妇人病,同附近维持秩序的僧人吩咐,“把女病患排到前头来。”
林婉婉冷眼看着队伍里病人位置慢慢变换,窃窃私语不止,却没有发生骚动,震惊不已。
长安的病人真是好说话。
跟着进了医棚,朱大夫坐在侧位,林婉婉只能坐在主位,等待下一个病人。
内心再激动,面上也要绷住,病人不信任“轻浮”的大夫。
“手伸出来。”
“身上哪里不舒服?”
“张嘴,啊——”
“待会要按你的肚子,具体哪里疼告诉我。”
女病人原本进来见着上首坐的的是女大夫心中直打鼓,旁边坐着老大夫才能让心稍稍安定下来。
后又觉得女大夫也有好处,老大夫即使年纪大了,终究男女有别,不可能摸病人肚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确定了病症,用纸笔写下药方,先递给旁边的朱大夫,“朱大夫,您看看,有没有需要增减的。”
忽略相貌和年纪,林婉婉看诊堪称老道。很多学医十几年的大夫看诊时都未必有这份笃定,大夫不自信,如何让病人信任呢。
朱大夫看过药方,“没有问题。”
林婉婉把药方交给病人,“上面的药我们这里没有备,拿着药方去城里医馆抓药。每日早晚各喝一副,连喝七日算一个疗程。七日后,”看着旁边人,“到常乐坊回春堂找朱大夫复诊。”
朱大夫暗道林婉婉会做人,待病人出去,问道:“你知道备了哪些药。”
“刚刚在后头药棚转了转,大概清楚。”
朱大夫递过来一张纸,“此次义诊备下的全部药材。”
林婉婉连忙接过来,仔细看了,怕有疏漏,索性放在旁边以作对照。
朱大夫盯着看了三个病人,方才放心出去洗手,回来从药箱上的褡裢取出炊饼,本想出去吃,想到林婉婉年轻面嫩,这又是分给自己的医棚,要担责任。
将位置稍稍挪到后面些,小口吃起来。
林婉婉看到炊饼恍然大悟,原来是被抓来做替补的。“大慈恩寺连午饭都不包吗?”
朱大夫想到自己抓人干活不地道,低声应道:“嗯。”
“大慈恩寺家大业大,大夫们还要自带干粮参与义诊。”没钱没名就算了,连后勤保障都没有。林婉婉声声句句都站在大夫的立场吐槽。
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林婉婉抓紧时间。
朱大夫上了年纪,在医棚内更不能当着病人面狼吞虎咽,只能抽着空细嚼慢咽。
发现林婉婉看诊速度飞快的提升,有些病情简单的,从进来到出去,加起来不过一炷香。
本担心她年轻毛躁,观察病人情况,诊断的确无误。
朱大夫说道:“林娘子,看诊速度太快,刚才病人不大信任。”以为遇到假大夫。
“很快么,我以前跟着老师们出诊,”林婉婉回想起来,“他们速度更快。”各种医学影像检查加持,对病情判断更准确,找到对症药品手到擒来。
一些病人就诊前会上网查询,到门诊只是为了开药。只要确认病症无误,爽快开药,为医患融洽再作出一分贡献。
真正费时间的除了疑难杂症就是处理千奇百怪的医患问题。
“老师们,”朱大夫抓住字眼,“多少老师?”三五位算多吧。
谁会去计算这种问题,林婉婉一时说不清楚,“几十个吧,我家乡学医规矩与长安不同,学生可以有许多老师,老师也可以有许多学生,双向选择。”
朱大夫一辈子没离开过长安,不知外地情况。他所经历的师徒关系远比林婉婉的更紧密。
哪会想到老师教一门课,一年带几百个学生,期末考试印上几副照片,问谁是本门课的任课老师的奇葩考题。
义诊最需要考虑的是性价比,大夫的诊金免了,只有一部分低价药材。
很多时候大夫也无能为力,只能告诉病人生的何种病症,开出药方。至于病人是否会去抓药全是未知数。
以朱大夫的经验,林婉婉第一位病人七日后不会到回春堂复诊,连那副药都未必会抓。
商人势利无非关注人的身家,厉害的大夫的“势利”起来祖宗八代连后辈子孙都看。
即使竭力将用药成本控制下来,药费仍然是不可承受之重。来义诊是求安心——暂时死不了,还能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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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病贵主要在两方面,诊金贵药费贵。义诊药材不全诊金全免,“压榨”大夫针灸推拿才是最好的选择。
“朱大夫,您看看这位娘子可要行针?”林婉婉试着问道。
“可。”朱大夫点头。
随即两人面面相觑,林婉婉先开口,“我没带针。”不然你老亲自来。
说完心虚,她针灸刚刚入门。
“用老夫的。”朱大夫没听出潜台词,十分大方将针包分享出来。
林婉婉不能直说针灸刚学不熟练,否则病人会更紧张。
好在穴位不难找,捻起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烤过消毒。按住病人右手,在手腕上方找到列缺穴,银针快准狠扎进去。
病人看不出来,朱大夫一旁冷眼旁观如何看不出她是针灸新手,只有新手才会这般“苦大仇深”地下针。
好在穴位没有找错,下针的角度深浅都没有问题。
林婉婉:“记住这个位置,以后头痛先按这里,如果没能缓解,就要去找大夫了。”
针还需扎一会,林婉婉让病人去旁边休息,继续叫下一位。
两盏茶后林婉婉将针灸的病人以及其他两位病人一起送走。
朱大夫在一旁啧啧称奇,三个病人,一点没弄混。看诊快而且从头到尾思路清晰,不知怎么训练出来的。
现代有多少人口,又有多少医生。正规医院一个医生一天的门诊量,说不定比长安许多小医馆一个月量还多。
林婉婉久经题海战术考验,又在“人海战术”中耳濡目染,三个病人,小意思。
朱大夫幽幽道:“学针灸多久了?”
林婉婉:“一个月。”之前只在模特、同学朋友身上实验过,今天头一次在病人身上扎。
朱大夫记得林婉婉自我介绍过学医五年,“之前在做甚?”数不清的老师们都教了些什么,误人子弟。
“读书,”林婉婉误会朱大夫的意思,“正经读书十二年,又学五年医学,总共加起来十七年。”
《女戒》七篇显然不需要用十二年来读,那么林婉婉读的是什么书?以朱大夫浅薄的了解大约只有一种,士大夫读的书才需要这么长时间来学。
士大夫和大夫只差一个字,地位天壤之别。
原以为是以医书启蒙,谁知是弃文从医。
又一个问题浮上心头,朱大夫:“你如今年岁几何?”
朱大夫是尊长,林婉婉不可能打哈哈说是永远十八的小仙女。即使是十八岁,在长安也属于“老姑娘”了。
林婉婉:“二十多。”具体多多少,闭口不言。
这倒叫朱大夫意外,看林婉婉相貌稚嫩性情天真,以为只有十来岁。
其实她的脸型偏童稚,五官早就长开。或许自幼周围环境好,没经过摧折,所以性情天真。
朱大夫有一些年长人的通病,“没成亲呀?”
林婉婉:“老家流行晚婚,三十岁前头婚都算早婚。”
朱大夫以为的晚婚——十八岁以后。
林婉婉以为的早婚——三十岁以前。
朱大夫得出结论,“你家乡应该都是长寿之人。”
早婚带来最直接的结果就是早育,医者远比其他职业懂保养,朱大夫对其中不利隐约有认识。
可世情如此,寿命摆在那里,不得不提前谋算延续香火。
在寿命充足的前提下,才有晚婚的任性。
林婉婉:“您真是火眼金睛,第一个猜出我家乡人长寿。”不是全然恭维,第一次听见有人将婚姻和寿命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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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夫有了兴趣,“寿数如何?”
具体数值林婉婉记得不甚清楚,“七十八岁左右,下一个目标是人均寿命八十。”
人均寿命七十八岁!
朱大夫第一反应是狂妄,人生七十古来稀,八十耄耋更是不敢想。
七十八十都可称为人之瑞,居然还能人均。
再想想又觉得合理,只有长寿之乡才能容忍女郎悠闲读书十二年,小辈三十成婚,才会容忍一个大夫学医五年却只学针灸一个月!
在长安,等四年十一个月,病人早凉了!
周围人寿数多在三四十之间,所以十几岁还未长成时火急火燎地成亲生子延续香火。
林婉婉看诊的新鲜感过去,看朱大夫吃完炊饼也休息好了,试探问道:“朱大夫,您来吧!”起身让位置。
看病耗费精力,朱大夫觉得现在工作模式很好,只需把关即可。
寿命长除了神仙庇佑外,医术必然有可取之处。他并不觊觎林婉婉的秘方,只想知道两方比较如何。
看出来当初应聘说擅治妇科病只是托词,实际常见病症都会处理。不过女大夫对女病人的确方便。
此时也不嫌弃林婉婉只是学医五年的半吊子大夫,朱大夫:“你继续吧!”
林婉婉能怎么办,少一顿饭又不会饿死。说到底这是朱大夫给她机会。
林婉婉认命做看诊工具人,好在早饭吃的晚,还能多坚持一会。
“下一位。”
一位中年妇人扶着人进来,女病人面目黄瘦脚步虚浮,一坐下便低下头。中年妇人则看着朱大夫,颇有些左右为难。原本就是硬着头皮来的,得了那样的病症脸皮早就没了。没想到居然有女大夫,偏偏女大夫年轻,看着不像能看病的,老大夫又是男子。
为难,为难。
“大夫眼中不分男女,朱大夫是长安城里有名的大夫,”林婉婉先安抚病人和家属,“不用紧张,把手伸出来。”
“最近一次小产或者生产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妇人代替回答。
林婉婉按下心底的躁动,语气轻柔,“两位是何关系。”
中年妇人仰着头,“这是我儿媳。”
林婉婉面带笑容微微点头,心底记下待会说话要小心些。
“月事情况如何?”林婉婉无奈,拖了两年。“之前看过大夫吗?”
朱大夫亦有些意外,等了这么久,真等来了妇人病。
“从那以后月事止不住,身上发软头发晕,”还是中年妇人回答:“庙里的符水喝过,家里也请过医婆,一直没断干净,这次死马当活马医了。”
林婉婉心下无奈,深吸一口气将各种情绪压下,仔细问过月事具体情况。
面对女大夫,只要不故意偏头,也不会注意到角落里的朱大夫。婆媳俩细细将月事各项情况说出来。
中年妇人补充问道:“我儿媳的病能治吗,以后还能生孩子吗?”
林婉婉将表情调整到和蔼可亲状态,“她的身体需得慢慢调养,调养好了才能生孩子。”不敢把话说死。
中年妇人寻着一丝可能的机会,搂着女病人,“大夫你开药,我们家是有些家底的,能把她养好。”
“你对你儿媳可真好,”林婉婉心里不管信不信,确认是下红之症,把药方列出来,先给朱大夫过目。
朱大夫充分发挥作为资深大夫的演技,捋着胡子微微颔首,“方子没有问题。”其实他对妇人病并不精通,但药方是没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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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夫目露精光,“刚刚为何态度转变巨大?”之前对病人最多是公事公办。
“得了这类病,病人和家属的压力都特别大,大夫和蔼些,可以缓解紧张情绪。何况,”林婉婉老实承认,“我怂。”
“以前师姐给我说过一个故事,家里婆婆生病了,儿媳强烈要求在药方中加入止痛药剂,大夫觉得家属不懂医术,回道:这个病并不太痛,不用加。儿媳回道:大夫,你不懂婆媳,疼不疼我都给她用。”
朱大夫竟然诡异地听懂了。“加了?”外行竟敢指导用药。
“最后没加,婆婆醒了,大夫转达心意,你女儿非得给你加,我觉得没必要,你说呢?婆婆也很开心:那不是我女儿是我儿媳,听你的不用加,她就是心疼我。”
“你看,最后病人家属和大夫三方都很满意,大团圆结局。”
虽然这次生病的儿媳妇,但其中逻辑一样适用。
朱大夫觉得如果今日陪诊的是亲娘,林婉婉的态度或许不会那般“谄媚”。
是的,谄媚。
彼其家乡医术延寿或有可取之处,但医者地位实在低下。
想起上次回春堂被闹事时的表现,她害怕挨打。大夫不仅治病,还要顾虑病人和家属。
风气坏了。
“取巧之道能得一时不能得一世,身为大夫,精进医术方为本枝,其他都是末节。”站在前辈立场语重心长道:“你本就年轻面嫩,态度若不郑重些,恐被人看轻。”提点职业技巧。
林婉婉起身整理衣裳,躬身拱手行礼,“多谢教诲。”
年轻人能听进话是好事,朱大夫让人进来在医棚里拉上一道帘子,若是脱衣检查或者针灸就去帘子后。
新手针灸最贵自知之明,林婉婉每逢动针,都先将穴位,入针尺寸等先给朱大夫说过,由他斟酌。
时间久了,林婉婉久经考验精力充沛,朱大夫年纪大被来来往往的病人各种病症绕得头晕。“出去活动活动手脚,拿不准的地方等老夫回来。”
朱大夫掀开帘门,看着医棚外排着长队的女人,吐出心中一口郁气。
女病患们看到老大夫出来,心中未免忐忑,她们被挪到这条队伍里,大夫休息了,不知何时才能看上病?
好在医棚内仍有病人进出,里头可能有其他大夫。
朱大夫先绕着周围走一圈,找准目标,去寻老熟人康乐堂谢大夫说话。
谢大夫刚送走一位病人,得着空喘口气,见朱大夫掀帘子进来亦是惊奇,“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大把的病人不看了?虽然义诊他们不是主动来的,但既然参加也该尽职。
“找人顶班了。”朱大夫看老友一副精力不济的疲惫模样,。
“找的谁?”谢大夫盘算一圈,回春堂其他大夫要在店里,谁能来?
朱大夫说道:“你还记得上回来的林大夫么?”露出真本事,林娘子自然成了林大夫。
“林大夫?”谢大夫没想起来这号人。
“上次来回春堂,胆子小怕挨打说善治妇人病的林娘子。”朱大夫提醒,“老夫看她在外头凑热闹,就让她到医棚里替病人看诊了”
谢大夫想起来,虽然考过林婉婉医术的理论,但在回春堂见她怕病人闹事,心中评价不免下降一等。大夫凭本事吃饭,好大夫不治坏人,怎么会怕挨打。
问道:“她医术如何?”
“我让人把场子里所有女病患都集中她那儿,不过年轻人到底经验少,用药针灸还需要在旁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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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大夫问道:“她不是只会治妇人病么?”这类病症通常不会出门求医,场中患妇人病的少之又少。
“基础的病症都能治,老夫想她当初说善治妇人病只是为了谋职。难道善治外伤、儿科的大夫,其他的病症一窍不通?”朱大夫微微问道:“不过女大夫看诊妇人病确实比我们方便,病人也更放心。”
“你以后有类似的病患,不想治的能不能介绍她那儿去?”朱大夫原是出来给林婉婉拉生意的。
大夫之间介绍病人,病人之间介绍大夫,都是常事。
谢大夫知道朱大夫私下要求颇高,既然认可林婉婉,自是过关的,女人胆子小怕挨打也是寻常。
介绍妇人病患者过去,这类病症在他们手上并不好治,与其便宜走街串巷的药婆,不如给林婉婉这个正经大夫,对病人也是好事。
“没问题。”谢大夫爽快答应。
朱大夫正事办完,出主意。“下次义诊不如将徒弟带来,他看诊你把关即可。”
谢大夫想起徒弟的水平,再看外头长串的病患,若要一个个验方把关不得气死,还不如自己上。
姓朱的怎的这般好运气,随意抓来顶班的都省心。
朱大夫在外头晃荡够了,再回到医棚看人来来去去,分不清楚到底过了多少人,也没说自己找人介绍病患的事。
突然听到一阵咕咕声,朱大夫先低头看肚子,不是自己。后才发觉是林婉婉发出的。
恍然想起林婉婉正是午饭时被临时叫进来的,腹中空空全因替自己干活。
心底难免羞窘,不自在道:“老夫这里还有一个炊饼,要不要。”
“要,”林婉婉钻进帘子后交待:“我出去洗手吃饭,一炷香后回来给你拔针。”
随后风一般冲出去,只在门口留下一句,“暂停一炷香。”一炷香不过五分钟。
待回来后不顾炊饼冷硬,几下掰开后大口塞进嘴里,借着桌上的冷水灌下去,端的是狼吞虎咽。
“一个大夫怎能如此不顾保养己身。”朱大夫原以为林婉婉说的一炷香是出去洗手,没想到连吃饭的时间都算进去了。
“赶时间!”林婉婉不住拍打胸口好不容易理顺气,他们也许想象不到以后会有穿着尿不湿上手术台的医生。
我们是救死扶伤的圣人么,呸,不过医学进步的薪柴罢了!
看林婉婉下意识的行为,朱大夫人老成精,她老家的医者待遇真不怎样,知道培养一个合格大夫需要多久,怎么能这么用呢!
加班加点将女病患清完,一个医棚诊治女性,其他数个医棚排队的都是男性,还有少量病人没有诊治完。
是女人生病比男人少么,不过是习惯了不称病不呼痛不求医。
林婉婉总算有时间歇口气,问起一件事,“您知道孙思邈孙神医的行踪么?”
“找他作甚?”求医,拜师?
“我有一朋友生了点病,想请孙神医诊治一番。”
“你不能治么?”
“我学艺不精。”以林婉婉现在的水平,常见病症还行,白家这种类似家族遗传的真的玩不转。
“孙神医云游四方,每隔几年都会回长安一趟。”毕竟家在终南山。
白家虽是权贵,但医学界的小道消息未必有朱大夫灵通。“若孙神医回来,麻烦您给我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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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义诊结束,朱大夫让林婉婉一起出去,后者惊讶,“义诊几天呀?”出去交待明天的工作么。
刚转中医,半天高强度工作,耗费完脑细胞,只想回家躺着。若没有朱大夫兜底,今天还不知如何手忙脚乱呢。
“只有一天。”朱大夫看出林婉婉的疲惫,却是故意拖到这一刻。
此时此刻他气色最好,其次是林婉婉,最后才是诸位累成苦瓜菜的大夫。
带人出去和其他大夫打招呼,介绍这是外地来的林大夫,初到长安,日后承蒙诸位同行关照。
林婉婉没头苍蝇似的各大医馆乱窜,便知道在长安没有丝毫根基。如今朱大夫愿意做她的引路人。
林婉婉之前跑过不少医馆,没想到义诊的大夫里还有熟人。大夫之间消息互通,即使没见过本人,也听过某位自称善治妇人病的林娘子到各大医馆求职的事。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一己之力承接治疗女病患的任务,在朱大夫手底下,没听过一句怒骂,一声抱怨,手上是有真本事的。
日暮将近,林婉婉独自回家。一进门塌肩弯腰,仿佛精气神都被抽空。
“怎么这会才回来,不是去看热闹么?”段晓棠走过来将要搀住她。
林婉婉挥手拒绝,“被捉了壮丁,一天下来不知道看了多少病人,”竖起一根手指声泪俱下,“到现在只吃过一个炊饼。”还是别人嘴里省下来的。
祝明月出来听见,轻嗤道:“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用呀!”
“这点强度和现代医院根本没法比,闲散日子过久了一时不适应。真卷起来,我能卷死长安城一半大夫。”剩下的一半卷得半死不活。
段晓棠后退半步,夸张道:“九九六恶习千万别带过来。”
“我知道,”又不是资本家,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成天卷生卷死,“不过一天辛劳也有好处,那些大夫终于承认我了。”
“对找工作有帮助?”祝明月浇冷水,承认医术有什么用,林婉婉的难点在于身为女子,其他大夫介意和她共事。
段晓棠叉开话题,“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想先洗澡。”林婉婉并不记在心下,总之已经走出成功的第一步,其他的明天再说。
夜色蒙蒙,林婉婉躺在摇椅上晾头发,慢慢将今天的见闻道出,“你们知道么,我看了一天病,没遇上疑难杂症。所有的病症归根到底都是一种病——穷病。没钱吃饱吃好,把身体拖垮,因为没钱又不能歇下来养身体,越拖越严重。”
“所以是义诊。”祝明月暗下眉眼,透不出情绪。
“因贫致病,因病致贫,这种循环很难走出来。”段晓棠右手慢慢举起,感受夜里风的力量。
第二日清早,门外铜环作响。
开门见是一对陌生的母女,“这是林大夫家么?”
林婉婉微微点头复又警觉起来,“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年长的说起来历,她夫家姓孙,是赵氏医馆的老客。今日去拿药顺便问了女儿的病症。因病灶位置不好,又是妙龄少女,赵大夫不方便看,将娘两荐给坊内新搬来善治妇人病的林大夫。
本是坊内住户,不用问路,顺着地址就找上门来。
林婉婉侧身让开路,“进来吧,我就是林大夫。”
轮到吴娘子犹豫了,林婉婉的模样太不像个大夫了。
“赵大夫信我,你也不妨信我一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对病人找上门来这种事,林婉婉第一反应是害怕。
医生向来和病人保持距离,不会透露自己家地址,交换通讯方式一般只会给工作号,而非私人号码。
虽不至于在家看到病人产生我命危矣的联想,但相关的多是负面新闻。
好在及时想起这里是长安,民风淳朴的长安。眼前又是两个女人。
林婉婉将母女两带到西厢房,孙娘子看看空落落的屋舍,“林大夫,你这……”不大像大夫的地方。
“我刚到长安落脚,没来得及收拾。”林婉婉刚洗过手,指着墙边的矮榻道:“孙小娘子,躺到榻上去,把裤子脱了。”
孙小娘子稚嫩的脸庞满是惊恐地看着孙娘子,这时候可不讲究保护病人隐私,有家属陪诊反而能安心。“不用怕,你娘在这呢。”
孙娘子走过去轻轻抱住女儿的肩膀,母女两相似的脸庞靠在一起,“没事,娘在呢。”慢慢将女儿搀到榻上。
孙小娘子羞怯,自己红着脸把裤子脱了。
林婉婉低头检查一番,起身道:“穿上吧,”孙小娘子忙不迭的把裤子拉上去。
“令爱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接着说道:“稍等,我出去洗洗手,回来开药。”
祝明月在井边舀着半瓢水给林婉婉冲洗,“她们是谁?”
“我常去买药那家医馆的大夫介绍过来的。”
林婉婉冲洗完在后头找出笔墨纸砚回了西厢,徒留祝明月留在原地,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已经到这一步,几面之缘交托病人?
长安人民太淳朴,还是我想得太黑暗?
林婉婉在纸上写下药方,后面附带一份洗剂,注明用法用量。
“我这里没药,你拿着药方去医馆拿药。”这类病症对人的心理压力大,“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多注意换洗即可。”
孙小娘子垂着头都快哭了,“我常换洗,很爱干净。”不脏。
林婉婉维护少女的自尊心,“知道你是爱干净的小娘子,不过我们女人家身体娇嫩,平时要多注意些。”
“其他没什么问题了。”斩钉截铁说道,给母女俩吃下一颗安心药。
孙娘子悬着的心顿时落下来,女儿正是议亲的年纪,身上又不妥当。不敢叫医婆上门,怕传出闲言碎语。
将母女俩送走,林婉婉关上门。跳起来,大喊道:“你们看,我有第一个病人了。”
段晓棠面带笑意,“中午加餐,想吃什么?”
林婉婉数着孙娘子留下的诊金,“二十文,”双手捧着钱仰着脸,“想吃佛跳墙。”
段晓棠作势,“我把你扔过墙。”
“我没想过还有病人上门的选项。”林婉婉说道。
“老实说,你以前如果遇上病人上门会怎么办?”祝明月问。
林婉婉虽然看起来社牛,但骨子里很怕事。除医院外任何场景看见病人和家属都会紧张,更别说家里。
报警、找保安、跑路、看周围有没有监控……
“其他大夫怎么会给你介绍病人?”祝明月还是没想通。
林婉婉冷静下来,“虽然水平不咋地,但我是个正经大夫,和走街串巷的医婆不同。通常情况下大夫和药婆之间是有鄙视链的。”
“男女有别,男大夫很难详细检查女病人的身体,这部分病人对他们而言鸡肋。”顶多赚诊金药费,却未必能治得了病。不得不说从古至今,大部分大夫都有一些道德理想在身上,不是什么钱都赚的。
“第三,经过昨日的义诊,我的医术已经通过验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虽然头一个介绍病人的赵大夫没参加义诊,也不大可能知道义诊上发生的事,可她在赵氏医馆这么久也不是白混的。
三人一直陷入同个误区,医生该出去上班。
实际上在大吴绝大部分大夫是在自己家坐诊的,不过他们家和医馆在一起。另外有些游方郎中,只看诊开方,病人拿着药方去药房买药。
医馆对大夫而言并非很重要,起的是招牌作用。
林婉婉忽然反应过来,“昨天义诊的大夫后面可能也要给我介绍病人。病人上门,肯定会对我们的生活造成影响。要不然出去租……”
“租铺子要成本,你现在有多少病人,转介绍的客流大多不稳定,”祝明月快速计算,“不如先把西厢收拾出来,看看情况。”
“会不会打扰到你们?”林婉婉反而最迟疑。
祝明月不放在心上,“你能客似云来?”这四个字放在医馆上简直绝佳的讽刺。
林婉婉顿时哑口无言,当然不能。
三人一起动手把刚刚给孙家母女用的屋子收拾出来,祝明月甚至拿出几个花盆摆件装饰,抱着各种布匹在窗口和桌凳上比划,选定颜色后打算请何绣娘上门做。
林婉婉习惯冷冰冰的医疗环境,指着几块颜色鲜嫩的布料,“是不是太花哨了?”
祝明月自有考虑,“以后的病人大部分是女性。”
段晓棠想明白,“花瓶里插几支鲜花,选香气清淡的。”
“不如改行做女子会所算了,美容养颜皮肤护理,比看诊轻松还赚的多。”林婉婉想到,没有配套的药房,只能收诊金,二十文够普通人糊口。但以三人的消费水平根本不够用,连房租都赚不回来。
林婉婉擦着桌子,忽然想到一件紧要事情,“那些介绍病人来大夫,我们要不要表示表示,比如提成之类的。”声音越说越低。
这些东西从一个医学从业者嘴里说出来实在罪恶,可现实的饭碗毕竟要考虑。
“君子之交淡如水,”这纯属胡说,不过林婉婉那三瓜两枣没多少人看得上。只要打听就知道她的诊金不高。而且不收药费,从病人心理来说,一般也会回介绍过来的大夫那里拿药。此时谈利反而坏了交情和口碑。
祝明月慢慢说道:“不如每次顺口问下是谁介绍来的,逢年过节送些好吃的。晓棠手艺那么好,既亲近又实惠。”
段晓棠爽快答道:“没问题。”
既然见识最多的祝明月都这样说,林婉婉的负罪感瞬间降下来。
傍晚时,祝明月陪着林婉婉提着食盒出门,到医馆外祝明月停住脚步,示意林婉婉独自进去。
几步路让林婉婉生生走出一步三回头的效果,赵金业看见人在外面探头探脑,问道:“林娘子,今天买什么药材?”
林婉婉举着食盒,“赵大夫呢,我给你们带了点东西来。”
赵金业扭头对着后院喊道:“爷爷,林娘子来了。”
赵大夫出来见她的提着食盒的别扭模样,约莫知道来由。平日看着挺机灵的,到了人情往来的时候偏偏笨拙。
“赵大夫,多谢你给我机会,”林婉婉郑重说道:“家里人让我给你们带点吃的,尝尝。”
孙娘子后头自然是来赵氏医馆抓药,赵大夫看过诊断,“你医术好,该吃这碗饭。”比不成器的孙子强多了。
林婉婉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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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消失在街角,赵金业立刻道:“爷爷,林娘子送来的菜可香了。”
赵大夫看着桌上的当归红枣鸡汤,不出意料里头药材还是在自己铺子里买的。估摸着今日收的诊金倒贴进去不少。闻着倒是香气扑鼻,不似寻常药膳带着苦味。
浅尝一口,微微点头,“她的厨艺不错。”
赵金业捧着碗喝汤的间隙回答:“林娘子不会下厨,平日里买药材都是叫家里人做。”拿筷子拨弄鸡块下头的药材辨认。爷孙俩守着医馆,做饭以糊弄为主,“爷爷,下次我们买鸡也这么炖吧。”
“行。”
余下的日子就这般平稳地度过,段晓棠全身心投入到后院一亩三分地里,一日看三遍发芽了没。
林婉婉在家等着病人上门,空闲的时候读医书,书店里买的,白家借来的……来者不拒。
有时一日来一两个,有时三两日见不着一个,极不稳定,靠医术养家只能带着全家喝西北风。
再有病患上门时,祝明月果断地找上柳家的秦嬷嬷。
“嬷嬷好,”先将食盒推过去,“一些家里做的小点心,不成敬意。”
秦嬷嬷问道:“祝娘子,何事寻老身?”
“我家小妹自幼修习医术,到长安后承蒙城中诸位大夫看得起,偶尔介绍一二。”祝明月继续说道:“因现在没有医馆落脚,求医之人只得上门。恐怕会惊扰贵府的安静。”
她们租了柳家的院子,与房东比邻而居。不打算将房子变作商用,就要先和房东打好招呼。
秦嬷嬷听守门的奴仆的提过,东跨院近来有陌生的女人上门。“林娘子主治何种病症?”
祝明月倒不遮掩,“都是些女人身上的病,女人给女人看病方便些。”
这类病症倒不致命,不会落下人命污了家宅风水。秦嬷嬷再问了是哪些大夫介绍来的,祝明月也是如实回答。
柳家不反对林婉婉在家中看诊,附近有个大夫心安。
柳六娘子奇道:“只会治妇人病?”
秦嬷嬷经历得多,“恐怕是只能治妇人病。”
柳六娘子没有让林婉婉给儿子看病的念头,毕竟人太年轻了。闻得介绍人中有城中有名气的医馆,知道并非装神弄鬼的药婆。“他们倒是知礼,病人上门专门知会我们一声。”
“我看祝娘子的意思,大约是林娘子名声不显在家接诊。若是人多,便去外头赁间铺子。她比咱们还怕喧闹。”
“倒是不缺钱。”柳六娘子随意道。
“年轻又未成婚,哪知道当家柴米贵。”秦嬷嬷说的顺口极了。
林婉婉那点可怜的进账比之三人的支出来说杯水车薪,祝明月放弃一夜暴富的想法,踏踏实实做实业。
暴富的机会当然有,这里是权贵遍地走的长安。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可以一夜暴富,甚至不劳而获,但代价付不起。
几人商讨出几个方案,祝明月先行考察,合计成本。
没有骑马驾车,步行出门,正好锻炼身体,脑中盘旋的长安城的布局,总的来说北贵,尤其是东西市周边几个坊。
越走越觉得后头有人跟踪,祝明月拉了拉帷帽,连续几个转弯后面的人还跟着。
不敢往左右小巷里走,周边商铺不熟悉,怕被堵在里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万万没有想到有人会在大街上掳人,祝明月被拖进一条小巷,惊叫呼救都没有意义。看着堵路的三人,其中两个明显奴仆打扮,冷静道:“跟着我作甚?”
油腻轻薄的长安恶少年右边眉尾有一道明显的豁口,看着祝明月如同笼中猎物,“请娘子和我喝杯酒。”
“好,找间酒楼我请公子喝酒。”
没有如预想中看到慌张惊恐的表情,恶少年心底少了几分兴趣,可祝明月实在美丽。“不去酒楼,去我家。”
祝明月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我家里会担心的。”
“娘子家住在哪里,待会我送你回去。”
“兴化坊梁国公府。”祝明月抬出白家的名号。
恶少年曾在东市见过祝明月,来来往往独自一人,大户人家的奴仆在外行动会无人陪同?示意后头两个跟班制住人。
绥靖无用,只有鱼死网破了。
祝明月抬腿踢向旁边男人的薄弱之处,一把推开往巷子外跑。
“啊”
帷帽上的布料被拉住,连带着人往后摔倒。祝明月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以后不管防风防沙还是防晒都不带帷帽了。
祝明月在地上挣扎着,恶少连带着跟班慌乱中拉住她的手脚,“救命!”
一个小乞丐听到声音跑过来看到,哆哆嗦嗦从围墙边捡着根木棒冲过来,“放开她!”
一击中却没能解救得了祝明月,再挥被抓住木棒另一头,“多管闲事!”恶少夺过木棒,一记窝心脚踢出去。
眼看小乞丐被踢远,祝明月得到空档抓住旁边男人的头往墙上撞,爬起来推开恶少。拼着力气往前拉起小乞丐往巷子外跑。
一路跑,一路喊。
“救命,抢人了。”
“救命,非礼。”
“救命!”
终于跑出小巷,看到热闹的人群,背后三个人也越追越近。
见到女人从巷子里披头散发跑出来,一直叫着“救命”,附近行人大概知道出了什么事。
路人见义勇为,两三招将来人打退,只留下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祝明月失力跌坐在地,喘着粗气,得救了!
祝明月深吸一口气,春日里的冷峭空气进了胸腔带来力量。慢慢站起来,也不知道自己这两步路是怎么走的。
本来她和小乞丐是牵着手跑出来的,可刚刚场面一乱,两人不得不散开。
祝明月走到小乞丐身边,蹲下问道:“没事吧?”发现是个极其瘦弱的小女孩。
小乞丐捂着刚才被踢的地方,面露痛苦,嘴上却说:“没事。”
秦景和葛寅听到有人呼救,三两拳将人赶走。回身却发现面前的就是那天撑伞的女子,“有没有受伤?”
秦景的声音浑厚正气,祝明月慢慢找回神来,“多谢两位公子出手相助,”左手捂着右肩,“能不能麻烦二位找辆车,送我们回家。”从腰上解下荷包,作为车资。
自己可能有些皮外伤,跌跌撞撞还能走回去,小乞丐那一脚实在重,担心有内伤。
也是看两人为人正义不似坏人,祝明月才敢如此交托。
葛寅立刻说道:“仲行你陪着她们,我去找车。”并没有接荷包。不多时带着一辆驴车过来。
车夫看着她们的狼狈样子,“去哪?”其他的不敢多问。
“胜业坊三巷柳宅。”祝明月上车前看着几人逃跑的方向,眼中全是暗藏的怒火。
上了车,小乞丐坐立难安,想要离开。“我没事,我要回去。”
祝明月忍着疼语气强硬,“先跟我去看看大夫,没问题就放你走。”这种时候还是强势些好,免了许多纠缠。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秦景葛寅担心她们再遇上恶人纠缠主动提出护送,祝明月至今心有余悸没有拒绝。上次在山寨“人多势众”加上被穿越大瓜砸得没法多想,反倒不会有多害怕。
秦景两次见她都十分狼狈,勉强可以想象在获救之前遭遇了什么。只是不知她们身上伤在哪里,重不重。
小乞丐瘦弱的四肢蜷成一团坐着,祝明月脸色苍白不时捂住右肩。
秦景走在车边关切道:“柳娘子,不如在路上找家医馆看看伤。”他对长安城不熟悉,不知道胜业坊离得有多远。
“我姓祝,”祝明月辨认周边的房屋商铺,“家里有大夫,很快就到了。”
不过一会儿,祝明月看到熟悉的大门,“停车。”
先下车接着把小乞丐扶下来,从荷包里掏出铜板递给车夫,后者推让,指着葛寅道:“这位郎君先给过了。”还给得很多。
祝明月对着葛寅道:“麻烦你了。”慢慢挪到门口,敲着门环,“晓棠婉婉,开门。”
心里默数三个数,超过三不开门就给她两记一笔,以后慢慢算账。
她现在耐心不多。
段晓棠不让人失望,第三个数时打开门,看到祝明月的样子大惊失色。“怎么了?”
“被狗咬了!”祝明月气息时断时续,“喊婉婉,她挨了一脚,可能有内伤。”
段晓棠立刻大喊,“婉婉,快出来,有伤员!”
祝明月打算自己挪进门,段晓棠扶着小乞丐问道:“他们是?”
祝明月回答:“救我的人。”
原来是救命恩人,段晓棠立刻招呼,“多谢你们救了明月,请进来喝杯茶。”
原来祝娘子的名字是祝明月,葛寅问道:“你和祝娘子是?”
“我表姐。”
林婉婉何时见过祝明月这么狼狈,“怎么回事?”
祝明月指着旁边身体蜷缩的小乞丐,“这才是重伤员。”
急忙将人扶到西厢的医疗室,段晓棠腾出手来把秦景葛寅请到正堂坐,倒上茶水。“招待不周。”没能多说话,又急匆匆跑到西厢去给林婉婉打下手,毕竟两个伤员。
秦景和葛寅进来才觉得后悔,从外面看是一个大宅子,但从头到尾都进进出出都只有三个人。人家本就忙得难以抽身,他二人来只会添麻烦。
秦景说道:“飞鸿,我们不如……”
话未说完,听到西厢传来一声,“啊——”听得惨痛凄烈。
葛寅幽幽道:“好像祝娘子的声音。”小乞丐从始至终声音小又没说过几句话,但声音显然不是这样的。
难道祝明月伤得很重?
两人想去西厢探问情况,身为客人又不方便随意行动。
好在过一会,段晓棠身上带着点酒气回来。
秦景试探道:“祝娘子伤的重么?”
“只是皮外伤,”段晓棠估计他们刚刚可能听到惨叫,酒精消毒伤口时祝明月反应确实有些大,“以前没受过伤,对疼痛的忍耐度会低一些。”
换句话说——娇气。
段晓棠从屋里拿了两套衣裳送到西厢去,秦景两人见来来回回只有他一人走动,越发肯定这偌大院子里只住有三人。
段晓棠问道:“两位大哥能不能再给我说说刚才的事?”
葛寅心里拿捏不住尺度,“祝娘子没说么?”万一她不想让家人知道呢。
“刚刚说了,”段晓棠满面肃容,“但惊慌之下万一遗漏要点也可能。”
事情突然发生,秦景与葛寅知道的还不如祝明月记得多。
段晓棠综合两方说法,似乎只是一起寻常恶少调戏良家的事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多会祝明月换好衣裳出来,只简单梳了一条辫子用发带束住放在胸前。到正堂重新与秦景葛寅见礼,问过名姓,谢二人救命之恩。
林婉婉从西厢跑过来,喊道:“晓棠,去买药!”
段晓棠起身却被葛寅拦住,“兄弟,家里兵荒马乱的,我替你去了。”接过药方,问道:“附近哪有医馆。”
林婉婉不知如何称呼葛寅,看他体型壮硕,道:“胖哥,出门左转坊门口有家赵氏医馆。”在正堂角落柜子上的篮子里抓出一把钱,“这是药费。”
葛寅突然发现这家人有个特点,爱银货两讫,半点与人不沾干系。“没问题。”也不叫秦景一起,徒把他留在小院里。
祝明月不爱喝酒,此时却酒精腌入味。说话的声音都弱了几分,“她怎么样?”
林婉婉摇摇头,“我下了针睡过去了,挨的那一脚比较重,但要命的是身体底子太差,往后要慢慢养。”
“养吧。”祝明月轻描淡写说道,段晓棠林婉婉没有反对。
葛寅顺着路找到赵氏医馆,看着小小的门脸阔步进去,药方往柜台上一拍,“买药。”生生作出酒楼赌场一掷千金的气势。
赵金业接过方子看到熟悉的字迹,“林娘子开的?”
葛寅可不认识哪位林娘子,“某不认识,别管那么多,快抓药。”
赵金业比对着药方抓药,越抓越觉得不对,这些药不是平日里治妇人病的。脸上不动声色,将药分装好推过去。“郎君,都在这儿了。”
记下葛寅的身形相貌,到后院找赵大夫。
他知道林婉婉和亲戚租住柳家的房子,上头一兄一姐。姐姐就是上次和她送汤来的女郎,哥哥甚少出门,医馆开在坊门口,偶尔远远见过他们一起,面目看不清楚,却绝非壮硕。
总的说来一家子手无缚鸡之力,抓的又是专治跌打损伤的内伤药。
葛寅原本想着要不要在外头多逛一会,让兄弟能和祝娘子多待会。随即摒弃这般不当的想法,手上的是药,人命关天,快步回去。
既然决定要“养”,段晓棠起身道:“我去煮些粥。”不管小乞丐过往的生活还是现在的伤情,都只能喝粥。
“秦大哥,你和葛大哥有忌口么?”
秦景没反应过来,随口答道:“不忌口。”然后眼睁睁看着段晓棠离开,屋里只留他一人对着两位女郎。
“秦大哥,你是哪儿人呀?”林婉婉看他不是长安本地人。
“我老家在齐州。”秦景如坐针毡。
林婉婉未必能将古今地名对照,既然带个“齐”州,就知道大致位置。“你们家旁边是不是济州?”
“济州在齐州东方。”秦景说道。一般人不会知道遥远东方的州郡,“你如何知道的?”
“我们有位朋友是济州人,这么说来你们是半个老乡了。”林婉婉说的是杜乔。
“可以这么说。”秦景微微点头。
出门在外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是夸张之言,可见人离乡贱再见旧人旧物的喜悦。济州与齐州相邻,往前推二三十年,它们是同一个故国。
林婉婉说的不准确,在这遥远的长安,秦景与素未谋面的杜乔该算是同乡。
“齐州有哪些好吃的?”不多探听秦景在长安的原因,探亲访友,从商做官通通不问,选择一个最安全的问题。
这将秦景难住了,不知道哪些东西在长安女郎眼中算是好吃的。想了想,“济州柿饼有些名气。”
“柿饼!”林婉婉兴奋道:“我们院子里有柿子树,小月月,柿子熟了我们做柿饼,好不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对林婉婉层出不穷的新称呼,祝明月表示,“再叫小月月,把你头拧下来!”嚣张的话语配上苍白的面容,颇有乳犬吠叫之感。以为自己凶恶威武,实际巴掌大牙都没长齐。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可爱。
“之前不是还让柳家小二郎来摘么。”准备把他的柿子吞了?
林婉婉走到门口看着围墙角的柿子树,虽然没开花没结果,但一看就是硕果累累的好苗子。“他应该摘不完吧!”
秦景看二人,尤其祝明月完全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若不是自己亲自将她送回来,怕也只以为是简单的摔伤。
其实三人早在西厢就骂过一通,当场把气撒了。家里有客人,又不能一直让祝明月陷在恐怖回忆里,林婉婉才一直陪着东拉西扯。
总和两位陌生女郎说话秦景微微不自在,“段兄弟呢?”
“你叫她晓棠吧,我们都这么叫。”林婉婉指着厨房方向,“她做饭去了。”
祝明月受伤不便劳作,林婉婉刚刚诊治耗费心力,似乎家中只能段晓棠顶上。
但看二人理所应当的样子,她们家中平日里就该是段晓棠下厨。
男子下厨颇为少见,可他人家事,秦景亦不会多言。
正好葛寅买药回来,进门嚷嚷道:“药童一直问是不是林娘子开的,我说我哪认识林娘子?”
林婉婉指着自己,“我就是林娘子呀!”
葛寅哑口,一家姊妹,姐姐姓祝,哥哥姓段,本以为林婉婉是其中一人亲妹,哪知道还有第三个姓氏。
“我们三人同乡,也是表亲。”林婉婉这句话越说越顺口,自己都快信了。
也不说错,往上数五千年,谁不是炎黄传下来的。
葛寅想到三人都是直呼其名而非排行,估计是一表三千里的“表”。见屋里只有兄弟和两个女郎,同样问道:“段兄弟呢?”
“做饭去了。”林婉婉重复说道。
过一会再看葛寅也没有异议,奇道:“你两真是济州人?”
“货真价实,有问题吗?”葛寅也不知道除了口音,从哪里还能分辨出是不是济州人的。
林婉婉接过药包去熬药,嘴上说,“完全没问题。”对应的动作却是摇头。
原来不是什么事都是自古以来呀!
突然外头传来敲门声,葛寅本站在院中离门最近,顺势开门见是一个背着药箱的中年人。
赵大夫看开门果然是孙子口中的壮硕男子,脸上不漏破绽,“林娘子在家吗,老夫是赵氏医馆的大夫,她前次抓药,有些禁忌忘了提醒。”
葛寅在门口喊道:“林娘子,门口有位赵大夫找你。”
林婉婉拎着蒲扇跑出来,“赵大夫,你怎么来了。”
赵大夫看她家常打扮神色无忌,放下心来。随口说道:“你平时熬药少,记得提醒病人要饭后服用。”接着问道:“怎么开了治外伤的方子?”
“我姐姐捡了一个受伤的小乞丐回来,方子有问题?”林婉婉回想药方。
“没有问题。”赵大夫看着葛寅,“这位郎君便是刚刚来抓药的吧,他是?”
“胖哥,我朋友。”
赵大夫不管林婉婉说的是“胖”还是“庞”,总之认识的就好。随意说了几句告辞离开。
林婉婉关上门,想不通,“赵大夫说的话好奇怪。”谁不知道药要饭后用。
葛寅阅历丰富,想到赵大夫最后问的是自己,“你也是大夫。”
“嗯。”林婉婉点头。
“平时主要看什么病?”
“妇人病。”
“这还不简单,”估计平日开方病人去抓的都是妇人病的药,突然见不一样的方子,林婉婉本人又没有出现。他家小门小户,又有两个相貌姣好的女郎,最容易遭人惦记。“你开的方子和往常大不一样,又是外伤方子。担心你家出什么事了,特意上门看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远亲不如近邻。”赵氏医馆和小院没有挨着,但同在一坊也称得上邻居。
“真的吗?”林婉婉习惯冷漠生疏的邻里关系,突然有些不适应。
葛寅是个灵活的胖子,身上每一块肉都证明过去二十多年没一顿饭是白吃的。段晓棠烹饪的饭菜入口惊为天人,原本觉得一个大男人周转庖厨之间没颜面不能支撑家业,现在觉得他天生该是个厨子,好听的话一筐一筐往外冒。
段晓棠乐的分享,“葛哥,若是喜欢常来吃,我也可以教你。”家里其他人饭量小,哪像葛寅吃得欢畅。
葛寅迟疑,“这些都是你的秘方,教给外人不好吧。”似他和秦景常年在外,野外时大多啃干粮充饥,运气好打上猎物烤了,味道不提也罢。真像君子远庖厨,不得饿死。
“不是秘方,我以前也是和人学的。”段晓棠想到当初在各种网站上扒菜谱的时候,从简单的凉菜、汤品到炒菜烧菜,若非意外穿越,高低得把烘焙学了。
葛寅觉得段晓棠为人敞亮,“晓棠,平日都作甚?”想着日后多亲近。
“做饭和种菜。”林婉婉替人回答,微微摇头,“连菜苗都没发出来一根,不会种死了吧?”
“不可能,”段晓棠一日三看也没看出动静,心下焦虑不已,再下去说不定夜晚提着灯笼去。“就算我种田技术有问题,植物本身的生命力也应该旺盛才是。”
祝明月停住筷子,死亡注视,“那为什么还没发芽?”浓浓地威胁。
“我也想知道。”以前看纪录片,人家种下去就蹭蹭的发芽长大,怎么到了大吴生长过程这么曲折,让人焦虑呢。
段晓棠满头黑线,种田可是炎黄子孙刻在骨子里的天赋,不可能到了自己这里就失灵了。那些种子都是绝版,幸好为了保险,没有一次性种完。
葛寅看出来,这三人没一个人种过地。唯独没想到,作为家中唯一的男丁,段晓棠的爱好如此“贤惠”。“许是时间不到,说不定过一两日发芽了呢。”不懂为何三人对种菜不成功这件事如此介意。
“借胖哥你吉言。”林婉婉同样私底下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酒足饭饱,两人告辞出来,葛寅问道:“仲行,接下来去哪?”天色还早,回客店似乎也挺无聊的。
“回刚才的地方。”秦景将心中思量许久的主意说出。
葛寅点头连带身上的肉跟着颤动,揽着好友的肩膀,“帮祝娘子报仇是不是,我看祝娘子和她表弟之间没什么事。”两人之间亲密得太坦然,反而失了暧昧,何况还有林婉婉卡在中间。
秦景自顾自往走,“欺负妇孺不算大丈夫所为。”
“是,是,”葛寅跟上,“你说的是。”
送走两位救命恩人,段晓棠回到正堂,眸色深沉,“我出去打听打听消息,你俩在家注意安全。”担心恶少知道地址找上门来。
祝明月不光记得恶少的脸部特征,还想起曾经与他在东市某间酒楼相遇,因其眼神太过恶心而记忆深刻。
“你放心吧,陌生人来绝不开门。待会我去后院架梯子,有人撞门我们就翻墙去房东家。”林婉婉打定主意。
这个想法十分妙,挨着房东住虽然平日限制多,关键时候也能借把力。柳家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院本是柳家的屋子,在柳家地头抢人总该顾忌几分。
祝明月说恶少连白家都不放在眼里,不知道当真是权贵之家,还是无知无畏。总之多准备两条退路不会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看着桌上的杯盏碗碟,体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来收拾。”
“嗯。”祝明月也不客气,没回后院的卧房,而是走到院子角落,躺在平时不会坐的躺椅上,轻轻摇晃,看着天上云卷云舒。
林婉婉拿了一件厚衣裳盖在祝明月身上,“好好休息,我在这呢。”嘴上说着没影响,心里还是害怕。
好不容易把碗洗干净,林婉婉接着去看屋檐下的两个小药炉,先倒了一碗配了蜜饯端到祝明月旁边,“喝了,安神的。”
祝明月身体随着椅子起伏,“放着,等凉了再喝。”
“好吧。”林婉婉也不催促,回头再去整治另一份药汤端去西厢。
好不容易给小乞丐喂完出来,药汤还原封不动放在那里。“作为一个成年人,在某些特殊时候是不是应该有担当呢?”比如乖乖喝药。
祝明月不经意得看一眼,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挺起上半身,左手将药碗中的汤匙取出来,右手举碗仰头一饮而尽。
不似喝药,倒似豪饮。
不管眼前的蜜饯,和躺椅合二为一的身体立刻站起跑出去漱口。
林婉婉感叹,果然不是假药。
紧急转岗的中医虽然给人开方无数,但若要体验中药的味道,真的会后退三步,大呼No,No,No。
似乎该准备一点常用的中成药,药丸子噎人也比苦药汁子好吧。
倒不担心祝明月趁机把药吐了,成年人不必玩这些无聊的把戏。等人回来问道:“我以前看电视剧,人家都是一口一口喂的,你怎么一口闷呢?”
“不管怎么喝,药的苦味都在哪里。小口喂不过是将苦味延长,还不如干脆些喝掉,早死早超生。”祝明月拉好衣裳盖着肚子,“何况有情饮水饱,有情药也不苦了。我们这样的只能自立自强。”
林婉婉回忆电视剧情节,似乎都是情侣间互相喂药。双手握在胸前做祈祷状,“我什么时候能有甜甜的恋爱呢?”
“不管恋爱是怎样,药都是苦的。”祝明月可不会惯着,“认清现实吧,少女。”
双目微阖,心底暗笑,现代女人的通病,求恋爱远没有求暴富来的真诚。
春风微凉,祝明月后头实在挨不住,回卧房里睡了。
傍晚时段晓棠还没赶回来,林婉婉不得不自力更生,决定晚饭喝粥,养胃。
反正就这样的水平,总比以前只会烧开水好多了。
大门外有人敲门,林婉婉从厨房出来才发现手上拿的是锅铲,想着要不要换菜刀更好。站在门口踌躇,要不要张口问来者何人。
看敲了几遍对方也不放弃,硬着头皮问:“外头是谁?”
“小的白进,奉我家三娘子令给娘子送东西来。”白进站在门外也听不出是哪位娘子的声音。
林婉婉心下稍安,白家人,白进,似乎是当初带她们找房子的小管事。坏人上门,也不会冒白进的身份。
慢慢把门打开,“刚刚在厨房煮饭没听见,白管事勿怪。”
白进手上提着篮子,“三娘子同人行猎,打了一头鹿,令小的给娘子们送些鹿肉来。”反正在外一旦和这家人有关的,通通是娘子们间的交往,和段郎君有何干系?
看林婉婉手上拿着锅铲,篮子又颇有分量,“小的给你送到厨房去。”
“好,谢谢呀!”
白进到厨房放下肉篮子,瞧见屋檐下整整齐齐摆放着两个药罐子,隐约透着药味。大约听说过林娘子在家坐诊,只开方不卖药,更不可能有病人在她家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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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搪塞道:“我姐摔了一跤,喝点药。”
“严重么?”白进问道。
“没什么大事。”
白进点点头,“那小的先回去了。”
林婉婉栓好门,看着鹿肉发愁,要不要放井里保鲜?
段晓棠赶在宵禁前回来,进门先问:“明月和西厢的小姑娘怎么样?”
“兰娘喝了粥已经睡了,想着等你回来,我没叫醒明月。”林婉婉将温着的粥盛出来,再挖了些早前配好的咸菜。“你先吃,我去叫她。”
段晓棠在外跑了一下午,早饿了。此时也不嫌弃白粥配咸菜没营养,有现成吃就不错了。只能说幸好大半个月的同居生活,至少让俩小伙伴会煮粥,回来还能吃点热的。
听到陌生的名字,段晓棠抬头,“兰娘?”
林婉婉摆放碗碟,“就是西厢的小姑娘,叫戚兰娘。”听起来不像乞丐的名字,不过并没有多问。
戚兰娘已经睡了,家里没有其他外人,祝明月披着头发出来,没什么胃口,坐在桌子边幽幽地看着段晓棠喝粥。
肚子里有了一碗粥打底,段晓棠方才慢慢将半日的收获一一道来。“找到人了,叫龚波,今年十八岁,家中三代单传,所以……”
祝明月抬手打断,“我对他的身世背景,悲惨往事没有任何兴趣。”
“家中没有官方背景,算是有点名气的商人。小时候是个熊孩子,长大了是个恶少年。你不是他第一个目标,但可以算比较幸运的。”段晓棠总结说道:“小人渣。”
“手上有人命么?”祝明月直抵核心。
段晓棠猛然抬头,心头仿佛被泼下一盆凉水,这里人命如草芥,哪怕在号称风气开放的现代遭遇这种事也有人想不开,何况如今。“暂时没有查到。”
祝明月漫不经心地看着曾经花费两个小时做的美甲,颜色尚且鲜艳,可太长了迟早要剪掉,这么长的指甲要是扇在人渣脸上,会留下多长的血痕?
“无知无畏,屡犯不改,终于踢到铁板。”
“我们继续查么?”林婉婉问道。
“查?我没有耐心。”祝明月摸着指甲边缘,“把人抓来问就成了。本人不说,身边人总能撬开口。”
林婉婉胆子小,“刑讯逼供不好吧?”
“我们是文明人,怎么会弄的那么血腥呢。”这么低级的招数谁还用,“请他们来聊一聊罢了。”
段晓棠觉得没那么简单,“聊完以后呢?”
“他身上要是只有些小毛病,打一顿出气就好。若是牵涉到人命,那就让他去和阎王爷忏悔吧,我只负责送他下地狱。”
祝明月的话让其他二人不由得心惊,平日里小白花装久了,都忘了这是一朵食人花。不过转念一想道理没错,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自古真理。
段晓棠有一条底线,“我们不能动私刑。”开了头以后就不好收场。
“公法给公道,谁会动私刑。”祝明月肯定龚波身上干净不了,那是看多了人渣的直觉。
祝明月和段晓棠仔细商量明天的行动方案,林婉婉在旁边跃跃越试,“我呢?”
祝明月顿了顿,“你在家照顾病人。”少女稚嫩的心灵需要保护。
第二日一早,葛寅拉着秦景去买了补品,“上次祝娘子为路边死去的乞丐那般伤心,这次又捡了一个乞丐回家。女郎柔弱心善,她家人丁又单薄,昨天没找到那恶人的踪迹,万一找上她家怎么办?”道理一套又一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听白进回话称祝明月可能受伤,因着宵禁无法出门探望。第二日出门正遇上一起出门游玩的白湛和孙无咎。
“三姐,出门作甚?”
“我昨日使人到胜业坊给她们送些鹿肉,听说明月受伤了,去探望一二。”白秀然身后两个奴仆手上提着不少药材。
“哪里伤了?”白湛担忧道。
“好像是摔伤。”详情也不甚清楚。
“我与三姐同去,”白湛转头对孙无咎道:“先去探望朋友伤情,再去城外跑马可否?”
孙无咎自无不可,他已经耳听几回白氏姐弟这几位神秘的朋友。
两拨人从不同方向往小院来,正撞上段晓棠和祝明月翻身上马。
白秀然:我那受伤的朋友上马的姿势真潇洒。
秦景、葛寅:昨天看着半死不活的今天生龙活虎。
林婉婉牵着两人的马缰绳,左看右看,“你们怎么来了?”
白秀然答道:“我听说明月受伤了?”
葛寅答道:“我担心你们遭人报复。”
“报复,”白湛皱眉道:“谁要报复你们?”
祝明月罕见换了一身方便的男装,“昨天遇到一点小意外,已经没事了。”
林婉婉看到白秀然背后的女仆,“秀然,能不能借你一个人?”
白秀然奇怪,林婉婉为何借人,“做什么?”
“家里有个病人,帮我看护下,如果病情反复,请坊门口赵氏医馆的上门诊治。”
“没问题。”白秀然爽快答应,何事能让林婉婉抛下病人?
“现在,带我一起。”林婉婉看着骑在马上的两人,目光坚定。
祝明月拗不过,伸手把林婉婉拉上马二人同骑,“抱歉,今日家中有事,不太方便招待诸位。”
白秀然控马往前,几人并行,微微笑道:“看你们的模样,像是要去寻人晦气的,加我一个。”
祝明月唇角微挑,“怎么看出来的?”
“这么久晓棠连招呼都不打,和我在武功初见她时的模样有些像,”白秀然并不深究,手上马鞭指着自己,“身手好,家世也好。”总之绝不怕事。
武功初见时的段晓棠是何模样,刚经过杀戮,身上没有杀气,反而越发沉寂。此次恐怕是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提前有了征兆。
白秀然跟着也好,段晓棠想通,“待会如果有过激行为,尤其是我,麻烦你千万拉住。”祝明月林婉婉倒不用多担心,说到底她两弱鸡,破坏力有限。但换作自己义愤之下说不定作出什么。
“好,”白秀然答应,回头看到后面几人,“你们跟上来作甚?”
白湛回答,“我们能帮忙呀!”推荐好帮手,“无咎精通律法,可描补一二。”照理这种寻仇之事并挑子上就完了,但白湛深思下来,照三人一贯行事,带上孙无咎绝对不会错。
祝明月没说话,白湛觉得她们默认了。看着身边旁边陌生的两人,气息昂扬,显是武人。“小子白湛,家中行二,不知两位郎君如何称呼?”
“齐州秦景。”
“齐州葛寅。”
两拨人全然陌生,祝明月打下信任的基石,“昨天他们救了我。”
葛寅笑的全无威胁,“昨天没寻踪迹,今日好事做到底,正好帮祝娘子料理了。”
祝明月微微颔首,“多谢。”
白湛这才想到问起原因,“发生何事了?”
葛寅秦景两个男子不方便说,也不知祝明月是否愿意让人知晓。
祝明月坦言,“简单说,昨日出门遇上登徒子,幸遇上葛秦两位大哥见义勇为逃出生天。”
“登徒子,”白湛愤然道:“看本公子如何收拾他!”
“已经有安排了,你在旁边看着就好。”祝明月先提醒,免得被打乱计划。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到了龚家所在的升平坊,指使奴仆将马匹寻间客店补充清水粮草,几人步行到一条小巷待命。
段晓棠从袖子里掏出假胡子粘上,“看看,贴歪了吗?”
林婉婉左看右看,伸手将边角抚平,“好了。”
其余人等齐齐惊住,我们不是一阵拳打脚踢完事,怎么连假胡子都准备上了?
葛寅隐隐有预感,“妹子,你们是要干大事呀!”
林婉婉咬牙道:“呵,以为欺负人就这么完事?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段晓棠说道:“我去把人引出来,你们留在这里把脸遮好。”
祝明月林婉婉急忙拿出面巾绑在脑后,看其他人脸上光秃秃的,“没有面巾,用手绢。”好在此时手绢不似以后只巴掌大,因为日用做的都偏大。
段晓棠走到龚宅外,使了几文钱请帮闲以龚波某个狐朋狗友的名义约人到钱记酒楼一聚,现在他们守着的这条的小巷就是去酒楼的近道。外人不熟悉路径不敢走,龚波肯定会走。
“晓棠,不是不常出门么?”白湛问道,昨日事发,能打听出来简单背景已是了不得,怎么连龚家周围的地形都踩清楚。
“她只是白天不常出门而已,天不亮出门跑步,每天不同路线跑二十里,长安城多大,早摸清楚了。”林婉婉解释。
长安城内的道路可比城外的官道好多了,不必担心崴脚。每天带不同坊市的特色早餐回来,等段晓棠回家,她俩也差不多也到起床的时候。
等体能恢复,说不定还要绑着沙袋跑。
白秀然想起曾经未能完工的半幅炭画图,只怕此时已经在段晓棠心里完工了。
“二十里,每天。”葛寅咂舌,“我一直以为晓棠身子文弱。”比之普通男子,段晓棠身量虽高,却太单薄了些。换他和秦景来,二十里未必不能坚持下来,但日复一日就难以做到,
“晓棠身手很好,能和我三姐打个平手。”白湛以往早上看到段晓棠,半点不见疲累,哪知道他刚跑完二十里回来。
白湛的形容反而让葛寅怀疑,和女子作比,段晓棠的身手到底好还是不好。他却不知白秀然的武艺在长安女郎中一骑绝尘,远胜许多男子。
段晓棠也没想过会这般顺利,龚波带着两个小厮大摇大摆出来,昨天才出过事,今天连风头都不避。
祝明月看到段晓棠往巷子里退,“白二公子,麻烦你去巷子另一头守着,不要让路人闯进来。”
白湛看到前头段晓棠孤身一人,迟疑,“不用我帮忙吗?”
“晓棠会解决的。”祝明月充满信任。
段晓棠藏身在一棵槐树后,宽大的树身遮住身形。绿叶成荫,隐隐露出白色花朵。
林婉婉从褡连里取出浸水的手绢,葛寅眼尖瞧见,“妹子,这帕子湿了。”
“就是湿了的才好,”林婉婉将手绢拿的离自己远一点,“里头浸了麻药。”
孙无咎瞪大眼睛,原本以为少年义气,帮人助拳而已,却连迷药都拿出来,今日岂能善了。
白二,你害惨了我。
待龚波主仆三人经过后,段晓棠横跨一步,左右手做刀分别砍在两恶仆脖颈上,龚波听见动静回头,只见蒙面人站在背后,手高高举起。再然后就没有意识了。
只看段晓棠三招解决三个人,对力道把握何等精巧。葛寅就知道白湛说她身手好绝非虚言。
林婉婉祝明月先后跑过去,林婉婉先将迷药帕子在三人口鼻上捂一会儿,生怕人中途醒来。祝明月再用黑布蒙眼,破布堵嘴。原本还想要不要戴双手套,后来再想,以大吴的水平,怎么可能提取到指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对巷角其他几人招手,“过来抬人。”
孙无咎过来看到如此具有“犯罪性”的画面,不禁咽口水,“你们打算怎么吓唬他?”
段晓棠不多言,“把人抬上,跟我来。”走到不远处一座破败的小院落前,从腰间掏出指长的铁丝,往锁眼里戳,几息后铜锁轻易被打开。
白秀然伸手推门,被段晓棠拦住,“不要在门上的灰尘留下痕迹。”往旁边走几步,借着隐蔽的墙角翻墙而入,从里面把门打开。
江洋大盗闯空门可没有这般小心,葛寅心里打鼓,“段兄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一事无成的家里蹲,一个半吊子厨子和不成功的农夫。”
段晓棠的回答不能说错,在短暂接触中他从未表现出任何“攻击性”,甚至有一丝超然物外的隐士风范,居于闹市只关心一日三餐和蔬菜。
秦景曾见过不少江湖亡命之徒,手段比之更加狠辣粗犷,不似这般细致。
几个男人搭手将龚波主仆三人抬进院子,祝明月站在正堂指挥,“三个人分开关押。”
孙无咎眼看形势越发失控,站出来,“祝娘子不是出口恶气,怎的动用私刑?”
祝明月不回答,反问白秀然,“这位无咎公子是?”
“孙无咎,二郎未来舅兄。”白秀然答道。意为自己人,不会反水。
“孙公子,我常听人说偷金砍手偷窥戳眼,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对吗?”祝明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问道。
“此皆民间私刑,愚民不通教化所致。”孙无咎硬着头皮回答。
“这是老百姓们朴素的道德观念,如昨日情况,违背妇女意志,伤害妇女身体。”祝明月笑的温柔无辜,“以牙还牙,该如何做呢?”
“我苦思冥想一晚,觉得只有两条路。”祝明月陡然变脸,“其一送龚公子一条青云路,断了祸根,进宫搏富贵。”
屋中所有男人顿时觉得下身一凉,这样的富贵哪个男人想要。
从前有个辩论赛,正方对于强奸犯应进行化学阉割,反方眼看辨无可辨,另辟蹊径,对于强奸犯应进行物理阉割。
赢在终点。
“其二,既爱强迫他人,不如享受一番被人强迫的滋味。平康坊想必有不少愿意做这门生意的郎君,我可以为龚公子延请几位品貌俱佳的。”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毒辣的话。
白秀然眨巴眼睛,“这和平康坊有何关系?”
林婉婉手上刚摸过迷药帕子,用胳膊袖子掩唇笑的前仰后合。
段晓棠拉着林婉婉衣袖,你不要笑的太夸张,无奈道:“听不明白最好。”右手挡住额头闭眼。
白湛也不明白,但忽然看孙无咎和葛寅秦景陡然铁青的脸色,晓得不是什么好话。
葛寅行走江湖,见过无数毒辣之人,但似祝明月这般戳人心的招数闻所未闻。
原以为心软良善柔弱通通是假象。哪能料得面如观音,心比蛇蝎更毒,早该叫秦景避开的。
问向三人中唯一的男子,“段兄弟,也同意?”
突然被点到的段晓棠怔楞一会,“这是我们家乡民间呼声最高的两种法子,”官方又是另一种办法,“通常因为欺负女人进牢里的犯人最受歧视,会受到牢里老大哥们的特殊照顾。”
最后四个字格外加重,联想到之前祝明月提到过的平康坊,顿时明白其意。
段晓棠话一出,让其他人放下小半截心,不是祝明月心狠手辣,而是家乡自古风俗如此。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昨日秦葛两位郎君救我于水火,说到底未遂。也未能和龚公子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万一其中存在误会,龚公子只是同我开玩笑,只是想和我做朋友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
祝明月嘴上处处替龚波考虑,实际无一不是想致其于死地。
段晓棠将矮塌和案几简单擦过一遍,把笔墨纸砚摆放好,不想再耽搁时间,“从谁开始?”
祝明月打了个响指,“先小后大,从两个帮凶开始。”
段晓棠提了一个奴仆上来,林婉婉揭开一个小瓶子,浓烈的气味将人熏醒。
祝明月略略抬眼,压低声音,“清醒了么?”
奴仆蒙眼绑手,辨不清方向,惊慌大叫,“你是谁,为什么抓我?”
“叫吧,”祝明月提着笔,墨汁在纸上落下一个黑点,索性重新搁在砚台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谁会关心一介仆役的生死。”
“小的烂人烂命,娘子大人大量饶命!”
奴仆的磕头求饶对祝明月全无影响,求饶不过是势弱,为虎作伥时可想过那些苦苦挣扎的女子。
“为何请你来,想必心里有数了吧。你很幸运被选为第一个,而我只需要一份口供。”祝明月嘴角轻佻,“所以你还有选择的机会,如果不能让我满意,失足掉进渭河就是你的结局。当然满意的话,又是另一种结果了。”
“都是公子让小的做的,小的劝不住呀!”奴仆不住磕头。
祝明月也没想到撬开第一张嘴这么容易,“报上姓名,何时开始跟着你家公子的?”
“小的龚四,一年前开始跟着公子。”
龚四将一切和盘托出,龚波是家中独苗,被爹娘爷奶当眼珠子疼着,原先只是和家中女婢厮混,年岁大些后和平康坊的女妓玩乐,嫌弃不够刺激开始在街上强掠一些小户人家的女郎亵玩,毕竟是丑事女郎也不敢闹大,找上门不是被家奴打出去就是拿钱打发了。
旁听的诸人越听越气愤,这禽兽这些年究竟害了多少女郎?
祝明月咬牙镇定情绪,把龚四说的每一句记下来,时间、地点、被侵害女郎的特征通通记下来。如果龚四记得女郎来历姓名,反而模糊处理。
“你家公子手上有人命吗?”祝明月问道。
龚四迟疑,“小的跟着公子时间不长,不知道。”头摇晃得厉害。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亵玩女子和闹出人命的罪行天壤之别。
祝明月给段晓棠一个眼神,后者拿着迷药帕子掩住龚四口鼻。
“人渣!”待人晕过去,祝明月方才用本音吐出两个字,眼中全是厌恶。
“如果凭这份口供,照律法强有夫之妇者,死;无夫者,杖一百七。”孙无咎也有妹妹,咬牙说道:“如果审理官员是道德君子,也许会被判死刑。”
“死刑?”祝明月再看一遍记载口供的纸张,“没有提到人命。”
孙无咎深吸一口气,“因为有伤风化。”这是罪名可大可小。再看一眼口供,或许为了迅速准确的记录,祝明月写的潦草,全是龚四的白话。“公堂上的口供不能这样记录。”提起笔想修改又怕露出字迹缓缓放下。
祝明月看出他的纠结,将纸张递给他,“你说,我来记!”将写字的手换做左手。
孙无咎一字一句纠正,祝明月用左手书写,写完交给段晓棠。
小叮当段晓棠从褡裢里掏出一盒印泥,问孙无咎,“左手右手,掌印还是指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既然打算按照公法处置,孙无咎知无不言,“右手,正文按掌印,末尾按拇指印。”
“啪,啪”两声印成,一份合格的口供成了。
孙无咎欣赏人生第一份经手的口供,“未曾想到祝娘子善左手书,不过如此可以便可安稳几分。”
“游戏偶为之,”祝明月不领情,“只是不想多添麻烦而已,如果公法无法给公道,我也不介意击鼓以告,将它闹大。”
孙无咎咂舌,“名节为重。”
“受害者不该受屈辱,”祝明月有的是决心,“富贵与我如浮云,名节亦如是。如果被人多看一块肉都要以死证清白,那我早该万死不辞。”
时人觉得西市跳舞的胡姬衣衫轻薄,可在现代无论男女衣裳穿的比她们少多了。你以为的名节和我以为的不一样。
祝明月正色道:“把龚三提上来。”另一个奴仆,跟了龚波三年。
或许跟着龚波久了,胆子更大心肠更硬,龚三什么都不肯交待。
孙无咎坐下记录口供,,祝明月站起来,左手横在腹间右手搭在上面,手腕轻轻转动翻着花手,显得漫不经心。
“听说过滴水之刑吗,商纣王发明的刑罚,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古时最残暴的君王,天底下的坏事做尽了。”
“把人的头固定在椅子上,头上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木桶,木桶的下方有个小孔,刚好对着人的头,于是水滴就一滴一滴的往下滴。人不能动也不能睡,水把人的头皮泡软之后,头皮渐渐脱落,最后露出头盖骨。身体感觉非常难受,每日头疼欲裂。但这还不是结束,水滴最终将滴穿人的头盖骨,直到最终死亡!”
祝明月充满蛊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不说跪着的龚三,就是其他人都觉得背后一阵阴风。
比起公堂上粗暴的杖刑鞭笞,滴水之刑太恐怖了。
或许是对“水滴头穿”效果感受不强烈,龚三脸色青白身体颤抖却依然咬紧牙关。
祝明月决定上一个更直观的,“还有一种刑罚名唤“蜜刑”,在你的身上划上细小的伤口,伤口上涂满蜂蜜置于野外,虫蚁顺着蜜味血腥味爬到身上,通过伤口咬食你的皮肉、筋骨、内脏。猜猜是血先流干还是先被虫蚁吞食完呢?”
葛寅忍不住吞咽口水,发誓三个月内绝不喝蜜水。
看着龚三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的身体,祝明月凑近了说道:“我最欣赏硬骨头,给你一个选择,水刑还是蜜刑?”
“我都不选,我都不选,”龚三情绪濒临崩溃,“我说,我全说!”
“曾经有个女人性子烈,一头碰死了。不是我们杀的,是她自己撞死的。公子本想把人扔到乱葬岗,正好遇上兵丁在那盘查,就运到城外十里龚家地里埋了。”
祝明月撤下戏谑的面孔,正色道:“时间、地点、那个女人的特征、还有埋葬的具体位置。”
已经开了口,剩下的掏出来就不难了。
等龚三交待完,等待他的是同样的迷药帕子和祝明月左手抄的口供一份。
孙无咎几度迟疑终于开口,“祝娘子,你从何处得知这两种刑罚?”哪个闺阁女儿会接触这些。
“多看书,书里什么都有。”祝明月轻哼一声。
孙无咎看出她只是故作姿势吓唬龚三的,“如果水刑和蜜刑吓不住他怎么办?”
祝明月无所谓道:“我准备了十个。”转而问林婉婉,“baby,老实告诉我,你当初有没有选修过法医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闻言立刻往段晓棠背后躲,“想让我去验尸?告诉你想都别想。我是医活人的大夫,验死人算什么事,难道以后家里牲畜病了也要我看吗?”我是人医,既不是法医也不是兽医。
“妹子,乡下大夫人和牲畜是一起看的。”葛寅插嘴。
不等林婉婉回我是城里大夫,祝明月看出本质,“那就是学过咯!”
“为生者权,为死者言。”林婉婉正经说道:“我学的那点皮毛本事未必能替她讨回公道。”毕竟本专业是临床而非法医学。
“可以由官府派仵作验尸。”孙无咎提议,只要尸体真实自然能定罪。
“好吧,”祝明月暂且放下这一段,充满期待,“接下来,让我们来会会龚公子。”
段晓棠站出来,“这么久你也累了,不如我来。”担心祝明月见到龚波想起昨日情绪失控。
“好吧,”祝明月退位让贤,伸出右手对着段晓棠的方向作邀请动作,“请开始你的表演。”
龚波一清醒便大喊大叫,“你们知道我爹是谁么,知道我爷爷是谁么?”
若非打听过龚波的家世,这副豪横之态非得以为是哪位高官后代。
“我家和朝中大人交好,你们死定了,还不快放了本公子!”接连爆出几个官员名字。
大概是一开始起点太高,开局遇到的国公府。其他官员实在不知官位高低,段晓棠看了一眼白湛,后者摇头。是指这些人不够资格到梁国公府二公子眼前,还是不属于白家阵营?
不理龚波的狂吠,“你做了什么心里清楚,好生交待大家好聚好散,不然,”段晓棠模仿祝明月刚才的语气,“我这人有些癖好,最爱看人寻欢作乐。平康坊请几位郎君过来好生招待龚公子,再请画师在一旁将公子的姿态画下来,描摹数份,让长安人都能欣赏公子的风姿”
哪怕知道是做戏,如孙无咎等依然心有惴惴,她们三人从哪知道如此多的折磨人法子。
林婉婉一手抓着祝明月的胳膊,另一只手捂着嘴偷笑。
白湛突然想到,当初戏言她们家乡礼崩乐坏,另一面就是——百无禁忌。
龚波拿女人名节要挟,笃定被害的女人不敢说出去,当角色换成自己,同样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不过自己做的那些事说出来没有好果子吃,最后一分理智让他咬紧牙关,赌段晓棠不敢真做,赌家人会找到自己。
祝明月撇开林婉婉,走到龚波面前,脖子左右扭动一下。看着这个昨天欺负自己现在像条狗趴在地上的男人。
右脚伸出踹在肚子上,下一脚踹在大腿……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眼神清明,没有任何施虐的快乐。
在练家子看来,祝明月的“打法”实在外行,顶多是皮外伤。
可龚波同样是“外行”,养尊处优的浪荡子只有在欺负女人时才硬气。一刻钟后,忍不住求饶,“我说,我说!”
祝明月对着段晓棠微微挑眉,还得照我的法子来。
龚公子交待完,同样收获段晓棠一张迷药帕子和右手的印红,特意对孙无咎交待,“我们审问说的那些话,千万别记进去。”要脸。
孙无咎义正严辞,“没记。”你敢说我也不敢记,不然这笔得脏了。
不对,现在耳朵已经脏了。
林婉婉啧啧道:“刚刚我看龚公子都快松动吐口了,你还去揍人一顿。”
直男,到底路走窄了。
祝明月从不在乎他人眼光,“就不能单纯想揍他?”报仇从不过夜,若不是因为长安城该死的宵禁制度,龚波今天就该唱铁窗泪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摇头晃脑感叹,“你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变态。”自觉不够变态而格格不入。
“那在旁边每一句都能听得清楚明白,还能笑得出来的你岂不是更变态,”祝明月是懂得如何戳人刀子的,“你现在该祈祷的是除了带来的手机,其他设备上的浏览记录、保存的文件、所有的账号——全部删除干净了。”
林婉婉怀念过没看完的剧,没追完的番,没完结的小说……还有承载整个青春各种中二发言的社交账号,现在想到另一种结果,只能捂脸欲哭无泪。
在亲友、同学、甚至陌生人面前——社死了!
早知道拼着最后一秒也要清空所有内容。
“她现在才想起来么?”“博闻强识”也不是好事,段晓棠庆幸自己有定期清理的习惯。
“婉婉怎么了?”白秀然看她生无可恋的模样,实在可怜。
段晓棠忍着笑,“刚想起一件不幸的事,以后大概没脸做人了!”
祝明月用大招让看热闹的林婉婉闭嘴,两个昏迷的奴仆也没逃过她的“王八脚”,主仆三人没有一个无辜,通通享受一番拳打脚踢。
既然他们昨天只是让她身上受了些伤,对应的报以老拳便是以牙还牙。深挖的其他故事则是为了正义。
用实际行动证明在她身上忍耐谦让贤和等等美德通通不存在,谁让她不痛快,她让谁全家不痛快。
孙无咎翻阅三张口供,一张比一张触目惊心,感叹道:“三代单传,可怜他的家人白发人送黑发人。”
“子不教父之过,他家没有一个人无辜。”段晓棠冷言说道。父子不别居,敢明目张胆说带祝明月回家。这么多年作恶如果没有龚家撑腰岂能逍遥至今。
熊孩子背后必然有更熊的家长。
“确实如此,”用子不教父之过说服孙无咎毫无压力,“你们怎么知道他可能背了人命?”最开始不过调戏民女,审问奴仆方才一层一层剥开。
“大概是从小见过太多的垃圾,他们身上都有相同的人渣味道。”祝明月面无表情说道:“一种直觉。”
林婉婉知道些许内情,忍不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祝明月。
“不必同情,我的起点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没你想的那么悲惨。”祝明月眼底毫无波动,说的刻薄些,揾食的蝼蚁没资格同情高高在上的资本家。
等祝明月冷静下来,葛寅撇除私心,“送交官府便宜他们了。”该千刀万剐才是。
他本是游侠出身,自然带了替天行道的江湖习气。
段晓棠轻描淡写,“长安天子脚下,我们是良民。”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私刑复仇是准备全家提桶跑路么?
“那他们官官相护怎么办?”葛寅不由得担心,不管大小,龚家有官面上的关系。白家姐弟和孙无咎一看就是官宦子弟,可都是白身,未必有能耐让龚波伏法。
“正好把事情闹大,”祝明月微微一笑,“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一个不留!”怎么扩大舆情心中早有腹案。
孙无咎是个稳妥人,“我认识一位大人,会让此案秉公执法。”若照祝明月的法子波及太大。
“是哪位青天大老爷?”段晓棠纯属好奇。
“并非青天,”孙无咎没有故弄玄虚,“此人沽名钓誉,最爱人赞其铁面无私。”
用合适的人办合适的事,祝明月不得不感叹天子脚下风水养人,子弟自幼浸淫在权谋中。相似的年纪,孙无咎做事可比杜乔灵活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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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提醒道:“最好换身衣裳鞋子去,总不能让人发现你身上和龚波他们有相同的灰尘。”
孙无咎听进去建议,“一个时辰后汇合。”告辞后悄悄出门。
“若是不知情,还以为你以前做江洋大盗的呢。”白秀然没有葛寅那般顾忌,开着玩笑。
“你还不清楚么,我没做过江洋大盗倒被江洋大盗捉过。”段晓棠说的是武功匪寨。
“哪个胆大包天的这么不长眼?”葛寅见过段晓棠出手,武艺非是凡俗。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段晓棠只说自己,不曾提及祝明月和林婉婉。
葛寅想起一路艰辛,“我们到长安一路上也遇上几波不长眼的,幸而护卫尽职,才能安安稳稳到长安。”
“官府不派兵剿匪么?”段晓棠不明白。
“这匪呀剿了又有,无穷无尽。”葛寅同样无奈。
“我以为天下一统就该安居乐业,路不拾遗也不闭户。”林婉婉知道自己想的天真,凌晨走夜路吃夜宵的体验大概再也不会有了。
葛寅知道世情,“那都是圣人老爷说的,谁也没见过。”天下一直都是这样,换哪个皇帝来都没用。
段晓棠沉默,她知道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几人选了一处靠近京兆尹府衙的的酒楼,聚在二楼看着远处的人影,“是他么?”祝明月问道,孙无咎和一位绯袍官员走过来。
白湛眯着眼辨认,“是。”
不多时,易容的段晓棠架着租来的马车,在京兆府前甩下三个麻袋,逃之夭夭。
衙门前先乱作一团,随着三个麻袋被抬进去,慢慢安静下来。
“好了。”林婉婉拍拍手,“回去再喝碗安神药就行了。”
祝明月凝望远处的京兆府,“这才是最好的安神药。”
一行人重新汇聚到胜业坊小院,一进门,段晓棠问白秀然,“要换衣服么”
白秀然晓得意思,毫不犹豫,“换。”
“家里没有合适你们的衣裳,以防万一,回家后最好把衣裳烧了,至少最近别穿出来,”段晓棠说完带着白秀然去后院,突然想到,“白二,你招待下他们。”
大家不拘小节,来来往往混得熟了,白二早已达成“自助”成就,不过他一般不往后院去。
孙无咎感叹,“毁尸灭迹够彻底。”
葛寅跟着说道:“若是起坏心做坏事没人能抓住把柄,幸好心正。”
人生三大铁之一起扛过枪,几人算是一起干过大事,勉强符合,彼此亲近几分。
葛寅想起之前的疑问,“晓棠之前说被江洋大盗抓过,有没有名姓,以后江湖遇见替他报仇了。”
白家奴仆端上茶水糕点,白湛头往后仰全无形象,“不是江洋大盗是匪寨。他没说的是他后来带着十几个被抓来的老弱俘虏反杀土匪占了整个寨子。”
真正被抓的是我呀,天杀的刘大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报此仇。
孙无咎理解白湛为何待段晓棠亲近,这种人合该去军中立威或者江湖扬名,偏偏屈居长安一小院。
今日之事,全程由祝明月把控,就算没有他们参与,无非是他二人多费些力气搬运罢了。
白秀然觉得男装方便,偏偏小院里穿男装的只有段晓棠,若穿了不好解释。
林婉婉看出她的纠结,直言,“以后放两件衣裳过来,男装女装随你穿。”
段晓棠率先换好,抱着一堆衣服站在屋门口问道:“中午有想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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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看着旁边的糕点,下巴微微扬起示意,那个也能填肚子。年轻人不似上一辈非得以为饭才能抵饿,零食也行。
抱着衣裳去厨房,锅里放水,起火将衣裳一件件烧了。院子半空横搭着几根竹竿,上面挂着半干的米线。
石磨是个好东西,要是全自动就更好了。
米线放在盆里,趁着这段时间,段晓棠将昨日送来的鹿肉切了,再抓些酸菜剁了。以前没机会吃鹿肉,没看过菜谱,只能跟着感觉走。
锅里水开倒进盆里泡米线,水汽蒸腾下仿佛白色的游鱼。
林婉婉在厨房瞧了一眼,回到东厢报信,她们三个女人聚在一起,“中午吃米线!”顺便带回一个空碗和两头蒜,和祝明月两人自顾自剥蒜。
白秀然坐在旁边,“怎么弄起米线来了?”一天一个花样。
“晓棠担心她哪天出门,我和明月在家里饿死,想着做些耐放的东西存着。长安城多少家酒楼,只要有钱还能没吃饭的地方?”林婉婉想着米线要配臊子,还是不如方便面方便。
长安有无数酒家不假,可一不能夜宵二不能外卖,真饿了赶不上趟。
“不都会煮粥了么,不行的话到我家来。”白秀然丝毫不觉得只会煮粥是丢脸的事,毕竟她所谓几道能装点门面的菜色,多是下人将菜切好,她站在厨房门口指点几句。
谁会指望高门贵女真的洗手做羹汤。
“考虑买几个下人,家里的杂活有人做,你们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白秀然劝道:“何况这次也是个提醒,一人出门到底不安全,晓棠不能总陪着。”
祝明月够小心的吧,离家远了都带着帷帽。林婉婉这才知道后怕,当初自己一个人在长安闷头乱撞有多大的风险。
“嗯嗯。”林婉婉点头。
段晓棠和林婉婉端着两个大盆上桌,一盆米线,一盆酸菜鹿肉臊子,祝明月用托盘装着酱油、醋、蒜等小料。
段晓棠招呼道:“我家吃饭不分案,中午没时间煮高汤,大家凑合吃点。”
先做示范,用公筷夹米线到小碗里,再舀上两勺臊子,“觉得干可以多加点汤,酱油醋蒜跟着自己口味来。”
在强大的饭桶面前,祝明月和林婉婉的饭量可以忽略不计,眼看米线快空了,祝明月站起身来,“我再去煮点。”好在臊子还有,而米线煮制简单。
白湛说道:“我头一次吃到这般滋味的鹿肉。”味道还不错。
“我也是头一次做。”段晓棠伸手将醋递给白秀然。
白湛想起段晓棠的忌口,“以前不吃吗?”
“除非我想进去。”
白湛好奇,“进哪?”
“牢里。”段晓棠言简意赅地回答。
白湛对他们家乡奇怪的规矩又多了一条,“你们家乡不能吃鹿肉?”
“有些品种能吃有些不能吃,怕吃错,索性不吃。”反正替代品很多。
“感觉你们那好多都不能吃。”白湛真相了。
段晓棠微微笑道:“也有吃的野的,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水里游的除了船不吃;天上飞的除了纸鸢不吃。我胆子小,吃的挑拣些。”
这食谱比之大吴百姓也是算野的。
孙无咎算是明白为何段晓棠一身本事,却选择蜗居小院,一口吃的都退缩。
殊不知段晓棠吃的“小心”,一怕吃的“刑”了,二怕吃的“病”了,三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炎黄血脉还不清楚吗,凡是没有被大规模养殖种植的东西,味道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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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好吃的,能把它吃到濒危。
君不见入侵物种小龙虾,只能依靠人工养殖维持族群。
反例则是火鸡,看着好看,尝一口,呸,柴!难怪只在感恩节上一回餐桌。
野味吃的是一个新鲜,不是味道鲜,而是行为新鲜。
饭后段晓棠和白秀然照例比试,一人拿刀一人执剑。
秦景越看越眉头越紧,问道:“晓棠练刀多久了?”人和刀有些脱节。
林婉婉看着比试,抽空回答:“一个月。”
葛寅追问,“他以前练的何种兵器?”
“没有兵器,”林婉婉不接,“连刀法都是秀然现教的。”
论到孙无咎惊讶,“三娘子教的?”
那在之前赤手空拳挑翻一个山寨?
“三娘子本兵器是长刀,”指导段晓棠练刀自无不可,秦景垂眸,“若是只练过一个月,确实进度喜人。”
白湛脑中还有最后一层纱没有捅开。“然后呢?”
葛寅终于明白怪异在哪儿,生于安乐,段晓棠过去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偏偏又不是横练的外家工夫。临时练刀不是全然的花架子,但他不懂该如何用刀伤人杀人。
小巷里三手刀劈昏三人的惊艳早已过去。“平时三娘子和晓棠对练?他两人知根知底,不能激发潜力。”
白湛看着院中两人,沉思道:“是这样吗?”为何一直是白秀然陪着练,因为白湛虽是男子但年纪小,武艺比不过年长两岁的姐姐。孙无咎更不必说,比起练武更偏好文道。
白秀然和段晓棠不是一心练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武痴,收起兵器过来,段晓棠笑道:“葛大哥,可否指教一番?”想看看和其他人比试的水平。
白秀然将剑递出,葛寅沉思片刻,不是他常用的兵器,依然接过来。两人慢慢走到院中空地。
“请赐教!”
林婉婉靠在祝明月身上,问道:“你猜谁会赢?”
“我又不练武。”祝明月并不关心结果,友谊第一比试第二。“朋友间玩玩而已。”
“胖哥肯定是晓棠最头疼的那种对手,攻高防高。”林婉婉旁观者清,葛寅是个灵活的胖子,体重意味着更大的力量。
除少数例外,男女力量的天然悬殊。
比如现在白秀然可以压着白湛打,是因白湛年纪小还没有发育完,等他身高和力量随着年纪增加。姐弟间的胜负又要换一个说法。
段晓棠站在另一头,全速奔跑举刀劈下,葛寅握着不熟悉的武器横挡。刀剑刚刚拉开距离,葛寅趁机横刺一记,段晓棠急速退后。与白秀然打得有来有回情形全然不同,只剩防守。
来回三五回合后,葛寅抓住身法与刀法脱节的漏洞,剑身重重在刀身一拍,段晓棠手腕一麻刀脱手落地。剑尖斜刺抵在离喉咙三寸的地方。
段晓棠握着发麻的手腕,看一眼掉在地上的刀,再看一眼对面的葛寅,“葛大哥,厉害呀!”眼神清明全无忌讳之色。
葛寅指点:“你如今刀法未大成,遇见武艺相当的对付起来不成问题,若是遇到顶尖江湖侠客或者军中武将,一旦被抓住漏洞,极易受制。”
林婉婉跑过来帮段晓棠按摩手腕,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胖哥是说自己是顶尖高手。”
葛寅一看就是走江湖路线的,祝明月心头蒙上一层阴影,“葛大哥的武艺很高吗?”
白秀然沉吟道:“天下武艺臻化境者称为宗师,葛大哥不是宗师。”但他年轻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迫切想知道,“有没有排行榜,把天下武者按照武艺从高到低排列,能者上无能者下。”数据量化最是清楚明白。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白湛摇头,“居于朝隐于野,天下有多少武者谁能掌握?”
“葛大哥秦大哥,据你们的经验,天下与你们武艺相当的人有多少?”段晓棠不问白家姐弟和孙无咎,实在是他们年纪小见识不多。
“很多,我也仅在中上而已。”葛寅得出这一结论,纯属“朋友圈”太过高端,实际天下能与之相比者凤毛麟角,“不过晓棠你的本事,只要不遇上专练轻身工夫的,脱身不成问题。”大部分武者不会每天去跑十公里的。
段晓棠心落回一半,拍拍胸口,“还好我是小人物,不会惹那些人的眼。”
葛寅沉默,你不惹事,但你有两个“招人”的姐妹。
待客人们纷纷离开,小院恢复往日的宁静。
“baby,”祝明月手搭在林婉婉肩上,“我决定支持你的研发事业。”
林婉婉扭头,一脸的不信任,“你每次叫我baby都没有好事,”上次叫我客串法医,“有事说事,别套近乎。”
“这次迷药效果一般,需溶于水起效慢。”祝明月只把自己当甲方提意见,“我要顷刻间能药倒一头牛,无色无味无声无息的迷药。毒药也可以试试。”
林婉婉拒绝一半要求,“我不是绝命毒师。”
接着看着段晓棠,“亲,能满足我和婉婉想看烟花的愿望吗?”
段晓棠瞪大眼睛,“你怕是想上天!”这里是居民区,一旦出事故后果不可想象。
“君子善假于物,”祝明月有充足的理由,“练武非一朝一夕,我和婉婉的体能也不是能马上提上来的。”
段晓棠没好气道:“上次从土匪寨子里脱身你两练了两天,喊着这疼那疼不练了。这次绝不允许半途而废,明天跟我出去晨跑。”
“我们在家里先练一练再出去跑,”祝明月提议,“不如做个沙袋,每天练练拳。”
沙袋肯定不是放手里扔来玩的,而是打拳的那种。
林婉婉对着段晓棠挑着眉,我就说祝总有暴力倾向。
段晓棠回应,只要没有打到我们身上,管他呢。
段晓棠盘算着家里几棵树哪棵适合挂沙袋,“得用皮子做。”而三人的针线手艺仅限于简单的缝补,皮的能行么?
葛寅和秦景的到来给她们带来一个新世界,名为——江湖。但凡穿越时附带系统或者金手指,说什么都要去闯一闯,谁不曾羡慕过快意恩仇的侠客。
可偏偏她们都只是寻常人,出生在秩序稳定的世界,长安即使有种种不公,但它到底有通用的秩序。
而江湖,恰恰是最混乱无序的地方,规则只有一条——弱肉强食。葛寅秦景混得如鱼得水,因为他们是强者,一力破百会。而她们三人恰恰属于弱的那一类。
出了小院,葛寅状似无意说道:“我看他们三人长得不像,不大像亲戚。不过同乡应该没错。”三人和周围人行事思维都不同,“小妹机灵古怪,兄弟沉稳担当,长姐性情坚韧。”
祝明月长相明艳,多才多艺,坚韧已是很委婉的说法。不似其他女子平和,甚至有些偏执。
秦景不知有没有听懂,“他们三人性情各异,却彼此容忍适应,日子过的喜乐红火。”对现在的生活十分满意。
林婉婉看着祝明月问道:“西厢的病号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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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把她放出去反而是危险,不啻于稚子怀千金于闹市。一个小乞丐别说财富,连食物都未必能留住。
祝明月冷起心肠,“她做乞丐多久了?”借此评估是否职业乞丐,以及背后的风险。
“她叫戚兰娘,不是乞丐。”林婉婉将来历道来:“原来是汝州农户,家乡遭灾出来逃荒,路上和族人失散了,稀里糊涂到了长安。”
“在野外还能采些野菜野果充饥,进了城衣食无着。本来想找路出城,阴差阳错遇上祝总。”
戚兰娘的情形和她们相反,三人到野外才是真的抓瞎。
出身农户,能识别野菜野果,段晓棠思索一会,“她应该会种地吧?”
“肯定比我们会,”林婉婉一唱一和,“明月,不如把她留下来的,家里的杂活有人做,我们才能做自己的事。而且她能挺身而出可见心地好。”
心好是最没有根底的理由,段晓棠和林婉婉都同意,祝明月也不会反对。
三人一起到西厢,祝明月先进去,坐在榻边的小几上,开门见山,“我叫祝明月,昨天是你救了我。”
戚兰娘四肢蜷缩在被子里,低头道:“我没能救得了你。”声音越说越低。
“当时的情况,能站出来的就是勇士。”祝明月歪头看着她的眼睛,真诚道:“谢谢你。”
被子下戚兰娘手抓着衣角,有些紧张羞窘,“不用谢。”
祝明月接着问道:“多大了?”
戚兰娘:“十六岁。”
“我这里有份活计,做些家务,后院有一小块菜地需要侍弄。吃住四季衣裳全包,每个月工钱一百文。”祝明月可没有盘剥童工的负罪感,“愿意做吗?”
“太多了。”戚兰娘不敢相信,家务和地里的活还需要特意请人做?这里是长安,也许和乡下不一样。“有吃住就好。”甚至觉得自己还是有些高攀,这里的伙食显然比以前家里好多了。
林婉婉觉得戚兰娘太实诚,冲进来,“这是你该得的,我们家里的活很多,可能还有临时任务,到时你做都做不过来。”让祝总想起资本家还有良心这种事可不多。
戚兰娘不怕做活,只怕没活,“我能做。”
“我家一共三口人,介绍一下,这是老三林婉婉,”指着最后进门的段晓棠,“老二段晓棠,你叫他们晓棠婉婉就好。”
祝明月站起来,“叫我明月,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上工,先从轻省的活计开始。”
天光刚刚大亮,段晓棠晨跑回来,手上提着褡裢,里头是顺路买的早饭。推开门只见戚兰娘舞着扫把将落叶扫到一处,打算拿到厨房引火。
段晓棠急忙将扫把夺过来,“怎么起来了,伤还没好呢。”
戚兰娘失去扫把,顿时茫然无措,“扫地不累的。”
段晓棠看她真没有疲累的模样,将扫把还回去,“行,把叶子弄厨房去。然后洗手过来吃饭。”要维护自尊心,不能让她觉得在这家里没用。
段晓棠将早饭摆好,到后院敲门,“美女们,起来吃了早饭再睡。”
林婉婉拉过被子盖住脑袋扭来扭去,不多时顶着鸟窝般的乱发穿着睡衣拉开屋门,旁边房间的祝明月亦是同样的打扮,唯独用发簪将长发随意挽个纂固定,显得正式些。刚开始还要好生整理一番仪表,后来想到家里就三个人,知根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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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段晓棠爱故意扰人清梦,实在条件不允许。
饭菜放凉了没有微波炉,重新烧火加热更麻烦。
只能让两位“懒虫”大清早“亲自”起来吃早饭,吃完后愿意洗漱做事还是回去睡觉,全凭意愿。
戚兰娘看她俩不修边幅心下吃惊不已,哪怕从前在家中也不敢这么随便。不过看三人习以为常的模样,也不多言。
段晓棠坐下,指着桌上的食物,“今天吃烤饼,不知道兰娘的口味,随意买了些。以后有想吃的告诉我。”
戚兰娘鼻子闻着食物的味道,低下头,“我都吃的。”
烤饼快捷方便,林婉婉吃完站起来,准备睡回笼觉,“碗筷放厨房,待会我洗。”
戚兰娘急急道:“我来洗。”
评估一遍戚兰娘的伤情,可以承受。林婉婉点点头,“好吧,谢谢兰娘了。”
祝明月舀水洗漱,想到戚兰娘发黄的头发,果然是个黄毛丫头,十六岁还没初中生健壮。“家里有黑芝麻么?”
段晓棠回忆一番,“有。”
“想吃黑芝麻汤圆。”祝明月点菜。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段晓棠随口一问。
祝明月拧了拧帕子,“偶尔换换口味。”
黑芝麻汤圆又不是难做的点心,只是炒制黑芝麻再磨粉,程序麻烦些。段晓棠盘算着这次多做些,以后做点心或者直接冲泡都好。
如果说祝明月有火力不足恐惧症,林婉婉是经费不足恐惧症,段晓棠则是食物不足恐惧症,妥妥的仓鼠病晚期患者。
戚兰娘的行动力让三人不住惊叹,深刻认识到以前书上说古代劳动妇女勤劳朴实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的落叶废物利用在厨房引火,以前隔三差五才擦一次的家具每天锃光瓦亮。
不知是时候到了还是种田有方,后院的种子陆陆续续发芽。
段晓棠高兴得开了一瓶经过蒸馏的低度数白酒,每人喝一小杯。
林婉婉甚至关心起员工权益,问她活会不会太重。戚兰娘回答这些活比以前在家里轻松多了。
徒留林婉婉孤立北风中思索,戚兰娘是在凡尔赛吗?
最显著的变化是她们的饮食开始出现大吴本地人特色,段晓棠带着戚兰娘到巷口的槐花树上薅了一篮子槐花,回家蒸槐花饭。
别说,不花钱的东西真好吃。
“什么叫田螺姑娘呀!”林婉婉搂着段晓棠的肩膀,“我都想娶媳妇了。”
林婉婉开门行医,虽是治小众的妇人病,但在街坊四邻之间渐渐有些名声,对外的交流也更多。
至少对于坊间各种八卦消息比家中其他人灵通得不只一二分。
从上次出事后,祝明月暂停外出,专心在家做些笔案工夫。
穿越第一项事业为多餐饮,但她们却并不打算如此。挑着担子走街串巷、路边摆摊显然都是做不来的。所幸她们还有些本钱,选择面更大。
依然是食品生意,当然不是熟食,而是食材。各种各样的半成品,比如豆干豆皮米线泡菜等等。
段晓棠受够为了吃芝麻汤圆还要从头处理芝麻的日子。
为提高效率,林婉婉从同巷人家以二十文每天的价格租借一头驴。大黑驴颇为神骏,偶尔不耐的甩甩尾巴,让不熟悉驴性的几人猜测它是不是脾气不大好。
“要不要蒙上它的眼睛,前头吊根胡萝卜,免得中途罢工。”林婉婉记得以前见过的图画好像是这样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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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决定派出家里最胆大的,“晓棠,上!”
段晓棠举着一条黑布,之前蒙龚波眼睛的同款,剥夺驴兄视野。
祝明月捧着几页纸从正堂出来,看着戚兰娘不紧不慢地往磨盘中放泡好的绿豆。草棚墙角边还放着许多桶盆,里面全是预先泡好的各种米麦豆类。
祝明月微微拧眉,“一次性多做些。”
“这还能不知道,家里所有的家伙事都找出来了。如果还不够,可以暂时找街坊四邻借借。”林婉婉瞟着她手里的纸,“祝总,算出来了?”
祝明月将纸张散给两人,“从目前来看,最具有可行性的产品的是泡菜。晓棠做的巴蜀泡菜,我在长安街市商铺没有见过同类产品。可以在蔬菜应季时大量买入,耐保存。成本不高可以走薄利多销路线。”
林婉婉没看祝明月“呕心沥血”算出的数据,反正一时半会也看不懂。“韩式泡菜呢?”
祝明月哪怕不懂泡菜也知道点皮毛,食指拇指拉出一点距离。“后头的辣椒苗才这么高!”
林婉婉大呼失算,光记得巴蜀泡菜和韩式泡菜相提并论,忘了后者必不可少辣椒。
“其次是绿豆凉粉,两者同样,利润不高只能走量。”祝明月看着正磨盘上的绿豆浆液,“待会试试绿豆凉皮。”
“你们猜,目前对我们影响最大的是哪一项?”祝明月问道。
林婉婉猜测,“厂址?”
段晓棠答,“人工。”
“都不是,”祝明月摇摇头,“是粮价。长安城的粮价波动太大,高低能拉出好几倍的差价。”几倍已经算好的,少数时候甚至有十几倍。后世大宗粮食期货和这一比都显得平和。
段晓棠想通其中关节,摸着下巴,“我们得找大粮商合作,在低价时大量囤货。”后面一句说的有些良心不安,“产品随时准备涨价。”
“刚开始大粮商肯定看不上我们的小打小闹。”林婉婉有自知之明。
“我们没有仓储能力。”这才是他们无法抵御风险的关键所在。原料放在别人手里怎么可能安全。祝明月微微仰头,长嘘一口气,“现在只能尽力扩充产品品类,一旦原材料价格波动太大,则该产品下架上新品。”
说白了她们卖的是副食不是必需品,涨得太厉害,客人完全可以不买,何必硬涨价坏了口碑。
“咸蛋、皮蛋可以做,一锅卤料成本极高,哪怕反复使用,保质期不过七到十五天,夏天时间更短。用来卤素菜不划算,肉类成本又高,只能少量试卖。”
祝明月最开始定位错误,以为这些都是平民食物,想着在长安普通坊市寻块空地建作坊即可,才会遇到龚波。
可将各项原料的价格、长安普通居民生活水平、市面上同类副食价格一一比对,才恍然发现她们做的东西,目标人群应该是长安的富贵人家以及中产阶层,真正的底层每日揾食根本不会消费。
店铺作坊地址还是要在胜业坊等富贵坊市中寻,屋宅条件不需太好,但地方需大。令人头疼的是,城内的活水多集中在宫苑中,只能依赖井水。
做生不如做熟,祝明月打定主意先看看陈牙人手上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定下来后找李匠人做土木活。
眼看成型的产品体系,林婉婉问道:“到时怎么推广,试吃?”这里头很多东西对长安百姓来说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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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又不是真的圣母,该赚钱的时候还搞免费派送。纠正道:“是三吃。”向外推广、销售产品、卖相关菜谱。两份钱做三份事。
“待会给支点钱,我去订些坛子。”石磨这些大件东西大概要等地方定下来才能确定个数大小,但泡菜坛子现在就可以准备,家里也放得下。顺便看看有哪些应季菜可以泡的。
祝明月交待道:“你再跑一趟上次卖我们石磨的石匠家里,先订一个小磨,像玩具一样一人一手能转动的,给婉婉磨药。”
“行!”段晓棠答应下来,最近她接下家中外出采买的任务。
“我打算铺子下来后给婉婉留一间开医馆。”祝明月说道。
林婉婉没想到梦想实现起来这么快,她要拥有自己的医馆了。扑上去猛亲一口,“小月月,我爱死你了。”
“到时你正好看铺子。”祝明月面无表情的擦擦脸,“你的成药做的怎么样了?”
生药水深,林婉婉不大懂得炮制辨认,所以至今都只开方不买药。但不代表放弃医药生意,制作成药对症服用方便,且利润高。
林婉婉便将主意打到这上头,在赵氏医馆买药材回家试做几种。新手上路,样子不大好看,但疗效在。
以上全为林婉婉一家之言,祝明月段晓棠也没吃过,权且信了。
既然是门生意,林婉婉便请祝明月将各项成本计算好,药材不仅受限于价格,它还有另一重风险,缺货。
大部分药材都是采药人在山里采摘的,来源极不稳定。
这时候根本没人会去种植药材,虽然日后经常被人诟病人工种植的药材药性下降,但不得不说,便宜的药材降低了医药成本。
段晓棠有时候很好奇,一个临床医学生会中医可能是选修过,又从哪里知道药方子。林婉婉不吝赐教:“亲,你知道医保里有一种药叫做中成药么。”连配方都是公开的。
与此同时,白隽将白旻叫过来,开门见山,“三娘的嫁妆都是自幼备好的,你母亲的嫁妆你怎么想的?”
在权贵人家,主母若在自然由本人分配,若是人不在便由子女继承。这子女自然包括她亲生和庶出的。
白旻心中早有腹案,“三娘日后嫁去徐家,人生地不熟的。母亲的嫁妆一半给她傍身,剩下的给儿子二郎三郎留个念想。”亲妹妹,白旻自然不会小气,其他是庶出弟妹提也不提。
白隽乐的见儿女友悌,“行,回头叫你媳妇多教教三娘。”白旻的妻子郑惜娘出自荥阳郑氏,当初为了结这门亲,白隽亦是费了好一番力气。
打发走儿子,白隽又把心腹召来,盘算着自己的小金库里哪些可以给女儿贴补。
公中一份,去世的妻子的一半嫁妆,自己的私房,加上出嫁时各方亲友的添妆……徐家的聘礼也给抬回去。算着算着觉得不大对,隐隐比长媳的嫁妆更丰厚。
即使拳拳爱女之心,也要顾忌儿媳的脸面。三娘的光彩有了,以后如何和她嫂子相处?
出嫁女总要仰仗娘家,白家日后的当家主母是郑惜娘。
原本这种事情该是为人母该考虑的,但妻子去世得早,白隽又当爹又当娘把几个孩子拉扯大,难免多些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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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进门行礼,“父亲,唤女儿来何事?”
白隽坐在榻上,脸上期待又忐忑,打发走屋内侍奉的奴仆,对着她招招手。“三娘,坐过来些!”
白秀然坐在榻边,白隽虚虚抚着她的头发,“一转眼长这么大了,都快出嫁了!”
白秀然却不觉得高兴,低声问:“徐家订日子了?”
“大约是秋天,”白隽的眼看向半空,“你母亲若是看到该有多高兴!”
白秀然想到自己只能在家待半年,却又不能任性的说我不想嫁。这桩婚事不是她和徐大郎两个人的事。
白隽猜到女儿心事,“徐大郎是为父精挑细选的,相貌人品前程都不差。”
他自己贪玩乐好享受,平日也爱和同样的朋友玩。但挑女婿的标准得比照年轻时的自己来,打着灯笼把长安城内家世年纪相当的儿郎们看了个遍。凡是在自己狐朋狗友嘴里出现过的人第一关就被刷下来。
徐大郎当得起年轻俊彦四个字,比当年的自己只差一点点。
“初嫁过去先装装样子,生下长子把位置坐稳了,有娘家撑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徐家不敢把你怎么样。”
白隽自然不是鼓励女儿发展其余爱好,而是深知白秀然爱武事,在娘家不显,到了婆家难免会被说几句。
世人大多如此,盼望儿媳妇温良恭俭让,又希望女儿过得肆意畅快。
“你后头多花些时间,跟你嫂子学学。她是五姓七望出来的,最受世人吹捧。”
丧母长女,本就差了一筹。这时候就得指望荥阳郑氏出身的长嫂拉拔一把。
白秀然闷着声,“徐大郎又不是不知我的脾性。”
轮到白隽无话可说,他一个当爹的总不能和女儿直言,男人都喜欢温柔小意曲意逢迎的,该放下身段时就得放下身段。
想着通过何种法子暗示郑惜娘去点拨几句。
拿起身旁的小匣子,递给白秀然,“看看。”
白秀然按开锁扣,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契纸,地契、房契,“父亲?”
“你的嫁妆家中早有准备,这些是为父贴补的私房,到时让你的陪房去接管产业。”白隽交待,“这些别让你嫂子知道。”
白秀然将匣子推回去,“父亲,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这些也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为了让女儿接下,白隽煞费苦心,不得不踩一把次子,“你大哥是长子,以后家里大部分产业都要分给他。三郎还小看不出来,二郎手宽松花销没数,他媳妇娘家又给不了多少嫁妆,还不得你这个做姐姐的来贴补。”
实则按照世情,白湛即使日后钱财吃紧,也是找白旻支应,而不是关系更亲近却出嫁的姐姐。
白三娘则是一叶障目,念着一母同胞姐弟情深,日后要帮扶兄弟,收下了匣子。
次日一早骑马带着预定好的陪房家人去接收产业,并严令不得外泄。
白隽分给女儿的私房,三处外地庄园暂时无法管理,长安城里有两套五进宅子三个商铺,金银铺?绸缎铺还有一间酒楼。酒楼面积最大位置也最好,就在东市。
当白秀然骑马过来,看着这间酒楼时终于与记忆验证,以前吃过一次再也不来了。
当时还想是哪个冤大头的产业,这样的地段开酒楼,菜色毫无可取之处,是打算做一锤子买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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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冤大头是我爹。
顿时没了再进去的心思。
当然她也明白,父亲给这份产业不是看它的生财能力,而是地段太好。
白秀然在烛火下看账本,比对酒楼和金银铺绸缎铺的收入,这三瓜两枣的真看不上,关键是太坏名声。
以前大家不知道冤大头是我爹,以后万一知道是我呢?
“素云,你看这酒楼赁出去拿租子怎么样?”现在赚的钱除开成本也不比租金高多少。
素云同样觉得可惜,“娘子,奴婢觉得酒楼更新些菜色或许能有转机。”
素云点到即止,白秀然反应过来,她的朋友恰好会些稀奇菜色。
朋友间沾染上利益,会不会让友谊变质?不过可以问问她们的意见。
不似其他人家拜访规矩严明,上门需得先递拜帖。小院白秀然想去就去,遇上饭点一点不见外。
进门看到前院小一半地方摆满坛子架子,木架上叠放簸箕,祝明月挽着衣袖,手上握着一双筷子整理簸箕里的东西。
白秀然站在她背后看到簸箕里是一些白色粉末,问道:“是什么?”
祝明月将结块的地方用筷子轻轻敲散,“绿豆淀粉。”
“上次的凉粉就是用它做的么?”白秀然想起乔迁宴的菜色,白色淀粉最后熬出黄绿色的凉粉,因为是绿豆做的?
祝明月也不确定,“应该是吧。”厨房向来段晓棠说了算。
白秀然问道:“她们呢?”
祝明月:“在后面。”
白秀然顺着石板路一路往后院走,在井口发现其余几人,个个捞起袖子洗菜洗坛子。“你们又在做什么?”
林婉婉双手搭在膝盖上,露出的胳膊在阳光下白的耀眼,“泡泡菜。”
白秀然:“家里总共只有四口人,这么多吃的完吗?”你们几个莫非长的饕餮胃。
段晓棠刚把一个坛子涮洗完,挪到一旁空地上摆好,“不是自己吃,拿来卖的。”
“卖?”泡菜白秀然是知道的,一坛子又能得几个钱。何况家家户户都会做,能卖的出去?
段晓棠慢悠悠说道:“打算开个作坊,卖些半成品的食材,比如泡菜酱菜,还有你之前吃过的凉粉米线之类。还在试品,看哪些合适。”
白秀然转身指着背后的前院,“摆了那么多,还不够?”
林婉婉摇头,“定的路线是薄利多销,祝总算了算有些东西成本太高,没销路。”只能自己吃解解馋。
段晓棠埋头洗坛子,“中午做些,你尝尝。”
白秀然:“前两天父亲给了我一些私房。”
林婉婉疑惑,“不年不节,生日到啦?”
“不是,”白秀然眨巴眼睛,“我快成亲了。”
段晓棠林婉婉活都不不干了,异口同声问道:“成亲?”
白秀然才十七岁,搁以前结婚犯法。婉婉反应过来,“按长安的规矩,好像可以结,什么时候?”
我们要包多大的红包,一个还是三个?
白秀然回避两人的目光,婚嫁之事说来有些羞赧。“秋天。”
段晓棠掐指一算还有半年,看白秀然的神态,直言道:“不喜欢你的未婚夫?”
“不是,”白秀然立刻否认,语气太急切,找补道:“不讨厌。”
高门贵女的婚姻不是简单喜欢或不喜欢可以概括,林婉婉无意刺探内心隐秘。转而问道:“那你爹为什么不添到你的嫁妆里,要单独给私房?”
防婆家?
女子天然缺乏继承权,嫁妆几乎可以说是唯一合法获得财产的手段。一份丰厚的嫁妆能增加在婆家的底气。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不会把白隽私下为儿子的计较说出来,“父亲顾忌如果他贴补,我的嫁妆很可能超过嫂子。我嫂子你们可能不知道,是荥阳郑氏的女儿,平白惹得两家不快。所以给的私房。”
“人情世故呀。”段晓棠嘴上说的明白,心里大呼学不会呀学不会。
白秀然微微点头,“不光是我,其他弟媳的嫁妆也不会超过我嫂子。”因为郑惜娘是宗妇,家中其他女眷都要退一步。
林婉婉凑近,拿出说悄悄话的架势,“白三娘子,方便说下你发了多少财吗?”
白秀然早知她们并不避讳谈钱,小声说道:“一些庄园宅子和商铺。”
林婉婉:“武功那种庄园?”一眼望不到头的土地和房子。
白秀然说道:“嗯,三个。”
这甚至只是给她的私房,还不算嫁妆。
林婉婉表示如果爸爸能给自己这么多,当场表演原地结婚,十个月后生个大胖孙子孙女给他玩。
扑倒白秀然身上“上下其手”,“沾沾富婆的喜气!”
“你爹真是个好爹!”
白秀然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父亲自幼为我延请名师悉心教导……”
两人的意思背道而驰,在林婉婉看来,嘴上说着多疼多爱都是虚的,关键时候见真章。
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什么情非得已爱你在心里口难开,都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段晓棠问道:“刚发了财,怎么看起来有些纠结?”
白秀然:“其中有一家酒楼,生意比较差。我在想究竟是赁出去安稳拿租子还是转业经营?以前没管理过产业。”
林婉婉真心实意的建议,“不如找祝总看看,有没有办法?”
“明月行吗?”不怪白秀然迟疑,她知道的祝明月十指纤纤不沾阳春水,连煮粥都是现学的。
“没人比她更行了,”林婉婉信心十足,“你可以说她人品不行,但不能说她抓钱的本事不行!”
祝明月进来刚好听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扬起,“我人品怎么啦?”
“祝总的人品那是杠杠的,”林婉婉竖起大拇指夸张地说道:“搂钱的本事更厉害。”
祝明月嘴角微微挑起,“抱歉,一点也不厉害,没让你们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段晓棠站起来说清来龙去脉,“梁国公给了秀然一些产业,有间酒楼经营不善,你能不能帮忙看看问题出在哪儿。之前不是也考察过餐饮业么,失败的经验正好给秀然用了。”
林婉婉提议,“中午不做饭,去秀然的酒楼现场考察,顺便庆祝长安新一位富婆诞生。”
一行人骑马到东市,站在新换了主人的酒楼前,祝明月仰头看着光鲜亮丽的门脸,意味深长道,“这就是你的酒楼?”
与周边其他同行生意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我更愿意称之为东市酒楼之耻。
白秀然急忙撇清,“以前是我父亲的。”刚转到我名下。
“时至今日还没倒闭,全靠地段。”祝明月早已得出结论。十字路口,收四方杂气,上佳的风水。
曾经起意做餐饮时,祝明月在饭点时坐在附近的小摊上,估算各家酒楼的客流量,甚至在其中几家花钱点菜尝过味道。
而眼前的华天楼位置最好客流量最低,客人用脚投票实至名归,连给它花钱的兴趣都没有。
到了酒楼二楼包间,白秀然不待伙计报菜名,直接道:“来壶饮子,上几个你们这里的招牌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要扶芳饮。”长安百姓春天盛行喝扶芳饮,但林婉婉对它的微苦味道敬谢不敏。
“你一个大夫天天给人开药,还怕苦。”段晓棠抬眸说道。
“良药苦口,再说这是饮子又不是药。”林婉婉不落下风,药是特殊的,不管来源多恶心,味道多反胃,药性有多毒,只要有益身体,都是好药,世人待其都会很宽容。
祝明月手指摩挲着桌面,一时认不出是何种木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心中隐隐有个主意,“餐饮业最大头的成本是食材,两至三成,其次是租金,控制在二成五以下为佳。其他人工、装修家具折旧等等扣除后,利润通常只有一成。”
白秀然:“一成?”这么低的利润不如转行吧。
“刚刚说的是行业通行情况,但各家店重点不同。”祝明月尽量让声音听来和缓,“比如华天楼,地和房子自有,加上地段,如果折算租金更高。按照现行的记账办法,不会把装修和家具折旧计入,也就是说你最后看到的总账,利润至少在五成以上。”如果不到五成,肯定有问题。
白秀然一时想不起昨天的账本上记的数字是多少,有五成么?
祝明月将目光所及的几家酒楼一一指给白秀然看,并分析其特点,“长兴楼主打山珍海味,食材成本高,人均价高,客人相对少。”也比华天楼多。“他家酒水好,而酒水利润最高。”
“宝隆和常请平康坊当红娘子、西市知名胡姬来表演,相应的宣传或者人工成本高。”
“味尚居厨子是东都来的,手艺最好,价格廉宜,客流是旁边酒楼的两倍。一天流水在二百到二百五十贯之间。”
……
白秀然曾经去过几家,但从来只关心菜色如何。
戚兰娘心下惊诧不已,连味尚居每天的收入都知道,难不成看过账本?
林婉婉微微张大嘴,“你该不会每进一个店铺都在算人家的收入吧?”
“怎么可能?”祝明月立刻否认,“不过餐饮最好算。”
不过这个解释打消了戚兰娘的疑虑,祝明月不是看过账本,她是凭经验硬算的,真的好厉害。
伙计在外敲门上饮子,每人面前放下一小杯,褐色的液体,隐隐闻着清甜。
林婉婉贪新鲜先尝一口,“甜的,有酒味。”大白天酒精饮料先放下。
白秀然想到三人少饮酒,不得不解释,“三勒浆既是饮子又是酒,不醉人。”
听到熟悉的名字,林婉婉看着饮子眼睛都亮了,“它有什么保健效果?”
伙计一时听怔了,半晌结结巴巴道:“没听说过。”
白秀然挥手让人出去,“再上壶没酒味的饮子来。”
过一会陆陆续续上菜,林婉婉看着眼前十来道菜品,多为烤炸的油腻之物,不知道是伙计不会安排菜单还是打算把她们当冤大头宰。
总共五个人多是女孩子,十多道菜,口味那么重,吃的完吗?
滋味不好不坏,比不上段晓棠做的,也比不上以前祝明月带回来的。
这里可是长安东市,帝国的商业中心,理所应当代表帝国的烹饪水平,是不是太拉垮了。
难不成和现代商场似的,装修老好啦,味道一般啦!
“秀然,要不然转行?”林婉婉后悔了,不该出来的。
祝明月慢条斯理,“这个地段做酒楼是极好的。”但除了地段经营得一无是处。
白秀然问道:“当初怎么没做酒楼,反而做食材生意?”她们在确定做食材前,应该是考虑过做酒楼的,否则祝明月不会对周围几家酒楼如数家珍。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坦诚,“人情复杂,本钱太多。”如果做餐饮,就绝不是路边的小食铺。树大招风,酒楼是迎来送往的生意,不是她们三个没背景的小女子能应付的。
八个字正好的戳进白秀然心里,靠山人脉她都有,最重要的是有一座现成的酒楼,加上自己不善经营,“我们合伙如何?”
祝明月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道:“我要先看最近三年的账本。”
正事上白秀然雷厉风行,“我吩咐人回府取,等回去账本就到了。”
回到小院,华天楼的账本果然到了。祝明月并不急着看,而是慢慢倒水化朱砂。
“兰娘,把算盘找出来。”看其他几人坐在原位不动,“你们能帮我算账?”
段晓棠“贴心”道:“我去干活。”
几人再度围在井口,白秀然说道:“明月为何要盘账?”
“还能为什么,肯定觉得你那酒楼的账本有问题,”林婉婉相信祝明月既然敢盘帐,肯定能找出问题,“没人能在祝总面前做假账。”
戚兰娘从正堂过来,林婉婉问:“祝总开始算了吗?”
“没有。”戚兰娘摇头。
祝明月面无表情地抖动算盘,算珠相撞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仿佛是必不可少的开光流程。
单式记账,连四柱结算都没有。祝明月右手拨弄算盘,左手偶尔用墨笔记下几个数字,每算完一本就用朱砂勾勒其中几条。
不到一个时辰,三本帐薄算完,揉揉太阳穴,用墨笔在空白纸张上写上总结,一份给自己参考,一份给白秀然看。
揉着手指走出来,正好被段晓棠撞见,“中场休息?”
“算完了,”祝明月轻描淡写道:“让秀然过来。”
待白秀然到了正堂,桌上只剩一张白纸,祝明月递给她,“三年前亏空,”想了想换一个词,“贪污一千二百贯,两年前二千三百贯,去年三千贯。”
指了指后面桌上的账本,“有问题的条目我都用朱砂勾出来了。”
林婉婉原以为祝明月看账本是为了解酒楼运营,核算成本利润,顶多看看有多少水分。哪能想到她是查人贪污。瞠目结舌道:“他们贪了秀然几千贯!”
祝明月纠正,“准确地说,贪的是梁国公的钱。”两天前,华天楼还是白隽的私产。
六千五百贯,放在哪里都不是小数。白秀然天之骄女,手上现钱不多。纸张攥紧,两年前父亲外放,他们越发无所顾忌。
右手握拳,咬牙切齿,“我要把他们全抓起来……”是打是杀还没想好。
“俗话说在家靠父母,”祝明月歪着身子坐下,拨弄手指眼眸微抬,“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该你出面。”
白秀然明白,父亲才是那个冤大头的债主,该他去收债,收拾得干干净净再交到自己手上。
闷闷地坐下翻阅账薄,尤其是画了红圈的地方。“黄豆十斗两百文哪里有问题?”
祝明月老神在在,“过去三年间,长安城的一斗黄豆价格从未超过十文。”大酒楼购买还有优惠价。既打算做食材生意,怎会不把粮食价格打听清楚。
“粳米八斗一百六十六文,粳米十斗二百六十六文,粳米两斗六十六文……”白秀然越往后读,答案呼之欲出。
祝明月:“价格大致符合行情,多次出现的六十六文应该是记账者留下的标记,提醒自己这一笔账有问题。”
“最简单的办法是盘查库存,酒楼抛费在所难免,但贵重食材每笔出进都会记录。”祝明月借用草稿纸演算的结果,在另一张空白写下库存,“现在库存胡椒半斤,燕窝七两,银耳两斤……先查这几样能否对得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满脑子只剩一个想法,为什么我昨天什么问题都没看出来?抱着账本委委屈屈回家。
“既然打算和秀然合作,清理人员为何要和梁国公商量?”段晓棠看出祝明月所谓的查账揭露贪污就是为“清除异己”。
“子妇无私货,无私畜,无私器,子女本身就是家长的私产,乖女儿刚接手产业不得找老爹报告报告诉诉苦?”屋里只有自己三人,祝明月直言,“毕竟是酒楼,万一是梁国公留下探听消息的据点,擅自清理动了他的钉子怎么办?”
实难想到一个“下金蛋的鸡”,这么多年没注意到异常。
这确实祝明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华天楼没有任何隐情。
白隽只是“不在意”,没去过华天楼,也没有看过账本。他堂堂一个国公,位高权重产业无数,每年知道公中、私产收益总数就行了。
所以看到朱砂勾圈的账本愣是连喝几盏凉水才把火气压下去,自从知道“祖传风疾”后,在家连酒都不敢多饮,只喝白水。
原本把华天楼给女儿,只是想着酒楼位置好,定是份“好产业”,结果就是这么个“好”法!
六千五百贯,绝不是华天楼掌柜账房单独做出来,负责的管事拔出萝卜带出泥能拉出好一串。瞒下不一定,肯定欺上。
一个酒楼如此,家中的其他产业呢?
白秀然隐隐有些失落,“我只觉得它赚的少了点。”没发现问题。自己嫁去徐家是宗妇主持中馈,万一因为经营不善让徐家产业败落如何是好。
白隽打定主意给女儿多陪送几个掌柜账房,一部分负责经营,一部分查账。什么都要主子做,还要奴婢作甚。
从前对祝明月的印象是字写得不错的明艳美人,此时此刻仿佛看见年轻时文韬武略远超同辈的自己,鹤立鸡群不过如此。
“那个祝娘子不是善查账么,家里这么多……”
话未说完被打断,白秀然:“父亲,女儿还要她帮我看着酒楼呢。”
冒然打断长辈说话不合礼仪,但白秀然更清楚如果祝明月给白家查账,家中绝不会容忍她在外头自由。
白隽:“好好好,你既然打算与她合伙,那为父帮你料理了。”唤人将华天楼上上下下锁了拷问,首恶不论,底下沾了手的通通打发去庄园里去。
贪了我的都要给我吐出来。
祝明月尚且不知白秀然帮她消弭一场灾祸,对段晓棠林婉婉道:“你俩带着兰娘继续试品,原料、对应的成品数量、时间等等都按照我的格式来。”
林婉婉好奇问道:“你做什么?”
祝明月:“给酒楼做计划书。”才好谈条件。
祝明月耗时一天的计划书新鲜出炉,林婉婉“奉旨”通读一遍,抬头道:“祝总,以前是不是很擅长做PPT?”
“不,”祝明月连个眼神都不多给,“我只擅长给PPT挑刺。”
林婉婉长期在学术环境内还好,但短暂的职场生涯给段晓棠留下不小的阴影,这一刻无理取闹的上司和甲方具象了。
祝明月:“晓棠待会把菜谱整理一份,婉婉配十道温补的药膳,酒水饮料你两都想一想。”总之餐饮这一块算是全权托付出去。
段晓棠很快回答:“没问题。”早在打算卖菜谱时就开始整理。
当白秀然看到这份内容详实的计划书时,翻来覆去看好几遍。祝明月几乎在纸上重新塑造了一个与之前截然不同的酒楼,定位、客群、餐品、财务、培训……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想要什么?”心头火热,凭着这份计划书,酒楼送她又如何
在商言商,祝明月不会客气,“新酒楼东家是你,掌柜账房你派,我要三成干股、经营权和人事权。”完全将自己定位在职业经理人角色。
白秀然犹豫道:“会不会太少了?”如果按照计划书所写,未来可期。
完全不知所有资本家无师自通一项技能——画饼,好在祝总头一回出手,决定厚道些。
祝明月指着院子里挂着的、堆着的各种半成品,“它们需要一个展示的平台。”
按照计划书所写,餐品多用炒锅,这些食材十分合适。
白秀然点点头,“掌柜和账房有什么要求?”
“掌柜人情练达,”对上听自己话,对外长袖善舞,祝明月十分嫌弃地说道:“账房要年轻学习能力好的,我打算教新的记账法,别做个账做得错漏百出。”一眼就看出是假账。
白秀然有一个问题,“日后接待的客人都是文人?”武勋家族的女郎对此十分不适应。
祝明月挑眉,“准确地说,是愿意附庸风雅的人。现在这份计划书还缺最后一个环节,白东家,给新酒楼取一个名字吧!”
白秀然深觉以前读书不多,紧要关头想不出一个好名字,半晌憋出两个字,“得意!”
祝明月望着屋外春光灿烂,慢慢回过头,“不如再加两个字,春风。”
“春风得意楼!”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
酒楼的各项事宜敲定,祝明月只等着白秀然派遣的人员到位,便开始大刀阔斧的行动。“重新装修加上人员培训至少需要一个月,这段时间刚好把华天楼的不良影响降下去。”
白秀然:“正好从头开始。”同样嫌华天楼晦气。
段晓棠补充,“秀然,你找几个厨子来,从头教可能来不及。”自己不能一直陷在后厨里,先教几个有基础的,然后以老带新。
祝明月提笔写,“家具、餐具、厨具……都需要订做。”市场上不是没有,但没有合适的,何况她们打算做的是文人生意,更要风雅。
“而且需要一定的审美。”当然不是说四人审美差,而是她们的审美是偏向女子,未必符合文人的喜好。
白秀然的身份注定是要隐于幕后,毕竟没过明路。对外可以称是祝明月的产业,白秀然看在交情份上帮一手,连入股都不能说。
也就是说白秀然身上的人际关系基本斩断,祝明月这边认识的文人一个半,杜乔出身寒门,见识不够。孙无咎出身贵族,但他是白湛的舅兄。
林婉婉提议,“可以看看纸墨铺子书画店是怎么布置,它们专做文人生意。”而且是符合文人的大众审美。
白秀然点头同意,“好主意,我知道长安城好几家铺子。”
小院中常用纸张记录,每月购买纸墨文具的花费,仅次于房租和食品,这就是知识的代价。
即使如此,她们在纸墨铺子中也不会闲逛,买完就走。
习惯逛各种花哨的的文具店,这个笔记本封面好看,那卷胶带花色没见过……
转眼长安的笔墨铺子里都是这方砚台是哪里产的,这墨条出自哪位大家……听不懂。
抱歉,大家兴趣点不在一个频道上。
祝明月料财以宽,估算出大致钱数,问道:“华天楼账上还有多少?”她算账只知道纸面上的钱数,真正落在实处只有少没有多的。
白隽只让华天楼的人吐出贪下的款项,没动店里。白秀然回忆一番,“七百贯左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该感谢这时候货币购买力强,“起步阶段没问题。”如果华天楼的钱不足,只能让白秀然来补,毕竟她才是东家。
几人时不时添补,白秀然将时间定下,“明日上午我们在酒楼汇合。”回家还要选人。掌柜要多交待几句,让其在酒楼听命行事。祝明月提到会教授新式记账法,白秀然顺势想占个便宜,派两个账房。
祝明月答应了,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问林婉婉:“兰娘认识多少字了?”
“一百个左右,”林婉婉猜出祝明月的打算,但揠苗助长要不得,“明月,你以后的重心该不会就放在春风得意楼了吧。”
我们的生意怎么办,放生了吗?
白秀然已经走了,祝明月也不避讳,“春风得意楼是借来下蛋的鸡,外面这一摊才是我们自己养的小猪崽。”
“三成股,还不值得我卖命。”哪条法律规定打工人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按说各州举进士归属吏部管辖,杜乔今日再去衙门,依然未曾听到开试的消息。
科举初创,一切制度尚未定型,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照林婉婉的说法,自己就是被摸的石头,能不能被顺手带上岸犹未可知。
满怀心事不知如何抒发,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一水池边。
抬头见水池边站着一女郎,好一会一动不动。
杜乔急忙躲在一棵大槐树后,这女子他认识,正是千里迢迢来长安投奔褚生的河北女郎,约莫只知道她姓赵。
今日其实是二人第三次见面。
第一次是褚生家门口的热闹。
第二次赵娘子被流氓逼进暗巷欲图不轨,杜乔正巧路过见恶事发生,附近无人又没有趁手的武器,他一个文弱书生逼不得已在墙角捡了块砖头正准备冲进去。
谁料赵娘子从腰后掏出一条鞭子,鞭影凌厉三五几下把流氓抽得躺地求饶。
赵娘子不欲将此事声张,收了鞭快步离开。走到巷口看到拎着砖的目瞪口呆的杜乔。只以为他是故意收买流氓演英雄救美戏码,俏口一吐,“滚!”
曾见过这个书生和褚生走在一起,两人一伙的。
走出几步便知道自己想错了,有准备的人会拎着砖头出现,他是真的想救自己。可恶言已出,转头道歉放不下面子,只能快速离开。
反正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褚生混在一起的都不是好货色。
杜乔不以为忤,他见过乡野的粗俗,观过长安的富贵繁华,也悬着心肝见识过匪寨的血腥。
赵娘子所遭所遇真的是意外么?
她又不是祝明月等人无知无畏敢在城中孤身行走,出门应是极小心的。
前几日有一位恶少被打得鼻青脸肿塞着状纸口供套进麻袋,青天白日扔在京兆府门口。
大理寺少卿恰逢其会,直言此等恶性事件必须秉公办理。
为何?
虽然“义士”尽量掩藏行迹,可在积年办案的官吏眼中还是能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问题在几份口供上。
写字的是女人,且左手书写,懂律法或者身边人极熟悉律法。毕竟普通士人不会知道官府公文格式,整张口供没有一句废话。
何等人家才会培养出一位善左手书且懂律法的女郎,必然是高门贵女。
依然是大理寺少卿,发现口供上特意隐去受害女性的名姓,女子名声何等重要,不如只清查恶少之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此事在士子间引发热议,大理寺少卿风评水涨船高,猜测必然是恶少招惹过白龙鱼服的贵女,被对方报复。
近日长安城中的浪荡子纷纷收敛,只是看来底层的流氓尚且不知。
杜乔眼眸一暗,赵娘子遭此一劫是意外,还是有人特意为之,甚至不需要收买,只要给坊间流氓透露消息某地有一女郎,孤身一人,在长安殊无亲友。
自然有闻着味道的恶人趁势而上。
而一个女人遭遇此等恶事,或寻死或堕落或灰溜溜地离开长安。
杜乔没必要审问流氓,因为他定然一无所知,扔下没派上用场的砖头转身离开。
回大慈恩寺暗示丘才离褚生远些,“富易妻贵易友,实非良人。”点头之交,抛弃得一点也不可惜。
丘才坐在杜乔屋里毫无形象伸懒腰,“还用你说!”老子早看他不顺眼。
如今杜乔看到赵娘子站在水池边,生怕她举身赴清池。估算着时间,快一刻钟了一动不动,又不敢现身劝解。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赵娘子右脚缓缓往前挪动一步,身体随之摇晃。
杜乔看她真要寻了短见,急忙从树后跑出来,拉住赵娘子的衣袖。谁料冲得太快脚下一滑,自己先摔到池中,反将人拖下水。
葛寅在长安待了一段时间,正觉得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偏偏秦景军务在身,不得擅离。于是打算暂时抛弃好兄弟,独自去东都耍耍。
今日两人打听到一家知名的酒铺,过去痛饮一番,酒酣胸胆尚开张尽兴而回。转过角见一对青年男女齐齐跌入水中。
葛寅脱口而出,“鸳鸯殉情?”怎么叫他们遇见了?
再看人在水里挣扎扑腾,显然是意外落水。
葛寅秦景疾奔过去,想将人拉上来,谁料两人越挣扎离岸越远,手够不到。
秦景观察池边情形,喊道:“郎君娘子,先莫挣扎,站起来试试,池水或许不深。”
杜乔咽下口水冷静下来,缓缓站直身体,水面只到肋下。赵娘子见他形态,慢慢站起来,水浸到胸口。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淤泥走到岸边,秦景长手一伸将杜乔拖上来,葛寅只能无奈地伸出胳膊,让赵娘子扶着上来。
“多谢两位恩公,”赵娘子先欠身行礼,随后厉声对杜乔发难,“何故推我?”
杜乔又羞又窘,低头闷声解释,“我以为你要投水自尽,本想拉一把,谁料脚底一滑。”
葛寅瞟一眼旁边的水池,谁会挑小水洼子自尽?
赵娘子自然知道为何杜乔对认为她要寻短见,被挑破经历羞怒交加,“多管闲事!”
葛寅见两人的纠葛一时半会没法结束,衣衫尽湿实在不像话。无奈解下外袍披在女郎身上遮羞。“我朋友住附近,先去他家换身干净衣裳。”
杜乔裹着秦景的外袍进了胜业坊,走到了三巷,眼看到柳宅。张口道:“你的朋友该不会姓段吧?”
葛寅眼看快到目的地,闻言回头:“你们认识?”
“认识。”杜乔无奈点头,小院里没有自己能换的衣服。
葛寅心底一乐,这什么缘分呀,救人都能救上来一个朋友的朋友,兴致迥然地敲门。
林婉婉开门,声音清脆,“胖哥,”再看后面冒头的杜乔,全身湿漉漉地裹在袍子里,“杜乔,你玩水去了?”两拨人怎么混一起了。
杜乔总不能说我是被水玩了,“麻烦给这位娘子找件衣衫换上,再给我一盆炭火烤衣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啧啧,”林婉婉将门拉开留出通道,“上次见你这么狼狈还是上次呢!”
上次什么时候,武功匪寨,大家一起夺命狂奔。
看他们同行还有一个落水的娘子,林婉婉回头对着院子里喊:“明月,胖哥秦大哥和杜乔来了!”
林婉婉领着赵娘子去后院,找出一件衣裳给她,问道:“你们怎么掉水里去了?”
杜乔不在跟前,赵娘子少了些怨气,“他把我推下去的。”
林婉婉看她模样俏丽,眼珠极黑,眼神坚毅,一看就不是什么温柔婉约的主。
段晓棠抱着衣裳到正堂,杜乔一看上面透出的白色,连忙摆手拒绝,“不用,给我盆火烤干就行。”小院中只有段晓棠好穿白衣。
“不然你披床被子脱光了裹着,我们给你把衣裳烤干。”段晓棠晓得他的顾虑,拍拍手里的衣裳,“放心,都是新的。”
杜乔衡量两个主意哪个更丢脸,想到段晓棠他们的衣物都是外头成衣店买来的,咬牙接过。
“自己找间空屋子换了。”
祝明月端着饮子糕点进来,问道:“他俩怎么一起掉水里了?后头那小娘子说是被杜乔推下去的。”
段晓棠脱口而出,“不可能吧!”杜乔的性子还不清楚,只有救人哪有推人的。
葛寅见杜乔换衣短时间不会回来,凑近道:“真没说错。”
看两人不信,补充道:“那位杜郎君见小娘子站水边以为人要寻短见,想将人拉回来脚底一滑反将人拉到水里。”
手掌向下自己腰腹之间比划,“两人在里头扑腾好一会,结果水就这么高。”他比杜乔赵娘子高些。
哪有人见人站水边就以为是寻死的,欣赏水光山色不行么?
段晓棠猜测,“他俩以前认识呀!”
葛寅眼神探究,“似是有旧怨。”见杜乔换完衣裳出来,将湿衣以及自己二人的外袍挂在竹杠上,又去杂物房搬出一个火盆预备生火烤干,显然对小院极为熟悉,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段晓棠摊手,“同一座山寨里出来的。”
这话乍一听好似以前有一座山寨,他二人各坐一把交椅,但杜乔明显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会做刀头舔血的买卖。
联想到段晓棠曾经挑翻一个山寨,所以他二人曾经在同一座山寨共过患难。
最近试品灶中火不断,杜乔很快从灶洞中引火,又夹了几块竹筐里夹了几块木炭,这些是平日里烧木柴存下来的。
几根竹竿搭成围拢,底下放置火盆,借着春日的温度,相信很快就能烤干。
于是眼下只剩下一件大事。
杜乔站在门口道:“祝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祝明月看杜乔穿着白衣心底有些怪异,知道他不愿广而告之,“跟我来。”
两人站在院角海棠树下,杜乔拱手,“祝娘子,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祝明月没有一口答应,问道:“你和后头那小娘子什么关系?”满脑子仕途经济的人贪恋红颜美色?
“没关系。”杜乔立刻撇清,将河北赵娘子的遭遇细细讲来,甚至将小巷所见所睹所猜测一一道出。
简单总结这是一个小娘子遇到陈世美的故事,幸运的是他们只是定亲。
杜乔是个好人,但这种对赵娘子的特别关注,让祝明月不禁生出一丝怀疑,“你为何特别在意她?”
杜乔胸中一股郁气无法排遣,“我只是想起了五娘。”
祝明月等人曾经以为五娘是被礼教扼杀,实际大吴的礼教规范远没有后来苛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丈夫为了逃生将她抛弃,在山寨中行尸走肉般活着,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发现肚中孽胎是早先丈夫的,世事弄人不过如此。
一时想不开撞树而亡。
杀五娘者,除了她自己、礼教,还有那个隐身的丈夫。
女子所托非人的结果这般惨烈,祝明月摇摇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杜乔不敢反驳,这次负心的真是读书人。“我想请你们开导开导赵娘子,她还年轻,不该如此下场。”祝明月等人自幼所思所学与寻常女子不同,或许真能有一番出路。
祝明月并不动容,“真正害她是你那位朋友,公道该从他那里讨才对。”赵娘子想开有何用,冤有头债有主。
杜乔否认,“他不是我的朋友。”世情如此,负心背信又如何,女子向男子讨公道何等艰难。
祝明月勉强答应,“我试试。”不是因为杜乔的请托,而是同为女子的怜惜。
其实杜乔算是找错人了,真正擅长此道的是林婉婉。
当初她说要去看爱豆演唱会,祝明月以为是花痴的追星少女。后来才知道她现爱豆是前爱豆的对家,前爱豆因为正道的光不幸塌房,果断投入对家的怀抱。
能成对家的必然撞型,爱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知道实情后,祝明月段晓棠不混粉圈,都对这种炸裂操作叹为观止。
深爱同一种类型,将莞莞类卿进行到极致。
不过想想,人的时间有限,等林婉婉从大部头的医学书里抽身出来,投入给追星事业的热情能有多少?
原爱豆塌房,现爱豆估计是她在娱乐圈里最熟悉的,做生不如做熟。
这种诡异的逻辑居然解释得通。
换个较真的来,非得指着林婉婉的鼻子道:“你个假粉!”
祝明月进屋交待道:“我去后头看看。”
段晓棠疑惑,“你们说什么呢?”是我不能知道的么。
祝明月稀里糊涂说道:“请我当心灵导师。”
杜乔未必明白这四个字的意义,但在这种请人帮忙的时候最好不要得罪,忙不迭的点头。
段晓棠隐约猜到,做出恭送的动作,“祝导师,请。”后面有一位迷茫的少女等待拯救。
至于被拯救后这位少女是大彻大悟看破红尘,还是继续黑化只能看命。
前院段晓棠陪着三位客人,一个厨子,一个书生和两个武夫,居然能聊到一块去。
段晓棠道:“葛大哥秦大哥,之前我们说的济州朋友就是杜乔。”转头对杜乔道:“葛大哥他们是齐州人。”
齐州济州乃是邻州,风俗相同。在千里外的长安何异于同乡骨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溢于言表。
三人一通叙旧,各自说着经历,发现居然有相熟的人事。
杜乔去的一座高山,秦景曾在那里习武。更妙的是杜乔舅父的连襟居然是葛寅姑祖母家女婿的表姐夫。
换言之他俩是亲戚,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段晓棠听得眼发晕,掰着手指头算这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
半晌无果,问道:“老实说,你俩这亲戚关系诛九族时算吗?”
杜乔葛寅异口同声,“不算。”好好的谁会算诛九族的亲戚,不够晦气?
段晓棠不再折磨手指,诛九族都不算的亲戚算什么亲戚,一句远亲打发了即可。
赵娘子在长安举目无亲,心中积攒许多无可诉说。或许是落水后心防卸下,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年纪相仿面目和善的娘子,忍不住倾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在窗棂下听得不动声色,林婉婉越听眉头越紧,后头直接皱成一个“川”字,满脑子四个字循环播放——美女,快跑!
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现在劝分分明地救人一命。
“你喜欢他吗?”
赵娘子摇头,她两人只在幼时见过一面,谈何喜欢。
“他相貌如何?”
赵娘子艰难的回忆,“身长七尺,长相,长相……”按说化成灰都认识,偏偏形容不出来。
林婉婉总结,身高不高,相貌不出众。“杜乔比他如何?就推你入水那货。”
赵娘子又非狼心狗肺,晓得对方是一片好心,现在才知道他姓杜。“杜郎君白净文雅些。”
杜乔已经是路人甲长相,若非满腹诗书气度自成,非得泯然众人矣,可想而知褚生的长相毫无可取之处。
再细细问过褚生的五官,林婉婉猛一拍大腿,情绪激动地握住赵娘子的手,演得真情实感,“姐妹,照我的经验,这褚生的长相——坏你财运!”
按照网上的说法,一般到这一步,不分也得分了。比爸妈不同意,看这男人不像好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等经典劝分语录有用的多。
赵娘子并没预想的那般触动,“家中人丁凋零,家乡已无立锥之地。借着长辈的脸面跟着商队到长安。如果褚家不接受,除了委身为奴婢外,我只有沦落平康坊一条路。”
区区财运而已,哪能与性命相比。
祝明月在门外听着,暗道这位赵娘子想得清楚,但又不是那么清楚。
推门而入,“璎珞,我叫你璎珞吧。”赵娘子小字璎珞,“你可能觉得褚家人包括褚生会因悔婚而对你愧疚不已。”
赵璎珞眨巴眼睛,难道不是么?
“前提是他们有羞耻心,但当你找上门去,全家异口同声说已经退婚,而且你家拿了一百贯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赵璎珞茫然不解。
祝明月的笑容有些嘲讽,“因为你是他们的仇人呀!”
“怎么会?”赵璎珞惊讶不已,“当初就是因为父辈交情才订婚的,褚生年轻不知事,可伯父伯母不会……”
“褚家非得和你退亲,是因为另攀上富贵人家的娘子。一旦结亲,岳家提携褚家改换门庭飞黄腾达。”
“褚生是文人,文人最重名声,富易妻贵易友最为文坛不齿,所以褚家污你家贪财,先把你打压下去。婚事生变或者日后褚生的竞争对手将这件事翻出来,你都是隐患。”
杜乔都知道这件事,大慈恩寺其他学子能不知道。三五不时翻出来,褚生的前程也到头了。毕竟不是人人都如元稹般有才,顶得住渣男名声青云直上。
赵璎珞的情况褚家难道不清楚,孤女一个无路可走,依然心狠至此。不光污她名声,连她地下的父母也不顾。
“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祝明月总结,“所以,你不是褚生的未婚妻,不是褚家故人之女。而是拦着褚生似锦前程的绊脚石,是他全家的仇人!”
谁和你谈感情,谈的是利益!
祝明月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成功让赵璎珞怔在当场,褚家视我如仇雠。
尽管难以接受,可结合到长安后见识到的褚家人嘴脸,竟是合情合理。
“娘子为何告诉我这些?”赵璎珞再是年轻不知事也知道这等耸人听闻的猜测非是一般人会想到的。
“我姓祝,是她的表姐,”祝明月指着林婉婉道:“我幼时曾听过一个故事,乡间陈郎君与秦娘子结为夫妻,恩爱非常十年生有一子一女。后陈郎君远赴京城求前程,秦娘子在家乡苦等消息无果,于是携子女千里寻夫,你猜她找到了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找到了。”赵璎珞猜到后续发展。
林婉婉暗地里翻白眼,可怜的陈世美,被骂了千年的渣男。
“陈郎君有才在京城被天下一等一的贵人招为女婿,等秦娘子风尘仆仆上京,发现她的丈夫已经变成了别人的丈夫。为掩盖真相保住富贵,陈郎君不念旧情派出杀手要杀了她们母子三人。”
“你猜秦娘子最后结局为何?”
赵璎珞明知这是一个编撰的故事,有种种漏洞。比如夫妻恩爱怎会十年才生两个孩子,木门对木门,朱门对朱门,贵人招婿怎么挑中出身寒微之人,虎毒不食子……
故事只是故事,可故事来源于生活,它背后透出的人性选择是如此的真实。
陈郎君为了荣华富贵可以停妻再娶,杀妻灭子。自己与褚家尚且只是定亲……
“褚家人也会要我的性命吗?”赵璎珞六神无主。
“我没接触过褚家人,做到哪一步并不清楚,但定然对你无善意。”别说未婚妻,就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家破人亡的给口饭吃不为过吧。
两家还是故交,赵璎珞的身世多悲惨能不知晓,还是无情地将她赶走了。
这恰恰是最大的败笔,如果真的收留了她,一个异乡女子在偌大的长安城中消失会有多少办法。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祝明月问道。
赵璎珞垂着头,“我,我不知道。”
祝明月知道她家乡回不去长安立不住,“识字吗?”
“幼时开蒙,认得几个。”赵璎珞答道。
祝明月知道大吴人说话谦虚,既然专门开过蒙,基础字应该都认识,“我家有份工,平时做做家务,开铺子时招呼客人、卖东西收钱。包吃住四季衣裳,每月一百文,工资看业绩表现调整。你做不做?”
赵璎珞心头立刻盘算起来,做工不是卖身奴婢。她路上听清楚的,这家人也是杜郎君的朋友,应该不是坏人。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家开的哪种铺子?”
“酒楼、豆腐作坊和医馆,你主要在作坊里。”医馆需要专业性,酒楼迎来送往,赵璎珞的相貌背景又怕招来是非。
赵璎珞家破人亡后,见识过不少人情冷暖。以往或许会觉得抛头露面有失身份,但现在走投无路,人家愿意给机会已是善心。
“我做。”赵璎珞重重的点头。
“行,我家人口简单,除了我就是旁边的这个老幺,排中间你进来时或许见过,那个穿男装的叫晓棠。还有一个帮工兰娘,出去买东西不在家,等会回来介绍你们认识。”祝明月交待道:“婉婉,帮她理间屋子出来,准备一套生活用品。”
“明天上工,我去前面看看。”祝明月心底盘算着人力,前期自己要在酒楼待着,段晓棠培训厨师。食材生意林婉婉领着戚兰娘和赵璎珞,三个人应该能支应起来。
杜乔见祝明月不多时回来,问道:“成了?”
祝明月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成了。”少女已经摆脱了迷茫,心中涌动着复仇的火焰,只是暂时迫于生存压力按捺下去。“我留她在家里帮工。”
段晓棠见家里再添一个劳动力,“终于有人干活了。”
赵璎珞有了着落杜乔心里放下一桩事,“你们最近要做很多活吗?”明明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三个人做什么都手忙脚乱的,也咬着牙没请人。
祝明月索性过过明路,“我们盘下一座酒楼,等装修后开业。为给酒楼供应食材,还要办一个作坊。”林婉婉找工作不顺,还得给她再开一座医馆。到处都需要人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指着小院里摆着的架子簸箕,“里头都是我们在给作坊试的成品。”
葛寅凑趣,“你们酒楼开在哪里?”
“东市,以前叫华天楼。”祝明月说道。
杜乔除了在大慈恩寺里读书,余下时间大多在长安城中各个高官府上去拜谒投卷,东市还真没去过几回。
葛寅知道,脱口而出,“十字路口,菜色酒饮特别差的华天楼?”
即使知道华天楼前身和自己没关系,祝明月也有些尴尬,“就是它,若不是他生意太差我们也没办法捡漏盘过来。不过后头会重新装修再开业。”
葛寅点点头,段晓棠的手艺是有保证的。
祝明月想起另一件事,当初搬家杜乔送的是一副书画,“杜先生,你认识善绘画的贫寒士子吗?”墙上挂或者直接画壁画都行。
杜乔微微摇头,“真正的贫寒学子不会学画画。”
段晓棠约莫猜出祝明月的打算,“为什么?”
杜乔解释,“颜料特别贵!”
笔墨纸砚花销已是不菲,颜料贵还要加上“特别”两个字,可想其贵重。
一两胡椒一两金,一两好颜料比金子还贵。贫寒士子如何承担得起。
一卷书画无论到哪里都是极体面的礼物,既风雅又贵重。
祝明月扭头问旁边的段晓棠,“你会画画吗?”
“我,”段晓棠指着自己,“你确定,我画出来的可能有伤风化。”小时候上过半年的兴趣班,画简笔画还行,国画趁早歇着吧。
杜乔在一旁听着,段晓棠的画怎么会伤风化了?
祝明月对他画风有所了解,“婉婉会画吗?”
“我知道她会画人体骨骼肌肉图,”段晓棠无所谓道:“但客人能接受么?”不得当场吓晕几个,把官府的人招来。
抢占长安城头条,某酒楼开业现惊悚图画,吓晕客人,在京兆尹诸官员的严切指示下,已将相关人等抓捕归案,系嫌疑人祝某、段某和林某。
戚兰娘拎着一个小布袋回来给祝明月报账,“新鲜豌豆还没有上市,只有去年的干豌豆,每斗十文。”
段晓棠等人习惯了一年四季都有新鲜菜,而戚兰娘老家不种植豌豆,并不知豌豆要到夏秋季节才成熟。所幸他们做试验不拘干鲜。
除了不稳定的原材料价格,还要看老天吃饭,半成品食材生意受限良多。需准备一套反季节方案,哪些东西可以在应季的时候炮制好保存,在反季节的时候制作售卖。
“先泡着,记录下泡制时间。”段晓棠伸着懒腰抱怨,“这段时间泡了黄豆泡绿豆,泡了绿豆泡豌豆,没个歇的时候。幸好不需要亲自推磨,不然肯定得累死。”
杜乔几人跟着段晓棠到了草棚,往日空落落的棚子里挤得满满当当,只留下下脚的地方,借来的大黑驴早牵到马厩去喂草料了。
段晓棠问道:“葛大哥,你们住的地方能开火吗?”杜乔住庙里反正是跟着师傅们吃的。
葛寅摇头,他们住的客舍,向来只作休息用。秦景在荣国公府倒有一个落脚地,可里头人情复杂,更不方便。
许多食材都需要再次简单加工,像白家有条件,白秀然就拿了不少回家试吃。
“今天你们就在我这尝尝,顺便提点意见。”段晓棠回头道。“不过大部分是素菜,你们担待些。”
戚兰娘在家里待了一段时日,开始跟着学习厨事,她原本在有些基础,起点比其他人高。唯有一点不足,舍不得放油盐佐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以前的日子太苦,一时半会改不过来。段晓棠不得不劝她:“一顿饭菜都是按照家里人口做的,油盐放少了味道不够,他们几个根本吃不下去,不是浪费了么。”
两人合作自然效率高,再不需要段晓棠一人切菜配菜炒菜。
“这是五香豆腐干。”
“炒千张”
“五花肉烧豆腐”
“咸肉炒豆干”
“豆腐蒸肉末”
“鲫鱼豆腐汤”
“皮蛋豆芽汤”
“酸菜炖豆腐”
“凉拌鸡蛋干”
“豆腐包子”
“最近豆腐做得比较多,大家慢慢吃。”
上完最后一道菜,段晓棠坐下。
葛寅尝一口五香豆腐干,点点头,“这个拿来下酒不错。”
段晓棠:“我们给它的定位也是拿来作下酒菜。”
葛寅再看另一个凉菜凉拌鸡蛋干,尝一口,“倒是滑嫩。”
段晓棠:“这个不卖。”
味道不错却不售卖,葛寅不解,“为何?”
段晓棠解释原因,“它只用蛋白,剩下的蛋黄没找到办法处理。”
林婉婉抱怨,“天天蒸鸡蛋炒鸡蛋,脸都快吃黄了。”
祝明月生出主意,“可以在酒楼里制作,他们鸡蛋用量大。”剩下的蛋黄有的是地方用。
段晓棠点头,“嗯,我记下来。”
杜乔看着豆腐蒸肉末这道菜底下的红黄绿三色,如果不是菜名,谁能想到是豆腐,尝一口竟真是豆腐的味道。
葛寅亦是吃惊,“豆腐竟有彩色的!”还是三个颜色,不是打从开天辟地时它就只有一个色吗?
“颜色是用蔬菜汁染的,红的是甜菜,黄的是石榴皮水,绿的是……。”段晓棠解释。
葛寅抬手打断,“这些是你们安身立命的本事,不能随意透露。”随即没了正形,“豆腐上了色,身价得翻番吧。”
其实成本高不了多少,翻番?祝明月打算照普通豆腐的五倍价格卖出去。
赵璎珞看着满桌菜色,若是段晓棠不解释,非得以为红色豆腐是红豆做的,黄的是黄豆,以此类推绿豆腐自然是绿豆做的。
饭毕,赵璎珞和戚兰娘收拾桌子,其他人坐到院子里闲聊。
杜乔问道:“你们酒楼和作坊名字定了吗?”
祝明月:“酒楼叫春风得意楼,作坊地址名字都还没定,你有好建议吗?”
“春风得意楼,好名字!”杜乔击节赞叹。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林婉婉诉说着名字来历。
“妙啊,妙啊!”杜乔抚掌,换作他可想不出这般好的名字,“吾不如也。”
杜乔放弃,其余人抓耳挠腮,取名这事太难为人了。
秦景:“你们做的大部分是豆制品。”
葛寅补充,“豆乃五谷之菽。”
林婉婉福至心灵,“不如叫五谷豆坊。”我真是个天才。
此名一出,顿时横扫全场,再没有比它更合适的了。
段晓棠沉思一会,“老实说,你俩知道五谷是什么吗?”
“稻、黍、稷、麦、菽。”林婉婉答的充满自信,考试背过。
段晓棠:“我是说五谷放在你们面前认识吗?”
林婉婉掰着指头算,稻米豆类常吃,麦子只认识磨成粉的,黍是黄米稷是小米少见,大约认不出来。对段晓棠道:“你全认识吗?”
段晓棠肯定地回答:“当然认识。”
祝明月的话一击致命,“它们在没脱壳的时候,长在地里的时候,你认识吗?”
段晓棠认识绿的稻子黄的麦子,还是因为新闻每到收获的季节总是反复播放,至于它们的其他阶段其他颜色,抱歉不认识。
豆子种类太多,黄米小米退出主食行列,更是少见。
段晓棠忘不了当初后院地里的菜苗在兰娘侍弄下终于发芽,祝明月百思不得其解问:“之前为何一直没有发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戚兰娘不知前因后果,老实回答:“可能土盖得太厚了。”
三人对这批种子有多看重,居然差点因为土盖太厚而夭折。如果杀人不犯法,祝明月多少要给段晓棠好看。
段晓棠以前说自己是半吊子农夫,本以为只是实践不足,但理论至少修完吧,结果她所谓的理论是打算准备下种时现看攻略。
这次全靠种子包装袋上的说明,万幸没有扔掉包装袋。
杜乔知道三人是有一些糊涂在身上的,但万万没想到她们连五谷都分不清楚,却要做五谷生意,总觉得兆头不好。“不然再想想其他名字。”
祝明月嘴硬,“就这个名字了。”
葛寅三人离开时,林婉婉给他们各装了些豆干鸡蛋干,对葛寅道:“这些你们拿回去下酒。”
对杜乔道:“你这袋没有装鸡蛋干,”毕竟是荤的,带去大慈恩寺冒犯佛祖。“豆干倒是素的。”
葛寅:“每次连吃带拿的。”怪不好意思的。手上也没有故作推拒,交情到了无需虚礼。
赵璎珞从人群后徐徐走上前来,俯身行礼,“今日,多谢三位救命之恩。”救的是我的性命,也是我的往后。
葛寅秦景侧身不受,“无需多礼。”那小水洼子淹不死人。
赵璎珞对杜乔道:“先前是我口出恶言,多谢你不计较还屡次伸出援助之手。”
杜乔反倒弄了红脸,“不用,不用。”
回去路上,葛寅说道:“晓棠一家人真是福星,咱俩遇上一个同乡,竟还是亲戚。”不过这亲戚隔得太远又在邻州,从前却是未曾听过杜乔的声名,不过能到长安的举进士,想必有几分本事。
秦景附和,“皆是缘分。”
丘才远远见杜乔回来,手上提着两个包裹,疾步过去,“怎么出去一趟连衣裳都换了?”联想到一些不太好的情景。
杜乔身上穿的是段晓棠买的新衣,他穿过段晓棠必然不会再穿的。索性穿着新衣回来,旧衣装在包裹里带回来,“不小心落水里,在朋友家换了衣裳回来。”
提到“朋友”丘才就知道必然是胜业坊那家朋友,眼睛往另一个小包裹看,“这次又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去我屋里。”
丘才嘴里刚吃完一块五香豆干,手上忙不迭再拿一块,“你这朋友手艺真是,”斟酌良久,“家里开食肆的吧。”
杜乔:“听说近来刚在东市盘下一家酒楼,预备开业。”
丘才好歹白吃了这么久,自然承情。“东市的酒楼可不便宜,等开业我们去恭贺一番。”
杜乔闻言一愣,春风得意楼,从名字看至少两层,又在东市。她们手上只有武功换来的一千贯,哪来那么大本钱盘下酒楼,必然有内情。
哪怕祝明月激进些,以段晓棠和林婉婉的保守也不会支持,除非觉得十分安全。
段晓棠将马车赶出来,“璎珞,我和兰娘陪你去把行李拿回来。”赵璎珞早先住在客舍。
戚兰娘和赵璎珞坐在车厢里,段晓棠在外面赶着车,“你俩最近抽点时间把骑马驾车学会,以后去哪里都方便。”
戚兰娘在厨房里对赵璎珞说祝明月她们都是极好的人之类的话,都比不上这一句。
客舍掌柜见赵璎珞跟着一位郎君进来,以为她终于还是被长安的富贵迷了眼。
段晓棠看出他眼中的探究,主动说道:“我是她表哥,今年日带妹妹来接她回家,多谢掌柜多日来的照顾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对着赵璎珞道:“还不带你表妹去收拾行李。”
赵璎珞点点头,“知道了,表哥。”
等两人背影消失不见,“赵娘子他表哥,”客舍掌柜道:“赵娘子还欠着房费未结。”
段晓棠:“差多少,我替她结了,这段时日多谢掌柜照顾。”
凭着段晓棠的爽快,不是真表哥,掌柜也当他是表哥了。
暮鼓声声,由宫中一直往外传递,直到远方,远到大吴的边境。
海棠树下的座位再增一个,赵璎珞坐着,面上犹自忿忿。“我忍不下这口气。”
“就是啊,这么轻松放过褚生,太不公平了!”林婉婉帮腔。
祝明月没有被愤怒迷住眼,冷静问道:“你想怎么办,借着婚书信物拿捏褚家让他不能娶贵女,还是痛痛快快地报复回去?”
赵璎珞有了退路如何还想与褚家虚与委蛇,“我要报复!”年轻气盛。
林婉婉握紧拳头,“对,让褚家身败名裂,不是说你家拿了他家一百贯么。我们要两百贯,人没了钱得要。”
戚兰娘从前在乡间见过类似之事,“如果拿了褚家的赔偿,以后他们赖上璎珞怎么办?”
从情法上一旦退婚和褚家再无关系,但从过往褚家不择手段的行为来看真说不准。如果以后赵璎珞成亲,褚家时不时冒出来恶心一下完全是可以预料的。
祝明月挑眉,“报复,你要先想清楚报复谁?褚家,褚生还是那个横插一脚的女人。”
褚家另攀高枝的消息赵璎珞还是偷听邻里谈话才知道的,“如果那个女人也是被褚生骗了,那她是无辜的。”
段晓棠:“其实我们都不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
林婉婉笑道:“杜乔肯定知道。”
祝明月猜测,“那个女孩也许不知道褚生定亲之事,所以褚家才火急火燎想要先解决掉璎珞瞒下去。而且攀高枝的事传的有眉有眼,焉知不是褚家故意传出来利用舆论逼迫女方家就范。”
林婉婉想清楚其中逻辑,“这也太恶心了吧。”
“亲肯定是要退的,其他的从长计议。”祝明月定下基调,主要她们现在事太多,腾不出手来查褚家和女方。
段晓棠问道:“如果你们遇上这种事会怎么办?”问的是祝明月和林婉婉。
祝明月一派端庄:“好聚好散,祝他平安。”
林婉婉手握成话筒形状举在她嘴边,“请问你上一次说谎是什么时候。”
“刚才。”
“没有人渣了我还能全身而退,”祝明月微微一笑无限风情,“我会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真不愧是祝总,段晓棠问另一个采访人,“你呢?”
林婉婉清清嗓子,“你们听过一个都市传说么?医学生男友劈腿,女生愤而持刀连捅二十余刀,刀刀避开重要器官,最后判定轻伤。”
“最开始上大体课时,老师特别告诫女生,好好学,能让你们以后不吃国家的免费饭。”
戚兰娘:“国家的免费饭是什么?”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
林婉婉捏着戚兰娘的小脸,比以前多了些肉,“亲,牢饭呀!”
法医学的轻伤和大众认知的轻伤不可一概而论,所以流传甚广的故事最后的结局未必那么美妙。
但林婉婉的态度放在这里——老娘绝不让他好过。
林婉婉:“所以呢,最懂得如何伤人杀人的不是士兵屠夫,”手抚着自己胸口,“而是大夫!”
对戚兰娘赵璎珞发出盛情邀请,“怎么样两位美女,有没有兴趣跟我学医呀?”
如果拿救死扶伤或者好歹是门手艺来引诱,说不定就稀里糊涂同意了,但林婉婉之前说什么连捅二十余刀太吓人,将两人齐齐吓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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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林婉婉叹气,短时间是不可能有徒弟鞍前马后,又问道:“晓棠你呢?”
段晓棠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做枕头状,望着头顶的渐渐开花的海棠树,“对得起最初的萍水相逢,也对得起最后的一刀两断。”仁至义尽却后决绝。
林婉婉吐槽,“切,这鸡汤都快馊了!。”
“馊就馊吧,反正我信。”段晓棠无所谓。
长安城宵禁后坊门关闭,行人禁止在坊间大道行走,坊内可以短暂活动,但需得避开巡逻的卫士,若是被抓了现行没得好果子吃。
通常而言,百姓夜间都是紧闭门户,不再外出。
新床尚未做好,赵璎珞暂时和戚兰娘住一间房,夜间难眠不敢随意翻身搅了同住人的睡意,睁着眼睛盯着帐顶。
迷蒙有了睡意,耳边又听得有人擂鼓,心底气愤,做梦都不叫人好过。
脑中一阵激灵,眼睛睁开声音还在,静静地听了一会,将戚兰娘摇醒。
戚兰娘悠悠醒转,“唔。”
赵璎珞小声道:“外头好似有人敲门。”
戚兰娘静听一会,“我去前院看看,你把晓棠他们叫起来。”
“好。”
戚兰娘不敢生烛火举灯笼,凭着记忆借着朦胧月色,拢着外衣往前院去。
门被拍得砰砰响,戚兰娘靠在倒座房旁,听到外面人喊,“林娘子在家吗,我家三郎病了,请你去看看。”
戚兰娘不敢随意应声,立刻往后去,走到院子中正碰上出来的段晓棠和林婉婉,祝明月和赵璎珞留在后面。
段晓棠系着腰带小声问:“怎么回事?”
戚兰娘压低声音,“夜间急病,请婉婉看诊。”
“没问题,”林婉婉最后一丝睡意被驱散,走到门口,问道:“你是哪家的?”
门外男子听见声音松了一口气,终于把人叫醒了。“隔壁柳家的,我家三郎白日贪玩松了衣裳,半夜发了烧。”柳家是他们的房东。
林婉婉点点头,“稍等,我去拿药箱。”
段晓棠将门后横栓取下开门先道歉,“抱歉,刚刚睡得沉没听见。”
“不碍事。”柳家奴仆心里悬着,怕被巡逻卫士发现。
林婉婉特意在药箱里放了两瓶酒精,拎着到门口,“我们走吧。”
段晓棠:“我和你一起去。”交待戚兰娘,“我们走后把门关好。”
不愧是曾经出过尚书的府邸,柳家主宅远比想象得大。幸好柳三郎年纪稍大些便随兄长一起搬到前院居住,走的不算太远。
小院里灯火通明,柳六娘子劝着一旁披着外衫的次子,“二郎,你身子弱回屋歇着去,这里有爹娘在呢。”
柳六郎也担心两儿子一块病了,“对,对,你快回去。”
柳恪固执的摇摇头,“我陪着三郎。”就像自己小时候犯病,也希望家人陪在身边。
秦嬷嬷进来禀告,“林娘子来了。”
段晓棠林婉婉进来时看着屋内人员,轻易分辨出几人身份,“六郎君六娘子,三郎在哪里?”
秦嬷嬷前头引路,“林娘子,请随老奴来。”掀开西屋的帘子。
林婉婉进了内室,躺在床上的柳三郎额头上搭着帕子,五六岁的样子,看着比他哥哥强壮些。
脸上烧得通红,林婉婉两只手分别按在自己和柳三郎额头上,不算太高。
自己和柳家手里都没有药材,一旦体温过高,真的要命了。还好能用物理降温的法子。交待:“再兑些温水来,拿几块干净的毛巾和空碗,把三郎的衣裳脱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柳家久病未成良医,但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们很听大夫的话。
东西很快送上来,林婉婉先给柳三郎额上换了一条新毛巾,从药箱里拿出酒精兑水稀释后,颈部、左上、左腿脚、右上臂、右腿脚、背部依次擦拭,擦完后盖上被子。
林婉婉:“我试着给三郎降温,但我从未治过小孩。”试图望着天色判断时辰却无劳而获,“现在什么时辰了?”
柳六娘子:“丑时。”
林婉婉盘算着时间,离开坊门的时辰不远了,“坊门开后,你们再去请一位善治小儿病的大夫来给三郎看看,免得留下病根。”
柳六娘子知道林婉婉常治妇人病,夜半请她原本也是权宜之计,现在提出这等建议亦是忠厚,“多谢林娘子相助之情。”
林婉婉守在里间,隔了一会再给柳三郎擦拭一次。万幸,体温终于降下去了。
晨光熹微时,柳家请来的善治小儿病的大夫终于来了,竟是康乐堂的谢大夫。
“是你。”两人都很意外。
林婉婉不知谢大夫所擅科目,谢大夫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林婉婉似乎住在附近。
柳六郎在旁解释,“林娘子昨日降了温度,但她说没治过小儿。谢大夫,还得麻烦你看看。”
谢大夫点点头,林婉婉保守他是知道的,不懂不会的绝对不碰,一点没有年轻人的锐气。
朱大夫说是因为她家乡医者地位低,所以谨小慎微惯了,宁可不治也不可错治。
不过放在大夫身上算是好处,没本事硬治反而害人。
谢大夫扶了脉,试了柳三郎的额温体温,隐隐嗅到一股酒气,“只要不发烧就好。”提笔写下一张温和的方子。
外间林婉婉从药箱里拿出剩下的一瓶酒精,递给柳六娘子,“这是酒精,以后夜里发烧,就用我刚才办法稀释后擦拭身体。”
柳六娘子双手接过,“昨夜多谢林娘子。”谢大夫在此,不方便递送诊金,已经先一步送去她家里。
一道离开时,谢大夫问道:“你昨夜用酒给柳三郎降温。”惯用的办法是凉水降温。
林婉婉:“不是酒,是酒精。”
谢大夫品着两个字,“酒精,酒中精华?”
林婉婉:“还不是真正的酒精,算烈酒,比寻常的浊酒度数更高些。”
谢大夫不知“度数”为何意,心底猫抓鼠咬,多少幼童因高烧不治痴傻死亡。林婉婉手上的酒精降温效果显著,比凉水好用得多。
林婉婉看出谢大夫的纠结,“谢大夫,药箱里的样品用完了,不如去我家看看。”
“去你家?”好歹男女有别,谢大夫有些别扭。
林婉婉:“我租柳家的房子,就在隔壁。”
路程近,谢大夫为了心中疑惑顺腿而行,才发现两个背后还有一位年轻郎君。
林婉婉介绍:“我亲戚段晓棠,我们住在一起。昨天夜半三更她不放心,和我一起去柳家的。”
进门后段晓棠回去补觉,林婉婉将人请到西厢诊室,不同于一般医馆的鲜嫩装饰,谢大夫一时不适应。
林婉婉一边拉开平日装药的柜子,一边解释,“我这里多是女病人,装饰温馨点病人更轻松。”
取出装酒精的小酒瓶递给谢大夫。
谢大夫看到如此简陋的包装亦有些吃惊,不是酒肆里的酒瓶么?
林婉婉笑道:“酒精本就是从浊酒中蒸馏得来,用酒瓶装正相宜。”
谢大夫揭开盖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若是不善饮酒之人恐怕会被熏晕一会。脱口而出,“好酒!”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好笑道:“谢大夫,我这是医疗用的。”
谢大夫将酒瓶放的离自己稍远些,“用酒精可降温,家中浊酒可否?”
林婉婉道:“大部分浊酒与凉水无异,酒精最大的作用其实是用于外伤创口消毒。”
谢大夫少治外伤多治小儿,而小儿发烧比大人凶险得多。“这一瓶酒精作价几何?”
林婉婉惋惜道:“五斗酒换一斗酒精,普通人用不上的。”
谢大夫估算价钱,普通人的家资如何用得起。还是开口道:“给我几瓶,我按市价付。”
谢大夫介绍过不少病患,林婉婉不肯收他钱,从柜中取出两瓶推过去,“不用钱,还请你帮我试验一番,若是小儿高烧用酒精的降温的具体法子。”
自己一般接触不到到小病人,将其中已摸索过的方法和禁忌一一告之。
离开时谢大夫药箱沉重几分,多了两瓶酒精。刚刚揭开盖子的时候,酒香险些将腹中酒虫“惊醒”,可想到这两瓶用来试验,或许能救两个孩子,不得已将心中躁动压下去。
祝明月敲门进来,“刚刚柳家送来了诊金,我给你记账上了。”
迟疑道:“为何还要那位大夫帮你试验?”酒精降温是常识!
林婉婉在药柜库存里划掉四瓶酒精,放下笔抬起头,“首先我们造不是标准酒精,精度并不准确。其次你知道儿科,钱少事多麻烦多,我以前从未接触过,知道不代表能做。这次要不是柳三郎夜半发烧,手头没药,也不会冒然用酒精。小孩娇嫩每一个情况都不同,正需要谢大夫这样精通儿科的大夫来补全流程。”
祝明月挥手转身,“好吧,事弄完了去补觉,待会我和晓棠去东市。”
接收酒楼很爽,但林婉婉觉得还是命重要。
段晓棠睡了一个时辰,和祝明月骑马去华天楼交接。
清晨的东市笼罩在蒙蒙的雾气中,人流尚且稀疏,十字路口几家酒楼开着门却没有客人。
宝隆和和长新楼的掌柜私下揣测,华天楼三天没开张,说不定换了东家。
华天楼立在东市繁华的十字路口十余年,连其他几家的零头都比不过,向来不被放在眼里。
可现在掌柜账房连带着上下伙计消失得干干净净,让人不得不生出一股变天了的想法。
清早,消停了几天的华天楼的居然有了动静。
白隽知道女儿手头缺人,索性将所有已拟定的嫁妆产业的大小掌柜管事招来拜见未来主人。白三娘想到春风得意楼的经营理念,从中挑出文采相貌不差,性情最圆滑的姜永嘉。
姜永嘉站在大堂踌躇满志,原本只是家中小管事,蒙三娘子青眼,改回本姓经营酒楼。如今头上一个主子白三娘,还有一个未曾蒙面的小东家。联想到三娘子的慎重,自己能不能坐稳掌柜的位置,还得看这位小东家是否同意。
想到曾在三娘子那里看过的计划书,心中澎湃不已,若成真自己岂不是成为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大掌柜。暗暗打定主意,另一位东家万万不能得罪。
不一会儿门口两个年轻人探头探脑,姜永嘉的看着他们的模样打扮,问道:“你们是酒楼新来的账房?”看着一点都不老成持重。
“郎君如何称呼?”其中一个问道。
姜永嘉貌似平淡得说道:“我姓姜,刚调来酒楼做掌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个年轻人分别介绍,一个姓陈,一个姓王。说起职务只说是来学账的。
姜永嘉知道酒楼要不了两个账房,只有一个能留下来,另一个要带着学成的记账办法回归本家,只不知哪条路更算前程远大。
陈账房:“只有我们几个来吗?”
姜永嘉:“今天先认认人。”其他如厨工等人安定下来再见。
白秀然和祝明月约好,三人一同进店。
姜永嘉看人进来,急忙带着两愣头青账房过来见礼,“三娘子。”
白秀然微微颔首,两边介绍,“姜掌柜,这是酒楼的合伙人祝娘子,主管所有事务,段郎君负责后厨。”
祝明月:“姜掌柜。”看着他背后两个年轻人。
姜永嘉知机,“是跟着你学做账的陈账房王账房。”
祝明月分配任务,“华天楼从前的账本都在,你俩先将酒楼现有的财、物盘点一次。姜掌柜,计划书看了么?”
姜永嘉:“振聋发聩耳目一新……”
祝明月没有当面听陌生人恭维的爱好,“第一件事向外散布消息,不管是原掌柜赚够钱回乡养老,还是华天楼倒闭,掌柜带着小姨子跑了。务必让所有人知道,酒楼易主了!”
姜永嘉第一反应,华天楼原掌柜定然惹了祝娘子不快,才会被如此编排。虽然不知道酒楼如何到三娘子手里,但显然不能让这等传闻沾染上白家。
“我们以后毕竟是做文人生意,君子道德,第二个……”
姜永嘉话未说完,祝明月反应过来,只考虑传播的爆炸性,却没考虑过大吴的道德尺度和华天楼两位东家白隽和白秀然。他们手下的掌柜卷款带着小姨子跑了,岂不是显得背后的主人无能。“不管怎么散播,只要目的达到即可。”
姜永嘉之前打听过,华天楼的名声着实不好,点点头将事情记下来。看来祝娘子要和从前的华天楼彻底切割。
白秀然早在介绍完毕后,坐到一边休息,给了祝明月最大的自主权。
“晓棠,你去后面厨房看看锅灶如何安排,先做一个规划。待会找李师傅孙铁匠下单子,”看了眼旁边的姜永嘉,祝明月补充一句,“整个长安城里只有他们能做。”
祝明月和姜永嘉两人将酒楼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再看一次,定下方案,“将原华天楼的物品归置,能用的继续用,不能用的转手出去。”还能多的一笔资金。
“马厩扩宽,能容下更多的牲畜和车辆。茅房重做,分成男女两座,到时安排专人打扫。”
安排好后勤,两人重又回到大堂,“四面墙全部刷白,留给客人题诗,每年记录完毕后再次刷白。”
姜永嘉点点,墙上题诗比在纸上便宜得多。
祝明月交待:“那本集子保存好,以后有机会付梓推广,万一有幸遇上一二大诗人大才子,连带着我们春风得意楼名传千古。”
“名传千古?”白秀然可没想过她还能刊印诗集、名传千古沾上边。
“汉司马相如曾作《长门赋》,即便王朝崩塌、宫苑腐朽,我们依然记得汉武帝和陈废后,以及长门宫,不是么?”祝明月短时间内只能想到这一个符合年代的例子,“比起过眼云烟的功名富贵,文名更为不朽。”
白秀然只有一句交待:“姜掌柜,日后多注意些才华之士。”
“是,三娘子祝娘子。”姜永嘉心头火热,如果春风得意楼能名传千古,作为掌柜的自己能不能占上一个小边角。打定主意,春风得意楼重新开业的消息不嚎到全长安城知道,都是他声音不够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桌椅全部换成高脚的。”
白秀然能理解,因为小院里的家具就是这样,姜永嘉未曾见过便想象不出样子。
祝明月不得不解释,“面上不动,桌脚椅脚加高,身体更加舒服。”想到有些书生崇古,“那面墙旁边搭一个木台,放置一些矮塌矮几给不习惯的人使用。”
“我画了一些图纸,待会找木器作坊定做。”
白秀然主动道:“不如找日常给你家做家具的那家作坊。”她曾经在那里定做过摇椅,觉得不错。
“也行,”祝明月同意,“到时让晓棠带着姜掌柜几个地方都跑一跑,认认人。”
祝明月指着靠墙的一块中间的地方,“搭一个小台子,预备给乐人表演或客人起兴。”预算还要加上一笔乐器购置。
酒楼硬装都差不多,华天楼基础不错,需要修改的地方不多,需要下功夫的反而是软装。
祝明月和白秀然坐在桌边,手边摊着无数稿纸,姜永嘉站在背后。
“瓷器多是“北青南白”,长安城中多用青瓷。比较一番,我们的菜色配白瓷更加赏心悦目。所以七成白三成青,餐具外围全部烧上梅兰竹菊的图样。”文人哪有不以花中四君子自喻的。
抬头问姜永嘉,“厨师什么时候到?”
“明日,后续还得向外招一部分。”姜永嘉老实答道。
“今日先将灶台规划起来,明天厨师来了先培训再上灶。姜掌柜继续对外招人,厨工、跑堂都招,把人招够再细分职能。另外,”
祝明月敲敲桌子,“我们的客人多为文人,不求所有人,接触客人的员工不能是睁眼瞎闹笑话。不认字的,这一个月里姜掌柜你至少得教会他们认识常用字。”
姜永嘉心里一阵发苦,识字的人哪会来做跑堂。原以为只要招些老实肯干的就行,现在看来非得招些机灵不可,不然可想未来一个月会掉多少头发。
段晓棠终于算完厨房的布置,“红案、白案、凉菜还有饮品分开。原有的灶台保留两处,另外做六孔大锅,三孔小锅。厨房外再搭一个半开放的棚子,砌两个烤炉,一个做面食,一个做肉食,再打一个烤架配上铁板。剩下的部分等其他厨师来了,听听他们的意见。”
可以说各方面都考虑到了,祝明月将段晓棠的意见写下来,“我已经请了帮闲去通知李师傅,他下午过来。你待会带着姜掌柜去订锅具桌椅。”将记载尺寸规格的纸张递给两人,“每一笔花费都记下,回来报账。”
段晓棠立刻带着姜永嘉离开,祝明月笑道:“明天还要带着姜掌柜去订餐具碗碟,估计他这一个月连轴转腿都得细几圈。”对姜永嘉初步印象不错,识时务会来事。如果不行换人就是,反正人事权在自己手里。
白秀然一身轻松,“还是我这甩手东家清闲。”明天可不打算来了,全凭祝明月做主。
想起另一件事,看左右无人。“案子判了,龚波秋决,龚家流放辽东。”
所谓“秋决”就是秋后问斩,祝明月想起来就恶心,“这种人多活一天都是浪费,不会后来遇到大赦逃过一劫吧。”
“不会。”现在这位陛下好兴工程建奇观,继位多年从未大赦天下。白秀然继续道:“无咎让我提醒你,以后少露左手字,京兆府注意到了,若非他在旁牵引,恐怕也会把你套进去。”京兆府未必能抓得住祝明月,但这样整个案件重点都偏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知道了。”祝明月想到赵璎珞的一摊子烂账,“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他,能否帮我传个话。”
“没问题,”白秀然不问具体是何事宜,“到时让无咎到哪寻你呢?”
“我这几日都在春风得意楼,不如让他来这里。”
白秀然坐了一会后离开,白家查账时就将账本汇总过一次,如今两个账房需要点算的主要是实物。祝明月拿着汇总后的账册,一边用笔墨勾选用不着的东西打算卖二手。
当然销账之前,会让姜永嘉再过一次,毕竟经手人是他。
祝明月勾完账本,“今天主要是认识认识,明日正式开始学做账。现在事忙完了,你们先走吧,明天早点过来。”
陈账房想到如果他俩离开,酒楼里只剩祝明月一人不安全,要知道这可是他们的上司和未来师父。“祝娘子,不如我二人留下来打扫,归置物品。”
下属争相表现,祝明月也不会拒绝。“好吧。”另外安排任务,“你俩把之前华天楼合作的商家列一个单子出来。”除非无可替代,否则基本被排除合作行列。
陈账房王账房对视一眼,他们人年轻但自小拨弄算盘珠子,虽不及祝明月老辣账目勾红,刚才拿账本一看,也隐约觉得华天楼的账本有问题,而且和他们从前的主家白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正常酒楼转让,谁会把账本留下来。华天楼原班人马恐怕是栽了,自此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华天楼已经入了主家的心,别再把自己陷进去当了替罪羊。
账房未来叫会计,可是连人工智能都无法代替的角色,毕竟AI没办法代替活人坐牢。
李匠人接到传信时有些意外,都过了一个多月,胜业坊那家人又找他干活,地方不是家里而是东市。
干活时两方相处不错,主家结账爽快。李匠人迅速收拾东西带上一个徒弟赶着驴车到目的地。仰头望着三层的酒楼,李匠人就知道,祝明月发达了,这次活计肯定不小。
祝明月将李匠人师徒两带到后院,边走边介绍:“马厩重砌,扩大一倍。另外再建几座茅房,结构和我家里差不多,做的更开阔些,一间里面至少能容纳两三人。”考虑的是贵族子弟衣饰繁杂,需要专人更衣。
李匠人点点头,“和富贵人家家里差不多?”
“简略些,”真正权贵人家的更衣的地方,祝明月看到都要说一句浪费。“东边男厕西边女厕,各建五间。”现在倒不必考虑男女如厕时间不同,需要多建女性坑位的问题,本来女客就比较少。“茅房外各建一梳洗整理仪表的小间。”
“至于厨房,等晓棠回来由她和你沟通。”祝明月收尾,“到时你算算材料,和之前的规矩一样。”
李匠人刚刚看过厨房如果全照小院里灶台搭建,再加上其他工程,所需材料不是小数。面露难色道:“祝娘子,这次量太大了,恐怕需要付些定钱给砖窑。”他垫付不起。
祝明月极是干脆,“没问题,需要多少?”
李匠人估摸大概,“二十贯。”
祝明月回头对更熟悉的陈账房道:“待会李师傅离开时,给他支二十贯。”
陈账房:“是。”
祝明月又说道:“这次先建炉灶,后建其他。工期有些赶,李师傅来得及吗?”
李匠人打着包票,“祝娘子你放心,这次我把徒弟全带上,另外从师兄弟那里再借些人手过来,保管赶得上你开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好,另外麻烦你再介绍一位可靠的木工师傅过来,酒楼里有些琐碎的木工活计需要赶制。”熟悉的那家木器作坊只接家具,不接普通木工。
有时候客户和施工师傅看起来和和气气,一提钱就生分了。李匠人生怕这次自己先要了定钱让祝明月吃味,没想到人家半点没上心,还让自己介绍木工。
说明什么——信任。
说是一位木工师傅,这么大酒楼一个人如何能做的下来,估摸着和自己一样,一个大师傅带几个小徒弟。
李匠人:“没问题,明天我就把老兄弟带过来,保管做的漂漂亮亮。”心里盘算这份百赚不赔的生意给谁好呢。
段晓棠带着姜永嘉在外头跑了一圈,进门先招呼道:“李师傅,来啦!”
祝明月立刻派活,“你带李师傅去后厨,看看灶怎么建。”
段晓棠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先喝口水。”喝完立刻带李匠人去后厨。
祝明月先对姜永嘉道一句辛苦了,再把物品单子推过去,“姜掌柜,上面画了勾的是我觉得可以出掉的东西,你看看有哪些要增减的。”
姜永嘉看了好一会,“十分恰当,无所增减。”望着外头天色,午后正是酒楼生意最清闲的时候。将要出手的物品重新抄写一份,“我去味尚居转转,和他家掌柜套套交情。”
他显然是做过功课的,周围几家的大酒楼,长新楼和宝隆和好奢华,只有味尚居“平易近人”,最有可能吃下华天楼的二手货。
段晓棠将李匠人带到后厨,“现有的厨房一共六间,两间红案,一间白案,剩下的分给凉菜和酒饮,空下的一间储物。红案房里做四孔大灶,两孔小灶,白案灶数减半。凉菜和酒饮先不做。”
“这边离井水近,搭一个专门清洗的棚子,用于洗菜洗碗,旁边做石条长案,方便置物和食材简单处理。另一边同样搭棚子,做两个烤炉,比我家里的至少大一倍。地面用石板铺,方便排水防止雨天湿泞。”
李匠人连连点点头,这些要求符合段郎君一贯特色,简洁方便。
半个时辰后,李匠人计算用量,带着二十贯定钱走了,材料会按照工程进度送来。
姜永嘉一进味尚居逮着个伙计让他请掌柜出来。
陈掌柜出来见是一陌生人,身上带着熟悉的味道,心下判定——同行。“鄙人姓陈,郎君是?”
姜永嘉开门见山,“鄙人是对面酒楼新来的掌柜姓姜,初来此地前来拜访。”
陈掌柜心头疑惑,向来同行相轻,只差没把“同行勿进,面斥不雅”八个字刻在门上,与隔壁酒楼的掌柜闲聊也多是站在门口,不进对方铺子。头一回见同行大大方方上门的。
敏锐捕捉到对方介绍的字眼,“华天楼不做了?”
姜永嘉说出早盘算好的台词,“华天楼原来的掌柜赚够了钱回家乡养老,我家东家接手改了一个名字叫——春风得意楼,现在还没挂招牌。”
陈掌柜心底暗嘲,骗鬼呦,华天楼能挣钱,东家不亏的底掉才怪!
陈掌柜不想你来我往闲扯,他有一摊子家业要管,不似姜永嘉新官上任无事一身轻。“姜兄贵足踏贱地,有何指教?”
“是请教才对,”姜永嘉适时露出为难神色,“不瞒陈兄,我以前不是做这一行的。东家让我来不过图家里老人忠厚老实。”
陈掌柜并不意外,东市哪家大铺子背后没有东家主家。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以往华天楼出面的只有他家掌柜,从来未曾听闻过东家,能在藏龙卧虎的长安城安安稳稳地经营十余年,可想背后的能量。只是不知春风得意楼的东家又是何方神圣。
“东家看上华天楼的地段,却没看上里头的物什,让喊几辆车拉到城外丢了。我想着去城外太远,想找陈兄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收旧物的。随便给点钱让把那些杂物打发了。”
陈掌柜眼前一亮,华天楼晦气,里头的东西可香得嘞。
再看姜永嘉一脸“忠厚老实”相瞬间觉得亲近不少,若不怕折了脸面,还能等到春风得意楼拖到城外扔了捡回来,可味尚居到底是东市有名有姓的大酒楼,真做了只怕成整个长安城的佐餐笑话。
“姜兄,贵酒楼要清哪些家什?”
姜永嘉从袖中抽出纸张,“都在上面,本打算卖掉贴补柜上花销。”
这笔钱最后落在谁的腰包里还是未知数,陈掌柜也不揭破,认真看着纸上罗列的物品,眉头一皱,“炉灶碗碟桌椅都不要了!”真打算开酒楼吗?
“东家没看上,想换新的。”姜永嘉能怎么办,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陈掌柜暗道摊上这样的东家,没开张的春风得意楼恐怕要步华天楼后尘,自己扎根东市十余年,卸任前不知能不能看到对面再换一道手。
“姜兄,你家的桌椅碗碟价钱几何?”
姜永贵袖着手,“碗碟三文钱五个,桌椅一套六百文。”
陈掌柜摇摇头,“姜掌柜,生意不是这样做的。出门往前走几步就能买到一文钱两个的碗碟,你的旧货还卖这么贵!”亲热的姜兄变成生疏的姜掌柜。
“陈兄,你说的是陶碗,我这可是上好的青瓷,市面上的青瓷的价钱打听打听,三文钱能买到一个吗?”姜永嘉将外行的生疏演的活灵活现,陈掌柜漫天还钱,他就敢坐地起价,“不然这样,若是诚心,你带着人亲自去挑,我都给你算一个价。”
陈掌柜可耻地心动了,由着挑,四舍五入岂不是由着自己“洗劫”华天楼资产,想到前提是要付钱,就没那么心动了。
“还有你这桌椅六百文我都能去做一套新的。”
挑货才是买货人,姜永嘉不以为忤,今日才跟着段晓棠去订高脚桌椅,一套桌椅多少价钱能不清楚,那个桌腿椅腿还要多费木料呢。
“陈兄,家具你得看是什么木料雕工呀,华天楼那桌椅你见过吧,好木头做的,边角都雕花。”
陈掌柜立刻否认,“我没进过华天楼,怎么知道它里头摆设如何。”
姜永嘉向前一步,亲热地挽上陈掌柜的胳膊,“不如陈兄跟我去看看。”说完将人拉出去。
尚味居的伙计原以为自家掌柜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绑架”,岂料“肉票”回头招呼,“来两个机灵的,跟上。”
在姜永嘉推开酒楼大门的一刹那,陈掌柜心中翻过无数想法,华天楼是何布局,进去会看见哪些人?
大门敞开,祝明月从正在看统计出来的供应商名单,声音平淡,“姜掌柜,回来了!”后面跟着的是味尚居的人么。
姜掌柜连忙介绍,“祝娘子,这是味尚居的陈掌柜,过来看看华天楼的东西。”
“陈掌柜好,”祝明月站起来叉手行礼,“姜掌柜,麻烦你招待下客人。”
姜永嘉问道:“祝娘子,可否让陈账房王账房一起去后头清点登记。”生意他可以一个人去谈,但涉及钱财往来,在祝明月的设计里不该是做掌柜的该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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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库房的路上,姜永嘉还有心情开玩笑,“陈掌柜,你和我们陈账房还是本家呢。”
“是呢。”陈掌柜随口应道。
一路行来除了一个娘子两个账房一个掌柜,连个伙计都没见到,华天楼真的变天了。
恐怕原掌柜所作所为彻底惹怒东家,上下一起吃了挂落。
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祝娘子是个美人,明显地位更高,身上衣饰并不华贵,不大可能是春风得意楼的东家或者家中女眷。若说是主家身边女婢更不可能,看相貌是年轻,可猜不出她具体岁数。不是保养有方,而是她的年纪或许很小,但心智极其老辣。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屈居人下,陈掌柜自认还是有些看人的眼光的。试探问道:“祝娘子就是春风得意楼的东家。”
姜永嘉似是而非答道:“你说呢?”
陈掌柜却已经知道了答案,不是从姜永嘉这里,而是落后一步的王账房刚刚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这春风得意楼是有些古怪的,身份并不显贵的女东家,还配上两个年轻账房。账房和大夫一样,越老越吃香,但年轻账房也是账房。
哪家酒楼配两个账房,难不成原先的华天楼在账目上栽了跟头?
脑洞大开,摸到一部分真相。
姜永嘉打开库房侧身让出路来,“陈掌柜,请。”
陈掌柜兴致勃勃迈进门,青瓷我来啦!再次确认,“无论大小,都是三文钱五个?”
“当然,”姜永嘉语气笃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陈掌柜早看出来姜永嘉哪是什么外行,不过扮猪吃老虎而已,反正家什都是自己的了。招呼两个伙计,“优先挑成套的,有豁口的不要。”
三人鱼贯而入,对着满满当当的陶瓷餐具“上下其手”,眼见挑出好大一堆,陈掌柜交待其中一个伙计,“回去带两个箩筐过来,再叫几个人来搬桌椅大件。”
陈掌柜选完碗碟后,从三楼开始挑桌椅,看上雅间一座屏风。姜永嘉掏出物品单子,十分为难道:“这个不卖。”
对方毕竟是有上司的人,上司还在近前。陈掌柜心善,不强求。
眼见味尚居的伙计不断从华天楼搬出东西,长新楼宝隆和两家掌柜拦住最后出来的陈掌柜,“陈兄,你洗劫华天楼了?”
陈掌柜得了便宜,顺水推舟透露消息,“我从来诚信经营童叟无欺,是华天楼换了东家,正变卖用不上的物什,里头可有不少好东西。”当然最好的已经被我挑走了。
两家掌柜不用问价格,向来精打细算的陈掌柜如此大手笔,想必是相当合算。告别陈掌柜,两人站在华天楼门口踌躇,进同行店里,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需要些心理准备。
姜永嘉适时开门,“鄙人是酒楼新任掌柜,二位是?”
二人自爆家门,长新楼的钱掌柜问道:“听说贵店正在淘换家什?”
“是有这回事,两位请进来详谈,”姜永嘉将人请进空落不少的大堂,“万事初始,请恕招待不周。”
递出物品单子,“划线的已经售完,二位可以看看其他的。”
宝隆和的孙掌柜问道:“价钱如何?”
“必然是是最实惠的。”姜永嘉细细介绍每一样的价格。
钱掌柜还想再砍砍价,姜永嘉着意看看味尚居的位置,“钱兄,你这是叫我没法做人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两位暗暗盘算,华天楼的价格可以说是十分划算的,于是放开矜持,任性买买买。正所谓,倒了华天楼,肥了味尚居、宝隆和、长新楼。
姜永嘉一顿操作猛如虎,将华天楼的库存清空大半,祝明月看了看大概数字,“我们换桌椅餐具的钱有了。”
姜永嘉问道:“祝娘子,剩下的怎么处理?”
“看有没有其他酒楼听着信来,处理不完的话,”祝明月瞧着桌子,“等后头人手充足,在门口摆摊散卖。”
姜永嘉知道祝明月是铁了心和华天楼切割,正好回笼资金。“没问题。”
祝明月整理桌上散落的纸张,站起来,“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明天见。”
姜永嘉:“我待会让家里把被褥送来,这几日住店里守着。”
祝明月反应过来,他们能将华天楼全盘接收过来,中间空档的几天时间内没有遭受一点损失,要么外头人短时间摸不清虚实,要么是白家派人把守着。反正对长安城的治安水平信任度不高。
“那辛苦姜掌柜了!”
姜永嘉笑道:“都是该做的。”
余下两个账房面面相觑,既然让他们第一日来报到,就是认可核心的位置。现在要不要也把被褥搬过来夜里守店?
没曾想头一天上班遇上卷王同事,怪不得人家能当掌柜呢!
路上段晓棠问祝明月对几人的看法,祝明月语气平淡,“两个账房不好不坏,掌柜倒是个合格的打工人。”
工具人不需要区分出身来历,良籍贱籍,好用即可。
不行就换,资本家的逻辑就这么简单。
林婉婉爬上梯子,将绳子从门上穿过来,大声喊道:“长度够吗?”
赵璎珞站在门后的屋檐下,铁铃铛上头系着绳索,吃力的举起来比划着高度,“差不多了。”
林婉婉在绳索标记的位置上打个结,保证绳子不会再滑到门内去。迅速爬下来,绕到大门右侧看看成果。歪着头,“应该能行了!”
铃铛声音的穿透力比拍门响得多,白天在后院能隐约听见,夜晚想必更加明显。
“等会在门外挂个牌子,写上有事拉铃。”也就长安城风气保守,医患关系相对融洽。若是以前林婉婉巴不得在门外写上: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小事招魂,大事挖坟。
只差没把没事别找我,有事更别找我刻在脑袋瓜子上。
段晓棠回家看见门外放着一架梯子,探头探脑,“做什么呢?”
林婉婉拍拍手,“安个门铃,”手指着铃铛,“怎么样?”
段晓棠认可的点点头,“不错。”顺手把木梯抬进来。
“今天去酒楼情况怎么样?”林婉婉好奇。
“人没了东西也快没了,祝总很满意。”段晓棠开着玩笑。
赵璎珞瞪大眼睛,人财两空算什么好事?
段晓棠进一步解释,“酒楼的旧人都被清理干净,无用的物什卖出去换回一笔资金。如今的春风得意楼正是一张白纸,任由发挥。”当然是好事。
林婉婉疑惑道:“就没有看明月是女子年轻面嫩,跳出来想要给个下马威的?”
祝明月:“想多了!”
姜永嘉等人从前在白家做事,就算不是奴隶,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换言之,他们不管能力如何,至少服从性到位,习惯了上头有人。这个的“人”的来历不是学识、年资,而是身份。
他们不会在意这个人的年纪性别,只看身份。
祝明月一开始的定位就是白秀然的合伙人,他们的上级,而非同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会有例外吗,会。但那是蠢材才做的事,以为给个下马威就能显摆威风轻易拿捏上级。
这三人就算不聪明也不会蠢。犯到她头上,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是杀鸡儆猴。
晚饭后众人依然坐在海棠树下消食,这样日出而作日落的生活似乎没什么不好,只是长久的竞争习惯会带来一丝丝空虚和不安全感。
祝明月安排着往后的计划,“这段时间春风得意楼事务多,我和晓棠顾不上家里,你们最近调整下,尽量多做些耐储存的东西。”
“等酒楼稍微能放开手,我就去看作坊的地方。先把门脸收拾出来,后头的作坊缓一缓,先在家里做好再送到店里售卖。”正好把李匠人的原班队伍拉过来,“春风得意楼预计一个月后开业,五谷豆坊会在它前两三天。”先将货品陈列出来,等待闻风而来的买家。
段晓棠:“时间上来得及吗?”
“不出意外的话,没有问题。”祝明月笃定道。
戚兰娘还在认字,祝明月只能将希望放在赵璎珞身上,“以前学过记账吗?”五谷豆坊同样需要一个账房。
赵璎珞摇摇头,母亲去世的早,没人教她。
“以后每天上午跟着我去春风得意楼学帐,下午回来干活,可以吗?”
家中变故以来,赵璎珞见惯事态炎凉,越发明白钱财的重要性。把着帐未必能把着钱,但把不住帐必然把不住钱。重重地点头,“我学!”
“可能有些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注意到戚兰娘的失落,安慰道:“兰娘,以后若是想学同样教你。只是如今人手紧张,家里只有依靠你了。”
不待戚兰娘开口,林婉婉故意打岔,“我不算人了么?”这么大个活人看不到吗?
段晓棠:“你有兰娘靠谱么?”
赵璎珞忍不住笑出来,短短时日的接触,知道林婉婉治病时靠谱,其他时候性情飘忽,精明和糊涂只在一线之间,上限和下限的差距大的吓人。
林婉婉愤怒地挠着她的痒痒肉,“敢笑我!”
“哈哈,”赵璎珞四处躲避,手护在腰间,“不敢了,不敢了!”
段晓棠想到往日一段日子估计都要泡在春风得意楼的厨房,慎重道:“兰娘,后院的小菜地交给你了。”
在熟悉的环境,戚兰娘十分有信心,“没有问题。”不就是侍弄土地菜苗么,打记事起就在做。
段晓棠曾说这些是海外来的种子,长安城里独一份,她们日后吃香还是喝辣全看它了。隐隐觉得三人都十分重视这些菜苗,甚至专门做了一本簿册来记录生长情况,以后这本簿册会被戚兰娘接手。
段晓棠想到姜永嘉夜里守店,家里多是女人,晚上睡在后院,前院整个空了。“不如买条狗来看家,家里这么多粮食,还要养只猫来捕鼠。”
猫狗双全的日子尽在眼前。
听到猫狗话题,林婉婉立刻放弃和赵璎珞玩闹,左问一句,“我们养什么狗?”右问一句,“养什么猫?”满心满眼全是少女的憧憬。
祝明月:“名贵品种别想了,只有一种选择——中华田园。”
段晓棠:“颜色方面能不能考虑下,我想要橘猫。”曾经差点拥有一只“大胖橘”,真的只差一点点。
小时候迷恋白色波斯猫的纯洁,忽然某一天认识到橘猫才是真爱,它丰腴的身姿是那么的与世无争。
正如林婉婉对首饰的爱好由银变金,人总会在在某一日发现自己的审美喜好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日后的家猫多是作为宠物,一跃成为“猫主子”。别说捕鼠,见着老鼠不被吓跑的都算胆大。林婉婉想到曾经见过的各种猫猫,“论捕鼠还是狸花强。”常常称霸一片街区,橘猫除了压塌炕还能做什么!
祝明月:“管他什么颜色,本职工作做不好就别吃饭了。”不抓老鼠就饿着吧。“婉婉,你最近打听打听附近哪里有新生的小猫小狗。”
其他的不用多交待,林婉婉本身就是狗党。
段晓棠提出交换条件,“婉婉,优先看大橘,等小狗长大了,我带它出去晨练。”
林婉婉当场翻了白眼送给段晓棠,“不是每一只狗都叫哈士奇。”天生精力旺盛。
月亮东升西落,夜色由暮霭转作熹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段晓棠终于见到白秀然不知从哪个疙瘩角挖过来的两大一小厨师。“我叫段晓棠,暂时负责春风得意楼的后厨事务,几位怎么称呼?”
一番介绍下来终于弄明白,红案的王师傅带着徒弟小汪,负责白案的是吴师傅。一座大酒楼的厨房不可能仅靠四个厨师撑起来,“两位师傅还有没有子侄徒弟可以介绍过来的?”
段晓棠没有一点厨子样,头大脖子粗一样不占。王师傅心底有些不服气,“我的徒弟都有了去处,身边只剩这一个不成器的。”
吴师傅说话倒是颇为客气,“没遇着合眼缘的,膝下空空,恐是帮不上段郎君的忙。”
“没关系,”段晓棠对两个大师傅有了初步印象,吴师傅看来脾气好但惜技。王师傅性情火爆了些,却愿意有前提的传承技艺。“不知几位擅长哪些菜色?”
小汪师傅没有说话的地方,由着两位大师傅展露威风。
段晓棠静静的听着,有些尝过,有些听名字能猜出大致内容,有些完全一头雾水。“今天我们春风得意楼头一天开工,中午三位师傅露一手。你们先合计合计菜色和需要的材料,待会报给姜掌柜,缺的支钱去街上采买。”
“顺便问问,三位师傅识字吗?”
几人纷纷摇头,厨子哪配识字的。
段晓棠点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抱着手走到大堂,找到姜永嘉,“姜掌柜,以后你教识字时候把后厨的几位师傅算上。”口授厨艺自己不知要陷在后厨多久。
虽然教厨子认字的要求有些惊人,但姜永嘉一口答应下来,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放。何况春风得意楼由祝明月统管,但分到厨房一块的却是段晓棠,颇受三娘子重视,轻乎不得。
李匠人带来的木匠姓周,这次一共带来四个徒弟。祝明月让他们先修补些边角地方,若要买材料,可以去账房支钱。
姜掌柜在门外贴着招聘告示,心底思索这祝明月特意交待的男女不限要求,想着至少要招一个女人进来,比如还没建好的女厕,必然是要让女人去打扫的。大堂肯定是不能的,怕闹出乱子。但后厨的帮工,切菜洗菜洒扫之类的,女人在家里都是做惯的,也可以让出几个名额来。
王师傅和吴师傅原本打算大显身手,展露一番本事。绞尽脑汁好不容易将一桌宴席配好,来找姜永嘉支领米面肉菜,却获得几个不幸的消息。
第一他们中午要做的是二十一个人的饭菜,第二酒楼还没有招到厨工,一切都要自己动手,第三很多材料库房没有需要现采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以上种种不利消息加起来,就是现在这份菜单不行,等做出来太阳都落山了。
王师傅吴师傅这才想到,酒楼新创,现在里的人,除开外来的木匠泥瓦匠,剩下的就是账房掌柜和东家,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指使得动的,唯一能打下手的只有小汪一个。
好在立刻想明白了,段晓棠不是考验他们会多复杂的菜色,而是考验基本功。立马转过弯来,重新拟定菜单,派小汪出去采买。两个大师傅回到后厨,从和面切菜开始在春风得意楼的第一餐。
王吴两位师傅挤在一间厨房里,听着隔壁厨房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声音。这次做的都是基础菜品,也不存在会不会被偷师的问题。
菜还没买回来,王师傅只能先剥蒜,“老吴,你说隔壁是要做什么?”两人现在坐同一条船上,一个红案一个白案,也不存在竞争。
吴师傅忙着和面,“不知道。”心里不安,没有哪家酒楼开业是先砸掉厨房的。
祝明月带着赵璎珞进了酒楼后院一间小屋,“这是赵璎珞,最近一段时日跟着你们一起学。”复又介绍两位“师兄”,“陈账房和王账房。”她知道他们全名,但在工作环境中几乎没有机会使用。
祝明月先在纸上写下大写的数字零、壹至玖,再下两行是对应的小写和阿拉伯数字。
立起来给三人展示,“最后一行数字来源于天竺,同样对应数字零至九,接下来请牢牢记住,以后我们用到的地方很多。”
三人连忙在自己面前的纸上跟着描画一番,只要记对了位置即可,跟着数总不会错。
“不管你们以前学过还是没学过记账,从今天起全部忘掉。”祝明月双手背在背后,“我教的是复式记账,叫做借贷记账法,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
王账房皱着眉头,心底思量,昨日盘过账本,酒楼资金充裕,还需要对外借贷么?
祝明月并不想初学就把学生吓跑,第一课主要是开宗明义,以至于让赵璎珞产生奇怪的错觉,做账房似乎不是什么难事。
与之相比,陈账房和王账房的脸色在祝明月离开之后显然要难看些许。
陈账房:“赵娘子,你都听明白了?”
赵璎珞实话实说,“听明白了,哪里有问题么?”
陈账房和王账房早有做账房的经验,敏锐地察觉出借贷记账与现有的记账办法之间的差别,更严谨更简便更……同样的要求也更多。
反倒像赵璎珞这样的初学者才能无知无畏呀!
王吴两位师傅终于赶在饭点之前整治出席面,做工必然是要给师傅们吃些好的,所以菜色都还不错。
姜永贵端着饮子慰劳几桌匠人师傅,道声辛苦。
李匠人早有经验,对周木匠道:“他们家规矩一向如此,做活时不饮酒,怕喝酒误事。”怕人心头嘀咕,补充一句,“好处都在后头。”
周木匠非是好酒之人,“我知道,这次多谢老哥提携,来,以水代酒。”两人碰了一杯。
时间宝贵,祝明月没有食不言的规矩,“待会我和姜掌柜去订碗碟,陈账房王账房待在酒楼里处理文书,顺便给做工的师傅打下手,登记材料。”
“晓棠,下午你和两位师傅好好说说以后的事儿。”
段晓棠点点头,“我知道了。”
王吴两位师傅心底一咯噔,不管大户人家还是酒楼食肆他们都做过,从来是进了厨房都能上手的,春风得意楼的规矩似乎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饭毕看着几桌散着的杯盏碗碟,两位师傅估算准确,没什么剩的。但剩下收拾的活就让人比较头疼的。
如今店里几个人都有几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模样,洗碗刷锅似乎该是女人做的活,但谁敢让东家干活。剩下的不是掌柜就是账房,王吴两位还是大师傅,从来只管灶上的事。只有小汪看来资历低些,但也是正经厨子,一人洗到猴年马月?
段晓棠带头,几个人一同将碗筷收拾到井水边清洗了。
祝明月抱胸站在一边,她最讨厌的就是洗碗。“姜掌柜,先招几个杂工。”这些洗刷打扫的活把人力绊住算怎么回事。
姜掌柜从没做过端盘洗碗的活,没想到做上酒楼掌柜后居然有了人生初经验。“没问题,下午如果有人上门应征,烦请段郎君看着。”不知自己出去何时能回来,先将事情安排好。
段晓棠应了下来,杂工要求不用太高。
休息一会,段晓棠带着三位厨师先去李匠人正在改造的厨房“实地考察”。这一间用来做白案,几个灶台连在一处,正在砌砖搭烟囱。
三人看的目瞪口呆,这灶台和他们以前见过的完全的不一样。原本习惯用的炉灶被挪到角落里。
“厨房分成四部分,红案白案凉菜和酒饮,这一间是白案。”
王师傅是做红案的,这间厨房沾不上边,但一般酒楼红案多于白案,白案都这规模,红案该有多大,是以前从没有有过的高度,都归自己了?
几人回到隔壁,段晓棠继续道:“刚刚我们看的是灶台,以后我们用的是铁锅和新式的烹饪方法。”
“也就是说,从明天起,你们三要学我的菜谱和厨艺。”段晓棠扬眉道:“能接受吗?不能接受的话马上提出来,好聚好散不用浪费时间。”
吴师傅:“我们需要付出什么?”卖身为奴么?
“条件很简单,你们学了我的厨艺只能在春风得意楼中使用。也要教其他后来者。”
王师傅想到过去学艺艰难,思考一会,连带着徒弟的份一起回答:“我们没有问题。”刚看的红案厨房,若是没有其他人帮忙,仅靠他们师徒俩累死都撑不起来。
吴师傅深思熟虑,“我也没问题。”
“丑话说在前头,待会姜掌柜回来,会和你们简单定个契约。”
段晓棠将两个账房拉过来,让三人重新登记下他们的拿手菜,特意嘱咐,“把羊肉菜标记出来。”
王师傅微微点头,“现在市面上最受欢迎的就是羊肉。”
段晓棠没有跟着附和,直言道:“我个人不喜欢吃羊肉,所以没学过几道羊肉菜。”这是准备拿两位师傅的羊肉菜填充菜单。
王师傅越发肯定段晓棠不是专业厨子了,没有哪个厨子会因为个人口味挑剔菜谱。“那我们学做哪些荤菜?”
段晓棠:“鸡鸭鱼猪肉,还有一些新式的食材。”
王师傅皱着眉,猪肉腥臊常被认为低贱。少数养殖户会将小猪阉割让它味道没那般刺鼻,但至今没有出色的菜谱。春风得意楼这般大规模,总不会拿钱财来开玩笑。“段郎君找到让猪肉美味的办法了?”
段晓棠微微点头,“我家乡常以猪肉为食。”
段晓棠挑出几道不需要用铁锅的菜品先教授,红案这边先教凉菜,不得不说王师傅师徒俩的刀工真好,切出来的丝可以拿去穿针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案这边花样可就多了,“一个包子千变万化,不同的馅料不同的口味,蒸包子煎包子,大包子小笼包,肉包素包汤包……”
段晓棠根据现有的材料,教吴师傅调制馅料,至于揉面捏褶这些基本操作根本不用教,人家本就是行家。
吴师傅脑中一直盘旋着段晓棠说的各种馅料,酱肉馅、鲜肉馅、卤肉馅、猪肉大葱馅、梅菜肉馅、豆沙馅、韭菜鸡蛋馅……不就是面皮包馅么,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段晓棠顺着说道:“大吴馅料在内叫烧饼,西方馅料在外叫披萨。”
小汪师傅疑惑,“我看西市胡商做的饼子馅料也在里头呀。”
王师傅觉得徒弟是活不重才有空瞎嚷嚷,一巴掌拍打他手上,“说什么呢,干活。”
段晓棠没觉得冒犯,“是比西域更遥远的西方,离我们这里十万八千里。”话说,现在披萨出现了么?
小汪师傅吸吸鼻子,以为段晓棠在开玩笑,人连一亩三分地都搞不清楚,怎么会知道十万八千里外的事情呢?
祝明月一行却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青瓷主要产地在河北,白瓷产于南方。倒不是说长安周边产不出好瓷,只是和原产地比起来差上一二分。
祝明月和姜永嘉游走于东市各个瓷器铺子内,查看样品,询问是否可以订制,工期长短……各方比较。
在几家勉强合意的铺子里付了订金,请他们暂且烧几个样品来。
其实长安的瓷器水平极高,工艺精湛美轮美奂。唯有一个缺点——贵。
这哪是美丽瓷器的缺点,是春风得意楼或者说祝明月的缺点。
惹得祝明月少见的在姜永嘉面前发起牢骚,“以后酒楼发展壮大,我们请人设计图纸,拿去河北江南的瓷窑烧制。”
不过这点野望很快被现实压下去,“如果这批餐具烧制的品貌情况不好,改用素瓷。”永远有第二套方案。
清新素雅永远在文人心里骚动。
姜永嘉对这个方案没有异议,素瓷只是没有那么华贵而已,君不见东市许多食肆酒楼还用的陶器,不然华天楼二手餐具为何那般吃香。收好几张契纸,“三日后我来取货,带回店里让娘子和段郎君看看。”
至于说日后为了些杯碟碗盏专门去遥远的河北江南烧制,在姜永嘉看来是天方夜谭,不说交通,沿途的花销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何必小题大做呢!
不过东市一酒楼,不值得。
段晓棠传授厨艺不是手把手教,只告诉几人流程,该怎么做。
亲自上手,不可能!都是成熟的厨子,该学会自己起锅烧油和面做馅。
何况她的基本功再练三年也比不上三位师傅,如果不是三人不识字,早就甩下一本菜谱让他们自学,只等着品尝成品即可。
借着空闲站在台子边上写下采购单子,预备待会留给姜永嘉提前准备材料。“明天我会带些新食材来,我们正式开始学习新菜谱。几位师傅看看后厨里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
王师傅决定观望一番,吴师傅有些意见,“我看糕点模具不成套还过时,需要再重新做一些。”
段晓棠倒没注意过这些,回想之前卖过二手的物品名单上没有糕点模具,应该本就不全。“回头我和姜掌柜说说,看木工师傅们能做么,不行的话就出去定做或者购买。到时吴师傅你好好说说模具的要求图样。”反正不懂长安城流行的图案花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做事流程必须分清楚,自己只负责后厨,外联管理一概不沾。
只要我不想多事,谁也别想给我找事。
段晓棠去隔壁查看工程进度,王师傅凑过来问:“你手上难道没几个模子了?”做白案的师傅谁没有些私藏。。
“自己的能和酒楼的混在一起么?”吴师傅不肯承认他手上没几个好模子。
红案厨子喜欢锋利的菜刀,白案厨子想用些时鲜的模具有什么问题。
段晓棠问李匠人,“李师傅,今天这屋里的灶台能搭好么?”加上开锅的时间,后天才能用。
李匠人计算现有进度,“没问题,今晚风干就行。”复又问道:“这次锅具还是在孙铁匠那里订的?”
“嗯,”段晓棠点点头,“他做的好,我家里那口用的很好,一直没生锈。”
孙铁匠的手艺李匠人是亲身体验过的,严丝合缝,明天连补灰的操作都省了。
为了日后运货方便,祝明月专门买了一个平板车架。第二日段晓棠赶着车带着货到了春风得意楼。跳下车的第一步塞了一张纸条给姜永嘉,开玩笑道:“记得,月底结账。”
姜永嘉展开纸条一看,上面罗列的是食材的数量价格,末尾写着日期。无论是名称还是货车上的食材模样,除了豆腐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切的来源——五谷豆坊,祝明月名下另一项产业。所谓亲兄弟明算账,一分一毫都要算清楚。
但同一个东家也有好处,比如春风得意楼可以用相对低廉的价格使用五谷豆坊的全部种类食材,五谷豆坊给予的账期宽容,一月一结。
“当然没问题,”姜永嘉笑道:“铁锅取回一大一小,昨日单子上的食材已经采购回来了。”
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清早一大堆事。自己到孙铁匠那取铁锅,采购食材便来不及了,于是把两个账房打发出去买菜。反正人手紧张,打定主意,除了跟着祝明月学帐的时候,其余时间两个“尊贵的”账房就给自己打下手,正好观察一番,以后留下哪一个。
段晓棠:“够用了。”现在主要是让三人熟悉新式食材和烹饪方式,两口锅能轮换过来。
厨房里段晓棠先演示一番开锅流程,“还需要静置一天才能用。”然后给三个厨子介绍食材,“豆腐都认识,其余几样是粉丝、皮蛋、咸蛋,粉丝作为主食,后两样是佐餐用。”
王师傅一脸迷茫,自问也是见多识广了,“咸蛋我见过,其他三样不清楚。”
“咸蛋既然认识那我就不多说了,粉丝是干货,做之前用热水泡开即可,可以煮汤可以炒。”顿了顿,“至于皮蛋口味特殊,爱的人极爱,恨的人恨不得退避三舍。”
指挥小汪师傅用原来的炉灶烧水泡米线粉丝,顺手拿一个皮蛋磕掉裹着草木灰的外壳,冲洗蛋身和手上的灰尘,再剥开蛋壳,露出黝黑光亮的内里,变换角度迎着光又变成了墨绿色,凑近了看又有白色的纹路。
王师傅一时想不出这纹路像什么,段晓棠解释:“因蛋上纹路形似松花,故又名松花蛋。通常用来做凉拌。”
吴师傅:“这纹路真漂亮。”
段晓棠顺手切成三份,让三人试试接受度。“味道怎么样?”
小汪师傅话说的实诚,“不难吃。”
王师傅说的委婉些,“以前没吃过的味道,还行。”
“味辛、涩、甘、咸,但过后回味无穷。”吴师傅做白案的,糕点通常是甜的。但皮蛋份属“咸党”,居然也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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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今天上午的任务,王师傅小汪师傅学做羊肉粉丝汤、炒粉丝、三色皮蛋、皮蛋瘦肉粥。吴师傅尝试用粉丝和其他蔬菜肉类搭配做各种馅料。不用怕做多,正好做午食。”
吴师傅想起昨天鸡蛋韭菜馅的包子,滋味绝佳。都是蛋,鸡蛋可以皮蛋难道不行?“段郎君,我想用皮蛋做馅,可以吗?”
“可以试试,”段晓棠咽咽口水,“少做点。”
天呐,前方该不会是黑暗料理吧!
当天的午饭是三位大厨的“练手之作”,祝明月看到熟悉的小笼包,毫无防备的夹了一个。
段晓棠看到包子褶中间的小黑点,不知是否该提醒下,转念一想反正味道不差,随她吧。
小笼包精致玲珑皮薄馅大,轻轻咬一口便咬到馅料,祝明月咀嚼几下,味道有些奇怪但不算坏。将剩下半边残尸的小笼包放在碗里,问道:“这是什么馅料?”黑呼呼的。
段晓棠都不用看,随口答道:“皮蛋粉丝馅。”哪个现代人敢这么想,只有在大吴才这般敢想敢做,幸好吴师傅调馅手艺不差,黑暗料理之路中道崩殂。
但底色放在那里,说不上怪味,但也称不上美味。
吴师傅没想到东家第一个挑中的就是自己异想天开调制的馅料,而且表现古怪。小心翼翼问道:“祝娘子,有问题么?”
祝明月嘴角微不可见的抽动几下,“以前从未吃过这种味道的包子,几位师傅,第一日能做到这样,很不错。”
转头对说道:“晓棠,好好教,倾囊相授不必藏私。”
老老实实按照菜谱教,别搞些奇奇怪怪的发明创造。否则,绝不放过你。
段晓棠听懂其中的威胁,“知道了。”原本只是觉得有趣,不能打击吴师傅的创新积极性。
考虑先人们几百年的皮蛋食用史,是没想过用它做包子馅么,肯定是因为不好吃呀,普通人哪有吴师傅化腐朽为平凡的手艺。
请一定要相信大吃货国的节操,入侵物种只要好吃都能吃到濒危。
所以一直不理解隔壁阿丑的鲤鱼,下面土澳的兔子会泛滥成灾,清蒸、红烧、酸菜麻辣……最不济可以烧烤一切。
大吴和现代人饮食偏好有区别,可以相应做些综合,但历史优选,值得借鉴。
祝明月用三天时间将借贷记账法的基本理论讲完,留下课堂作业,“陈账房王账房,将春风得意楼这几日的账目往来按照我教的办法做账,璎珞,你做五谷豆坊的。明天检查。”说完转身离开,她又没有留下来欣赏学生痛苦表情的爱好。
房间门一关,赵璎珞仿佛浑身骨头被抽走,不顾形象趴在桌上,嘟囔着,“我要死了。”死期来的这么快,我还没有学会!
陈账房王账房比赵璎珞年长几岁,内心同样的崩溃。新的记账办法,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一团浆糊说的就是他们的脑子。
赵璎珞眼睛亮亮地看着两个同窗,知道他们以前就是做账房的。
王账房无奈地看着“小师妹”,“赵娘子,我们做的不是一家账。”
赵璎珞这才反应过来,虽在一起上课,但唯有自己是五谷豆坊的,别说抄作业,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命怎么这么苦呀,千里迢迢到长安结果被退婚,全心全意学做账结果学了团浆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姜永嘉走到给祝明月的办公室外,轻轻敲门。“祝娘子,二公子和一位孙郎君来寻你。”
祝明月还以为孙无咎被事情绊住或者经过龚波一事对自己避如蛇蝎,所以白秀然传话过了好几日都没有上门。没想到今日来了。
祝明月:“人在哪儿?”
姜永嘉:“请到二楼雅间去了。”
“嗯,”祝明月提醒细节,“以后记得称呼白二公子。”
主人可以不认识奴仆,但奴仆一定得分得清主子。姜永嘉这才知道犯了大忌,春风得意楼是三娘子私产,没过明路的。仔细思量刚才的过程,自己假装两人都不认识。
“多谢祝娘子提点。”
祝明月:“你以前在白家产业里做事,肯定有人认识的。若有人问起为何在春风得意楼任职,就说是我与白三娘亲近,要了人过来。但也不用切割得太干净,毕竟要借白家的势。”
至于怎么把话说的“暧昧”,姜永嘉久在商海不用人教。
祝明月独自推开雅间门,笑道:“没想到今日你们会过来。”
孙无咎站起来先致歉,“我前几日去终南山访友,没接着信,没耽搁祝娘子的事吧?”
在终南山松闲几日回到长安接到白三娘传信,说祝明月有事请教。孙无咎第一反应——又有哪个男人要倒霉了?
二人说来只有一面之缘,共同做了件不大见得光的事,四舍五入勉强算患难之交,但论交情实在没有。
孙无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打量一圈自己,论权势、相貌、出身、武艺在祝明月朋友圈里都不算出挑,有哪里值得她“觊觎”的?想了一圈,唯有才学。说的彻底些,祝明月等人格外重视律法,而自己专精法学。
第二日专程拉上白湛,目瞪口呆心灵震撼不能只有我一个人。
祝明月:“不是什么紧急的事。”
白湛:“我没想到你们会把这里盘下来,以前这家酒楼……”
祝明月:“这家酒楼怎么样?”
白湛摇摇头,“不怎么样。”
白隽的私房钱藏得够隐蔽的,儿子女儿都不知道。祝明月笑道:“不然我也没法捡漏呀。”
寒暄已过,祝明月说起正事,“我有一个朋友,自幼定亲。刚及笄父母双亡亲族俱丧,家乡无法存身,千里来长安投奔未婚夫家。岂料却遭人扫地出门,说两家一年前已经退亲。”
若在现代用“我有一个朋友”的说辞铁定被默认是本人,但大吴可不通这般隐晦的说法,何况退婚被欺辱的事轮不到祝明月身上。
地狱十八层,她会把人送到十九层去。
孙无咎隐晦地猜到祝明月打算为这小娘子主持公道:“那小娘子家乡何处,父母何时去世的?”
祝明月迟疑好一会,“我只知道她家在河北。”大吴的河北不是省,而是地理概念,最远能到东北。
孙无咎循循善诱,“小娘子多大年纪?”
祝明月迅速回答:“十六,但不知道周岁还是实岁。”
孙无咎成竹在胸,“就算未婚夫家嫌弃她命硬,这个谎言也非常拙劣。若严格按照一年时间来算,假定小娘子家乡取中间在涿州,夫家的使者从长安出发,一般人脚程需要三月。小娘子脚程更慢,且热孝三月期间无法远行。”
此时春日刚翻过年,去年元月算一年,十二月也算一年。
孙无咎眸色幽深,“如果一切刚刚好,禽兽也不会在热孝期间上门退亲呀!”败在太年轻,人情世故不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被点通其中关节,立刻站起来扑到二楼栏杆处向下张望,看到王账房经过,大声喊道:“王账房,看到璎珞了么?”要问清楚她父母何时去世的,褚家有没有提过退亲的准确时间。
王账房抬头一脸懵,“赵娘子走了。”
一问一答,白湛孙无咎知道那倒霉的小娘子叫赵璎珞。
下课有一会了,赵璎珞肯定走远了,追说不定得追到家里去。
不过孙无咎说到点上,无非两种结果,过世前或者后退亲,时间若是卡死,褚家的使者和谁退,赵璎珞父母都不在了,她本人还不知情。
赵璎珞当时估计被退婚的消息砸昏头了,才没反应过来。
“抱歉,刚刚失礼了。”祝明月再度进雅间,修正孙无咎的说法,“她遭退婚不是被嫌弃命硬,而是未婚夫家攀上高枝,并且污蔑两家退婚时她家收了一百贯赔偿。”
欺负孤女孝期退亲没有信义,另攀高枝嫌贫爱富没有气节,这未婚夫无论哪一条都称得上实心的垃圾。
孙无咎有所顾忌,“哪家的高枝?”
祝明月非是当事人,一切都是从杜乔和赵璎珞的言语中拼凑,“好像是个七品官家。”
白湛失望道:“七品官!”倒不是捧高踩低,单纯就“高枝”一词提出异议。
以白家的门第,五姓七望,朱紫官员勉强算根枝头,放在寻常百姓,至少得四品吧。
七品官在累世国公武阀豪门的白家看来,连根草都不算。
孙无咎多些市井见识,高枝是“七品官”,也就是说家族最拿得出手的官职只有七品。能把这样的门第当高枝,未婚夫家的出身更低,无非庶民寒门。
男人也八卦,孙无咎问道:“未婚夫和高枝进行到哪一步了?”定亲还是成婚。
“据我所知,只是传言“高枝”要招他为婿。”祝明月尽量让自己的话公正客观。
换句话说,褚家和高枝的婚事还没敲定,就这么迫不及待,一般人不是骑驴找马么?
孙无咎实话实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拿到京兆府去,也很难判得公道。”除非不知名的未婚夫和高枝定亲或者成婚,赵璎珞拿出当初的婚书或者信物以背婚状告才有可行性。
可现在一切停留在“传言”中,就很难说了。
“想要什么结果呢?”退婚,拆散攀高枝的婚事,未婚夫回心转意重结鸳盟,无非几种选项。
祝明月擅自替赵璎珞做了决定,因为觉得这才是最好的选择,“退婚,补偿。”精神损失费换一种说法。
干净利落绝情,符合孙无咎对祝明月的认知,“高枝家不管?”
祝明月冷言道:“和我有关系么?”事实证明褚生和褚家心狠手辣见利忘义,未曾露面的贵女脑子进水,飞蛾扑火的爱情,以后会付出代价的。
孙无咎结合律法,过往判例甚至市井人情,斟酌道:“退婚不难,但赔偿难说。”关键高枝仅停留在传言而非事实,“如果以此要挟,不仅容易被反咬一口讹诈,赵娘子日后永无宁日。”一旦拿了钱,她就没那么清白了,不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日后遇上褚家耍无赖气势便要弱上一头。
如果庇护赵璎珞的祝明月等人有权有势一切都不成问题,偏偏他们也是外来户,在长安未站稳脚跟。
又是这种该死的问题,钱和公道只能占一头。
祝明月冷静道:“那选退婚一刀两断,如果期间不小心传出些不太好的话不会被追究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猜到她是打算败坏未婚夫的名声,“市井传言如何能当真呢?”当然没问题。
祝明月笑的意味深长,“姓褚的是读书人。”
文人最重名声,钱财都是虚的,这才是杀人不见血呀!
孙无咎附和,“仁义道德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实乃读书人之耻。”
祝明月说道:“我这酒楼以后打算专招待读书人,不能保证人人道德君子,但绝不会出现害群之马。以后常来玩,给你们打七折。”
生意人反复无常,一边赚着读书人的钱财,一边败坏读书人名声。
白湛好武偶尔文青,结交英才向来不分文武,闻言兴奋道:“是么,还以为是免费招待呢?”
“白二公子,我要养家糊口呀!”祝明月微微笑道:“我叫后厨送些酒菜上来,你们尝尝味道顺便提些宝贵意见,可以么?”
祝明月站在厨房门口说道:“白二和孙无咎来了,做一桌酒菜送去。”
段晓棠眼睛望着隔壁,乒乒乓乓,是在装修没错呀!“他们怎么来了。”
“我请来的,”人多眼杂祝明月没法多说,“问问璎珞的事。”
段晓棠牵着祝明月的手走到院子中间,“怎么说?”
“能顺利脱身就好,最多败坏些渣男的名声。”祝明月心底不服又能怎么办,“你照顾着前头,我去大慈恩寺找杜乔打听点高枝的底细。”
段晓棠担心她一人出门不安全,“我去,你在店里看着。”转身进了厨房,挑了几个最近学了的菜,另外叫王吴两位师傅再做两个拿手菜。
祝明月点点头,论探听情报段晓棠的确比自己合适。
段晓棠交待下午要学的菜品,“照着菜谱给他们念一念,最后品尝味道把关就行。”
杜乔见着段晓棠的时候十分诧异,这时候不该是忙酒楼的事么?
“我是为了璎珞的事来的。”两人走到僻静处,段晓棠道明来意。
这种是非最难断的清楚明白,杜乔以为她们有好办法,“如何处置?”
段晓棠:“我们咨询过长安本地专业人士意见,先求脱身。”
脱身,可见把褚家当做龙潭虎穴,杜乔没有异议。
“你知道姓褚的那根高枝是何方神圣么?”段晓棠问道,摸清第三方底细。
“符辰良,朝散郎,从七品上文散官。”杜乔介绍不是高枝小娘子而是她的父亲。
复杂的官职让段晓棠一头雾水,“位不高,权重么?”
“虚职没有实权。”杜乔道破其中关节,他近来也打听过许多消息,“符家据说是前秦皇族后人,如今族中官位最高者绛州长史,从五品上。”
段晓棠好一会才想起前秦是哪个,不就是淝水之战的苻坚么。前前前朝的割据政权,似乎在今朝混得不怎么样。
长安城软饭界竞争激烈,为了丁点的靠山,褚生做的多难看。还是杜乔人间清醒,长安的岳丈不好找,不如打磨自身,靠真本事上位。
杜乔带着段晓棠“藏头露尾”走到褚家附近。
段晓棠:“杜先生,不用那么猥琐,大方一点,我们只是单纯路过。”
杜乔平生头一次被人说“猥琐”,气不打一处来,我这样是为了谁?
段晓棠:“想象一下,我们是过路的学子,你呢正在思考一句诗的出处,作为同伴的我愚钝想不出来。于是我们站在路边讨论起来,位置恰好在褚家斜对面而已。”
段晓棠连具体情景都描画好了,杜乔依样照做,心理压力顿时下去。
两人中间隔着两步远,正好符合学子间交际的距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压低声音问道:“褚家什么来路营生,怎么会和家在河北的赵璎珞结亲?”
杜乔只能回答第一个问题,“听说是北地富户,迁来长安居住,靠佃租生活。”第二个问题估计只有赵璎珞清楚。
段晓棠环手抱胸思考,这个答案可供商榷的地方太多了。
北边富户有多富,在长安不经商不做官,没有正经职业一待小十年?
段晓棠:“房子是褚家自己的还是租的,褚生平日消费水平如何?”
杜乔与褚生不过点头之交,如何能清楚他的家底。“不大清楚,花销应是寻常。”没听说他一掷千金或者抠唆的传闻。
换做祝明月在此非得给杜乔贴上一个标签——没用的男人。
段晓棠宽容多了,“比如他平日出门穿什么材质的衣裳,用什么笔墨,出去吃喝一般去哪种档次的食肆?”
又怕杜乔说的太清楚,举出一堆绸缎笔墨牌子,反倒分辨不出。“和你比?”
杜乔手上有些财物,但年幼失父少年当家深知钱财不易,在维持体面的基础上相当节俭。
杜乔肯定道:“比我好些。”
也就是说褚生的家财并不出挑。
“他才学……”有人经过,段晓棠立刻改口,“我真的不记得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出处在哪里,或许是某本蒙童启蒙书籍吧。”
人一离开,“姓褚的学问怎么样?”
杜乔终于适应“探子”的身份,“一般。”从一州学子中千军万马杀出来的举进士,杜乔有资格点评褚生的才学。
既不为财也不为才,符娘子看上褚生哪点?
杜乔突然见人过来,小声提醒,“那就是褚生!”心里提点自己,万一褚生过来招呼,自己千万原封原样把段晓棠刚才问的话说出去。
段晓棠貌似不经意看过去,一米七不到,体型中等,肤色偏黄单眼皮薄唇鼻梁不高,五官没有一处出色。
褚生没有看到两人,自顾自推门进去。
段晓棠:“符娘子脑子进水还是被人下了降头?”
大吴人含蓄,讲究发乎情止乎礼,段晓棠实在不愿往下三路里想,单纯以“小白脸”的标准参考,褚生没长相没身材,家世才学没有一样出挑,看上他哪一点?
没落的前朝皇族也是皇族,眼光跌的太快了吧!
难怪赵璎珞果断放弃,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段晓棠:“褚生平日里是不是油嘴滑舌特别会说话?”温柔小意会哄人。
杜乔:“褚生口齿伶俐却非巧舌之人。”
段晓棠保留态度,一来杜乔和褚生并不熟,二来对男人对女人,公共场合私密空间态度肯定不一样。
段晓棠:“我们去符家看看。”
杜乔走到半路,“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一句出自何处?”我竟然没见过。
段晓棠也记不清楚,可能一年级上,也可能一年级下。“反正从记事起就会背,脱口而出的程度。”
就近找了一家靠近符宅的饮子摊,段晓棠小声道:“这房子应该是祖传的。”
上坊的好地段,屋宅宽大,外头清扫得力不见灰尘,显然不是败落之相。
杜乔能打听出人和住址已经不错了,不能指望更多的细节。
段晓棠招呼摊主过来,“掌柜的,我们是刚到长安的学子,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屋舍租赁吗?”
摊主:“听说四曲有多余的屋舍,郎君不如去那儿看看。”
段晓棠突然看向符宅,像是发现了什么新东西,“好大一棵桂花树,他家房子租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摊主摇头,“那是符家,家大业大,自己人还住不过来呢,怎会往外租?”
段晓棠略作为难,“他家好说话吗?想上门请教桂花树如何养护,图它兆头好,日后回乡也种一棵。”
摊主:“当是可以,符家向来与人为善。”
段晓棠再寒暄几句,深觉当初自己入错行,该去做狗仔的。家业兴旺,家风淳朴,邻里间风评上佳,符娘子该不会涉世未深被骗了吧?
将杜乔打发回大慈恩寺读书,段晓棠独自去打探两家的细节。
祝明月收工回到家里,看见赵璎珞蹲在地上用炭笔写写画画,走近一看是在记账,问道:“为什么不写在纸上?”
赵璎珞闷声闷气回答:“我改过好多次,用纸浪费,最后再誊上去。”
祝明月瞟一眼,心底估算能得几个叉。
林婉婉路过摇摇头,瞧把孩子逼的都快学崩溃了。
赵璎珞一回来抓着她问会不会借贷记账法。天打雷劈的医学大部头都看不完,哪有时间学会计。
顺便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段晓棠也不会。
毕竟以她的专业,跟风考证也是优先教资而非会计。
段晓棠和祝明月前后脚进来,同样看到赵璎珞蹲地下,“这是在做什么?”
祝明月轻描淡写,“做作业。”
段晓棠点点头,“那等做完再说吧。”学习最重要,不能影响孩子做作业。
走到稍远一点地方,祝明月问道:“打听出来了?”
“有点眉目,看起来像是一个寻常的渣男和恋爱脑女人的故事。”段晓棠总结,“有些细节需要再问问璎珞。”
故事简单得没有一丝挑战性,祝明月转身离开,“慢慢问吧。”
等到赵璎珞终于将屡次修改的作业誊抄好,祝明月开门见山,“璎珞,有件事我不知道你清楚吗?”
“你和褚家只是口头上说过退婚,没有落到实处。一旦褚家反口,还会赖上你!”
赖上自己?
赵璎珞思量良久,自己有何值得被赖上的地方,一无家世二无浮财三……灵光一闪,“你是说他万一后悔,还会娶我?”
祝明月没有修正说辞,不是娶而是逼嫁。“浪子回头金不换!”婚书犹在,再结良缘,在酸腐文人眼里未必不是一桩佳话。
赵璎珞是个女人,还是个漂亮女人,无依无靠最好拿捏,万一高枝踏空,赵璎珞这颗回头草再尝尝味道未尝不可。
“滚,做他的春秋大梦。”赵璎珞发火,“那日众目睽睽,他娘亲口说的两家退婚。”
祝明月:“口说无凭,如果褚家当家人出来说一句妇道人家无知发癔症,你能怎么办?”从古至今,于国于家女人都是最好的背锅侠。
戚兰娘:“那么多街坊邻里路人都知道呀!”连杜乔这样住在大慈恩寺的学子都知道。
“人分亲疏远近,褚家是半个地头蛇,那些街坊会为了无亲无故的璎珞和处了小十年的邻居撕破脸,你没看杜乔帮璎珞都只敢偷偷帮么?”林婉婉分说其中利益关系。只要褚母能低下头,赵璎珞不应也得应。
祝明月总结,“你现在手上的哪是婚书,分明是卖身契”一旦褚家想起来,时不时拨弄两下,别想过安生日子。
赵璎珞想到被自己妥善保存的婚书和信物,怒上心头,就算毁了又如何,褚家手上还有一份。
段晓棠安慰道:“刚刚他们说的都是最坏的情况,未必会发生。”
“文人最重气节,褚生若是清清白白一个人,和对方你情我愿的,这口软饭吃也就吃了,谁都没话说。”林婉婉吐槽,“可你看他家是怎么对璎珞的。就算没有这些事,璎珞顺利嫁进去,有这么个婆婆也够喝一壶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自小就明白一个道理,至亲至疏夫妻,你不能当他的绊脚石,也不能做踏脚石。“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曾经和杜乔在一条小巷里遇见过,对吗?”
赵璎珞面色涨红,这件事已经过去,从未对人说过,祝明月能知晓便是杜乔透露的,心底无端一股火起。原以为他是一个好人,没想到也是一个小人。
祝明月注意到她不同寻常的神色,直言道:“那阵子长安城有恶少因为调戏妇女被人捆送到京兆府,判了秋决家人流放辽东。警示在前,城中浪荡子们安生了好一段日子。”
赵璎珞不是祝明月,不会特意去记住恶人的长相,打过一顿出气便可以,现在怎么也想不起那人的样子。“不是意外?”如果不是会武艺能自保,如果杜乔一个文弱书生救不了人,等待自己的会是何种下场?
难怪第一次见面祝明月说自己是褚家的仇人。
“可能是意外,也可能不是,但你找不到证据,也不会有证据。”祝明月撕开最后一丝温情。
赵璎珞毕竟只有十六岁,无助地捂着脸,“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戚兰娘搂住她,轻轻拍着肩膀,“没事的,我们都在。他们会遭报应的。”
祝明月没有上前安慰,冷静道:“首先第一步,你要和褚家正式退婚,拿到退婚书。”
赵璎珞鼻子抽抽,从戚兰娘怀里起来,“我要怎么做?”一个孤女除了些稀疏的武艺,能从河北走到长安,必然是有些坚韧在的。
“有些事情以前没问过,你家在河北你又习武,褚家在长安从文,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结亲?”段晓棠问起诸事起因。
“我们两家祖上都是北齐官员,国家覆灭后家业逐渐败落。后来同住幽州常来往,自然而然定亲了。”相似的身世背景又同命相怜,以前的官员文武分野并不清晰。
段晓棠再问:“褚家怎么会搬来长安?”时人重乡土极少搬迁,像褚家这种情况少之又少。
赵璎珞从记忆中翻出只鳞片爪,“他们得罪了当地豪门,家乡无所依凭。变卖家产迁到长安。”顺便补充情况,“他们安顿后给我父亲去过信,我才知晓他们在长安的落脚地。”
段晓棠:“他家的资产情况你知道么?”
赵璎珞摇摇头,连幼时算上,委实没和褚家没接触过几次,“大概比我家强些。”
这话叫人怎么说呢,赵璎珞连自己家的财务情况都未必清楚,只知道家里一年比一年难过。
段晓棠慢慢说着自己的发现,“褚家在长安没有固定产业,家中人也没有任何职务职业。”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吃老本。”祝明月皱着眉头,对这种祖上阔过的人家最难厘清财产,因为你完全不知道祖宗给他们留下些什么,可能是一堆财宝,也可能是一堆烂账。
褚家没有突破,段晓棠另起一个话题,“我们来说说另一位当事人符娘子。”
“符娘子?”赵璎珞一头雾水。
段晓棠现在才知道她完全没打听过“情敌”情况,“就是褚生那根高枝,她的家世没有传说的那么玄乎,父亲是个七品官,只是虚职没有实权,族中有长辈做到五品但是在外地,关系已经很远了。不过她家比你们强些是前朝皇族。”
姓符的前朝皇族,祝明月反应过来,“前秦?”距今有几百年了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符家家业比褚家强,但论权势在长安完全排不上号,说褚家能借此改换门庭估计是假的。符娘子在家排行第四,家庭和睦,自幼被当做掌上明珠受尽宠爱。”更具体的情况打探不出来。
符家比褚家强,但褚生冒着遭人唾弃的风险也要悔婚,似乎不大值得。
林婉婉猜测,“符四娘是不是有什么不足之处?”所以眼光放低。
“没听说。”段晓棠手一摊,“而且攀高枝的说法我只在褚家周围听说过,符家周围连点风声都没有。”如果逼婚,也该是在符家周围散播消息才对。
祝明月不无讽刺,“真爱?”
青年男女心心相印,不顾世俗的目光冲破重重阻碍,乡下的未婚妻,繁冗苛刻的礼教……跨过千重难万重险也要在一起。
林婉婉吐槽:“只能这样解释了,毕竟褚生的资质吧,”想了一会,还是说出口,“潘驴邓小闲,一样不占。”
段晓棠知识面并不如林婉婉宽广,“什么意思,很重要么?”
祝明月甩过来一记眼刀,“不重要。”
接着问道:“璎珞,褚家有没有说过他们什么时候去幽州退亲的?”
赵璎珞回忆当时的兵荒马乱,“只说是一年前。”
祝明月:“那你父母是何时去世的。”
赵璎珞低着头,“六岁母亲去世,父亲去年春日走的。”刚过周年,在家乡守过热孝,实在待不下去,无奈只能投奔长安的褚家。路上怕人嫌弃晦气,孝衣孝带都穿在里头。
众人原以为她的父母是一起去世的,原来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我今天请教过一个人,他指出其中漏洞。”祝明月慢悠悠地说道:“褚家说是一年前退亲,你父亲也刚好在一年前走的,加上路上的时间,无非两种结果,一种在你父亲走前一种在走后。”
“假设是真的,热孝退亲欺负孤女,褚家读书人的道义别想要了。何况你父母都不在,和谁退?”
段晓棠不得不考虑全面些,“如果时间在之前呢?”
林婉婉抢话,“就说璎珞父亲是被褚家气死的。”
赵璎珞瞠目结舌,“这……”
“这些只是反驳褚家的说辞,只要婚书和信物在手,退婚之说就立不住脚。”祝明月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戚兰娘补充道:“褚家说的冠冕堂皇,给璎珞陪送嫁妆,可她在孝期如何能出嫁。”父母死子女守孝三年无可婚嫁。连她这个乡下人都知道的道理,褚家读书人能不知道?
赵璎珞暗自懊恼,原来当时有那么多可以反驳的点,自己为什么那么笨,一个都没抓住。
林婉婉:“如果他们说要养到璎珞出孝呢?”
祝明月轻轻摩挲着手指,曾经的美甲早就卸干净了。“孝女派头做到底,父母俱丧怎敢思婚嫁。”
林婉婉:“如果他们打着一边攀高枝一边吊着璎珞的主意呢?”
祝明月有腹案,“那就让他鸡飞蛋打两边不靠。”
赵璎珞蹭的一下站起来,“我现在就去褚家!”退婚,一刻也不能等了。
段晓棠把她拉下来,“快宵禁了!”
赵璎珞念念有词,“那我明天去。”
“明天你要上课干活,”资本家的心剖开来都是黑的,最后安抚道:“还需要些时间准备,好生做自己的事。”
赵璎珞只能信了,静静等着祝明月的安排。
祝明月需要的准备是什么呢?人手。他们在长安认识的人不多,比如白湛葛寅等人,脑子聪明身手又好,不可多得的跟踪人才,可就怕他们身为男人太能“感同身受”反而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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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天色还没大亮,小院难得早上升起炊烟。
段晓棠:“多吃点,今天还有一场硬仗呢!”
吃完饭祝明月将赵璎珞按在梳妆台前,水粉不要钱的往上扑,林婉婉紧张说道:“少扑点,伤皮肤。”想到这是必备道具,撇过头去,“事完早点卸了,别在脸上留太久。”
接下来描眉画唇,赵璎珞年纪小还没有长开,但长相明显属于艳丽挂的,祝明月巧施妙手,眉目间的艳丽被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端生出的一股柔弱。
段晓棠取来战袍,是一身素衣。女要俏一身孝果然没错。
赵璎珞再在外头套上一件深色外裳,安静听着祝明月说话,“今天的行动准备了两套方案,待会执行第一套。”
“璎珞,你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反被符四娘刺激了。”
戚兰娘将白秀然迎进来,她身后跟着四个武婢。拜大吴糟糕的交通通讯条件所赐,跟踪的人手必不可少。
符家不是深宅大院,赵璎珞提着篮子和门房说话,“智胜大师嘱咐我亲手将东西交给符家四娘子,麻烦小哥传句话。”
门房盯着被布盖着的篮子,“里头是什么东西?”
赵璎珞坚定地摇摇头,“我不方便说。”
门房看她不是三姑六婆的模样,想到家中四娘子常去大慈恩寺礼佛,倒没听过智胜大师的名号,“等着。”进门传话。
过一会门房露面,“你进来吧。”
赵璎珞为难地摇摇头,小声道:“我不大方便进别人家。”她不能进去,万一发生什么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门房注意到赵璎珞里头的素衣,“那我给你把东西递进去。”
赵璎珞抱着篮子后退一步,“我必须亲手交给四娘子,不能失诺,我就在门口等着她。”手下塞了一把钱给门房,“麻烦你了小哥。”抱着篮子站到门角,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能看到。
看在钱的份上,门房:“行吧,你等着。”
过一会门房带着一个女郎出来,赵璎珞细细打量她的长相,肤色白皙细眉细眼,称得上容貌清秀。和段晓棠打听来的长相一致,不是哪位女婢冒充。毕竟她要找的是正主而不非替身。
符四娘见是陌生人,轻声细语,“娘子好,我就是符四娘,不知智胜大师是哪座寺庙的高僧?”确定以前没听过这个名号。
“跟我来,”赵璎珞往旁边走几步,没有脱离符家大门的范围。
符四娘跟上去,知道眼前的陌生女郎是不想教门房听见她们说话,挥挥手让人退后。
赵璎珞松开之前紧抱在怀中的篮子,松松垮垮的挂在胳膊上,里头原本就是空的。“我是晋昌坊褚生的未婚妻。”
符四娘强做镇定,“你找我作甚?”
赵璎珞心道第一步走对了,她们一直没有抓住两人的首尾。这样就诈出来,第一句话唯一透露的信息只有褚生。旁的人第一反应是问褚生是谁,而不是问为什么找上门。
戏还要继续演下去,“他们都说褚生是攀上你才会抛弃我,我不找你找谁呀!”苍白脸上的笑容有些渗人。
符四娘被吓得连连后退,右手护在身前,左手伸出挡在两人中间。“你疯了?”
赵璎珞白着一张脸,“今日为了权势他可以抛弃我,来日他也会抛弃你的,傻妹妹。”对自己自艾自怜,但看着符四娘的目光却是可怜又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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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愧疚没有羞窘,不知羞耻理所当然。符四娘声音是温柔的,骨头里却是自私冷血。
赵璎珞确认了两人关系,微微笑道:“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怕被符家人抓住,立刻转身离开。
符四娘欣赏着“手下败将”落荒而逃的背影,转身进门,“一个疯婆子,以后不许她靠近!”
段晓棠交待几个守在前门的女婢,“待会注意门里出来的人,尤其是独行的年轻小厮和女婢。”偷情这种事一要隐秘二要没脑子,但凡多吃几年饭,都不敢轻易掺和进去。
说完段晓棠悄悄跟上赵璎珞,确保后头没有尾巴,其他人纷纷转移到后门,毕竟这种事走后门报信概率更大。
几人再在后门聚集,赵璎珞一字一句学着她和符四娘的对话。
白秀然:“不知廉耻。”
林婉婉:“自大自负,毫无同情心。”居然还奚落赵璎珞。
祝明月:“绝配。”一个见利忘义一个自私冷血,麻烦锁死。
段晓棠迟疑道:“符四娘可能怀孕了?”原本不愿意往下三路想,结果真是下三路。
林婉婉:“晓棠,你能隔空鉴孕?”
“人在紧急或表达拒绝的时候,手往前伸护住的要害的位置一般是胸口,但符四娘左手在前,常用手右手放在腹部。”段晓棠模仿刚刚符四娘的姿势。
这是一个保护的姿势,什么人会优先保护腹部?
孕妇。
祝明月嗤笑道:“捉贼拿赃捉人拿双,我们捉大带小,赚了!”
据说老成的嬷嬷可以通过面相判定一个女人是否处子,但符四娘的证据就在身上,一时可甩不掉。
林婉婉保命第一条准则,非工作场合无必要不接触老人和孕妇,但今天事情到这里了,她也可以客串一把路过的女医。
如果没有符四娘之前和赵璎珞的对话作底,没准会觉得她是被褚生骗身骗心的可怜女人。
但她却是个狠角色,不需要人可怜,一切都是自找的。
祝明月:“符家真是不把老祖宗的教训记在心头,色字头上一把刀。”尤其男色。
前秦苻坚以前燕清河公主为妃,皇子慕容冲为男宠,"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淝水之战后,慕容冲起兵反秦,建立西燕。慕容冲对苻坚的怨恨刻骨铭心,迫使他逃亡而死。破家灭国杀身,一个不落。
褚生比得上慕容冲的相貌出身、勇力智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符四娘更是眼盲心瞎。
外头传符家风评上佳,却是一袭华美的长袍,里头爬满了虱子。
五人蹲在后门好一会,都没见人进出。
林婉婉:“该不会走前门了吧!”这么胆大。
符家后门被轻轻拉开,一个小丫鬟探出头来,左顾右盼见周围没人方才放心出门。
恰恰是心虚的表现,从头到脚都透出——我有秘密。
身手最好的段晓棠和白秀然悄悄跟上去,走了半刻钟,段晓棠道:“这不是去晋昌坊的路。”难道符四娘和褚生在其他地方接头?
再跟一会儿,两人眼睁睁看着小丫鬟进了一座宅院,显然不是褚生可能活动的范围。
跟错了!
段晓棠本想拉着白秀然回去,岂料小伙伴却愣在原地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远处。
段晓棠顺着看过去,一个着甲的年轻男子骑马过来,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眼睛是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但眸光清正不显得轻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估摸着比起传说中兰陵王也只差上一二分吧。
但白秀然向来有主意,不是花痴。
“醒醒神,帅哥看看就行,别太露骨。”段晓棠拉着白秀然的衣袖。
或许是武者的直觉,又或者是两人发觉跟错不再掩藏行迹眼神太过炽烈,总之她们被发现了。年轻人下马,向着两人的位置过来。
段晓棠原以为她会迟早有一日被间歇性花痴的林婉婉拉下水,没想到却是跟着向来稳重的白秀然一起栽了。
当场社死!
白秀然终于反应过来,拉着段晓棠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声音,“三娘,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秀然停下脚步,背着身,五官皱成一团,内心挣扎不已。
段晓棠八卦雷达转悠悠,在大吴一个称呼便可以辨别人与人之间的隐秘关系。
比如白秀然,秀然是小字不行于世,一般能称呼的无非是父母和丈夫。因为身份尊崇,同龄人一般人都称她为三娘子,比如孙无咎。
仅仅少了一个“子”字,可见年轻人和白秀然的关系更亲近。
白秀然收拾齐整表情,转身回答:“路过,你怎么在这里?”
“访友。”
段晓棠敏锐地发现两人之间气氛有一些尴尬,然后发现年轻人一直盯着自己和白秀然拉在一起的手。
白秀然今天穿的男装,他该不会以为我两断袖了吧,不对,他称呼的就是“三娘”呀!
白秀然硬着头皮介绍,“徐昭然,我的朋友,段晓棠。”
在段晓棠的理解就是——我的朋友徐昭然,你俩真有缘,名字里都有一个然字。
不待两个新朋友打过招呼,白秀然:“我们有急事,失陪了!”
徐昭然:“需要帮忙么?”
“不用,不用!”白秀然拉着段晓棠就走,她也没想到跟踪会遇上徐昭然。
段晓棠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回见。”便跟着白秀然消失在人海。单刀直入,“他是你什么人呀?”
“定亲。”白秀然甩下一句,而且秋天就要成亲。
她俩本来是来跟踪捉奸的,哪知道会遇上白秀然的未婚夫,幸好他只是路过访友,不然乐子大了。
段晓棠一巴掌拍在额头上,“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想调笑两句,又怕白秀然害羞,千言万语汇成六个字,“你爹眼光真好。”
两人返回符家前门,留守的女婢称无人出入。转道后门剩下三人齐齐整整蹲在一处,也是毫无动静。
符四娘若非有恃无恐便是打定主意一个人扛下来,眼看第一方案“捉人拿双”夭折,祝明月立刻上马备用方案,“去褚家,执行第二方案——士可杀不可辱。”
一行人悄悄绕到晋昌坊褚家附近,找到戚兰娘,“褚家有陌生人上门么?”
戚兰娘从清早守在这儿,一动不动,“除了邻居家一位娘子上门,再无他人。”
褚家既不经商又不做官,人际关系简单。褚生和符四娘之事不涉及身家性命,犯不着换两拨人接头。
褚家没有异常,便该赵璎珞登场了,她脱下外头的深色外裳,只着素衣,搭配特意画的妆容,要的就是一个弱柳扶风的感觉。
看客都是视觉动物,单薄柔弱且美丽的外地孤女难免让人心生爱怜。
“笃。笃。”
褚母开门见是赵璎珞,气道:“你怎么还来,我们两家早没关系了!”
赵璎珞衣袖轻轻拂过眼角,生姜刺激加上近来经历,哭的倒有几分真情实感。哀求道:“伯母,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还求你怜惜。”紧紧抓着褚母的手,叫她挣脱不得。实在跪不下去,只能半弓着身体弯腰,“我一定好好待侍奉伯父伯母,好生待大郎,求你们别赶我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此地靠近大慈恩寺,来往进香之人众多。赵璎珞闹出动静,早有行人止住脚步,支起耳朵听。
段晓棠等人脸上带着简单易容适时站出来,不远不近围在四周,仿佛看热闹似的。人皆从众,其他人跟着凑上来,人越来越多。
褚母不愿教人看笑话,又不敢叫赵璎珞进门,请神容易送神难,立刻撇清关系。“我们两家早就退亲了,你还没脸没皮上门。”
祝明月早分析过褚母的性格,短视愚蠢,做坏事又不敢做绝。但凡她上次敢让赵璎珞进门,心软些为奴为婢或者被远远发卖,心狠些,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赵璎珞松开手,缓缓站直身体,浅浅露出獠牙。“伯母上次说一年前退亲,请问是何时请的哪位中人来退的亲。”将人套进前置条件内。
褚母随意道:“去年年初,请去幽州的行脚商人带的信。”
赵璎珞:“哦,那他何时到的幽州?”
褚母胡诌,“四月初吧。”
赵璎珞:“退婚书何在?”
褚母吞吞吐吐,“一时忘了在哪?”
赵璎珞转身仰天大笑,对着人群道:“我父去年三月身故,七七未过尸骨未凉,褚家请行脚商人上门退婚,可笑么?”
不待祝明月引导,人群中早有正义之士开口,“哪有热孝上门退亲的道理!”
赵璎珞:“我们两家祖上都是名望人家,几代人的交情,行脚商做媒人,褚家轻贱还是看不上我赵氏!褚家自诩读书人家,热孝退亲,孝义仁在何处?
“够了,”褚父终于露面,“好侄女,你婶娘前些年生了重病,记事糊涂。我们两家是两年前退的亲,两地相隔遥远,通讯不便,远嫁你父也不放心。于是三年前请我岳家舅兄做的中人。你当时年纪小,赵兄便没告知,才让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过即使没有这重婚事,你既到了长安,合该褚家照顾。”
赵璎珞心底暗笑,褚母果然是褚家最好对付的一个,只重复一句。“退婚书何在?”
褚父:“当然是被大郎舅舅收着。”
赵璎珞张口便道:“伯父大概不知道,伯母的兄弟三年前搬家去了南方,再未回过幽州。”侧面证实两家人确实几代人交情,知根知底。
传说中的舅兄人不在当地,如何做中人?
人群中窃窃私语,“睁眼说瞎话呢,一个接一个。”
“就是不想认这门姻亲。”
……
人民群众爱看热闹,但眼睛也是雪亮的。
丘才杜乔和几个寄住大慈恩寺的学子趁着天气好出行,丘才眼尖,“那不是褚生家,怎么围着许多人?”
“许是出事了。”
“快过去看看。”
人不分男女老幼,读书与否,骨子里都是爱热闹的,尤其是看他人热闹。
赵璎珞从袖中缓缓掏出两样东西,却没有给褚父褚母,缓缓转身举起给围观人群展示,“这是当年的婚书和信物。”
没人伸手接,但只看发黄的纸面和半块玉珏,也知道赵璎珞所言为真。
一群人士子挤进去,丘才拉着杜乔当排头兵,撞到前头一位郎君身上。
“郎君”回头,杜乔看见大惊,“祝,祝郎君,你怎么在这儿。”手上突兀的拿根棍子。
祝明月看着杜乔周围人的打扮,当是士子无误。冷冷道:“看热闹。”
声音一出,丘才便听出是一位女郎,杜乔怎的认识这许多女郎。
杜乔定睛一看,人群中间,褚家门前的不是赵璎珞还能是谁。人群里看一圈,发现林婉婉戚兰娘的踪迹,只是暂时没发现段晓棠,但她肯定在这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褚生终于忍不住露面,先对赵璎珞行一礼,振声道:“赵大娘子,褚某学业未成前程不定,实在不该拖累你。”
文质彬彬,如果褚生再俊俏几分,说不定大众要偏向几分。可惜他和赵璎珞站在一处,生生让人觉得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赵娘子,别信他的话,他攀上高枝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哪里还会要你。”
人群中的正义人士开口戳破褚家的假面,哪位正义人士呢,林婉婉是也。说完拉着戚兰娘跑了,绝不给褚生对质的机会。
一有人开头,其他人跟着议论纷纷。
丘才:“褚生真的……”生米煮成熟饭有两种解释,一是褚家已经和对方定下来,第二种猜想就有些下流了。
林婉婉虽爱开玩笑,但非是无的放矢之人。杜乔悄悄看一眼祝明月,后者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符家比褚家势大,难怪褚生敢肖想官宦人家女郎,原来如此。
身边友人好奇,“褚生搭上的是哪一家?”
其他人即便听说过,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敢指名道姓。
杜乔:“不知。”
褚生满面通红,争执道:“我与……清清白白,天地可鉴。”岂非不打自招,虽然隐去名姓,但证明的确有一个女人横在中间。
褚生的信用跌到谷底。
如果褚生和符四娘被抓现行,就不只是人群中起哄了。
褚母想到符家的权势财货,符四娘的温柔亲善,褚生的锦绣前程……万万不能毁了。一把推开赵璎珞,大声叫到:“你一个克父克母克母害家业的贱货,上哪家都带着灾祸晦气,快滚!”
比之褚母,赵璎珞年轻力壮,快步挣脱拉开两人距离,绝不让场面变成两人地上推搡撕扯。祝明月早和她推演过褚家诸人可能的反应,褚母的话难听,但更难听话她也听过,心底虽愤怒,却没有失去理智。
赵璎珞转身对着人群道:“我家人俱丧无所依凭,故来长安投奔褚家。可观其所言所行,他们对不起小女子这场千里奔波。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死在家乡落叶有根。”
“烦请诸位长安父老,帮我请坊正过来见证,”转身正视褚家三人,袍袖一挥带着簌簌之声,“今日我赵氏,与你褚家退亲。两家百年交情四代友谊,至此恩断义绝!”
原以为是弱孤女乞怜,岂料最后变成女方怒退婚。
丘才冷哼一声,“两家不光结亲,还是世交。常人见故人落难还要伸把手呢。他们两重亲,却屡次将赵娘子拒之门外,枉为人也。”
祝明月:“你这朋友说的公道。”
杜乔:“世华急功好义。”
一位旁观的中年妇人看不过去,站出来,“小娘子,今日退了婚,你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婚。”
大过年的、人都死了、来都来了、都不容易、还是孩子、岁数大了、为了你好、习惯就好。慷他人之慨,说的如此轻松。
难道今日放过,日后褚家就会待自己好?
“我自知命数单薄难寻安生之处。若坦诚相待自可退步以全两家情谊。但褚家满门上下撒谎成性面宽心奸,屡屡扰我父母地下安宁。赵氏满门只剩我一个弱女子,家门荣辱系于一身。今日褚家欺我辱我至此,若今日为苟且偷生而忍耐,日后无颜见父母祖宗。”
这就是祝明月的策略,不是女子对男子,晚辈对长辈,是两个家族之间士与士的对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手指着褚家三人,义正严词道:“枉你褚家自诩读书人,仁义礼智信孝诚仁廉耻一样不占,辱没祖宗!”
话不长但极重,足以把一个读书人的脊梁压断。
丘才咽咽口水,方才将心中惊悚压下去。换做慷慨激昂的战国时代,得到如此评价,褚生非得掩面而走一死以谢天下。
褚父褚生脸上的血色瞬间下去,一旦这句话传出去,日后如何在文人圈子里立足?
褚母猛地扑上来想要掐住赵璎珞的脖子,被白秀然手下两个武婢冲出来制住。
白秀然微微扬起下巴,声音高调而冷漠,“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她哪个字说错了?”似乎只是单纯看不过去主持公道的路人。
早有看过全程的百姓向身边人介绍,褚家一直以来的表现,十个字确实一样不沾。
坊正终于赶到,看着周围满满当当的人群,“不如进屋里说。”
赵璎珞正色道:“我与褚家势不两立,便是在外头渴死饿死冻死,也不喝他家一碗水,不食他家一颗米,不沾他家一粒土。”
坊正早在来路上听过前因后果,褚家攀上一门贵亲得意忘形的事他也听说过。能担任坊正,大面上至少要公道。“赵娘子执意退婚,褚家意下如何?”
褚父急急道:“这都是误会,她小娘子家一时气性做不得数。”
赵璎珞反驳,“满门只剩孤女一个,如何做不得主。最后叫你一句伯父,你若执意如此,我便去万年县、京兆府、大理寺一个个问,褚家欺我,辱我父母,视我赵氏历代先人于无物,这公道该如何讨回来!”
大帽子一个个砸下来,赵璎珞站在道德制高点,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决绝的女子,无所谓失去,赌上一切,只为维系家门荣辱。
褚父暗自思量,赵璎珞光脚不怕穿鞋的,如果真的闹到官府去,在大人们跟前挂上号,儿子才是真的没了前程。两害相权取其轻,咬牙切齿道:“退。”
坊正平日处理东家长西家短的鸡毛蒜皮事,退婚也见识过几次。像赵褚两家这样没有大批族人聚集没有动用棍棒没有流血纠纷,已经很是平和了。
很快将退婚书书写两份,赵家这边只能是赵璎珞出面,褚家则是褚父签字按印,坊正则是见证人。
赵璎珞:“以前的婚书和信物呢?”
褚父给褚母一个眼色,后者很快将东西找了出来,这次没有说生病记事糊涂。
赵璎珞确认物品无误,将自己曾经妥善保存的婚书找出来,两份并在一处撕成碎片。右手举起用力一扬便如雪花纷纷落下。
两块残缺的玉珏合在一处,并成一个圆。捡起块碎砖头,一下又一下将它砸成粉末。
杜乔长舒一口气,“终于完了。”
祝明月手里的棍子杵地,弄出不大明晰的声响,“是呀。”还有最后一个环节。
赵璎珞“抢”过祝明月手里的棍子,乱棍打向褚生。不为杀人,只求出气。
这才是常规的退婚流程,褚家无德多在文人圈子街坊邻里间传播,但“北地女棒打无情郎”的新闻很快会抢占长安头条,成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项目。
男人打女人不稀奇,但男人被女人打才是新闻,而且是奇耻大辱。
在这最后一环节几人曾产生过争执,柔弱而孤绝的女子不应该掏出鞭子将人抽得皮开肉绽,毁人设。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但不打一顿又难泄心头之愤,尤其当事人和智囊的性格都有些暴躁。
于是各退一步,用棍子。场景生活化,还能出气。
事情告一段落,人群渐渐散去,“北地女”也消失在人海中,成为一段传说。
赵璎珞曾经苦恼会因出挑的行为被人议论。
祝明月简明扼要,“这件事会传到幽州么,长安城谁认识你,谁会知道那个人是你?”
只要我没有道德就不会被道德绑架,只要我没有底线就不会突破底线,只要我不当回事就没有这回事。
春风得意楼的装修告一段落,大体工程已经完工。
姜永嘉汇报进度,“厨房、茅房、马厩的工程已经完成,剩下是一些小修小补。家具昨日去问过,五日后可以安排进场。”
硬件说完,说起人员安排,“半个月来一共招了二十六人,目前都在进行简单的培训。后厨方面王吴两位师傅跟着段郎君学有小成,小汪师傅兼顾着凉菜,从新招的的人里挑了两个负责酒饮方面,其中一个以前在食肆干过,有些基础。”
祝明月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后仰,是一个相对放松的姿势。“我和白三娘商量过,酒楼每月取出三分利分给员工,”
姜永嘉:“这会不会太多了?”酒楼开出的薪酬是东市平均水平,可这三分利散出去,可就太多了。
祝明月向来不做赔本的生意,“评定的规则按职级贡献来,生意越好赚的越多,员工分的也就多。”
姜永嘉转眼意会到其中深意,“我明白了,等会透些风出去。”相信员工们会更加卖力。
“我不参与,”祝明月已经占了三成股,这点分红可有可无。“你先出一个章程,看看具体怎么分?三天后交上来。”
祝明月高风亮节,自她以下的掌柜当然可以参与分红。姜永嘉心头火热,三分自己占两分岂不合理?这个念头仅仅升起一刹那便被毫不留情打压下去。只要三天后敢呈上这份建议,当天就可以收拾铺盖卷滚蛋了。
两人正事谈完巡视酒楼,大堂里素云正培训一群新丁,问安领路端茶倒水,乃至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都一一纠正。
祝明月感叹,“杀鸡焉用牛刀。”但也只有这把牛刀能用。
现代服务礼仪在大吴未必适用,论服侍人的细致体贴,世家的高级奴仆才是行家。
姜永嘉:“祝娘子,绣庄的人来了。”
“我们过去看看。”
“根据要求,我们设计了样衣,男款女款有一些细微差别。”绣庄娘子带来几件小衣裳,巴掌大小。将大致的款式颜色生动的展示出来。
祝明月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绣庄能这么做也是因为酒楼不要求绣花。
所有的衣裳都抛弃宽袍大袖的设计,走的简洁方便的路子,应该参考过那些高门大户仆役的穿着。
祝明月拿着一件青色的小衣裳,领口绣口用同色系的深色布料做了滚边,问姜永嘉;“这件怎么样?”
姜永嘉点点头,“耐脏。”
穿这衣裳的酒楼小二,不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小娘子,整日干活当然要考虑衣裳经不经脏。
祝明月:“这款式给做二十件男款,四件女款,都照常规尺码做。胸口部分用同色绣线绣上“春风得意”四个字。”
姜永嘉原本怕出乱子不安排女人进大堂,后来考虑到招待女客,还是培训了两个备用,不过平时她们主要还是在后头帮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要以为古代做衣裳只能量体裁衣,否则成衣铺子的衣裳怎么来的,他们早按照高矮胖瘦简单划分了一些尺码。为了这些工服,姜永嘉以后也不会招套不进衣裳的胖子进来。
不过只是妄想,胖子是富贵人家的专属,谁会出来做活。
绣庄娘子:“如果绣字,每件衣裳工钱加五文。”
“可以。”祝明月答应下来。
将绣庄娘子送走,姜永嘉进来说道:“祝娘子,一件衣裳价值不菲……”
此时的布料不是简单的遮羞保暖材料,它还能替代货币,否则在武功时她们为何选择布匹作为赠礼。
祝明月:“店里可以出一部分,剩下的从工钱里扣,以半年或者一年为期。”
姜永嘉又给自己接下一件新任务。祝明月从来只负责给出大致方向,掌柜负责补充细节。
祝明月:“这家绣庄位置在哪?”戚兰娘和赵璎珞会做些简单的针线绣活,但全家人整天连轴转,做些小件还行,大件的衣裳依然只能去外头做或者买成衣。
这家绣庄是姜永嘉联系的,活计可以还有巧思。祝明月打算有时间带人去那里做些衣裳。
厨房里热火朝天,姜永嘉又塞了几个人到后厨帮忙,王吴两位师傅作为段晓棠不记名的徒弟,学她的厨艺,教出去没有半点压力。
王师傅有个徒弟搭手,只做指导,平时从切菜配菜手把手教的都是小汪。身上担子分出去一小半,以至于有空想想这些新人算自己的徒弟还是徒孙。
吴师傅那里传承关系简单些,以至于经常听到在隔壁吼:“水放多了!”
“面放多了!”
“油放多了!”
……
与之对比,王师傅的日子可谓轻松,见段晓棠从巷道过来,招招手小声道:“段郎君,怎么只给前头的人做新衣裳?”
“我们不是有围裙么,”段晓棠笑道:“何况他们的衣裳钱是要从工钱里扣的。”
围裙的布料款式能和成衣比么,王师傅有些心思但不多,“听说酒楼分红的事么?”自然是知道段晓棠是磊落之人才敢开口。
段晓棠点点头,“我知道。”
“怎么分的?”钱财招人,王师傅直接问出来。
祝明月的计划书设计得十分完备,但碍于现实,春风得意楼现在的架构十分简单粗暴,基本只分为前厅和后厨两部分。
前头的人自然有姜永嘉去安抚,后厨只能段晓棠自己扛起来,对着远处几间大厨房喊道:“吴师傅郑师傅,你们出来下。”郑师傅之前在其他食肆做过,现在负责酒饮,跟着段晓棠学着调试新式饮品。
吴师傅端着一盘糕点出来,笑呵呵道:“新做的桂花糕,你们尝尝味道。”世界上就没有饿死的厨子,末了冠冕堂皇补充一句,“有意见提呀!”
“找你们过来是为了说说分红的事,具体方案还没出来,但肯定能保证大致的公平。”段晓棠拿起一块桂花糕,馨香暄软,“不管怎么分,分到我们后厨的份额多多少少差不到那去。”
“其中关窍在能分的钱有多少?就像这块桂花糕,如果只有杯口大,全吃了仍然饥饿。碗口大,分一半肚子能有个底。如果做到脸盆大小,切个角也会把人撑死。”
段晓棠的意思大家都明白,春风得意楼好了,他们才有更多钱财到手。
吴师傅做了半辈子桂花糕,客人多喜欢精致小巧的糕点,听段晓棠一席话,忽然觉得脸盆大的桂花糕也不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涉及利益之争,底下人再怎么心热也影响不到上头人的决策,无非静静等着安排。
吴师傅端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回厨房,春风得意楼用的新式菜谱,管着后厨的段晓棠又是东家的兄弟,地位比掌柜还高。分红上应该不会委屈他们,剩下的就是厨房内部怎么分配的问题。
林婉婉双脚并起像小孩子似的跳过门槛。柳三郎病好后,偶尔跟着哥哥在门口玩,上次发烧昏迷又不知林婉婉是个大夫,一来二去便混得熟了,沾染小孩子的习惯。
柳六娘子原本担心柳恪与年轻小娘子接触影响不好,后来知道林婉婉的年纪比柳恪大两块金砖有余,和长子年纪差不多,陡然放心了。只是感叹,“林娘子保养得当。”
秦嬷嬷:“她整日除了习医再无烦心事,又不需操持家务,自然显得年轻。”
柳六娘子人到了年纪,关心的无非几样,“还没成亲呢?”上头的兄姐似乎也是单身。
秦嬷嬷:“说是家乡盛行晚婚。”
“多晚?”
秦嬷嬷也不知林婉婉是不是开玩笑,“三十而立。”
柳六娘子猜测他们日后会返乡成亲,这个年纪在长安只能给人做填房。
林婉婉跳过门槛,抱着手打量酒楼上上下下,点点头表示认可,“有些样子了。”
祝明月给姜永嘉介绍道:“我小妹林婉婉。”
姜永嘉没见过林婉婉,但她后头跟着的戚兰娘和赵璎珞是常来送货学习的,“林娘子好。”
“姜掌柜好。”
祝明月:“事情还没忙完,你自己先玩会。”
林婉婉最会给自己找乐子,“没问题。”跑到后厨在段晓棠引荐下找到做奶茶的郑师傅。
品尝一口大吴精简版的奶茶,没有木薯只能用山药代替,“味道没那么甜。”怕打击人信心,特意解释,“我个人口味偏甜,不过应对大众口味是合适的。”
林婉婉的舌头是被各种糖精甜蜜素养出来的,一般的甜度根本满足不了。
段晓棠坐在旁边,“已经联系东市的商人,看他们去南方的时候能不能把东西带回来。”制作奶茶小料的作物大多生长在南方,“不出意外,三年内让你喝上加满珍珠烧仙草的奶茶。”
林婉婉提出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可以加椰果吗?”
段晓棠又不是食品化工的天才,有生之年估计都满足不了林婉婉的愿望,“做梦吧。”
林婉婉本就是开玩笑,“冰粉可以替代烧仙草。”平替也是替呀!
“你会游泳么?”段晓棠点点她的额头,那玩意长在新大陆。
林婉婉瞬间领悟,冰粉的平替可太多了,“有一种药材叫薛荔,它的籽也能搓冰粉。”一旦某种植物被当成药材,那它就有了南北流通的条件。
《山海经》是一本食谱,中草药集大成者《本草纲目》何尝不是一本食材录呢。
“还有一种叫神仙叶,生长在秦岭,”位置很近了,“它做出来是绿色的。”为了一口吃的,林婉婉也不容易。
郑师傅是本地人,所以段晓棠先问他,“神仙叶,听说过吗?”
“没听过。”郑师傅从来没离开过长安城,秦岭离他太远了。
段晓棠站起来,“我去问问王师傅吴师傅。”如果他们也不知道,就让姜永嘉去市面上收购。
林婉婉对郑师傅道:“你们做出来,记得让我尝尝。”
东家的妹妹,郑师傅只能答应,“若是做出来,是段郎君和林娘子首功。”识趣的给林婉婉推荐其他饮品,“林娘子,看看哪些合你心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郑师傅在段晓棠教导下做出来的东西,当然会分给同事们品尝。粗略的观察,女人们更偏爱些。
但春风得意楼尚未正式营业,本身的女员工少之又少,样本不足,郑师傅有心无力。
林婉婉当然每样都想尝尝,比之最初讨论出的甜品饮料单子,无疑又增加了几样,是段晓棠和郑师傅最近一段时日新开发出来的。
“等等,我去叫人。”林婉婉胃口不大,难免浪费。把戚兰娘和赵璎珞找过来三个人分一分刚刚好。
乐器店送来订制的琴和琵琶,是预备给客人兴致起来奏乐用的。
祝明月简单扫几下琴弦,琴声泠泠,“以后隔三差五去请平康坊请乐人来表演,不用当红,但不能媚俗。”
在旁边的琵琶弦上拨弄几下,明显比应对琴有章法得多。祝明月将琵琶竖抱在怀中,轻轻将轸子往外拔一些调音。
手指按在弦上,轻轻拨弄起来,先是生疏后来逐渐熟练。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这一刻周遭所有人事物都消失不见,仅余天地、祝明月和手中的琵琶。
常久不练习加之没带假指甲手指触弦难免不适,祝明月仅仅弹了半曲就将琵琶放下。
林婉婉惊讶道:“你会弹琵琶呀!”
祝明月不咸不淡的回答:“我爷爷喜欢。”
林婉婉蹦跳着靠近,“我给你买琵琶!”
段晓棠打击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你不懂,我在美色上一直很舍得花钱。”穷养儿子穷养女,富养自己长身体,富养明月下半辈子可以躺平了。
祝明月不理她们的玩笑,去后头处理其他杂物。
宝隆和的孙掌柜原本是路过,听到春风得意楼传来一阵乐声,以为他们也要走请乐人表演吸引客人的路子。秉着打探情报的内因,慢慢靠近。
是从未听过的曲子,是以琵琶演奏的恢弘大气的曲子。透过开着的小门看见,哪里是乐人分明是酒楼的东家祝明月,而且与寻常人琵琶横抱不同,她是竖抱的。
段晓棠发觉门口的人,“孙掌柜,站外面做什么,进来呀!”
“不用了,”孙掌柜江湖日老也有被当场抓包的羞耻感,“我刚刚路过,听见祝娘子弹琵琶,不知这曲子叫什么?”
段晓棠:“广寒宫进行曲。”
林婉婉:“嫦娥破阵曲。”
段晓棠想到此时没有进行曲,遂改口,“是叫嫦娥破阵曲。”
孙掌柜感慨道:“好名字。”可惜只有半阙。
送走看热闹的孙掌柜,林婉婉摇头晃脑,“祝总真是一百斤的体重,九十九斤的反骨。”学书法是因为爷爷喜欢,学琵琶也是,可想而知她爷爷是何种秉性喜好。
但信手谈的曲子是什么呢,哪个热爱古典文艺的老爷爷会喜欢《月亮之上》,又不是广场舞的忠实拥趸老太太。
段晓棠:“你信不信我告诉明月。”
“怕你呀!”林婉婉有恃无恐,长反骨有什么大不了的。
段晓棠:“你说她有一百斤。”真诚永远是必杀技。
陈牙人赶到春风得意楼时诧异不已,短短一段时日,三人居然闯下这么一大片家业。
祝明月迎出来,“陈牙人,这次还是要麻烦你。”
“你照顾生意是看得上我。”陈牙人客气道,刚刚路过的一个工匠好像是李匠人的徒弟。上次租房子没坑他们,介绍过去做活的李匠人也是老实人,交情生意就是这样一点点起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可他陈氏牙行却是童叟无欺,靠着口碑一点点做起来的。
陈牙人:“按着要求找出了几处地方,还需要你亲自去看看。”
祝明月:“行,稍坐一刻钟,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完,马上跟你出去。”
陈牙人:“没事,你先忙。”
小二给陈牙人送上一碗饮子,陈牙人浅浅尝一口,没忍住将一碗喝干净,难怪当初林婉婉对铺子里的扶芳饮怨念颇深。等酒楼正式开业说不定要使唤店里的小子常来买上一些招待贵重客人。
陈牙人依然骑着他的小毛驴,段晓棠将运货用的平板马车赶出来,擦洗干净,一行人坐在上面出去看房子。
祝明月这次租地方是用来建作坊,首先要面积宽敞,其次要有井水。用于经营,对人流也有要求。
连着看了几处地方,都不甚满意。不是房屋杂乱没有落脚的地方,就是周边环境不好,路过的人群不属于五谷豆坊的目标客户。
陈牙人眼看生意做不成,挣扎道:“胜业坊还有一套,地界挺宽,只是房子有些破。”
反正已经出来了,祝明月无所谓,“去看看吧。”在胜业坊这这一条就远胜其他。
段晓棠赶着马车到目的地,抬头看到,情不自禁,“真破呀!”
胜业坊算是长安中等偏上人家聚集之处,但这处地方怎么说呢,没有房柱倾塌,但隐约见蛛网密结,显然是衰败之相。
其实房屋主体都是好的,周围也热闹,转过角去就是赵氏医馆那条街,离坊门颇近。
陈牙人终于找来钥匙,房主在后头跟着,是个上了年岁的老头。众人一起进了大门,原以为里头也是残破屋舍,进去却是大吃一惊。
除了门口几间房子,竟全是空的,只用围墙简单围起来。
房主:“原先我家预备在这里起新宅,结果家中出了变故,钱财不济,便空在这里了。”
祝明月看门口的灰尘,不是一两年能积下来的。貌似为难道:“我家也住胜业坊,两边近是近,可你这里什么都没有,若是租下来相当于要给你建新屋子。”
其实如果她们去其他地方租房子,皱着眉头咬着牙改动原有屋舍。不似这处位置好地段佳,里头几乎是空的,租下来可以全凭施为。
长安特色的坊市宵禁制度,一旦入夜音讯全无。同在一坊,至少联系起来方便许多。
重新兴建屋舍花费巨大,幸运的是此地主要是用来做作坊,除了仓房等主要建筑外,其他的可以暂时用茅草棚子凑合。
祝明月:“晓棠,赶车去把李师傅接过来,让他看看。”复又对房主说道:“你里头全是空的,我得先请工匠过来看看,花销多少才能把这里拿下来。”
房主自然知道这房子问题在哪里,没有谁能真正空手拎包进来,非得出一番血不可,才能住得进来。可他家实在无力兴建房舍,土地空在这里只能算做纸上财富。
东市与胜业坊相距不远,段晓棠很快将人接来。
祝明月开门见山,“李师傅,你来看看这房子怎么改。”说改都不合适,应该是修。
“沿着两边围墙各建六间房子,后头起四间,中间横着俢一排,隔开前后院。”
这块地方比柳家的东跨院大,但祝明月还是给设计成二进院。
李匠人给祝明月做了好几回活,上次给他说过还有一个活,估计就是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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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后后看了几圈,李匠人估量道:“一间屋子砖石材料至少得二十贯,人工另计。水井多年没打理,要请人重新掏。祝娘子,路面还铺么?”凭李匠人的了解,祝明月在哪都受不了黄泥地。
段晓棠默默算着,起房子差不多就要将她们所有的现钱填进去。如今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只有林婉婉时不时的诊金,杯水车薪。
如果把这块地买下来,胜业坊的房价,谁住谁知道,没有一两千贯根本拿不下来。
林婉婉和戚兰娘赵璎珞安安静静当着吃瓜群众,反正家里和钱有关的事都是祝明月做主。
祝明月最先想的是用按揭的办法把这块地买下来,但她名下没有任何可供抵押担保的财产。住的房子是租的,春风得意楼产权人是白秀然。
将陈牙人请到一边,“这处地方租金多少?”
陈牙人:“挂出来的价格是每月三贯,长租还可以再谈谈。”
柳家的小院收拾得齐齐整整,一个月才八贯呢。
“我可以租,租期三年。但有条件,三年后以市价买下这处地方。如果房主毁约,提前三个月通知,市价置换我修建的地面建筑,并且补偿一个月营业额。”
陈牙人知道祝明月若非银钱不凑手,定然是打算买下的。
但这样的租约附带买约的生意还是第一次接触,这处地方挂在陈氏牙行已经很久了,无论租卖都未曾成交过,实在是先天不足,客人都看不上。
算空地它有围墙外屋,算屋舍它又空空落落没法住人。
陈牙人估算着房主应该会答应的,“祝娘子,还有其他说法么?”
祝明月:“这地方在房主手里多久了?”
陈牙人:“十六年。”
祝明月:“他有几个儿子?”
陈牙人:“两个。”头一次见人租买房子问房主家庭情况的。
拿在手里十六年,产权应该没有问题,但房主年纪太大了。“如果订契,我要他两个儿子也签字按印。”
陈牙人做中人几十年,听人教诲过无数次在商言商,向来以契约诺言为准,今日终于见识到一个最为标杆的案例。
祝明月怕房主年纪大意外去世,遗产纠纷两个儿子不认账,到时自己的投资打水漂。
“我去和房主聊聊。”
陈牙人将祝明月的要求说的更简单些,意思是她看上这块地方,想买下来,但一时钱不凑手,打算三年后再过户。在这之前愿意租赁,每月给付租金。
反而是最后一条让两个儿子参与叫房主十分抗拒,他意识到这背后的“险恶用心”,父母在子女无私财,两小子万一以后心野了怎么办?
房主晓得祝明月顾虑,但人家不理解他一个老父亲的心。
祝明月自无不可,只委托陈牙人继续寻找房源,大不了她们在家里生产,专门租间小铺子售卖,只是生产销售规模都会受到影响,不得不收缩。
祝明月:“你们回家,还是去酒楼帮忙?”
走了一天,林婉婉筋疲力尽,“回家。”
戚兰娘点点头,出来一天,家里的活还没做完。
李匠人眼见到手的活计飞了,又能怎么办呢,回酒楼继续修修补补吧。
两边分别的时候,祝明月突然想起一件事,直直地看着林婉婉,“我们的猫猫狗狗呢?”抛却宠物属性,狗看家护院猫驱鼠捕鼠,比男人有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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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回去见到两个“不孝子”气不打一处来,老妻只追问道:“房子租出去了吗?”
房主:“不是租,是要买。”只是先租后买。
老妻:“价钱没谈拢?”
这倒不是,未来按照市价来,做猫腻的地方极少。房主:“他们要两个孽子一块过去。”然后细细将祝明月的条件说出来。
老妻一听就知道人家是诚心要买,只是把日子挪后。正因如此,怕日后纠纷才要求带上儿子。如果时间不是三年而是十年,只怕连孙子都要带上。
那块地既不能用又不能赚来吃喝,砸手里十来年。说来家资不菲,实际日用还不如寻常小户家。不如先收点租子,三年后卖出去还能得一大笔钱财。
老妻:“这有什么,无非让儿子去一趟。家里有我俩在,翻不了天去。”知道家里未来有这一笔进账在,儿子儿媳日后都会更有孝心点。
道理是这个道理,房主只是过不了这个槛。好不容易被老妻说通,把两个儿子找来。
大儿子一听喜不自胜,他是长子,日后家业大部分都是要落在他手里头的。
次子亦是心热,不知自己日后能从这租金和卖房卖地的款项里分得多少份额。
房主:“我光知道他们是住在坊里的,却不知住在哪里?”
老妻拉住他,“天色晚了,不如明天再去寻陈牙人从中说和。”
次日一早,房主带着两个儿子到牙行寻陈牙人。
陈牙人猜到他们的来意,“我替祝娘子撮合好几桩生意,就没有听哪个人事后后悔的。”听说他们和柳家相处十分和睦。“只能先去递句话,人家要不要也说不准。”
将人带到春风得意楼外,早在华天楼时期作为东市一大酒楼,内行心照不宣的知道生意差,但论外形规模还是很能唬人的。
房主:“祝娘子在这里做活?”
陈牙人:“她是东家。”
房主怀疑祝明月是不是把资金全投在大酒楼,才一时凑不出钱买自己的地。
祝明月见陈牙人来了,“昨天的房主改主意了?”
陈牙人:“你的条件他都答应,租金也愿意再降降。”第一次没有坚持到底,第二次肯定要退一步。
祝明月不方便带着陈牙人去后厨,便吩咐姜永嘉:“姜掌柜,麻烦你把段晓棠还有李师傅周师傅叫过来,跟我出去一趟。”
故地再重游,祝明月验过房主手里的地契无误,房契因为当初只开了一个头自然是没有的。
本来条件便苛刻,祝明月也不愿意多此一举,查验两个儿子的户籍,只看长相就是一家人。
祝明月爽快在契约上签字,房主一家虽然对她一个女人出面心底略有微词,但从始至终都是她领头,气势又强胜。看在钱的面上,他们也不多话。
日后过户是按照当时的房价地价来算,想必还会再往上涨一涨。
送走房主一家,祝明月对陈牙人道:“到时过户还需要你来做中人。”
无论出于利益还是交情陈牙人都一口答应:“没问题。”
陈牙人走了,祝明月对李匠人道:“李师傅,临街的两边各砌上一排房做铺面,能做几间?”
这块地是长方形的,窄的一面是大门已经砌出门房不需要改动。
李匠人指出来,“这一边是现成的,另一边砌六间太挤,做五间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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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六个,其他地方空出余裕,留着放石磨和雨天晾晒的地方。”这黑作坊似的生产条件,搁现代妥妥的三一五晚会种子选手。
祝明月:“剩下的门窗家什就麻烦周师傅了。”
李匠人问道:“祝娘子,这房子打算什么时候用?”
祝明月:“先修门面,赶上酒楼开业。其他的往后挪慢慢建。”
李匠人周木匠不约而同吸口气,不同于春风得意楼,这里可以说是从头起新房,工程量太大。幸好不是昨天说的小二进房子,只在半个月里俢好五间房,填上里头的家什,赶一赶工应该能做到。
酒楼还要留两个人,周木匠盘算哪位师兄弟那里能借来人。
李匠人师兄弟的人已经薅完了,只能把主意打到师叔伯头上。
我是怎么从一个泥瓦匠变成包工头的?
晚间回家,林婉婉从门口横跳出来拦住两人去路,得意洋洋,“给你们准备了惊喜,猜猜是什么?”
段晓棠:“天上掉帅哥?”
祝明月:“天上掉金子?”
“能不能猜一点靠谱的?”林婉婉撅着嘴道。
祝明月段晓棠:我们猜的是你喜欢的,还不够靠谱?
“喵,喵。”
段晓棠已经知道惊喜是什么,门后面放着一个竹篮,填塞茅草,上面铺着碎布头。里头睡着一只小橘猫和小黑狗,看模样刚刚断奶。
林婉婉手背在背后得意洋洋给自己表功,“母狗好凶的,我都不敢靠近,还是主人家去抱出来的。你们知道么,我跑了好多地方才找到一只橘猫,花了两条小鱼干才聘回来的。”
祝明月:“聘?”
“是呀,“”林婉婉点点头,“长安抱养小猫都叫聘。”
冥冥中小橘猫凭借两条小鱼干的身价稳坐家庭宠物头把交椅。
正堂里五个人围成一圈进行欢迎家庭新成员的第一个仪式——取名。
戚兰娘照着村里的猫狗常用名字称呼:“小黄、小黑。”
贱名好养活,但这两个名字太土了。林婉婉:“橘总、黑总。”
赵璎珞觉得林婉婉胆大包天,是不是忘了经常叫祝明月祝总。“不如叫啸天。”猫名暂时没想到,可以用“咪咪”“喵喵”应付着。
一个比一个没新意,祝明月问道:“晓棠,之前不是动过心思养猫么,想过名字没?”
“当时寄托了一点朴素的愿望,”段晓棠有些尴尬,“富贵儿。”
歌以咏志诗以寄情,宠物怎么不能承载主人的愿望?
“这个名字很好,”祝明月勉强同意,比路易乔治合适多了。指着小黑狗道:“你就叫发财了。”
狗随猫名。
五个人终于达成共识,财神爷才是共同的信仰。
气氛组组长林婉婉带头鼓掌,“欢迎我们家的新成员,富贵和发财。”终于过上猫狗双全的日子。
祝明月:“多久能长大?”承担工具猫工具狗职能。
戚兰娘从前家里穷,向来是养不起活物的,只有粗略印象,“应该很快吧。”至于多快,不清楚。
大家这样的态度,祝明月不指望它们半个月后能上岗,
“要不要搭猫窝狗窝?”林婉婉跃跃欲试。
祝明月对暂时用不上的工具猫狗无情,“这么小,暂时住小竹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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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五谷豆坊位置确定,一家人全部动起来。东市鱼龙混杂,但胜业坊向来治安不错,独自行走没有大问题。
祝明月和段晓棠还要分心在春风得意楼,林婉婉三人常跑到新工地打下手。
林婉婉和戚兰娘只能做些轻松的体力活,赵璎珞则要扛起大旗,管上每天的材料钱财进出,临时账房紧急上岗。
春风得意楼和五谷豆坊的账目必须分开,外人看两家是同一个东家,实际上是供应商和采购方。
以至于每一笔都做得战战兢兢的,非得让林婉婉和戚兰娘复核,晚上祝明月回来再检查一遍。新人上岗难免有瑕疵,好在没有出大篓子。
五谷豆坊离赵氏医馆不远,林婉婉偶尔过去还会去医馆打个卡,兴奋对赵氏祖孙道:“我的医馆终于要开业了!”手指着街角的位置,“就在那儿。”
林婉婉说等着姐妹飞黄腾达给她开医馆,原以为开玩笑,竟然成真了,还这么快。
赵大夫瞥一眼旁边只顾着张大嘴吃惊的孙子,真是不顶用。人家靠姐妹都能开上医馆,老夫何时能靠孙子过上清闲日子。
“你的医馆叫什么名字?”
林婉婉一愣,她还真没想过,总不能和赵氏医馆一样取名林氏医馆吧,太没新意。
林婉婉:“还没定。”宝芝林、保和堂、百草厅……
赵大夫:“我认识一个读书人,常替商户取名,不如给你引荐一二。”
林婉婉凑近道:“收钱么?”
赵大夫小声道:“收的不多,取名据说是根据东家八字来的,保证生意兴隆。”
林婉婉迟疑,“我们开医馆,盼着生意兴隆是不是不大好?”
赵金业点点附和,“是呀。”当初家里医馆开业也没请人取名,暗暗猜测林婉婉是当真不信,还是舍不得钱?
李君璞下值回家,见两个妇人站在自家门前怯怯懦懦问门房,“是林娘子家么?”
李君璞抬头看门匾上大大的“李宅”,两妇人或许不识字走错门。
门房:“林娘子住在隔壁,门上有个铃铛,你拉一下,家里有人会开门的。”
“哦哦,多谢小哥。”妇人谢过随即往隔壁走。
门房送走两人,忙过来给李君璞牵马,“郎君回来啦。”
李君璞:“隔壁不是姓段么?”
门房:“林娘子是段郎君的妹妹,会些医术,常有妇人上门求诊。”
李君璞眉心微颦,将人与走街串巷的医婆药婆联系在一起,柳家不挑拣租客,日后起了纠纷该当如何?
门房补充:“听说是正经大夫。”
两妇人拉了许久的铃铛都没开门,料定是家中无人,白来一趟。
柳三郎骑着竹马过来,后头跟着柳恪和奴仆。看见陌生女人站在自家东跨院门口,睁着大眼睛问道:“你们是来找林姐姐聊天的么?”反正林婉婉每次都告诉他这些上门的陌生姐姐婶婶是来聊天的。
妇人只听明白一个林字,愣愣的点头,“是,是。”
“她去作坊了,我去把她叫回来!”柳三郎热心,说完骑着竹马一骑绝尘去坊门口找人。柳恪追不及,奴仆急忙跟上去保护。
柳恪见着李君璞站在门口,过来见礼,“李二哥。”
李君璞看到柳恪有些苍白的模样,“近来身子好些么?”
柳恪也不敢与其他人比,只是与自己往日比,“好多了。”大夫说身体会随着长大慢慢变得健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看着柳三郎骑着竹马飞奔的背影,慢慢笑道:“三郎,不知林娘子是大夫?”
柳恪默默点头,“不知道。”若是知道,早躲得远远的。自小看兄长喝药,自己也时不时生病,见着大夫能有好脸色才怪。
柳恪要等弟弟,春日天气转温,李君璞索性站在门口陪着等柳三郎回来,顺便考校学问。柳恪的身体注定走不了武将路子,只能在文学上下功夫。
李家却是武将世家,好在文武分野并不明显,李君璞和专研文字的读书人不能比,也称得上一句自幼熟读诗书,简单的考校还是能做到的。
柳大郎曾说家中最聪明的是二郎,极可能承袭祖父的荣光,偏偏那么一副身体,一辈子不得劳累操心。至于三郎,年纪小看不出来。
柳家和李家比邻而居多年,又差不多同时开始衰落,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让人不得不深思这地界风水是不是有问题。
一刻钟后林婉婉牵着柳三郎出现在巷口。柳三郎没有骑着竹马反而举在手上,像个得胜还朝的将军似的。
林婉婉将柳三郎交到柳恪手里。看见柳恪身边高大俊朗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青色公服,瞧不出品级职务。
柳恪介绍,“林姐姐,这是李二哥,我们的邻居。”
“李二哥好,”林婉婉刮刮柳三郎的鼻子,“谢谢三郎啦,姐姐回去干活啦。”
走到自家门口对两个妇人致歉道:“不好意思,等久了吧。”
“没等多久。”
林婉婉:“随我进来。”推开门将人引入。
柳三郎亦是许久没见李君璞,毕竟一个每日憨吃傻玩,一个忙于公务养家糊口。“李二哥,你什么时候带我去骑马呀!”竹马哪有真正高头大马香。
大哥过年时答应过带自己去骑马,可是过完年他就撇下家人去洛阳。柳三郎隐隐感知,大哥能做到的,李二哥也能做到。李二哥能做到,大哥未必能做到。
李君璞柳家大郎年岁相近,可以说看着柳恪柳三郎长大的,若成婚早的话,都能生出一个柳三郎了。
李君璞:“等三郎长到马高,李二哥带你去校场跑马。”
柳三郎看看旁边的亲二哥,吃十几年饭才长到马高。自己岂不是还要等十年,跨上竹马骑着头也不回走了。末了甩下一句,“都是哄我玩的,不理你们了!”
林婉婉端着盘子从门里出来,看到柳三郎招招手,“三郎,过来,”将盘子递过去,“拿去吃吧。”
柳三郎立刻转怒为喜,笑嘻嘻地看着盘子里的做成小兔子模样的点心,仰头问道:“二哥能吃么?”
“可以,不会冲了药性的。”林婉婉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子,“吃之前记得洗手哦。”转身又回家诊治病人。
柳三郎举着一盘糕点又转回李家门口,不敢回家怕柳六娘子管着他吃东西。将盘子递给柳恪,挺着小肚子对李君璞道:“李二哥,借你家地方洗洗手。”
李君璞侧身让开路,“进去吧。”
李君璞看着盘子里惟妙惟肖的小兔子,是女人孩子喜欢的花样。“林娘子倒有巧思。”
林婉婉曾戏言,从前只会烧水,现在学会煮粥。若在老家,那是十里八乡的贤惠人。这种玩笑话柳恪自然不会说出去,“林姐姐不善厨艺,这些是段郎君做的。”
柳三郎洗完手出来,看着盘子里几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兔子,挑挑拣拣先拿起一只塞到李君璞嘴里,接下来又喂给柳恪一份,“我问过了,二哥可以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剩下的护食似的抱在怀里。
李君璞囫囵吃下一口点心,原来不只模样精巧,味道亦是不错,可惜柳三郎塞得简单粗暴,不能细细品尝。
柳三郎:“下次能让段郎君做老虎么?”小兔子可爱哪能及得上老虎威武。
柳恪:“段郎君要筹备酒楼,可能没有时间。”
李君璞:“酒楼?”
柳恪:“段郎君要开一家酒楼,似乎在东市。”
李君璞对隔壁邻居的印象的就是一位行医的小娘子,一位糕点做的很好吃的厨子。
但李君璞万万没想到他和段晓棠的见面来的那么快那么突兀。
是日,一整天天气阴沉,暮鼓敲响时天早黑透,家家户户早早的紧门闭户。李君璞在坊门口耽搁一会儿,盘算着今天的无妄之灾又是哪一位的手笔。
一直往前走着,突然发觉背后有人跟着,脚步不疾不徐,是个练家子。
段晓棠眼看天色阴沉得厉害,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留在五谷豆坊收尾,好不容易弄完,暮鼓早已敲响。
李君璞左转,后面人跟着左转。李君璞右拐,后面人跟着右拐。确定自己被人跟踪,不只要在公事上为难,还打算私下报复?
段晓棠走惯夜路,丝毫不觉得有人走在前头是异常。
李君璞闪进旁边的墙角,后面人依然不疾不徐的走着,马上将要经过。李君璞横踏而出,右拳直击面门。岂料被对面接下来,你来我往纠缠数招。
坊丁巡视路过,两人不约而同的闪进刚刚李君璞藏身的墙角。
待坊丁经过,刚刚的交手,判定对方不是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
“为什么跟踪我?”
“为什么袭击我?”
段晓棠理清来龙去脉,对方以为自己跟踪故而袭击。“我回家呀!”
黑暗中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清脆,一时难以判定男女。李君璞想到刚刚交手时摸到的衣料,是男装。身上隐隐透出的一股糕点的甜腻味道。试探道:“段郎君?”
一个厨子这么能打?
段晓棠不熟悉这个声音,“你是?”
“我住你隔壁,”李君璞修正说法,“我家在柳家隔壁,李宅。”
因为是租房居住,段晓棠等人根本没有拜访过邻居。现代邻里关系生疏,住几年不认识邻居的大有人在。
他们隔壁人家的确姓李,准确说小院就是夹在柳家和李家中间。
“邻居?相逢不相识,”段晓棠长嘘一口气,“真是无妄之灾。”
段晓棠林婉婉从姓氏上来看就不是一家人,偏偏住在一起。
当李君璞将目光从公事上转移到家事上时,才发现旁边一家人的着实怪异。能随口说出“无妄之灾”四个字可见对方识文断字,武艺不弱于自己,居然只是一个厨子。
段晓棠甩甩胳膊,以示自己绝无攻击之意,自我介绍:“段晓棠。”
“李君璞,受教了。”李君璞这一番比试可以算输了,毕竟他是偷袭的一方。
换段晓棠走在前面,李君璞看她依然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不得不提醒道:“现在宵禁。”
“哎,我老家没有宵禁,不习惯。”半夜十二点出去夜宵嗨皮的年轻人数不胜数,谁知道到了长安晚上出门是犯罪呢,“如果宵禁被抓到会受到什么处罚?”
李君璞:“犯夜,违者,笞二十。”其实坊内宵禁行走可大可小,运气好口头教训一顿即可,偏偏李君璞属于运气坏的那一类,而且现在有一撮人睁着眼睛等着抓他的错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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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到家拉响门铃,赵璎珞过来开门:“回来了。”
段晓棠正待开口打声招呼,背后一阵大力将他直接推进去,李君璞顺势跟着进门,顺手将门轻轻关上,“坊丁过来了。”没时间让李君璞走到自家门口。
赵璎珞下意识从腰后摸鞭子,却想起回到家里便卸下了,怒目圆睁,“你是何人?”
段晓棠知道赵璎珞误会李君璞是预备行凶的歹人,立刻解释,“隔壁邻居,进来躲宵禁巡查的坊丁的。”
赵璎珞:“我们的邻居不是柳家么?”这个人的打扮既不是奴仆,又和柳家父子几人不符合。
段晓棠:“隔壁李家的。”她们平日里的行动路线不大往李家的方向走。
“晓棠,璎珞你们在门口磨蹭什么呀,快点进来吃饭,”林婉婉的声音从正堂传来,“先吃不管后吃要洗碗。”
段晓棠顺势邀请,“李郎君,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赶上饭点了。
烛火掩映下,李君璞勉强看清段晓棠的长相,是个极为英气的年轻人。如果在路上遇见,可能以为是少年侠士或者富家公子。稍稍拉开门坊丁已经走远,“多谢盛情,我先回家了。”点头致意后离开。
林婉婉坐在桌子边,看着两人施施然进来,“你们做什么,耽搁这么久?”换做冬天,饭菜都冷了。
段晓棠洗完手坐下,拿起筷子预备开动,“帮助了一只因为宵禁迷途的羔羊。”
林婉婉:“哈?”
段晓棠将她与李君璞刚刚一刻钟发生的点点滴滴娓娓道来,颇有一番不打不相识的样子。
林婉婉:“我看李二哥脾气蛮好的,”很照顾柳恪柳三郎兄弟俩,“怎么会在路上袭击陌生人呢?”
祝明月诧异道:“李二哥?”这个称呼是不是太亲近了。
林婉婉立马撇清关系,“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跟着柳二柳三喊的。”
段晓棠猜到缘由,“已经宵禁,走在路上自然提上几分小心。何况从坊门开始,我就一直跟在他后面,心里能不打鼓么。”换做现代就是暗夜无人的小巷后头一直跟着一个人甩不掉,能不害怕么。
祝明月未曾点破,段晓棠下意识为他人开脱,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李君璞不是无所依凭的弱女子,他有体魄有勇力,却如此警觉。是天性如此还是近来遇上变故?
不过这些都与她们无关,邻居而已。不过既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自然要留上一二分心。
祝明月让林婉婉平日里和柳家两孩子玩的时候,打听打听李君璞的为人。
结果大吃一惊,居然是万年县尉,主管治安缉盗,相当于现代的公安局长,难怪警惕心那么高。
赵璎珞比较吃味,万年县尉是九品官,似乎不如符家的七品官,但这是实职而且是现管。如果早能和李君璞套好关系,借他一张虎皮就能迫得褚家退婚,不用殚精竭虑琢磨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怪道人家说长安城天子脚下遍地是官。
林婉婉终于想起她还有一件大事没办,“酒楼叫春风得意楼,作坊叫五谷豆坊,我们的医馆叫什么?”
医馆以后主要是林婉婉负责,其他人顶多跑个腿打个下手,祝明月征询意见,“有属意的名字么?”
林婉婉仰头,“我就知道百草厅、宝芝林还有保和堂”每一个都有来有历,深入人心。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笑呵呵地补充,“我还知道一个,一笑堂。”
“药铺医馆取名一般安、和、瑞、寿、康等字,”祝明月提出最简单的办法,“排列组合。”
赵璎珞闻言跟着组合了一个名字,随即反应这个名字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婉婉嘟着嘴,“能不能上点心,这可是以后声震长安城的医馆,怎么能随大流起名字。”
段晓棠:“不然我去后头拿本书,你闭眼指两个字?”
林婉婉手在半空中一挥,“正经点。”
祝明月眼看今天不商量出个结果,林婉婉不会让人好好睡觉,“不如叫济生堂,谢公终一起,相与济苍生。”
戚兰娘点点头,“好听好记,一听就知道是做什么的。”
林婉婉嫌弃这两个字太普通,“这句诗是什么意思?”主要听不懂前一句的典故。
祝明月:“高隐东山的谢公终究要被起用的,因为他忘不了解救苍生的重任。”
文盲如段晓棠:“谢公是谁?”
“谢安,东晋打淝水之战,”祝明月看一眼赵璎珞,“赢了苻坚那一个。”
林婉婉疑惑,“听起来有些白话,平平无奇,作者是谁?”
出生了么?
祝明月微微一笑,“一个叫李白的人。”
恭喜达成成就——平平无奇的李白。
林婉婉瞪圆了眼睛,我刚刚说了什么,是我没有见识,请李白大大原谅我出言不逊……猛一拍桌子,“定了,就这个名字,听着就带仙气儿。”
赵璎珞不懂如何一个名字就能让林婉婉改主意,这句诗读懂其中典故便明白诗人想要救济苍生的博大胸怀,可论用词韵脚只能算一般。“这个诗人很有名么?”我怎么没听过。
段晓棠不知该如何不漏马脚的解释,“我们从小就是读他的诗,只是这一首着实生僻,一时没想起来。”李白的偶像似乎姓谢来着。
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的李白。
从小读着他的“床前明月光”启蒙,是一个名字就能昭示某种气质的特殊存在。
是在这偌大的长安城唯有三人知道的秘密,刻在心底的文化烙印,就算时移世易忘了初心,某日经过“济生堂”也会想起原来我们的根是在一个存在李白的世界里。
那里有李白杜甫、有苏东坡李易安,有王阳明汤显祖,有纳兰容若曹雪芹……有百年屈辱有血肉长城,有永远自由的灵魂。
带着李白大名加持的医馆“济生堂”名字既以敲定,林婉婉大手一挥,“我要在门口挂上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恙,何妨架上药生尘。”。
身体斜靠在祝明月身上,挽着她的胳膊,“明月姐姐,到时你记得题下牌匾和对联哦。”
医药行的确不该将生意利润挂在嘴上,这副对联正符合衔草济苍生的仁心。祝明月挑眉道:“白使唤我,润笔呢?”
林婉婉坐直了身体,这番“上供”躲不了。上上下下摸了一遍,一无所获。眼神示意其他人,戚兰娘赵璎珞摇摇头,她们回家这么久,荷包早已经拆下来了。
段晓棠从腰上解下荷包,倒在桌上,叮叮当当十三枚铜钱。
祝明月若收十三文的润笔费,简直扰乱市场经济,自降身价。手指在林婉婉脸上轻轻一戳,“记账上。”
日子一天一天过,眼见着离春风得意楼开业的日子越来越近,原来只是确定了大概时间段,但考虑到大众意愿,祝明月还是让姜永嘉拿着三贯钱去寻坊间有名的算命老瞎子算了一个宜开业的良辰吉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三月二十六,还有八天。
春风得意楼的人员基本到位,五谷豆坊最外面几间铺子已经上梁……一切有条不紊。
林婉婉知道这个价钱后,立刻嚷嚷着要改行,她还能附送塔罗牌星座占卜。医卜不分家,看看人家赚多少,眼红。
姜永嘉突然冲进门来,险些将祝明月吓一跳,“姜掌柜,出什么事么?”
“刚刚长新楼的钱掌柜说,”姜永嘉气还没喘匀,急急开口,“说陛下要在民间采选美人,充实后宫。”
祝明月外表年轻,气质沉稳,教人猜不透她的年岁。年纪不知,却是个实打实的美人,钱掌柜才会特意透露消息。
祝明月写字的手顿住,强自镇定道:“采选的要求是什么?”
“十三至十六岁,出身良家。”姜永嘉补充道:“三年前采选的要求,这次应该差不多。”
她们当然超龄了,但戚兰娘和赵璎珞刚刚卡在线上。祝明月站起来,“是否要单身?”
姜永嘉:“当然是未婚的小娘子。”已婚的都算还不乱套。意识到祝明月抓住解决问题的关键点,以前同样有很多人赶急成婚,错点过不少鸳鸯。
他可不想眼见事业即将起飞,顶头上司进宫或者胡乱嫁了。小声出着主意,“祝娘子,你快去找三娘子,这种采选不会动到世家门阀头上。”
祝明月站起来,“我要回家几天,酒楼如果有事,派人去我家传信。”
姜永嘉:“你放心吧!”
祝明月戴上久不用的帷帽,将段晓棠叫上赶忙回家,经过五谷豆坊将其他三人一起捎上。
一进门,林婉婉忙问道:“出什么事了,急急慌慌的?”
祝明月:“我收到消息,皇帝要在民间采选十三至十六岁的美人充实后宫。”
段晓棠刚刚没来及问细节,“来源可靠么?”
祝明月:“是姜永嘉从长新楼掌柜处听来的,东市每一家大铺子背后都有靠山,他又是做酒楼的,耳目灵通。”
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是真的,落在头上就是塌天大祸。
宫斗,玩不起!活不过三集就得下线
就算心智最为出众的祝明月也一样,从小众星捧月,不知道什么叫做小伏低邀宠献媚,哪怕靠着一张脸爬上去,也担心她受不了气一刀把皇帝噶了。
何况皇帝老儿据说是和白秀然老爹一辈的人,更不能接受了。
赵璎珞听说过三年前的民间选秀,那时她刚刚踩上十三岁的线,好在消息传到幽州时只剩余波,也引起过一阵混乱。但这次她又踩上十六岁的线,运气到顶人在长安。
“如果不想参选,即刻成婚。”这是逃避选秀最常用的法子,但赵璎珞实在不想用,难道刚出褚家的狼窝又要入虎穴。
林婉婉灵机一动,“我们有一个现成的男人呀!”
日同食夜同寝,戚兰娘赵璎珞如何不知段晓棠的性别,不过为了顶门立户在外伪作男儿。
赵璎珞当机立断,“可以!”假凤虚凰也好过薄情郎。
祝明月为何要把段晓棠拉回来,当然是想的同一个主意,“璎珞,把你的退婚书找出来,我要再看看格式。”
“婉婉,配几幅不伤身但能让人发急病的药丸药末来。”
“兰娘,找找家里有没有红布,”想起此时结婚男穿红女穿绿,“还有绿布,囫囵做几件喜服。”
……
现做衣裳来不及,关键时候段晓棠也不扭捏,“方子写出来,喜服我去成衣铺子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龙飞凤舞在纸上写下药材,还有空将桌上做零嘴的干枣推给段晓棠:“吃枣儿。”
段晓棠抬起眼皮,接过药方,“药丸。”
引起民间混乱的选秀一而再发生,却视之无物,庶民的喜乐生死不在最高统治者的眼中。
林婉婉摇摇头,“明年初会有一波婴儿潮。”
祝明月放下刚刚写的草稿:“五谷豆坊那块地价钱要跌。”
影响地价房价涨跌的因素很多,但归根结底是否看好当地发展。某些城市几万一套的房子,真的是房子本身有问题么,不过是大众不看好当地潜力。
以祝明月等人受过的教育来看,采选美人充实后宫引起民间混乱这种事一再发生,甚至不是为了明面上能说得过去的子嗣传承,而是单纯的满足皇帝的个人享乐私欲。
以管窥豹,足够让她们对当前统治集团的政治出发点,统治能力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相应的看跌都城长安的房地产市场,但更令人恶心的是长安几乎是这个世界上最文明的城市。
祝明月越写越暴躁,笔锋如刀,险些划破纸张。
段晓棠身上背着数个任务出门,特意绕路去李家问门房:“你家二郎君在家吗?”如果真要采选,必须有基层工作人员参与。李君璞的位置不上不下,正好合适。
门房认出他是柳家的住户,“郎君未归。”
段晓棠:“如果你家郎君回来,能不能传句话,说我找他。”
大家勉强算是邻居,有些香火情,门房立刻答应,“等郎君回来小的一定转达。”
段晓棠辗转几家成衣铺绣庄布店都没有喜服卖,愈加肯定消息传开了。
进了赵氏医馆,赵大夫认出她是林婉婉同住的亲戚,手上拿的也是林婉婉亲笔写的药方,里头甚至有些虎狼药,但二话不说交代孙子把药抓了。小声交代:“最近别叫你家几位小娘子出门。”年岁超了,但皮相完全能补上这一缺点。
段晓棠点点头,“多谢赵大夫,我知道了。”
祝明月等人平时出行不避人,加上上门求诊的病人,许多人都知道这间小院里住着几位女郎,只有一个男丁。
消息传开,人心浮动,自然有人打着白捡一个媳妇的主意凑上来,在门口晃荡来去,胆大者甚至上前扣门。
幸好柳家的家丁及时出现,将人赶走。
门后的赵璎珞拎着鞭子松一口气,段晓棠离开,家里只有她一人会些武艺,自然承担起谨守门户的重任。
不争气的发财还只会汪汪汪的奶叫,同样被抱出来当做看门神兽。
门铃声再度响起,赵璎珞提着的心忽然又上去了。段晓棠及时发声:“是我,段晓棠。”可惜李君璞还是没回来,连个消息都打听不到。
赵璎珞急忙将门打开仅留一人过的缝隙,段晓棠进门问道:“有人来过?”
赵璎珞:“被柳家的家丁吓走了。”
进到正堂,看到戚兰娘手上拿着一块红布正在缝针,或许是刚开了一个头,看不出成品的模样。“外头的喜服都卖光了。”将药材包递给林婉婉处理。
段晓棠回来,赵璎珞的守卫任务下去一大半,闻言立刻拿起针线帮着戚兰娘一起缝。
喜服嫁衣原本该是怀着期待的将满满的心意缝制进去,两人或许曾经幻想过自己的嫁衣上要缝上哪些绣样,鸳鸯戏水不知足,云水纹、万字纹、宝相花纹……全部绣上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是足以夸耀的妇功,也是一片痴心。
现在通通顾不得,只求简单的缝合,穿上不会散开。错漏百出的针线,是可以让教她们针线的女性长辈和绣娘断绝关系掩面而走的粗糙活计。
祝明月抬头问道:“晓棠,你的生辰八字是哪个?”
段晓棠报出生日,时辰回忆好一会,“老段好像说过,我是半夜出生的。”生来就折腾父母。
现代社会对这些早没有那么看重,有的生日都用的阳历,算命的生辰八字用阴历才算得准。
祝明月同样不在乎,“子时、丑时、寅时你看哪个合适?”
段晓棠:“随便。”
祝明月果然随便填了一个,段晓棠的生辰八字在两人通力合作下新鲜出炉。
段晓棠看着眼前厚厚一塌纸,一张婚书三张纳妾书,对应的则是一张和离书三张放妾书。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祝总果然思虑周到,”
赵璎珞忍不住吐槽:“从未想过有生之年我还有第二份退婚书。”上次好歹是正妻,这次直接变成妾室,长安果然和自己八字犯冲。
几个人轮流在自己对应的文书上签字按印,段晓棠摇着头,深觉荒诞。“当初老段不好的时候,我就想过赶快结婚生个孩子叫他走的安心,结果刚冒出苗头,就被臭骂了一顿。他一辈子不信鬼神,”准确的说是唯物主义者,“却说我这样做才会真的让他走的闭不上眼,做鬼也不能安心。”
“因为寂寞而结婚,因为孤单而生育,对人对己都不负责任。当我真正长成一个大人,懂得承担再做决定。”
“他从小对我的期望是做一个负责任对社会有用的人,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做一个健康快乐的普通人。”
段晓棠眼睛扫过赵璎珞触景生情微红的双眼。眼见气氛逐渐低迷,开起玩笑,“转眼间一妻三妾,左拥右抱。”
林婉婉手搭在段晓棠肩上安慰着,“叔叔真的是很好的父亲。”能从车祸爆炸中逃出生天,祝明月如果是发动的钞能力,那么段晓棠也许真的是爱她的父亲在天上保佑着。
过了好一会,祝明月将心底的七情六绪压下去,气氛渐渐缓和下来,方才公事公办道:“这些文书还差一个角色——见证人。”
葛寅原本是拉着秦景去大慈恩寺探望新认识的远房亲戚,虽然分属文武,可杜乔为人并不迂腐,能处到一块去。结果几人刚坐下还没好生聊上几句,丘才便带来消息陛下将要广选民间美人填充后宫。
书生们的朋友圈子上能到达官显贵,下能到贩夫走卒,可谓消息通达。
丘才的本意是提醒杜乔赶快润色一篇文章劝谏君王勿耽于女色,养以德性方能四海升平。
杜乔神色平平,“我知道了。”
将丘才送走后,杜乔转身说道:“我去胜业坊通知一下,两位兄台自便。”
葛寅起身道:“我们和你一起去,他们家现成四个小娘子呢。”
只有杜乔知道,哪只四个,明明是五个。
三人骑马来到胜业坊柳宅,一路见行人神色匆匆而隐晦,心中十分不安。
下马后秦景杜乔牵着马远远站在三丈外,只留葛寅一人上前敲门,“你们不过来?”
杜乔尴尬地笑道:“葛兄,你敲门吧。”天子广选美人,民间早有应对的法子。
三人中只有葛寅成亲,情况特殊瓜田李下,他二人自该避嫌,免得叫人以为趁火打劫。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葛寅见门口木牌上“有事拉铃”四个字,试探拉拉绳索。
段晓棠站在门后,深恨没给大门装上猫眼,故意压低声音问道:“来者何人?”
葛寅耳朵灵敏听出来,“晓棠,是我葛寅,还有仲行和长林。”
段晓棠不管三人怎么混到一起的,连忙开门,不自觉带着几分做隐秘事的小心,“快进来!”
秦景看她的做派,估计听说了消息,“有人上门骚扰过?”
段晓棠:“被房东家的家丁赶跑了。”
葛寅边走边说:“或许要乱上一阵子,不然带家中女眷去乡下躲一阵。”
杜乔简洁了当,“莫不如去寻白三娘庇护。”
葛寅原本也想提起白家,可不知段晓棠他们和白家交情到哪一份上,听杜乔说话,原来他们和白家情谊最深的是白秀然而非白湛。
最直接的办法三人不约而同避开,妙龄女郎胡乱出嫁所托非人谁都不想看到。
段晓棠回头道:“我们已经想到办法,正好你们来了。”将人引到正堂。
杜乔进门见戚兰娘和赵璎珞赶制喜服,刚跨进去的脚下意识想收回来。
段晓棠牵着他的胳膊强硬地将人按在桌边,将笔墨挪到他手边,“来,写上你的名字。”
杜乔瞪大眼睛,万分不情愿,若早知段晓棠拿自己顶包,说什么也不进来。
葛寅劝道:“婚姻大事,慎之又慎。不是只有这一条出路。”
祝明月心知三人误会,冷言道:“让你做见证人,不是当新郎。”想得美呢。
段晓棠站在中间面无表情,右手一指祝明月,“介绍一下,我的正妻,”左手指着其他三人,“我的三个小妾。”
假凤虚凰,岂有此理!
杜乔翻阅桌上的文书,气血直冲脑门,拿起一张纸,颤颤道:“哪有有人刚成亲就和离的。”手上拿的是祝明月和段晓棠的和离书。
“如果接受不了,也可以先签和离书再签婚书,”林婉婉无所谓,“胖哥秦大哥,不然你们帮忙签了。”
葛寅秦景上前看着桌上的文书,脑瓜子嗡嗡的,从未有人如此做过,真正视婚姻如儿戏。
不过也是真正能解眼前困境的办法,何况婚书和和离书、纳妾文书与放妾书一起签署,恰恰证明段晓棠坦荡,免得日后误了四位女郎终生。
想必喜服也是万一时的道具。
想通其中关节,秦景道:“我签。”
为避免漏洞,三人轮流分别在几份文书上见证人的位置签字按印,保证对应的结婚离婚文书上见证人不是同一人。
林婉婉看着终于完工的八份文书,左看右看觉得不对劲,“是不是太新了点?”
祝明月绝不会让自己的计划出现明显的疏漏,“璎珞泡一壶茶来,兰娘生个小炉子。”最后看着林婉婉,“去后头取一只干净毛笔。”
时人喝茶习惯磨成粉末加上葱姜作料煮成茶汤饮用,便是想喝茶也没处寻。直到开始筹备春风得意楼时搜寻食材才找到没有被磨成末的茶叶,拿回家简单炒制后方才有过去习惯的茶水。
林婉婉不解,“拿这些做什么?”
祝明月:“做旧!”
杜乔:“我来帮忙。”纸张做旧,一点点文人的基本修养。
赵璎珞将茶叶泡在一个水壶里拎过来,没有专门喝茶的茶盏,就用平时喝水用的杯子,各一杯分与众人。
葛寅见着褐色的茶水,仰头喝下才问道:“这是什么?”
段晓棠:“茶叶泡水。”
微苦却有回甘,味道不坏。段晓棠家里饮食向来与常人不同,葛寅也不多问,只示意赵璎珞再倒一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四份婚书上的字迹完全干透,祝明月将纸张轻轻揉皱,复又展开捋平,用毛笔沾着茶水涂抹一遍,再放到炉子上慢慢烘烤。
杜乔和她一样的动作,两人专心致志做旧婚书。
戚赵二人继续缝制喜服,林婉婉磨药,这是第二套方案。
林婉婉觉得无聊,“胖哥,你知不知道哪座城市,四季分明但夏天不热冬天不冷,靠海物产丰富,商业繁荣,吏治清明,民风淳朴的?”
葛寅一时想起许多地方却又觉得都不合适,只问道:“你们想搬迁?”他们本就是外来户,在长安或者其他地方或许没有差别。
林婉婉摇头,手上机械性地磨药,“只想知道世上有没有这样的地方。”
吏治怎么算清明,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她们亲身体验,首都十环内有土匪劫道。
民风怎么算淳朴,不抢水不械斗不欺压外来户?他们在长安,勉强有些基业,认识几个朋友,靠上白家的大树。长安已是世上最发达最包容的城市,藏身于此正如鱼入大海算不得显眼。
若去小地方,五个女人随便一个小家族就能吃的渣都不剩。不似长安,上头有皇帝和权贵相互制衡,底下有官府和市井反复拉扯,才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
葛寅以为他们担心冒然迁移作为外来户被欺压,“若离开长安,不如去齐州,我家在当地有些名声,不会让你们被欺负。”
段晓棠心中有一个疑问:“这次皇帝采选民间美人扩充后宫,你们怎么看?”
杜乔:“非君子之德。”
葛寅:“三宫六院忙得过来么?”
秦景:“民间又要混乱一阵。”
许是交情不到亦或是谈及的话题犯上,三人说的都十分含蓄。但段晓棠依然察觉到他们的不满与愤怒,但这一点出于朴素道德的负面情绪完全不能与自己等人相比。
三人正直好义,杜乔是士子,葛寅秦景是游侠,是这个广袤社会的中层缩影。虽不能将济州和齐州与现代地图准确对应,但齐鲁大地自古两大传统,第一个考公做官,第二个专业造反,兵家必争之地武德充沛。
此时看来,他们似乎还能忍耐下去。
三人被几十年的和平生活娇惯得受不了一丁点气,还是说自幼的历史素养让她们不自觉地站在更冷静的角度看着古代帝王行使权力,只顾自己享受和帝王尊严,升斗小民的喜乐哀乐原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此下去,迟早有一天翻船。
很久之后段晓棠才明白这时想的还是太简单,长安城的天空并不大,困住了她们的视野。人间一等一的富贵锦绣地,在这里受的一丁点委屈根本不算委屈,真正应该去看看往东往西,往南往北的地方。
自陈胜吴广在大泽乡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亦或是再往前推从女娲补天、后羿射日、大禹治水、愚公移山……算起,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便富有反抗精神,从不信天命,而是信自己是头脑和双手。
同时他们也是最温驯的,只要能活下去,就会长久的忍耐。
杜乔看着段晓棠问完后怔愣着不说话,问道:“晓棠,她怎么了?”
祝明月如何不知道段晓棠在想什么,自己对此都不看好,何况以段晓棠的家教更不可能忍受。此时的沉默不过是思考是做英雄还是狗熊而已。“想酒楼作坊医馆开业会不会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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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烘纸的手一顿,“缓几天。”
林婉婉:“不是算好日子了么?”
祝明月无所谓:“再花钱找那瞎子改句话的事。”待缓过这一阵风波再说。
都说商人迷信,但祝明月表现得似乎特别理性。春风得意楼非要算个良辰吉日无非是尊重传统,合伙人和酒楼上上下下的掌柜小二信。换做全权属于自己的作坊和医馆开业手续就简便得多了。
杜乔:“你们留在长安?”
戚兰娘赵璎珞心中一紧,如果祝明月她们走的话,自己该何去何从?家乡无处存身,好不容易在长安安顿下来,又要开始漂泊么。
杜乔本身就是从地方上来的,转眼便想通其中关节,地方士族官员的做派如何不知。不待几人开口,只说着:“长安果然是最适合你们的地方,如果有条件,也可以去东都洛阳看看。”
林婉婉琢磨着季节,“现在正好是牡丹的花期。”
牡丹,人间富贵花,生长在繁华锦绣地,比之三人如温室娇养的花朵,真丢到荒野上,说不定只剩枯枝败叶。
祝明月:“花市有牡丹卖,买一盆?”
林婉婉:“一盆有什么意思,要看我去洛阳看群芳争艳。”过一会儿,“以前看人做过绒花的牡丹,以假乱真,你们会么?”问的是祝明月和段晓棠。
葛寅没想过她们的话题转变的这么快,绒花牡丹是什么东西?
段晓棠:“你看我像么?”
祝明月:“你觉得呢?”她只喜欢亮晶晶的宝石。
如果不是手上的药材困住了手脚,林婉婉非得现场表演一个笨手笨脚做绒花,戚兰娘和赵璎珞正缝衣裳,连绣线都是现成的。大言不惭道:“等姐姐有空,给你们每个人做花戴!”
赵璎珞抬头意趣道:“那我不要牡丹,要芍药。”幽州多芍药,一望弥涯,四月含苞时,折枝售卖,遍历城坊。
林婉婉原本只是夸口,哪知道真有人下单,“你等我慢慢做呀!”芍药长什么样呢,差点忘了。
段晓棠哈哈笑道:“你等她慢慢做呀,三年五载的等得起。”门口铃声响起,站起身来,“我去看看谁来了。”
秦景担心是骚扰的人上门,“我和一起去。”
幸好当初挑了胜业坊,如果图便宜宽敞去了一般的坊市,现在还不知怎么乱呢。
知道事态紧急,白秀然估摸着人听到铃声差不多到门口,“是我,白秀然。”
段晓棠直接拉开门,看到白秀然后面还跟着白湛和徐昭然,“你怎么来了?”
“秦大哥,”白秀然径直进来,先和秦景打声招呼,“我听到消息,不然你们收拾点东西去我家住几日。”作为备受宠爱的女儿,白秀然当然可以邀请朋友去家中小住几日。
“河间王已经进宫,不久后就会有确定说法。”白秀然本是闺阁女郎,耳目不甚灵通。听到民间选美人填充后宫时也是慌乱了一阵子,想再细细探听内情,父兄竟都不在家中,白湛又未入仕。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急忙拉着弟弟做挡箭牌去找徐昭然,他在宫中值宿,必然晓得消息。
徐昭然刚下值,看到白家姐弟找来打听选秀的消息也是奇怪。陛下要美人也和白家不相关,依然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出来,选秀是真但还未下明旨,但他下值时看到河间王进宫。
段晓棠:“河间王是谁?”
白秀然:“陛下的叔父,宗室长者,为人端方持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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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然上次见到三娘与段晓棠在一起,以为她是长安哪户名望人家的女郎,会连河间王都不知道。
段晓棠:“我们已经做了准备。”
白秀然:“什么准备?”她看见秦景在此,猜测葛寅也在。担心段晓棠她们病急乱投医做了糊涂事。
一行人走进正堂,段晓棠拿起桌上的文书递给白秀然。
“和离书?”白秀然定睛一看,上头的名字赫然是段晓棠和祝明月,再拨弄其他几张,小院中的女人人人有份。情急之策,白秀然倒比杜乔接受度高,一结一离不还是未婚么,“婚书呢?”
轮到徐昭然纠结了,段晓棠和我的未婚妻手拉手,又和其他女人成亲,到底是男是女?
段晓棠手一指,角落里围着火炉的祝明月和杜乔,“在那呢。”
白秀然负手过去看两人在做什么,白湛和徐昭然分看其他几份文书,大受震撼。成亲避祸的见过,离婚避祸的也见过,但真没见过成亲马上离婚的。
这正是祝明月手段灵活之处,两份对应的文书,视情况拿出哪一份。
你问我婚姻状态,可以是结婚,也可以是单身。
林婉婉见白秀然又带一个陌生的帅气男人进来,和白湛站在一起,该不会是哪个未来舅兄?“那是谁?”问段晓棠。
段晓棠附耳小声道:“徐昭然,秀然的未婚夫。”看着林婉婉的亮晶晶的小眼神,“矜持点,朋友妻不可欺。”大明湖畔被鸽了演唱会的爱豆也不是这个类型呀。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两人的小话听得清清楚楚,徐昭然被那句“朋友妻不可欺”雷得不轻,居然被放在“妻”的位置上,险些将手上的文书抖下去。
“哦!”林婉婉转过头顿失兴趣,姐妹的对象只要知道是个男的活的就行,其他的不需要关心,颜狗也是有底线的。
白秀然看祝明月和杜乔小心烘烤的纸张,已经微微有陈旧的熏黄颜色。“可以了吧?”再做黄太旧了,不符合几人的年纪经历。
祝明月举起纸张透光看一眼,“骗骗外行和粗心鬼足够了。”
戚兰娘拿出杯子,给几位新客人添上茶水。
林婉婉伸长脖子望了一眼,“祝总,你这手艺不去做假字画可惜了。”
祝明月换了另一张婚书,“事已至此,情非得已。再进一步,别说婚书连孩子我都能变出来。”
林婉婉回嘴,“打算怎么变?”
林婉婉和祝明月各坐在正堂东西两边,段晓棠坐在桌边勉强算两人中间,闻言转头道:“能不能注意点,别当着我的面讨论怎么给我戴绿帽子!”负重娶妻纳妾就算了,真怕哪天玩大了,名下不明不白多一个孩子。
林婉婉顺口接道:“那背着讨论行了吧。”
段晓棠无聊转着杯子玩,“还是当面吧,好串供。别哪天不知情,你们翻船我还得下水去捞。”
祝明月笃定,“我不会翻船。”
三人只是随口闲聊,在场的男人却是受惊不小,葛寅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余者皆是目瞪口呆。头一次见着公众场合有人能把那三个字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在自家口嗨过了头,忘了还有客人在。祝明月拿着烘烤到一半的婚书挡住脸,林婉婉苍白的解释,“刚刚我们只是在开玩笑,意思是家人之间彼此坦诚,无论如何境况都要互相支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右手在耳边挥舞作风扇状,“夸张、比喻,一种修辞手法。”默默在心里做了一个嘴上拉链的动作。
段晓棠摩挲着杯沿,尴尬的补充,“就是这样,真的是在开玩笑。”
杜乔迟疑,“你们的玩笑,有些吓人。”早知两地风俗迥异,也不该将这些风化问题挂在嘴上。
林婉婉点点头,虚心接受,“对对对,是我们礼崩乐坏。”
白秀然:“不至于说的这么重吧。”
杜乔辩解,“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祝明月解释,“商礼、周礼乃至如今的礼,都是礼,但内涵截然不同。你们觉得天大的冒犯在我们看来微不足道,我们司空见惯的对你们而言或许有伤风化。因为遵守的道德伦理不是同一套。”
祝明月将明确的“大吴”替换成模糊的“你们”,掩盖来历。
赵璎珞自开蒙起便只听说过礼自周始,“商有礼仪?”
祝明月:“商朝祭祀要人殉,现在可以么?”
戚兰娘弱弱道:“可我不觉得我们相处时有什么问题呀!”
“因为人性相通,将心比心,”林婉婉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还记得晓棠是怎么称呼她父亲的吗?叫老段,放在长安上纲上线能给她搞个忤逆大不孝。采访一下祝总,你听到这个称呼第一反应是什么?”
祝明月:“他两感情一定很好。”
林婉婉两手一摊,面向众人,“你看,这就是差别。”
白湛不敢想象称呼父亲老白会是什么结果,大概祠堂跪断腿。不只不能叫老白,连名字说话书写都要避讳着。
杜乔疑惑,“那你们真正忌讳什么,不能百无禁忌吧。”
段晓棠能说什么,我们这两个月来为了生存不断磨平棱角,连真正的愤怒都不敢宣之于口。什么是禁忌,太多太多。“道德和法律,其他的,求同存异吧。”
“法律只是对人最低的道德要求,如果一个人标榜自己遵纪守法,完全有可能是个人渣。”祝明月挑眉对段晓棠道:“与君共勉。”
林婉婉:“所以祝总只说自己遵纪守法,从不标榜是个好人。”
婚书做旧完毕,祝明月满是威慑,“你很闲么?”
林婉婉惊叫,“你别过来,我手上都是药,乱碰要出人命的!”
杜乔沉思道:“如果有机会,我想去你们的家乡看看。”
去见识一个礼崩乐坏却另有一套道德伦理运转的地方。三人祖上是为了躲避战乱的迁徙的汉人,短短三四百年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么?
“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段晓棠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屋顶,语气无限怅惘,“可我们找不到回家的路。”
葛寅:“怎会找不到,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说不定经过你们家乡呢。”
段晓棠:“我们当时遭遇意外,全部失去意识。在这期间遇上人贩子,不辞辛劳将我们带走,又随手抛弃。”
所谓浪漫的穿越,本质上是人口拐卖。不管愿不愿意,通通将人扔到陌生异世界去。
穿越大神不就是人贩子么。
白秀然:“当时应该顺着河流上游再找找,兴许能找到线索。”
徐昭然沉吟道:“你们记得家乡附近有哪些城池山脉河流么?”他见过舆图,或许能帮上一二。
祝明月难得情绪失落,“一般的手段根本找不到。”除非超能力。
“唉,我心安处是故乡,”林婉婉小心翼翼将药粉包裹起来,“好死不如赖活着。”
祝明月抱胸,“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回去,你愿意么?”
林婉婉语气不屑,“我傻呀!多犹豫一秒,我不姓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人性经不起考验,多犹豫的那一秒是林婉婉要考虑在原世界是不是真的死了。嘴上“我心安处是故乡”,心里金窝银窝不如狗窝。
何况小院的条件着实称不上好,宁可回去秃头搏论文,挨老师骂被领导批遭病人为难,吸着霾吃着科技与狠活的外卖,也好过享受大吴的原生态无压力的生活。
唉,生来操劳命,不配享福。
段晓棠无话可说,“你还真是头脑清醒!”
林婉婉险些翻个白眼,废话,卷生卷死把大部分人甩在后头,头悬梁锥刺腿没日没夜的念书,最厉害那几年差点搞出心理问题,杜乔读书那点功夫和她根本不能比。
偶尔花痴是排遣压力的休闲方式,大吴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失眠脱发情况好了很多。
杜乔眼睛望着门的方向,“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
一道门隔离了外头的骚乱,同样也断绝了他们的消息渠道。
段晓棠站起来,“我出去看看,家里交给你们了。”
白秀然阻止道:“你能去哪里打听消息?我在家中放了人,有了新消息他们会过来通知。”
一个问题险些将段晓棠拦住,能去的地方无非市井。目前博弈集中在皇宫,有能耐探听到消息的世家大族,既然不会选到他们头上,又何必去关心民间女子的忐忑呢。
而白秀然能动用的人马无非是自己的贴身奴婢,和白家她父兄的人马不可同日而语。
林婉婉怀念以前到处是瓜,遍地线人的时候,别管是不是谣言,至少还能有个信。
徐昭然说河间王进宫,也就是说大家默认这位王叔对选秀持反对态度。但事涉后宫本该太后皇后出面,现在哄抬到台上的却是叔父。皇帝和白隽同辈,掌政多年显然不是会听叔叔话的乖宝宝,否则三年前怎么没拦下来。
大吴皇帝的后宫构成以世家女子为主,民女进去不过是消遣解闷的玩意,或者说炮灰。
祝明月左手支着额头,右手拿出一张新纸,“皇宫现在有多少人?”
这问题外地人根本不会知道,白秀然白湛一个闺秀一个未入仕如何能答得出来。徐昭然硬着头皮,“三万余人。”却不知祝明月问这个问题作甚。
原以为六宫粉黛三千人以已经是夸张,结果居然是三万。
祝明月:“皇宫多大?”
这个问题涉及机密,徐昭然也答不上来。
段晓棠开口,“东西九百五十丈,南北稍窄五百丈左右。”
白湛哑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段晓棠轻松道:“围着皇宫跑一圈不就知道了吗?”
白湛恍然想起当初厨房屋檐下那半幅炭笔的长安坊市布局图,甚至在报复龚波时段晓棠十分清楚每一条巷道的走向,“很容易做到吗?”
段晓棠这次没画图,没被抓住把柄,坦然道:“你自己跑一圈也知道。”
白湛立即摇头,徐昭然道:“窥视宫禁,是杀头大罪。”
“我又没有往里面瞧。”段晓棠觉得冤枉,换做现代,不光围着跑还进去玩呢。
白秀然:“也许你们的司空见惯,在长安不只有伤风化,还会带来杀身之祸。”只是轻轻提一句,世家大族背地里干能的抄家灭族的事也不少。
段晓棠学着林婉婉翻一个白眼,“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草,一种植物。
祝明月在纸上不断换算单位,大吴皇宫的面积是紫禁城的五倍。而紫禁城的宫女“够不够三千六”,实际鼎盛时候可以容纳将近十万的宫女太监,甚至因为无法及时供应饭食,导致有人饿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何况规模五倍的大吴皇宫,三万人,洒洒水啦。
林婉婉算数没那么快,但猜到祝明月的办法,“祝总,不是什么都能硬算的,不可能每个人安排一间房,宫女都是挤大通铺的。”
葛寅作为外地土包子还在感慨皇帝老儿家里宽敞,那么多人伺候。这时候才晓得祝明月是在算皇宫里能住多少人。
赵璎珞补充道:“当初幽州选了几个人,都是住在幽州别宫的。”
除了皇宫,还有各地的别宫,安置人的地方有的是。祝明月将笔一甩,“啪”一声,站起来,“我去后头歇会,有事叫我。”
家中人齐齐心头一凉,想起挂在后院树杈上的沙袋。
门铃声再响起,段晓棠:“骚扰的人不会拉铃,谁来了?”她们在长安的关系人员基本都在这里。“我去看看。”
李君璞按着眉心,学着段晓棠那晚的动作拉响门铃,约莫知道找自己是为了何事。
段晓棠站在门口半息也没听到人自报家门,无奈拉开半扇门。
李君璞见段晓棠开门的后的体态动作却是一副防守的姿势,“有人借机闹事?”
段晓棠:“幸亏柳家家丁及时赶到。”
李君璞皱着眉头,“知道是谁么?”
段晓棠摇头,“不知道。”她当时都不在家。
“不用担心,这次扩充后宫是在江南采选美人,与长安无关。”大吴建业皇帝一生钟爱江南,爱的也是柔婉乖巧的江南美女,而非高挑爽直的北地女郎。
李君璞知道段晓棠家中的情况,两个姐妹两个婢女,只有他一个男人。
段晓棠轻轻舒一口气,眼前的祸患没了,至于千里外的江南女子命运她鞭长莫及,只能先顾及自身,是不是很自私?
李君璞透过门与段晓棠之间的空隙,随意往里一看,正堂里影影绰绰,似乎都是男人。
小院中多是女眷,不该有这么多男人上门。“里头是什么人?”
段晓棠回头看一眼,“我的朋友。”
李君璞:“我能认识下么?”嘴上这么说,不等同意,就自行进门了。
段晓棠猜他是不是职业病发作,觉得里头有江洋大盗么?
赵璎珞看见人往里走,“那个姓李的怎么进来了?”赶忙扑到桌子上把桌上几份婚书折好塞到怀里。戚兰娘和林婉婉急忙将剩下的药材拢到一处,拿做了一半的喜服盖上遮掩起来。
三人电光火闪间的动作无不昭示着与来人的不熟悉不信任,杜乔原本坐的离祝明月最近,拿起刚刚测算皇宫结果的白纸,直接扔进炉子里,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东西。
白秀然站在坐在靠里的位置,看不到外头的情况,“来的是谁?”
林婉婉小声道:“隔壁邻居,在县衙做事。”
赵璎珞补充,“前几天夜里才和晓棠打了一架。”
杜乔心下疑惑,段晓棠的性格向来是以和为贵,不会轻易和人动手,怎么会和邻居打起来。
段晓棠疾步跟上去,将人带到正堂,给诸人介绍,“这是我家邻居李二郎,过来坐坐。”
李君璞往屋里打眼一瞧,排除原有人员,白湛几人穿着打扮明显是士族子弟,杜乔是读书人,葛寅秦景二人身高体格倒有些像游侠。
高门子弟、寒门的读书人、外地来的游侠,奇怪的组合。段晓棠的朋友圈还真是五花八门。
不等段晓棠开口,李君璞注意到杜乔旁边的炉子,“春日天气已暖和起来,怎的还生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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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勉强过得去,李君璞的目光转移到最突兀的葛寅秦景身上,二人一身悍勇绝对见过血光。“二位家乡何处,如何到长安来,探亲还是访友?”
结合林婉婉之前透露的底细,单看相貌李君璞又非贪婪之辈,不问白湛等人而直接找上自己,葛寅如何不知,对方是觉得自己行迹可疑,在盘查呢?
尽职尽责尽到邻居家里来了。
秦景担心葛寅脾气上头,坏了段晓棠的人情。不露声色地将葛寅挡住,“荣国公帐下果毅都尉秦景,护送大公子回长安。”
果毅都尉的官品比县尉高上几阶,但外官进京平白矮一头,地头蛇李君璞对上也不心虚。
段晓棠等人万万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秦景居然是个官身,白秀然给她比了一个六,意为六品。又指指徐昭然,意思是他二人官品一样。
徐昭然年轻登高位,是因为家门显赫。但以白秀然对秦景二人的了解来看,他们的家世不会高到哪里去。做到六品的果毅都尉只能靠功勋。
李君璞正视秦景,慢慢说道:“孙安世今早与人在平康坊斗殴。”
三生不幸,县令附郭;三生作恶,附郭州城;恶贯满盈,附郭长安。万年县倒霉中倒霉,上头婆婆一堆,东西市和长安县各分一个,手上还有整个长安城情况最复杂的平康坊。
秦景没有如预想中的大惊失色,冷静道:“结果如何?”将门犬子也是会些武艺的,寻常人伤不到他。
“都尉不回去看看你家大公子?”李君璞问道。
秦景:“我只负责来回路上安全。”看李君璞的神色也知道没出大事,但明日还是去荣国公府瞧瞧,“世子若是有事,自然令人来寻我。”
李君璞一听就明白了,秦景真正是荣国公的心腹,但和孙安世撩不到一个壶里。荣国公托付路上安全,到了长安秦景长处不在此,自然退位让贤。
有本事有性格,李君璞自然不介意透露点消息,“和他斗殴的是燕国公幼子,受了点皮肉伤。”对方什么事都没有,将门犬子遇上将门虎子,自然完败。
幼子有两个解释,一个是小儿子,一个是年纪不大。总之以孙安世的年纪地位来看,皮肉伤不重,但面子是丢够了。
听到只是皮肉伤,秦景彻底放下心来,明天连荣国公府都不用去。
孙安世并非无的放矢之人,沾上平康坊绝不只是风月场的争风喝醋,对上燕国公幼子多半是为粮饷之事。
秦景拱手,“多谢告知。”
李君璞审视道:“去年奇树岭之战你知道么?”正是因此一战孙家由郡公一跃加封国公。
秦景淡然道:“我是先锋。”
李君璞原本有些疲惫的眼睛陡然亮了,“我能与你比试一番吗?”
秦景欣然应允。
葛寅挪过来和众人站在一处,“李二郎为何要与仲行比试?”县衙不是文官的场子么?
徐昭然:“李二郎家是世传武将,大概是见猎心喜吧。”他认出李君璞,不过是将住址姓氏排行加在一处猜出来的,但李君璞未必认得他。
毕竟能被李君璞认出来不是什么好事,他日常抓的就是在长安坊市闹事的刺头和纨绔子弟。似白湛徐昭然这等就算在平康坊也是安静听曲赏舞的乖宝宝,李君璞当然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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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急答:“文官,但兼武事。”
徐昭然惊讶道:“县尉?”这才注意到李君璞身上浅青色的官服。
段晓棠与葛寅比试过,林婉婉问道:“胖哥,你和秦大哥谁武功高些?”
葛寅能怎么答呢,“不相上下。”实际秦景更胜一筹。“晓棠,你和李二郎交手结果如何?”
段晓棠:“不分胜负。”加上中间两个等量,可以轻易得出这一场比试的结果。
“哦。”
白湛白秀然等人齐齐放松,比起没打过交道的长安同乡,还是熟悉些的秦景更亲近。
果不其然,李君璞很快落败。两人只是在地面持剑比试,未必是熟悉的武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但秦景冲锋过来时,何等万夫不挡之势,是不可多得的猛将,难怪能做先锋。
若非心理素质过硬,岂不当场胆寒。
徐昭然原本跃跃欲试,想要与秦景比试一番,现在就不要上去自取其辱了,尤其是在白秀然面前。
李君璞输一场不怒反笑,近来的郁气排遣干净,长安城的天空究竟是太小了,井底之蛙以为自己世间难得的英才。可长安城也有好处,天才英才都想来闯一闯,让自己能得之一见。
“秦兄,我住隔壁,空时记得到我家去喝酒。”
秦景安安静静的,不似刚经过一场激战,“多谢盛情,若有机会定上门叨扰。”
李君璞得了允诺,转身便走,“段郎君,我先回家了。”
李君璞的背影消在门外,段晓棠关上门,林婉婉方才问道:“他来做什么?”
林婉婉不知道段晓棠曾经找李君璞打探过消息,“说皇帝在江南采选美人,长安没有干系。”
林婉婉松一口气,暂时没想到江南的可怜女人。
秦景闻言,立即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荣国公府今天不去也得去了。
葛寅眼见无事,也跟着走了。
林婉婉一头雾水,“秦大哥他们怎么走了。”
白秀然解释,“荣国公是陛下心腹,他的驻地在江南。”哪怕只掌军机,消息传过去恐怕也会引起一阵混乱。
当秦景急冲冲赶到荣国公府,孙安世正一边唔呼哎呦一边咒骂燕国公家的混账儿子,听见下人禀报秦景求见,一阵恍惚,还以为下次见面会是在返程之时呢。
虽然秦景和自己不大合得来,但同样和底下的兄弟们混不到一处去。孙安世有自知之明,老爹爱将,即使拉不到自己这边来,也不能便宜其他人,索性供起来。
所以一到长安,两相和平分手,只等返程时汇合。
“秦将军,你怎么来了?”秦景的官职是都尉,但花花轿子人人抬,孙安世愿意给面子称呼一句将军。
秦景亦不客套,“我听说陛下要在江南采选美人。”
孙安世没有反应过来,点点头,“我知道。”
秦景情知孙安世误会了,直言道:“全部在江南采选。”
孙安世瞳孔微张,采选美人每次都会在地方引发混乱,何况全部压在江南。荣国公名义上统领驻军,可地方政务难免也要掺和几分。“这个消息从哪儿听来的。”
主君在江南,但荣国公府常年在长安有人手,甚至底下几个弟弟就在长安过活,现在连点风声都没收到。
秦景:“新近认识了一个朋友,在县衙做事,听他说的。”并没有透露李君璞的名姓,听口气,孙安世早上在平康坊的事就是他本人处理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安城中两个县衙,万年长安,真真是位不高权不重,受上上下下的夹板气,今天在平康坊还和万年县一个冷面县尉打过交道。
但这样职位有一个好处,消息灵通。
孙安世揉了揉眉心,“怎么全安排在江南呢?”就算陛下爱重江南,自家老爹是陛下心腹,也不能可着一只羊薅呀。
秦景纠结半刻,“选秀消息刚传出时,河间王进宫了。”
孙安世认真打量秦景,“这个消息秦将军你怎么知道的?”河间王的行踪自己都不敢轻易打探。如果消息为真,是陛下真的爱重江南还是河间王祸水东引?
同为武将,孙家是皇帝心腹,河间是宗室在军中的代表,两家可不是一个山头阵营的。
秦景:“朋友的朋友在宫中任职,碰巧瞧见了。”
孙安世:“内官么?”
“不是。”秦景不知徐昭然具体职务,但肯定不是内官。
孙安世不再细问,这两个消息都不是寻常人能知道,秦景在长安的朋友圈子他也不想打听太仔细坏了交情。
对方报信,孙安世亦推心置腹,“陛下有意让父亲移驻东莱。”江南虽好,但奇树岭之后无仗可打,不似东莱隔海与高句丽相望。
东莱与齐州不远,秦景自然是期待移防,“选秀怎么办?”祝明月她们的仓惶他知道,江南的女子又该怎么办?
孙安世:“看哪封圣旨先到,父亲与江南总有几分香火情,大约是首选衣食无着的女子充入。”可这样的女子容貌粗陋,最终还是要择良家美人充门面,人数还不能少了。
以上都是后话。
拨云见日祸患远离,林婉婉松一口气,有心思关心其他,“短短几日不见,李二哥憔悴许多,看来最近霉运当头。”
段晓棠:“你什么时候会看相了。”
“自从知道卜者比医者赚的多后,我是精研相术,就等着一飞冲天一夜暴富呢。”林婉婉胡扯,李君璞若是事事顺利,也不会是那副霉相了。
爱笑的男孩运气不会差,可是运气差的男孩能笑的出来吗?
段晓棠笑道:“那你看看我是什么相貌?”
林婉婉假模假样的上下打量一番,自顾自的点点头,“嗯,没错。”一字一顿,“多情且薄情。”
对得起最初的萍水相逢,也对得起最后的一刀两断。说起来像仁至义尽的洒脱,换一头想何尝不是不在乎呢。没人在切割一段感情的时候能姿态好看。
段晓棠是一副极为英气的相貌,无论谁见到也不将她和多情薄情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杜乔和徐昭然不约而同的没有看段晓棠的脸,然后发现对方的回避,于是成了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有白湛毫无顾忌的打量,“没看出来。”
白秀然抱着手,直接问道:“你是这种人吗?”
段晓棠立刻道:“当然不是。”
白秀然指着林婉婉,“看相功夫不到家。”
戚兰娘同样摇头,“晓棠不是那种人。”
林婉婉手搭在戚兰娘肩上,慢慢说道:“戚妹妹,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晓棠父亲说的那段话,反过来听就是觉得晓棠不负责任没担当,所以不敢放她去结婚生子,渣了别人害了自己。”
赵璎珞:“啊?”
白秀然:“你父亲说的什么话?”
段晓棠:“当时他身体不好,我就想结婚生个孩子让他走的安心,结果遭到强烈反对。”将那些话复述出来。
乍一听的确是对孩子的殷殷期盼谆谆教诲,作为读书人,杜乔是玩弄文字的高手,翻来覆去品呷几遍,顺着林婉婉给出的方向思索,迟疑道:“好像有这个意思。”薄情郎见多了,薄情女倒是头一次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难以置信,以前顶多以为老段是觉得自己不够成熟。
林婉婉:“你们的家庭环境,家人间联系应该不会太频繁。晓棠,你干了什么让亲爹都觉得你不靠谱的?”
顺着这个思路想,段晓棠沉默良久,“我好像从小都不大靠谱。”
段晓棠开始细数从小到大的不靠谱事件,三四岁时老段摁着她剪头发,反手就把老段的头发也给剪了,虽然寸头剪不下来什么。
八九岁的时候偷偷改成绩,老段满怀欣喜的去开家长会,结果才知道自己孩子是倒数,被老师摁在座位上劈头盖脸教育一个多小时。
十三四岁时和朋友们立志摆脱家庭束缚,去外面流浪。结果因为叛徒告密,离家出走半天就被找回来了。
十七八岁临近毕业,老段希望去当兵,结果偷偷改了志愿,拉着箱子去远方读书。
主打的就是一个叛逆,给亲爹添堵。
段晓棠:“当时老段可能发现自己身体有问题,希望我入伍,一辈子生老病死都有人管了。”
白秀然惊讶道:“入伍?”
段晓棠:“我们那儿无论男女都可以从军,但是要求很高。”
杜乔:“大吴男子均需服役,轮流服兵役。”
白湛:“做那么多事,你父亲后来怎么收拾你的?”隐隐有些期待呢。
“还能怎么收拾,顶多骂一顿呗,”段晓棠发现白湛的“不怀好意”,“那是亲爹,能拿我怎么办?”
徐昭然等人将角色替代成自己,骂一顿?最轻都是祠堂跪到底再加八十棍,再重点就是逐出家门。
亲爹,亲祖宗来了都不行。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段晓棠家乡做儿女的才是祖宗吧。
“叔叔情绪真稳定,”林婉婉不得不佩服,“换做你,能做到么?”
“当场断绝亲子关系,多一秒,我都要脑溢血。”段晓棠不假思索道。
“这就是差距,”林婉婉摊手,“叔叔眼光真准,你不适合带孩子。”
这个结论段晓棠认了,“但我真不玩弄人感情。”左思右想也没想到自己渣人的事。
“因为她是故意抛出一个耸人听闻的论断,将人的思路往上头引。”祝明月看完好戏,“你爸只是觉得你不成熟不放心。”
再对林婉婉道:“忽悠是成为成功术士的第一步,你的话术已经可以去秦皇汉武面前现眼了,记得别把我和晓棠供出来,怕诛九族的时候连累到我们。”
一句话把所有人带跑偏,而且是一群自诩为聪明的人。
林婉婉见事不对,立刻往后院跑。段晓棠三步作两步追上去,亏自己还反思了这么久。
赵璎珞吐槽道:“我还在想晓棠怎么薄情呢。”或许受褚家之事刺激,想的刁钻些。
祝明月:“想知道薄情是什么样,还不如问婉婉呢,她知道的可太多了。”
心怀天下,平等的想给每个好看的小哥哥幸福;心碎成了很多片每一片都爱上了不同的小哥哥;心是榴莲做的,心尖尖上全是人……
“啊——”是林婉婉的惨叫。
杜乔迟疑,“不用管吗?”
“罪有应得自找的,不用管。”祝明月看戚兰娘和赵璎珞神态轻松,“选秀有新消息了?”还是好消息。
赵璎珞:“李二郎说皇帝是要在江南选秀,长安城的女子不参与。”因为一个消息,“姓李的”成功拥有了姓氏加排行并且尊称为郎。
“江南?”祝明月兴味道:“扬州瘦马。”这着实是讽刺了。
白湛爱马懂马,“扬州产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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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只能不着急了,悬着心道:“不用说请教。”
既然选秀与长安没有干系,以此时的通讯手段,远在江南的风波,不会影响长安人民安居乐业,春风得意楼不必延迟开业。
正好趁着白秀然在这里,“酒楼开业活动,出了几道题,若是客人能答得上来,就能获取相应的奖励,从一桌到一年不等。”
我来考考你之大吴长安版。
白秀然:“一年席面是?”
祝明月:“白养他一年。”从袖中抽出题目,“你先看看,这种文体叫对子,分上下联。来源于骈文与律诗,要求对仗工整,平仄协调。不用答出来,只需瞧瞧难易程度如何?”
杜乔:“不必用我吧。”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祝明月坦诚,“你是我在长安认识的唯一一个纯粹的文人,不找你找谁呢?”
独一无二的看重让杜乔展开纸张,祝明月的解释,对子不就是对句么。但只瞧一眼,“我需要再看看。”自行进屋坐下,仔细思索。
祝明月:“你们亦是从小识文断字,不如也帮帮忙。”
白秀然第一个上前站在杜乔背后,只通读一遍,眉头便深锁起来。徐昭然和白湛跟上前,同样的不解。
白湛看向徐昭然,“徐大哥,你文武双全,能解出来么?”
徐昭然险些怀疑未来小舅子是故意让自己丢相的,今天遭受的打击太多。武比不过,文也被难住。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我自幼好武,文采不足,一时看不出头绪。”
上联:墨
上联:烟锁池塘柳
上联:天若有情天亦老
杜乔终于明白为何不要求应对,只是看看难易程度。思索片刻,“三联中我唯一可能对的出来只有第一联,需要不短的时日拆解字部。”
其他三人原本一头雾水,听了杜乔的话才终于得到一丝玄机。济州举进士果然有水平,可惜不是靠聪明才智,而是穷举方能解。
“其他二联,终我一世都未必能对得出来,尤其是最后一联。”不光格律平仄,还要考虑境界。自己还要追寻理想前程,不可能成日去琢磨一副对子。
白秀然:“如此看来,白吃白喝一年甚至有些太轻了。”
祝明月点头,“明白了。”太难,不合适。
林婉婉垂头丧气地跟在段晓棠背后过来,看起来没有皮外伤,心理上的伤害大家也不关心。看到桌上的纸张,问:“这是什么?”
祝明月:“我给酒楼开业准备的有奖竞答题目,现在看来不太合适,”
前面两联未必知道来历,但最后一句可大大的有名。至上联出,千年来多少顶尖文人试图对上,但各种不足。
直到伟人出世: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林婉婉晃一晃头,“你这对联放上去,十年都未必有人对的上来。”
说不定从开业到倒闭,徒留一段长安都市传说。
林婉婉说十年,杜乔说终其一世,显然前者把握更大些。
白湛问道:“你知道答案?”却忘了杜乔说的是他个人,林婉婉却是将全长安文人一竿子打翻。
林婉婉嘿嘿笑道:“是不是打算知道答案,拿出去显摆一二。遇见人就是我考考你呀,搏一个长安才子的名头。”
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林婉婉决定,这个逼帮白湛装了,反正祝明月已经放弃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只是想知道答案。”不知道心里抓耳挠腮心痒的慌,比起长安才子的虚假名头,还是更喜欢武学奇才的评价。
杜乔的思路是对的,林婉婉道:“第一题的‘墨’字拆开来是黑土,要对上就要以同样的颜色和属性物品。比如‘柏’,比如‘泉’。”
祝明月抱胸,慢慢开口,“‘泉’字更合适。”
“没错,”林婉婉打一个响指,“烟锁池塘柳,金木水火土,意境朦胧优美,有些欺负人了。据我所知,尚是绝对吧。”
杜乔:“绝对?”
段晓棠:“就是没人能对出来的意思。”
祝明月报菜名似的,“炮镇海城楼、灯深村寺钟、烛镌河坝松、茶煮凿壁泉…目前公认最符合的是桃燃锦江堤。”
每一句都如醍醐灌顶,顿开迷雾。
杜乔深思一会,鸡蛋里挑骨头,“桃燃锦江堤,字部符合,意象甚佳,可惜平仄稍欠。”
难怪林婉婉说是绝对,公认最符合也就是说尚有异义。
祝明月:“也有人反其道而行之,摒弃五行之说另辟蹊径。楠栖堇背鸫,东西南北中。”
杜乔叹息,“还是差了一口气,”难道只是想以此为引为难长安文人,做一个大大的噱头。“第三联也是绝对?”
天若有情天亦老,倘若苍天有情,亦会因人间悲欢离合而苍老。但真正说的是苍天无情,世人的悲欢离合根本影响不了它。
意境辽阔,富含哲理。
“不是,”祝明月满怀回忆,“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意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这是北宋的欧阳修。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这是北宋石延年。
“天若有情天亦老,世间原只无情好。”这是金元好问。
声音深沉,“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不符合对仗平仄,”杜乔感叹,“但近乎于道!”
郁气散尽,只余浩然正气。
近乎于道!
白湛品味着其中真意,祝明月和林婉婉戏言,显然这些词句不是她们所创陡然贪心起来,吃了一口美味的鸡蛋,还想认识那只母鸡。“这些词句从何而来?”
林婉婉随意道,“翻闲书看来得呗!”
白湛不信,“闲书?”这些文字怎会出现在闲书上,嫌弃道:“你是学医的,不要胡说。”
居然觉得老娘没文化,林婉婉撸起袖子,“我悬梁刺股夙兴夜寐,正经读书的年数比你的年纪还大。”
已知白湛今年十五岁,林婉婉正经读书的年数都比这长,明明两个人看起来差不多大。
白湛:“那你多大年纪?”
林婉婉脸上阴云密布,声音低哑恐吓道:“你娘没教过你,不能问女孩子的年纪体重和私房钱么!”别说普通朋友,就是亲亲老公来了都未必有实话。
白湛他娘真没教过,只能摇头。
林婉婉扣住他的肩膀,转向白秀然,“你看你亲姐姐会告诉你么?”
白秀然但笑不语,两地风俗各异,但有些事古今中外相通。
林婉婉:“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我应该会读书到三十岁才勉强算是头。”
段晓棠靠在门框上看热闹,“然后三十五岁被优化。”
“呵,”林婉婉转移仇恨目标,“三十五岁被优化的只有你。”医生越老越吃香。
白秀然诧异,“优化?”听起来好词,两人说话的语气全然不是善意。
段晓棠心烦意乱地抓一把脑袋,“就是被淘汰的意思。”优化、九九六福报等等新型黑话和程序员息息相关。
读书读到三十岁,然后三十五岁被淘汰。能用来工作赚钱展示才华的时间只有五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问道:“那读书还有什么用?”
祝明月冷静道:“人不读书便麻木,若是读了书便痛苦。但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尤其是女子。”
赵璎珞知道祝明月绝不会害自己,平时亦是敦促她和戚兰娘多多读书习字学本事,老实回答道:“我想不通痛苦和麻木是什么意思?”
祝明月:“以后你会明白的。”
白秀然隐隐抓住其中真意,如果不是父亲自幼疼爱,允许自己与兄弟们一起读书习武,是不是现在也会和其他姐妹一般满足,他日盛装出嫁,相夫教子,儿孙满堂,便是一生。
可她读过书开过智,见识过外头的广阔天地,最终却要被困在后院一角。忍不住想要的更多,终究是欲壑难填,做不到自古传下来的女子闺训。
宁可痛苦也不要麻木!
段晓棠为林婉婉正名,“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我们三个人里,婉婉才是读书最多成绩最好的那一个。”祝明月只是看来像读书很多的样子。
“我们那儿老话,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还有一个说法叫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说的是这两个专业难度高,入门就得做好掉光一半头发的准备,学到最后还很容易丧失人性。”
“婉婉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偶尔胡闹,”看看漂亮小哥哥小姐姐缓解下压力,还是既没有贼心又没有贼胆绝对安全无害的那一种。“不然得被书山题海淹死。”
林婉婉急忙摆手否认,“我本性如此真的没素质,和专业没关系。我有人性,我没有掉一半头发。”
只是掉了一点点而已,我的露丝、玛丽、爱丽丝…每一根头发都有名字。
杜乔赶忙摸摸自己的头发,还好,丰密茂盛。
人道是腹内诗书气自华,但林婉婉万万不是如此,她给人的感觉说的难听些是幼稚糊涂。
白湛“痛心疾首”道:“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的?”
林婉婉怒目圆睁,“什么叫糟蹋?”这是为知识献身。
晋时文人放浪形骸是因时局黑暗,不得不如此寻求解脱。白湛小心地看一眼端坐的杜乔,似乎没有像林婉婉那样“放弃”自己,不然提醒孙无咎,读律书不要太过忘情。
顺便考考他,三道题他应该都答不上来。
林婉婉慷慨道:“你们以后遇到学习障碍,我可以倾情指导,友情收费。”
白湛不放在心上,他一文钱都不会给林婉婉赚。
笑话说完,林婉婉转到正事,“祝总,你这题出的实在偏门。对我们以后的衣食父母能不能温柔点。”
祝总的温柔听说过没见过,说话轻声细语不是温柔而是礼貌。但对着衣食父母能不能装一装,不能一上来图穷匕见“满怀恶意”,把客人吓走了呀。
站着把钱挣了?祝明月的目标从来是让人跪着把钱送过来。
祝明月思虑些许时候,若真与长安城的读书人比试文才,注定立于失败之地,不利于打响春风得意楼的名声。奖励、考题、与文人相关……
祝明月提笔在纸上画出一个简单的图形,似字似画,笔锋奇怪,倒像是用刀刻出的一般。
林婉婉恍的一下站起来,祝明月看着她,笑道:“如何,这就是我最大的温柔?”
深埋在殷墟之下的甲骨呀,愿你能提前重见天日,被世人重视,不必再被当做包治百病的龙骨送入药房研磨成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它不是龙骨,是甲骨,承载着商的瑰丽与辉煌。
林婉婉相信祝明月在逐利而行的画皮底下是有一颗文青心的。
徐昭然旁观者清,试探道:“这是一种文字?”是何时何地的文字,竟从未见过,难道是先秦时代其他诸国的文字?
祝明月不卖关子,“这是商朝文字。”
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无人能得知最早的文字是何模样,它再一次出现在信史中是秦始皇书同文,统六国文字为小篆,至汉时隶书到如今。
先秦的列国文字为何,诸多士族之家中收藏的青铜器或有铭刻,可这是在先秦列国,在东西周之前的更遥远的商呢?
周议定礼制,如今中原大地的人伦礼仪皆从此而来。从仓颉造字到周之前这段蒙昧时光有文字么,当然有。
可是却从未有人发现过。
难怪之前祝明月说商朝人殉,她对商王朝十分了解。
杜乔发现更多的东西,祝明月等人的家乡有迥异的风俗、健全的法律,绝不是一个如《桃花源记》中形容的简简单单避祸谷地,那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广袤、辽阔、宽容、自信……从三个子民身上看到她们的母国。
但商朝文字一出,让杜乔将种种顾虑全然抛却,他是追逐前程的红尘客,可也是一个文人,而祝明月她们的的确确是华夏苗裔。
杜乔难以置信,“这也是看闲书看来的?”
祝明月:“先人无意间在商朝旧都获得数块甲骨,发现上有刻刀痕迹,是类似文字的图案。经过长期的研究,确定是殷商时期的文字,称之为甲骨文。”
周朝的文字铭刻在鼎上,比之落后的商朝将文字刻在甲骨之上完全说得通。
白湛:“商朝旧都?”史书记载商朝迁都数次,这旧都不知是亳、嚣、相、庇、奄哪一处。
“你觉得我会知道么,”祝明月轻笑,“不过偶翻闲书记得几个字罢了,还指望皓首穷经考察来历究底。”
杜乔回忆一遍史书上对商朝的记载,落在一句,“殷辛背西伐有苏,有苏氏以妲己女焉,妲己有宠,于是乎与胶鬲比而亡殷。”最后这个神秘的王朝便被周取代了。
林婉婉未必能即时翻译出杜乔吊的书袋说的是什么,但听懂“妲己”两个字就够了。“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红颜祸水。若是没有她们,夏桀商纣周幽还是清清白白的好男人好君王,是不是?”
杜乔立刻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林婉婉丝毫不放过,“妺喜妲己都是降国进献的美女,迷惑敌国君王的礼物,她们出色完成任务,不说比肩西施,至少该是部落英雄吧。或者说夏桀商纣作为君王,居然玩不过一个女人,该不该说他们水平太菜。”
亡国之祸哪是一个女人能担得起来的,杜乔自知失言,只能苍白解释,“我绝无此意。”
“妺喜和褒姒我不清楚,但妲己或许没有说错。”祝明月似乎站在杜乔这一边,“从已知的甲骨中推断,商朝的王后地位并不低,不只是后宫之主,同时担任国家的将军和祭司。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周朝如此仇恨妲己,不惜大书特书她的罪行,是否因为妲己曾经领兵作战击败周的军队?”
“或许我们应该称呼她为妲己将军或者妲己大祭司。”
“如此她担上亡国之名才不算冤枉。”女子祸国不过是臣子文人为君王贴上的一层金。如果妲己担上亡商的骂名的前提是承认她将军的地位,恐怕臣子文人会忙不迭的将她开除出亡国妖女的队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激动道:“商的王后可以领兵征战?”
段晓棠:“商王武丁的妻子妇好,甲骨中记载她曾多次领兵为商王讨伐周边部落。”可惜学渣不记得卜文词句。
杜乔想到史书中对武丁简单介绍,“武丁修政行德,天下咸驩,殷道复兴”、“武丁得说,乃称高宗”,一位商的有为君王。但史书从未提起他还有位领兵作战的王后妇好。
但既然祝明月和林婉婉未提出异议,就代表这位现在毫无声名的妇好王后、妇好将军确有其人,是她们所知的通识。
一段被历史长河掩埋的截然不同的传说。
如果不是离不得长安城,杜乔和白秀然恨不得顺着史书记载的商王迁都的地址一个个去追寻商的文字,探索不为人知的历史。
祝明月面向众人,“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林婉婉竖起大拇指,“好。”好到现在都想去造把洛阳铲去安阳铲一铲了,一弯腰一低头的事。
话说,安阳在哪儿呢?
几处产业中,济生堂是预定最先开业的,毕竟房子是现成的。只待周木匠带着徒弟们打上药斗子和桌子便可以开门营业,广接四方病人。
林婉婉用两张药方请赵大夫介绍一位药商,进了些常用来治妇人病的药材,跟着赵金业站了一天药柜,学习如何抓取称量的药材。
哪个大夫不是从药童一步步爬上来的,唯独的林婉婉的学习顺序叫人咂舌不已。会把脉会看病会写方,却不懂炮制药材抓药辨药,难怪之前只看诊不卖药。
林婉婉:“赵大夫,你还有没有其他孙子。你这里站不下其他人,不如送到济生堂去,我顺道给你教了。”
赵大夫“严词”拒绝,“老夫只有一个孙子。”林婉婉有天分,唯一欠缺的只有经验。他愿意结这一份善缘,也是为了日后能对孙子照顾一二,至少上门请教时不会被拒之门外。
林婉婉领着赵璎珞驾着马车,把这一阵子介绍病人过来的大夫全部拜访一遍,送上段晓棠精心制作的糕点和试做的丸药。一来感谢大家提携照拂之意,二来宣告济生堂的成立,欢迎互通有无。
许多大夫拿着糕点和丸药都懵了,毕竟长安城寸土寸金,这么一段时间,医馆都开起来了?好在大家抵触情绪不多,一来医疗行业的特殊性,二来是能参与义诊的多是大医馆,去大慈恩寺的大夫并非东家。同为打工人,何必互相为难呢。
但不管如何,以后从大夫们这条线上介绍过来的病人会少一些。
朱大夫谢大夫与林婉婉更熟悉几分,一个是她在长安医学界的引荐人,一个算有两分私交。
朱大夫:“我记得她在长安毫无根基吧。”怎么轻轻巧巧的开起医馆了。
谢大夫:“嗯。”他去过小院,至少对林婉婉的家庭情况有些了解,胜业坊的房子是租的,勉强算个富户。“据说是因为各个医馆都不收,在家中看诊影响家人生活,不得不出来开医馆。”
朱大夫点点头,“年轻气盛。”你们不要我,我就自己开。
林婉婉甚至给李家柳家的门房打好招呼,再有病人上门,如果家中无人,麻烦指到医馆去。
祝明月抽空带着家里人去春风得意楼订做制服的绣庄做衣裳,今日终于送到,后院里五个女人挤在一处,显然对新衣裳充满的热情,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诚不欺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将两件衫裙不停在段晓棠身上比划来去,弄得后者一头雾水。“我特意交待的,给你做的女装。”
林婉婉定睛一看,上衣是豆绿色襦衫,布料清透微微能微微露出肤色,配的是一件橘红的齐胸长裙,因是锦缎所制,本身自带花纹无需再多做绣花。
红配绿在现代是只有时尚弄潮儿才敢尝试的搭配,可在长安似乎是寻常。兴奋道:“快试试!”谁没有一个打扮洋娃娃的爱好,尤其模特还是段晓棠,从来没见过她穿女装。
段晓棠没有格外的忌讳,只是单纯嫌弃女装繁琐不利于活动。
祝明月拎着衫裙,“威胁”道:“你是自己换,还是我们帮你换。”
段晓棠权衡利弊,抢过衣裳钻到帘子后,“我换还不行么。”
帘子后窸窸窣窣,不多时段晓棠换好衣裳出来,大约是头一次穿着,微微有些不自在。摇着手晃荡着大袖子,干活时这衣袖可真是太耽搁事了。
段晓棠的相貌既有男孩子的英气帅气,又有女孩子的青春可爱,前提是她安安静静站着坐着别说话别动作。
“这衣裳太麻烦了。”段晓棠拎着裙角扇来扇去。
林婉婉:“你要不然转个圈圈。”
段晓棠果断拒绝,“又不是三岁渴望南瓜马车的小姑娘。”三米成桶,六米成花,九米成仙。
祝明月将段晓棠按在梳妆台前,端详着她的面容,“给你化个妆。”不等回应自顾自打开各种瓶瓶罐罐。
外头卖的胭脂水粉实在是怕了里头含铅,于是只能简单做一些自用的。
将米泡在水里十几天,等到酸味弥漫捞出来,用磨子推成极细的粉末浆。将清水跟粉浆分开,清水澄出倒掉。剩下的水分蒸发殆尽后,用竹片刮去表面的一层比较粗糙的粉末,底下的就是细腻的成品水粉了。
至于胭脂林婉婉试图复原玉女桃花粉,可惜还在试验阶段。
祝明月将水粉均匀的扑在段晓棠脸上,好在皮肤细腻不至于浮妆。将胭脂的红轻轻在手背化开,再一点点涂抹到段晓棠脸颊上。
实时女子好用红笔在额头及两颊划上一笔称为“斜红”,祝明月对这种审美尊重祝福但并不打算采用,用一支极细的妆笔粘上胭脂红色在眉心画上一朵梅花花钿,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超过一刻钟。
段晓棠自己动手涂上唇脂,看着模糊铜镜中陌生的自己,似乎真的是一个古代仕女。
“头发得重新挽。”赵璎珞走上前,拆了段晓棠的发髻。“梳单螺或者凌虚髻如何?”
段晓棠头发乌黑,大约是回头是岸辞职得早发量还不错,唯一的问题是太短了。和长安女郎动辄及腰及膝的长度相比,只留了一两年的头发实在不够看。
单螺见多了太普通,林婉婉大手一挥,忽略当事人的意见,“凌虚髻。”
赵璎珞将头发梳顺侧分,分成数股,不断交集拧旋,悬空托于头顶。问祝明月和林婉婉,“学会了么?”这两人至今只会梳些简单发式。
林婉婉咽咽口水,“眼睛学会了。”手没学会。
实心的丸子头变成高耸的发髻,段晓棠连脖子都不敢随便动,“不会散了吧?”
赵璎珞从台面上挑拣两支钗簪插进头发里,轻轻拍拍段晓棠的肩膀,“只要不连续翻十八个筋斗,就不会散。”
赵璎珞同样习武,有她担保,段晓棠放心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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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试着各色新衣裳,重新挽发,精细的上妆,即使化妆品没有几样,也是玩的不亦乐乎。简单的胭脂水粉用法,对手残党无限友好。
林婉婉美美的欣赏镜中倩影,再转着圈欣赏一遍,果然是美丽佳人。怎么能揽境自赏?“我去找柳三郎玩。”小孩子的眼睛最亮,话最甜。
找柳三郎出来玩没有一点难度,自家租客熟悉得很,而且林婉婉向来很懂规矩,她和柳三郎从来只在门口玩,不会跑远。
比起其他人,柳六娘子可放心多了。
柳三郎从门里蹦蹦跳跳出来,一见人张口道:“林姐姐今天不一样。”
林婉婉原地转一圈,“哪里不一样?”
柳三郎顿了顿,“变漂亮了。”
“姐姐本来就漂亮,今天更漂亮。”林婉婉双手捧脸,“换了新衣裳,梳了新头发,画了新妆容。特意来给三郎看看,好看么?”
柳三郎点头,“好看。”小孩子也是懂美丑的。
林婉婉轻轻摸摸柳三郎的脸颊,“真乖。”
秦嬷嬷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如果换一个人来,妥妥的风流浪子,偏偏三郎只有五岁,还是一个孩子。林婉婉能和孩子玩在一处,想必在家中也是极受宠爱,才能保持一颗童心。
柳家顺着围墙根种着一排花,看不出品种,但正值花期,引来不少的白蝴蝶在上面蹁跹飞舞。
跟着出来的玩的小富贵年纪虽小但猫性十足,总想伸爪子去够两只,够不着就喵喵叫。
柳三郎:“林姐姐,我们去抓蝴蝶吧!”
林婉婉不知该怎么解释蝴蝶采花蜜可以授粉,灵光一闪,“三郎,我回去拿点东西。”不多时带出来一根筷子,一团丝线以及一张白纸,
两个人蹲在柳家门口,林婉婉:“给你做个好玩的东西。”将白纸撕碎,用丝线串起绑在筷子上。”走我们去遛蝴蝶。“
牵着柳三郎的手,走到花丛边上,拿着筷子轻轻晃动起来,蝴蝶们以为被丝线绑住的白纸是他们的同类,跟着飞起来。
隔远了看就是林婉婉右手舞动,蝴蝶环绕她飞舞转动。
柳三郎边跳边拍手,“蝴蝶飞起来了。”
林婉婉转了一会觉得累了,将“指挥棒”交给柳三郎,“来,试试。”香香公主和香香的小郎君都安排上来。
段晓棠最近忙着酒楼少在家,等快做饭时,才发现酱油和醋快用完了。后头的祝明月等人忙着试衣试妆,索性自己带上帷帽和竹篮出去买。
林婉婉见她出门有些奇怪,凑近小声问:“怎么出来了?”
段晓棠提了提篮子示意,“打酱油。”
打个酱油而已,不至于危险,林婉婉摆摆手,“快去快去呀!”
柳三郎遛蝴蝶间隙看见人带着帷帽的女郎从小院里出来,“是谁呀?”看着有些陌生。
林婉婉敷衍道:“你祝姐姐。”
胜业坊的商业最繁华的地方集中在坊门口,卖油盐酱醋的杂货店也多开在那里。段晓棠头一次带帷帽,深觉得这玩意遮挡视线,也就遮阳时有些用处了,可现在的天气,正是郊游踏青的时候,不热不冷用不着遮阳。
难怪古时候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刚到坊门口,买完酱油和醋,便听到路人尖叫,“马受惊了,快跑!”
竟是一匹黑马疾奔而来,马上的蓝衣年轻人显然控制不住,只能大喊,“闪开,快闪开!”一路上人仰摊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放下竹篮,疾冲而出抓住缰绳,但没能让马的速度减缓下来,余光看到前头尚有行人躲闪不及,无奈之下,退后些许,一脚踢在马腿处。
黑马吃痛身体后仰,将背上的年轻人甩飞出去。段晓棠快跑过去,在年轻人落地前挡在人背后,帮他卸下一段力。
年轻人劫后余生,大喘一口气,方才说道:“大恩不言谢。”万万没想到也会有被小娘子所救的一天。
“不用谢,”段晓棠公事公办,看他不是主动闹市纵马取乐,也是受害者才这样的,“你没事吧,前面有医馆。”
本想说我送你过去看看,一群骑士飞驰而来,下马道:“七郎,属下来迟,罪该万死。”见主子面上无事,心底暗松一口气。
见家里人来了,段晓棠也不多事,悄然退开,提上竹篮走了。
七郎的注意力刚被终赶到的手下引走一会,再转头刚刚救自己的女郎便消失不见。镇定心神吩咐道:“安抚赔偿沿途受惊受伤的百姓。”
受惊的马匹被段晓棠强行减速受伤,再站起来时只是立在原地。为首的骑士自作聪明,“属下将马儿带回去好生查看是何人动了手脚。”
“不必,”七郎被人扶着站起来,冷言道:“杀掉。”
骑士终于领会主子的意思,不必带回去查证,当场杀掉。“遵命!”这可是从小跟着七郎的坐骑呀。
骑士抽出腰间匕首,靠近马匹,手起刀落,鲜血四溅。
“嘶”马儿一声长鸣,轰然倒地!
七郎不为所动,转身骑上另一匹马,厉色道:“回府。”离开时突然想起,“留两个人查一查刚刚救我的人是谁?”
晚间七郎一边喝着安神汤药一边听着回禀。
“属下问过周边商户,那小娘子是过来打酱油和醋的,不过戴着帷帽,装扮声音并不熟悉。救下您后,提上买酱油的篮子走了。当时人多眼杂,并未有人注意到她的去向。”
胜业坊中住户多是长安中上层民众,过来打酱油的,离开时还记得带上酱油篮子走。以他们当时的位置,是看不见前头医馆的,也是回程时才看见坊门口有一家赵氏医馆。
所以她真的是坊中住户,只是恰逢其会乐于救人而已。
段晓棠也没想过出门打酱油还能“英雄救美”一回,想着骑马比汽车的不可控性高多了,万一出事,影响可大了。
从来只听说过闹市惊马,没听过闹市惊驴的。不然撺掇着祝明月再给家里添几头驴,平日出行时间不紧的话骑驴?
济生堂终于开业,赵大夫祖孙俩离得最近到场祝贺。
赵大夫抬头看着牌匾上的文字——济生堂,林婉婉解释来由,“谢公终一起,相与济苍生,是我很喜欢的诗人写的一句诗。”
赵大夫的文化水平仅限于读懂医书,不知谢公是何人,这句诗里又藏着怎样的胸怀,但“济生”二字显然符合医馆取名规则。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门两边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恙,何妨架上药生尘。从未有哪个医者有这番言论。
是呀,这才符合林婉婉的为人,开医馆的第一反应,生意兴隆不是好事。
从此后每个经过济生堂的大夫看到门口楹联都会心头一震。世人将他们当做医匠医仆,可他们也能凭借手中的药箱药囊济苍生!
赵大夫:“这牌匾的字请谁写的,不错。”
林婉婉:“还能有谁,我姐妹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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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点头,“当然。”
赵大夫不说话了,这样姐妹合该笼络好,给一个提匾的机会而已。
林婉婉姐妹真好,能帮扶事业能提匾。谁要能帮忙扩大赵氏医馆,他也不介意满屋子挂满人家的墨宝。
济生堂开业,宣告林婉婉正式进军长安医学界,放在玄幻小说里,这就是插下的擂旗,变相的道场。
赵金业觉得周边吵闹,“隔壁怎么叮叮当当的?”
林婉婉往那边望一眼,“还在装修,过两天开业,现在正抢工呢。”
赵大夫听过她语气熟稔,“隔壁也是你家的铺子?”
林婉婉手指画一个圆,“这一块地方都是我们的。”
赵大夫扎根胜业坊日久,这块地什么情况当然清楚,半个月前开始修房子,还以为房主终于凑齐银钱可以起新屋了呢。
“这里,”赵大夫手指着脚下的地方,“租的还是买的?”
林婉婉凑近小声道:“租的。”
赵大夫恨铁不成钢,“租的地方,你替房主起新房?”
林婉婉立即解释,“我们签了契,写的清清楚楚。”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
赵大夫放下心来,知道签契而不是口头约定,还是有几分心计的。问道:“隔壁做什么生意?”
林婉婉笑道:“卖些豆腐豆芽之类的食材,赵大夫你以后记得照顾生意呀!”
卖豆腐不是只需支个小摊就行么,怎么还修上砖瓦新房了。赵大夫打定主意,以后家里的豆腐就在这里买了,反正离得近,爷孙俩一顿饭几块豆腐也能对付。
再过两日,隔壁的五谷豆坊开业,五个人全员上阵。
似豆腐豆芽等便宜食材可以用豆子换,其他便需要银钱买。开业酬宾三日,所有商品七折出售。因为是开业做活动,倒不算扰乱物价。
许多精打细算的人听说消息别说跨坊,连朱雀大街都跨过了。人到了铺子前,看着许多新奇食材反倒不知该如何下手。
“豆腐竟有彩色的,不过价钱贵了点。”
“豆干是什么?”
“凉粉怎么吃?”
……
零零总总不绝于耳。
祝明月早知自己不适合接待客人,揽下搬运补货的差事,她实在没耐心一遍遍解释价钱做法。
段晓棠:“米线是用大米做的,水开扔下去煮,捞上来拌上料就能吃了,不用自己和面。”
林婉婉:“凉粉切开来凉拌就行,平时怎么拌菜就怎么拌它。”
赵璎珞:“五香豆干可以买回去直接当下酒菜。”
戚兰娘:“你远道而来,这几样都不能久放,先买点尝尝。开业三天都是这个价格,你吃的好了,明后天再来。”
……
车轱辘话说来说去,说的口干舌燥。
林婉婉敲着腿,早知道该和祝明月一起搬货。唯独听见铜钱落箱时才有稍许安慰,这可比时不时的诊金冲击大多了。
叮叮叮,听着就喜庆。
赵大夫等到人潮慢慢散去,方才过来,一抬头看见五谷豆坊四个字和隔壁的济生堂一模一样的笔迹,果然是一家。
林婉婉招呼道:“赵大夫,你来了,要什么自己选。”实在没力气再介绍。
戚兰娘站到摊位前严阵以待。
赵大夫看着琳琅满目的食材,发现除了豆腐,其他的都不认识。
戚兰娘猜到他的疑问,“都是婉婉家乡的食材做法。”
赵大夫对此说法持怀疑态度,据他所知,林婉婉是不会做饭的,连熬药都是赶鸭子上架现学的。
戚兰娘一个个给赵大夫介绍产品,“米线是用大米做的,水开后下锅,煮熟后捞起来拌上佐料就可以了,普通人一碗米线可以抵上一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凉粉切成块后凉拌,可以做一碗菜。五香豆干自带味道,最好做下酒菜。”
“咸蛋是鸭蛋做的,煮熟用来佐粥最是廉宜。皮蛋有鸭蛋和鸡蛋两种,剥壳后生吃凉拌煮汤都可以的。”
……
戚兰娘的介绍没有一丝花哨,却比其他几人详细贴心得多。祝明月若是在这里,高低得让戚兰娘出一本话术,让其他几人跟着学学。
赵大夫爷孙俩向来吃食简单,但比起平民来说他不差钱,尝试新食材算不上压力。“一把米线,再来十个皮蛋。”大米和鸭蛋都是精细东西。
林婉婉和赵氏祖孙来往甚密,连带着戚兰娘对赵家的情况知之甚详,只有祖孙两人。“赵大夫,不如先买两个尝尝,吃得好了再来。我们离得近,方便得很。”
赵大夫头一次见把生意往外推的,疑惑的目光看向林婉婉。
“赵大夫,没哄你。”林婉婉道:“皮蛋是新鲜东西,爱的人极爱,讨厌的觉得它是世上最可怕难吃的。”
赵大夫不信,世上还有比药更难吃可怕的?但听人劝吃饱饭,赵大夫也不会硬顶,“那拿两个吧。”
赵大夫深知今天许多热闹都是冲着便宜来的,一时忧心对林婉婉道:“三天后怎么办?”哪怕其他食材比豆腐贵重,也犯不着开五间铺子呀!
林婉婉可没这份忧心,“三天后,我们的酒楼就开业了呀!”在祝明月的构想中,各个酒楼才是他们现阶段的供货大户。
“酒楼?”赵大夫惊讶道:“还开了酒楼?”
林婉婉:“是呀,就在东市。”
赵大夫:“你要开几个铺子?”
林婉婉算了算,“暂时就三个。”
不算过江龙,也算过江泥鳅吧。
快收摊时,赵金业过来购买晚饭的食材,摊子上大部分东西都卖完了,原本她们怕剩下,保质期短的都不敢多做。
林婉婉:“米线和皮蛋味道怎么样?”
赵金业挠挠头,“米线味道好,皮蛋都被我吃了。”赵大夫果然吃不惯,世上居然有比药还难吃的东西。“皮蛋米线还有么?”爷爷不喜欢,但孙子爱吃。
林婉婉扫视一圈,“皮蛋还有几个,米线没了,粉丝行么?”
赵金业:“粉丝是什么,怎么做?”
林婉婉:“这是绿豆做的,”至于做法,“泡开、烧水,煮熟、捞起来拌料,和米线差不多。”
赵金业知道林婉婉不善厨艺,能说到这份上已经很是不错,“那来一把。”
送走了赵金业,戚兰娘端着一个海碗过来,“婉婉,快去吃饭。我和璎珞来盘货。”
祝明月段晓棠大部分时候泡在春风得意楼,这边工匠一集合,祝明月委托陈牙人请来一个厨娘。他们自备食材,厨娘只负责每日做两餐饭。这两日筹备开业,她们几个基本在这里搭伙了。
工匠们在春风得意楼给他们做饭的是酒楼大厨,哪怕是大锅菜也是有滋有味的。换到五谷豆坊来,厨子水平掉落一大截,但也无怨言,有菜有肉的还不够知足?
李匠人的几个徒弟师侄甚至盼着他能在祝明月这里再多揽下几个活,这家人待匠人着实厚道。
段晓棠跟着李匠人周木匠查看工程进度,之前紧赶慢赶终于将门市房子如期交工,现在要开始动里面了。
段晓棠指着原本预定的工坊地,“茅草棚搭的开阔些,第一批要放三个石磨进来,还要给后头留出余量。”
当初小院里买石磨还是李匠人做中人介绍的,难免担忧,“到时怕是要招几人来专门推磨。”段晓棠家里除了他都是些弱女子,哪能推动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不用人,买驴来拉磨。”转向周木匠,“周师傅,我听说有一种可以用水力推动的磨盘,你二位会做吗?”
周木匠沉思一会,“我以前在南方见过,但没有动手做过。”
段晓棠点点头,却没有说准话。人、驴都只是过渡,现阶段最有价值的是水磨,只可惜三人名下没有靠河的地。
李匠人看她的模样,隐隐感觉下一个活在和自己招手,前提是要和周木匠打听清楚那水磨是个什么东西,怎么做。两个人合伙揽下来。
李君璞下职回家,家中只有他一个主人,他回家自然可以开饭。看着桌上菜色,“今日菜色怎么不同于往日?”
管家:“是隔壁段郎君送来的,他家酒楼三日后开业,还送了一份请柬。”
李君璞随手拿来翻阅,常说字如其人,请柬上的字肯定不是段晓棠的。交待管家:“我会去的。”
今日的济生堂颗粒无收,今日的五谷豆坊满载而归。不是形容,而是事实。几个人用拉货的平板车拉着装满铜钱的箩筐回去。
祝明月霎时梦回武功,初来乍到拉着满车铜钱去买东西的社死时刻。幸好今天的收获比之那时不算显眼,箩筐一装,麻布一盖,外头看不出异常。
一进门,林婉婉立即把门栓放下,兴奋地搓搓手,数钱啦!数钱啦!
五人合力将箩筐搬到正屋,没有外人,索性将铜钱全部倒在地上,戚兰娘取来一团麻绳,“一百文穿成一小串,每一千文穿成一串。”一千文即一贯。
几个人盘腿坐在地上,全然不顾形象,谁没有一个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梦想呢。
唯一能安然的只有趴在一旁睡觉的富贵和发财,全然不懂人类的阿堵物叮叮响的声音有多美妙,只觉得吵闹。
林婉婉顾不得嫌弃铜钱脏啊带细菌之类的问题,全心全意的扒拉铜钱,只想着如果换成金子会更幸福。“一文、两文、三文……”
段晓棠哀嚎一声,“婉儿呀,能不能别数出来,我的顺序都被打乱了。”
赵璎珞听她俩一说话,自己的动作也被打乱,拍一拍额头,重新开始数。
大吴的铜线虽然是官铸,无需考虑劣钱的问题。但铜钱的质地不如现代硬币的合金,长时间的使用厚薄等难免损耗,以至于称重,比量高度等简便办法未必准确,只能靠人力数。
林婉婉数完两贯钱后,终于知道这是一个辛苦活,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妙。
试想想,要把一个铜钱拿起来穿上麻绳,重复这个动作一千次、两千次、三千次……别看一文钱不重,可一百文一千文呢,是不是辛苦活。
忍着痛苦麻木,耗费将近一个时辰,好不容易数清楚一天劳动所得——三十五贯。
林婉婉揉着手腕,“再也不说我的梦想是数钱数到手抽筋了。”铜钱不行,纸钞金子勉强可以接受。
戚兰娘微微笑道:“婉婉,你是没有过过苦日子。”才能想得开。
祝明月等人对来历说法暧昧模糊,但戚兰娘也猜的出她们以前是衣食无忧的,如今在长安小院的日子,于戚兰娘是掉进福窝,于祝明月等人等同于落难。
林婉婉从来没过过苦日子,在长安有祝明月和段晓棠护着,哪知道外头求生艰难。或者说她自信凭她的本事,能够养活自己,对钱没那么在乎。
赵璎珞拿出今天收摊时盘货的数据,与祝明月那里的出货数据相互加减,计算出今天的卖出的货品数量种类,以及本该的获得的钱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戚兰娘补充:“另外还有二十升豆子。”
与带回家的钱财有些许出入,不过差距并不大,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客人偷拿、计量不准确、切割的损耗、甚至算错账都有可能。
祝明月简单计算利润,“今天的利润在十贯左右。”
林婉婉:“开业酬宾七折,如果原价,岂不是利润有十四贯。”
祝明月放下笔,问道:“数学老师是这么教你的?”
如果不是开业酬宾七折的噱头吸引,哪来那么多的客人,未必能卖出三十五贯。
祝明月拿着货品种类单子,“和之前预估的差不多,卖的最多的是豆芽豆腐和凉粉,这三样最便宜。”如今七折销售,不过些许利润。
戚兰娘:“许多人想要尝试新品,不过只是建议他们先买一点尝尝。如果吃的顺口再买。”长安百姓有钱且对新鲜事物接受度高。
“这没错,我们又不打算做一锤子买卖。”祝明月微微颔首,“今晚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
“尤其是你俩,晚上别熬夜了!”这是特意点段晓棠和林婉婉,只有他俩有熬夜的习惯。
拜长安城的宵禁制度和无聊夜生活所赐,哪怕寅时初,相当于凌晨三点起床,也能堪堪保证六七小时的睡眠。
赵璎珞从马厩牵出驴子来,这可不是租的,而是专门买来拉磨的。蒙上眼罩套上石磨上,将已经泡好的豆子慢慢倒在磨盘里磨出浆来。
祝明月切着各种蔬菜,捣出汁来,用于给豆腐染色。只多这一道程序,一块豆腐就能平白卖出数倍的价格,当然不能放弃。做完这些,再去后院捞出新发的豆芽,在竹筐里码的整整齐齐。
段晓棠和戚兰娘承担最核心的任务,烧火熬豆浆点豆腐压豆腐豆皮煮凉粉……
家中唯一能安睡的只有林婉婉,一来她的工作特殊看诊容不得丝毫恍惚,二来等到下午人流稀少时,戚兰娘和赵璎珞回来补眠,顺便泡豆子磨浆晾晒,或者准备其他耐储存的东西,就只能她一个人看店了。
等到晨光熹微,隐约能看清楚天色时林婉婉起床,这时候她和赵璎珞谁有空就谁陪着祝明月去春风得意楼送货。把板车拉回来,两个人再把豆腐等送到五谷豆坊准备开业。
段晓棠和戚兰娘继续在家里做东西,愉快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林婉婉牵着马,马拉着车,车上载着货,和祝明月走在宽阔无人的街道上,这时候哪怕东市也是一副刚从沉睡中醒来尚未清醒的模样。
林婉婉:“明月,我们现在这样下去不行呀。”春风得意楼尚未正式开业,单单备货就将人力压榨到极致。
祝明月原本打算等作坊正式建成再招工,但食材生意要求新鲜,如豆腐这些东西必须是新鲜现做,过了夜都不行。也就造成她们的早晨必定十分忙碌,酒楼马上开业,段晓棠定然不能长时间留在家里,她的位置戚兰娘可以顶上。
“先招两个来家里干活,优先要附近的。”她们凌晨就要开工,远的赶不过来。
林婉婉也是这样想的,先看看同坊有没有合适的人。胜业坊多是中上人家,不代表没有穷人。
说干就干,林婉婉回去向大家转达当家人的意思,戚兰娘很快寻摸两个妇人过来,看着干净伶俐的样子。
她们毕竟是做的吃食生意,林婉婉发挥一个工具人大夫的基础作用,替她们把了一回脉,确定没有传染疾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当初春风得意楼招人时,祝明月也把林婉婉拉过去摸一把脉,图个安心。
两个妇人年长些的是杜嫂子,年轻些的是冯娘子。林婉婉告诉她们:“每个月工钱二百文,包一顿早饭,寅时初上工,巳时下工。月休两天,有事提前请假。”
杜嫂子和冯娘子连连答应,钱多事少离家近,谁不愿意干呢。
林婉婉与两人约定明天上工。
戚兰娘和赵璎珞原本工钱一百文,包吃包住包四季衣裳,是主要做家务的价格。
祝明月原本打算将两人培养成左膀右臂,自然不可能薪资倒挂导致军心不稳,加之最近工作量暴增,早就调整了工钱,同时两人也参与五谷豆坊的分红。
段晓棠急忙将李匠人从豆坊里拉过来在草棚里再砌一口灶,又跑去孙铁匠那里多订一口铁锅。
孙铁匠默默算着几个月来段晓棠在自己这里只锅就大大小小订了几十口,有家里用的,酒楼用的,正做的是给作坊用的,现在又加了一口。每天睁眼带着徒弟打锅,闭眼带着徒弟在梦里打锅。
全似段晓棠家养的铁匠,自夸一句,长安城论打铁做锅的手艺,他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毕竟只有他一家做铁制锅具。好在工钱给的丰厚,抚平了劳累的内心。
只算着锅具数量,就知道李匠人近来做了多少灶台。而且不光建灶台,他本职是泥瓦匠。想想最近腰包估计都鼓的快破了。
如果祝明月等人只做豆腐,两个人足够了。可她们“贪大求全”,发展豆制品产业链,甚至扩充到其他半成品,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开业,许多人买了新品尝试的人再来买第二次,顺便搭些其他货品,并且一再确定后天是不是恢复原价。
林婉婉向来佛系销售,“开业活动三天,你看着买,家里人多的可以多买的,人口少的少买些,量人而行。”主打的就是一个买不买随你。
戚兰娘还在顾客宣传,“我们作坊豆子、鸡蛋、鸭蛋都收,你家里若是有多余的,都可以拿来,换豆腐或者拿钱都行。”
若是在乡间,豆腐不叫买而叫换,赚的就是做豆腐用的豆子和换豆腐的豆子之间的差量,积少成多。
长安城内的百姓不会亲自种地,但谁家没有两升豆子,没养几只鸡鸭呢。
这样换来的豆子价格不会比粮店高,而且多一条渠道。
至于鸡鸭蛋,价格相对稳定,但供应量却算不上稳定,长安没有专业养殖户。
五谷豆坊刚刚开业几日,附近就知道胜业坊开了一家作坊,主卖豆腐,兼卖些新鲜食材。
常常守摊子是林婉婉戚兰娘和赵璎珞三人,豆腐西施花落谁家尚未可知。
但精明的顾客早就摸清几人脾性,喜欢挑戚兰娘守摊子的时候来,全因她说话耐心细致,斤两给得公道,遇见老客通常多给些添头。
不是贪图小利,而是在意这份重视。
倒不是说林婉婉和赵璎珞缺斤少两,她俩从来公事公办。半碗豆子换一篓子豆芽,一篓子砸下去,多的拿出来,装的与口齐平就算完事,不似戚兰娘一点点抓到冒尖,最后还添上一小把。
量不多,但谁不觉得自己占便宜了呢。
第二日,有了昨天的经验,三人空的时候就避着人开始数钱,减轻晚上一半的工作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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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璎珞坐在桌旁统计,“今天的进账是五十三贯,豆子三十升,鸡蛋三十个,鸭蛋二十个。”
祝明月:“产品呢,有什么变化?”
戚兰娘:“豆芽豆腐和凉粉老三样依然是大头,米粉和粉丝销量增加,照目前的库存只能再支持十天。而且听客人说法,他们摸索出其他做法,味道还不错。”
凉拌清蒸,于祝明月等人或许不习惯,但人家喜欢就好。
戚兰娘:“盐蛋带盐味,客人很是喜欢,今天卖了一百二十个。库存同样支撑不了几天。”
盐糖都很贵,尤其是盐,人不吃盐就没有力气,自汉时盐与铁就纳入国家专营,成为战略物资。
盐蛋有味道有营养,又省了盐钱,客人当然喜欢。
祝明月:“晓棠,下一坛子盐蛋什么时候出来?”
段晓棠回忆了一番,“再等三天,我明天再配一坛盐水。”盐水可以循环利用,投入虽贵但算下来不亏。
祝明月:“盐蛋每天限量一百个如果卖完了,给客人推荐泡菜。”泡菜也带盐味,里头的酸水还能接着泡其他菜。
赵璎珞问道:“我们给春风得意楼供货快一个月,什么时候结账?”
祝明月估摸着时间,“等开业五天后,缓过气来。以后每个月初一到初五结账,明天我给姜永嘉交待好。”顿了一会,“账上钱不够了么?”
赵璎珞有点金钱不足恐惧症在身上,如今家里有多少钱,段晓棠和林婉婉都未必有她清楚。“后天要给李匠人预备第二期的砖石料钱,付出去账上就所剩无几了。”
段晓棠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明后天豆坊还有进账。”五谷豆坊妥妥的现金奶牛,原材料大部分都是先前预备好的,无需另外支出。
赵璎珞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明后天还有进账,七天后春风得意楼还有一笔大的,同一个东家,不怕他们敢赖账。
杜嫂子和冯娘子住的不远,寅时初天还是黑的,两人结伴过来上工。
简单认识了人,祝明月便让两人一个去给磨盘送豆子,一个码豆芽,第一天上工,工作内容简单,都是在家里常做的,不需要费脑子,也不涉及保密。
天光亮时该吃早饭,段晓棠过来问,豆花要甜的还是咸的,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咸豆花。最后只有林婉婉吃拌着红糖水的甜豆花。
红糖水拌豆花全是无奈之举,现在还没有脱色白糖的制作办法,她们三个也抽不出时间来钻研,只能将就着。
林婉婉看着红糖水,问道:“晓棠,我们什么时候做凉糕?”
段晓棠吃完一碗豆花抬头,“你也说了叫凉糕。”怎么也要夏天才做。
天色大亮,长安城真正从沉睡中醒来,祝明月和段晓棠去春风得意楼准备明天开业的事,林婉婉和戚兰娘去坊门口做生意。赵璎珞留在家里带着两个帮工泡豆子磨浆洗涮晾晒,做基础准备工作。估计过几日帮工熟悉了流程获得信任,可以参与深层次的加工。
赵璎珞也不敢轻易离开,家中没有自己人总觉得不放心,毕竟放着一百多贯现钱。
虽然段晓棠安慰她:“小院三面被柳家李家包围,他们看不上家里的小钱。外头又是大街,进出都有人看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还是不放心,只恨发财是小狗,没有震慑贼人的威风。
祝明月起过心将铜钱兑换成更轻便的金子,一百多贯在金银铺换不出多少金子,还要另出一部分火耗钱。而且换成金子后,不利于平日流通,于是果断放弃。铜钱笨重也能将就着使用。
春风得意楼里祝明月交待道:“姜掌柜,开业后食材自己去五谷豆坊拉。”不然其他酒楼怎么能快速找到目标呢。
姜永嘉:“我明白的。”不光要自己去拉,还要拉的光明正大,大张旗鼓,务必让人知道春风得意楼的食材来源。其他酒楼能学得了食材,能学的了菜谱么?
祝明月:“木板准备好了么?”
姜永嘉点点头,“准备好了。”都是仔细打磨过的。
八块木板做成方块样子,边框用深色木头包边,分成两列。
祝明月用粗毛笔沾满墨水,在每一块木板上各写了一个字,给姜永嘉交待了缘由和对应的大吴文字。
“如果有人能解的出来,送他一桌席面。”
姜永嘉手握答案,“是不是太简单?”一桌席面送的太便宜了,至少第一个字他就能认出来。
祝明月:“开头不简单,怎么吸引人来。”真要把人难住,没得到满足感,客人搞不好望而生畏不来了。
姜永嘉明白第一桌就是白送的,类似古时原木立信千金买马骨。
祝明月:“明天留一间大的雅间,我要招待朋友。”
姜永嘉一口答应,生意再好客人再多,也不能叫东家没了位置。
祝明月绕到厨房,“明天要用的食材单子列出来了吗?”
段晓棠:“能长期储存的已经运过来了,明早先拿两筐豆芽、十板白豆腐、三板彩色豆腐,还有些凉粉凉皮豆干等,不够再去拿。”
祝明月:“其他食材呢?”
段晓棠:“三十只鸡,五十只鸭,猪肉羊肉订了二百斤,各色蔬菜也准备齐全。另外留了一个小二机动,随时补货。”
祝明月沉思一会,“先看看明天的情况。”
万事俱备,只待开业。
开业当天,姜永嘉站在春风得意楼前对四面八方的的客人拱手道:“敝店新开张承蒙诸位惠顾,开业前三日餐食酒水全部七折。”
向后招招手,机灵的小二拎着两行木板过来,挂在招幌上。
姜永嘉:“东家曾读过一本古书,写书人自叙路过商朝旧都,偶然拾得几片甲骨,上有刻刀纹路疑似文字。经过数十年钻研,终于确认为殷商所用文字,名之甲骨文。”
“这里有八个字,与今日使用之文字一一对应。哪位客人能答出一个,敝店便送他一桌席面。”
祝明月为何苦心积虑要出题考一考你,春风得意楼的目标人群是读书人,必定要有与其他酒楼有所区别。
客人挑拣酒楼,酒楼何尝不能挑拣客人,读书少的人能知道商朝是哪个吗。
礼自周始,信史记载也至此开始,但从仓颉造字到周之前便全然蒙昧吗,不可能。却没有任何实物文字可以证实。
现在有人说商朝有文字,刻在甲骨之上,就在他们的旧都旁。博学之人已经开始回忆,《史记》中的商朝数次迁都与如今地名之对应。
总有人心思简单,不去思索背后的学术问题,只盯着陌生的文字看。第一个字左边是一撇,右边不是一捺,而像是一个弯腰的人。试探道:“第一个字是人?”
姜永嘉伸出右手热切道:“恭喜这位郎君,答对了,这的确是“人”字。席面一个月内有效,你是今日用还是先记着。”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答出题的郎君也怕到嘴的鸭子飞了,看看左右几位友人,今日恰是时候。“今天用。”
姜永嘉手将人往酒楼里引,“二楼雅间一桌席面。”
有人开了头,接着就有人按图索骥答出后面两字,“从”和“众”。姜永嘉一点不小气,送两桌席面眼都不眨。
后头人还想四个人是哪个字,却一无所获。
姜永嘉:“招幌一直挂在这里,诸位不如进小店歇脚用些饮食酒水。”将看客们往里头引。
顾客一往里头走,感觉便与其他酒楼大不一样。高挑开阔,四面墙均是刷得雪白,看着便亮堂。
姜永嘉:“小店已备好笔墨,若哪位客人愿意一展诗才,大可提笔在墙上写诗。”
备好笔墨的同时,也备好刷墙用的石灰。万一客人写的诗句可能招来灾祸或实在不堪,第一时间刷掉,意为手动删帖。
好好的大白墙用来题诗,好浪费,好可惜,好刺激!
以当前的传播速度,诗文传抄是极为困难的。从古至今能达成“洛阳纸贵”成就的只有一个左思,一篇《三都赋》而已。
若是题在春风得意楼的墙上,岂不是来来往往的客人都能看到。更有甚者,这毕竟是东市的大酒楼,不免招待达官显贵,万一哪篇诗文入了贵人眼,飞黄腾达近在眼前。
客人对陌生的高脚桌椅一时有些不适应,小二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往常用的矮塌矮几跪坐久了,腿脚麻木血液不通畅。我们春风得意楼的桌椅学的北边胡人样式,专门做的高脚。你试试往后靠脚垂下来,是不是舒服多了?”
人对舒适的追求都是一样,客人顺着小二的指点,身体果然舒展。“你们店里招牌菜有哪些?”
小二:“店里的菜色是主厨专门去外地学回来,长安城其他地方都没得吃。烤鸭、红烧肉、酸菜鱼、葱爆羊肉……都是店里的招牌菜。”
客人;“捡几个菜上吧。”
小二:“几位客人有没有忌口。”
客人大手一挥,“没有。”
小二看着这一桌客人,四个成年人,看关系像友人,没有明显主次之分。“不如烤鸭、葱爆羊肉、酸菜鱼,再加两个凉菜凉拌卤肉和五香豆干。烤鸭附送一份鸭架汤,汤品不用额外点。酒水方面客人惯常饮哪样?”
客人:“来壶梨花春。”
小二:“好勒,不够你再添。”
不多时,小二捧着托盘过来,先上凉菜和酒水,“凉拌卤肉和五香豆干,最适合下酒。”
几位客人相熟,不讲究礼数,各自夹一筷子品尝,再喝一口酒,滋味似神仙。
小二再次过来,托盘上一个白瓷牌子居中,将其他几个小盘子都挤得局促。“这是一整只鸭子片的鸭肉,”放下其他几个小碟子,分别介绍,“薄饼、葱丝、瓜丝、面酱。”
“将鸭肉沾上面酱放在饼中卷起入口,若是怕腻可以再加上葱丝和瓜丝。”
客人第一口鸭肉卷饼自然是上全套的,大口塞卷饼虽然姿势不雅,但都是熟人无需多在意。入口皮层酥脆,外焦里嫩,带着面酱的香甜,还有葱丝瓜丝的清香。
来不及完全吞咽下去,立刻招呼朋友们,“快吃,这个好吃。”
小二再过来两趟,“葱爆羊肉、酸菜鱼。”
“烤鸭皮肉片成薄片,架子煮汤、骨头炸过。这是鸭架汤和炸鸭骨头。客人,你的菜上齐了。”
客人叫住转身离开的小二,“再上一只烤鸭。”吃不够呀吃不够。
至于题诗,吃饱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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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不知春风得意楼内情,大摇大摆带着白秀然过来。孙无咎想着祝明月等人肯定会邀请白秀然,到时只有她一个女人场面不好看,便把自己的妹妹,白湛的未婚妻带来了。
培养夫妻感情,不存在。培养姑嫂情分倒是真的有,尤其这个姑姐在娘家地位不低,进门前就要嫁出去,更要趁着有时间拉拢拉拢。
两相一碰面,白秀然和孙无忧站在一处,白湛和孙无咎站在招幌下仰头看着几个似是而非的甲骨文。
白湛扭头道:“无咎,你能认出来吗?”
孙无咎摇摇头,“这真的是商朝文字么,和家中收藏周朝青铜器上的文字到有几分相似。”只是以前完全没人想过去辨认上面的文字。
白湛见杜乔过来,高高挥手,“长林,这边。”给孙无咎介绍,“杜乔杜长林,济州举进士。”
杜乔到了近前,“白二郎。”
白湛扯着孙无咎的胳膊介绍,“孙无咎,家中行二,是我自幼长大的朋友。”
“孙二郎。”
“杜郎君。”
“长林,你可知上头那几个甲骨文字为何?”白湛问道。
杜乔举头张望一会,“只能大致猜出头几个。”
白湛:“前三个字是人、从、众,刚刚问过,已经被认出来了。”
杜乔摇摇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孙无咎感慨,“只不知这消息流传出去,有多少人要去寻访商王旧都。”
杜乔离不得长安,只能想开点。“或许我们能从这些文字里体会商的制度文化。”探究世上是否有一个妲己将军和妇好王后。
林婉婉适时出现,“你们来了,走,跟我去楼上坐坐。”看见白秀然身边的陌生女孩,看起来温顺乖巧的模样,“这是?”
白秀然微微一笑,“无咎的妹妹无忧,”侧过身体给孙无忧介绍,“这是婉婉。”
林婉婉意会到,孙无咎的妹妹不就是白二的便宜媳妇吗。白湛长得人高马大的近似成年人的体型,孙无忧却还是小女孩模样,真是禽兽呀。
林婉婉立刻吩咐人在雅间里再加一张桌子,挽着白秀然和孙无忧的手,“待会我们坐一起,让他们男人拼酒去。”
白湛奇道:“有酒?”他在小院里蹭吃蹭喝许多回,从来没喝到过酒。三人可是将喝酒误事误事的理念刻在心里。
林婉婉挑眉,“从家里专门拿来的好酒,待会喝趴下,我就在楼下叫辆马车把你送回家里去。”
白湛对“好酒”的说法嗤之以鼻,什么好酒他没喝过。
将人引到雅间,林婉婉吩咐先上凉菜,“你们先坐,我下去迎迎其他人。”
孙无咎:“还有谁?”
白湛:“应该是秦大哥和葛大哥。”
孙无咎想了一会,当时一起搞龚波的两个男人,结果大家反被祝明月吓了一跳。
果不其然,葛寅和秦景跟着进来。
林婉婉最后带进来的人却出乎意料,“这是李二哥,上次大家都见过。年纪小的是我们房东家孩子,柳二郎柳三郎。”说完林婉婉才反应过来,转头看着里外数人,“你们好多都行二呀!”
白二柳二李二孙二秦二。
葛寅哈哈笑道:“果然是这样。”
李君璞打量诸人,与上次在小院中见过的人大差不离,看来段晓棠等人在长安的关系网就是这些了。
林婉婉牵着柳三郎,“三郎,待会跟姐姐坐,好不好。”
柳三郎实力拒绝,“我是小郎君,才不要和女人们坐一起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我们那一桌有甜甜的点心和饮料,坐这边只能喝酒哦。”
通常情况下,还是甜甜的饮料对小孩子吸引大些。柳三郎纠结半刻,老老实实坐在女人小孩桌。
陆陆续续上菜,林婉婉搬出几坛蒸馏过的烈酒,介绍道::“这是我们自制的酒,容易醉人,如果喝不惯,酒楼有现成的石冻春、梨花春、富水春、剑南烧春,还有其他饮子。”
拍拍手,“总之,好吃好喝。”
葛寅好酒,闻言先看一坛,“妹子,倒要看看你这酒有什么不一样。”揭开瓶盖,一阵浓烈的酒味直冲入鼻,话音一转,“果然好酒。”
柳恪鼻头一动,这味道有些像那晚林婉婉给三郎降温用的酒。
一桌子男人有熟悉的也有不熟的,但因为段晓棠等人的关系,多多少少有了关联。
葛寅从左到右依次给众人满上,轮到李君璞时知道是上次把自己当贼人审问的万年县尉,“李二郎,不知何时咱两来比比?”
今天是春风得意楼的开业的好时候,当然不会动手,李君璞:“随时恭候。”
一个想着我打不过仲行还打不过你,一个想着我收拾不了秦景还收拾不了你。算盘拨的叮当响,只待实地验证。
轮到柳恪时,葛寅多问了一句,“能喝么?”这小身板看着挺单薄的,似乎指头上多用一份力就能推到。
柳恪怔了怔,身体算不得强壮也不是风吹就倒的,人家也只是关心而已。话却不敢说的太满,“可以试一试。”
葛寅手上有数,给他倒上半杯先尝尝味道。
烈酒入喉,恰似在心底烧起一把火,摒弃任何花哨,只剩最本真的醇烈。
葛寅秦景李君璞等人“酒精考验”过的还好,似孙无咎脸色刷的绯红,咳嗽不止。
林婉婉站起来,担忧道:“如果喝不惯,我叫他们换其他的来。”
孙无咎摆摆手,“我一喝多就上脸,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一入口直接从喉头直冲天灵盖。
林婉婉原以为他是推脱,见孙无忧神色如常便知道是事实如此,有些人喝酒上脸,但确实能喝。
瞄到杜乔身前杯盏空空如也,惊讶道:“你全喝完了?”
杜乔眼神清明点点头,“嗯。”
葛寅哈哈笑道:“妹子,我们东齐故地的男儿哪个不是好酒善饮。”
看起来酒量最差的杜乔都如此教人放心,林婉婉也不多掺和,“行,你们慢慢喝。”
柳恪不需要让人担心,刚刚不过沾唇而已。只要没人硬压着劝酒,他完全可以滴酒不沾,能平安长大,克制是第一要素。
葛寅:“妹子,你们有了这酒,何愁不能吸引四方酒客呢?”至少自己的酒虫是被勾出来了。
“胖哥,这酒不对外售卖的。”李白斗酒诗百篇,喝的是浊酒。换了高度数的白酒来,就是酒精中毒了。何况一群醉鬼和春风得意楼的调性不搭,这里又不是酒肆。
“产量跟不上。”主要林婉婉成天事情挺多,不可能一直盯着蒸馏酒。
葛寅咂舌,“那今天我可要多喝点。”
白秀然依然喝着石冻春,“你不喝酒么?”今天这么好的日子。
林婉婉坐下来,“三娘子,我下午还要看诊呢。喝多了你替我看病呀!”今天又是爱岗敬业的一天。
就中午这一点时间,还是赶完早市才过来的,待会这里吃喝完了,还要回五谷豆坊替戚兰娘和赵璎珞的班呢。“等会明月和晓棠空了,过来陪他们喝。”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她俩能喝?”虽然没尝过隔壁桌的新酒,但想必比平时的酒更醉人。
林婉婉:“晓棠的酒量我不清楚,但明月肯定是能喝的。”
商场上漂亮女人永远是被追逐的猎物,因为你不知道当自己喝醉后会发生什么。有些人家会从小锻炼孩子的酒量,只为了长大后酒桌上不被人所趁。对与不对暂且不说,但实有这份有忧虑。
祝明月的酒量如果不是从小练起来的,接触社会后以她的谨慎也会想到有意识的训练酒量。
最重要的上次他们开过一瓶酒,段晓棠直呼“好辣”,祝明月眉头都不眨一下。
又是思念肥宅快乐水的一天。
若以同龄人相比,大吴的孩子从小是把低度酒当饮料喝的,现代的孩子是真的抱着饮料喝,说不定大吴的孩子酒量更好。
孙无忧轻声道:“林姐姐是大夫么?”
“嗯,我在胜业坊开了一家医馆,”林婉婉开起玩笑,“就不欢迎你常上门来玩了。”
柳三郎仿佛受到了欺骗,犹在挣扎,“林姐姐,你真的是大夫么?”
“是呀,”林婉婉故意夹着声音,“但我只给那些不好好吃饭睡觉的人开药,三郎这么乖,姐姐是不是每次给你的都是糖和甜点呀?”
“嗯,三郎一直都好好吃饭睡觉的。”柳三郎埋头干饭,他自幼教养极好,自己夹菜吃饭,没有弄得到处都是。
另一边几个男人情谊都在酒里,你一杯我一杯喝的尽兴。甚至互相换了位置,葛寅秦景李君璞白湛几个好武的坐在一处,杜乔柳恪孙无咎几个从文的坐在一起,反正说的话林婉婉全听不懂。
林婉婉指着桌面道:“最开始明月他们想在桌面上再安一个圆盘,吃饭的时候转动圆盘就能把想吃的菜转到面前来,可惜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做成一个光秃秃的桌面。”
白秀然想了一会,权贵人家分桌而食,就是聚在一桌也是有仆婢专门夹菜的,小户人家爱立规矩的愿意叫媳妇侍奉长辈用饭。这种带转盘的桌子还真是只有做宴饮的酒楼才有用处的多。“慢慢试吧。”
林婉婉指着桌上几道甜品:“你们尝一尝这双皮奶,我之前试过,真的很好吃。”眼睛里有渴望又有克制。
白秀然接触久了,反应道:“吃了会怎么样?”
林婉婉:“嘿嘿,你今天可能要多在校场跑两圈。”将双皮奶推给两人,“反正又不是一顿两顿胖起来的。”大不了从下一顿饭开始减肥。
双皮奶不知是如何做的,色泽凝白,上头点十余颗红豆,看着娇俏可人。
白秀然尝了一口,口齿留香,“以前怎么没见晓棠做过?”
林婉婉半点没有遮掩,“她自己又不喜欢吃这些甜食,还嫌做起来麻烦。”指了指后厨方向,“现在有十几个人听她指挥打下手,当然可以做了。”
以后嘴馋,不用麻烦段晓棠,走几步到春风得意楼就能吃到。
白秀然不以为意,“倒似她的做派。”
隔壁桌白湛正给人推荐烤鸭,“看这鸭皮鸭肉厚薄均匀,肯定不是晓棠片的。”
葛寅从酒中缓过神来,“你是说他刀工差。”那不是基本功么,刀工差还能做厨子开酒楼。
白湛:“上次我们在他家里也吃的烤鸭,那刀工我三,”接收到白秀然的死亡目光,“我自己来都比他片得好。”
林婉婉:“你知道我那天早上有多崩溃么,明月把鸭子、鸡和鱼买回来,以为晓棠会收拾。晓棠以为集市上可以宰杀拔毛切块一条龙服务,结果全是活鸡活鸭活鱼。回来全傻眼,我们三个都没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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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想起离开武功匪寨之后,段晓棠一直在河边洗手,“原来她以前连鸡都未曾杀过。”当时还以为是怯懦。
杜乔想到段晓棠曾经冷静地模样,她是被困匪寨众人的主心骨,如果她都绷不住,那他们未必能战胜留守寨子的人逃出生天。但在之前连只鸡都没杀过,难怪何金杀人时她会怔住,但也仅仅只那么一瞬,很快调整过来。
林婉婉倒是没想那么多,“后来厨房招了几个杂工,王师傅露了一手,豆腐切得比头发丝还细。晓棠当时都看愣住,就此金盆洗手,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
段晓棠从雅间外探进头来,笑道:“你们在说什么?”
林婉婉立刻甩锅,“白二笑你刀工差。”
段晓棠无所谓,“比之前有进步就行了。”
祝明月捏着两只酒杯进来,散给段晓棠一只。说着场面话,“多谢诸位长久以来的照顾。”从桌上的酒瓶里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林婉婉原本凑过来,是打算将自己杯子里的的甜饮倒给段晓棠的,却被拒绝了。
段晓棠学着祝明月的动作,也给自己,满上一杯。“感谢的话都在酒中。”
酒入喉头有些辛辣,忍不住吐吐舌头,冲祝明月笑道:“我们这算不算把自己坑了。”
祝明月戏嗔一眼,“只有你而已。”酒量不上不下,不似林婉婉有底线,能不喝就不喝。
白湛挪开一个位置,“你们还没吃吧。”
段晓棠自顾自坐下,“别说锅底,连脚底都快冒火了。人人都来问我鸭子呢,我怎么知道鸭子哪里去了。”
林婉婉:“全没啦。”
“反正没活的了,”段晓棠夹了一口菜,填了填肚子,“剩下的不多,不是进了炉子就是准备进炉子。”还得把李匠人叫回来再砌两个烤鸭炉。
段晓棠也没想通,“明明调查的时候,比起烤鸭更喜欢红烧肉呀!”红烧肉可比烤鸭子的流程简单多了。
祝明月坐在女人孩子这一桌,“姜掌柜已经让人去采买了。”没有一只鸭子能活着离开东市。
林婉婉奇怪道:“原因找到了么?”
祝明月摇摇头,“打烊后再复盘。”现在没时间。
白湛同样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不喜欢红烧肉?”难道本公子的口味和大众差别很大。
桌上密密麻麻放了十几盘菜,李君璞之前光顾着喝酒,没仔细打量菜色。“哪个是红烧肉?”能被人推崇至极。
段晓棠指了指白湛面前,李君璞夹了一块,色泽金黄,肥而不腻,口感微甜,入口酥软即化,口感浓郁,最宜下饭。“什么肉做的?”
段晓棠:“猪肉。”
李君璞看了看红烧肉肉皮下面一层是肥肉,绝对肥而不腻,再下面一层是瘦肉,入口即化,下面又是一层肥肉,紧跟着又是一层瘦肉,层次分明。“猪腹肉。”这时可没有五花肉的说法。
祝明月灵光一闪,李君璞从没吃过段晓棠做的菜,他的表现最能代表长安食客最本真的表现。
之前他们调查的人群是哪些呢,对段晓棠厨艺信任的如白湛白秀然;对吃什么不甚在意的葛寅秦景,身份在他们之下平时很少吃肉的酒楼伙计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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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简单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味好可破的。若她是长安本土的客人,特意到酒楼吃饭请客,也不会点红烧肉的。
“你们慢慢吃,我先出去一趟。”祝明月要去交待姜永嘉安排给客人送猪肉菜,具体怎么送还要细细商量。
“祝总今天,”林婉婉顿了顿,方才说道:“只能吃点馒头垫垫了。”
孙无忧颇有些担心,“祝姐姐很是辛苦呢。”从祝明月一进来就盯着她的脸看,不同于时下温婉端庄的审美。祝明月妆容大气,刻意放大五官优势。旁人看见只会觉得这个女人很美丽而强大,不会觉得她在讨好谁。
却不知这已经是祝明月今天第二版妆容,第一版被段晓棠评价,“今天酒楼开业,不是女王加冕,春风得意楼庙小容不得你这尊大佛。”
祝明月从前因为年轻需要浓妆来加强气场,所以初次见面卸妆后林婉婉才会说她妆前妆后不一样。今天一不留神下手重了,才会被段晓棠说不合时宜。不得不改妆,让气势没那么强,多几分“和蔼”。
林婉婉自认祝明月的人生格言应该是:宁可脚底生泡,也不要脑子进水。“放心,吩咐底下人办事,只用张张口。”
君不见祝明月手下另一个员工段晓棠现在只埋头干饭么,心疼资本家还不如抱抱自己。
段晓棠眼睁睁看着秦景和李君璞两人将喝酒的酒杯换成海碗,一碗一碗干下去。瞠目结舌。“他们这么能喝?”不是习惯了低度酒,高度烈酒一见面就能放倒几个吗?
白湛点点头,“军中多好饮酒。”他这点酒量只能敬陪末座。
“敌人趁全军醉酒冲阵,岂不是赢得轻轻松松。”段晓棠想想都觉得这种场景非常窒息。
“将军披甲怎会让自己真醉过去,何况让一支军队全醉过去,要耗费多少酒?”白湛复又问道:“你们那儿军队不喝酒么?”
“军中禁酒。”段晓棠看过太多主将喝酒误事的案例,“普通人平时饮酒后都不能骑马驾车。”
饮酒驱寒壮胆,李君璞终于明白为何段晓棠作为主人家,白湛等人与他相熟却不劝酒,当是知道他们“喝酒误事”的忌讳。“那你们喝什么?”
肥宅快乐水说了也不明白,段晓棠斟酌一会,“果汁。”
这是哪来的小绵羊,葛寅叹道:“那还开酒楼?”
段晓棠微微笑道:“谁会和钱过不去。”酒水的利润多丰厚。
规矩是规矩,金钱是金钱,怎可混为一谈。
祝明月找到姜永嘉,将她的发现说出来。
姜永嘉虽然也觉得烤鸭制作麻烦,但并不同意此时开始推荐猪肉菜,“祝娘子,现在客人的评价和点单都不错,利润应该有保证的。”至于来源是鸭子还是猪肉区别不大。
猪肉价贱,相应的红烧肉定价也比烤鸭低。利润相差不多。祝明月被点醒,给自己荷包贡献小钱钱的是毛茸茸的小鸭子还是肥嘟嘟的小猪仔果真差别不大,谁会管钱是带着鸭子还是猪肉味。
她的系统任务列表里可没有自带推广猪肉的历史使命。
“先看看烤鸭的效果,随时准备推新菜。”祝明月下定决心,“鸭子收购得怎么样了?”
姜永嘉:“已经买了八十只,另外和两个禽肉商贩说定,明天可以随时补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自信让一只鸭子不能活着走出东市,姜永嘉就有信心让周边几座的酒楼鸭菜销量下降一半,以后让人一提起鸭子就想到春风得意楼。
姜永嘉:“刚刚有客人吃的好了,在墙上题诗盛赞我们的烤鸭。”
祝明月:“哦,我们去看看。”
姜永嘉带着祝明月去题诗的墙壁下,祝明月仰头看着在整面白墙上略显单薄的三首诗。她不会作诗,但自认经过唐诗宋词,九年义务教育的熏陶,自幼读的是最优秀的一批诗作,鉴赏能力是有的。
不发一言回到雅间,林婉婉问道:“刚刚做什么去了?”
祝明月面无表情道:“看客人题的诗。”
白秀然:“怎么样?”
祝明月:“字写得不错。”不说浪费笔墨是对衣食父母最后的尊重。愣是让想找一首及格的来引发舆论都找不到,难道要自己亲身上场剽窃?
林婉婉兴致勃勃,“已经有人写了么,我去看看。”
不是正经宴席,杜乔几人跟着暂时退席,去楼下看诗,已经有不少人围在那里点评了。
几人回到楼上趴在雅间外的栏杆上才敢说话,孙无咎:“文字平平。”写诗的人心里没点数吗。
祝明月站在一旁问杜乔,“会不会觉得不公平?”孙无咎和柳恪学问如何不知晓,但知道杜乔不善诗才。
会作诗不代表会做事会做官会做人,春风得意楼这个平台对杜乔来说没有半分助力,反而会让原本不如他的人声名鹊起。
杜乔:“世上有真正的公平么?”未有科举之前,寒门学子出头何其之难。徐昭然入仕便是六品,秦景却要靠战场拼杀搏命。甚至他的起点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到达的终点。
杜乔甚至有心情开玩笑,“更刻薄的话我都听过。”
林婉婉嘴上没把门,“什么话?”说完才知失言,不是挖人伤口么。
“岳父,”杜乔眼睛都不眨,“还有朝成公卿暮贬岭南。”
雅间不隔音,外头几人也没故意避人,段晓棠笑的手都快握不住筷子。
白湛问道:“你知道?”
段晓棠刚刚喝酒脸没红现在笑得脸快红了,“一句明月说的,一句婉婉说的。”杜乔长进了,敢当面挖苦祝明月和林婉婉。“我们在武功庄园头一天晚上。”
白湛想起,当时好像把四人安排住在一个院里。
段晓棠:“现在想想真挺刻薄的,换个脾气不好的高低要给她们两下。”朝成公卿暮贬岭南的意思能明白,岳父可有些绕了。
林婉婉立刻撇清关系,“我那句话是说明月的。”好好一个豪门名媛、家族太子女,躺着就能继承家产,没打个商量穿越,不得不白手起家。
祝明月没有半点愧疚:“我说的是实话。”
杜乔:“我知道。”刚经过生死大关,从家乡出发时的意气风发所剩无几,被几人一通点醒。没有其他人的家族底蕴,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一代又一代,也许到重孙子,会有如徐昭然一般的起点。
认运却不认命,我认我时运不济却也信人定胜天。
祝明月看着旁边三个读书人,“你们认不认识诗写的好的文人。”
孙无咎:“什么算好?”
祝明月:“屈宋在世有些难,标准的话,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
孙无咎:“如果有这样的诗作请一定叫我来欣赏。”
要求太高,在下办不到。绝不会反思是不是朋友圈子里的人诗文太差,拱手退回雅间继续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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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乔:“我熟悉的人都不善诗才。”
“祝总,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强捧遭天谴。”林婉婉原本想捏捏祝明月的脸,想想弄花好不容易画好的妆,估计会把自己一脚踢下楼去。只能拍拍肩,“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知道说的是谁么,都不是越级碰瓷,是登月碰瓷了。”
几千年历史和盛唐风华才能养出一个李白,这么容易做到,杜甫都要从坟墓里爬起来喝一杯再写一首诗。
葛寅问孙无咎:“祝娘子说的两个人是谁,你认识么?”
孙无咎夹一筷子五香豆干,“知名诗人,仰慕已久但二人已作古百年。”听说过没见过也超不过。
祝明月坐回位置,化悲愤为食欲。“我应该在之前多考察考察长安的文教水平。”
自信春风得意楼可以靠区位和独树一帜的饮食在长安城存活下来,但这样的泯然众人并不符合祝明月的期望。
白秀然安慰道:“慢慢来。”
段晓棠知道不是情况真的差,只是达不到期望而已。卷王一生孤寡,她可不想跟着一起卷。“我吃饱了,先去厨房,你们慢慢吃,有事找明月和婉婉。”
林婉婉毫不留恋的挥挥手,“好走不送,杀鸭达人。”
段晓棠去后厨也不是真的杀鸭子,主要是看着其他人干活,随时补位搭手。对着林婉婉比划一个割喉的动作,“林大夫,站在岸上不湿鞋看热闹,晚上等着吧。”放完狠话毫不拖泥带水的走了。
柳三郎抬头懵懂问:“林姐姐,段郎君是要打你么?”每次阿娘嘴里说等着就是要揍自己。
林婉婉:“放心,晓棠不会放在心上的。”
李君璞实际和段晓棠等人没什么私交,甚至今天第一次见到祝明月。发现三人私底下居然毫无顾忌的打闹取笑,不会觉得轻浮而是感受到其中的信任,是许多骨肉至亲之间都做不到的。
说好的不醉不归,但大家还是克制,没有真的喝到烂醉如泥。
世间事终有散场时,徒留一桌杯盘狼藉。
白湛被白秀然带走了,孙无咎被孙无忧带走了,给杜乔预付了车资送回大慈恩寺。
李君璞和柳家兄弟林婉婉顺路,结伴回胜业坊。
林婉婉一路担心李君璞是不是真的喝醉,柳恪一脸不解,“林姐姐,李二哥还能走。”就不算喝醉。
林婉婉不得不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小题大做,再看一眼李君璞真没喝醉么,走的怎么不是直线呢。
幸好大家的酒品比较好,祝明月端着两碗醒酒汤去雅间。不是凑合用蜂蜜或者醋兑的水,正儿八经酒楼大厨熬制的醒酒汤,反正闻一闻味道就觉得脑子清醒了。
桌上葛寅和秦景喝的最多,他们寄居客店,没有家人照料。
雅间内二人靠在椅子上假寐,祝明月放下托盘,总要将人叫醒喝了才作数。
轻声道:“秦大哥、葛大哥。”人没反应。
站在两人背后,想着先把人弄醒喝了醒酒汤再睡也无妨。
顺手敲了敲秦景的肩膀,刹那间胳膊和肩关节背控制整个人天旋地转。秦景睁开眼发现是祝明月,霎时收力,此时祝明月的头离狼藉的桌面只剩两寸。
秦景急忙将祝明月拉起来,“祝娘子,抱歉,刚刚…”语无伦次。
祝明月这才感觉到方才的惊险,如果秦景没有反应过来,头砸在桌上肯定会很疼的。试探道:“刚刚条件反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秦景没听过这四个字,只是揉着眉心,酒后知觉动作都会慢上半拍。
“不要站在一个武者背后动作,无论觉得他醉了还是睡着了,都一样。这很危险。”
不是推脱责任,而是认真地教祝明月一些保命之道。
段晓棠虽然武艺在身,但生于安逸,不会有这些反应。祝明月与他打闹无忌,遇上其他人很容易吃亏。
祝明月点点头,意思明白。看秦景说话有条理,动作矫健,“看来醒酒汤是白煮了。”
秦景这才注意到桌上多出一个托盘,托盘上两个瓷碗中盛满了褐色汤液。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是祝明月亲手煮制,先不提有没有这份手艺,今日开业她也没有这份时间。
接着秦景给祝明月实景展示如何安全地叫醒一个喝醉的武者,站在葛寅身侧,开口唤道:“飞鸿,醒醒。”
葛寅全无反应,再叫道:“飞鸿。”还是没反应。不得不轻轻拍拍着他的肩膀。葛寅迷蒙一会,手往后伸捞了个空。迷迷瞪瞪睁开眼,“仲行。”
“起来,喝醒酒汤!”秦景拽一把葛寅的胳膊。
葛寅重复一遍,“醒酒汤?”这玩意喝来漱口么。
祝明月:“葛大哥,今日的酒有些烈,喝多了宿醉后容易头疼。我叫后厨煮了醒酒汤,你们先喝点解解酒。”
葛寅好饮酒,但对醒酒汤敬谢不敏,即使春风得意楼大厨特制的醒酒汤亦是如此,
大约为了打响酒楼招牌,在常规的葱蒜盐生抽以外,还加入了新食材豆芽,使之看起来更像一碗正儿八经的汤。
葛寅从一只肥硕到飞不起来的鸿鸟,变成面色苦涩的鸿鸟,再像汤也不能掩盖是万恶的醒酒汤的事实。但这是祝明月特意端来的,又有秦景的面子在里头,不喝也得喝。
小心用着调羹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真是提神醒脑。
祝明月:“换一个干净的雅间,你们去里面休息。”
“不用,”秦景喝完醒酒汤,摆摆手,“我们先回去了。”
祝明月:“我去叫辆车,实在不放心你们骑马回去。”担心两人再度拒绝,抢先离开。
葛寅靠在桌边单手支着额头,“果真如晓棠所说他们禁酒,饮酒后连骑马驾车都不行。”便是家中娇养的闺秀也不曾被这般呵护过。
他与秦景曾斗酒后单骑百里快意恩仇,祝明月美貌有心计有手段,皇帝选秀却避之不及,内里却是暖房里长大的娇花经不得风雨,若是移栽到外头去很快就会枯萎。
似长安这般富贵锦绣地,有白家的庇护,才能有生长的土壤。
祝明月送走葛寅和秦景,回到后厨找段晓棠。
段晓棠正站在烤炉前头看鸭子,祝明月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后者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有事?”
祝明月扬眉,“打个招呼,没事。烤你的鸭子吧。”
段晓棠看出祝明月想说些什么又闭了嘴,也不多问,想说自然会说的。双手叉腰看着厨房方向,“这才春日呢,厨房几个灶同时开火,已经热的不好待了。”
祝明月:“哦,酒楼开业第一天你作为后厨主管,就跟我要高温补贴?”
段晓棠笑道:“先打个招呼嘛。”用祝明月先前的话回应。
临近打烊时,客流量终于开始减少。祝明月将两个账房加上四个值得信任的小二叫到自己办公的屋子里,开始一场振奋人心的活动——数钱。
六个人在屋里空地上数钱,祝明月则坐在位置上饮茶,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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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大堂有三十五张桌子,多为四方桌,顶多安排八人用餐。二楼隔出十五个雅间,方桌圆桌各半。
段晓棠给出的数据,销售量排名第一菜品不是烤鸭,而是五香豆干,一只烤鸭可不便宜,仅仅挤进来前十。羊肉果然是长安人民的最爱,葱爆羊肉和被寄予厚望的红烧肉堪堪上榜,比预想的情况要好的多。
汤品则是无一上榜,毕竟每只烤鸭都附送一盆鸭架汤。
段晓棠借鉴现代办法,“不然引入现场片鸭?”
祝明月面无表情,“你来片?”春风得意楼又不是烤鸭馆。
段晓棠摸摸鼻子,她的刀工但凡有点见识的都可以鄙视。“吴师傅好好一个白案大厨,都快成专业烙薄饼的了。”
“你有意见,还是他有意见?”祝明月头也不抬继续看单子。
段晓棠立刻解释,“都没意见,单纯吐槽而已。”
埋头数钱的账房和小二头埋得更低,我们什么都没听见,疑似东家和大厨不和。
姜永嘉统计的则是今日的人流,酒楼最挣钱的是午时,拜长安城的宵禁制度影响,是的,又是该死的宵禁,晚市和夜宵根本没有发展的土壤。
长安城唯一不受宵禁管辖的坊市大概只有平康坊。
祝明月看着单子上统计出的人流、桌数等等,快速计算出翻台率及客单价。“客流量比味尚居高,单价不如长新楼。”问姜永嘉,“今天客人提了哪些意见?”
姜永嘉:“酒楼主要是新菜,客人听名字未必能知晓具体内容。”
祝明月很快想到解决办法,“联合前堂的骨干伙计每天拟出一个推荐菜单,培训后和客人形容每道菜的味道特点。”
“今天有几个客人提诗?”
姜永嘉:“一共五首诗,不过未有亮眼之作。八个甲骨文字目前只识别出三个。”
陈账房起身道:“祝娘子,今日的营收一共是三百二十贯。”
姜永嘉补充,“外头大堂还有四桌客人没有结账,总数应该能超过十贯。”
祝明月点点头,“差不多是这个数,比味尚居高了,希望以后也能维持这个趋势。”
姜永嘉心头大惊,他心知味尚居和自家不是一个东家,祝明月怎么会知道味尚居每日的收入。
祝明月站起来,“今天辛苦大家了,等度过开业期,我们再好好庆祝一番。”转头对姜永嘉道:“姜掌柜,明天早上给我最终的数据。”
姜永嘉点头,“没有问题。”
酒楼正式开业,姜永嘉和两个账房排班,每人夜里守酒楼一旬,这会正好轮到他。
祝明月能逃得了春风得意楼的数钱工作,回到家却不得不面对两筐从五谷豆坊拉回来的铜钱。
段晓棠另外拿出春风得意楼的采购单子,林婉婉更是绝望,“我的数钱小工呢!”
戚兰娘刚坐下歇会,不得不站起来,接过单子,“我去配货。”
段晓棠逃避责任,“身上都是汗,我先去洗澡。”
祝明月、林婉婉和赵璎珞坐在地上又开始喜闻乐见的数钱活动。
林婉婉边数边唱:“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魔音贯耳,祝明月不悦道:“今天济生堂赚了多少?”
林婉婉立刻切换频道,汇报工作的语气说道:“一共接诊两个病人,诊金加药费一共一百七十八文。”
这点蝇头小利根本入不了祝明月的眼,“全家之耻,明天你就吃窝窝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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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怒上心头,泰山压顶将赵璎珞扑到地上,手上数好的铜钱散在地上,只余闷声飘在屋里,“钱,钱,钱,我的钱勒。”
李君璞从春风得意楼回来,立刻倒在床上睡觉,天将暮时醒来头痛欲裂,这才晓得林婉婉的酒厉害在何处,却也不悔贪杯。
洗漱一番好不容易压下宿醉的症状,路过校场时恍然想起,出门径直走到柳家东跨院,也就是段晓棠现在租住的地方,拉响门铃。
段晓棠洗完澡正抱着富贵玩,听见门铃响,还在疑惑是谁这时候找上门来。
李君璞见大门打开,段晓棠门里探出头来,脸色莹润,发梢带着水汽。
段晓棠:“李二郎?”
“刚沐浴完?”李君璞开门见山,“本来想找你比试一番的。”
段晓棠正愁最近忙事业没机会活动拳脚,立刻答应,“可以呀,”大不了再洗一次澡。
回头看一眼,家里人正数钱呢。“我家里不大方便,在门口可以吗?”
李君璞:“我家有校场,去我那。”
“等等,”段晓棠转身,“我跟家里说一声。”
几息后李君璞在门外只听到里头一阵挽留,似乎是林婉婉的声音,“晓棠,你不要走,我需要你!”凄凄惨惨。
段晓棠抱着猫逃命似的从门里钻出来,催促道:“快走,快走!”仿佛迟一会就走不了了。
李君璞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只从门口看见段晓棠的脑袋,从肢体动作来看,他一直是抱着猫的。
段晓棠微微一笑,介绍道:“富贵,这是我们的邻居李二郎,快,打个招呼。”握着橘猫的前爪向李君璞挥一挥。
“喵,喵。”
李君璞心下震动不已,“你养猫?”
“对呀!”段晓棠眼眯成一条线,“还有一条狗,叫发财。”
李君璞手抵唇咳嗽两声,“名字很是质朴。”以前没想过段晓棠是如此促狭的人。
“想笑就笑吧,”段晓棠毫不在意,摸着富贵小脑袋,“小小身躯承载着大大的愿望。”
两家的距离很近,话音刚落已经进了李家大门。李君璞说道:“我兄长以前养过一只老虎。”
段晓棠脚下生根,“你家现在还有老虎么?”富贵不是老虎的一盘菜,自己也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松。
李君璞:“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后来老虎跟着兄长打猎走丢了。”
段晓棠安心些许,觉得那老虎应该不是走丢而是跑了。长安的权贵真会玩,养老虎作宠物。“令兄当时在哪里打猎?”
李君璞:“长安郊外。”
现代一只野猪都能上新闻,长安三环里居然有老虎出没,段晓棠深吸一口气,“长安豢养猛兽做宠物的人家多么?”
李君璞想了一会,“鹰、豹、猎犬,很多。怎么了?”
段晓棠:“婉婉一直吵着要出去春游,现在想想外头比较危险,不如不去了。”进一步动保,退一步口粮。
长安人民老虎、豹子、老鹰都能养,跟风养一只熊猫不过分吧。芝麻馅的黑白团子,好软好糯好rua……要不要给它取名叫“果赖”。
富贵大约感应到新仆人即将见异思迁,不悦地喵喵叫两声。
段晓棠急忙安抚,“最喜欢你了。”在没有熊猫之前。
李君璞以前见过的人养猎犬居多,养猫者甚少,待猫如此卑微者更是闻所未闻。“头一次见如此待猫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猫奴狗爹嘛。”
李君璞体会着字面意思,“狗能看家护院打猎行围,猫能,”看一样段晓棠怀里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小猫,“捕鼠。”略微有些嫌弃。
段晓棠:“还能陪伴、招财。”
李君璞:“猫能招财?”
段晓棠:“我们那儿有种说法叫招财猫。”
人人都耻于谈钱,显得为人鄙薄,但段晓棠等人并非如此,明目张胆将求财心切的心意挂在嘴边,家里宠物的名字都叫富贵发财。
李君璞:“你很喜欢钱?”
段晓棠似乎听到很可笑的问题,反问:“谁会不喜欢呢。”
李君璞也不敢说自己真的视金钱如粪土,两人一路往前走,“校场到了。”
看到校场时段晓棠才真的信了徐昭然说李家也是世传武将,只论大小和规整程度比白家在武功的庄园好上不少,当然她也没见过几个正经校场。
段晓棠从富贵脖子底下掏出绳索,系在项圈上,另一头系在周遭的树上。
李君璞目瞪口呆,见过栓狗的,头一次见栓猫的。
“富贵要是跑了或者爬到树上,找不到怎么办?”段晓棠主动解释缘由,两手空空活动关节,“我们怎么比划?”
另外多问一句,“你中午喝了酒,现在还行么?”
李君璞和家中家丁们比试过太多次,彼此熟悉再无新意。上次和段晓棠动手是在暗夜陋巷之中,不知深浅,何况段晓棠这次没有带兵器过来。
李君璞:“没问题,先比划一下拳脚。”
两人各寻一边站定,拉开架势。
拳打、脚踢、摔打……段晓棠力量不足,李君璞苦于灵活不够,最终还是李君璞败下阵来,心下揣测,上次在巷中偷袭不成并非偶然。
近来的打击接二连三,先比不过秦景,后打不过段晓棠,让向来自傲的李君璞深深怀疑,是否因为公事消磨太多时间,忘了外头风云突变。
李君璞疑惑道:“你这套拳法有些像军中搏击之术,从过军?”
段晓棠摇摇头,“的确是从军中流传出来的,叫军体拳。”只照着练无非强身健体的套路,但深刻理解后拆解其中招式每一招都是有用的。“综百家之长,专为军人设计。”
李君璞思索一会,“我未曾听闻大吴哪支军队用这套拳法。”
段晓棠歪头,狡黠一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不是大吴人。”
李君璞:“异域之人在长安自有聚居之处,若你们非大吴人落脚胜业坊时坊正就该上门,并通知左右。”
早知道李君璞是警惕心非常强的人,段晓棠将三人瞎编的那套来历说辞信口说来,末了感慨:“其实我也说不清是哪里人,反正也找不到家乡,但祖上是炎黄苗裔没错。”
李君璞勉强信了,毕竟他没听说过大吴哪支军队能做到禁酒的。不禁深思一番,帮段晓棠三人落籍的应该是白家,他们之间又有何勾连。
段晓棠放狠话,“如果让我找到那个人贩子,非得将它大卸八块不可。”
再浪漫的包装,也不能改变穿越大神是人贩子的事实。除非把人送回去并保证身体完好无损,如此才能大人不计小人过。
这份怨念如此真实,让李君璞又多信了两分。唯有一点疑惑,拍花子的目标多是妇孺,似祝明月林婉婉才合适,绑架段晓棠是嫌命长么。
李君璞:“你若不从军,又如何习得军中拳法呢?”
“我父亲是军人,从小想延续传统让我入伍,”段晓棠仰头望天,“但我不愿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我讨厌一成不变一眼望到头的枯燥生活,没有任何新鲜和乐趣可言。”
李君璞顿时神色复杂,数年以前他都坚定地认为自己会成为一名为国征战的将军,重续家族荣光。从未想过今日会在案牍和鸡毛蒜皮中打转。
想到段晓棠如今的职业,开酒楼做厨子。一个不愿意从军,一个欲从军而不得。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李君璞:“你用的什么兵器。”段晓棠可就带了一只猫一条绳子过来。
段晓棠:“刀,你呢?”
李君璞口齿金贵,“枪。”
段晓棠不由得打个激灵,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冷兵器长枪。以前还没遇到过。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李君璞:“兵器堂里都有,你去挑一把合适的。”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
段晓棠信步走进去,差点被琳琅满目的兵器闪瞎了眼,这才是军武世家是底蕴呀!
指着一根长条状的四棱铁质兵器,“铁棍?”
李君璞恨铁不成钢,“这是锏。”
段晓棠没见识的点点头,意思是学到了。“以前只在话本里见过。”
另有一种兵器形如半月,似叉,有柄,中有利刃似枪尖,看着着实怪异,“这是什么?”
李君璞:“镋。”
“听都没听过。”段晓棠看它的样子倒有些像二郎神的三尖两刃刀,不过叉开的大一点,尖上花样多些。
李君璞有些怀疑找段晓棠过来比试是不是一个错误。
各自拿了兵器立在校场之中,枪起刀举,段晓棠不得不承认长枪带来的压迫感是其他兵器不能比的。
很快落败,李君璞都有些难以置信,段晓棠的兵器造诣和拳脚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甚至有些拖后腿。“你练刀多久了?”
段晓棠算算时间,“两个多月,差不多到长安开始的。”
李君璞追问,“以前呢?”
段晓棠:“以前只学过一些拳脚。”
为了不进军营,也够努力的。李君璞无话可说,“平时谁给你喂招?”
“白三娘,”怕李君璞不认识,特意解释。“今天坐隔壁桌。她过来玩的时候我们两一人拿刀一人拿剑对练。”
李君璞想起今天酒桌上一起的喝酒的白湛,他两应该是姐弟或者兄妹。“白二郎呢?”
段晓棠小声道:“老实说,白二打不过他姐。”她和白秀然都嫌弃白湛现在水平太菜。
段晓棠无意间给李君璞透露白湛白秀然的长幼关系都是无关痛痒的细节,暮色下李君璞声音低沉,“你刀法粗浅,仅以初学者而言可以说进步神速,但若是遇上武艺高强者,很容易落败。”
“我知道,月棍年刀一辈子枪,当初选刀就是冲着速成去的,现在火候不到很正常。”段晓棠无可奈何,“上次葛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李君璞知道说的是今日同饮的葛寅,“你们比试过,结果如何?”
“我连个边都没摸着。”段晓棠并未丧气,反正时日还长,有的是机会。
李君璞想起今日酒桌上的约战,三人间战力互换,很容易得出结论。觉得近来霉运当头,莫不如打听长安哪座庙宇灵验,去去晦气。提枪站定,“再来!”
实战的机会不多,段晓棠当然不会拒绝。两人在校场中你来我往,连暮鼓声响起都未曾注意,借着点滴光亮继续比试。
段晓棠一轮论落败,同样一轮轮进步,不断查漏补缺,梳理刀法中的瑕疵。
又一轮比试过,李君璞:“再来!”
“不来了,我要回家。”段晓棠将刀放在一旁,转身要去解栓猫的绳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酒楼午间才有生意。”不用太早回去睡觉。
段晓棠手往坊门的方向指了指,“我在坊门口还有一家豆腐铺子,寅时初要起来点豆腐。”
李君璞想起这几日进出坊门,总是热热闹闹的五谷豆坊,旁边就是林婉婉坐诊的济生堂,还真是段晓棠的产业。“你不觉得现在的生活庸碌繁琐么?”
“有的人喜欢沙场征战快意恩仇,有的人喜欢市井田园小富即安。选择不同而已,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借用林婉婉刚说的一句话,“我心安处是吾乡。”
李君璞将长枪放在兵器架上,“我送你出去。”
段晓棠一身臭汗,没将富贵抱在怀里,跟在李君璞背后,不轻不重地拉着绳子溜猫。
举头望月不见月,原来是下弦月,黎明时分才能看见。
李君璞发现他的动作,“明早起来就能看见了。”
段晓棠继续抬头,誓要从夜空中“看”出一轮月亮来。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亦或者月是故乡明。李白写了那么多关于月亮的诗,却不知同一条时间线上古代现代九州四海从来只有一轮月亮。
唯一可待商榷的就是不同的位面上是否是同一轮月亮。
以段晓棠如今对大吴的浅薄了解,现在头顶的这轮月亮上应该也不能种菜。
到了门口,段晓棠和李君璞对视一眼,坊丁经过。
段晓棠看着门口有一条小径通往交接围墙方向,小声问道:“能走到围墙边上么?”
李君璞点点头,在前头引路,示意段晓棠跟上。
走到墙根底下,段晓棠把溜猫绳绕在手上,富贵猫抱在怀里。在离两丈远的地方加速,脚轻轻在墙中间借力,手搭上去就此跃上墙头,“再见!”往下一滑,人影消失不见。
徒留李君璞站在原地思索,要不要在墙角底下种些带刺的灌木。
段晓棠“咚”一声落地,赵璎珞循声而来,见是她,“不能走大门?”
段晓棠:“外头坊丁巡逻,真是要命。”将富贵小心放到地上,“盘点完了?”
赵璎珞:“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锅里有热水,快去洗洗吧,早点睡!”蹲下身摸摸富贵的猫猫头,“下次别带富贵出门,走丢了怎么办?”
段晓棠边走边说:“拴着绳呢,不会丢的。”错身而过时,突然问道:“明月和你说了吗?”
祝明月每天同赵璎珞说无数件事,但今天会被段晓棠特意提及的只有一件事。“姓褚的成亲了。”不出所料对象是符四娘,借的就是前一阵皇帝选秀的东风,急不可待的成婚了。
符家好歹是个官宦人家,选秀也选不到她家头上,无非是褚生坏了名声,肚子里的事又瞒不住,急忙忙成亲岂不是坐实两人私通已久。
选秀一来,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两人各有各的不得已,险险保住部分名声。这场婚宴,高低要给皇帝安排一个主宾位置。
消息来源是杜乔,据说褚家婚宴没多少读书人去。二道贩子则是祝明月和段晓棠。
段晓棠的意思是既然断了就断的彻底,从此桥归桥路归路。颇有几分好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祝明月的态度则是不用太关心也不能全然没数,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底线。甚至安慰道:“一个孝道加持的愚蠢泼妇婆婆,一个有心机有娘家的儿媳,以后褚家没有安生日子过。”
段晓棠被祝明月说动,原本想诸事忙万一忘了自己补一句,结果祝总的记性果然不错,记人记事记仇的本事都是一等一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又不是真的傻,当初找上褚家无非想求个遮风挡雨的庇护,但褚家不仅不能提供保护反而残害自己。何况就算侥幸嫁进去,在褚家当牛做马肯定没有在小院生活的自在,同样是辛苦,但意义和所得全然不同。
段晓棠听语气有隐隐看好戏的期待,知道是真的放下。拍拍肩鼓励,“美女,早点睡,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赵璎珞拿开肩上的手,无可奈何,“我的好日子是明天寅初起床做豆腐。”
段晓棠仰头看着天上零星几颗星子,“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赚钱都喜欢,但辛苦劳累就不喜欢,人之本性如此。
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杜嫂子和冯娘子经过短暂的适应期,正式介入加工流程。
段晓棠和戚兰娘一人一口锅,早上的大头是豆腐,这东西只能新鲜现做。或者说豆腐是基础产品,后头的豆干豆皮需要多费心再过一道流程。
祝明月将一块大石头压在豆腐模具顶端,“兰娘,作坊还有多久完工?”这几天忙着春风得意楼,都没去工地看看。
戚兰娘:“还在搭茅草棚。”
现在只有春风得意楼一家订单早上都快忙不过来了,但一味的招人并非解决之道,一个石磨两个锅,工具跟不上,人进来只会裹乱。
祝明月:“等做工的草棚搭好,石磨灶台齐备再招人,早上两边开工。”这时候李匠人等工匠没有到场,不必担心建房的尘土,等他们进场时再歇工。
祝明月和林婉婉先将第一批货运到五谷豆坊,然后祝明月跟着春风得意楼进货的车子一起去东市。
林婉婉慌里慌张的将济生堂的门板卸下来,示意医馆正常开业。然后马不停蹄的到隔壁上货,幸好这是大部分人还没到出门买菜的时候。不然一边上货一边接待客人算账非得让人头大。
好好一个大夫成了售货小妹,天理何在。
深刻认识到继续这样下去不行,不然她的医学事业怎么进行,靠医术挣钱更是空中楼阁。
现在忙得让林婉婉看医书制药的时间都没有了。
事有轻重缓急,照目前的态势,至少得等后头的工坊建起来才能让家里五个人肩上的担子轻下来。
以至于等着李匠人带着工程队过来时,林婉婉化身无情甲方,要旨只有一个,催工。
李匠人也知道他们要的急,无奈道:“再快就成豆腐渣了。”
林婉婉他们做豆腐,可不敢在豆腐渣的屋子棚子里做工。“保质保量的前提下尽量赶一赶。”
李匠人:“只能再加人。”
林婉婉松一口气,能靠加人花钱解决的问题都是小问题,“可以。”短时间内增加一部分支出,但相应缩减工期,这点压力是可以承受的。
李匠人“被迫”看着自己的工程队伍再度扩大,待会还要带人去春风得意楼搭烤炉,这一家子真是让他忙不过来。
祝明月到酒楼,姜永嘉立刻送上昨天的最终的数据。简单看一眼,和预估的差不多。
春风得意楼不只是现金篮子,还是展示的平台。祝明月将纸张递还给姜永嘉,“以后每桌客人送一小碟泡菜开胃。”
两个人走到后厨,大部分杂工都聚在这处杀鸭子拔毛,后头晾晒着两排处理好的鸭子,活脱脱的处刑现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眉峰微皱,“禽肉商那里能帮忙处理吗?”本就紧张的人手全搭在这上头。
与祝明月将宰杀处理外包的想法不同,姜永嘉偏向买活鸭回来自己处理,他们毕竟做的是饮食生意,眼皮子底下更安心。
姜永嘉:“他们估计没有人手。”不是加钱的问题,大部分禽商不过是货源多些,一次能拿出十来二十只。酒楼鸭子的主要来源还是找散户收购,一只两只积少成多。
才经过一天,这种不稳定性已经让姜永嘉开始难受,“能养上一定规模鸭子的都是权贵人家的庄园和田庄,不过它们的出产主要供应主家。”
祝明月双手抱胸,右手轻轻摩挲左臂,“主家几张口还能全吃了?剩下的余量也够我们撑一撑。试着找几家,记住分开找,别让货源被握在一家手里。”
长安周边多少庄园田庄,留下点边边角角也够酒楼用的。
姜永嘉:“我去找找以前的老关系。”
姜永嘉的老关系当然是白家的人,从白家的田庄开始,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又不是挖主家的墙角,他是送钱去的。
女儿给父亲送钱可不是孝顺么。
既然是酒楼杀鸭子,祝明月开口:“鸭绒留下来,我有用。”没到夏天已经要考虑冬天如何度过。
没有空调地暖,没有棉花,注定长安的冬天会很难过。
段晓棠还在家里点豆腐没赶过来,祝明月只能问王师傅:“现在一天能烤多少鸭子?”
王师傅:“选的都是四斤左右的肥鸭,一只鸭子需要三刻钟。两个烤炉,每次能烤四只鸭子。”
祝明月快速计算,一天下来顶多烤上百只鸭子,目前看来是够用。前提是将其他需要使用的烤炉的菜色通通排除掉。
“昨天外带烤鸭的客人多么?”
姜永嘉:“有两位客人。”
祝明月:“订制些食盒,打上春风得意楼的戳记。客人如果外带收食盒押金,还回来退押金。”
上司没有说细则,姜永嘉知道是要自己去琢磨,比如食盒的花样、个数、订金数额等等。“我待会去办。”
后厨是段晓棠在管,祝明月并不清楚。“烤炉再搭几个?”
王师傅:“段郎君的意思是再建两个大的专门烤鸭子。”没想到头一个月的分红居然要靠鸭子。
姜永嘉:“之前还剩些材料,看了下,应该是够的。”
东市渐渐热闹起来,春风得意楼前人潮如织,有人是慕名而来尝试新菜,有人则是特意来见识传说中的商文字和题诗墙。
杜乔被四个同住大慈恩寺的友人拉着“故地重游”,丘才举头望着招幌上几个甲骨字,招呼众人,“快看看,认出来可是一桌席面。”
另一位朋友则是迟疑,“商的文字真是这样么?”
杜乔:“昨日听友人提起,他家有周朝青铜器,上头铭文确与其相似。”
“我家乡离古殷地不远,也曾是商朝旧都,不知能否得见甲骨之文。”
一行人在招幌底下站了小一刻钟都没看出所以然,无奈认清现实,掏钱吃饭。
姜永嘉见杜乔进来,“杜郎君,你来了。”
顶头上司在长安的朋友总共坐了一桌半,姜永嘉作为掌柜不说知道每个人的来历底细,至少认得脸。昨日杜乔回去的车还是他叫的呢。
友人们齐齐疑惑,春风得意楼开业一天,杜长林便成了熟客。
杜乔解释:“我认得酒楼东家,昨日来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姜永嘉原本想将人引到二楼雅间去,杜乔:“姜掌柜,不用特地招呼,我们坐大堂就行。”挑了一个离题诗墙近些的位置。
姜永嘉叫来一个机灵小二招待,自己去后院和祝明月说杜乔来了。
祝明月:“宴请还是用餐?”
姜永嘉:“是和友人一起来的。”
祝明月:“送他们几个菜吧。”
姜永嘉明白送菜是人情,钱还是照收。以后其他朋友来也照此规矩办理。
杜乔既然来过,诸人也不用小二介绍,催着让杜乔点菜,“两只烤鸭、红烧肉、回锅肉、烂肉豆腐、酱肉丝,凉拌卤肉、一壶绿蚁酒。”
住在寺庙里成天吃素,从来不嫌外头油水多,除了烤鸭,其他全是猪肉,不比羊肉价高还实惠。
若说荤素搭配营养健康,烤鸭里的葱丝瓜丝、烂肉豆腐的豆腐,送的泡菜不都是素的么。
丘才听到卤肉就知道这东家是何方神圣,当初曾戏言该在东市开食肆,没想到手笔这么大。“名字好生奇怪,春风得意不知何解?”
杜乔:“几个东家集名,一说得意,一说春风,合起来便是春风得意。联成一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
丘才抚掌,“捷才,果然捷才。”只此一句便可压下墙上数首诗,甚至日后墙上题满诗的时候,未必能有超越此句者。
东家果然是作诗爱诗之人。
祝明月从未对朋友们隐瞒过酒楼有其他东家之事,只不过在她模糊的说法下,其他人不约而同将合伙人当成段晓棠和林婉婉。
烤鸭尚且需要些时间,先上其他菜。
丘才见肉纹理不似羊肉,问道:“这是什么肉?”
杜乔并不多言,将红烧肉推到友人面前,“你先尝一尝。”
丘才夹了一块红烧肉,咸香适口,顿时惊为天人。其他三人跟风,尝了一块后纷纷夸赞。
杜乔方才说道:“猪肉,价钱不及羊肉的一半。”
原本觉得猪肉为贱的及时止口,这个价钱这个味道,是他们赚了呀!
丘才立刻招呼道:“快吃,快吃!”
杜乔:“别吃的太狠,留点肚子吃烤鸭,我点了两只。”五个成年男人解决两只烤鸭轻轻松松。
小二再过来送上来的不是烤鸭,而是葱爆羊肉、鸭血粉丝汤和五香豆干。
杜乔:“我们没点这些,上错了。”
小二:“杜郎君,这是东家送你的。”
祝明月的盛情从来都是直接的,譬如在武功时一高兴就要给自己和白湛送饰物。
杜乔:“那多谢了。”
春风得意楼对面,其他几家掌柜站在一处,心里不是滋味。
原本华天楼是全不放在眼里的,没想到取而代之的春风得意楼强势崛起,仅开业一天就给附近同行带来满满的压迫感。
孙掌柜:“现在都说春风得意楼的烤鸭一绝。”弄得昨日宝隆和压根没杀几只鸭子,算不算积德。
陈掌柜:“听说他们用的是猪肉。”味尚居价格廉宜也是以羊肉为主。
钱掌柜:“新菜谱新食材,连装修布置都是新的。”他的考察更全面些。
陈掌柜不得不安慰自己:“刚开业的时候,谁没几天好日子。”酸,还是酸。
胡屠夫原本是东市一个普通屠夫,他卖的肉更小众——猪肉,准确的说是阉割过猪肉,味道没有寻常猪肉的腥燥。
生意平平,一日才能卖出半扇肉。直到一个姓段的年轻人出现,隔一两日出现,只买新鲜肉。
后来段郎君带了一个姓姜的掌柜过来,每日订十几斤肉。酒楼开业,数量涨到几十斤,还对部位有要求,什么里脊、五花、后臀……胡屠夫不得不每天杀两头猪才能满足需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再后来买猪肉的百姓和酒楼越来越多,其他猪肉摊也学着他卖起阉割过的猪肉。
胡屠夫越来越烦躁,那种感觉叫日益增长的猪肉需求和未阉割的猪之间的矛盾。他的货源快没了,恨不得拎着剔骨刀下乡亲自煽猪。
春风得意楼平稳度过开业期,打烊后开一个小型庆功宴犒劳辛苦三日的员工。
姜永嘉汇报三日所得:“一共是一千一百八十贯六百四十三文,一日比一日收入高。”
祝明月并不沾沾自喜,“开业七折,并不能成为常态。”转为关注更根本的东西,“今天有亮眼的诗么。”
姜永嘉:“没有。”
姜永嘉不会写诗,却会读诗。现在满墙近二十首诗,狗屁倒是通的,
唯有一个有优点——字数齐整。五言是五言,七言是七言,绝不会差一个字。
春风得意楼三日来的风光将周边酒楼挤压的苦不堪言,对面某家酒楼掌柜眼中全是熊熊妒火,伙计看到贴心的出着主意,“掌柜,不如明天趁着不注意,把他们门口两株绿植拿开水浇了。”保管坏风水。
掌柜摆摆手,“这计策太毒辣,有伤天和。让你打听的事有结果了么?”
春风得意楼开业活动过后,祝明月不再需要每天到场盯着,姜永嘉是个合格掌柜,遇事不决也知道到哪里找人。
祝明月今天留在五谷豆坊梳理近期的账目,戚兰娘进来,“明月,有酒楼来订货。”
祝明月:“请进来吧。”
一照面两边都愣住了。
“钱掌柜。”
“祝娘子。”
钱掌柜自从知道春风得意楼用了新食材,便留心打听,甚至派出跟踪小队,终于找到来源。
意气风发的上门,然后看到竞争对手的东家,看这主人家的姿态,说是来进货的谁信呀!
我是不是误入对手老巢了?
钱掌柜懂装不懂,“祝娘子怎么在这儿?”
祝明月:“璎珞,上茶。”示意钱掌柜坐下,“这家作坊也是我开的,都是些祖上传下来的方子,长安却无人能知,不得不开间酒楼推广一二。”
一句话将春风得意楼放在辅助的位置,降低钱掌柜的防备心理。
钱掌柜当然不会全信,不急不缓地喝一口茶,恭维道:“好茶。”
抢春风得意楼货源的路子行不通,这俩是一家的。
祝明月微微一笑,“钱掌柜是稀客,既然来了不如指点两句。兰娘,带钱掌柜去看看货。”
既是供应商又是竞争对手,作为东家,更应该矜持些。
戚兰娘:“钱掌柜,请。”
戚兰娘将钱掌柜引到摊位前,一样一样介绍。
“这是豆芽,味道清淡,最适合来凉拌做汤。”
“豆腐不稀奇,但这种彩色的,红黄绿皆有,最是新鲜。”
“粉丝米线,均是细粮所制,适合做汤食。”
……
“皮蛋又名松花蛋,味道怪异,似芫荽爱者极爱恨者极恨,既考验食客的口味,又考验厨师的手艺。”
钱掌柜:“怎么个怪异法?”
戚兰娘当着钱掌柜的面敲碎灰壳,用清水洗尽表面浮灰,再敲碎青白色的鸭蛋壳,露出黢黑的内里。
钱掌柜终于明白它为什么叫松花蛋,因为表面布满松花纹路,像一幅画作似的。
戚兰娘用棉线将皮蛋分成四份,取出一双干净筷子递给钱掌柜,“请品尝。”
辛、涩、甘、咸,皮蛋古怪却着实美味。
钱掌柜看戚兰娘的态度像似真要与自己做生意一般,试探道:“价钱几何?”
戚兰娘:“零卖三文钱一个,若一次拿上五十个,算批发价五文钱两个。你和春风得意楼,我们都一视同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钱掌柜:“你们往外卖?”需知春风得意楼正是靠独一无二的食材和烹制方法,才短短几日将其他酒楼挤兑得生意凋零。
戚兰娘:“谁会和钱过不去呢,你打听就知道五谷豆坊是先开业的。”
当然知道其中紧要,戚兰娘在介绍的时候特意规避炒法,“不如今日先买一些回去试试。”
白送的谁会珍惜,当然要真金白银花了钱才会真的试菜。
钱掌柜仔细一想,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站在摊子前问过每一样的批发和零售价,指点江山般选菜。
钱掌柜空手来的,戚兰娘拿出一个大号竹篮,仔细将选好的食材妥帖细致的装进去。
春风得意楼的食盒押金可以退,五谷豆坊的竹篮可是直接卖钱的。
“承惠,一共三百一十二文,需要给你叫车吗?”
钱掌柜付了钱,摇头:“不用。”
钱掌柜毕竟是是个成年男子,竹篮便是有些分量,胜业坊与东市相距不远,走走停停的也就回去了。
伙计见到掌柜满载而归,篮子里全是传说中春风得意楼的新食材,兴奋道:“掌柜,你是抄了他们老窝吗?”
钱掌柜气急:老子是抄到他们老窝里去了。
吩咐道:“去,把大厨找来,试菜。”
内室里,戚兰娘没有刚才镇定自若,“长新楼会用我们的食材吗?”
赵璎珞无所谓,“长安几百上千家酒楼,多他不多少他不少,反正已经有了三百文。”落袋为安。
祝明月:“看长新楼能不能用这些食材做出好菜。”
转而提起,“后头的工坊落成了,李师傅那里有草帘子,可以挂在棚外头遮挡灰尘。明天早上兰娘璎珞,你两带上的杜嫂子和其他新人来这边开工,慢慢做些豆芽、豆腐、凉粉等压秤量大的东西,其他精巧些的还是在家里做。”
“豆芽照着往常两倍发,豆腐三倍,不用怕做多,卖不完收拾的办法很多。”
戚兰娘没有异议,“如果在这边开工,原料货物一多,晚上无人值守恐怕不安全。”以前每天的货都是从家里现拉过来的。
“是呀!”祝明月点点头,“我们五个人每天轮流过来两个在作坊睡觉。”
赵璎珞即使心里不是滋味也只能答应,并不想大家分开,但两边都要顾着,不得不如此。
次日清晨,钱掌柜带着一个伙计挑着箩筐跟在春风得意楼的采购车辆背后,内心得意洋洋。
没想到吧,我会突袭,跟在春风得意楼后头也不怕食材被搞鬼。
赵璎珞负责给春风得意楼配货,戚兰娘接待新大户。“钱掌柜,你今天拿哪些?”
钱掌柜:“彩色豆腐一种颜色各一板,粉丝十斤,豆腐皮十斤,豆芽一筐,皮蛋五十个。”看来长新楼在这几样菜上有新突破。
戚兰娘装好货正算账,钱掌柜眼睁睁看着赵璎珞将货品种类规格数量分别写在两张纸上,春风得意楼的伙计看过无误签上名字后就走了。
内心愤愤不平,凭什么人家可以挂账,自己就要付现?
同时也明白这着实是无理取闹,毕竟人家俩是同一个东家,左手倒右手的事。
戚兰娘将钱掌柜送走,本想找祝明月说说好消息,她们有第一家酒楼来订货了。
恍然想起祝明月和段晓棠这会还在家里做腐竹豆皮,若是叫钱掌柜知道,竞争对手的东家和大厨亲手给长新楼准备食材,说出去能吹三天。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斗志满满地在内间将过去一个月春风得意楼的食材账目重新核对一遍,准确地说春风得意楼三月只营业三天,还是开业活动那三天。但架不住一直在装修、招工、试菜,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少。
既然收账不只要自己有空,还要对方有空。偏偏两家一个卖菜一个卖饭,刚好错峰。
到下午时,赵璎珞估摸着酒楼的客流量稍微少些的时候,“兰娘,陪我去春风得意楼收账?”
戚兰娘犹豫,“婉婉,你一个人能行么?”
林婉婉想想这时间段零散的客人,不算多能应付,“可以。”自从医馆开业,算是把她彻底拴住,哪里也去不了。
姜掌柜和陈账房一见赵璎珞过来,心下一苦。刚到手的小钱钱还没有捂热乎就要飞走了。
两家不仅同一个东家,还共用一个大厨,段晓棠早上在家里点豆腐,完事了再到酒楼后厨发光发热。
既是如此,少了推诿扯皮,两边爽快地结算总数。赵璎珞特意叫上戚兰娘过来,不是为了算账,而是为了推钱回去。
在等待春风得意楼拿钱出来这段时间,戚兰娘和赵璎珞跑到大堂里找段晓棠。
客流少了,段晓棠也能从烤鸭炉边脱身出来透口气,脱下围裙又是一个英俊的郎君。
赵璎珞学着段晓棠的姿势抱着手问道:“你在看这些诗?”
段晓棠伸出手随手指了一首,歪着头问:“怎么样?”
虽然在家里祝明月和林婉婉经常吐槽春风得意楼墙上的诗没有一首能入眼的,但赵璎珞实话实说,“我写不出来。”
戚兰娘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认得常用字。但此时的诗不说诘屈聱牙,但常用典故显得学识非凡,又岂是一般人能看明白的。“认得字,却连意思都未必明白。”
段晓棠微微点头,“应该写的平易近人些。”别难为学渣,
搜典寻章想出来的典故,知者少,不知者难以懂的其中奥妙。要不说白居易厉害呢。
段晓棠:“你们过来作甚?”赏诗,找我聊天都不像呀。
戚兰娘:“今天是和酒楼结算的日子。”
段晓棠:“用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赵璎珞摸摸后腰上的鞭子,心底有了底气,看到段晓棠眼下微微青黑,“不用,我俩能推回去。你自己待会到明月屋里眯一会儿。”
戚兰娘赵璎珞回去点数铜钱,徒留段晓棠站在原地,手指轻轻往眼下一抹,黑眼圈很重么?
铜镜清晰度无法保证,明明每天都有六七小时的睡眠,还有黑眼圈么?
偶有食客过来品诗,旁边一位宝蓝袍子的郎君忽然开口,“你能看懂么?”
“你和我说话?”段晓棠左看右看墙边只有二人,“老实说看不懂,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字都认得却实在感受不到其中真意,憋着劲也做不出的阅读理解。
略通文采却学的不深,年轻的郎君寻根究底,“你是春风得意楼的人?”
他在楼上看见段晓棠不是任何一张桌子或者雅间站出来的,是直接从后头出现的,刚刚站在一起的两位女郎也一样。显然在酒楼中行动自由不受限制。
加之看段晓棠衣料不上不下,猜测她在这里的身份是什么,东家、掌柜、还是护卫?
“我是厨子,”段晓棠仔细打量跟前这人,相貌清秀,只嘴唇略有些薄,“欢迎光临,客人,饭菜味道如何?”表情语气无一不是场面上的客套。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厨子?”舌头险些打结。这个答案显然出乎蓝袍郎君的设想,但两人离得近,确实能闻到段晓棠身上的烟火气息。“以你的身手不该做一个厨子!”
“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段晓棠眼神转为警觉,“郎君,怎么知道我身手如何?”会武这件事眼前之人不应该知道。况且看他的外形姿态都不是浸淫武道之人,不可能照面看穿他人的底细。
“胜业坊、惊马,”蓝袍郎君提示关键信息,“你救了我。”当时风吹开帷帽纱帘,他的确看到段晓棠的脸。
听闻这段前情,段晓棠放下戒备,“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放在心上。”隐约想起当时马上年轻人似乎也穿的蓝衣。
蓝袍郎君拱手,“在下姓乌名友,家中行七。你救我性命,合该报答才是。”
段晓棠挺想问问乌友家中是不是有个兄弟叫子虚,“乌七郎,施恩不图报,方才不叫人为难。”她受不了被救助人找上门来的煽情场面。
乌友想到那天救人后离开,世有千般人,或许她就是如此呢。“不知该如何称呼?”
“段晓棠。”
乌友没没想到轻易问出来,瞧见她身上的男装,斟酌一番,“段郎君。”
段晓棠不欲多客套,“那你吃好喝好,我先去后头忙了。”走出两步恍然想起那天穿的女装出门。
倒退回来,和乌友面对面,脸上强挤出一个笑容。“乌公子,能麻烦你一件事么?”
乌友:“不必说麻烦。”
“我那天和姐妹打赌输了,易装出门。”段晓棠组织语言,“这件事请你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我会很丢脸。”
乌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看模样像是信了。一个男人被强打扮成女人推出门,的确有些丢脸。“我会烂在肚子里,对外不提一字。”
段晓棠微微提起嘴角,“多谢。”逃跑似的奔回后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长新楼上了和春风得意楼一样食材做的新菜,瞒不过邻居。
陈掌柜不经意提起,“贵店的新菜听说评价很是不错。”
钱掌柜:“哪里哪里,都是客人给面子。”
陈掌柜凑近,“老钱,我们这么多年交情,能不能漏漏风你那些食材在哪里进的。”
长新楼向来豪奢,以原材料珍贵出名,若是从前陈掌柜定然不会对长新楼的进货渠道起意,实在是太贵买不起,越关心越显得自家落魄。
但同样使用新食材的春风得意的定价并不高,想见食材成本也不会高到那里去。当然换到长新楼去,一把豆芽在鸡汤里洗个澡,平白要比在春风得意楼贵重几分。
姜永嘉外出带着伙计取回订制的食盒,正打两人面前经过。
钱掌柜两手一摊,“姜掌柜过来了,你不如问问他。”
陈掌柜怒目而视,这祸水东引的手段是不是太低级了,谁会将自家的商业机密和盘托出。
姜永嘉瞧见两人,拱手招呼,“钱掌柜陈掌柜,忙呢。”
“不忙不忙,”钱掌柜接话,“老陈找我打听你家食材哪里进的。”
陈掌柜恨不得把钱掌柜的嘴缝起来,虽说无商不奸,但撬春风得意楼墙角哪能放到台面上说。“姜兄,我绝无此意。”
本想顺着钱掌柜的话风,跟着喊句“老姜”拉近关系,但大家都是开酒楼的,能不知道老姜是做什么的么。那是拍在汤里,浇在料汁里调味,最后还被人特地挑出来嫌弃的东西。
只能称一句姜兄了。
“嗨,你我是什么关系,又不是大事。”姜永嘉哪能不知道钱掌柜故意揶揄,长新楼的新菜打哪来的。“我店里的货都是在胜业坊的五谷豆坊拿的,你到坊门口打听打听就知道,不然我叫个伙计带你过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陈掌柜难以置信,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两奸商要害我。
急忙忙说了句:“店里还有事,我先回去忙。”
看着陈掌柜落荒而逃的背影,钱掌柜意味深长,“以为你骗他呢。”
姜永嘉装模作样叹口气,“这年头,说真话没人信。”
钱掌柜:“你就这么说出去?”
姜永嘉无奈,“总不能拂了上头的意。”
听到这句话,钱掌柜明白五谷豆坊拿春风得意楼做样本有四五分真,无非路子野了些,成本高了些。
看看五谷豆坊的门脸,再看看春风得意楼的门脸,差距
姜永嘉就差在脑袋上写着:快来问我进货渠道,也没几个同行敢凑上去,谁知道会不会是陷阱。
连钱掌柜亦有此忧虑,不敢多上新菜,只能集中在几个菜品上,无非担心哪天被五谷豆坊掐住脖子断了货源。
陈掌柜认定姜永嘉和钱掌柜合伙哄人,却耐不住好奇心,带着两伙计去胜业坊瞧瞧情况。
进了坊门,提上一万分小心,估量着姓姜的姓钱的该不会在这里埋伏自己吧。
顺着道路走到尽头,很快摸到五谷豆坊门口。看着路过的客人询价买菜没有异常,摊位上的的确是春风得意楼的食材。
姜永嘉竟然没说假话!
假装寻常客人细细问过每样食材,陈掌柜大手一挥,“每样都来点。”才知道豆芽多便宜,一文钱能买大半篮,长新楼号称是豆中精华,兑点鸡汤就敢卖出天价。
有春风得意楼和长新楼珠玉在前,还能不知道怎么收拾吗。
戚兰娘留心多问一句,“郎君,你是自家食用还是开酒楼食肆待客?”
陈掌柜:“有区别?”
戚兰娘轻声细语,“酒楼食肆不似自家,用量大。若是一次买多些,我们有批发价。”
陈掌柜知道刚刚戚兰娘介绍的是对散客的零售价格,“批发价又是多少?”
戚兰娘将批发价一一道出,陈掌柜心底默默算着,是要便宜不少。
戚兰娘:“贵店叫什么名字?”
陈掌柜:“味尚居。”
戚兰娘低头附和,“听说过,东市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最是味美价宜。”就在春风得意楼对面。
陈掌柜:“嗯嗯。”
应对酒楼采购戚兰娘有经验,“今天拿些回去试试,若是合适,派人来采买即可。若是哪天哪样需要的量大,叫人来提前打个招呼就行,给你把货留出来。”
陈掌柜刚摸到店,也不敢大肆订货,戚兰娘的考虑极合心意。带着两个伙计抱着大框小篮回去。
叫钱掌柜瞧见,“呦,买回来了?”
陈掌柜微微点头,“嗯。”
钱掌柜:“见着五谷豆坊的东家没?”被吓一跳的感觉如何。
“我见他东家作甚?”陈掌柜不解,现在只是试试水,又不是长期订货,一个伙计就能接待了。
钱掌柜推心置腹,“老陈,你我相交多年,劝你一句,先见见五谷豆坊的东家再决定买不买他家的食材。”
陈掌柜弄不懂钱掌柜意思,“五谷豆坊的东家有问题?”或者更严重的食材有问题。
钱掌柜笑而不语,“你不如去对面问问姜掌柜。”
陈掌柜:“你们打什么哑谜?”姜永嘉透露进货渠道,钱掌柜全程看好戏的模样。
钱掌柜:“你见见就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陈掌柜亲自带人去五谷豆坊,恰好和春风得意楼长新楼的人撞在一起,酒楼采购的时间都差不多。
陈掌柜和钱掌柜的发现差不多,春风得意楼挂账,长新楼却要付现,显见前者的关系更亲近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难道是姜永嘉吃里扒外,透露酒楼机密给五谷豆坊拉客吃回扣?
某日陈掌柜偷偷将姜永嘉拉到角落,“姜兄老实说,我这一单你从五谷豆坊拿了多少?”
陈掌柜原意是故意吓吓人,岂料姜永嘉立刻否认,“没有这回事。”哪怕捕风捉影传出去,他也没法在东市立足。
“钱掌柜没和你说么?”陈掌柜能这么问,肯定不知内情。
陈掌柜:“钱掌柜还有干系在里头?”
姜永嘉怕他继续猜下去就成了自己和钱掌柜一起吃回扣,“春风得意楼和五谷豆坊都是祝娘子的产业。”从东家荷包里摸钱,嫌命长么?
陈掌柜目瞪口呆,“同一个东家!”
姜永嘉总不会承认春风得意楼在祝明月眼里和后娘养的差不多,包装一下说法,“春风得意楼开起来一大原因,就是为祝娘子推广五谷豆坊的食材创立。”
“这是为了用上一块浮雕建通天塔呀!”陈掌柜同样想到春风得意楼的光鲜和五谷豆坊的天差地别。
转而想到当初春风得意楼将华天楼取而代之时,连大部分炉具都卖了,新食材新菜谱,会不会连炉具也是新的。
味尚居可没有长新楼的顾虑,本就走的物美价廉的路线,五谷豆坊的食材两样都匹配得上,当然是买买买。一举超过长新楼成为五谷豆坊第二大主顾。
世上所有的秘密的一旦超过三个人知道就不算秘密,十字路口四家大酒楼三家集体上新菜,唯留宝隆和一枝独秀鹤立鸡群。
一家酒楼立足的根本是饭菜,所谓的平康坊红娘子西市胡姬都只是锦上添花。客人一进店问五香豆干有没有,米线有没有,松花蛋有没有……
孙掌柜风中凌乱,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明里暗里给三掌柜许下无数空口的好处,窥得一丝踪迹,马不停蹄地跑到胜业坊去看货。
姜永嘉出门见陈钱二位掌柜站在味尚居门口,“二位忙呢?”
钱掌柜招招手示意过来,“刚刚孙掌柜去五谷豆坊。”他和陈掌柜正是在门口等着看孙掌柜归来的模样。
我们都破防了,你怎能安然无恙,这口裹着蜜糖的毒药吃是不吃?
姜永嘉看穿二人看热闹的打算,无情戳破真相,“我刚和祝娘子议完事出来。”
就是说祝明月此时在春风得意楼而非五谷豆坊,孙掌柜上哪知道真相去。
钱掌柜陈掌柜顿时兴致缺缺,回自家酒楼守店。
姜永嘉返身回去向祝明月报告这一好消息。
祝明月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并不觉得这算得上一个完整的好消息。
五谷豆坊未曾做过大规模宣传,除了开业三天打折,其他时候甚至可以称得上佛系,直钩钓鱼愿者上钩。
现在推进的进度太快,产能未必跟得上。幸好出于种种顾虑,如长新楼等未曾全额订货。否则只供应四家大酒楼,只会让初创的五谷豆坊疲于奔命,何谈其他闻风而来的酒楼食肆。
“我下午去作坊,有事去那里找我。”
祝明月回到胜业坊的五谷豆坊时,果然没有和孙掌柜撞上,进铺子看暂时没有客人,立刻交待:“兰娘璎珞,现在有四个工人,再招四个,分成早中两班。当前的班次是早班,中班从清晨到打烊,工坊全天开工。”
戚兰娘:“加工全部挪到作坊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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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兰娘:“杜嫂子冯娘子是熟手,可以让她俩各领一班。”
“你看着办。”祝明月只看结果。
戚兰娘等人在长安殊无根基,一下子增加一倍人手找出这么多人来并非易事。“我待会去找杜嫂子冯娘子,让她们荐几个人来。”之前另两个人也是她们推荐来的。
祝明月知道裙带关系尾大不掉自古有之,但这是最简便的办法,“外头招两个,让她们荐两个,人打散了编班。如果荐过来的人出问题她们跟着吃挂落。”以后肯定还要不断往里掺沙子。
戚兰娘点点头,“我明白。”
戚兰娘:“明月,刚刚孙铁匠送来晓棠定做平底铁锅,专门用来捞腐竹,效率更高。”
“我去后头找李师傅问问情况。”祝明月忍不住想捂头,从最开始简单的规划,到现在不知道改过多少遍,增减过多少项目。零零总总险些叫人糊涂,“今天开锅,明天就能用。”
戚兰娘:“嗯。”
李匠人现在也蹲在后头琢磨一件事,拿不定主意。见祝明月过来,忙凑上去,“祝娘子,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祝明月:“李师傅,你说吧。”
李匠人:“有人找我搭建和春风得意楼一样的灶台。”
祝明月:“背后是谁知道么?”
李匠人:“没说。”对方未必晓得春风得意楼用的是哪种灶台,只是知道不一样,从自己这里找突破口。“刚刚我问过孙铁匠,没人找到他那里去。”
李匠人现在手下这支工程队伍人多眼杂,从春风得意楼一路跟到五谷豆坊,明眼人都能猜出春风得意楼的后厨秘密他肯定知道。
反观孙铁匠,和酒楼作坊来往不多,不引人注意。
技术扩散难以避免,祝明月只有一个要求,“李师傅,能不能等春风得意楼开业满一个月,再给其他家做。”
“祝娘子,我不是这意思。”李匠人连连摆手,“当初建灶台的图纸都是你给我的,没你的允许哪能给人家做。”何况现在五谷豆坊的活脱不开身,哪有时间接别家的活。
听话音祝明月并不反对开源,只是要给春风得意楼留出发展的时间。
李匠人:“祝娘子,图纸是你的。日后与人修灶合该分你几成利才是。”
在商言商,祝明月也想借此掌握竞争对手的发展进度。“不如一成,取一年。”
一成算是祝明月要的少,“一年会不会太短了。”李匠人觉得灶台生意完全可以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祝明月:“世上不乏聪明人,多建几个灶台,只要舍得拆解,还怕看不出其中关窍?”
工匠做活背人藏一手是常态,李匠人搭建灶台只让几个徒弟参与,如此才能全攥在手心里。
经祝明月提醒方才想通,未必需要将灶台拆了,一个成熟的泥瓦匠只需把铁锅拿起来,就能看个六七分。就算某些地方学的不够精巧,凑合也能用。
不过李匠人和孙铁匠大大小小合作过几十个灶,最是严丝合缝。把孙铁匠交待出去,是另外的价钱。
祝明月同样在琢磨,土灶的兴起,铁锅的泛滥、炒菜的流行一连串的连锁反应,要不要提醒姜永嘉早做准备囤些油。
加工工作全部挪到作坊去,对所有人都有好处,除了去作坊守夜的两个人外,其他人总算不用寅初起床,能安生睡到天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挠着发财的下巴,不无忧虑,“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家里统共五个女人,饶是段晓棠和赵璎珞会武,但多一条狗多一份安全感。
祝明月盘算一番,“婉婉,你再去外头抱一只猫一只狗回来。”五谷豆坊防盗防鼠的需求更加迫切。
戚兰娘想到从前村里耀武扬威的大鹅,别说狗连小孩子都怕。“不如再养几只鹅。”
赵璎珞:“我们恐怕没时间养,想吃不如在集市上买。”她自幼生活在城中,并不懂得村中一霸的彪悍。
段晓棠倒是想到零点五鹅的比喻,别说小孩子连缺乏锻炼的成年人都未必能比鹅厉害。“可我们这里没有河流池塘,能养鹅么?”
鹅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养鹅肯定是要有水的。除了乡下,似乎只有城里的大户人家才能养。
戚兰娘:“没水生活在地上,一样能活。”
祝明月选择相信戚兰娘的生活经验,就像现在后头的小菜地全权交托给她一样。“你们平时在东西市逛的时候,寻摸下有没有鹅苗卖。养大年底还能加个菜。”
祝明月将鹅摆在家禽的位置,不过是有用的家禽,免得年底吃肉的时候舍不得下嘴。
这时候市场上可不是什么都有的,碰上都是运气。“婉婉,你留心下谁家养鹅,有没有现成的鹅苗。”
从孵蛋开始育苗,祝明月等人肯定是不干的。
在富贵没有长成这段时间内,戚兰娘可以用豆腐豆干等隔三差五换邻居家的猫来出趟差,但狗她们却不肯外借,只能自己夜里多警醒些。
全因猫天生比狗差了些良心,狗向来是在谁家的话听谁家话,只能从小养方才养的熟。
林婉婉全程置身事外,“鹅养在哪里?”精心打理的小菜园继猫狗大魔王后又要迎来大白鹅的摧残么?
祝明月:“当然是作坊。”
赵璎珞从未养过鹅,“它们吃什么?”
如今她们吃什么,富贵发财就吃什么,只富贵舌头金贵些,需额外照顾两分。让现代的猫奴狗爹看到,非得掬一把同情泪。
哪里是宠物,分明是土里土气的家猫家狗。
乡下的大鹅向来是散养的,放出去在地里水里就能吃的饱饱的。可现在她们在长安城中,没有这个条件。
戚兰娘:“我们每天做豆腐,剩许多豆渣,拿一点喂它们就可以了。”
简单到让祝明月都险些起了心去找个地方专门养鹅算了,实在是现在五谷豆坊每天剩余的豆渣太多了。
本就是以豆制品为主,长长的产业链似乎无穷无尽,能达到完美的循环。
在第一道环节留下的豆渣,先前不多时戚兰娘拿来肥田,剩下的少量她们自己吃了,不得不说,油盐佐料通通齐备的情况下,豆渣饼的味道还不错。
但后来豆腐越做越多,豆渣越剩越多,一块地五个胃显然解决不了这么大的量。
戚兰娘提出分给几个帮工,第一次遭到反对。
祝明月太清楚一旦开了这个头,后果有多严重。但提出帮工可以用优惠的价格买下豆渣,如果一时拿不出钱,头个月可以等到结算工资时一并扣除。
祝明月只是让戚兰娘想想其中到底是什么道理,戚兰娘苦思许久亦想不通。
赵璎珞旁观者清,或许是长期做账,连人都有向钱串子进化的趋势。“你从前在乡下,邻里间搭把手帮忙,分些东西是人情往来。可我们现在在长安,做的是生意,讲的是锱铢必较。就像你平时多给客人些添头,不是真觉得他人好,而是希望他下次再来。”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经点破,戚兰娘立刻反应过来,“如果把豆渣分给杜嫂子他们,天长日久,或许会觉得豆渣就该是她们的。日后有其他途径想要处置麻烦颇多。”
“而明月的法子,给她们价格优惠,已经是做人情了,还给彼此之间划下道。”
“对,”赵璎珞点头,“而且我觉得可以多加一条,每个人每个月限量一百斤。”
帮工家里可不似她们几个在长安单打独斗,亲故邻里加起来少说几十人,若全借了帮工的名义买,五谷豆坊不如改行专做豆渣算了。
新福利一出,杜嫂子立刻想要将自己的额度全买了,甚至私底下琢磨能不能找其他工人讨个人情,借她们一点额度。毕竟不是人人家里有十几张口,等着豆渣糊口。
十文钱在外头只能买一斗豆,可现在十文钱能买二十斤豆渣,家里人省着吃能对付三四日,再也找不到比这更便宜的粮食。
口味粗糙算什么,能填饱肚子才是正理。
杜嫂子当即找到戚兰娘,想一口气买五十斤,好歹做工一段时日,知道祝明月等人是守诺之人,说一个月有一百斤那肯定是有一百斤的。何况现在天气不热还对付的住。
五十斤差不多是现在一天的豆渣产量,戚兰娘却无多少欣喜,能吃粮食饱腹谁愿意吃豆渣。“杜嫂子,你是付现还是记账等发薪时扣呢?”
杜嫂子无措地摸摸腰间的围裙,掩饰尴尬,“发薪扣吧。”
戚兰娘并不介意,“没问题。”
长安城多是男人在外做工,女眷在家料理家务。若不是家道艰难,是不会让女眷出来抛头露面的。
五谷豆坊从始至终招的都是女工,从两个四个到八个,一来活不重,二来女人细心。
现在八百斤豆渣有了着落,女工们甚至私底下悄悄排了班,每天的豆渣由谁去包圆。
总有人家里快活不下去,也有人家里不缺几十斤豆渣,女工们私下底挪动份额做人情代买,戚兰娘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李匠人将房屋全部建好,带着刚成型的工程队去给人修灶台,五谷豆坊产能初步释放,每日产出的豆渣已经不是女工们能吃下的了。
一斤黄豆加清水泡发平均能出四斤豆腐,一斤半的豆渣。现在不只东市十字路口的几家酒楼,还有其他闻风而来的酒楼食肆。
毕竟除了寻常豆腐,还有彩色豆腐,多加水一斤黄豆出五斤的嫩豆腐,少加水一斤黄豆出三斤的老豆腐,应有尽有,任君选择,真把豆腐玩出花来。
周木匠跟着李匠人做活时,除了处理建屋搭棚的各种木料,屋子建好后放置的各种家具,就是做各种豆腐框,压豆腐的,压豆皮的……
女工们买豆渣通常是上下半个月各买五十斤,不一次买光,一是怕猛的把家里人吃伤了,二是省一些怕下半月打饥荒。
但随着作坊产出增加,累积下的豆渣也越来越多,戚兰娘和祝明月起了同样的心思,甚至想得更远,不如专养些鸭子和猪卖给春风得意楼算了。
连销售渠道都是现成的,想必姜永嘉也乐得如此,安全稳定。
可惜她们一没有田二没有地,说搞养殖都是妄想。
戚兰娘无奈把豆渣也当做一项商品推出去,暂定价十文钱十五斤,零买也卖,不占便宜,一文钱一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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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个女工倒是介绍过一些人来买,多是和她们差不多家境的人。但豆坊不会赊欠,他们一次性拿不出多少现钱,只能买上几斤应应急。
现在戚兰娘和赵璎珞每天守着将近一百斤的豆渣发愁,直到一个自称许二郎的人找上门来,愿意包下每天剩余的豆渣。
看在人家是上门帮自己解决难题的份上,戚兰娘同样退一步给优惠价,十文钱十七斤豆渣或者两斗豆子换三十五斤。
粮食贵但钱更贵,许二郎自然是选择后者。这也帮戚兰娘省一点事,现在每天豆子的消耗量惊人,去粮店买麻烦不说,碰上价格波动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现在作坊的屋舍建好,让她们能够在价格低时少量囤货。
许二郎当即回家推车带着四斗豆子来,顺便把七十斤豆渣推走。
从许二郎的言行,戚兰娘就知道他不是自家吃用的。赚钱的法子无非是将豆渣运到稍远一些的坊市,从中赚取些差价。若是定价公允,七十斤豆渣可以多赚将近一斗豆子。
可这是一个辛苦活,许二郎一个人肯定做不下来,偏远些的坊市治安相对较差,还要带一二个同伴,分润下来并不算多。
直到几日后一个女工偷偷透露消息,许二郎是冯娘子的远房表兄,和一起卖豆渣的是冯娘子的丈夫。
戚兰娘和赵璎珞私底下一商量,只当这事不存在,许二郎的存在的确帮她们解决了一个难题。
只是随着业务增加,门市只靠戚兰娘和赵璎珞支应显然是行不通的,林婉婉还要顾着医馆,只能搭把手。
两人原本想将年轻机灵的冯娘子带到前头来做销售,但许二郎一事显然这个还没出口的想法只能落在想法上。
短短三两个月的历练,至少让戚兰娘和赵璎珞懂得一些职场潜规则,一个是忠诚,一个是利益回避。只能再看看女工中有没有其他合适人选。
戚兰娘看现在客人少,“璎珞,我去后头给工人派活,你盯着点门市和隔壁医馆。”
赵璎珞点点头,“嗯。”
为何偏偏要赵璎珞盯着医馆,因为现在济生堂只是开着门,而林婉婉本人不在这里。
她在哪里,当然是在家里。
林婉婉在家不是偷懒,而是担负着重要任务。每个穿越人士都不可能忘记的致富秘籍——做肥皂,或者说进阶产品香皂。
这其实不是林婉婉第一次接触肥皂制作,早在她们刚在小院落脚后就开始筹备做了。
现在小院里的肥皂主要是用来洗手和洗衣裳,至于洗澡还是用的外头买来的高价胰子。混合着各种名贵香料,使用后肌肤顺滑,果然贵有贵的道理。
五谷豆坊成立后,更是专门放了两块肥皂,专门叮嘱工人注意清洁卫生。
经过祝明月谨慎的考察市场过后,发现想靠肥皂发家致富只是空想。
富贵人家用胰子,中下层有皂角和草木灰。肥皂乃至进阶产品香皂都只能将目光瞄准中等人群,上等的看不起,下等的用不上。但比起填饱肚皮,清洁需求又没有那么强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香水同样的道理,中式调香燃香复杂繁琐,但贵族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和时间。
第一次制作时,段晓棠在胡屠夫那里买猪肉时顺手买了一块猪板油回来。
一边熬油一边普及,“脂是指有角动物的油脂,比如羊油、牛油。无角动物的油是膏,比如猪油。比如羊脂白玉,说的是羊油如玉般洁白。人是无角的,形容人生病严重,就是病入膏肓。”
无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林婉婉此时的流程和段晓棠一样,先将猪油熬出油,再将去除杂质的草木灰水加入其中,小火加热继续搅拌直到呈薄奶油状,倒入早就调配好的花香精油,继续搅拌。
最后倒在模具中静置将近一个月,等待皂化反应最终完成成品——香皂。
这点花香精油来之不易,全是薅祝明月栽在院子里的各种月季。当然林婉婉不敢摘开得正盛的花朵,只能专挑快凋谢的那些。
虽然花色不同,但炼成精油便是天下月季大同。唯一的问题就是出油率太低,几个人趁着空闲收拾出来好一堆花,结果出来的精油就一个瓶底。
如果不是心里早就有底,林婉婉非得怀疑酒甑出了问题。祝明月还说玫瑰除了浪漫一无所用,只论出油率,玫瑰能甩出月季一大截。
那么几滴精油进去,林婉婉都不多抱有期待,玫瑰的远亲月季香皂,只能聊以自慰。
不如想想接下来适合做哪种香皂,花香先不想了,没有花圃,对外收购花瓣更麻烦。
春风得意楼做菜许多需要用到乳制品,有合作的牛奶羊奶商,买些不成问题。
林婉婉打一个响指,还有艾草,便宜量大易得还能维持自己医者人设。
孙无咎骑马到济生堂却发现林婉婉不在里头,转到旁边的五谷豆坊,忙不及细看是谁,“林娘子在哪里?”
赵璎珞抬头见一个高大的年轻郎君骑在马上,面色略有些苍白急慌,指了指小院的方向,“她在家里,我去给你叫。”
孙无咎:“不用,我找得到。”
来人知道家庭住址,又不可能是病患,说不定林婉婉在外交际的朋友。
赵璎珞略微认识几个,但显然孙无咎不在面熟的范围之内,将外貌形容给戚兰娘听。
戚兰娘沉思一会,从角落里把人翻出来,“好像是孙郎君,白二郎的未来舅兄。”
出于种种原因,孙无咎不会主动往小院里凑,偶尔跟着白湛来玩。后来祝明月等人成天在外跑,小院里白天又有外人做工,白湛方才不来了,连带着孙无咎也消失不见。赵璎珞晚些来,自然不认得。
赵璎珞知道白二郎是白秀然的弟弟,而白秀然又是祝明月等人在长安最重要的友人。有这么两座桥梁,连孙无咎都平白值得信任两分。“我看他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戚兰娘:“是不是白二郎出事了?”
赵璎珞摇摇头,“应该不是,着急但还有章法。”亲妹夫出事肯定不是这样的。
孙无咎赶到小院,拉响门铃一时见无人应门,想着家中有人不至于上门栓,情急之下推开门。
闻声而来的林婉婉见是孙无咎,掩不住诧异,“你怎么来了?”根据以往印象,孙无咎应该是一个知道礼数的人。
孙无咎急速说道:“二郎的表兄袁三郎在平康坊被人打伤,肚子上被划了半尺长的口子,又从楼梯上摔下来。大夫说命数玄妙。二郎以前听你说过缝合之法,不知可用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听说是外伤,连忙问道:“伤到内脏了吗?”
“肠子都出来了。”具体内情孙无咎也不清楚,袁三郎倒地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慌了,何况他不是专业医者,如何分的清楚,只能捡最直观的说。
“我去拿东西,你等等。”林婉婉跑回西厢的诊室里拿出羊肠线和酒精。
林婉婉的骑术孙无咎心里有底,等她过去袁三郎的尸体都凉了,人一出来立刻把她拉到自己马上。
急的林婉婉大喊:“去医馆拿药箱。”
表兄弟血缘很近,白湛现在指不定着急成什么样呢,若是能救不管是情分还是大夫的职责都是一定要救的。
林婉婉后来才知道,白湛家大业大,光序齿的嫡亲表兄弟都有十几个。袁三郎论身份是贵重,但没有那么重要,关键他是和白湛孙无咎一块去的平康坊。
李君璞再一次接到手下报告平康坊又又又出事了,忍不住揉了揉川字纹愈发明显的眉心,在万年县做县尉一年足够折寿三年。如果升迁无望能不能申请和长安县县尉对调,至少把平康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如果是寻常地痞流氓打架闹事根本不会闹到自己这里来,行院就能解决。不知是哪家贵戚子弟,这么闲不如去卫戍边关。
“闹事的人是哪家的?”
“头,这次闹得大了,十几家勋贵,参与的加上的围观的有二三十人,出事的是燕春楼。”如今长安城中最红的歌姬宋玉奴正在其中,“先是越国公三子宋子业和赵郡李氏十七郎李雍为了宋玉奴争执,后来一言不合两帮人打起来,反将来劝和的袁家三郎袁昊嘉捅伤。”
李君璞拧眉,捅伤,是用上兵刃了。长安城中权贵子弟之间的潜规则,可以动拳脚却不能动兵器,有个万一还能推脱年纪小手上没轻重。
正如孙安世和燕国公幼子卢照动手轻易翻过篇,就因为在规则之内,苦主孙安世技不如人没法追究。
水彻底浑了,哪怕彼此动手伤上一二个,也好过将劝架人搅进去。现在一个都跑不了。
“动手的人是谁?”
“一个新进长安的四品官员子弟,跟着宋子业来的。”这是在地方上作威作福惯了,乍入长安不知道敬畏两个字怎么写。以衙差的浅薄认识,他家亲长的四品官职保不住。
李君璞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问情况,“袁昊嘉怎么样?”
衙差:“听说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现场血呼啦啦的。”
李君璞心想袁昊嘉活下来还好,若是死了,在场的尤其是闹事的两帮人都得脱一层皮。
赶到后立刻封控现场,防止人员进出。不多时顶头上司万年县令赶到,再过不久上司衙门京兆府大理寺都派人来,这个案子通天了。
在长达一年的互相折磨里,李君璞罕见的和上司达成默契,把捅人的灾祸头子甩出去,等京兆府的人一来,立刻表明万年县位卑职薄担不起,还得京兆府严加查问。
李君璞连伤人者的姓名来历都没问,已经不重要了。这一遭下来想必京兆府法曹才是最头疼的人。
现在只需要严加看管在场人等,不必温和也不必苛待。
大部分都是熟脸,怎么是你,怎么又是你,怎么老是你。说的就是李君璞和这帮纨绔子弟见面的尴尬场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燕春楼内丝竹管弦之音不复,在场之人分作几团,如楚河汉界般怒目而视的是宋子业和李雍两帮人,周边散落着各自三三两两的小团体。
这些才是李君璞的目标,大鱼动不得,还得从小鱼小虾身上得消息。他们的口供有时重要有时不重要,但职责之内不得不做。他与越国公府殊无交情,和赵郡李氏同姓不同宗更谈不上偏袒。
李君璞面无表情的找到第一个目标,又是熟人。“万年县问话,烦请配合。”
进门心底微微有些诧异,全因孙安世旁边的人出乎意料,燕国公幼子卢照。
两人没有打起来,称不上言笑晏晏,但也算和平共处。
孙安世微微颔首致意,“李县尉。”
李君璞例行公事,“两位怎么在一处?”
孙安世:“我与卢弟在此处意外相逢,忆起往日胡闹,正想着天时地利,把酒言欢一笑泯恩仇。哪料到外头就闹起来了。”
实情则是孙安世与宋子业有旧,险些被卷进混战当中,幸好被秦景一把拉出来。
待听到袁昊嘉伤重难治,更急的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这种事向来是沾上就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少不得受一个申饬。
一抬眼正看见同样焦急的卢照,他两可是有前科,在万年县留过底的。
孙安世向来歪主意多,加上老爹移驻东莱,皇帝有意东征,而燕国公的治地守的是高句丽另一道门户。战争一起,两家必须和气。
两相作用下,孙安世拉着卢照上演一出“年少轻狂,知错能改”的戏码。
李君璞继续面无表情,:“是吗?”
卢照咬牙切齿,“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孙安世将利害关系分说的明白,但当“卢弟”二字入耳,卢照还是恶心的厉害,忍不住冒出鸡皮疙瘩。
不管虚情还是假意,总之两人表明绝无闹事之心,李君璞不会穷追猛打。随意敷衍几句,告辞离开。
秦景从外面进来与李君璞正撞在一块,“李兄。”
李君璞:“秦兄,怎么会在这里?”秦景和孙安世的关系并不亲近,会一起出现在平康坊的花花世界?
秦景:“随大公子一起来的。”
李君璞扭头看看后面站着的卢照,孙安世吃一堑长一智,特意带上秦景,主动伤人定然不肯。但若是卢照年轻气盛忍不住挑衅,今天就得受回大教训。
原来袁昊嘉是替卢照挡下一劫。
孙安世诧异,“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李君璞:“你们上次打架之后。”声音里充满了怨念。位卑职低,但也是京官,孙卢两家根基在外地,管不到头上。“秦兄,衣角上怎么有血迹?”
孙安世原本安静地听曲赏舞,忽的听得外头喧闹,跑出去看热闹,不留神听得熟人声音忍不住靠近些,险些卷进去。
幸好秦景察觉不对,将人拉出来,不然不管是不是冤枉,现在孙安世就该和外头两帮人一个下场。
秦景略去前情,“受伤的袁三郎是白二郎的表兄,刚刚送人去后头救治。”
秦景不认识袁昊嘉,定然是白湛也在这里,才会知道这重亲属关系。
李君璞长吁一口气,“情况如何?”
秦景不通医术,但见过太多外伤。微微摇头,“不太好,失血太多。”
李君璞正待开口让几人安心待在此处不要走动,听到后头卢照低低念叨,“表兄”。谁不知道袁昊嘉是白湛表兄。
岂料卢照怔怔地望着秦景,“你可听说过故东齐将领秦彭。”秦景的长相和母亲手里的画像太像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秦景迟疑,“正是家父。”
卢照猛地扑过来,秦景察觉他并无恶意没有躲闪。“我的母亲姓秦名彤。”和秦彭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是显表兄?”
李君璞孙安世:我怎么不知道秦景还有一个名字叫秦显。
秦景听母亲提过有一个姑姑早年离散,姓秦名彤,那么眼前的卢照的确是亲表弟。
只是有一个问题需得解释清楚,秦景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兄长早逝,我单名一个景字,行二。”
秦彤与家人失散得太早,不知道哥哥嫂子有二胎。
卢照:“景表兄。”拉着秦景在位置上坐定,有些激动,“天下安定后,母亲曾派人回乡寻过舅舅家人,可惜一无所获。”
秦景:“幼时母亲带着我与兄长搬到齐州乡下居住。”秦母并不觉得乱世失散小姑能活下来还能找回来,整个秦家只剩三人,搬迁到他乡隐姓埋名方才能保全。“没想到这样错过了。”
乱世如浮萍,现今的豪门贵妇与乡野寡妇各有各的不容易。
李君璞对全程目瞪口呆的孙安世道:“孙大公子,功德无量。”失散的亲人异地重逢,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喜事。但想到孙安世的初心,不得不说偷鸡不成蚀把米。
李君璞:“秦兄你与卢公子久别重逢,我就不多打搅了。”转身走到门口,看到远处一闪而过的人影。“咦!”
孙安世人在后头,什么都没看到,“怎么了?”
“刚刚好像看到孙二郎拉着林娘子跑过去,”李君璞转头问秦景,“她不是治妇人病么?”
孙安世咽下口水,“袁三郎是真男儿,”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这是病急乱投医?”
秦景起身过来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其他病症也能治,只是名声不显。而且她向来和白家姐弟亲近,有个懂行些的人在侧,心里更有底。”只是将一个女人拖进浑水里,并非良策。
李君璞:“白家现在主事的是白二么,太乱来了。”
秦景:“似乎他兄长过来了。”
“白大是个稳当人,”李君璞交待,“我出去看看情况,你们若是不想沾上事便不要胡乱出去走动,招人眼。”
待李君璞走后,卢照好奇,“表兄,林娘子是谁?”一二面之缘也知道李君璞和秦景不是贪花好色之人。两人口中却共同出现一个女子的名讳,看来交情不浅。
秦景面无异色,“是我们的朋友。”
卢照更好奇的是,“表兄,你和李县尉居然是朋友?”
秦景:“李二郎慷慨豪爽,与之相交乃是幸事。”
孙安世卢照:李君璞那张冷脸看谁都像欠他三百贯,我都快不认识慷慨豪爽四个字了。
孙安世意味深长,“仲行,知道他的底细么?”
秦景言简意赅,“姓李,行二,万年县尉。”交友从不看出身来历。
“上次事后我也打听过,”做事这么冷硬怎么还没被人套麻袋,“卢弟,你既是仲行表弟,哥哥也拿你当亲表弟。”孙安世该低头就低头,来一趟长安,心腹爱将去投奔姑父,回去老爹还不扒了自己的皮。
“李二家也是世传武将,兄长是大将军,他舅舅更是大大的有名,先陈国公冯晟。”门生故旧遍天下。
“提兵灭南陈,据说死后去地府做阎罗王的陈国公!”卢照讶然,“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县尉?”八卦不分男女,果然能拉近人的距离。
县尉对寻常寒门的是不错的职位,但以李君璞的家世而言,着实低了。
孙安世假意惋惜,“你们以前没在长安生活过,早十年李二郎名声正劲,论兵无敌,同辈之中无人可掠其锋芒。”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卢照:“吹的吧!”他所见的李君璞只是一个冷硬疲惫的青年人。
秦景回忆两人相交点点滴滴,“李二郎并非贪慕虚名之人。”
孙安世未曾与十年前的李君璞结识过,“我父亲曾说后世不会说李二郎是陈国公的外甥,但会说陈国公是李二郎的舅舅。”毕竟这个舅舅曾经不遗余力地培养外甥。“后来同来被父亲看好的人就是仲行了。”
人比人,气死人。荣国公越看自己儿子不成器。
将秦景和李君璞的名声连在一起,卢照也不能多言,荣国公和李君璞又没有利害关系,犯不着吹捧。“那他怎么还是一个小小的县尉?”又问一次。
孙安世:“陈国公亡故多年,他兄长前些年征突厥坏了事,靠山都没了。等长大该入仕时,早些年锋芒太过遭人妒忌,被摁在万年县尉这个位置上,不得从军升迁外放。”
卢照脱口而出,“谁干的?”
“左不过同辈之人,担心他出了头,遮掩自己锋芒。”孙安世两手摊开,“但出去打听,没人会承认。估计李二郎自己心里清楚。”
卢照进长安这么一段时日,满城都是纨绔,没一个能打的。此时再听孙安世说起李君璞的经历,只觉得遍体生凉,钝刀子割肉不过如此。“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将门之人就是这么直接,孙安世摇头,“陈国公虎死威犹在,他兄长只是被迫远离长安,又不是真没了。真要李二郎性命,拼死一搏谁都受不了。”
“只能现在这样,大家一起熬,看谁先熬死谁。”
实乃诛心之言,武将的好年华只有那些年,熬到李君璞骑不上马提不动刀还有什么用,注定此生翻身无望。
秦景语气笃定,“李兄心气未散。”私下的李君璞并无太多郁气,提起武艺军事更是兴致勃勃。
卢照担忧,“表兄与李二郎相交是否有隐患。”
“李二郎不过前程艰难些。”孙安世并未完全说实话,李君璞所遭所遇,与其说早年不知收敛锋芒,不如说是陈国公早年烂账流传到如今,兄弟两遭了池鱼之殃。“如果连周边人都要遭殃,才是犯了众怒。”
白旻接到消息赶来时,正看见白湛在门外一步三步来回绕圈,见到白旻到了,疾步迎上,“大哥!”
白旻沉声,“三郎情况如何?”
“我当时应该拉住他的,”白湛碎碎念,“找了几个外伤圣手,但袁三郎伤口太大。”
声音低落,“还在止血。”
“我已经叫人拿了父亲的帖子去请宫中太医。”白旻表面镇定自若,即使慌张,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经历过了。
不说袁昊嘉与白湛是同行人,看在血缘的份上,也要多关心一二。表弟虽多,但每一个都很重要。
白旻进门,只看见袁昊嘉脸色苍白,几个大夫围在周围,没有半点反应。只能沉着脸离开屋子。
白湛吸吸鼻子,“我让无咎去找林娘子过来,正在赶来的路上。”
白旻不多质疑林婉婉的医术,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听天由命了。
孙无咎带着林婉婉在燕春楼们下马,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抓着林婉婉胳膊,面对门口差役的盘查,大声喊道:“是梁国公府白二公子请来的大夫。”
差役迟疑片刻,眼前的男女年纪都太过年轻,但短短一段时间,里头进去好一拨大夫,只是不知道里头的人能不能救回来。侧身让开,挥挥手让两人进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一路带着人飞奔到临时治疗的屋舍,林婉婉不住喘着气,“慢点,我跑不动!”
到了屋子前面见到守在门口的还有白旻,急忙刹住车。林婉婉猛地撞到孙无咎身上,退后半步叉着腰喘气,隐约闻见一股血腥味,断断续续开口,“药箱给我。”
大口吸气稳定下来,微微颔首向白氏兄弟致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跨过门槛。
看着林婉婉地背影,白旻隐约生出一种希望,“林娘子能行么?”
孙无咎虽与白家亲近,却与袁家毫无干系,无论亲疏远近都不该开口,当个车马夫已是极限。
白湛:“林娘子曾言,人若受外伤将伤口缝合,救回来的几率更高。我曽见她缝过肉皮和鸡蛋内膜。”肉皮缝合无碍,但林婉婉缝合鸡蛋内膜时是失败的,当天桌上多了一盘炒鸡蛋。
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只希望袁昊嘉的脏器和肚皮比鸡蛋膜厚实些。
林婉婉拨开屋里前面的人才看到躺在榻上的袁昊嘉,浑身是血,肠子从腹部流出,手脚不自然地摆放在榻上。
围着他大夫们此时都无心处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是想尽办法给他止血、按压、针灸、上药。虽然减缓了出血速度,但还是在流血。
林婉婉甚至看到一个熟人,回春堂的朱大夫,手伸在袁昊嘉肚子里按住出血点,“快找找,还有没有其他出血点。”
周边其他几个大夫满头大汗,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刚清空的腹腔很快又被血填满。继续下去神仙难救。
朱大夫针灸术更厉害,但此时按着出血点根本脱不开手。
林婉婉知道一些底细,小声道:“朱大夫,我可以将病人的伤口缝合起来,然后你来给他施针止血。”
乡间畜医手段粗暴倒是有这么干的,在人身上却是闻所未闻。以林婉婉的谨慎小心,若是没有把握,绝对不会开口。
朱大夫:“你来。”尽人事听天命。
林婉婉取出封存的针线,冲着门口道:“来个人帮忙。”
白湛急忙进来,林婉婉下巴指着药箱,半点不客气,“箱子里的酒拿出来,倒在我手上。”
林婉婉站在花盆前,白湛拔开酒塞,浓烈的酒味扑鼻而来,是春风得意楼开业时喝过的酒,酒液倾泄而下打湿双手。
林婉婉举着双手问清情况,“现在有几处出血点?”
朱大夫:“三处,最严重的在肝下。”就是自己现在摸着的这块地方。
林婉婉走过去,“让个位置出来。”
袁昊嘉身边围着四五个大夫,有手伸到他身体里的,有手在身上的。虽然不知其秉性如何,但估计一辈子没被这么多人上下其手过。
此时没有谁有空计较林婉婉的医术性别,已是焦头烂额,她既然有办法,就合该她上。
几个大夫左右合计让出一个插身的地方。林婉婉也不多言,手术台上见缝插针是基本功。“朱大夫,我先缝肝下。”
打开针线包,里头是早就穿好的针线,一手持针器,一手镊子。
林婉婉进针打结,重复以上动作,几息后便将这一处伤口缝好。
朱大夫在周围摸了摸,欣慰不已,“没有出血了。”
林婉婉持针四顾,“下一处。”
朱大夫继续行针,几相配合之下,出血渐渐止住,袁昊嘉原本因失血有些变色的器官慢慢红润起来。
林婉婉缝完几处出血点,又在腹腔内摸索一番,找到最后一处。论对人体组织结构的了解,除了少数仵作,大吴没人能超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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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心落下半截,“剩下的该塞的都塞回去。”缝合外皮不需要多费心,男子伤又在肚子上,想必除了他妻子其他人也不会在意。
但林婉婉还是尽量缝合得整齐美观些。
白湛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表兄袁昊嘉的身体,原来人重伤濒死时是这般的无力,任人摆弄。
李君璞循着人迹往临时治疗的地方走去,在外围看到守在门外的白旻,却不见白湛的身影。
白旻眼尖发现他,“李二郎。”
李君璞走过去,拱手道:“白大公子。”发现孙无咎站在一边,却不见林婉婉的踪影,进去了?“我过来看看袁三郎的情况。”
“大夫们正在里头全力施救,”白旻面上的忧虑毫不掺假,“二郎,你怎么看?”
白湛原本出来想告诉白旻,袁昊嘉腹部的伤口已经处理完了。刚到门口听见自己大哥正亲切的叫李君璞“二郎”。
大哥,难道我不是你最疼爱的二郎了么?
不对,大哥什么时候和李君璞认识的,上次喝酒也没听提起过呀!
李君璞一推二四五,“我刚过来不知内情,此案已经移交京兆府。”
白旻见套不出实话,转而问白湛,“里头情况如何。”
门前的都不是外人,白湛不多隐瞒,“林娘子缝合好了腹部伤口,眼下正处理四肢的伤势。”
白旻刚站在外头思索处理办法,没有亲眼见林婉婉缝合,“里头呢?”光缝肚皮有什么用,又不是给袁昊嘉出殡,要尸身完整。
白湛:“里头的血也止住了。”
白旻松口气,虽然表弟不成器,但活表弟总比死表弟好。
袁三郎的父母均不在的长安,赶来的是他的伯父袁奇现任太常卿,此时满头大汗。“大郎二郎,三郎如何?”
“大舅,”白旻连忙扶住他的胳膊,“伤情已经稳定下来,大夫正在里头处置。”
袁奇犹不放心,“我进去看看。”
其他大夫忙着处置四肢伤势,毕竟从楼梯上摔下来。刚才来不及处理,全因腹部伤口更要命。
林婉婉对骨科的了解还不如德国骨科呢,就不班门弄斧了。
出门正遇上白旻扶着一个中年人进来,估计是袁昊嘉的本家长辈。
“里头污秽,别靠的太近”
袁奇见林婉婉满身血出来,以为是服侍的婢女,正欲开口呵斥。
白旻及时打断,“多谢林大夫指点,我们会注意的。”
林婉婉垂着手出门,除了脸是干净的,身前全是血污,将近前的孙无咎李君璞吓了一跳。
林婉婉低下头看着不堪入目的形象,虽然自己不避讳,但总要考虑旁观者的感受,“能不能找身干净衣裳来。”
孙无咎迟疑道:“这里是平康坊,可能没有……”
话未说完,林婉婉声音陡然提高打断,“大哥,这种时候还讲究什么。”又不换内衣。
何况嫌平康坊不干净,你们别来呀!
孙无咎担心不是干净与否,而是良贱有别。平康坊大多衣着宽松开放,若是林婉婉换穿此间衣裳,传出去恐怕名声有碍。
白湛想起武功时祝明月林婉婉的穿着,平康坊与之相比小巫见大巫。不过还是招手让随从出去买新衣裳来,包括林婉婉和其他几位大夫的。
袁奇和白旻远远见过袁昊嘉腹部上的蜈蚣型缝合伤口出来,白旻问道:“林娘子,三郎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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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的医术白旻不敢打包票,知道她有三把刀,但这刀多长多利没人清楚。就像白家的祖传风疾一般,能诊断出来却无根治办法。
过一会朱大夫先出来带来其他大夫的综合意见,“小郎君失血过多,能不能活过来三分看他的身子,七分看天意。便是活过来,将来身体也会比其他人弱些。”
袁奇当初心疼侄子,没压着苦练武艺,现在该向天挣命的时候悔之不及。
再耿直的大夫面对权贵之家也会多几分保留,何况袁昊嘉的情况确实凶险,能不能活不一定,总之大夫们尽力了。
白家的衣裳买回来,林婉婉先去换了。出来时见朱大夫和其他大夫正在斟酌药剂,最后由朱大夫书写,“林大夫,来看看这方子如何?”
其他大夫纷纷让开一条道,林婉婉证明了自己的医术,合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林婉婉看过并无异议,但伤口是她缝的,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包裹伤口的绷带一定要开水烫过,烈日下暴晒后方可使用。每天用盐水给他擦洗伤口,避免发炎。”
好歹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林婉婉也不藏私,当着诸位大夫和病人家属直言,“我知道一味药,名唤三七,既能止血又能补血,是金疮圣药。”
白旻扫过药方,“上面没有。”
“三七生于六诏之地,我未曾在长安任何一家医馆或者药商处见过,你们高门大户或许有手段能找到。”
现在西南地区六诏分而治之,诏蒙舍诏位于洱海之南故称之为南诏。三七第一次出现在医书之中是明朝的《本草纲目》。
白湛牢牢记住这个名字,千里之外六诏的三七,“我们会去找的。”
没人质疑林婉婉身在长安,如何知道千里外西南之地的奇药,医家之间各有秘方都是寻常。
一件东西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名字,白湛揽下这个活计,自然是想尽心完成的。“三七外形如何?”
“外皮青黄,内肉青黑色,铜皮铁骨。”林婉婉复述古籍中的记载,转而一想这个说法实在太模糊,回忆曾经看过的三七图片,双手并用试图形容,“叶子椭圆形,花是淡黄绿色,果实鲜红色。每株长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
“补血止血主要用它的根茎。”
只听林婉婉的话,也知道她或许只是听说过,没有见过真正。一大段话唯一有用的只有对叶片的形容。
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故名三七。
几个大夫排班轮流守着袁昊嘉,林婉婉置身之外,她只是来参与抢救的。况且先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顾虑男女之别。现在有其他人手可以用,自然可以偷闲。
早在大夫们的抢救暂告一段落后,白旻便离开这里去前头找那帮纨绔子弟算账了。
袁奇自恃长辈又信任大外甥的手段,全权委托出去。小辈出面,将来无论如何都有一个缓冲。
长安年轻人的交际同样分成三六九等,如白湛,长安权贵最顶尖的圈子他是混不进去的。
哪怕出身世传豪门梁国公府,但作为没有继承权的次子,有些事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所以他身边多是亲戚家的同龄人或者顶尖勋贵家的旁支。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似孙安世卢照又是另一个圈子,次一等的勋贵家族的未来继承人,有朝一日获封世子继承爵位,身份更上一重。但家族实力又成为他们的天花板,和白湛的交际圈子比起来一时难说清谁更贵重。
如李君璞曾经凭借才华以及长辈呵护打破过圈层,但一朝家势跌落,随即被踢出去。
白旻别看在外不显山不露水,但他注定站在同辈中顶尖的地方,一旦入仕,最基础的目标是三公九卿。
如今燕春楼里头的纨绔,除了掺和到宋子业李雍两帮人争锋的,还有十来个从头到尾没参与过,他们会不会被拉下水全看袁昊嘉情况如何。
李君璞瞅着机会悄悄退出去,和几位上司转达情况,人暂时保下来了。
至于上司们何去何从,快速结案还是在某个朝堂大佬授意下牵连一波,就不是他能管的。
借口出去巡查,却发现无处可去,转道向孙安世等人是包间走去,至少他们没参与进去,又是外地入长安,和眼下这摊浑水交集不深。
李君璞叮嘱他们不要招人眼,孙安世连随从都不敢散出去。卢照年轻气盛受不得现在两眼一抹黑的现状,忍不住想派人出去打探情况,被秦景劝住。
论对长安势力风向的了解,孙安世再圆滑也不如李君璞这个地头蛇。卢照能拳打孙安世,但直来直去惯了,论心计两个他也不及一个孙安世。
既然这两个人既然都稳住了,卢照最好跟着做。
孙安世自斟自饮小酌一杯,神色惬然,“卢弟,现在燕春楼内外几十个勋贵子弟,加上他们的随从,加上内外万年县京兆府的差役。你的人若是在外走动,有人浑水摸鱼做了不该做的事,把你的人丢在不该在的地方,到时满身口都解释不清。”
不在场证明从来对他们无用,因为有的是人手可以去做事,何须本人出面。
卢照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燕国公就算家族有些根基,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军头,生母又是秦景的姑母,多年来家族都没了。卢照成长环境简单,没见过多少阴私算计。
孙安世眼见李君璞回来,激动道:“李兄,外头情况如何?”连忙给李君璞倒酒。
“我只是进来坐坐,”李君璞伸手一栏,“袁三郎的性命暂时保下来了,以后说不定。”
“人活了?”卢照脱口而出,袁家哪位老祖宗保佑?
似他们军旅出身的人,当时看见袁昊嘉的伤势就觉得不好,所以孙安世才一直担惊受怕。
李君璞正色道:“你们在军中可曾听说过缝合之法?”
孙安世一脸迷惘,“那是什么?”
李君璞也未曾真正进屋里观摩过,只能试着形容,“用针线将伤口缝合起来。”世上外伤最多的地方就是军中,所以才向几人询问。
卢照嘴角抽了抽,“军中多是大老粗,哪会动针线。”
“身首分离时为了留一个全尸,会用针线将头和身体缝在一起。”但那活计粗糙得连孙安世都不忍直视,“李兄,你是说有人将袁三郎的身体缝起来救活了,那针线难不成是从女娲娘娘处求来的?”
袁三郎摔在楼梯下破破烂烂的身体,用的针线恐怕绣一个荷包绰绰有余。平时手指上扎上一针都疼,何况皮肉脏器上扎上数百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亦是想不通,“我所知情况便是如此。”
卢照:“不知是哪位神医?”若是可以,请回燕地给父母诊治一番。
李君璞:“林娘子。”
秦景想起当初审问龚波时,祝明月还想让林婉婉去验尸,顿时面色古怪,“袁三郎真活着么?”该不会只是缝起来掩人耳目?
就算白旻袁奇狐狸成精能掩饰下来,白湛林婉婉和其他大夫可没有这份功力。李君璞笃定,“应该还活着。”
孙安世人在包厢心早就飞了,“我们能走了吗?”
李君璞抬了抬眼皮,“袁家委托白旻来处置,照他的秉性,只拿首恶不会株连,宵禁前应该能走。”宵禁是死线。
这帮子祸害不走,李君璞和手下人也得陪着。
刚刚经过孙安世背地里科普,卢照猜李君璞是不是偷偷摸摸盘算过整他的是不是白旻,不然何必这么了解。
人选要年轻还要有能量,之前听评价,白旻似乎并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也没听说过白家和陈国公有过节!
白旻出现在大堂时,宋子业知道他就是代表苦主袁昊嘉处置的人。刚刚已经接到消息,袁昊嘉活下来了,不管以后,至少没有当场死在燕春楼,还有缓和的余地。
“白大公子,姓秦的和我们没关系,不过是进了这里凑上来的,顾念着面皮没把他轰出去。”宋子业立刻冲到白旻面前割席喊冤,“袁三过来说和我们都停手了,哪知道秦构会突然动刀子。”
“哦,秦构不是给你宋三郎助拳,现在倒是推得干净。”李雍冷嘲热讽,“可怜袁三郎一片好心过来说和,反落得如此下场。”
宋子业暗恨李雍看不清形势火上浇油,手指着他大喝道:“姓李的,你说什么?”
李雍冷哼,轻轻捋捋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是在维护士族的脸面。
“我是赵郡李氏。”岂是一个轻飘飘地“姓李的”能打发的。“袁三郎两边有旧,却遭歹人行刺,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反正人是宋子业那边的人伤的,李雍自认和自己没关系。
“李十七,宋玉奴本在我的包厢里,若非你来强抢,会有这场争执?”秦构伤人已成事实,宋子业认了,但李雍也别想干净。
勋贵的前程靠的是简在帝心,士族可是靠名声传家。不管背地里名声如何,面上总要披一层皮,现在就把这层皮剥下来。
同在长安城,宴饮之时白旻与宋子业在人群中也见过几次,但李雍却是头一次见,是个颇为高傲的年轻人。只是这份高傲有多少是他的姓氏带来的。
白旻无意在二人面前了解前后起因,白湛孙无咎已经说过一次。“是谁把三郎从楼梯上推下去的?”
袁昊嘉的致命伤在腹部,但若非跌落楼梯,他的腿不会断,腹部的伤口或许也不会那般骇人。
当时兵荒马乱的,秦构抽刀伤人,袁昊嘉跌下楼梯,所有人立刻将秦构孤立出来。
而重伤的袁昊嘉是被白湛孙无咎,还有一个秦姓小将送去后头救治的。
从始至终,这帮纨绔都没有沾边。
李雍思索再三,白旻难道是想自己这边也交出一个两边达成平衡,还是借找出“推人者”大肆牵连。“除了秦构还能是谁?”
白旻派人将大理寺京兆府诸位属官照过来,“烦请诸位派人对几位郎君的手、指甲、衣裳仔细查看一番,是否有血迹。”推人者必定要碰触袁昊嘉身体,难免沾染血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旻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一个为表弟主持公道的表兄而已,况且白家与越国公,赵郡李氏的旁支也称不上利益勾连。
若是平常时候,大理寺和京兆府的属官们当然是好声好气待这些权贵子弟,各自进一个房间,美其名曰“更衣”查验身上痕迹。但今天有白旻作主,一切花哨的流程全部省略。
大庭广众之下请诸人伸手,纨绔不似黔首,穿衣还要讲究耐磨耐脏,衣裳若是沾染血迹仔细看是能分辨出来的。
十来个纨绔心下惴惴不安,即使偶有怨言也不敢开口,身份最高的宋子业李雍都不被白旻放在眼里,何况其他人。使唤大理寺京兆府的属员和自家仆役似的。
有的人笃定自己没推,有的人说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推,有的人试图复盘当时站位,猜测是谁推的。
不多时,京兆府属员指着一个年轻人大喊:“他指甲缝、衣袖,衣摆不显眼处有血迹。”
年轻人慌张无措,被抓了现行情急之下连早想好的借口全忘了,只能无助的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旻无意也不屑知道此人的底细,只对京兆府属官道:“一切仰仗诸位了。”
孙安世卢照几人透过包厢窗户缝隙看完全程,幸而几人都习武目力极佳。
孙安世按摩手指,仿佛只是得闲看了一眼,“就这么落定了。”只有首恶和刚抓出来的倒霉鬼,其他人不管日后前程如何,至少目前清清白白。
在燕地燕国公老大,卢照便是老二。但设身处地一想,如白旻的位置换做自己,能否压下这么多纨绔。
肯定是做不到的,“白大郎现任何职?”
李君璞:“梁国公世子,身上未有实职。”
卢照见白旻二十四五的模样,早已及冠,连卢照和孙安世身上都挂着几个无关紧要的虚职,学习处置军务,白旻居然还是白身。
卢照试图向孙安世确认消息准确性,后者微不可查的点点头。
卢照:“他为何不入朝?”
孙安世看他是秦景表弟的份上,指点道:“坊间传言,梁国公不理俗务,偏偏妻子早逝家中无人执掌,便只能留长子在家料理家务。”
都说是坊间传言,卢照也不会真信,单纯料理家务,资深的妾室、忠心的管家、信任的旁支,白旻的妻子……哪个不能料理。
偏偏白旻困在府中,连职务都没有。
李君璞无意对旁人解释白旻至今白身的内情,站起身来,“多谢款待,我出去收个尾。待会若是可以离开,你们自行回家便是。”
卢照往日在家向来是习武练兵,这次入长安,燕国公只是为了让他增长见识。正事向来是交给幕僚来办,卢照顶多算一个门面。
大吴军中向来有几大山头,梁国公本人虽不领兵,但白家亲旧旁支依旧把持军职,隐隐是一股势力。河间王肯定算一股,楚国公和过去的陈国公又是一股。
卢家孙家镇守地方,非要在朝中找一个靠山的话,他们是皇帝的人。
“白大郎为何不入朝,你知道么?”李君璞已经离开,卢照拉不下脸回去向幕僚请教,索性直接问孙安世。
单方面当两人是不打不相识。
孙安世也是在地方上长大,弟弟们留长安,但指望这些废物打听消息说不定是埋下隐患。反正离开江南前,父亲只有一句交待:“听陛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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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轻咳两声,“白家姐弟对兄长极是敬服。”
和秦景一起将袁昊嘉送走的就是白二郎,只看外形,也知道兄弟二人年岁相差极大。
年纪不构成威胁,又无不忿之心,白家内部至少是稳定的。
卢照抓住漏洞,“表兄认识白家娘子?”
秦景正色道:“白三娘并非寻常闺秀,不该被挂在嘴边评头论足。不止是她,连她的兄弟、未婚夫我都见过。”自从认识祝明月一帮人,秦景深刻认识到女人绝不简单。
若是其他人这般形容,定然以为说的是通家之好,但秦景的秉性孙安世还是有些了解的,他只是强调绝无私相授受的可能。“白三娘怎么个不同寻常法?”
秦景正色道:“大公子,若论单打独斗,两个你一起上也近不了白三娘的身。”
孙安世的武艺并不是真的稀松,只是平平而已。无奈找上的对照组太过高杆,反衬的格外无能。
一听秦景的话,孙安世卢照顿时对素未谋面的白秀然贴上四个字——敬而远之,并且格外忧心她未婚夫往后的命运。
孙安世:“那你可知晓白大郎的秉性喜好?”
秦景:“素无来往,但他应该偏好门第卓然的文学之士。”这个消息不是白家姐弟透露的,而是杜乔所言。
在武功时没有下定决心投靠白家,一是白家起家便是靠军功,根基又在陇地,杜乔于此如漂泊浮萍。二则是白旻个人喜好,出头无望。
孙安世得到答案却没有半点欣慰,无论门第卓然还是文学之士,一个都沾不上边。
如孙安世还能附庸风雅两句,卢照大概只知道风雅两个字怎么写。
距离袁昊嘉出事一个多时辰后,滞留于此的纨绔终于能够离开。
所有人鱼贯而出,至于接下来是在平康坊内寻其他地方消遣还是回家就不得而知。
孙安世原本和秦景行在前头,忽然想和后头卢照再套套近乎,留秦景一人独行。
秦景眼角余光扫到街角,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再转头果然段晓棠站在那里。
段晓棠此时看见秦景同样震惊,她印象里秦景不像来平康坊消遣的人,平日爱好不是习武饮酒么?
出于隐秘的忧虑,秦景下马走到段晓棠面前,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
段晓棠手指了指远处的燕春楼,“婉婉出诊,我过来接她。”林婉婉和孙无咎回济生堂拿药箱的时候留了信。
戚兰娘不放心跑到春风得意楼找段晓棠出面,平康坊对任何一个良家女子而言,都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
“秦大哥,怎么在这?”
秦景终于等来预想到的问题,语气坦然,“陪荣国公的大公子来。”
段晓棠顿时想到当初李君璞说孙安世与人斗殴,秦景的态度是只要没死或者重伤都不算大事,几乎将两人不熟摆在明面上。孙安世被人打怕了,找秦景来保驾护航,难怪葛寅不在。
卢照打马从后头过来,直接问道:“表哥,你的朋友?”
段晓棠听葛寅提过,秦景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亲戚皆无,两个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总之葛寅是炫耀在秦景心里,除了亲娘自己最重要。
何时冒出一个表弟?
“晓棠,我表弟卢照,失散二十余年今日方才重逢。”秦景介绍道:“阿照,这是我在长安的朋友,段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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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表弟。”
段晓棠心里嘀咕,看卢照的年纪顶多十几岁,如何失散二十多年。何况二十多年前,秦景本人都不记事吧。
卢照倒觉得新鲜,没提郡望来历,官职出身,倒像寻常朋友结交,在长安真是少见。
段晓棠发觉有人径直向这边过来,目光随即甩过去。对方躬身道:“段郎君,我家大公子请你进去稍事休息。”
段晓棠看他的衣着,明显仆役打扮,和白进有些像。“你是白家的。”
“是。”
段晓棠举目发现白旻正站在门口,白旻虽不喜段晓棠的懦弱,但无论看在白秀然白湛,还是今日的林婉婉的面上,都合该给些尊重,颔首致意。
段晓棠与两人告辞,“我先进去了,秦大哥,下次带表弟来玩呀!”
秦景点点头,“那我们也先回家了。”段晓棠的意思当然不是让带卢照去小院,而是春风得意楼。
段晓棠牵着马进了燕春楼,在门口与白旻互相问好后错身而过。
“白大公子。”
“段郎君。”
孙安世从来不打探秦景的私事,所以刚刚并没有跟着卢照一块凑上去。段晓棠的衣着谈吐,可一点不像门第高华的才子,怎的白旻待他却如此亲近。
好在卢照问出来了,“表哥,段郎君是何来历?”
秦景:“晓棠是白三娘白二郎的友人,也是林娘子的家人。”
这样完全解释得通为何白旻为何待段晓棠格外亲善。
卢照热情地邀请秦景跟自己走,兄弟俩好生聊聊这些年的际遇。
孙安世生怕卢照趁机挖墙角,让自己光溜溜回江南被老爹扒皮,“你把仲行拽走,我怎么和他家里人交待?”
卢照立刻做主,“派人传个口信不就好了。”
孙安世心底冷哼一声,要真派人传信,葛寅非得以为他把秦景卖了。
卢照忽然反应过来,“表兄成亲了还是帐中有佳人?”若是表嫂合该去拜访。
秦景正色道:“没有。”佳人没有,死胖子倒是有一个,“是与我同住的友人。”
卢照虽与秦景头一天相认,但敏锐地发现他和孙安世之间并不亲密。但秦景既然端了荣国公的碗,便该给孙安世一些面子,“走,我们先送孙大公子回去,再好生说道。”掺了水的尊重也是尊重。
段晓棠跟着白家下人一路走到后头,看到林婉婉正和大夫们交流,便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并不上前打扰。
除朱大夫外,或许还有其他大夫听说过胜业坊出了一个女医,今天方才知道她不是只会治妇人病,而是只能治妇人病。
若非白家晓得底细,将人找来,袁昊嘉今日非得魂断燕春楼不可。
林婉婉是女子,无论缝针的工具还是手法,显然都是经过特殊训练,不知是从何习来。
只有朱大夫隐约知道些底细。
今日若非情况太凶险,作主的又是白旻,林婉婉非得叫白湛立字据签免责协议。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和大夫没关系,防范于未然。
林婉婉心底浮现一点想法,尚未盘算清楚,只能抽空和朱大夫小声道:“朱大夫,这次事完我有点想法,能不能找你商量商量?”
朱大夫不知林婉婉打的主意,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全当为后辈答疑解惑。“行,到时你来回春堂找我。”
袁家执意将袁昊嘉带回袁家休养,林婉婉不由得担忧,“擅自挪动伤口崩裂怎么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心中一口郁气难以排遣,“平康坊燕春楼鱼龙混杂,不利于休养。”实则声名太差,袁昊嘉不管是与人争风喝醋还是劝架说和受伤的,只要留在平康坊休养,日后难说清楚。
说的心狠些,袁昊嘉现在捡回一条命,死也要死在家里。
林婉婉扭头,脸上全是兴味,“你们还知道平康坊鱼龙混杂呀!”
林婉婉曾经对传说中的平康坊向往万分,佳人云集莺歌燕舞,谁不喜欢看漂亮小姐姐呢。
直到济生堂开业后接诊了一个未曾透露来历的女病人,一诊治瞬间猜出前因后果,顿时失去所有兴趣,和臆想中单纯的歌舞表演根本不是一个性质。
林婉婉一手提药箱一手提着装着旧衣裳的包裹,正嫌弃两只手都被占着。看见段晓棠来了,奋力将手举起来,“晓棠。”
段晓棠刚走过来,便被迫接过一个包裹,隐隐透出一丝血腥气,“这是什么?”
“血衣,”林婉婉翻一个白眼,刚空出来的手上上下下在身体前比划一番,“你没发现我换了衣裳?”
“哦!”段晓棠理清前因后果,对手上这团衣裳态度愈加随意,反正免不了进灶膛的结局。
洗是不可能洗的,也洗不干净。
“还有多久能走?”段晓棠倒不是不耐烦,而是快到宵禁,到时平康坊群魔乱舞,难以行走。
孙无咎:“袁家白家已经派人去前头清道,等袁三郎挪走,其他人也可以陆续撤了。”
段晓棠眉心皱起,“你参与后续护理么?”
“男女授受不亲。”林婉婉挑着眉,摇头晃脑将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说出口。何况术后护理向来是苦活累活,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林婉婉亲自来也不会比朱大夫他们做的好。
孙无咎一听话音,就知道林婉婉本人并不介意男女之别。
“咕咕~”
三个人站在一处,纷纷低头寻找声音来源。
反正都是熟人,林婉婉顾不得羞窘,“我饿了。”
人是孙无咎找来的,自然该包全程,“我去找点吃的来。”
一看孙无咎的消失在墙角,林婉婉立刻趴在段晓棠肩头,“晓棠,你知道么,白湛是和孙无咎一起来的平康坊。”
想起两人的关系,段晓棠瞠目结舌,“白湛真不怕死呀!”照两人的脾气秉性未必会在平康坊做些不该做的事,但大舅子和妹夫这么玩,瓜田李下的真说不清楚。
“也就孙小妹脾气好,换做是我,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今天不撩一个在这,我把他两全绑上石头沉到渭水里去。”林婉婉背地里气成河豚,也改变不了世人认为在平康坊消遣是风雅之事,“这样的丈夫和兄弟,还不如养一块叉烧。”
段晓棠:“你有兄弟么?”
“别说兄弟,亲爹这么干,也得当面厥过去。”林婉婉斜睨一眼,“孙无咎和白湛这么好,一起来平康坊。当什么郎舅,不如自己嫁算了。”
段晓棠忍不住笑出来,“可能觉得有他在,白湛不至于出格。何况他俩有交情,孙小妹以后嫁进去日子会好过些。”
“哼,”林婉婉不介意将人性想到最坏,“他现在不把白湛裤腰带栓紧了,以后生出庶子庶女,分的可都是他亲外甥外甥女的财产。”
“真正要给姐妹撑腰,不如奋发图强往上爬。以后白湛但凡有心思,一巴掌拍过去,什么邪火都熄了。”
段晓棠点头,“嗯。”绥靖妥协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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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职责在身,常常来往平康坊,他不认识徐昭然说明什么?
说明徐昭然至少不是沉迷平康坊温柔乡的纨绔。
要长相有长相,要家世有家世,要品行有品行。“这未来女婿再可心,翁婿和乐,秀然他爹也没把徐昭然找来和自己一起玩呀。”
事实摆在眼前,段晓棠不得不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两人私下吐槽,倒不是真觉得白湛孙无咎品行不端,无非现代生而平等的自由人不懂得权贵之间的交际规则,男女之间的思维差异。
看得出来孙无咎十分疼爱妹妹,但身为男子不明白女人的隐忧,甚至孙无忧本人都未必在意。
从始至终在乎的只有林婉婉三人而已。
林婉婉:“晓棠,以后我要是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做?”
“身为姐妹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在你脑子进水的时候,劈开脑袋把水倒出来。”段晓棠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放心,永远是你的后盾。”
林婉婉一把推开段晓棠的手,捂着自己的头,“能不能别说得那么凶残。”
她们三人未来如何说不准,“以后兰娘璎珞结婚,对象必须经过重重考验才行,祖宗十八代都得查清楚。”
段晓棠不置可否,“嗯嗯。”她只负责执行,照祝明月和林婉婉的搞法,那男人被扒掉几层皮不是她该关心的事。
人有亲疏远近,站哪边还用说么。
林婉婉虽然不参与护理,但后期诊治还是要做的,毕竟人是她缝起来的。
白湛亲自接林婉婉去袁家,经过大夫两天不眠不休的护理,袁家流水般的资源供给,袁昊嘉终于醒过来。
或许家人已经将情况说明,袁昊嘉看起来脸色熏红而苍白,不用拭额也知道他在发烧。
“被子掀开,我看看伤口。”林婉婉尽量让声音平和些。
袁昊嘉虽然受伤,但清楚面前的是个女大夫,手上无力却仍抓着被子不放,原本半阖的眼睛陡然睁大。
手上没两把刷子还敢学人劝架,看这表现也知道不是风月老手。林婉婉心底翻一个白眼,姐姐对白斩鸡不感兴趣。脸上越发温和,笑的好似狼外婆。
手一挥,该工具人白湛上场了。
白湛上前一步,“三郎,大夫眼里不分男女。”
袁昊嘉怒目而视,但我分得清楚男女,无奈力弱气薄,不是对手,被子被掀开,忍不住身上一阵瑟缩。
一事不劳二主,白湛顺着头揭开裹上的绷带,伤口缝线处微微有些红肿,发炎了。
林婉婉轻轻搭在袁昊嘉手腕上,几息后站起来,“先拿盐水擦拭伤口,再用干净的绷带裹上。”
屏风后一道女声幽幽传来,“林大夫,能不能不用盐水,三郎每次都疼的厉害。”
白湛凑近道:“是我大舅母。”
“大娘子,袁三郎的伤口若不用盐水,便要用烈酒了。”要开一扇窗便先嚷着要开一扇门,盐水与烈酒哪个刺激性更大不言而喻。
袁昊嘉的婶婶不再说话。
林婉婉和其他大夫在隔壁房间讨论。
朱大夫:“袁三郎人虽醒过来,但烧始终不退,伤口也有些发炎。”这还只是外头能看出来的,里头的脏器,下面的骨头情况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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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大夫尽皆踌躇,实在是一身毛病,哪哪都要命,顾了这头难顾那头。
林婉婉亦有些头疼,若在现代,袁昊嘉的伤势只是看起来恐怖些,救治起来按部就班,若非腿一块伤着,今天都能下床走几步。
白湛刚得到消息,脸上露出一丝喜气,走到门口中气十足的宣布,“三七找到了!”
林婉婉立刻窜到门口,“找到了,在哪里,分量有多少?”
即便日行八百里,也不够白湛的人从六诏打个来回,何况伤情紧急,等不了许多时间。
六诏尚未统一,明面上都是大吴的藩属,现在在长安没有使臣。白家人到鸿胪寺京兆府寻了在长安的六诏商人旅人的名单,带上重礼一家家上门拜访,询问是否有三七。
好消息是按照林婉婉给出的形容:三个叶柄,每个叶柄生七个叶片的三七,六诏的确有这种药,效用所言不差,在当地叫金不换或者血参,听名字就知道药效不差。
坏消息是他们手里没有三七或者已经用完了。
白湛都快放弃了,忽然想到三七在六诏既然并非隐于名山大川不为外人所知,那么与六诏来往密切的蜀地是否亦能得知。
于是转变思路,梁国公府的人又开始找上在长安的蜀地人家。长安与蜀地有蜀道相连,蜀人不少。白湛梳理一番,先从豪商开始。出蜀一趟不容易,什么货都得带一些,万一有三七呢。
蜀地豪商亦是心喜,别人想搭上白家还没有门路呢,不甚完美的是,一块三七险些卖出人参价,白家显然是打着银货两讫的主意。
出去打听一圈才知道,白家亲眷受了重伤,正等着三七救命呢。
蜀地豪商决定明年不只要往长安卖蜀锦,三七也要再去六诏收购再运来长安。
此次是特例,不能指望回回卖出人参价,但长安既有名医能看出三七的价值,就不愁以后的生意。
以上皆是后话。
白湛拿出一个锦盒,小心翼翼递过来,“是三七吗?”他背后是袁奇夫妻俩,六诏和蜀地商人的话至少证明这东西真的有用,但具体怎么用,全长安只有林婉婉知道。
林婉婉看着盒中的三七,整块没有切块磨粉,看模样是像的。但她的专业毕竟不是中药学,对于药物辨认药效等向来只能依靠药商介绍。而这块三七并非从药商处得来,若是炮制保存不当,药效还剩几分尚未可知。
“我写两个方子,一个内服一个外敷,白二你去抓只兔子来,先试试药。”
“朱大夫,还要麻烦你帮忙。”一群大夫中林婉婉最信任的还是打过好几回交道的朱大夫。
两人另要了一间小屋子处理三七的外敷药,朱大夫原以为林婉婉能想到试药是个妥当人。按照药方所示,三七为主,还配有其他佐药。
三七朱大夫不清楚,但其他药材一看林婉婉的处理方式就知道只是按照书本知识处理,不是打小练起来的童子功。
或许察觉到朱大夫的目光,林婉婉解释,“我家乡医学药学分开,学医的只要懂得药学基础知识便可以。”
朱大夫:“这些都是你来长安现学的?”
林婉婉点头,“嗯,看书,问药商慢慢练起来。”
朱大夫终于明白林婉婉为何试药,因为医药分离,她也把握不住三七的药效。从手法来看并没有错,只是不够熟练罢了,但短短几个月能练习到这份上,悟性可见一般。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打猎从打兔子开始,十岁后看不上眼,转而和其他大型动物干上了。
平生一大憾事便是未能亲手猎虎,李君璞兄长走丢的那只老虎若是遇上他,高低得留下一张皮来。
白湛从靴筒里掏出一把匕首,提着兔子后腿,面不改色的划一刀。
一手按住挣扎的兔子,一手掏出包好的药粉撒在伤口上,阔气得让林婉婉在一边看着眼睛疼,“省着点用!”这点三七来之不易。
朱大夫瞪大了眼睛,“血止住了!”难怪说是金疮圣药,名不虚传!
既然已经证明三七有效,当然是给袁昊嘉用上呀!内服外敷之后,果然稳定下来。
七天后伤口愈合良好,林婉婉预备给袁昊嘉拆线。
袁昊嘉又见到林婉婉进来,跟着的还有除了大夫还有白湛和四堂弟袁昊安。嘴硬:“不用看了,我伤口都好了。”除了痒没有其他问题。
林婉婉点头,“正是快好了,所以来给你拆线。”
“拆线!”袁昊嘉醒来后听说过是林婉婉把他缝起来的,不只肚皮,连脏器都缝过。瞪大眼睛,“你要把我肚子剖开?”最后两个字被吓得飙了高音。
“不用剖开,只是把肚子上的线头剪了。”林婉婉立刻指挥起工具人,“白湛你和袁四郎去床里面按住他左手左脚,两大夫各分配一只手脚,注意他右脚断了的。”
白湛和袁昊安脱鞋上床,按住左手左脚,另外两个年轻力壮的大夫按住外侧手脚。
此时袁昊嘉亵衣散开,亵裤因为腿受伤,为换药方剪了裤脚,只剩裤衩遮住私处。身上皮肉久不见阳光白嫩得晃人眼,现在四肢被锁住,一旁的林婉婉右手剪左手镊跃跃欲试。
白湛觉得此时自己好似逼良为娼助纣为虐的歹人一般。
袁昊嘉的眼睛紧紧跟着林婉婉手上动作,若是他勤奋习武练出胸肌说不定看不见,偏偏从胸口到腹部一片平坦,还露出几根肋骨。
看到林婉婉用纱布蘸取盐水清洁伤口,剪刀在肚皮上比划,声音断断续续,“你别乱来!”
“你别乱动,我手上有数。”林婉婉夹起一根线,手起剪落,用镊子将它从皮肉中夹出来。早有婢女在一旁捧着托盘等着接线头。
恐惧、疼痛、瘙痒……林婉婉缝了二十五针,意味着袁浩嘉要经历二十五次不适。
“呜”
“啊”
“嗯”
袁昊安分得一条左腿,撇过头去,若这不是他三哥而是三弟,非得往嘴里塞块帕子不可。“三哥,别叫了行不行!”怪丢人的。
袁昊嘉以为过了千万年,身上汗都出了一阵,实际不过小一刻钟。
林婉婉:“好了,给病人擦擦汗,穿上衣裳盖被子,别着凉。”
白湛抬头,“三郎肚子里的线怎么办?”他是看见林婉婉缝针的,袁昊嘉肚子里还有好几处呢。
林婉婉:“羊肠线,留着慢慢吸收吧!”
至此袁浩嘉的伤势在林婉婉这里算是告一段落,抽空问白湛燕春楼事件后续如何处置。
白湛实话实说,抽刀伤人的秦构不可饶恕杖一百,推人者只承认自己慌乱作为并非有意,罪减一等杖五十。总之两人不死也得交待出去半条命。
秦构刚升官调入长安的父亲被查出来在任上贪污索贿凌虐害民,判了秋决。秦构若能从杖刑后活下来,会跟着家人流放辽东。
领头闹事的李雍遣返原籍,宋子业家里正给他寻门路,大约是离开长安去西南任县令,此生前途无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没提白家袁家在中间出了那些力,但听到最后一句林婉婉忍不住眉头一跳。
你们这些权贵真会玩,做县令叫前途尽毁,杜乔心心念念还不得呢。
这一次出诊于林婉婉而言诊金丰厚,无论是看疗效还是白家的情面,袁家给的金子,可谓从医以来最大的一笔收益。
两块金饼,整整两块!
林婉婉快乐疯了,差点顾不得卫生问题,想上嘴试试成色。
“今天有什么想买的尽管买,我全包了。”林婉婉将金饼放在姐妹面前,说的豪气万千,胸脯拍的震天响。
平康坊依然歌舞升平,燕春楼改头换面重新开业,客人们并不在意里头是新人还是旧人。
曾经名满长安的歌姬宋玉奴从此销声匿迹,有人说她去了江南,有人说她赎身从良嫁去外地,也有人说她得罪贵人香消玉殒……总之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所有人都知道袁昊嘉在燕春楼受伤极重,险些命丧当场,被一个大夫当破布娃娃似的缝起来,居然救活了!
如今该处罚的都处罚了,风声已过,各路狐朋狗友陆续开始探望。
前几日白湛尚且顾及着袁昊嘉的伤情,自从拆线后,袁昊嘉的身体只需要休养。
白湛再上门先使人去春风得意楼打包两食盒菜来,当然不是给袁昊嘉吃的,还要忌口呢。
虽然不认同林婉婉“打赢坐牢,打输吃药”的说法,但有些话还是听进去了的。“成功劝架需要两个条件,高于所有人的名望地位。”比如白旻。
“或者可以将所有人掀翻的武力,”比如葛寅秦景,“仗着两边认识人,冒然掺和,乱拳打的就是你。”总之菜是原罪。
袁昊嘉躺在床上气愤道:“白二,不要太过分!”
气的不是白湛的话刺人,而是气他带着袁昊安在外间大快朵颐,一点不顾及自己喝了小半个月白粥空落落的胃,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白湛当做没听到,耐心指导袁昊安卷饼,“烤鸭可以卷,酱肉丝也可以卷,大饼卷一切。”
袁昊安挑一筷子酱肉丝并豆芽卷入薄饼塞进嘴里,“呜”,一边咀嚼一边点头,味道果然不错。
袁昊嘉躺床上看着两人的表现,嘴撅起手重重锤在床板上,为了养伤舒服,床上垫着几层锦被,只余闷声闷气的“笃”一声。
狐朋狗友们进门看见白湛和袁昊安坐在外间大吃特吃,疑惑道:“袁三呢?”这架势可不像探病的。
白湛嘴里塞着烤鸭,手往里间一指,示意人在里头。
几人进去里间正看见袁昊嘉躺床上眼巴巴地望着外头,看得见闻的着吃不上。
“可怜见的。”嘴上虚情假意感慨一番,“袁三,听说你是被人缝起来的?”身上被子遮得严严实实,不见针头线脑的痕迹。
袁昊嘉头在枕头上动来动去,寻找最好的角度,试图看清这群朋友的表情,你们是来探病还是来看热闹的?声音有气无力,“伤口在肚子上。”
“能看看吗?”
躺床上的柔弱美男子全无反抗之力,外间的兄弟只顾自己吃喝。认命般道:“要看你自己看。”男人被看又不会少块肉。
损友只揭开上半身被子,真怕让袁昊嘉着凉。解开亵衣,露出腹部狰狞的缝合伤口。
没见着之前猜想袁昊嘉身上应该是布满各色丝线,紧紧捆缚住身体避免散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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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呢?”
袁昊嘉生无可恋的模样,“拆了!”
朋友们以看刺绣的眼光看伤口,“针脚不大齐整。”
袁昊嘉不欲多做解释,针脚齐整有什么用,就算在肚子上绣出一幅百鸟朝凤图,救不回命都是空话。
“听说里里外外都缝上了,里头的也拆了?”岂不是又要剖开肚子一回。
袁昊嘉抿了抿嘴,像是在思考某件重要的事,“林大夫说肚子里的羊肠线,可以被脏器慢慢吸收,不用拆。”
骂人是狼心狗肺,脏器吸收羊肠线,会不会变成羊心羊肺,以至于性情大变,爱上吃草?
袁昊嘉肚子上的伤口成近日来长安纨绔们新的打卡景点,谁叫他交游广阔。
狐朋狗友们找到新乐子,怕病中寂寞,每天换着人来陪着袁昊嘉。具体表现在袁昊嘉在床上躺着,其他人在外间大吃大喝,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袁昊嘉背地里咬碎牙,恨挑头的白湛也没辙。救命的大夫是他找来的,救命的药也是他找来的。要不是自己非要出头,也不会连累白湛担惊受怕一场。
袁奇听着下人回报,只要袁昊嘉的朋友们不胡来,随他们去吧
反正袁昊嘉彻底躺平,他现在躺床上不是因为腹部伤口而是腿上骨头受伤,偶尔还给人吹,“肚子上缝几十针,本公子眼都没眨一下。”
狐朋狗友不愧是狐朋狗友,毫不犹豫揭穿,“昏过去了,怎么眨眼!”
许是肚子上的缝合伤口太过显眼,以至于林婉婉在长安小火一把,鉴于她过去专治妇人病的经历,如今又多一个疡医名头。
反倒是在救治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三七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名声大噪,不过事后除当初献出药材的蜀地豪商,只有袁家派人往六诏去寻找三七的踪迹。
至于袁家背后的是否是白家不得而知。
另一个好消息便是燕春楼的事闹得太大,让皇帝看清如今长安纨绔们建功立业不得行,浪荡享乐第一名。终于定下进士试时间,指望着寒门学子能替长安权贵子弟压压筋骨。
春风得意楼如今成长安文人集聚之地,同样不乏达官显贵白龙鱼服。祝明月得到这个消息,立刻派人去大慈恩寺告知杜乔。
杜乔倒不藏私,立刻通知周遭几个学子。
丘才:“会不会太赶了?”等这么久,突然等到还有点难以置信。
杜乔:“再往后五月恶月,诸事不宜。”
消息来源龙有龙路鼠有鼠道,但最终还是要往吏部衙门去一趟,一是确认消息,二来打听考试内容和忌讳。
过两日,林婉婉专门背着药箱往大慈恩寺,将杜乔从客舍约出来,替他把脉,算是考前体检,千万别等到考试时发作。
杜乔难得从书中拔出来,便对林婉婉介绍一些进士试的基础内容:“非常制无常类,这次除经学、时务策外还需加考诗赋。”
杜乔经学熟稔,躬耕陇亩见识不差,时务策也不成问题,唯独诗赋,实在是大大的短板。
林婉婉:“现在临时抱佛脚来不及,只能注重长板,经学时务策不失分,和其他人拉开差距。诗赋可以先猜几个题目试着写写。不用过分担心,你看现在春风得意楼墙上写的诗,也就那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杜乔听林婉婉的话音,“你似乎经过许多考试?”她只是不清楚进士试的流程内容,但对于考试尤其是考试中的禁忌十分清楚。
林婉婉微微一笑,“你以为明月晓棠为何说我读书好,当然是考出来的,只是考试流程内容不同。”
“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分分分学生的命根。年年考,月月考,旬旬考。”大吴没有周的概念。
“一分之差,你知道会有多少人从我头上踏过去吗?”高考一分就是一操场的人,在某些高考大省,情况更为恐怖。
杜乔:“分是什么?”
林婉婉:“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最聪明,于是发明考试和分数。百分满分,考一百分的孩子就是比考九十九分的聪明。”
杜乔一通百窍,“我明白了。”
在林婉婉看来,如今在大吴代表先进的“进士试”依然是个草台班子,都不需要是在试卷上写“我的国公爸爸”,只要在考试前将我的国公爸爸宣扬得人尽皆知即可。
想到往日的看过科考舞弊,“除了往日已经公开过的稿件,其他的保存好,近来的最好写完记忆后立刻烧掉。怕被人抄袭也怕被抄袭后还遭反诬,文人间的事情最难说清楚,平白惹一身骚。”别看大慈恩寺学子们交情似乎不错,可他们同样是竞争对手,永远不要去考验人性。
“考试前不要去陌生的地方,不要吃陌生的食物,最好也不要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最好离开位置后的水也不要再喝。
现在的考试不说一考定终身,但考的是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杜乔:“会不会太过?”他不是真的什么不懂的懵懂稚子,但林婉婉每举一个例子就代表背后的一桩事件。
“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万一遇上呢。反正到考试前,你在大慈恩寺善堂里搭伙,如果改善伙食,去春风得意楼,坐在大堂里吃。”人不可有害人心,但不可无防人心。
杜乔忍不住问道:“你以前见过?”
林婉婉实话实说,“有些是听来的,有些是亲眼见过的。有些是出于竞争关系故意使坏,有些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杜乔拱手,“受教了。”
林婉婉最满意杜乔这一点,换做卫道士来,说不定会指着鼻子骂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瓶,“这是我自制的清凉油,疲惫时嗅于鼻端,或者倒出两滴按摩太阳穴,最是提神醒脑。”
杜乔双手接过,诚恳道:“多谢!”
林婉婉正事办完,背着药箱转身离开时,鼓励道:“好好考,考出风采考出水平。”
嘴上这么说,但回到家的林婉婉不无忧虑,“你们说,杜乔这次能考上吗?”
祝明月:“我的县令爸爸对上他人我的国公爸爸,先天弱势。”
段晓棠:“你平时在酒楼有没有关注过这一科有没有什么出色人物?”
“你们要知道,进士试在整个长安的文人圈子甚至官员圈子里都算不上热门。”祝明月实话实说,文采评价从来都极其私人的,除非牛到能横压当世的地步,不过有几个打听出来的家世倒是更高。“只有我们觉得它重要。”因为知道这是大势所趋。
于公于私赵璎珞都希望杜乔能考上的,“他才学如何?”
祝明月的评价标准纵贯上下五千年,一般的作品根本不入眼,“会做诗、会做官、会做事、会做人,从来不可等同。”后面两条杜乔能做到,前两条尚待验证,“杜乔已经做了他所有能做的,剩下的只有听天由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不如去求求菩萨保佑?”
“菩萨事务繁忙,最好说明籍贯八字,免得保佑错人。”祝明月玩笑道。
林婉婉冷哼一声,立刻打消主意。籍贯好说,她要是跑去问八字,能把杜乔吓得跑出八百里。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从小受的无神论教育。真要漫天神佛寻一个迷信,只有财神爷有这份殊荣。
在袁昊嘉的安静养病期间,林婉婉依旧兢兢业业的守着济生堂,长安有一些名气的带下医和疡医,就是她现在身上的标签。
上门依然是女病人居多,林婉婉也不嫌弃,不医闹听医嘱会付钱的都是好病人。
趁着空去附近的赵氏医馆寻赵大夫闲聊,“赵大夫,如果你有孙女的话,会传她医术吗?”
赵大夫直截了当,“不会。”
林婉婉:“如果只有一个孙女呢?”
“应该会另收一个徒弟,”赵大夫抬起头,江湖日老如何看不出,“你打算收徒,收女徒?”
林婉婉点点头,“我一身医术如果无法传播出去,将是大大的憾事。收徒传道,不枉学医这些年。”
林婉婉执意收女徒的原因赵大夫也能猜到几分,无非她本身以治妇人病起家,男子未必信服。“你知道我为何不传孙女医术吗?”
林婉婉摇头,“不知。”
“女子本分相夫教子,不需要去外头抛头露面。何况学医难行医难女医更难。你刚到长安时的窘境都忘了吗?”
林婉婉不解,“现在不是挺好的吗。”短短一个多月的窘迫眼里根本不算事。
赵大夫眼中精光一闪,“那是因为你医术卓群,有家底能支起一家医馆。最重要的是你不在乎他人非议,可你的徒弟能不在乎吗?”
“不如寻人牙子买两个女童,半奴半徒的打小养熟,若能出师便放了奴籍。”
奴仆生死荣辱全在主人一念之间,似乎是万全之策。富贵人家的家医有些是外头聘的,有些便是这种模式培养起来的。
“医者的脊梁骨弯下去,如何指望他们能治病救人。”林婉婉毫不犹豫否决,“我希望她们堂堂正正做人行医。”
赵大夫嘴角微微翘起,不过被胡须掩盖,双手搭在柜台上。“那么你如何劝服我教授孙女医术?”我不存在的孙女。
林婉婉显然有了思路,“厨艺缝补刺绣,都是女子技艺。医术也可以作为一门技艺,进可以立业,退可以为家人为自己保养身体。”
隐约抓住一点“利”的苗头,赵大夫继续,“如何说服我送去孙女去你处习医?”
林婉婉迟疑,我都教技艺了,还要怎么退步,“免学费,包吃包住?”
赵金业在旁边听着只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然也能蹭蹭。
赵大夫胡子微微翘起,气的。“你是求人来当徒弟吗?”
林婉婉不自在地咳嗽两声,低下头,“我第一次当师傅。”把握不准度。
赵大夫耐心指点,“知道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
林婉婉反应迅速,自卖自夸,“医术好。”
“错!”赵大夫胸膛几度起伏,莫生气莫生气,气坏自己无人赔。“你最大的优势是济生堂。”
“你有一家医馆,只要承诺日后弟子出师,可以在医馆坐堂,还愁招不到人?”
达官显贵常将巫医乐师百工并列,但在民间医者地位很高。药婆地位低下除了水平低劣还与她们是走街串巷招揽生意有关。
能坐堂的都是正式大夫,有济生堂之前的林婉婉和有之后的林婉婉在长安医学界地位全然不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等到她徒弟能出师,凭借医术,林婉婉的名声,不知能涨到何种地步。有这样一个师傅顶在前头,大树好乘凉。
换做现代人能理解的词就是——编制。
“可以吗?”林婉婉心里没底,“那还免学费包吃包住吗?”
赵大夫捋捋胡子,“老夫没猜错的话,你是打算从世代从医的家族的选?”
“嗯嗯。”
这些人家不缺几个钱的学费,“你把小娘子扣在家里,别人还担心你居心不良。”
林婉婉恍然大悟,女孩子的确要比男孩子多注意几分安全。“赵大夫,你看我收多少学费合适?”
赵大夫没收过徒弟,拜师也是几十年前的事。“每年两条肉干,吃住在师傅家,学了十年。”
林婉婉就算不了解物价,也知道两条肉干的学费很低。猜赵大夫的师父若不是他家亲戚,就是赵大夫在师父家里除了学医还要帮忙干活抵学费。
等林婉婉离去,赵大夫看一眼旁边的孙子微微叹一口气,算了,孙子也好。
有了赵大夫的话打底,林婉婉隔天去常乐坊将朱大夫谢大夫约出来,“两位均是前辈,不多虚言。我习医数年,自问某些领域在长安独树一帜,想寻几位徒弟传承衣钵。”
谢大夫:“你教他们什么?”从前只觉得林婉婉是合格的大夫,但从她救回袁昊嘉后,不得不承认是有一些绝技在身上的。
林婉婉:“基础医学,优习妇人病。”
朱大夫:“收女徒?”就算他知道林婉婉各种病症都会治,但在大众眼中她最拿手的无非是妇人病和外伤。
朱大夫是参与过袁昊嘉抢救的,血呼啦啦一团,林婉婉能面不改色的冷静处置,但一般女人恐怕看一眼都受不住。
“是,”林婉婉正色道:“等她们出师,就在我的济生堂坐诊。”
“济生堂能容得下三位坐堂大夫?”朱大夫可是去过林婉婉家的,院子是租的。路过见的济生堂开在偏街上,门脸也不大。
“医馆随时可以扩大,”林婉婉不介意扯虎皮做大旗,“济生堂旁边的一排铺子以及后头的作坊都是我家的,东市还有一家酒楼,春风得意楼,你们可能听说过,也是我家的。”
对祝明月发财的本事充满信心。
朱谢两位大夫不光听说过还去过,东市最繁华热闹的大酒楼,的确是在林婉婉入长安之后开起来的。
林婉婉身上有一个说法,在各大医馆求职不得,于是自己开医馆,如今看来潜力大得很。
朱大夫:“你这徒弟有什么要求?”
林婉婉:“两个,十二岁以上,识文断字,学制初步定在五年。”不想从小带孩子,“另外还有一条,要未定亲的。”
谢大夫拧着眉,“你要她们自梳不嫁?”
“不是,”林婉婉急忙摇头摆手,“毕竟是小孩子,学医需要家人支持,若是定亲了,还要看夫家态度,平添纠纷。跟我学医后再定亲,大家都知道条件。”
朱大夫捋捋花白的胡子,“十二岁学医,五年后正好是成亲的年纪。”长安可不是林婉婉家乡,三十岁才结婚。
这个问题林婉婉当然考虑过,甚至从打定主意收女徒后就不得不考虑,“她们的婚事我不会插手,拜师之际签订契约,出师后无论婚否至少在济生堂执业十年,保证薪资不低于长安城坐堂大夫的平均水准。如果提前离开,按照剩余年限所得折价一半赔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就是说从拜师就自带一份五年后的十年用工契约,不需要到处谋职。
而长安一个坐堂大夫的收入是什么水准,不用多说,他可以养活一大家子。
朱大夫谢大夫家都是这种情况。
徒弟出师后再给师父做几年活几乎可以说行业潜规则。
只要能摈弃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不能抛头露面,女子不能……
“所以我想请二位帮我透透风出去,各医家家中的女儿孙女有没有有意从医的。同为医者,想必能理解医途艰难,唯恒者成。我家乡都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谢大夫:“我有一个女儿。”
朱大夫:“我有一个孙女。”并在心里暗暗翻一个白眼,你家乡医者生存艰难难道不是因为地位卑微么。
林婉婉没想到不到一盏茶时间内两个名额就被内定了,这才明白济生堂坐诊大夫的名额有多吸引人。强自镇定道:“不如明天把人带过来见见。”
林婉婉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送走朱大夫和谢大夫,饮下桌上凉饮,让发热的头脑冷下来,徒弟这么快就到碗里来了?
结了账立刻拿着白秀然给的地址找上门去,原本不需要这么着急的,但徒弟不是明天马上来了么?
路过糕点铺子挑了几样看的过眼的包好拎着走当拜访礼
林婉婉望着门匾上大大的“高府”两个字,疑惑孙无咎怎么会住在这里。
殊不知高夫人接到信也是一头雾水,问传话的下人,“有一位独身的娘子来找无咎?”
下人回话,“是找表公子的。”
高夫人复问一旁的外甥女,“无忧,你听说过这位林娘子么?”
孙无忧脸上一如往常的娴静,“林姐姐是白家二郎的朋友,是一位大夫,前一阵袁三郎受伤就是她救回来的。”
听到前半句高夫人心一悬,以为白湛的风流债找上门来,待听到后半句才知道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缝针大夫”。
却不知上门为何事,不好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符礼仪,于是打发外甥女过去当“耳报神”,“无忧,你端盘果子过去给林娘子解解渴。”
孙无忧捧着果盘经过书房窗外,正听见孙无咎略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何必多此一举?”
生怕两人生出摩擦,连忙敲门,“哥哥,是我。”
孙无咎:“进来吧。”
孙无忧进门,“哥哥,林姐姐,尝尝樱桃。”
大又红的樱桃好似珍珠玛瑙般晶莹剔透,盛在缠枝纹的青瓷盘中,叫人一看就知道味美甘甜。
林婉婉承认这一刻有些想念车厘子了,“谢谢!”随手捻了一颗欣赏,将手边买来的点心推过去,“你也吃点。”你哥不配。
“你知道我收治的病人中,有被病痛折磨十几年却从来没有看过大夫的么。”刚刚两人正说到收女徒麻烦的问题,“作为一个男人,你能接受妻女被陌生男人碰触身体吗?”
“无忧,假如有一天生病,你会为了健康会接受男大夫诊治甚至触摸肌理吗?”
“长安城有多少女人,但真正能对她们深入诊治的女医只有我一个。”
第一个问题孙无咎理所当然的否认,但轮到第二个问题孙无咎孙无忧全都迟疑了。
病人当然想活,但她们的选择会受到家属,尤其是男性家属的影响,又因此导致大夫不敢全力施为。
孙无咎沉吟一声,“这就是你一定要收女徒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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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试着为她们打开一扇窗,告诉世人女人也能走出宅门,成为顶天立地的人。
孙无咎坐回书案前研磨,“你有哪些要求?”
“学医五年,学成后坐诊十年。要保证她们的学习工作不因家人反悔或者婚嫁原因中止。”林婉婉捻着樱桃梗,“今天和学生家长谈的是坐诊薪资不低于长安坐堂大夫的平均水平,若是提前走,需要按照剩余年限所得半价赔偿。”
祝明月自学律法可以写简单的用工契约,但林婉婉这种学工一体定向培养,法律道德伦理人情全部涉及的,非要找个精通律法的本地土著来拟定不可。
孙无咎握着墨条的手一顿,诧异道:“你招到学生了?”
“嗯,”林婉婉点头,“我今天本来只是找朱大夫谢大夫放消息,消息还没放出去,他们就把名额占完,明天学生就要上门了。”
不然何必急急忙忙来找孙无咎,就算不通过白秀然中间传话,也会好生递上帖子,将人请到春风得意楼或者济生堂商议。
孙无忧好奇道:“朱大夫谢大夫是?”
“他两坐诊的医馆都在常乐坊,一个回春堂一个康乐堂。”林婉婉眼睛瞥向孙无咎,“朱大夫你可能认识,那天抢救袁三郎他也在,就是和我配合施针的老大夫。”
孙氏兄妹作为外行第一次对林婉婉的医术或者说在长安医学界的地位有了直观的认识。
回春堂康乐堂都是长安知名的医馆,坐诊大夫迫不及待将家中女孩送到林婉婉门下学医,可见对其的认可。
而同行的认可从来最难得。
孙无咎面不改色,“学生产育如何?”
收女徒的麻烦之处便在此处,不禁婚嫁,有些事便要考虑在前头。
林婉婉早有预案,“生前产后总共六个月产假,只给基础薪资。”
在孙无咎看来,无论是强压坐诊十年还是产育期间只给基础薪资,都是为了让女徒不因家庭负累放弃行医,甚至是让家人看在钱的份上让她们出来行医。
文不加点,将这张含授艺用工的契约一书而就,递给林婉婉,“你看看。”
林婉婉捧着纸张眉头紧锁,孙无忧好奇道:“林姐姐,怎么了?”
将拟定的契纸搁置在一旁的案几上,“不允许学医期间成婚?”林婉婉虽不知道朱谢两位大夫家孩子的年纪,也看不惯大吴普遍早婚的习俗。但这种明显妨碍他人婚姻自由的条款是否太过霸道?
孙无咎坐回书案前气定神闲,“你家乡允许女徒学艺期间成婚?”
林婉婉深吸一口气,“只要年纪到了,无论男女皆可成亲生子。”甚至有些女孩信奉毕业时已婚已育的身份更容易找工作。
“你觉得你的徒弟学医期间成亲,真的能一边学习,一边侍奉婆母照料家事哺育婴孩。”孙无咎想得深些,“除非招赘,女子成亲都是去男方家居住,生活环境大变,还能专心医道?”
娘家支持学医,但婆家一定会吗?就算明面上不反对,偶尔说两句酸话,女子敏感,焉能不受影响。
孙无咎敢这么写,无非天地君亲师,师父的地位比肩父母,对徒弟不说生杀予夺,何时成婚这样的人生大事上说几句并不过分。
林婉婉听到“侍奉婆母”四个字已经头皮发麻,脑补一千八百场大戏,遑论其他。全职主妇尚且不能游刃有余,何况学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如果我的徒弟资质驽钝,一直无法出师怎么办?拖来拖去拖成老姑娘。”延毕的见多了。
孙无咎听说过林婉婉家乡晚婚的习俗,幸好她还能考虑到长安世情,女子花期有限,不能不顾。“这条限制的是徒弟及其家人,而主动权在你。”徒弟何时出师,不是师父说了算么。
林婉婉暂定的学制五年,但以中医的体量而言,一辈子都得学习。五年后甚至再多两年,学生仍不能达标,如果差距不大看在情面上,也可以小小放点水让她出师。
“这句话太生硬强势,换个说法,出师后方可成婚。”
十七岁前不能结婚和十七岁后才能结婚,都是一个意思,但后者是不是好听多了。
孙无咎从善如流,重新改了。
林婉婉拿着最终定稿的契约,想着今日回去就得誊抄几份,“多谢,改日我在春风得意楼摆桌席,无忧你可一定要去,最近新出了几款甜品最适合女孩子了。”
林婉婉现阶段的“白嫖”并未引起孙无咎的反感,孙无忧秉性内敛和开朗热情的人多相处也有好处,但前提是在自己监督之下。
毕竟林婉婉几人某些时候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
“春风得意楼便是你自家产业,以此为酬谢算哪门子诚意?”处得熟了,有些玩笑也可以开。
林婉婉紧抿着唇,歪着头道:“你觉得以祝总的秉性会允许白吃白喝,我从来是拿着真金白银去的,连挂账都不行。”
祝明月只是代管经营春风得意楼,还有另一个股东白秀然。以白秀然的性格,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甚至会觉得朋友来消费收钱并不好。
但在商言商,有些规矩从一开始就要立起来。
孙无咎:“那多谢盛情了。”
林婉婉站起来,一时脚麻险些跌个倒栽葱,幸好孙无忧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林姐姐。”
为了形象林婉婉不能再坐回去伸长腿锤锤发麻的部位,只能靠在孙无忧身上,还不敢全压上去,怕把人压折了。回头果然看见孙无咎嘴角没藏下去的笑容。
心里憋着气,手重重地在空中一挥,“跪坐过这么久,脚麻有什么好笑的。”
林婉婉好不容易缓过来,以至于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高家。发誓以后绝不来孙无咎家里找人,跪坐太遭罪。
待送林婉婉离开,孙无忧建议,“二哥,不如换换书房的布置?”春风得意楼的高脚桌椅的确坐着舒服,祝明月曾经顺应时代留下的几套矮几案案,客人熟悉店内布置后,非客满的情况下都不会去坐的。
味尚居等三家酒楼已经在考虑是否要跟风定做高脚桌椅,华天楼二手桌椅很快将沦为三手货。
孙无咎:“读书做学问岂能只顾安逸。舅舅年纪大了,大可以换置一些让他松快些。”
谢大夫与林婉婉分别后,回到康乐堂并未与其他人提起女儿即将拜师之事。一来医家子弟拜师别家并不算稀罕事,二来那是世人眼里不受重视的女儿,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吃里扒外。
回到家里,谢大夫先将妻子找来交待,“女儿相看人家的事先缓一缓。”
妻子第一反应,“出事了?”
谢大夫:“我给她寻了一个师父。”
妻子:“针线师傅?”
谢大夫:“跟着胜业坊济生堂的林娘子学医,学成后就在她的医馆坐堂。”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妻子合掌,“这是好事呀!”
朱大夫又是另一番做法,他资格老,回到回春堂便告知同事好消息,只是特意隐下谢大夫一事。
同事们纷纷祝贺,毕竟当初燕春楼出事回春堂不只去了朱大夫一人,林婉婉的医术有目共睹。
不过有同事好心提醒,“也不能什么事都与林娘子学。”当初林婉婉来求职时胆小怕事的形象可是深入人心。
朱大夫点点头,心底记下,寻个机会再给林婉婉敲一记警钟,为人师者,不可以不弘毅。
朱大夫报的是孙女,可他适龄未婚的孙女一共三个。作为一家之主,当然可以决定孙女们的前程大事。但明面上还是要通报孙女的父母。
于是回到家里将儿子儿媳全部找来,“我有一位小友,现今决意收一女徒传授医术,要求十二岁以上未曾订亲粗识文字。”
朱大夫家里有三个儿子,三个孙女分属长房和二房,长房长孙已经被带去回春堂做药童,实际上这个名额便在二房两个孙女中选出。
二儿子:“以后走街串巷做药婆?”实在有些丢人。
朱大夫:“至少学五年,学成后便在师父的医馆坐堂。”
二儿子考虑一会,“让六娘去吧,她聪明。”
朱六娘是三个孙女中年纪最小的,同样也是朱大夫心中最属意的人选,原因只有一个,她是三个孙女里最聪明的。“你们心里要有数,学医期间,六娘不能婚嫁。”
两边还没通气,但朱大夫已经有这个准备。
二儿子点头,“儿子知道。”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才将年纪最小的朱六娘推出去,她上头的姐姐拖不起。
林婉婉带着孙无咎拟定的收徒契约回家,恭恭敬敬请下班回家的祝明月誊写。
自个在旁边乐,“我要收徒弟当师父了,哈哈!”
“为人师表,你以后注意些,别连带着徒弟一起丢脸。”段晓棠啃着泡过盐水的桑葚,小心不让汁水沾到衣服上。
祝明月将契纸抄写完毕,神情严肃,“你的徒弟不似我们三个,父母家人都在长安,以后也要在这里生活,可千万别教些不该教的。”
领先一步是先进,领先三步是先烈。不合时宜的思想与落后的环境,只会让人痛苦。
第二日一早,朱大夫和谢大夫坊门口相遇。身后的小娘子都穿着最体面的衣裳,手上提着用于拜师的肉干束脩。
两相打过招呼,朱大夫先问道:“可认得路?”昨日听音,谢大夫应该是知道济生堂位置。
谢大夫:“请随我来。”小声和女儿说道:“朱大夫旁边的小娘子就是你日后的同门。”
朱大夫和谢大夫走在前头,两个小娘子落后半步先熟悉几分。
谢大夫一行人来得早,正赶上五谷豆坊早市余风,一片热火朝天景象。平时卖货的门市摊位前摆满了货品,多是一些挎着竹篮的小户之家购买。
隔壁两间门面打开,专做批发采购生意,门前排着三丈多长的队伍,全是挑着箩筐驾着车的,一看就是酒楼或者大户人家的采买。
戚兰娘和赵璎珞为了早市秩序不知费了多少心,最开始为了让这些人适应排队的规矩,嗓子都快喊哑了。
这段时间更专门安排一个人在店面外头捡拾拉货的牛马驴骡的粪便,毕竟做的饮食生意,周边味道不能糟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大夫呐呐道:“我上次经过时还没这么热闹。”往前头走几步,拐过角,济生堂正对着的路上就清净几分。
此时再看门口对联,“但愿世间人无恙,何妨架上药生尘”,果然有几分不把钱当钱的底气。
医馆大门敞开,四人走进去只见里头空无一人。
谢大夫试探喊道:“林大夫,在么?”无人应答。
隐约见后间有一道门帘,应该是通向后院的,能听见几许喧哗人声。他们几人初来乍到,不好四处闲逛打看,谢大夫想到两家实属一家,“我去隔壁问问。”
出了医馆顺着原路返回,走几步便拐角站到人数少些的摊位前,挑着空问:“隔壁医馆的林大夫在哪儿,知道吗?”
守摊子的被戚兰娘从后头作坊新调过来的女工,干活日久也知道济生堂主要是治妇人病,门脸没开在主路上,非是熟门熟路的没法直接找到。
往日就算有病人上门,多是帷帽遮脸由家中女眷陪着,男人倒是少见。
“林娘子在后头呢,你先去医馆坐着,我去叫她。”售货娘子说话利落,再给等候的客人道个饶,指着谢大夫,“你稍等一会,我去给这位郎君叫个人。”
说完疾走几步,掀开后头的门帘,对着后院大喊一声,“林娘子,医馆有人找。”
谢大夫站在摊位外隔得远了没听到回音,卖货娘子疾跑回来,“她很快过去。”说完继续接待客人,“娘子,你要哪些?”
客人从菜篮里端着一个大碗,“给我舀两文钱的豆腐脑,再切两块豆腐。”
以前作坊的产业链从豆腐开始,但人越招越多,吃早饭的人也越多。戚兰娘和赵璎珞背地里算一番账,索性每天专点两锅豆腐脑出来,既可以自食也可以售卖。
不过豆腐脑不似豆腐凝固,需得客人自带器皿来装。
谢大夫低头一看,才发现满满的摊位上琳琅满目的货品,除了豆腐皆不识。
林婉婉昨晚和赵璎珞一起轮班到五谷豆坊守夜,寅初起床给上早班的工人开门,顺手打杂。
重活干不了,看起来人高马大,真到抬重物时,远不如身材娇小瘦弱的女工们。人家一趟能搬完的,她要分两三趟。
这会正在库房点货,猛地听到门市喊医馆有人找,还以为是病人上门呢。
从后院抄近路走到医馆的后门,掀开帘子发现是朱谢二位大夫带着两小女孩到了。
眼睛一亮,嘴角微微扬起,“原来是你们到了,吃早饭了吗?”
朱大夫:“吃了。”
林婉婉指着墙边的座椅,“你们先坐,我去泡点茶来。”
作坊白日火不熄,开水易得。找出几个烫洗过的杯子,抓两撮茶叶放进去冲泡。
朱谢两位大夫喝茶,两个小孩子只有白水。
谢大夫的女儿是大吴少见的胖丫头,老人们最喜欢的那种带着富贵气的胖娃娃,发现林婉婉的差别对待,大大的眼睛里全是疑惑。
林婉婉忍住捏她脸的冲动,“小孩子不能多喝茶。”
朱大夫看着杯中碧色茶水下沉的几片茶叶,“你这茶叶吃法可不一般。”
大吴茶叶经过炙烤研末后加入盐糖葱姜等佐料一起煮沸,谓之吃茶。
林婉婉面前同样有一杯茶,“是我家乡的饮茶法,新鲜茶叶采摘后在锅中炒制后直接冲水饮泡。你们可不知道,在长安想找一片没有没有被磨成末的新鲜茶叶有多不容易。”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开水滚烫,谢大夫只赏其味,“闻着倒是清新隽永。”时人煮茶,增料繁多,谓之“茗粥”,这一注开水冲泡下去简单方便,还不用舌头受苦。
林婉婉取出从药柜下的抽屉里取出拟定的契约递给朱大夫谢大夫,“你二位先看看。”
拉着两个小女孩到一边说话,“我叫林婉婉,是济生堂的大夫,你们叫什么名字?”
来之前父亲/祖父告诉过她们即将拜师的是个女医,却没想到这般年轻,但看外貌似乎只比自己大几岁。
这却是她们年幼见识少,如朱谢这种经年大夫,一看林婉婉的骨架身形便知已是成年,和真正的十五六少女并不相同。看着面嫩无非自幼丰衣足食加之心无烦忧。
谢大夫家的大胖闺女先开口,“谢静徽。”
“静女其姝的静,”林婉婉仰着头,“徽是哪个字?”
谢静徽显然回答过许多次,胸有成竹,“是嵇康《琴赋》中新衣翠粲,缨徽流芳的徽字。”
“原来是它呀!”林婉婉嘴上这么说,实际根本没读过嵇康的《琴赋》,打定主意,说什么都要把这篇文章找出来通读一遍。
“你呢?”问另一个预备役徒弟。
朱六娘低着头,小声道:“朱六娘。”
林婉婉看出她的紧张,轻轻握着她的手,语气温柔,“不是排行,是你不同于其他人,独一无二的那个名字。”
朱六娘回头望着朱大夫,朱大夫脑中一片空白,孙子孙女多了,他也想不起六孙女的名字是哪一个,平时六娘叫惯了。
朱六娘鼓足勇气,“淑顺,我叫朱淑顺,”没有谢静徽名字的许多说法来历,不过女儿家的常见取名。
“家人希望你一生良善平安,是个好名字。”林婉婉再问另一个问题,“为何选择学医呢?”
“爹爹叫我来的。”谢静徽真不愧是爹爹好闺女。
朱淑顺摇摇头,“我不知道。”
林婉婉看着眼前一对卧龙凤雏的徒弟,一个爹宝女,一个无知少女……算了自己当初选择学医的目的也不单纯,“你们有许多时间来想这个问题,寻找属于自己的答案。”
三人再说几句,才知道细条瘦弱的朱淑顺年纪居长,而更高壮的谢静徽实岁只有十一,距离十二岁生日还有两个月。
这点细枝末节的问题林婉婉并不计较,是她事先没说清楚虚岁实岁。能看出来谢大夫家中条件更好,对女儿也更偏爱些。
林婉婉:“这契看得如何,可有异议?”
朱谢二位大夫:“并无。”
林婉婉又将契纸递给朱淑顺和谢静徽,“你们都识字,好生看看,一字不落,这关系到你们的将来。”
起身走几步拉开连通后院的帘子,找了一个看起来空闲的女工,让她去坊门口请赵大夫过来。
朱大夫直来直去惯了,“契书不是随手写的吧?”律法人情皆有顾及,字迹和五谷豆坊、济生堂以及门口对联一模一样。他见过林婉婉开方,字迹可不是这样。
“有一位朋友自幼精研律法,我昨日专门去寻他拟的,请家人帮忙誊写一遍。”林婉婉举起右手,尴尬道:“我的字,只能开方子。”
谢大夫想起春风得意楼也是这样的字迹,倒是一笔好字。
“林大夫,”还未正式拜师,谢静徽只能如此称呼,“十七岁前都不能成亲么?”本来就不想成亲离家,这样最好,怎么混到不能出师呢。
林婉婉以为谢静徽介意不能成亲的条款,“立业成家,好好学出师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鸡同鸭讲。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昨日林婉婉便与赵大夫讲好,今日请他来做见证。故赵大夫一进门就知道这是两同行。
林婉婉主动介绍,“这是同坊赵氏医馆的赵大夫,今日特意请来作见证。”
“这两位是回春堂的朱大夫,康乐堂的谢大夫,是今日学生的家长。”
赵大夫先行拱手,“久仰大名。”
对面回应,“幸会幸会。”
三方到齐,各自在契书上落款。
朱淑顺谢静徽只能旁观这也许会改变她们一生的契约签署,现代未成年的签名都不具有法律效应,何况如今。
林婉婉上座,朱淑顺谢静徽跪下三叩首,奉上肉干束脩,改口:“师父。”
林婉婉挥挥手让两人起来,“以后你两比今日晚来两刻即可,”刚好错开五谷豆坊的早市,“日暮归家,午食在我这里吃”
对朱谢二位大夫道:“她两年纪小,还需要家里人接送。”
朱大夫:“没问题。”
林婉婉:“同官员一般,五日一休沐。”
似赵大夫朱大夫这种苦出身的大夫,学医从来不是一片坦途,只有过年才会回家,休沐,从来没有过。
朱大夫:“不用休息的。”
林婉婉手指着自己,“我需要休息,跟我来。”引着众人掀开帘子借后院走到排房的其他几间房。
临近一块空地放着林婉婉晾晒的药材,隔远些能看到高架上风干的米线粉丝,以及来往的女工。
林婉婉推开临近一间的门,“这里是教室,后面是休息室,中午可以午休。”
一共三张书案,上首一张,下首并列两张,桌上放着几本书,林婉婉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全套的《伤寒杂病论》,算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同时也是第一个任务,这个月内全文通读一遍。不用背诵通读即可,句读不懂的可以问我。”
古文《伤寒杂病论》全文八万五千字,一月内通读一遍并不算难。
赵大夫想到自己在师父家里干了三年活,才真正开始学医。
朱大夫想到自己如今只有竹简版本的《伤寒杂病论》。
谢大夫家传医术,开局比其他人顺利得多,也不像林婉婉这般饭喂到嘴边。
直到很久以后,朱大夫谢大夫才明白,朱淑顺谢静徽为何明明进展飞快,却偶尔崩溃哭泣。五日一休沐哪里是让她们休息玩乐,分明是用来调整心态的。
林婉婉的教学方法可以称之为“填鸭教学”,中心思想“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终于明白为何她总把“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八个字挂在嘴边。
送走看忧心忡忡的家长们,林婉婉回到教室,开始第一节课教学。
“医学起源于远古蒙昧之时,人们观察周围生活环境,为了生存通过长期和疾病做斗争,总结了丰富的经验。神农尝百草就是这期间的故事,神农多次中毒,都多亏了茶解毒,就是我们刚刚喝的茶。”
谢静徽嘟着嘴,“茶不能解断肠草之毒吗?”
林婉婉右手曲起,转动手腕放松,“药对症才能治病,世上没有一种万能药能治所有病症。自古以来医者汲汲所求不过是将遇到的病症对应的诊治办法找出来。”
朱淑顺:“治得了病救不了命?”
林婉婉:“世上最平等的只有两样东西,时间和死亡。它给所有人一天十二时辰,也让所有人最终回到死亡的怀抱。大夫的职责便是减缓直面死亡的时间,或者让人面对死亡时没有那么痛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谢静徽摇头,“不明白。”
“以后你们会明白的,”林婉婉继续,“春秋战国时,诸子蜂起,百家争鸣。除儒法墨等显学,医家也活跃其间,代表人物扁鹊。”
朱淑顺谢静徽连连点头,扁鹊她们知道。
林婉婉:“不过扁鹊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尚未有定论。”
谢静徽身为医家子弟义愤填膺,“扁鹊怎会是一群人,难道有人冒名顶替。”
林婉婉:“扁鹊第一次出现在史籍中是给赵简子治病,被人所害是因为给秦武王治病,中间相差一百九十年。加上本身年龄,扁鹊岂不是活了二百多岁。”
谢静徽:“师父,彭祖八百岁。”医家祖师二百岁有何奇怪的,不过人寿有限,七十古来稀,二百岁真的可能么?
“彭祖是传说中的人物,”林婉婉知道她们年纪还太小,分不清传说和信史,“所以另有一种说法,和墨家领袖都叫巨子一样,扁鹊传人同时继承扁鹊的名号,或者当时风俗,将所有优秀医者都称呼为扁鹊。”
朱淑顺听到这个解释觉得合理多了,心底却另有一个声音,那可是扁鹊呀!
谢静徽手戳着自己的脸颊,“我日后医术大成,是不是也可以自称扁鹊?”
“梦想还是要有的,”林婉婉微微一笑,“但千万不要在外面提起是我的徒弟。医学界反应如何不知,但会让我教育界声名扫地。”
换做其他人听到这种类似“踢出门墙”的话说不定吓到肝胆俱裂,但谢静徽是个心大的,才敢这样开玩笑。
林婉婉一挥手,“接下来该说两汉……”
一堂中医发展史讲完,加上早上耽搁的时间,正好到吃午饭的时候。
林婉婉带着两徒弟去食堂,“走,吃饭去。”
所谓食堂,只是寻块空地搭起来的草棚,用余下的木料拼了几张桌子。林婉婉从前和戚兰娘赵璎珞坐一张桌子,今天多了两个人,“看看我新鲜出炉的徒弟,朱淑顺谢静徽。”
“戚兰娘赵璎珞,你俩叫姐姐就行。”
赵璎珞刚坐下,听出不对,“你徒弟叫我和兰娘姐姐,差辈了!”
“你们才大几岁,好意思么!再说叫姐姐显得年轻。”林婉婉从前只要不是遇到奶奶辈的,通通叫姐姐,年轻点还要特意称呼小姐姐。
赵璎珞瞄一眼林婉婉,“我不需要年轻,我要辈分。”
“犟!”林婉婉察觉赵璎珞今天格外疲惫,连饭菜都要戚兰娘去端。关心道:“身上哪里不舒服?”
赵璎珞摇头,“没有不舒服,有一笔帐对不上,清账费了些功夫。”
声音痛心疾首,“两文钱,我折腾半上午。”
对账最怕不是大钱对不上,怕的是小钱出岔子。
林婉婉安慰道:“不是算清楚了么。忘了吧忘了吧,已经过去了。”
朱淑顺谢静徽帮着戚兰娘将午饭端过来,主食是豆渣饼,菜是咸豆花,另有一道肉末豆腐,是专做的小炒。
林婉婉:“早上不是刚吃过豆花么?”
戚兰娘看一眼碗中的豆花,颜色较深,“早上是黄豆花,这是黑豆花。”
林婉婉饮食全然外行,“有区别?”
赵璎珞:“一斗黑豆贵一文钱。”不过卖出去的成品价格都差不多。
五个人戚兰娘只拿了四个饼,全因林婉婉赵璎珞一个吃不完,向来是两人分食一个。
戚兰娘提醒两个小孩,“不必逞强,不能吃留下喂狗。”
朱淑顺珍惜粮食,谢静徽是个纯纯的干饭党,全吃了。
林婉婉将豆渣饼掰成小块,泡在肉末豆腐汁水里,试图泡的软和些。“这时候我就羡慕晓棠了,吃香的喝辣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她的活你能干?”
林婉婉:“你以为她亲自颠勺?干活不得行,咸鱼第一名,肯定是抱着手在旁边指导。”
赵璎珞:“那也是把人教出来才有这份清闲,加把劲徒弟出师,你就享清福了。”
林婉婉看着旁边努力扒饭的两颗小豆芽菜,只觉得任重而道远。
饭后师徒三人回到属于济生堂的一小块地盘,林婉婉从晾晒的匾筐里取出一枚草叶,“认识它么?”
谢静徽摇头,朱淑顺沉吟片刻,“益母草。”
林婉婉:“你如何认得的?”
朱淑顺:“爷爷教大哥,我听来的。”
林婉婉:“知道用途吗?”
朱淑顺明明记得的,却说不出口,只剩一句话,“治妇人病的。”
“益母草,味辛、甘,气微温,无毒。胎前、产后,皆可用之,去死胎最效,行瘀生新,亦能下乳。”林婉婉将手上这片益母草递给朱淑顺,说起益母草的来历,“从前有一位母亲产后疼痛,儿子长大成人后病还没好。儿子是个孝子努力挣钱换了两份药,母亲吃后病情果然好转。”
“儿子再去买药,大夫却临时涨价。儿子买不到药,灵机一动趁着大夫去采药,跟在后头,知道是何种药。采回去煎药,母亲的病果然好了。”
“于是儿子给这味药取了一个名字,“益母草”。”
“你们从这个故事里能想到什么?”
阅读理解题从来不缺各种奇思妙想。
谢静徽:“大夫坐地起价有违医德。”故事里的大夫是害群之马。
朱淑顺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手上的益母草,眼中划过一丝幽色,“大夫采药儿子跟踪,可见益母草并非罕见,但故事中的母亲依然被病痛困扰十余年。”
林婉婉该庆幸两徒弟年纪小,心思尚未世俗,觉得儿子跟踪采药的行为坏了大夫吃饭的本事,只出于最朴素的正义发表看法。
“长安城如回春堂和康乐堂的大型医馆一共八家,余下的多是赵大夫家这样,自己坐堂开馆的。一百零八坊却没有一百零八家医馆。医馆大夫加上走街串巷的铃医药婆,治六十万人的病,可能么?”
朱淑顺并非不知世情,“师父,许多穷人看不起病。”非是看不起穷人,只是道出一个事实。
林婉婉只是感慨而已,“我们的医术最好一点知道是什么,许多药材都来自山野地头,百姓如果知道常见药材的用法,自己就能治疗部分疾病。”
谢静徽一派天真,“那还要大夫做什么?”
林婉婉摸摸她的头,“大夫去钻研更复杂的病症,配更好的药。”
“我不知道家人和你们说过没,你俩以后都要跟着我优先学习妇人病。”
朱淑顺点头,“爷爷说过。”
谢静徽跟上,“爹爹也说了。”
林婉婉:“带下医在大夫中间地位不高,但不管你们日后擅长哪科,方脉、针灸、金疮……妇人病都是必学的。”
“因为你们是女子,接诊女病人更方便。”
朱淑顺握着益母草的手紧了紧,“徒儿知道。”
谢静徽大声喊道:“徒儿也知道。”
林婉婉:“好了,再玩会去睡午觉。”
谢静徽眼角余光看到墙角青草地上一片白影飘过,兴奋道:“啊,小白鸭!”
林婉婉看一眼,“那是鹅,长大叼人可疼了!”
听话听音,谢静徽是有些熊孩子属性在身上的,“现在可以和它玩么?”
林婉婉看看小白鹅的身形,似乎没什么战斗力的样子。“可以。”
谢静徽拉着朱淑顺去和鹅玩,从地上扯了一把草递过去。小鹅也是有骨气的,理都不理。我来吃自助,你喂算怎么回事,喂的还不是我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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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病人上门,也不让徒弟回避,就在一边看着诊脉抓药。病人离开再复盘讲解整个过程。
晚间回家,家人自然关心孩子头一日的学习情况。
谢大夫:“今日还习惯么?”
谢静徽复述一日的活动,“早上讲课,中午在院子里吃饭,有荤有素,不过都是豆腐做的。吃完饭带着我们认了药材然后午睡。睡醒起来看书,师父诊治病人在旁边看着,病人走了再讲解病人情况和诊脉开方。”
流水一般日程,在谢大夫眼里最后一项最为重要,医学,说到底靠的是经验。只靠背书如何行得通,至少林婉婉的教法是不曾藏私的。
谢静徽凑到谢大夫身边,好奇问道:“爹爹,你知道扁鹊么?”
谢大夫微微仰头,“学医之人如何不知。”
谢静徽:“师父说扁鹊的两个病人赵简子和秦武王相距一百九十年,赵简子和秦武王是谁呀?”
谢大夫思索一番,赵简子和秦武王都是春秋战国时期人物,具体相差多久并不清楚,没人规定大夫必须读史书。士人启蒙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医家启蒙则是“问曰:脉何以知气血肺腑之诊也”。
一旦挑破这层窗户纸,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扁鹊不是一个人,或者说不仅仅是一个人。
“赵简子秦武王都是春秋战国时的人物,这事不要往外头说。”谢大夫打定主意去寻个文人打听清楚这两人的辈分。
朱大夫见朱淑顺空手回家,随口问道:“书不带回来?”
“爷爷,”朱淑顺行礼,“师父说点灯熬蜡看书费眼睛,不利将来。”实际上带回来家里也不会专门点灯让她看书,于是和谢静徽都将新书留在医馆,休沐再说。
朱大夫细细问了一天的进度,和谢大夫得出同一个结论。唯一的隐忧的是林婉婉进度拉的太快,颇有些还没学会走便要开始跑的模样。
常规的学医流程师父先考察徒弟品性,短则数月长则数年。合格后跟着师父上山采药辨认药材。若是坐馆大夫有药柜的,徒弟便要在这里做药童抓药熟悉药性,同时背诵医书,这个过程一般是五到十年。
接下来才能在师父身边跟诊,抄写医案端茶倒水,又是数年光阴。
不过之前朱大夫已经有心理准备,林婉婉和其他医者全然不同,学医五年能独立接诊病人,但若让她辨认药材,连一个普通的药童都比不过。
在高端医学部分优势明显,但论基本功几乎一败涂地。
林婉婉炮制三七药材时说家乡医药分开,朱大夫便知道她之所以有如此进度便是因为抛弃前头的积累,最开始学的就是诊疗。将女徒的学制定在五年也是如此原因。
朱大夫:“医理听你师父的,药材方面不懂的可以问我。”既然要教孙子,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林婉婉投入轰轰烈烈的教徒大业,段晓棠继续在春风得意楼的厨房发光发热。
经过将近两个月的教导,几个大师傅基本可以在各自领域独当一面。再过不久就能功成身退,至于“退”到哪里还没考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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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客少出来溜达,又见到乌友。自第一次遇见后,他常常来此消磨时间。
既不请宴待客,又不呼朋引伴,也不与其他文人交流,不过带着几个随从开个雅间,形单影只坐在里头。
乌友见着段晓棠出来倒是盛情邀请人上来,段晓棠进了雅间,脱口而出,“一个人来的呀!”
乌友给她倒了一杯酸梅汤,“一个人清净。”乌沉沉的汤汁落在白壁般的杯中,在并不炎热的天气带来一丝冷意。
“多谢。”乌友倒饮料是他的礼数,段晓棠不缺一口喝的,何况身为酒楼员工不该吃客人的东西,不符合职业准则。“今天可有合意的诗?”
乌友微微摇头,段晓棠看他反应猜想今天回去祝明月估计又会说一群菜鸡互啄,春风得意楼题诗墙成了交友墙,互相吹捧而已。“常来不会耽搁你的事么?”
乌友是这段时间的VIP客人,钱多事少没要求。段晓棠纯纯关心而已。大吴的权贵或者富裕阶层,大部分子弟按照现代的要求都可以称一句“无业游民”。
他们所能从事的正经职业只有一种——做官,无论文臣武将还是散官之类的虚职,若做不了官便是真真正正的白身。
在做官之外其他正经事务,以白家为例,自白旻及以下,家中子弟均未出仕,他们的正经事就是读书习武,白旻处置家务,白湛出去和朋友交际也可以说是家族社交的一种体现。
乌友从来一个人孤零零的来,消磨大段时光。虽然带着随从奴仆,但在权贵眼中奴仆不算人。不曾见带友人过来,楼下热闹时也不会去参与。
“文不成武不就,闲人一个,哪有正事。”乌友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我母亲早亡,父亲常年在外,他并不在意我。倒不如这里,人多热闹。”
这段话可谓交浅言深,段晓棠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却明白乌友的寂寥。热闹是一群人的孤独,孤独是一个人的热闹。或许于乌友而言,置身于人群之中,哪怕不参与,也会觉得温暖吧。“你喜欢就好。”
这间雅间的位置实在是好,既可以看见街面景象又能瞧见一楼大堂的情况,乌友握着杯子状似无意间地转动,“你会一直待在这间酒楼里么?”
段晓棠太清楚自己的性格,“稳定下来后,我应该会离开。”
乌友:“去哪里?”
打听来的消息段晓棠是春风得意楼东家的远亲,两人还住在一起。几个月前从外地入长安。于情于理她都不应该离开。
春风得意楼明面上的东家是祝明月,但背后的山头,到市监处打招呼扫平障碍的却是梁国公府白家的人。
这是祝明月故意使的障眼法,用的是白家明面上的人,管的却是白秀然的私产。扯虎皮做大旗,不用白不用。
“还没想清楚。”段晓棠甚至觉得自己是被套在长安,无论是几处产业经营还是祝明月林婉婉的安全。
尤其是后者,长安天子脚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能会在附近找块地来种种菜,体会种豆南山下的悠闲生活。”离得不远不近刚刚好。
乌友咋舌,“你的喜好倒是别致。”
段晓棠:“我以前就想种点菜,看着它们生长发芽茂盛,最后落在锅盘碗盏里饱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乌友并非不通俗务,“长安周边的熟地都是有主的,实现有些困难。”从没想过还可以有在院子里种菜的选项。
段晓棠嘴角微微挑起,“我最大的障碍不是没有地,是技术不行,菜苗发芽都艰难。”后院那批珍贵的种子幸好是被戚兰娘抢救回来了。
对这个回答乌友无话可说。
晚间回家,祝明月先问林婉婉:“两个徒弟如何?”
林婉婉将多余的桑葚挤出汁液,不是为了喝果汁,她对现在水果的甜度全部持怀疑态度敬谢不敏。打算用来染色,染帕子或者兑到香皂里。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边挤边回答:“朱淑顺聪明细腻,谢静徽乐观心态好。”
祝明月心里自动替换过来,一个敏感,一个傻大姐。“她们能坚持下来么?”
林婉婉心里也没底,尤其是她的教学办法从未经过验证,“目前家长很支持,她们自己也有学习下去的动力。”大吴一家之主的分量可不是说说而已,谁管这动力是内在还是外在的。
哪怕林婉婉本人当初学医有几分是迫于现实就业压力,又有几分是真的想要济世救人。
论迹不论心。
祝明月的矛头再转向段晓棠,“我听姜掌柜说,有个客人经常包一个雅间一坐大半天,你知道他什么情况么?”
段晓棠第一反应,“他有问题?”
“不是,”祝明月当然不会承认,是听姜永嘉提到有个客人经常找段晓棠聊天才多心起来。“他一坐大半天,耽搁翻台。”实际乌友消费不低,加上雅间本身的价格,并不算亏。
“耽搁祝总赚钱,罪大恶极。”林婉婉一旁起哄,“快快从实招来。”
“他母亲走了,父亲常年在外也不关心他,所以常来酒楼消遣。”段晓棠眨眨眼,“哪里不对?”
祝明月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你们怎么会说到家事。”
段晓棠将两人前半段话复述出来。
祝明月将几句话翻来覆去思索几番,段晓棠先失了分寸,不管是作为员工和客人的工作关系,还是两个不太熟悉的人之间的客套。但乌友的问题显然更大。
“你说那句话其实是因为你内心抗拒,想拉开两人距离,但乌友的回答“示人以弱”,勾起恻隐之心,让谈话关系继续下去。”
不熟悉的人之间交浅言深就是最大的忌讳。
林婉婉左看祝明月,右看段晓棠,“他图什么?”
祝明月:“不一定图什么,有些人习惯性如此,你可以称之为情商或者心机。”
段晓棠实话实说,“他知道我是女的。”
林婉婉:“他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穿女装出去打酱油,应该是看见我的脸了。”段晓棠知道一味隐瞒并非上策,“后来在酒楼遇上,我说是打赌输了换装。你们说他信了还是没信?”
林婉婉吐槽,“打酱油还能打出事来。”
无论段晓棠的假话究竟将乌友糊弄过去没,都不是大事。三人户籍挂在武功,但她们从未在那里生活过。
真正要对段晓棠户籍较真情形只有三种,纳税服役、出仕做官、成亲,都是需要和官面打交道的情况。
其他的时候都可以是薛定谔的性别,可男可女,自由变换。毕竟单纯的性别问题并不会伤害他人利益。
段晓棠在外以男性身份示人,无非是避免麻烦而已。
祝明月提一个醒,马上转移到下一个话题,“璎珞,五谷豆坊现在总营业额是多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打开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确认与心中记忆的数字一致,“开业至今总收入三千一百三九贯零七十二文。”
祝明月:“现在账上现钱有多少?”
赵璎珞合上账本,“我们最大的支出是采购原材料,因为开业之前备过一批,这个月买粮花销不多只有七百六十八贯,加上其他小支出,目前账上结余现钱二千三百四十二贯。”下巴微抬指了指后院,全堆在小库房里。
祝明月同样想到小库房里堆了小半间的铜钱,唯一的好处是春风得意楼的收益不用亲自数,而五谷豆坊的现在是在作坊里数清楚了再拉回来登记入库。
“晓棠璎珞,明天你们数出两千贯送去秀然名下的金银铺兑成金子。”一点火耗出就出了,这么多铜钱堆在家里太招人,不如换成金子好藏。
“没问题。”
林婉婉心下暗道,祝明月现今两大嫌弃,春风得意楼墙上的诗,以及库房里铜钱。在武功推着五百贯铜钱招摇过市留下的阴影大了。
第二日段晓棠赵璎珞先后推出两车铜钱去了金银铺,即使早有准备,只换来一匣子金子。
赵璎珞亦忍不住心下哀叹,“这么多人起早贪黑做了快一个月,比婉婉一趟出诊多不了多少。”说的是上次袁家送来的谢礼。
段晓棠:“权贵人家的子弟,命金贵。这种机会不可多得,哪能次次发横财。看看医馆平时的收益,连作坊的零头都比不上。”
济生堂的账现在也是赵璎珞在管,如何能不清楚。春风得意楼的分红还没到结算的时候,五谷豆坊的收益大部分兑换成金子,肯定也是要收起来的。当前支付家用的是济生堂的收入。
不过家里现在并没有大额支出,家当早先已经布置好了,大头的饮食支出几乎等同于无,毕竟各自伙食都有着落,祝明月段晓棠在春风得意楼用饭,其他三个在五谷豆坊搭伙。
抱着金子推着车回去时,段晓棠特意在济生堂前头停住,找林婉婉商量一件事,“明月生日快到了。”
林婉婉诧异,“你怎么知道她生日的?”
“户籍上写着呀!”段晓棠忍不住戳戳她额头,“这生日过不过,怎么过?”
户籍上生日肯定不是真实生日,牵涉时空转换,阴历阳历换算,就算拿本万年历来,也扯不清楚的千头万绪。但入乡随俗,生日也只能是这一个了。
“过吧!”林婉婉十八岁后,但凡提到年纪都要想一想才能报出来。二十多岁应该还能接受自己再长一岁的现实。
生日party没有,但肯定是要有客人的,“请哪些人?”
段晓棠盘算一番,“家里人再加上秀然。”全全的女孩局。
林婉婉挑眉问道:“你会做小蛋糕么?”
“奶油的?”段晓棠追问。
“当然,”过生日当然有奶油蛋糕才完整。
段晓棠计算配料,微微点头,“应该可以做到。”她偶尔下午会回来休息,可以趁着那段时间试验一下。
两个人再交流一番大致流程,林婉婉给戚兰娘赵璎珞通气,段晓棠负责通知白秀然。
于是近来两三日,朱淑顺谢静徽经常收到师父各种奶油蛋糕(残次版)投喂,谢静徽刚吃完一个,嘴巴里犹自品着香甜的余味,“师父真好吃,糕点哪里买的?”回头叫爹爹买去。
“师父,不能吃!”林婉婉抓住她话中的漏洞,“家里做的,外头没得卖。”也不敢胡乱许诺以后还有的吃,除非有人帮段晓棠打奶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赵璎珞:“如果拿出来卖的话,应该会很受欢迎。”
戚兰娘记得其中几样材料,精面牛乳鸡蛋蜂蜜……,“成本高,过程太麻烦,恐怕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习惯了五谷豆坊的“小本经营”,一时转不过弯来。
赵璎珞:“富贵人家最不怕的就是麻烦。”精面牛乳等物虽然精贵,却不是天价。如果是龙肝凤髓人家还要考虑一番,但耗费的人工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有的是男仆婢女做事,劳力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林婉婉将最后一块蛋糕塞到嘴里,“但晓棠怕麻烦。”
单纯的蛋糕坯只要有烤炉就能烤,难得是其他辅料。这次是刚好遇到祝明月生日,段晓棠愿意费时间去做蛋糕,可以说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但她平日就忙,根本抽不出多少时间。“除非像酒楼后厨一样,有人给她打下手。”
赵璎珞猛地抬起头,和林婉婉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最近家里新近的一批金子,用来开给蛋糕铺子足够了。
对一个穿越又不精通烘焙技艺的甜党而言,如何能够随时随地吃到香甜可口的小蛋糕。除非投生在富贵人家,另一个办法当然是将它商品化市场化。
周围人多嘴杂,林婉婉只能含糊说道:“后面我找机会问问明月。”那笔钱打算怎么用,时间当然是生日之后,提前问岂不是暴露了她们的安排。
段晓棠忙于扮演厨子也没忘了武艺,尤其是五谷豆坊开始值班后,至少不需要每日寅初起来点豆腐。
今日再寻李君璞比试,总算没有以前人刀脱节的毛病。但两场后李君璞反而受不了了,“你身上什么味?”有一股甜腻味道,却不是脂粉气。
“过来前刚做完蛋糕,”段晓棠抬起胳膊闻一闻,哀叹一声,“被腌入味了。”
“我浑身奶油香香的”这种话段晓棠说不出口,第一反应就是“被腌入味了。”
李君璞不知道蛋糕是何物,联系段晓棠职业,估摸着是菜品点心。味道倒不难闻,只是不习惯如此甜腻的气息,冲得人犯晕。
段晓棠抬头望望天色,“我先回去了,”脸上微微有些窘色,“借你家墙一用。”
李君璞不成想段晓棠翻墙翻出习惯来,没打算惯着。“外头没宵禁。”
“从大门回去,可能撞上明月回来。”段晓棠指了指墙头,“我翻回去直接进浴室,把身上味道洗干净。”
李君璞至少明白段晓棠身上的味道不能让祝明月知道,认命道:“你回吧。”
段晓棠立刻把兵器放回原位,“多谢。”
李家柳家当年并排起大宅,现在租住的柳家东跨院小两进对应的其实是李家的前院。
校场前端边缘正好连接小院最后边的那一块地,段晓棠哧溜一下越墙而过。
如果不是正好翻的是自己家的墙,李君璞高低得夸赞一句好身法。
段晓棠谨慎地选好落点,保证没踩到任何一棵苗。拿出堪比侦察兵的警惕性一路往前走,竖起耳朵来没有声音,所有人都没回来。
刚运动完不宜洗冷水澡,蹑手蹑脚走到厨房,生生在自己家走出一种做贼的感觉。赶忙烧一锅水,兑出温水来,提到浴室去。
其他人回来正看到段晓棠洗完澡换好衣裳,坐在海棠树下晾头发。
段晓棠手往厨房一指,“锅里有热水,洗头洗澡自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拖了一张椅子坐过来,“今天怎么这么早洗澡?”因为运动量大,段晓棠通常是最晚洗漱的。
看到祝明月走远听不到声音,段晓棠方才解释,“刚才和隔壁李君璞过招,他说我身上有味道。我才反应过来,”瞟一眼厨房方向,“被腌入味了!”
“别人是被化妆品腌入味,你被奶油蛋糕腌入味。”林婉婉被段晓棠的形容逗得哈哈大笑。
李君璞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祝明月还会闻不出来么。
难怪要提前洗澡洗头,原来是处理“犯罪痕迹”。再看看厨房,““犯罪现场”处理了么?”
段晓棠:“现场已经打扫干净,犯罪证据已经毁尸灭迹。”
林婉婉仰躺在椅子上,拍拍自己的肚子,一咏三叹,“啊,我们是同谋!”
第二日林婉婉等着其他人都走了,在家里将材料备齐,等着段晓棠中午回来处理。
出门时将门锁了才想起书还没拿,上上下下摸一遍,都没有找到钥匙,又不知道忘在哪里了。从门口旁的花盆底下摸出备用钥匙,“咔”一声锁打开,跑回房间把书拿上再出门。
卢照孙安世经过燕春楼一事,勉强能称得上一句患难之交,来往几回卢照必须承认,撇开利益关系,孙安世的为人没有那么讨厌。当然还有另一件事实,通常孙安世和秦景不会同时出现。
今日两人一同出来,原本是按约定找一个共同的纨绔朋友出城跑马,结果上门听说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卢照举头看了看天气,都快入夏了,还能偶感风寒?
孙安世多留一个心眼,着人打听,居然是纨绔朋友不知为何触怒其父,挨了棍棒,当然不便见客。
瞬间猜出几分因果,“嘶,燕春楼的后劲有些大!”不禁庆幸老爹不在长安,不免以自己平常做派也免不了这一番棍棒教育。
卢照疑惑,“袁三郎不是救回来了么?”
孙安世也曾跟风去探过病,“人救回来了,现在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呢。肚子上伤口这么长。”伸出右手比划长度。“接下来去哪儿?”
卢照握住缰绳,“去找我表哥。”都不用问孙安世去不去,他肯定不去。
卢照有时都奇怪,明明两个人性子都不坏,怎么处不到一处去呢。
孙安世状若无事,“我们到坊门口再分开。”
两人控马并行,走了一段,孙安世突然道:“前头骑马那人背影有些眼熟。”
卢照打眼一看,没认出来。
背后有人议论,李君璞若有所感回头。
孙安世立刻招呼,“李县尉,你怎么在这?”
“我回家,”李君璞同样好奇孙安世卢照如何混到一处去了,“两位怎么到胜业坊来了?”
“朋友身体不适,上门探望。”孙安世半真半假解释。
李君璞顺着两人的来路回溯,再扒一遍孙安世卢照可能接触到的长安纨绔圈子,大致猜出是他们哪位朋友身体不适了。
瞬间失去兴趣,“哦。”
卢照接下来有了着落,孙安世可还飘着呢。“还未多谢李兄上次相助,可真是救我于水火之间。”
李君璞不知孙安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事情本与你二人不相干,何谈相助。”
段晓棠和素云在后面提着东西,白秀然先行一步过来开门,按照段晓棠的提示挪动花盆,没有钥匙。再挪动一个方向,还是没有。
段晓棠记错地方还是钥匙被人拿走了?
白秀然再握住门上大锁查看几番,果然锁住了。退后几步,歪着脑袋看哪个位置适合,待会让段晓棠翻墙进去把钥匙带出来开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快带着两个甩不掉的拖油瓶回家了,刚经过柳家大门,远远看见一位女郎站在小院门前,几番磋磨锁头。
看背影又不似住在小院里的女人之一,不由得握紧缰绳,控制马的步伐。
卢照突然见李君璞静默不语面容严肃,顺着他的视线过去,一个女人眼看开锁不成,退后几步居然打算翻墙而入。
长安城的治安如此不平么,青天白日的独身女子也敢入门盗窃。
联想到李君璞的县尉之职,主管治安缉盗,可算撞在刀口上了。
无论如何上次燕春楼也是李君璞拉了一把,卢照心里领情,打算替他料理了。
静静的下马靠过去。
白秀然感觉背后有人靠近且不怀好意,立刻矮身向后滑一步,再借着来人背身反应不及的时候,左胯半步。双手上前抓他胳膊向后一拧。
“啊!”
“别!”李君璞认出招数有些像段晓棠平日里用的,但下手狠多了。
孙安世万万没想到卢照想帮李君璞料理麻烦,反倒被料理了。
李君璞急急下马小跑过来,终于见到是哪位巾帼英雄,“白三娘!”春风得意楼开业时打过照面。
孙安世想起秦景曾经提起白三娘,两个自己也近不了身,实在是抬举了。
卢照这次栽了固然有轻视对方女子身份的原因,但也不能否认白三娘的实力。
“李县尉,”白三娘并没有松开手,看出两人认识,“他为何偷袭我?”当着你的面。
李君璞亦有些尴尬,“他以为你溜门撬锁,欲行不轨。”没有透露卢照的姓氏来历,是做的人情,估计卢照也不想在女人面前丢脸。
白秀然手上松了松,思索着自己的行为如何能与溜门撬锁欲行不轨八个字沾边。
“你们围在这里作甚?”段晓棠带着素云提着篮子从人群后凑过来,往中间一看,“秀然,秦大哥表弟做什么了?”白秀然不是冒失人,肯定是卢照不妥当。
“他以为我溜门撬锁欲行不轨。”白秀然松开手,一字一顿说道。
卢照解除束缚,慢慢直起身体,左手委委屈屈地按着右肩头。
白秀然看他和白湛差不多年纪,“这是秦大哥表弟?”
“嗯,”段晓棠点点头,“秦表弟伤着了么,不然进来搽点药。”原谅她忘了卢照的名字。
卢照痛失本名却不以为忤,这时候名字根本不重要,最好所有人当场失忆。“没事。”
段晓棠原想提着篮子进去,却只见锁将军把门。
白秀然:“没找到备用的钥匙,不然翻墙进去找找。”
“一定是婉婉把钥匙带走了,只有她才能干出这事。”习惯了现代的电子密码锁,但段晓棠顶多只是忘带钥匙,不会大意到连备用钥匙也带走,把其他要开门的人的路堵死。
吐一口气,“进自己家也要翻墙么?”
正对着大路的屋宅围墙向来高阔,但李君璞觉得对段晓棠而言不是问题。“你翻得还少么?”
“意义不一样,”段晓棠伸手从花盆的绿植根茎旁摸出一根铁丝,这是备用钥匙之外,独属于段晓棠的备用钥匙。
自从上次发现林婉婉马大哈带走花盆底下的钥匙后就备下了。
手指揩干净上头的泥土,轻轻往锁眼中一插一转,“咔”的一声,锁开了。
李君璞眉头一跳,若非交往时日不短,知道段晓棠秉性,非得把人拉到县衙去审问一番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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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信?
“进来吧!”段晓棠取下锁头推开门,脚下是疯狂摇尾巴的守门犬,“发财,给大家打个招呼。”
若非狗眼识别实在太过靠谱,谁敢信进自己家居然要撬锁。
卢照没想错,的确有人撬锁,不是白秀然是段晓棠。
李君璞猜以卢照的高傲,若是进去估计想一头碰死,主动解围,“他们是我的朋友,我去我那儿。”
孙安世:“对,对。”
白秀然头也不回的进门,虽然伤了卢照,但她是自卫。没追究都是看在秦景和李君璞面上。
“等等,”段晓棠将篮子放在门后,“我去拿点东西。”
跑到西厢诊室打开药柜取出一瓶药酒,递给李君璞,“药酒,婉婉专门配的,揉在伤处,效果很好。”
“晓棠,东西往哪里放?”白秀然在院里问道。
段晓棠听到话,“我先进去了。”
孙安世看到李君璞接过药酒愣住片刻,“卢照这情况恐怕骑不得马。”右手受伤了。
李君璞声音冷淡,“我家在隔壁,不用骑马。”
卢照这一刻是真的委屈,原来李君璞刚才多看那几眼,全因邻居门前有陌生人,是人之常情。什么溜门撬锁翻墙而入,青天白日盗窃,全是自己想多了。“你为何不早说?”
李君璞:“我没认出白三娘,也没想到你败的这般快。”一招被制,杀人诛心。
卢照年纪小,都快气得哭出来了,“不许说到外头去。”
“不说,不说给外头知道。”孙安世心想秦景肯定不是外人,“白三娘,果然女中豪杰。”
就算孙安世把白秀然夸成天下第一,也止不住卢照心底的悲伤,他输给了一个女人。
“的确是长安闺秀中的佼佼者。”李君璞暗想,秀然显然是小字,段晓棠却明目张胆的叫出来。
白秀然指导段晓棠练刀,段晓棠教白秀然自己的招式,两人的关系显然超出应有的距离,该如何不动声色的提醒段晓棠,白秀然有婚约在身?
段晓棠和面做蛋糕坯,白秀然坐在一旁思索,“我确定下手不重,秦大哥表弟为何表情那么难看?”
段晓棠手上动作不停,“因为你是女人,而他输给了你。”
白秀然:“啊?”
段晓棠眸光黯然几分,“男人和女人打架,赢了叫不过赢了一个女人,平手叫居然和女人打平手,输了更惨,连女人都打不过!”
白秀然过往练手除了白湛就是府中家将,于白湛而言她是长,于家将而言她是主,这些通通凌驾于男女性别之上。
输给白秀然,并不会让他们生出输给一个女人的羞耻心,因为他们知道白秀然强,一直很强。
但卢照却是外人,一时不能接受输给女人的现实。
白秀然眼神幽深,“如果我赢了徐大郎,他也会这样么?”
素云摘菜的手忍不住停顿一下。
段晓棠顿了顿,好一会才明白徐大郎说的是徐昭然,“要看他能不能想开了。”
“要是想不开怎么办?”白秀然声音低沉。
段晓棠望着屋顶,想了一会,“手上拿把锤子,问他是想开还是想脑袋开。”
“哈哈,”白秀然忍不住笑出来,这种将来的问题放在一边,“我能做些什么?”
段晓棠环顾四周,“剪一把月季,把花瓣摘下来。”
林婉婉进门看到白秀然捧着一大把月季迎面过来,“哇,真美!”
双手捂在胸口,“我们那儿有个习俗,新娘成婚当日会扔出手中的捧花,接到花的女孩子就是下一个结婚的人。”白秀然今日刚好穿的一身红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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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不自在摸摸耳朵,尴尬道:“额,一般我们都是躲开的。”
孙安世扶着卢照跟在李君璞后头,总算将这张关系网捋清。
李君璞和秦景认识救治袁昊嘉的林婉婉及其家人,李君璞和段晓棠是邻居。而秦景当日所言段晓棠是白湛白秀然的朋友,但今日所见只有白秀然未见白湛。
林婉婉回来远远见着李君璞,“李二哥,今天休沐?”
“嗯,”冤有头债有主,李君璞沉声问道:“你把家里备用钥匙拿走了?”
“我,”林婉婉手摸到腰间荷包里的钥匙,似乎真的开门后没有放回原位。眉头皱起,右脚往旁边跨一步,越过三人背后看,幸好家门口没人被关在外头。
手背在背后,“李二哥,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有备用钥匙,晓棠告诉你的?”
李君璞:“刚刚段晓棠和白三娘被关在门外头,开锁进去了。”
开锁是中肯之言,换做撬锁更合适。林婉婉想起来段晓棠是会开锁的,“原来晓棠也没带钥匙呀!”琢磨着要不要找段晓棠学学溜门撬锁的本事。
发现李君璞背后有个少年一直捂着右肩,抓捕犯人没有往家带的道理,定然是朋友。
指着卢照,“他受伤了,要不要去医馆看看。”眼睛落在李君璞手上,不是自己家里的药酒么。
上门取药还是人受伤和家里有关系?
李君璞指着身后的卢照,“刚刚被白三娘打伤的。”没有介绍卢照的来历,替秦景留面子。
原本俊俏的少年在林婉婉眼中顿时面目可憎了几分,“秀然不会无缘无故伤人,哪里误会了?”肯定是熊孩子发熊招惹上了。
卢照听了一会,才明白眼前的女子才是“罪魁祸首”,她把家里钥匙拿走才引出这一场闹剧。
李君璞:“白三娘未曾找到备用钥匙开门,一直在门口徘徊,他以为行踪可疑故上前盘问,反被白三娘当做是偷袭。”
少年的行为虽然冒失,但都是出于一片正义之心,林婉婉想起这一摊烂账都是自己无意把钥匙带走引出来,忍不住捂脸,“严不严重,用不用医馆瞧瞧,我医馆就在前头。”指着坊门方向,“不远。”
“不用。”卢照立刻拒绝。如何还能猜不出眼前女人的身份,救活了袁昊嘉,但在坊间以善治妇人病的林娘子,只是没想到这么年轻,还有些迷糊。
“不严重,去我家擦点药酒就行。”李君璞看着林婉婉止步不前的样子,“还不回家?”
“等会回去,晓棠会把我清蒸还是红烧?”林婉婉家门近在眼前却心生迟疑。
李君璞:“没事,情绪看起来非常稳定。”关键是白秀然并没有吃亏,甚至小胜一把。
“我先回去了,”今天躲是没法躲的,林婉婉打定主意进门滑跪认错争取原谅,与李君璞等人错身而过时,“待会如果有问题到隔壁找我。”说的是卢照的伤势。
林婉婉一进门见着白秀然手捧花顺势夸一句,然后把天聊死了。
白秀然早习惯三人嘴上一套道理,却身体力行朝着另个方向狂奔。轻轻嗅着怀中的月季花,“钥匙呢?”
她长到十七岁,从来没见过自己府中的钥匙,自有门房下人代劳。但似林婉婉几人日日在外做工,家中无人,却想不到是如何一次次忘了的。至少她已经遇见过几次段晓棠忘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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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抿唇笑,“庙里拜佛呢。”
“不是佛,是天上的仙女。”林婉婉转到门口见路上无人路过,眼疾手快将钥匙塞到花盆底下。
上前几步挽着白秀然另一只胳膊,“你说,让晓棠教我们开锁怎么样?”以后再也不怕忘带钥匙。
两人相携一路往厨房去,白秀然玩笑道:“全家溜门撬锁,让隔壁的李二郎如何看你们?”
“额,”林婉婉险些忘了隔壁还住着一位县尉,出来进去难免看见,“好像是不大好。”
段晓棠见林婉婉进门,“呦,钥匙达人回来了,”退开半步,让出位置,“来,打蛋白。”
打发蛋白着实是个辛苦活,林婉婉接过用铁丝自制的打蛋器,预感到自己的手要断了。“兰娘璎珞还在忙,等一会回来。”连个搭把手都没有。
段晓棠拍拍她肩膀,鼓励道:“加油,还有奶油呢。”
林婉婉心底哀叹一声——天要亡我!
看看白秀然的活计多轻松,摘摘花,看着就赏心悦目。
打发蛋白有些技巧,说到底是力气活,段晓棠交待清楚要领,便去切肉码料。
过一会戚兰娘赵璎珞回来,林婉婉手动打蛋白已经打成半残状态。
段晓棠看看成品的样子,“可以了,歇会去串肉串菜。”
段晓棠将蛋白分几次融入调制好的蛋黄粉浆中,放置在两个套着的铁盘内,外盘放水内盘放置蛋糕液,最后放置在预热好的烤炉内。
林婉婉揉揉胳膊,别说奶油蛋糕,想吃个戚风蛋糕都不容易,手快断了。
戚兰娘从篮子里拿出一碗豆腐来,“晓棠,你看看对不对?”
林婉婉看是切成块的豆腐,“豆腐还有对不对的?”
段晓棠接过来闻了闻,“没错,是包浆豆腐。”
林婉婉站起来仔细看了看,“包浆豆腐不是用针管把浆液注射进去的吗?”
“谁告诉你是这么做的,”段晓棠嘴角挑起,“包浆豆腐是老豆腐泡小苏打水做的,现在没有小苏打,用的盐糖淀粉水混合所制。”
“晓棠,你真是太厉害了。”林婉婉竖起大拇指,“我要吃十块。”
“全吃了都行。”段晓棠拿起旁边的篮子,“我去后头摘点菜。”
白秀然摘完花后正无所事事,“我和你一起去。”
段晓棠想了想,“好,一起吧。”
两个人一路经过后院,走到最后头种植的地方。打开扎上的篱笆,是专门用来防止富贵发财钻到里头去捣乱的。
白秀然看到眼熟的青藤,“红薯?”
段晓棠点点头,“嗯。”
白秀然猜当初段晓棠三人还留下一些红薯种,便种在屋后。
段晓棠:“田庄上的红薯长得如何?”
白秀然不通农事,只是前几日借故和白湛去去过田庄查看过一次,方才认得红薯叶子。“看起来倒是枝叶茂盛。”红薯果实长在地下,现今也看不到情况。
段晓棠看着初具丰收之景的小菜园,内心隐隐有些满足,从篮子里取出剪刀递过去,“秀然你摘韭菜,韭菜认得吧?”
白秀然抿唇一笑,“谁会不认得韭菜呢!”
段晓棠耸耸肩,“不认得的人多了。”分不清麦苗韭菜的人家里就有两个。
瞅着菜园四处,黄瓜番茄都有些许生长成熟的。
“喵,喵。”
白秀然抬头,“富贵,下来!”
富贵猫身小胆子大,竟又窜上围墙玩耍。
段晓棠怕它顺着围墙走丢,旋身上墙,一把将富贵抱了下来。
卢照经过一番药酒推拿,顿时又觉得自己行了,寻李君璞要去校场活动一番。远远见着一个人影飞身上墙又很快下去,“那是什么?”该不会是自己疑神疑鬼见谁都是欲行不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神色如常,“段晓棠,捉猫。”
卢照孙安世一脸不可思议,李君璞居然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段晓棠抱着猫下来,将富贵放到篱笆外,“你要跑丢了怎么办,外头那么危险。”
段晓棠随手摘些早熟的番茄黄瓜和其他菜蔬,白秀然瞧着颜色鲜艳,“这是什么?”
段晓棠:“番茄、黄瓜。”
番茄是新东西白秀然只觉得颜色鲜艳,只盯着黄瓜瞧,“这怎么和平日见的黄瓜不一样?”
段晓棠:“新品种。”
戚兰娘等人早将主阵地转移到院中的长桌之上,林婉婉拿起清洗好的蘑菇,边串边唱,“今天串呀串串串,串呀串串串……”
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词,魔音贯耳,赵璎珞忍无可忍,“不要唱了。”
“我美妙的歌声你们欣赏不了,”林婉婉撇撇嘴,“没福分。”
“兰娘,这些蘑菇都能吃么?”
“都是集上常见,乡民上山捡的。”戚兰娘不解,“有毒么?”
林婉婉:“主要是毒蘑菇太多不认识。”
素云:“林娘子是大夫,还怕菌毒?”
林婉婉:“我这个大夫是个二把刀,可治不了蘑菇中毒。”
“蘑菇中毒会怎样?”赵璎珞问道。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吃饭饭有伞伞,全村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大家一起风干干。风干干,白杆杆,身上一起长伞伞。”
语调怪异歌词更怪异,听来却有一种诡异的快意。赵璎珞好奇,“什么意思?”
林婉婉将歌词翻译一遍,“人误食毒蘑菇后挂了。亲友前来举丧吊唁吃席又误食,全村一起挂了。多年以后他们的坟头上又长出了新的毒蘑菇。”
虽然不解“挂了”是何意,但联系前后也能猜出其意。
素云再翻看已经串好的蘑菇,确认,“并非毒菇,林娘子好生玩笑。”
段晓棠将烤制好的蛋糕坯拿出来切出形状,装在盘子里。一层一层累加,中间加入果酱,最后以白色奶油封好。
废了老大的劲将奶油调出各式颜色,装在裱花袋里。
白秀然抱手站在一旁,“看不出来会什么样子?”
段晓棠举起裱花袋,“接下来给你变个戏法!”几种颜色交错在蛋糕上作画。
不多时四个蛋糕粗浅画成,将林婉婉叫进来。
“你这是多少年前的审美呀!”林婉婉看着花花绿绿的模样无情吐槽。
段晓棠将裱花袋递过来,“你行你上?”
林婉婉多乖觉呀,“我不行!”
白秀然:“我觉着不错。”真心实意。
段晓棠指着最边上的两个,“隔壁柳家李家各送一个去。”以前的邻居住十几年不打交道都是常事,但在长安可不行,真正的远亲不如近邻。
四个蛋糕花色各不相同,林婉婉各有安排,“鲜艳些的送柳家去,六娘子和三郎肯定喜欢,素些的送给李二哥。”平日来往时并未打听过李君璞内宅情况,从平日穿着打扮来看,他本人应该是不喜花哨的。
下人提着食盒经过校场,李君璞瞧见,“从何得来?”
“禀二郎君,隔壁林娘子说家中有喜,特意送来尝尝。”
李君璞:“家中有喜?”喜事无非婚姻嫁娶,小院的样子哪样都不占。
卢照鼻子够灵,只觉得从食盒里传出一股香甜味道,“里头是什么,能尝尝么?”自觉进来作客一回,蹭顿饭并不过分。
李君璞:“摆饭厅去吧。”
食盒打开取出盘子,是一个方圆近一尺三寸高的圆饼,通体乳白,底座与顶部周边均以白色描绘出裙边。顶面下方绘出数朵月季模样的花朵,红的花瓣绿的叶,上方铺满樱桃桑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蛋糕拿出来后,一闻味道李君璞便知道近日段晓棠身上的甜腻味道从何而来。又不能叫祝明月知道,想必是特意为她准备的惊喜。只是看到蛋糕的“娇艳”模样,万万没想到段晓棠内心竟是如此花哨。
卢照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糕饼,“这是什么?”
李君璞:“蛋糕。”
卢照:“这上头的花又是什么?”
孙安世瞧了两眼,“有些像酥。”
卢照是个好奇宝宝,“怎么吃?”
李君璞孙安世齐齐哑口,这糕饼奇大,显然不是能一口吞的。
下人躬身,“林娘子说切开后用汤匙分食。”
李君璞招手,“切开吧。”
下人给三人各切了一小块盛于碟中,每一份中都有一朵奶油裱花。卢照看着糕饼内部还有夹心,花里胡哨的样子,“像是小娘子吃的。”
李君璞不喜甜食,勉强吃完碟中一小块便停匙不动。
孙安世南人嗜甜,卢照年少贪食,两人可不客气,将剩下大半块吃个干净。
李君璞:“你们不腻的慌么?”
孙安世:“如何会腻呢?”合该是世上的瑰宝。
林婉婉戚兰娘将定做的烧烤架搬出来,放置在长桌边。
桌面半放置着串好的菜品,一半空着留给诸人聚餐。
林婉婉看着空荡荡的桌子上方,“现在还不热,等热了怎么办,能不能做把遮阳伞?”
普通的油纸伞不成问题,但直径一丈多的巨型遮阳伞恐怕不好做,钱已经不是最大的困扰,而是现有技术能不能达成。
段晓棠同样对夏天火热的太阳敬谢不敏,“只能试试。”
林婉婉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如果不行的话,上方搭个架子,上面蒙上布,简单遮一遮。”总之,小仙女不想晒太阳。
白秀然抱着手,“坐屋里吃不行么?”
“不行,”林婉婉摇头,“去屋里味道就不对了。”
段晓棠炸酥肉、红糖糍粑等小食端上桌,“你们谁去看看,素云把人接回来没?”
林婉婉举手,“我,我,我去。”冲到门口探出头,“报告,未发现目标。”
原本定的是赵璎珞去春风得意楼接人回来,被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露出马脚,“你们觉得我能瞒得过去?”
不是看不起赵璎珞,两人段位实在相差太多。
白秀然走出来,“不用瞒,只说家中有事需要提前回来商议一番。”有事但我不告诉你是什么事。
林婉婉开完活趴在桌面上,“祝总一路担惊受怕回来,惊吓变惊喜,会高兴?”依祝明月的性格,绝对不会觉得喜悦,“会不会把我们都削一顿?”
“你们身怀绝技无所畏惧,我可是一朵娇花。”双手撑着下巴,摆出花的形状。
段晓棠点点她的肩膀,“双下巴出来了。”
“这叫福气。”嘴上这么说,但林婉婉立刻把手收起来。
白秀然提议,“让素云去吧。”世家大族出来的贴身女婢自有一套察言观色的本事,何况素云与祝明月相熟却又没那么熟。
素云:“婢子去了又如何说呢?”
林婉婉热心出着主意,“三娘子有事找她回来商议。”不是段晓棠林婉婉找紧急性将下一等,同时白秀然的身份,又可能让商议之事和她们几人没有直接利益关系。
白秀然点头,“可。”
素云行礼,“那婢子去了。”
素云一出门,段晓棠立刻招呼人马,“快快,把炭生起来。”然后隔一会到门口看看人回来没。
林婉婉再往外探头时,正好与离开过路的孙安世卢照碰了个脸对脸。
看在蛋糕的份上,卢照问道:“林娘子,这是做什么?”谁会在自己家探头探脑。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吃一堑长一智,至少现在卢照知道万事并非只能靠拳头解决,长了嘴可以先问问的嘛。然后就从门缝里看到站在林婉婉背后的白秀然,顿时一个激灵。
“没事,锻炼锻炼脖子。”林婉婉再探头,终于从巷口发现了祝明月和素云的身影,立刻向后招手,“人回来了,准备!”
孙安世卢照在旁边看的一头雾水,林婉婉看见两个人还楞在门口,从门里伸出手挥一挥,“快走!”
孙安世卢照知机立刻离开,再往前走与祝明月两人擦肩而过。
祝明月心里存着事,一无所知的推开门,纷纷飞花从头上洒下。
“Surprise!”
祝明月抬手接住几片飞落的花瓣,看着眼前几张熟悉的脸庞,再转头看看身后默然微笑的素云。
祝明月尚且不知情况,“这是?”
林婉婉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小月月,我们专门为你准备的生日惊喜,喜欢么?”
祝明月糊里糊涂,“生日?”
“是呀”林婉婉歪着头靠在祝明月肩膀上,“前尘不究,从今往后今儿就是你的生辰了!”
祝明月终于从犄角旮旯翻出今日的来历,眼前一张张笑脸,嘴角微微挑起最终涌入眼睛里,看着手上绯红的花瓣。“喜欢!”回答的是最开始的问题。
哪个女人会不喜欢浪漫的惊喜呢!
林婉婉走到烧烤架前,系上围裙,指着长桌边上一排排菜品,“美女,可以点菜哦!”
换做几个月前,祝明月非得说是垃圾食品,可惜时移世易如今想要吃一顿烧烤真是不容易。
祝明月假作思考,然后大手一挥,“每样都来点。”
林婉婉挺着胸膛叉着腰,“脑花郡肝鸭肠要么?”
祝明月从前少吃烧烤,不敢上来尝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内脏不要。”
林婉婉撇撇嘴,“不懂欣赏!”
祝明月反唇相讥,“你烤东西只会浪费食物。”
林婉婉将段晓棠招过来,手搭上去,“这是我的小弟,今天我主要负责指导她烤。”
段晓棠一手搭在腹前一手负在背后,“愿意为各位美女服务。”
祝明月坐在桌前,杯中倒着酸梅汤,摸着杯壁微凉,当是加了冰。抿了一口润润喉咙,“我觉得你们是借着我生辰来大吃大喝。”
“嗯,”林婉婉拿着蒲扇左右挥舞,“看破不说破!”
一批辣椒先行成熟,来不及晒成干辣椒,段晓棠索性剁成辣椒酱,一再强调,“能吃辣的可以加点,不能吃的别加,不要难为自己的舌头。”
白秀然好奇,非要段晓棠给自己那串包浆豆腐加一点尝尝。
段晓棠用刷子尖沾了一点点刷在最顶端的一块,递过去,“尝一尝!”
白秀然心里早有准备,竹签拿在手里先吹一吹,轻轻咬上去,口中一团热辣爆开。
久学礼仪的世家淑女经不得辣,忍不住吐舌头,“辣!”
素云立刻递上酸梅汤,白秀然一饮而尽,“我往日亦食过茱萸,却没这么厉害。”
段晓棠手上靠着肉菜,低头笑着,“辣椒可比茱萸辣多了,下次我们煮火锅试试。”
对于喜欢的人,段晓棠向来只有一个原则,投喂,不停的投喂。
火锅涮一切,烧烤烤一切。
段晓棠估摸着大家勉强吃了六七分饱,给林婉婉使了一个眼色。
林婉婉从屋里取出一个包裹,双手递给祝明月,“生日礼物,看看喜欢么?”
隐约的形状让祝明月心底有些猜测,揭开顶上的系绳,一柄上等紫檀木制的五弦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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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转轴拨弦三两声,好音色。“不错。”
白秀然从素云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复有递给祝明月,“打开看看。”
祝明月打开搭扣,闪出一片珠光宝气,里头卧着一支纯金点缀红宝的芙蓉花步摇。
祝明月等人不善梳髻,平日发饰也较为简单,至少白秀然从未见过她们戴过太过复杂的首饰,“我未曾见你戴过步摇,想必戴上是极好看的。”
步摇佩戴需要注意仪态,对祝明月而言全然不是问题。
祝明月以前从未带过步摇,“能帮我带上吗?”
白秀然从锦盒中取出步摇,缓缓插在鬓发之中,平添几分姝色。
祝明月轻轻抚过发边步摇,有些沉,“好看么?”
这种时候只有一种答案,“好看。”
祝明月将琵琶竖抱在怀中,拂过琴弦,“想听什么曲子?”
众人不清楚祝明月的曲库,只让她随便弹。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呀
诸公各位心呀心静静心呀
……”
祝明月拨弦的手停顿下来,问段晓棠林婉婉,“下一句是什么?”卡词了。
几句吴侬软语在祝明月细细唱来别有一番滋味,只是在熟知祝明月本性的人听来有些不忍直视,最适合去骗骗那些不懂事的男人们。
林婉婉抿唇偷笑,“我也不记得了,祝总,不然弹点你擅长的。”
祝明月唇角微微挑起,手指急速拨弹,雄兵百万席卷之势,铁骑纵横的雷霆万钧之力。
一曲终,白秀然听得热血沸腾,只觉得手脚松动想打架了,“此曲名何?”
祝明月将琵琶放好,“《十面埋伏》,取材自楚汉相争的故事。”
林婉婉:“你想埋伏谁呀?”
祝明月歪着身子,“埋伏你呀!”
林婉婉从背后拿出一个用黄色颜料做的简易皇冠戴在祝明月头上,单螺髻配步摇再加上现代的生日皇冠,诡异又和谐。
段晓棠从厨房内端出一个插着蜡烛的生日蛋糕,是她和林婉婉在四个蛋糕中选出最合眼的。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
别的小朋友过生日有的,我们的宝宝也必须有。
白秀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天。”
赵璎珞:“且以喜乐,且以永日。”
素云:“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
戚兰娘琢磨一会,“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平安喜乐,”段晓棠前半句正常,后半句彻底跑偏,“祝暴富!”
林婉婉鼓着掌,“今年十八,明年十七。快闭眼许愿!”
白秀然暗道几人过生辰的规矩怪里怪气,果然将尚年轻美貌和财富刻在骨子里。
祝明月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几息后睁开眼,赵璎珞好奇,“许的什么愿望?”
“不能说的,说了就不灵了。”林婉婉拉着她的胳膊,“吹蜡烛切蛋糕。”
随着蜡烛被轻轻吹灭,仿佛祝明月在长安迎来新生。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段晓棠将刀递给祝明月,“切蛋糕吧!”
祝明月看着眼前的蛋糕,并不精致,但已经是现在她们所能做到最好的了,“做的很辛苦吧!”
“我们几个轮流搅奶油,手都快断了!”林婉婉举着自己看不出变化手,“不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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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们的吃相可比男人好多了,一来先头肚子里填了东西,二来段晓棠做蛋糕时,她们早跟着吃了不少边角料。
祝明月用汤匙慢慢挖着蛋糕,品呷其中滋味。忽略粗陋的外表,味道却有六七分相似了。
段晓棠林婉婉对视一眼,手指摸着盘中剩余的奶油,一把抹到祝明月脸上去。
若非蛋糕做起来实在艰难,非得多做一个将头摁进去不可,过生日怎么能缺少奶油糊脸这一环节。
“啊!”祝明月惊叫一声,手在刚刚装蛋糕的盘子里抹一把,追着段晓棠林婉婉满院子跑。
白秀然看她们的热闹景象,“这是怎么了?”
戚兰娘左看右看,“可能是习俗吧!”
追人也是讲究技巧的,段晓棠除非故意放水,否则祝明月绝对追不上。于是紧追着林婉婉放。
林婉婉的体质怎么样,家里五个人加上一猫一狗,属她垫底,连曾经营养不良的戚兰娘都比不过。
每次遇上事都说要强身健体,然后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彻底躺平,等着下一次遇上事又鲤鱼打挺再翻身。
循环往复。
段晓棠眼睁睁看着林婉婉被祝明月压在地上抹奶油,优哉游哉地回来坐下。
赵璎珞将竹签上的韭菜拨到盘子中,用筷子夹着吃,看着远处的情景,“我们不管管么?”
“管什么?”段晓棠拿起筷子从赵璎珞的盘子里挑韭菜吃,“那是情趣!”
豆腐皮里裹着泡菜,白秀然咬了一口,滋味十足。“以前只烤过肉,竟不知菜蔬也可以烤。”
赵璎珞:“当然还是肉好吃,菜蔬上烤架,你不看看晓棠佐料撒了多少。”这些佐料加起来比肉可贵多了。
白秀然点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段晓棠看白秀然吃豆腐皮,临时起意,“里头如果加些折耳根味道会更好。”可惜长安没有。
白秀然:“折耳根是什么?”
“一种蔬菜,蜀地六诏之地生长。”段晓棠想了想,“味道怪异,和芫荽一样,爱则极爱恨者极恨。”
林婉婉顶着一张花猫脸重重地坐下来,“加折耳根还能吃么?”“恨者极恨”的代表人物。
祝明月在另一侧坐下,将手上剩下的奶油全抹到段晓棠脸上,后者只是哈哈笑会便过去了。
三人来历说法虽有些谜团,但白秀然相信长久以来的显出的品格性情,竹筒饭、三七乃至今日提起的折耳根,都与六诏有关。饮食作物向来各有根据,“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祖先或许是迁往六诏之地?”
六诏与武功相距千里,但并非全无依据。
段晓棠夹菜的手指顿了顿,“没那么简单,我们的家乡因为一些原因,天下物产均有,哪能仅以物产出产判定呢。”
赵璎珞喝着沁凉的酸梅汤,“物产丰饶,该不会是神仙住的地方吧。”
“仙女都是喝露水的,哪能喝酸梅汤?”林婉婉举起杯中饮料,“干杯!”
孙安世卢照一起到葛寅秦景所住的客店,葛寅见两人联袂而来,第一反应是往天上看,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几个人说来关系奇妙,孙安世与秦景是上下属,偏偏行事南辕北辙。卢照和秦景是刚认亲的表兄弟,虽有血缘羁绊但自幼未曾相处过,隐隐有些隔阂。至于孙安世和卢照,若是能和平共处,当初就不会在平康坊打上一架,如今不过是权贵之间的面子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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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来看看表哥,他非要跟来。”卢照自顾自先进门。
孙安世不以为意,“飞鸿,仲行人呢?”
葛寅往后一指,“在后头练武。”他们在客店包了一个小院,平日衣食洒扫皆有人照料。
秦景收了兵器见着两人,“大公子阿照,你们怎么来了?”
人都齐了,孙安世开始他的表演,“卢弟受伤,我送他过来。”
秦景疾步上前,拉着卢照的双手上下打量,“哪里伤着了?”
“右肩拉伤,”卢照扭头对怒道:“不是说好不往外说的么?”说话不算话。
孙安世两手摊开,“仲行飞鸿又不是外人。”今日所来小部分也是为了看卢照的笑话。
葛寅:“谁伤的你?”
卢照支支吾吾,原想说是自己不注意撞到墙上,谁料孙安世抢先一步,“白三娘。”
葛寅:“哪个白三娘。”白秀然并非莽撞之人呀。
孙安世:“应该就是你们认识的那个白三娘。”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
葛寅秦景听完无话可说,会在李君璞家隔壁出现还武艺高强的白三娘似乎只有那一位。
没想到段晓棠白秀然两个精明强干之人,会因为林婉婉一时糊涂被当做欲行不轨之辈,只觉得世事无常。
葛寅:“晓棠,确实是会开锁。”当初绑龚波可是露过一手的。
一个平民和高门贵女搅合在一起,看起来关系颇为亲密。卢照:“段晓棠是何来历?”
秦景:“他们并非长安本地人士,家乡风俗迥异,与梁国公府白家联系颇深。”
孙安世拧眉,“怎么个深法?”
葛寅:“据说段晓棠虎落平阳陷到一个山寨中,带着十余个俘虏杀穿整个寨子。白家人从天而降砍杀了寨外另一半土匪,一看强弱胜负明显,立刻开了寨门献上整个山寨。两边因此结缘,后来便跟着白家的队伍一路入长安了。”
能称山寨的至少几十上百人,十几个老弱俘虏能成?卢照:“里应外合?”
秦景:“他与白家人之前并不认识,只是恰逢其会。”
孙安世原以为是一桩桃色绯闻,哪想到居然发现一个英雄人物。“那他在哪处军中任职?”
秦景:“段晓棠当是军武世家出身,不过志不在此。”
孙安世揣度话语,所有人提到段晓棠出身来历都说的十分模糊,“你如何知道?”
“大公子若是与段晓棠交过手,或者见识过他身手,自然能看出来。”江湖、军中秦景都混过,当然能看出其中差别。
孙安世:“那他做什么?”若是给白家帮闲,李君璞的态度便不会那般亲近。
葛寅:“厨子。”
卢照反应过来,“这么说,我们刚刚吃的蛋糕就是他做的?”
孙安世这才明白为何秦景说段晓棠“志不在此”,这转身可以说背道而驰。“应该是吧!”
一个杀穿整个山寨的勇士做饭,惊悚程度仅次于看秦景拿绣花针了。尤其那蛋糕做的十分娇艳,想想其中反差,忍不住起一身鸡皮疙瘩。
葛寅:“蛋糕是什么?”
卢照:“说是家中有喜,送给李县尉家一个,我两跟着分了些吃。”准确说是大部分都进了他两肚子,“滋味十分不错。”
秦景:“今天是祝娘子生辰。”上次见婚书上写着。
卢照凑过来,“祝娘子是谁?”
秦景这才知道他二人并不清楚段晓棠家中喜事为何,“段晓棠的姐姐。”
不过想想也是应有之义,男女大防在前,李君璞知道内情也不可能上门贺礼,倒不如不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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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安世低声道:“今日我们不是遇上李二郎了么,他人虽不在军中,但家中老关系没断。说今年突厥犯边频率和出兵人数比往年高了不少。”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可比家中那帮不成器的兄弟拿着大把银钱,交往长安纨绔有用多了。
秦景曾听孙安世介绍过,李君璞的兄长征突厥坏了事,多留心几分突厥犯边的消息自是常理。
明白其中的种种顾虑,皇帝或许有意东征高句丽,但若是突厥异动,不说其中的军饷粮草分配。
后院起火,东征亦成泡影。
于中原而言,草原上的突厥才是心腹之患,高句丽不过芥藓之疾。
孙家驻地当前在江南,两边不搭界。卢家在北边,和草原相邻,但他们主要防备的并非突厥。
“我在坊间没有听到相关的传言。”葛寅和秦景日日混迹市井,却没有听到风声。
李君璞年少成名,近些年虽蛰伏。但人的名树的影,一番接触下来,孙安世知道对方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葛寅在市井没有听到消息,孙安世和卢照在朝堂也没有听到风声,也就是说这是李君璞的“小道消息”。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条小道是哪条道。
“我与卢弟现在担忧的是,这消息朝堂诸公是否知晓。”大家都是边将,无论南边北边,耍的都是同一种套路。
有些事情,瞒上不瞒下,天下至理。
突厥异动究竟有多大,边关是否有防备,朝堂是否有预案。
孙安世和卢照现在最怕的就是,东征时,草原上的突厥闹起来。孰轻孰重,还用选吗?
到时无论是从东莱还是辽东出兵高句丽,被半道撂下,谁能受得住。
他们只想要军功,可不想身死兵败。
突厥若是小打小闹自是无碍,若是异动被边关守将瞒下来,到时候只能呜呼哀哉。
孙安世单手支额,“如果突厥今明两年大举犯边……”东征无望。
秦景与李君璞多接触过几回,秦景为将偏勇,李君璞偏智。他若说突厥异动,绝不会是无的放矢。
朝堂坊间却没有一点风声,若说市井还可行,但孙家卢家都是将门,彼此关系根深错节,不至于连点门道都没有。
秦景:“是不是李二郎汇集诸方消息后得出的猜测?”
“你是说可能连守边将领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卢照深吸一口气。
若论军中关系,大家都是将门,谁也不比谁高贵。李家当家人李君璞的兄长已经退出朝堂,但孙卢两家毕竟远离长安,不比李家生根此地。
换做孙安世卢照来仅凭几封书信能得到这个结论么?答案是不可能。换做他们的父辈或许能看出,但靠的不是智慧,而是多年的战场直觉。
孙安世不支额头改敲了,“他猜陛下有意东征,所以给我们提个醒。”
皇帝欲东征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孙安世秉承着臣子最后的本分,换了一个文雅些的说法,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多年前便行过一次,不过当时小打小闹没成气候。
皇帝好美人,高句丽那是心尖尖上的美人,不到手誓不罢休。
孙安世脑子里扒拉一遍,“明天郊外有一场行猎,仲行你一起去,到时我们专挑那种家中镇守边关的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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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安世险些被这直愣子气疯了,不对,卢照的武艺好说也在同龄人中名列前茅。怎么会突然想到套人麻袋这种“阴险招数”,不是从来都直接上的么?
若非亲眼看着白秀然扭的是他的手,非得以为是把脑子打坏了。
孙安世:“套他们话。”
秦景:“套话我不大行。”果断退出。
孙安世摆手,知道指望不上秦景卢照,“你两把人认清楚就行,其他以后慢慢套。”
白秀然提着最后一个蛋糕回家,一路上提着食盒小心翼翼,蛋糕有多娇贵,她可是知道的。
将三个同胞兄弟请来自己的院子,白隽年纪大了,经不起奶油蛋糕高油高糖的攻势。
白湛进门先开口,“三姐,找我们何事?”
白秀然指着桌子上已经拿出来的蛋糕,“从晓棠家里拿回来的,你们尝尝。”
后面侍立的素云取出刀将蛋糕切成小块,分到小碟子里。
年纪越小对甜食越没有抵抗力,白淙像只小狗似的贴着蛋糕嗅嗅,“好香啊!”
白旻看一眼约莫猜出这“大点心”制作不易,“段郎君何时有空闲做点心?”听说几人在东市开了一间酒楼,饮食环境都是有口皆碑。
白秀然用汤匙挖了一小口,“明月生辰特意做的,他们家乡风俗吃寿桃寿面的少,多是吃蛋糕。”
白淙勺子舞的飞快,嘴角沾上一些奶油边,百忙之中抬头问道:“他家下回过生日什么时候?”
至少听明白这和青团粽子寿桃一类是只能到特定的时间才能吃上,已经把主意打到下一次。
“可惜父亲不在家。”不然也能尝一尝,这口味他一定喜欢。
白旻不动声色,“父亲近来和裴叔父好学道家养生,饮食清谈。可不敢拿这个去引诱他,坏了道心。”
白湛急忙点头,“对啊!”也就他们几个年纪小,还能扛得住。是不是年纪再上去一些,也不能吃了。
顿时悲从心起,哇的吞了一大口进去。
想哭!
不只蛋糕,以后所有好吃的点心菜品都会离自己远去。
不过不急,前头还有大哥打样呢,先看他以后怎么做。
烧烤架上放着几个小铁盘,林婉婉夹了一个下来放在桌上,“真不吃么,可好吃啦!”
赵璎珞赶忙摆手,“不吃不吃。”看着有些恐怖。“我吃茄子。”
林婉婉夹了一块送到她嘴边,“尝尝嘛,真的很好吃,和豆腐一样。”
“我每天吃的豆腐还少么?”赵璎珞拗不过尝了一口,随即眼睛微微眯起。
林婉婉脸上全是得意,“没骗你吧!”成功安利就是这么快乐。
“比豆腐嫩多了。”赵璎珞主动伸筷子。
林婉婉:“幸好晓棠和胡屠夫熟,今天的猪脑花全拿回来了。我小时候读书辛苦,家里专门煮脑花补脑。”
一样东西如果美味再加上一些滋补效果简直无敌了。
林婉婉以前曾经好奇,兔子只有一个脑袋,鸭子只有一根脖子,鸡只有一双翅膀一双腿,猪只有两个脑花……他们是怎么应付源源不断的吃货大军的。
付出所有,也应付不过来呀
“祝总,我们开个蛋糕店怎么样?”林婉婉门开了几次终于见山。
“不好,”段晓棠第一个反对,“今天蛋白奶油没打够呀!”
林婉婉缩缩脖子,“可以请人。”能用钱请人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祝明月考虑一番,西式蛋糕原材料贵,费的工时程序更麻烦,综合算下来的价格定然不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普通百姓买一块尝尝都是奢望,但长安的有钱人多的是,似乎有些搞头。
林婉婉看出祝明月有些疑虑,“祝总,之前那笔钱你打算拿来干嘛?”
现在家里都是自己人,祝明月也没必要瞒着,“买地。”
“祝总,你不像这么保守的人呀!”买地是大吴人的追求,但段晓棠想来,祝明月手上有钱不应该是继续投资利滚利么。
祝明月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了看后院,“红薯藤长出来,可以准备第二轮藤蔓扦插了。”
柳家小院本就是住宅,后院屋后那一小块地本是做花圃的,被她们当菜地种上了蔬菜。
戚兰娘想了一会,“没有地方了。”旁边都种上其他蔬菜了。
孰轻孰重段晓棠分的清楚,“明天我去买些花盆回来,把其他菜移栽出来。”
“不如在前院砌几个花池出来,以后种菜养花都便宜。”赵璎珞想着前院这么大的院子,空着也是浪费。
砌花池和买花盆哪个方案更优无需多问,祝明月:“璎珞,你明天去找李师傅,请他拨两个人来帮忙砌一下。”
小院的布局李匠人早就清楚,只要说明白要求,不必实地测量都能估算出砖石数量。不是技术活,也不用亲自出马。
前院毕竟是门面,可以将一些长得好看的移栽过来,比如辣椒西红柿,红红火火多热闹。
长得磕碜的委屈点住花盆吧。
“我们在武功名下有三亩地,但太远了,鞭长莫及。”祝明月手遮住半只眼,有些疲惫,“家里移栽只能解决眼前问题,现在腾地方能暂时解决红薯的生长空间,但后头的玉米土豆怎么办。”
“我们需要一块土地来进行专业的育苗育种种植,”财富的滋味祝明月早就知道,并没有再重新体会的迫切性,现在只想做一些或许更有意义的事。
“长安城周边良田价格最高能到五十贯一亩,我们退一步,选择不那么好的地,最低也要三十贯。而且我们需要的是一个临河能保证私密性的田庄。”
价值二千贯的金子如果按照三十贯一亩买地,似乎能买上几十亩,比杜乔家世传的土地还多。但这样的地方在长安周边几乎可以称一句“穷山恶水”是贫瘠之地。
不说水源,连交通都无法保证。
水源、交通、加上附属的田庄房屋,种种要求加在一起,离五十贯亦不远矣。
而且长安周边的土地向来是有价无市,名下有地就是一笔长生财,除了败家子谁会拿出来卖呢。
权贵富豪的田庄从来几十亩起,两千贯只能买个边角。
何况几人在长安一无根基二无权势,就算有地放出来,她们能买得到吗?
想买,只能溢价。
段晓棠想到也是一阵头疼,“长安,居大不易。”
林婉婉纠正,“是地大不易。”当初武功的书吏看在白家的份上分了三亩地,还觉得他们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赵璎珞对后院的作物重要性并不清楚,“不如先赁一块地种一两年。”乡下多是这么做的。
林婉婉:“你知道红薯最终的亩产量能有多少吗?”
赵璎珞:“多少?”
林婉婉比了一个“OK”的手势,“这么多。”
赵璎珞:“三百斤。”大吴蔬菜的常规产量。
林婉婉:“加个零。”
赵璎珞学过复式记账法,也学过阿拉伯数字,加个零是什么意思当然明白。眼睛猛然瞪大,难以置信,“三千斤,怎么可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是我们从家乡带出来的良种,如果此时透露出去,恐怕等不到吃红薯就先吃断头饭了。”林婉婉解释清楚为何祝明月非得要一个私密的田庄。
戚兰娘侍弄后院的小菜地多时,这才第一次知道它们的产量。难怪当初一直没发芽,让祝明月那么暴躁了。
她当初为何离开家乡,还不是因为遇上灾年地里的东西不够吃,无奈之下和族人离乡逃荒。如果世上真有这般的良种,还会有饥馑么。
“不然我晚上搬张草席去地边上上守着。”林婉婉等人爱开玩笑,却从不屑于说假话。
林婉婉:“不用那么紧张,你提心吊胆的,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段晓棠:“不用太担心,小菜园一边挨着李家的校场,柳家那面翻过去不远是柳二郎的院子,两边都不是多事的。”
戚兰娘点点头,城里人未必能明白地里头种的是何种作物,不认识的东西多了。“我抽空把篱笆扎得密些,免得富贵发财跑进去胡闹。”
祝明月:“这倒是可以。”
赵璎珞想起今天下午白秀然去过后头,“这些事还有谁知道?”
段晓棠:“白家姐弟、杜乔。当初红薯种子我们分了一半给白家。”
戚兰娘在五谷豆坊历练一段时日,世情都看在眼中。白家有权有势还有地,祝明月等人的困境他一个也没有。可种出来后白家会散播出去么。
转念一想,白家哪怕不往外传,可他自己的庄园土地肯定是要种的,总能置换出一部分粮食来,养活更多的人。
“我托陈牙人留意土地出售信息,短期内应该不会有消息。”也就是说手上这笔金子暂时花不出去。祝明月斟酌一番,“蛋糕店倒是可以试着做一做。”
林婉婉提出这个建议目的为何并不难猜,蛋糕自由而已。
林婉婉出主意,祝明月拍板,轮到自己搅奶油搅断手。段晓棠当然不愿意,“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吧。”
祝明月:“从作坊给你调两个人,专门过来打奶油怎么样?”
最艰难的步骤有人承担,段晓棠松口,“行吧。”在哪做厨子不是厨子,何况在家里还省了通勤时间。
祝明月:“我明天联系给春风得意楼供应牛乳的货商,以后每日往家里送些,要多少?”
段晓棠垂下眼眸,蛋糕是用牛乳大户,“先送两桶过来吧。”最快也得是后天才能送来。
祝明月继续安排,“兰娘璎珞,你两准备好材料,计算清楚成本。”
戚兰娘赵璎珞:“没问题。”之前五谷豆坊选品时已经经历过一次。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林婉婉轻松不少,举头望天,夜幕上点缀几颗星子,声音寥寥,“明天,杜乔就要考试了。”
没有现代无微不至的考前关心,轰轰烈烈的送考大军……这届进士考就这样悄然无息的开始了。除了考生和身边人,再无人关心。
祝明月等人除了上次林婉婉去大慈恩寺摸了一回脉,其他人都不敢再去打扰。
无论杜乔表现得多沉稳,毕竟不是现代书山题海杀出来的考生,就怕关心过了头,心态反而绷不住。
赵璎珞颇有些担忧,尤其是听多了林婉婉“我的国公爸爸”之类的戏言,“他能考中么?”
“不知道。”祝明月亦不清楚最后的结果。哪怕侥幸考上,是才华打败权势,还是权势最终选择了才华。
杜乔未必能有下一次机会,刚开始萌芽的科举制度,没有各类分级考试,它的考生来源于州县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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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日来,赵璎珞至少知道杜乔和褚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何况没有杜乔援手,自己也不可能来到小院。双手合十,“保佑,菩萨保佑。”于公于私都得让杜乔考上。
第二日晨光熹微时,朱淑顺和谢静徽便到了济生堂门口集合。
昨日林婉婉回家前特意交待她俩早些到,尽量穿的“埋汰”些,要去城外采药。
朱淑顺里头穿的是自己的衣裳,外头索性借家中哥哥的旧衣,做小郎打扮,上山下河方便些。谢静徽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身灰扑扑的衣裳,与平日光鲜的打扮全然不同。
两个学生回家说要去城外采药,家中的经年老大夫不禁眉头一跳,林婉婉是书阁中成长起来的大夫,她会采药么?
林婉婉当然不会,想当初她连常见的野菜都不认得几种,生鲜药材又怎么可能认识。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只要开动脑筋办法总比困难多。
赵大夫要带赵金业去城外采药,林婉婉搭个顺风车,连带自己两个徒弟一起捎上。
赵大夫教认药采药,林婉婉讲解药性,正是两相合宜。
段晓棠赶着马车停在济生堂门口,林婉婉从车上跳下来,招呼两个徒弟上车,在五谷豆坊拿了几个竹篮出来,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如果病人上门就说大夫外出,明天再来。”
赵璎珞:“没问题。”
段晓棠赶着马车去坊门口和赵大夫爷孙俩汇合,林婉婉见着人影立刻挥手大喊,“赵大夫!”
两帮人之间打过招呼,赵大夫借着晨光看着林婉婉的马车架放着刀和弓箭,“这是还要打猎?”
林婉婉急忙解释,“我听邻居说他家以前在长安郊外跑丢过一只老虎,带上兵器是以防万一。”
赵大夫想想林婉婉的邻居,反正是大户人家,养只老虎不稀奇。但长安周边别说老虎便是狼敢下山扰民,都只有留下一张皮的结局。
捋捋胡子,“此次去的是老夫老家,周边都是熟地,不会有野兽的。”
林婉婉:“哦。”
赵大夫家的驴车在前,段晓棠驾着马车在后,一出了城门,林婉婉陡然兴奋,“从进长安城以来,还是我第一次出来呢。”
“淑顺静徽,你们以前出过城么?”
朱淑顺:“老家在乡下,以前要回乡探亲,但不是这个方向。”
谢静徽:“以前爹爹带我去过城外乐游原玩。”
一提到乐游原,林婉婉就想起来了,“晓棠,当初我们进长安的路上还说要去乐游原放风筝呢。”我的飞天蜈蚣风筝,一定会惊艳所有人。
“饭团还堵不住你的嘴,”出了城才在车上解决早饭,段晓棠关心道:“赵大夫,你们要不要吃一点。”
赵大夫:“多谢好意,我们吃过了。”
赵大夫的老家距离长安城三十余里,村后有一座大山故名后丘村,六七十户人家,勉强算是一个中等村落。
两方都赶车前行,一个时辰就到了目的地,天色大亮。
赵大夫的老宅常年无人居住,不过请族亲每月打扫一番而已,什么都没有。
于是将车赶到他一个堂兄家中,请他们帮忙照料牲畜。“堂兄,我午后下山,若是乡邻有恙,可请他们暂且在你家里坐会,等我回来诊治。”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将林婉婉拉过来,“林大夫是我在长安同行,善治妇人病,若是哪家妇人不虞,亦可上门。”
往常都只有赵大夫爷孙两回来,这次多了一车人。赵大夫堂兄见着林婉婉时还以为是赵金业在城里娶的新媳妇,哪知道居然也是一位大夫。
只能呐呐道:“好,好。”
这相当于义诊,赵大夫也是早与林婉婉商量好的。赵大夫要“收学费”,要与乡人作人情,林婉婉需要病例。
正好合适。
一行人往山上走去,没有外人,赵大夫亦将打算和盘托出,“我每隔几个月都会带金业回来一趟,一是采药认药,二来认认人。我们爷孙以后总要回来的,落叶归根,不能与乡人冷着。”
他回来采药,也会顺便开一次义诊。
现代邻里关系淡薄,多少人异乡工作生活,唯有过年赶一趟春运才会回到故乡,最终又有多少人会回到故乡呢。
林婉婉:“长安不好么?”
据她所知,赵大夫一家在长安几十年,连赵金业都是在长安出生长大的,回到乡下能适应么。
赵大夫知道或许习俗不同,林婉婉不通长安的人情世故。“我的亲族在这里,祖宗也在这里,怎能不回来。”
林婉婉耳朵里听着赵大夫的话,眼睛却在注意赵金业的反应,并没有异常。无论老小都接受这种说法。
换做自己可能么,习惯了发达的都市生活,却又因为祖宗规矩要回到小山村,忍受交通、商业、人际……的种种不便。
常住绝无可能,顶多走走亲戚。
人多势众,赵大夫索性捡了一条少有人走的山路,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不常见的药材。
赵金业背着大背篓拎着柴刀在前头开路,赵大夫背着小一号的背篓,肩上还扛着一把农家的锄头,用来挖药的。
与之相比,林婉婉师徒三的装备可就袖珍多了。各自挎着一个竹篮,篮子里放着一把花锄。
活脱脱来春游的采蘑菇的小姑娘,“领头的小姑娘”反复和徒弟强调,“不许采蘑菇和木耳。”
谢静徽歪着头,“师父,为什么?”
林婉婉有充足的理由,“因为为师不会治菌菇中毒。”
赵金业走在最前头也不忘拆台,“因为林娘子分辨不出哪些蘑菇有毒。”
一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赵大夫停下脚步,指着一棵绿叶树,“这是山茱萸。”
林婉婉凑近了瞧,“果子呢?”她倒是知道山茱萸是果子入药,目之所及只有叶没有果。
赵大夫:“秋末冬初果皮变红。”现在只有青皮。
林婉婉明白现在还不到季节,将朱淑顺谢静徽招过来,“认清楚这叶子。”
“果实采收后,用文火烘或置沸水中略烫后,及时除去果核晾干,就是药柜里的山茱萸了。”
“常用于眩晕耳鸣,腰膝酸痛,阳痿遗精,遗尿尿频,崩漏带下,大汗虚脱,内热消渴。”
朱淑顺踮起脚尖,摘下两片叶子,自己和谢静徽篮子里各放一片,认清楚叶子脉络,心底暗暗记下,冬天的时候要来摘果子。
再往前走一段,赵大夫环顾四周树木,“金业,去那棵树下挖一挖。”
指着一棵林婉婉认不出来的高大树木,“好多年以前,我在这里挖出过一大块猪苓。”
这附近是一块半阴半阳的坡地,潮湿,土质松软肥厚发黑,树木根部覆盖着厚厚的落叶。
林婉婉:“猪苓的生长环境就是这样的。”
赵金业挥舞着锄头,几下后挖出一块黑色树根状的东西,“林娘子,借用下你的花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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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将周边浮土拨去,露出黑色根状物,刚刚被锄头挖破的地方露出白色内里。
林婉婉捡起一小块破损的猪苓,拿到鼻尖嗅嗅,味道并不浓烈。又递给两个徒弟,“味甘,气平,入足少阴肾、足太阳膀胱经。利水燥土,泄饮消痰;开汗孔而泄湿,清膀胱而通淋;带浊可断,鼓胀能消。渗利泄水,较之茯苓更捷。”
师徒三人此行主要是来辨认新鲜药材的,并不贪图收获,爬山小半个时辰,三个篮子里加起来仅有两片叶子,一朵野花。
林婉婉走的有些腿软,赵大夫精神抖擞走在前头,敲着树干,“这是杜仲树,周边这几棵也是。”
林婉婉抬头看看,“现在剥皮么?”
赵大夫打量一行人,唯一能称得上壮劳力的只有段晓棠一人,其他老的老小的小。
“杜仲以皮入药,生长十五年后将整棵树砍下来,逐段剥皮。我们没有带伐木的工具,也没法将这棵树拖下山去。”总之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婉婉学着赵大夫的模样敲击着树干,“我知道一种半环剥法,砍刀破口,以竹片剥皮,只剥去树皮的二分之一。三到五年后,杜仲树又能恢复元气。”
不比砍树伐木来的好?
赵大夫:“取之有道,还之有序。”原先有十来棵杜仲树,取树皮至今只剩下三五棵了。
“我们试试。”
林婉婉:“哪棵有十五年了?”
赵大夫指着右手方,“这一棵。”
这一回赵大夫亲自动手,先用柴刀破开表皮,他们没有竹片,便用匕首代替,一路剥的小心翼翼,其间除了段晓棠,每个人都上手感受了一把剥树皮的力度。
半张杜仲皮剥下,赵大夫看着其上褐色的纹路,“过几个月我再来看看。”
看看它还活着么。
一路采药,林婉婉充分证明了什么叫中草药届的赵括。
认识的草药加起来还没有朱淑顺“偷学”来的多,但只要提起药名,她都能说出药性效用,甚至几个著名的药方来。
唯一让赵大夫心安的是,林婉婉虽然不怎么认识草药长在土里的模样,但它们炮制后的样子心里都是有数的。
哪怕不靠自己上山采药,药行供货也能支撑。
怎么说呢,瘸了一只脚的神医也是神医。
两个人凑在一处时,还颇为用心的出主意,“朱大夫谢大夫带徒弟总要出来采药的,到时让他们把你两个徒弟一起带着,亲女儿亲孙女总不能藏私。你也一起跟上。”有时候这腿还是不瘸的好。
林婉婉:“嗯嗯。”
这种事并不犯忌讳,林婉婉要学的又不是秘方或者炮制办法,只是认识新鲜草药而已,缺的是领路人。
何况师徒三个弱女子,出城上山还怕被敲闷棍呢,跟着学生家长走,大家都放心。
回城后就给徒弟安排任务,紧盯着朱大夫谢大夫出门采药的时间,到时候一起出城玩。
今日已有收获,午后一行人踉踉跄跄下山,属林婉婉走的最为艰难,上山还好往上爬便是,到了下山时大腿抽筋小腿发软。
赵大夫恨铁不成钢,“老夫痴长你三十岁,现在看起来你比老夫更像一个老头子。”
朱淑顺谢静徽身量小扶不住人还可能把自己带倒。
段晓棠颇是无情,“我不可能背你下山的。”只能自己走下来。只能伸手扶一把。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一边强撑着疲惫的肉体下山,一边脑子运转分散注意力,估算着赵大夫爷孙两此行的收获。清洗、晾干、炮制后能换多少银钱,至少能抵上一两贯。
山林无主,算下来全是无本的生意,捡到的都是赚到的,付出的只有一些时间和劳力。
看起来是包赚不赔的生意,但实情并非如此。收获颇丰,是因为赵大夫对此山熟悉又通药性。
换做普通农人,说不定山上走一天最后只能空手而归。
大山是一座宝库,但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就好似那几棵孤零零的杜仲树一般,砍完了就真没了。
后丘村的日子只能说一般,离都城三十里并没有占到多少好处。
林婉婉:“村里平时上山采药的人多么?”
赵大夫摇摇头,“很少,不通药性,采摘后也不知道该如何炮制使用。”
山上有如此多的药材,证明此地气候土质适宜药材生长,若是开辟药田也是一个致富的法子。
林婉婉:“大可以试试人工种植药材。”
赵大夫扭头,“药材可以种植?”不都是上山采么。
林婉婉:“我家乡许多药材都是种出来的,像麦子小麦一般,种在地里。人参灵芝等等都有种植。”
赵大夫多年不务农事,难以想象,“像种麦子一样种人参?”
一斗麦顶天二十文,一支人参则是天价。
林婉婉:“后丘村的地理气候,元胡、柴胡、天麻、黄芪等药材都可以试着种一种。”
这些药材赵大夫都曾在附近大山中采摘过。
“似山茱萸、杜仲、酸枣等树木果实树皮入药的,也可以种。反正本地居住,几代人都不会搬离,几年十几年时间完全等得起。”
药材从来是天材地宝,集天地灵气所生,若是像麦子一般种在土里,彷佛九天仙女下凡尘。赵大夫心有忧虑,“药性如何?”
林婉婉倒不隐瞒,“我听说种植出来的药性确实比野生的弱,有不少人拿参须泡茶喝。”
人参向来是虚不受补,能随意拿来泡茶,一来价格低,二来药性恐怕真跌了不少。
但再怎么药性不佳,也是药材之冠,号称生死人肉白骨的人参。
赵大夫顿时心热不已,但很快冷静下来。“这还真做不了。”
林婉婉:“为何?”
一行人已经走到山脚下,赵大夫指着远处的田地,“以黄芪为例,起码二至三年生长才能采摘。”若是没有山野灵气滋养,换做田间地头更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这二三年间地不能动,不能种植粮食。一旦有个天灾人祸,全家将无以裹腹。”
何况从未有人种植过,其间探索失败的可能性远高于成功,几乎注定血本无归。
林婉婉立刻明白了赵大夫的担忧,“是啊!”
普通农人最基本的需求是填饱肚子,宝贵的土地应该拿来种植粮食。
他们抗风险的能力最弱,一场病一场雨一场雪……都会让家庭陷入困境。
药材种植的探索者不该由他们来承担。
林婉婉扭头问段晓棠,“让祝总买地的时候顺道给我括一座山进来,要求不算过分吧!”
“不过分,”段晓棠面无表情,“你只是强人所难。”地还没有呢,就想到山了。
不过这件事林婉婉来做是极合适的,虽然对药材不甚熟悉,但至少有种植药材的概念。
最重要的是她有抗风险的能力,以及再来一次的勇气。
回到赵大夫堂兄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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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分男女席用饭,赵家的女眷不停劝酒,浑浊的酒液里是满满的热情。
林婉婉不得不推拒,“下午还要看诊,不能饮酒。”
勉强吃完一顿不甚合口的饭食,爬山的疲惫,午间的瞌睡一起袭来。
马上快到病人上门的时候,林婉婉蹲在井边,扑一把冷水清醒。
后丘村的女人说来和赵大夫都沾亲带故有些关系,但有些病症,他的确不方便看。
林婉婉和赵家要了一间干净的屋舍,在其中看诊,没有纸张,药方只能写在竹简上,但体验感远比上一次义诊好。
毕竟后丘村的老百姓日子过的再差,家里有土地能种粮食,七八分总能吃饱的,实在不行还能去长安做做力工。
后丘村人口不过几百人,病患寥寥无几,估摸着时间众人确定返程。
林婉婉起哄,“晓棠,唱首歌吧!”
段晓棠挥着马鞭,“唱什么?”
林婉婉:“随便。”
太阳开始西落,周边几丝红云,见此情景,段晓棠张口就来,
“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胸前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再要接着唱下去时,恍然意识到不合时宜,立刻止住口,“后头忘了。”
孙安世抱手站在田坎边上,“你说我们是干什么来的。”
卢照一脸不屑,“浪费时间。”
秦景将马匹牵引到远处归来,眼中全是熊熊怒火,却不得发,他是荣国公的属将,不能给将主带来麻烦。
孙安世双手垂下,认命道:“算了,回去找李二郎打听吧。”
几人本想借着机会打探边关和突厥的消息,才和长安城的纨绔混在一处。
起初还算守规矩,各自进山打猎,收获颇丰。
下山回城时就开始不安分了,不知道谁带的头,骑马进了道旁的田地。
如今十来个纨绔加上跟来的随从,全部在地里纵马狂欢,践踏青苗。
秦景担心坐骑经不住青苗诱惑,特意牵的远些。
孙安世向后招招手,吩咐自家仆人,“去找当地里正,给他十贯钱,分给种植的农人。”
或许这块地最终出产的粮食加起来也换不来十贯,但粮食于农家而言,意义决然不同。
周边没有外人,卢照语气愤恨,“这要落在我爹手里,重的砍头,轻的也要抽他二十鞭。”
民以食为天,古时踏青苗者死,可一点都不过分。
尤其现在军中服役者多是从农家征调,若无军令,冲锋都会避开青苗。
田地高矮不平,随时可能遇到陷坑马匹崴脚,哪有自家校场跑起来舒服。
这些人纵马狂欢,无非是享受在其中肆虐的快乐而已。
孙安世袖着手,老爹常说自己纨绔废物,真该叫他来看看这帮长安纨绔的做派。
纨绔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给他们留句话,就说家中有事,我们先行回城了。”
秦景不由得对孙安世有所改观,有底线就算无力劝阻,也不会与人同流合污,还能善后。
一行人重新牵了马,翻身上马离开,转向数丈就是进城的大道。
卢照转头看一眼,这帮人真以为能为所欲为,京兆尹管不到了是吧。
原本欢欢喜喜的回城路,赵大夫忽然往旁边看一眼,猛地拍着大腿,“唉!”
声音之大,连正打瞌睡的林婉婉都惊醒了,“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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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寿啊!
作死哈!
路旁拐角出来一行人,林婉婉迷迷糊糊看到,“秦大哥,你怎么在这?”还是从未见过的阴沉神色。
孙安世抢先开口,“里头闹事呢,快走!”
赵大夫坐在驴车上,人老但眼尖,“他们要干什么?”
地里骑马的人都停下来,围着靠近大道的一棵树打量,甚至有人下马捡起土块跃跃欲试。
秦景回头眯着眼睛,随即神色大变,“不好,是马蜂窝!”
熊孩子的破坏力放之四海而皆准,尤以长安的纨绔为最。
毕竟其他的熊孩子顶多有爹妈爷奶护着,长安的纨绔们还有权势做护身符。
卢照控着胯下马匹转身想要阻止,大声喊道:“不要!”这种游戏他过了五岁后就不敢尝试了。
可惜无济于事,第一块土坷垃扔偏了,第二块紧紧跟上。
不待卢照回转,不知哪位“高手”扔出的土块正中蜂窝,引得周边一阵哄笑。
孙安世脑子里瞬间炸开,“快跑!”
蜂巢落地,马蜂们倾巢而出,誓要要给毁坏家园的人类一点教训。
“嗡嗡”
“嗡嗡”
“嗡嗡”
……
漫山遍野,铺天盖地。
段晓棠立刻跳下马车,向四周高声喊:“下马下车,趴在地上不要动,衣裳盖住手脸。”
“趴到地上去,不要动!”
和林婉婉一人一个小徒弟压到身下,将外套脱下来,盖住裸露在外的肌肤。
卢照的主意的是跑,只要能跑过马蜂便好。
但其他过路的行人坐车步行,未必能跑得过马蜂的追击。
段晓棠话一出,声音洪亮,语气坚定,加上身体力行的示范,即刻成了许多六神无主的人心里的主心骨,立马照做。
秦景翻身下马,“听他的。”
三人趴到一处,卢照衣裳捂住头脸,只听到背后的惨叫声,知道孙安世秦景就在自己旁边,“我上战场都没这么狼狈过。”
趴地上的不是死了就是投降,心底问候地里那帮倒霉催的纨绔祖宗十八代。
约莫一分钟后,段晓棠耳边没再听到“嗡嗡”声,小心掀开外套,但还是将谢静徽的头脸捂住。
站起来看着四周,除了远处地里的呼痛声,周边再未见一只马蜂,“马蜂飞走了,可以起来了。”
卢照立刻掀开衣裳,仗着年轻体力好,手撑在地上蹦的一下的跳起来。
转身看看地里跑马的纨绔们的下场,似乎有点惨!
原本砸马蜂窝只是用来取乐而已,哪成想真的砸中了。一窝马蜂倾巢而出,将看热闹的纨绔及随从们吓了个正着。
田地并不平坦,马匹跑不起来。他们离得最近,马蜂蜇人都不用飞远,反正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仇人。蜇人的,蜇马的,一个都跑不掉。
有慌乱中乱窜与人相撞的,有马匹受惊掉下马的,有自己胆小掉地上的,更多的是被马蜂蜇的满头包的。
段晓棠摇摇头,“手贱!”活该。
林婉婉的双腿早在爬山时就废了一半,如今再从地上起来有些费力,朱淑顺和谢静徽合力将她拉起来。
林婉婉:“有点惨。”说的是地头上那群砸马蜂窝的混蛋,现在的下场又惨又好笑。
医者本能驱动着她往事故现场走过去。
赵大夫见状不妙,立刻按着腰大声叫嚷,“哎呦,我的腰,哎呦!”
做大夫的伤着腿伤着手都可以看诊,但伤着腰可不好说,可大可小。
比起自作孽的熊孩子,当然是赵大夫更重要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转身扶着赵大夫,“赵大夫,哪里不舒服了。”又不敢随意去触碰他腰部。
赵大夫扶着腰,“刚刚跳车动作太大,恐怕闪着骨头,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空着的左手不轻不重地按在林婉婉的手腕上。
四目相对,林婉婉霎时会意,“你老这么大年纪,伤着骨头可不好说,我带你回医馆看看。”
这破事她不打算管了,从古至今医者面对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未知的疾病么,不是。
是不讲理的病患和家属。
尤其眼前这一群,肉眼可见的不通情理,还有权势撑腰,一个不好全家都搭进去。
反正只是听起来叫嚷得惨一点,顶多是皮肉伤,又有许多仆役搭手,不会真没有着落。
孙安世有样学样,歪在卢照身上,“啊,我的脚崴了!”
当初卢照和孙安世为何在燕春楼握手言和,不就是因为袁昊嘉差点被人刺死么。两人反应不及,差点沾了一身腥。
“孙大哥,崴脚可大可小,万一,万一你以后怎么骑马呀!”卢照头一次称呼孙安世“孙大哥”,开口就没有好话。
做戏做全套,“段郎君,能否借用下你的马车。”
“上来吧!”段晓棠不管孙安世真崴还是假崴,反正都是打的远离是非之地的打算。“淑顺静徽,你两去赵家车上坐。”
秦景和卢照将装模作样的孙安世扶到马车上,临上车前吩咐随从,“留两个人给他们搭把手。”
“是。”
这点描补根本无济于事,只要他和卢照今日没有跟着遭殃,都会遭人记恨。虽然以后没打算再和这帮混账来往,但对外的面子情总要做到位。
卢照同样吩咐留人下来,总之出力可以,其他免谈。
远离事故现场,林婉婉和段晓棠一起坐在车辕上,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们图什么?”
段晓棠虚空挥挥鞭子,“刺激!”
纵马入田毁坏青苗是践踏良俗的刺激,砸马蜂窝图的是,肉体的刺激?
黄蜂尾后针,想必滋味十分酸爽吧!
林婉婉客气些许,“有一种脑干缺失的美。”
段晓棠,“是霉吧。”
孙安世靠在车壁上半躺,听来听去知道前头两个在骂人蠢,可惜说的文雅,不够解气。
段晓棠指了指车架上的孙安世,“秦大哥,人送去你那儿还是李二哥家里。”
并不清楚孙安世和秦景的关系,理所当然只想到这两个地方。
孙安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去医馆。”今天这场戏不唱到结局不算完。
进了坊门,赵大夫托词缓过来了,直接回自家医馆。段晓棠将两个小姑娘接回来,再往前行使一段,从济生堂旁边的大门将马车赶进去。
一行人坐到医馆正堂,林婉婉让两徒弟去隔壁教室看书,一边拆卸门板,一边问:“需不需要给你开点药?”
孙安世一愣,这后续服务有些周全呀,“开些安神药吧。”反正最后的归宿都是花盆,孙大公子不缺几个小钱。
前些年军训、逃课,林婉婉见识过同学们各种装病,骗假条的手段,如今干起来驾轻就熟。
随手写上一张药方,原地站起来抓了两味药包起来,保证治不了病吃不死人,最适合种花养草。
林婉婉:“承惠,二十文。”
孙大公子身娇肉贵,从没喝过这么便宜的药,大手一挥,叫下人把药钱付了。
段晓棠提壶热水过来给诸人泡茶,“喝茶!”
林婉婉坐在柜台后面的椅子上把玩着刚到手的二十文钱,叮叮当当一片作响。“晓棠,我给祝总说说我们刚想的计划怎么样?”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找了张椅子坐下,翘着腿漫不经心地吹着手里的茶盏,“祝总是人,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孙安世方才明白秦景曾经提到的“祝娘子”,姓祝名总。
卢照忍不住低头轻笑,许愿池的王八,什么鬼一样的形容。
祝明月在门帘背后听到段晓棠的笑话,以为病人已经走了,掀开帘子,佯怒:“你们说什么呢?”却没想到外人还在,唯有一个秦景认识。“秦大哥。”
秦景掩下眼中情绪,“祝娘子。”
笑话虽然是段晓棠说的,但造衅开端实在林婉婉,扶着柜台站起来,一瘸一拐蹦过去,“祝总,我新找了一个发财的路子。”
祝明月及时打住,“你只有花钱的路子。”
林婉婉亲热地挽住手,“我算了下,只要多出一千贯就可以。”
“一千贯,以后再说。”难怪段晓棠说是“许愿池里的王八”,祝明月将林婉婉稍稍拨开了些,“你们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孙安世心底暗道,随手给出一千贯,分明是庙里的菩萨娘娘!
我亲爹都不敢对我这么大方。
段晓棠指着林婉婉,“这位四体不勤,从山下下来就成这样了。”在示意旁边三人,“这三位纯属倒霉,出门没看黄历。”将城外所见所闻一一道来。
“哦!”祝明月貌似无动于衷,“你们饿了吧,我叫他们送些吃的过来。”
“好。”段晓棠不饿也得饿了。
祝明月行礼退出去,林婉婉跟着出去换衣裳。
段晓棠琢磨着今天回家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就因为多嘴一句“许愿池里的王八”。“唉!”
秦景手指摸着滚烫的茶盏,“你们很缺钱?”
段晓棠向来随遇而安,指着后院,“谁不缺钱!不过她俩,家财万贯都能找到地方花销。”
欲壑难填。
一提到钱,卢照就想到没拿到手的军饷粮草,不禁想起,“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拿到军饷粮草归家?”
段晓棠:“你们来长安是索要军饷的?”
和秦景李君璞为友的人怎么可能与那群无法无天的混账混为一谈。
秦景是驻守江南的荣国公部下,就算与孙安世不和搬出府邸另住。如果卢照是长安本地人,投奔表亲是应有之义,但他和葛寅却是另赁客舍居住。
所以卢照和孙安世一样,都是边将子弟,此来长安索要军需。
段晓棠:“与其四处托关系探消息,不如打听清楚谁主管军需粮草发放,成日上门静坐,不到手绝不放弃。”
孙安世不好明说他们是想打听突厥消息,“你们以前是这般讨要军费的?”
段晓棠饮一口茶润润喉咙,“这是讨债的法子,军费怎么可能这么要。”
卢照挑眉,“那如何讨要军费?”
秦景曾言段晓棠也是军武世家子弟,往前几十年倒有几家段姓将门,不过如今都已没落了。
段晓棠:“专门挑逢年过节的喜庆日子,等着领导检阅,恭贺新春快乐佳节喜庆。重点是背后一定要放着陈年的武器。”
秦景:“何谓陈年武器?”
段晓棠:“就是爷爷辈,太爷辈铸造的武器兵械。外表光鲜,内行一看就知道刀锋不利。”
每年春节前后的固定节目,海陆空部队恭贺全国人民新春快乐。那真是争分夺秒,再晚一步,当背景板的坦克小艇直升飞机就要进军事博物馆了。
通篇要义四个字——哭穷,打钱!
难怪段晓棠之前说是讨债的法子,在大吴敢这么做,喜庆日子给皇帝添堵是嫌九族人太多么?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安世目露迟疑,“你不是大吴人?”哪家将门敢这么干。
段晓棠:“以前不是,现在是了。”
孙安世点头,西域小国多征伐,以前常有落败的贵族逃入长安隐居的。“能要到?”
段晓棠猜他们误会了,不欲多做解释,“能。”
卢照无法想象凭一堆破铜烂铁能要来军饷,恐怕军饷没要来,先把全家送上黄泉路。
林婉婉换好衣裳回来,“你们在聊什么?”
段晓棠:“怎么要军费。”
林婉婉径直走到柜台后坐下,“还不简单,嘴上说着吉祥话,背后放一堆陈旧武器。”
卢照脱口而出,“你们真这样干呀!”还以为开玩笑呢。
段晓棠:“所以我们的法子在长安行不通,你们只能试试讨债的办法。”
虽然没见过大吴皇帝,但从蛛丝马迹来看,是好大喜功之人。大吴的边将敢拿陈年武器“糊弄”,最轻也是全家地府单程票游。
戚兰娘带人捧着托盘进来,“刚做出来的凉皮,底料已经配好,醋蒜茱萸凭口味添加。”
段晓棠夹起一筷子略带透明的凉皮,“这时候就做凉皮了?”
戚兰娘捧着盘子转身离开,“不然呢?”
林婉婉:“你可千万别在祝总面前漏了口风。不然我们都没安生日子过。”
段晓棠想到明日的奶油大业,狠狠往碗里加了一勺子茱萸,“我已经没好日子过了!”
“能者多劳。”林婉婉还不如不安慰。
卢照低头猛吃,“这凉皮味道不错,劲道!”
林婉婉:“喜欢就去隔壁拿。”
李管家进门还有些不可思议,几个人大摇大摆坐在医馆正堂吃东西,偏偏这些人都认识。
前头的赵氏医馆一直没开门,不得不往不常来的济生堂来。后退半步,再瞧瞧门匾额,是济生堂没错。
李管家:“林娘子,我捡些药。”递上药方。
林婉婉接过药方,主药桂枝汤,配伍有所增减,主治风寒。“府上谁身子不虞么?”
李管家:“是二郎君,午后回家便起不得身,发冷干呕,告了假在家休养。”
林婉婉抓药的手一顿,瞄了段晓棠一眼,该不会是你昨天送过去的蛋糕,正好碰上乳糖不耐受,把人放倒了吧!
林婉婉问的吞吞吐吐,“李二哥的症状是昨天有的还是今日?”
李管家:“今日。”
卢照:“该不会是被城外之事气出来的吧?”
孙安世:“城外不归万年县管辖。”何况事发时是下午,李君璞中午就告病了。
不过他一个武将的底子突发疾病确实有些吓人。
林婉婉将药捡好,递给李管家,背上药箱,“我也去看看。”
段晓棠将药箱接过来挂到肩膀上,“我来吧。”
既然都是认识之人,知晓患病,理应上门探望,众人一起去了李家。
段晓棠头一次去李家除了校场以外的其他地方,进了李君璞居住的内室,藏蓝玄色为主,总体装饰偏深沉,几乎不见亮色。
孙安世走在前头,“玄玉,刚巧听说你病了,我们来瞧瞧。”
病中最忌多思,李君璞与孙安世的交情不到,强行客套只会疲劳伤神,半靠着迎枕,气息停顿,“你们来了。”
林婉婉一看李君璞的脸色,就知道不是画出来或者装出来的,是真病了。“李二哥,我给你看看可好?”
李君璞并不故作矫情,伸出略带青白的手腕来,“怎么了?”
林婉婉有些尴尬,“李二哥,你昨日吃了蛋糕后是否有不适?”
“并无,”李君璞看着林婉婉背后的两人,“我不喜甜食,昨日只尝了一小块,大部分是他俩吃下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你平日身子强健,不似会被一场风寒打倒的样子。我们还以为你是不耐牛乳中了招呢。”
人的脉象无法骗人,林婉婉一搭脉便知晓六七分前因后果,“李二哥,这场病你心里有数吧。再继续下去,恐怕三五不时得病一病了。”
卢照:“他生的什么病?”怎么听起来像是时日无多的样子。
李君璞多好的人呀,比城外那群混账强多了。
林婉婉示意李君璞将手收回去,“思虑过深。”简而言之,心病。
孙安世怎么想都不对,思虑过深不通常是内宅妇人所生疾病么,如何会在一个男人身上发生。
代入李君璞的处境,似乎有些合理性。
李君璞不欲多讨论自己的病情,转而问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除了林婉婉,其他人衣襟袍角都有尘土痕迹,绝非偶然。
孙安世坐在一张矮凳上,将今日所经所历一一道来。
李君璞面色苍白,只得感叹,“出了城门,事就不该我管了。”
再细细问了参与人员,好家伙,真是各个有来历,都是熟人。
“长安城内欺男霸女,长安城外践踏青苗。”
行军尚且三令五申不得踩踏青苗,这帮纨绔竟在官道之旁公然纵马入田地。
孙安世亦是怜惜李君璞几分,“你不如借着这场病往后退一退。”
秦景想到孙安世提起李君璞得罪了人,才要将他按在县尉的职位上不升迁不外放,还能往哪里退?
李君璞明白孙安世的意思,不得调任他处,何不索性辞官。但心中火未灭,并不想就此低头。
“长安城形势错综复杂,京兆府加两座县衙,有品有职的官员,我竟算资历深的了。”同僚要不然调任,要不然坏了事。
京府两县竟成了官员的生死场。
三生不幸,县令附郭;三生作恶,附郭州城;恶贯满盈,附郭长安的说法林婉婉当然听过,尤其李君璞做的还是县尉,专门唱白脸得罪人的。
林婉婉:“不如想法子换个职位。”
李君璞:“没那么好换。”
李君璞这场病六七分和他现在干的工作有关,林婉婉热心出主意。
“我小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官员从中央到地方任职。执法如山铁面无私,对地方豪强和下属违法犯罪零容忍。但官员立身持正,豪强和下属全拿他没办法,不得已多方凑钱行贿,将官员调任到其他地方去。”
“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他人。”
秦景当然知道,地方豪强的姿态如何,因为葛寅家便是一方豪强。
孙安世抢先问道:“这官员来历如何?”
林婉婉仰头想了想,“忘了,好早以前的故事,应该是很受皇帝宠信。”
孙安世不说话了,他就知道是这样。
李君璞沉默不言,他若是敢照林婉婉的办法去外耗他人,痛快是痛快,恐怕第二天就要横尸长安街头。
“这个办法行不通。”
林婉婉:“那就只能摸鱼了。”
李君璞乐意和林婉婉聊天,天马行空全无压力不必费脑筋,“何谓摸鱼?”
将鱼儿从水里抓起来?
摸鱼就是摸鱼,还用多解释?
林婉婉不得不想出相近的词语来形容其深意,“大概就是忙里偷闲浑水摸鱼,偷懒划水的意思。”
新词语划水又让几个大吴人迷糊了,不过几次词语组合在一起大致能明白其意,出工不出力。
卢照声音略带着笑意,“如何摸鱼?”
“嗯,”林婉婉回忆了一番摸鱼技巧却发现说不清楚,“晓棠你来说吧!”经历过九九六福报的现代社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立马撇清关系,“我一向爱岗敬业,怎么可能摸鱼!”
林婉婉着急,“晓棠,你看看李二哥现在,再想想你曾经社畜的样子。”
段晓棠为难地捂住半边脸,思索良久,“李二哥,你混官场,做的又是紧要职位,有个问题提前问下。”
“你如果只做一个木头人,会有祸患吗?”
李君璞笃定,“不会。”
段晓棠:“那就好办了。”
“低阶的摸鱼技巧,就是办公桌旁边永远放着外套,桌面永远凌乱,永远放着半杯水,无论在与不在,人都会觉得你很快就会回来。”
“无论看什么书,哪怕是闲书,都请保持严肃的表情,时不时皱眉头。”
“与同僚闲谈也请带上纸笔,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们聊的是正经事。”
“你的职务常出外勤,何必一直在公房,不如找个清净地方待着。”
过往听人所言全部是如何恪尽职守,头一回有人告诉他们如何正确的偷懒。
果然是大开眼界。
李君璞:“那高阶的摸鱼技巧呢?”
段晓棠义正严词,“你有家有业有祖产,家里又不等着俸禄买米下锅。何况那点俸禄根本支撑不了你现在的生活,何必搭上自己的健康和心情。”
现代职场还可以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下一个更好。
换做古代官场,大老板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除非造反,否则根本没有跳槽的机会。
甚至许多的官宦子弟还没有出生,他的一生就将要绑在某一个利益集团或者阵营当中,改换门庭根本不可能,只会招来祸患。
祖先定下来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都说年轻人整顿职场,但谁敢去整顿官场?
段晓棠:“只要念头通达,谁能拿你怎么样?”只要想得开,就没有什么能打垮你。
李君璞的职务紧要,对标县区公安局长,但这里是长安,单以纨绔们刚刚的表现,就算他支棱起来,也不可能让风气一新。
躺平就躺平吧。
卢照听得这些言论,耳目一新,不由好奇,“段郎君,为何有这些念头?”
社畜的生活总是沉重的,“每天酉时下班时,突然冒出一件新任务,第二天一早就要,不得不加班熬夜做。”
“凌晨把你从床上吵醒,芝麻点的事,还必须有回应。”
“说你写的文书不行,一直改到第六版,最后说我觉得第一版不错。”
“入职第一天,说年轻人要有梦想,不能只看钱。做到最后做得好功劳全是他的,干的坏责任全是我的。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毒药的心。”
……
一字一句都是段晓棠的血泪,孙安世心有戚戚,都不敢想如果自己这么对待秦景会是什么结果。“你后头怎么对待你上司的?”
杀了?
段晓棠耸耸肩,“我那时候做梦都想遇见一座古墓,上头写着“开棺即死”,把他的名帖塞进去。”
卢照倒吸一口凉气,“厉鬼索命?”
段晓棠:“想想而已。”
“你不让我睡觉,那你也别想睡。让我熬夜干活是吧,隔一炷香请示一次,别想在床上躺的舒服。”
感谢长安的宵禁制度和不发达的通讯条件,再也没人能让我半夜起来干活,除非和老板住在一起。
“我觉得我的文书写的很好,既然只会挑刺提意见而没有解决办法。那么我每次交上去的东西也只会改一个标题。”
“我出来做事,不谈钱还谈什么,脑子傻么。成天只会画饼,钱没给够,只有一个结果——老子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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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伤人犯法,输了治病,赢了坐牢,何必呢?”
段晓棠说的如此洒脱,让李君璞愈发肯定他从前并非从军做官,“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该如何解释程序员呢?
“算是一种工匠吧,职业风险是猝死和秃头,一般过了三十五岁就没人要了,长安没有。”
林婉婉感叹段晓棠短暂的职业生涯简直各种debuff叠满,“难怪祝总给你安排活,跑的比兔子还快,这是搞出心理阴影了。”
段晓棠两手一摊,“祝总叫人干活从来钱给够补偿到位,最重要的是从不画饼。”
李君璞有出身有本事,性情称不上圆滑,但绝非木讷,照理说不该混成现在这幅模样,甚至活生生把自己气病了。但段晓棠从未问过压在他头上或者心底的大山究竟是什么。
拍拍床板,“怎么样,听了我的故事,是不是开心许多?”
李君璞移开视线沉默不言,这么一对比,顿时觉得自己日子过的还成。
段晓棠和林婉婉的办法加起来,勉强算是一条出路。那就是想通,不内耗自己。
反正以当前形势,好不到哪里去,最坏也就现在这样。
李君璞过去觉得荒废一身武艺,屈居庖厨是明珠暗投,如今想来经历过从前种种,开开心心做一个厨子也挺好的。
段晓棠自揭疮疤活络气氛。玩笑已过,李君璞转回正事,“你们今日有获得什么消息么?”他只是有突厥异动的猜测,但缺乏更多信息佐证。
“一无所获。”孙安世没干坏事平白沾了一身腥,同样委屈,“我和仲行卢弟不过想打探些突厥消息,竟没想到他们这般不中用。”
孙安世家在江南,卢照家在辽东,从地理来看与突厥并不相干。林婉婉不得不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测,“要打仗了吗,”抓着段晓棠的手,“我们要不要往南边跑?”
段晓棠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长安离边关甚远,能打起大战的地方无非那几个,甘州凉州在西域,幽州在北方。离得近的灵州和并州出朔州,也有一千多里,就算打起来也有时间准备。”
中原王朝不绝,草原金帐亦存,匈奴、突厥、契丹、蒙古,总有一个强者。
孙安世想到段晓棠亦是将门子弟,便不多做隐瞒,“玄玉与家中故交通信,发现今年来突厥犯边的情形比往年更甚。”
“摩擦升级?”段晓棠对大吴官场的潜规则不甚了解。“所以你们想查查这是意外还是突厥要挑起大战?”
卢照点头,“对。”
段晓棠:“大吴与突厥关系如何?”
李君璞:“彼此防备,常年克制,偶有大战。”
这种大战单以大吴投入的的兵力至少十万,打一场就要伤筋动骨,然后缓几年等恢复国力再打。
段晓棠:“现在还不到大战的时候。”
这就牵涉到李君璞兄长兵败之事,“对,上一场大战只过去三年。”
段晓棠抱着手考虑,大吴和突厥打打停停自有默契,“草原与中原习俗不同,已经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是一个可汗一种倾向。如果突然政策转向,通常只有一种可能,旧王将死新王当立。”
其余几人眼神交换意见,草原的生存条件不如中原,现任突厥可汗也并不年轻,但以当前边关交战而言,远不到改天换日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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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抿唇,“我还有另一种猜测。”
李君璞拧眉,“什么猜测?”
段晓棠头微微歪着,颇有些纠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解释?”
李君璞性子果决,“你说我们听。”大家都是聪明人,即使有不明白的地方,事后可以再问。
却没想到段晓棠先问的是孙安世,“孙大公子,去年南方雨水如何?”
孙安世一头雾水,“正常。”
段晓棠将矮凳挪后些,身前空出一小片空地。
“中原与草原最大的不同在于一个农耕一个游牧,影响生活方式选择最主要的因素就是降水。草原对雨水的依赖更深,毕竟中央王朝会打井修渠筑坝。”
卢照疑惑:“这和突厥异动有何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段晓棠手往身前空地一划,“国中有两条降水线,一条以秦岭淮河为界,以南地区每年降水达到二十四寸。”
“另一条与突厥有关的是十二寸降水线,”手指在地上勾画,“经大鲜卑山、阴山、贺兰山、巴颜喀拉山到冈底斯山。”
巴颜喀拉山和冈底斯山不知在何处,李君璞脑中勾勒大鲜卑山、阴山、贺兰山的走向,“是长城。”
段晓棠点头,“没错。”
卢照:“大鲜卑山在辽东,阴山、贺兰山在北方,不知巴颜喀拉山和冈底斯山在何处?”沿着长城沿途州郡似乎并未听过这两座山的名字。
“这都快是好多年前学的东西了,你让我想想。”段晓棠咬着唇,“巴颜喀拉山在古羌地,长江黄河在此分流,冈底斯山应该在吐蕃境内,具体位置记不清了。”
扭头问林婉婉,“没记错吧?”
林婉婉别过脸,回避问题,“我学医的,怎么知道。”
卢照惊疑,“你如何知道南边北边降水多少?”
“以前读的书上是这么写的,但你要让我说出个一二三来,那说不出来。”段晓棠破罐子破摔,“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其他人也无法分辨段晓棠的说法是真是假,只能仅凭感觉知道南方雨多北方雨少。毕竟没有谁会抱着罐子称量每年的雨水。
假定段晓棠说的十二寸、二十四寸降水线为真,李君璞还是未能明白其中关联,“这和突厥有何关系?”
段晓棠:“我曾听东西市的商人提过,去年北方多地雨水丰裕,险成洪涝。草原上雪下的都比往年少些。”
孙安世:“不是险成,就是洪涝。”
李君璞自动补全其中逻辑,南方雨水正常,北方多雨,草原的雨水就少了。“你是说草原上可能有旱灾?”
段晓棠:“不是旱灾,而是黑灾,最关键的就是少的那点雪。”
卢照好歹世居辽东,和突厥打过不少交道,“草原牧民不是怕雪下大么?”
段晓棠抱着胳膊,“雪下多了是白灾,雪盖草原无法放牧,牲畜冻死冻伤不计其数。”
“缺少些雪水放在北方不是大问题,但草原没有水利工程,冬季雪下的少了,就是黑灾。牲畜缺水,疫病流行,膘情下降,母畜流产。”
“黑灾没有白灾来的猛烈急切,但春江水暖鸭先知,水草丰不丰美,牛羊也知道。自家的牲畜保不住,可不得南下打草谷,不决战,不攻城略地,只掠夺人畜财产。”
秦景:“你是说突厥部落遭灾,所以南下掠夺?”
段晓棠:“只是猜测。”
李君璞手指摩挲着被面,朝廷、边将就算在草原王庭有耳目,在意的也是权力争夺,气候异常顶多关注到引发巨大损失的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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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你是草原人?”
“你看我像么?”段晓棠伸出白皙的双手在卢照眼前晃一晃,“只是多看过两本书。”
如今世上知识传承多掌握在世家手中,不会外传。若段晓棠家中有此传承,也说的过去。
毕竟他那副部分记得清楚,部分糊涂的说法,确实像学渣忘了知识的模样。
段晓棠:“不过关注突厥动态为何?”
孙安世:“陛下有意东征高句丽。”
段晓棠:“是怕后院起火?换我是突厥我也想趁火打劫。”
“突厥才是心腹之患。”李君璞始终觉得突厥兵强马壮。高句丽没有那般重要,至少没有突厥重要。
段晓棠意见不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高句丽的位置紧要,但凡强盛的中央王朝都攻打过。”所谓吃饭睡觉打高句丽,王朝三大乐事也。
何况,谁不想去三八线上浪一回。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一句话就将征伐高句丽的必要性全盘道出。孙安世猜想他爹请战奏折上如果加上这句话,说不定能多要来三成兵马粮饷。
孙安世毕竟只是一个不会亲临战阵的纨绔,武事稀松。“高句丽的位置有何不妥么?”陛下征伐不是为了开疆扩土么。
段晓棠:“自高句丽往下,燕云大地直至黄河都无天险可守,是真正能策马驰骋的一片平原,国家重要的农耕区域。”这时候还没有山海关。
“一旦铁骑南下,从高句丽至辽东,从辽东至河北,从河北至江淮,这就是国家的咽喉要害。”
林婉婉低头,掩下眼中的悲伤,欲征服中国者,必先征服满蒙,欲征服满蒙者,必先征服朝鲜。
卢照喉头微动瞳孔微张,“可高句丽亦是农耕,骑兵稀少。”
段晓棠:“可它离漠北不远,一旦二者结合,不就有骑兵了么。”
卢照刚想反驳当燕云铁骑是死的么,顿时反应过来,话不能说的太满。
李君璞病中忧思,将段晓棠是话反复思索,果真如此。
高句丽不只是为了炫耀武功开疆扩土,它是非打不可。
孙安世见段晓棠地理舆图说的一丝不差,论战亦是头头是道。忍不住生出招揽之心,“段郎君不如借着此次东征高句丽从军,与仲行同列。”
“多谢好意,”别说大吴没有女人从军的规矩,就是有段晓棠也不敢有兴趣。“但我怕死,算了吧!”
李君璞、秦景: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理由真是格外标新立异,格外真实。
现在屋里除了林婉婉都是将门种子,孙安世敢发誓,如果自己在老爹面前说出“我怕死”三个字,只有一个结果,当场被逐出家门。
“段郎君,开玩笑呢!”
“没开玩笑,”段晓棠神情严肃,“没有人比我更懂战争的残酷。”
高句丽国虽小兵虽弱,好歹立国数百年。兴兵东征,兵员物资从何而来?
北有突厥虎视眈眈,长城边军不能轻动。现在能用的就是中央和地方驻军。
卢照家世居辽东,与高句丽比邻,参与其中是应有之义。孙安世家在江南,路远迢迢,不可能从江南调兵,更可能是调将。
燕国公荣国公平级,除非朝廷再调一个宿老过去,压下他们二人,否则绝无可能共事。
令出多门,行军大忌。
所以荣国公去应该是调任齐地,与高句丽隔海相望。
李君璞发觉段晓棠陡然不语,“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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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规模定然不小,现有兵员不足,只能兴兵役。
可怜鸭绿江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管不了大势,只能顾好自己和家人。
孙安世忽然咳嗽起来,仿佛病得比李君璞还重。
秦景清楚隔壁小院情况,段晓棠若是被征,家中女眷将无以依凭。祝明月和林婉婉哪怕身负才学,也难免被人看轻几分。
“征兵优先从优先挑选地主富人子弟、身体健壮的农人为兵,挑选家里有多个兄弟的人家。”地区优先从战争之地开始,也就是齐地和辽东,“你身在长安,又是家中独子,通常不会征到你头上。”
连段晓棠都被征兵,差不多也快到亡国的时候了。
林婉婉拍拍胸口,“那我就放心了!”打定主意过几日要去庙里拜拜,哪个庙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临离开前,林婉婉嘱咐,“李二哥,你好生休息,千万别劳神。”
也知道这些都是虚言,李君璞一日想不通放不下,日复一日的纠结,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不管早上能不能起得来,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的。
出的门来,卢照:“我们刚刚说的那些不是劳神么?”
段晓棠:“顶多算娱乐,刚才说的那点东西对他而言都不算事。”
林婉婉:“秦大哥,胖哥人呢?”
秦景:“飞鸿陪长林去了。”
今天是杜乔应考的日子,祝明月等人都是女子可不敢去露面,怕给他惹来非议。
秦景看着不远处的小院大门,“你们回家还是回医馆?”
“我回家也没事,”段晓棠先做了决定,“你呢?”
林婉婉:“今天采的草药还没处理。”好大一团经验包呢。
孙安世等人也要先回作坊取回寄放的马匹。
林婉婉斟酌许久,方才问道:“孙大公子,你知道李二哥为何变成今天这样么?”
孙安世会张口让李君璞退一退,肯定是清楚他的困境。
孙安世警觉,“你问这作甚?”
林婉婉挽着段晓棠的手,倒退着走路,“心病还需心药医,何况我们是朋友,关心不行么。”
孙安世双手负于背后,“内情我并不清楚,大概是他得罪了人,或者他家得罪了人。”
林婉婉脱口而出,“李二哥家里不就他一个人么?”
“他行二。”孙安世纠正说法,你们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林婉婉转过身体正常行走,临转身之前对段晓棠使个眼色,症结在李君璞家人身上。
拍拍段晓棠的肩膀,“晓棠,要不然趁着宵禁前出去走一圈,享受你最后的自由时光吧。”
段晓棠将她的手扒下来,“说的好像我要去坐牢似的。”
秦景:“晓棠接下来要做什么?”
“祝总张张嘴,下达新任务,搁家里试验蛋糕。”段晓棠说明缘由。
说到蛋糕卢照可精神了,“你不是做出来了吗,还需要试验?”
段晓棠揉揉手腕,“许久不做手生,总要多试试才好。”
卢照:“你做那么多蛋糕干嘛?”
段晓棠:“我们家开铺子的。”
卢照转念一想,等铺子开起来,岂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美味的蛋糕。“不错,不错!”
还没有真正入夏,已经有蚊子出没,幸而在长安穿的是长袖长袖,不至于被叮得满身包。
祝明月想到林婉婉做过驱蚊膏,让朱淑顺从药柜里找出来。
林婉婉这一阵病人不多,空闲时候做了不少药膏,祝明月既不打算审计她的账目,又不会插手她的爱好,索性全然不管这批药膏的销量。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反正等林婉婉的何时感觉缺钱花了,自然会翻出东西来。
幸好林婉婉自己心头有数,知道东西多而杂,再好的记性时间长了都会弄混,于是在每个瓶罐底下贴了标签。
朱淑顺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抬头,“祝娘子,香茅艾草薄荷膏找到了!”将香膏递上。
不过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小青瓷罐,揭开盖子,露出内里熏绿色的膏体,清凉的薄荷味扑鼻而来。
祝明月看罐体小巧,“这香膏做的多么?”
朱淑顺:“大大小小做了十几罐。”
祝明月摸了一点擦在手腕的红肿处,听到背后有脚步声,扬了扬手中的香膏,转身道:“这我拿走了。”
林婉婉不在意,挥挥手,“拿吧。”
秦景迅速望了她一眼,眼中情意一闪而逝。
祝明月:“李县尉如何了?”
林婉婉放下药箱,“感冒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感冒,”祝明月合上盖子,微微颔首,“希望如此。”传说中不吃药七天能好,吃了药一周就能痊愈的病症。
秦景先将卢照送回家里,接着要送孙安世。
孙安世却拒绝,“今夜我与卢弟抵足而眠,仲行莫不如一起留下?”
秦景心中挂念杜乔今日情况,借口家中有事先行告辞。
“说吧,特意把我表哥支走想做什么?”卢照堵在门口,连门都不让孙安世进。
抵足而眠,开什么玩笑,他俩的情谊可不到。
孙安世本意也不是想进门,揽住卢照的肩膀,“卢弟,那祝娘子你看如何?”
卢照回忆一会,脸上全是青涩的迷茫,“挺漂亮的。”
孙安世:“你没发现仲行今日有何异常?”
卢照:“没有,”后知后觉,“你是说表哥和祝娘子有什么,不可能,他俩就打过一声招呼,还不如和林娘子亲近。”
“你是没开窍,”孙安世趁机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仲行是什么人,正人君子!但今日每次见祝娘子都会立刻避开目光,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卢照掰开孙安世的胳膊,“不对吗,男女自该避嫌。”
“弟弟啊,你回想下仲行和林娘子如何相处的,大大方方的。”孙安世胜券在握,“他们一家人,总不会有两样处世性情吧!”
颇有些CP粉的心态,你们只要出一个名字,其他的我都可以脑补。
何况,秦景的表现着实称不上清白。
论对风月的了解,卢照自然比不上孙安世,“你说是就是吧,然后呢?”
这段感情是否真实,比起相信秦景的人品,还是祝明月的美貌更有说服力。
孙安世:“帮仲行提亲如何?我是他上峰,你是他亲眷,我们出面亦是应当的。”
表兄弟新近相认,但论对秦景的性情,卢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冒然提亲对秦景绝非惊喜,但对他们两个绝对是惊吓,不想体会表兄的怒火,“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转身就要进门,孙安世急忙拉住他胳膊,“不过是帮仲行成就姻缘,大丈夫成家立业有何不可?”
卢照双手抱胸打量孙安世,如果说这句话的荣国公本人还有几分商量头,但是孙安世和秦景名为上下属,却面和心不和,生疏得连外人都瞧的明白。
孙安世如此急切是想讨好秦景,修补关系?
“老实说,你和我表哥是怎么闹翻的?”
孙安世被戳中心底痛处,顿了一顿,看着卢照灼热的眼神,不得已将陈年旧事托出。
“那时还没攻打奇树岭,父亲帐下另一个武官欺辱女子,被仲行捉住,上报要军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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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何来接下来两人怎么会闹翻。
孙安世:“我能怎么办?人家身上也是有军功的,若是照军规处置,岂不让其他将领心寒,犯伤同僚,日后仲行如何在军中立足。”说的都是自己如何为他人考虑。
卢照再问一次,“你怎么处置的?”
军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所到之地,凌虐其民,如有逼淫妇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
孙安世:“打了五十军棍,责令他娶了那名被欺辱的女子,远远的将人调开。”
卢照身量未成,此刻高高扬起下巴,“你以后千万别领兵,若是下属有本事,就安安心心当个木偶,听他的吧!”
秦景要求秉公执法,但那时刚刚崭露头角,立足未稳,他的意见并不被看在眼里。
孙安世无非是想做人情拉拢将领,打了五十军棍,只调任没降职,看来也没有伤到根本。
那名可怜的女子心中怨愤不在考虑之内,那名将领也未必满意,被迫娶了没有根基的妻子,平白失了一份助力。
若是要罚就罚到底,要护也护到底,才称得上果决担当,最不济上报给荣国公。
想要两面光结果把两边都得罪了,甚至还把这件事瞒下来。如果荣国公知道,绝无可能叫秦景陪着孙安世入长安。
祝明月沐浴过后,裸露在外的肌肤都涂上艾草薄荷膏,“婉婉,天气热了,能做些蚊香么?”
林婉婉计算一番用料,“可以,要线香还是盘香?”
祝明月:“盘香。”
林婉婉:“行,我明天找孙铁匠做几个蚊香盘。”
段晓棠坐在桌子边上写蛋糕方子,半晌后,“朝廷要攻打高句丽。”
祝明月:“什么时候?”
段晓棠:“应该是明年。”
能打仗的月份不多,夏季炎热,冬季北方滴水成冰,都不是能打仗的时间。唯有秋季最合适,但现在还没有做战争动员,没有征兵训练。孙卢两家人还在长安为军饷粮草头疼,再快也要到明年去了。
祝明月叹口气,“我总有些不妙的预感。”多少王朝在高句丽身上翻过车。
段晓棠:“那个地理位置,中央但凡强盛,都忍不住想动一动。”
道理摆在那里,无需过多置喙。
祝明月:“你怎么知道的?”段晓棠今日的行踪明确,约莫知道从何而知,只是想知晓其中细节。
段晓棠将下午探病时的情形一一道来。
祝明月不通军事,只能从旁分析,“齐地辽东发兵,和长安无关。”他们暂时安全。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这么看来,荣国公和燕国公在军中是皇帝的亲信。白家和徐昭然家又是另外一派,这次东征主力应该是轮不上了。”
林婉婉:“那隔壁李二哥家呢?”李家也是将门。
祝明月沉吟半晌,“他家没落但并非籍籍无名,说不定往些年还威风得很。但看他和白湛孙安世等人相处,他们也不是一路的。”
林婉婉感慨,“大吴军中究竟有多少派系呀!”
祝明月:“你和房东家小孩玩的时候不如打听打听李家的底细。”工部尚书在文臣中也是有名有姓,能排在前几位的,有这种邻居怎么说祖上也是阔过的。
段晓棠:“要告诉秀然么?”
祝明月:“说吧。”白家可能早就知道,但说不说是她们的事。
既然兴兵定然免不了征兵,祝明月:“兵役怎么办?”段晓棠毕竟不是真正的军人,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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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在军中任职,极有可能参与下次东征,他的话当然可信。
别说独子,三人现在是九族系于一身,千顷地一棵苗。换做个男丁,此刻该想想如何延续香火了。
祝明月:“大吴收税多在秋日,等入秋后我们回一趟武功,把今年税收缴了,另外去落户的村庄看看,留一条后路。”
该税的税,不该睡的别睡,吸烟刻肺。
段晓棠恍然大悟,“我们名下还有三亩地。”换算下来小两千平呢。
林婉婉:“我们落户的那个村子叫什么?”
段晓棠按着额头想,“在县城外十里……”具体叫什么名字忘了。
祝明月:“李西村。”
林婉婉一阵头疼,“大姓啊!”对他们这种单门独户最不友好的形式。
李西,该不会还有东南西北中俱全,跳进李子窝了吧。
祝明月:“先看看情况。”
次日一早,林婉婉在济生堂内制作蚊香。
将晒干的艾叶磨成艾绒,加入木炭粉、陈皮粉、榆木粉、雄黄粉,最后加水调和切成细条盘起来,晾晒半下午即可。
配方不难,麻烦在于将各种材料研制成粉,不费脑袋费人工。
朱淑顺和谢静徽能打打下手,但她们主业是学习。只能当做学习制药的练手之作。
林婉婉:“今天做的蚊香,你们拿几盘回家试试。”
往日驱蚊多是直接点燃艾草,使用不便,而且味道熏人。似这边调和过后的蚊香味道相对宜人,但成本也高,不如艾草廉宜。
两徒弟赶忙应好,这毕竟算是她们第一次参与制药,虽然不是治病救人的药,但蚊香驱蚊勉强能搭上驱虫方的边。
林婉婉满怀畅想,“以后我们还可以做些胭脂水粉玩。”
谢静徽看着刚刚因为磨木炭粉显得有些黑黑的爪子,“胭脂水粉不是药呀。”
“那算陶冶情操,”林婉婉点点她的额头,“我们学医却不是要做书呆子药呆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懂不懂?”
全然不管自己爬山爬得半瘸的事实。
谢静徽连连点头,“懂。”知道自己额头上也有几个小黑点,记下待会一定要去洗脸。师父刚刚摸了木炭粉,手上也是黑的。
春风得意楼,乌友坐在常用的雅间中,一边看着繁华的街景,一边眼睛瞄着大堂内的情景,吩咐随从,“去请掌柜上来一叙。”
虽然执掌一家大酒楼,但姜永嘉非常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处理场面上事务的高级打工人。
“乌郎君,可是菜品哪里不合你口味?”
春风得意楼菜品新颖特殊,但乌友并非老饕,尝不出来不同厨子做的味道有何不同。
开门见山,“几日不见段郎君,他不在酒楼么?”
以往空闲时,段晓棠都会出来逛一逛,如今却连连几日都未曾露面。联想到之前透露有离去之意,该不会真去哪个荒僻之地种菜了吧。
姜永嘉想到过去乌友与段晓棠常一起闲聊,问上一句并无不妥,“段郎君近来家中有事,请假没来上工。”
乌友担心段晓棠是否遇上意外,“是何事?”
姜永嘉亦不清楚内情,“段郎君身份特殊,我也不好多问。”
无论姜永嘉是否知晓段晓棠踪迹,乌友都清楚在这里是问不出来了,只能另寻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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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骑马来到秦景寄居的客舍寻人,进门只见到葛寅和一个陌生的文人坐在院中闲聊。
“葛大哥,我表哥呢?”
葛寅站起来,“仲行出去买酒菜了。”
为两人介绍,“杜乔,杜长林,我的同乡和远亲,济州举进士,此来长安应试,昨日刚考完。”
“卢照,仲行的表弟,辽东燕国公之子。”还将两人在平康坊燕春楼戏剧化相认一幕说出来。
杜乔也猜孙安世特意带秦景去是为了收拾卢照,哪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
卢照想到林婉婉昨日问道葛寅行踪,秦景说是“陪长林去了”,难不成是陪着去应考了?
科举新开,燕地亦举荐过几个进士来长安。但卢家行伍,卢照并没有接触过这些人,不由好奇科举到底是怎么个做法。
杜乔:“各州郡遴选才学之士至长安经由吏部考试,我这一科是进士,主要考察经义诗赋和时务策。”
卢照在这三项上都只有垫底的份,分不出好坏,但看杜乔侃侃而谈的模样,应该有几分真材实料吧。
不由得问出最关心的问题,“好考么?”准确的说是能考上么。
“不知,”杜乔迟疑一会,“上一科三年前,只录了三人。”今年参考人数更多,竞争只会更加激烈。
“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如今大慈恩寺内学子们人心浮动,处处打探他人答卷情况,或者四处宴饮。
杜乔打定主意在结果出来前低调到底,打着探亲的借口避出来。
这也没错,葛寅的确是他亲戚,虽然远了一点。
秦景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进门,“阿照来了,正好一起。”
杜乔考前都在寺庙膳堂里搭伙,能吃饱但清汤寡水。虽然林婉婉让他去春风得意楼打牙祭,但一时口腹之欲和前程哪个重要,杜乔心里清楚,有时间还不如多看两卷书。
考中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满足,考不中自然万事皆休。
长时间肚子里没有油水,秦景也不敢给他拿大鱼大肉,反而吃坏了,只能挑一些清淡滋补的。
卢照看着食盒里的菜,清蒸鱼、笋干炒咸肉、白菜粉丝煲、香菇青菜……
“这是在春风得意楼的菜?”
作为长安新近崛起的酒楼,菜色食材独树一帜。卢照自然是去过的,菜不错,但四周的诗墙就敬谢不敏。向来是好吃的吃掉,半墙诗看也不看。
“嗯。”秦景点点头,转而吩咐店家再做几个汤菜。
春风得意楼乃长安文人聚集之地,杜乔考后也不敢冒然去,生怕遇上熟人,打听考试情况。
秦景坐下,“我刚才去遇上祝娘子,她托我转告你,因昨日之事,此次科举或许会多几个名额。”
杜乔昨日整日都在考试,对外头消息全然不知,今天一早又避出来,可谓两耳不知窗外事,“昨日发生了何事?”
长安城每日发生成千上万件事,但适合祝明月和秦景打哑谜的只有一件。
秦景:“昨日十余长安权贵子弟及其从人在郊外践踏青苗取乐。”
卢照更是毫不留情,“那帮混账竟然敢去砸马蜂窝,险些蜇了我们满头包。”
杜乔出身寒门,虽然不用亲自下地劳作,但农忙时节亦要参与。
青苗是农家一年的指望,民以食为天不是说来玩笑的。
昔年曹操为马踏青苗割发代首,汉武帝冒名平阳侯毁坏老百姓的庄稼地,尚且遭到谩骂,遭当地县令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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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呐呐不言,他真的不清楚,只顾着和祝明月交谈传话了。
卢照今日一早派人出去打听,就想看这帮混账会怎么倒霉。
“昨日之事被御史上报,陛下大发雷霆。但楚国公求情,称人皆年少,已然知错,赔偿过农家损失,最后一人罚了十金。”
楚国公的情面值钱,毕竟天下勋贵之首。
十金于普通百姓是天价,但对于纨绔而言,不过少去几次平康坊而已。
卢照当然不服,“他们算什么知错能改,昨日赔偿的青苗钱是孙安世给的。”
葛寅在长安闲居数月,对长安纨绔的风气有所了解,若放在齐地,哪怕官府放纵,游侠们也要找着机会去教训一顿。
杜乔控制着手,慢条斯理的夹菜,内心不断劝解,莫生气莫生气,反正败的不是自己的基业,气出病来没人理。
卢照不解,“不过这件事和科举有何关系?”
杜乔:“卢小郎,了解过科举么?”
卢照:“听说过。”仅限于听说。
杜乔搁下筷子,“科举从现世的第一天,就是为了打破士族对官场的垄断,巩固皇权。”
所以哪怕开创十余年,也一直不温不火。
因为杜乔的原因,葛寅也是打听过些许内情,“不是为国选才?”
“这是最表面的原因,”杜乔侃侃而谈,“其实只要看看历届举进士的出身就知道,几乎都是寒门,偶有例外也是没落的低等士族。”
祝明月戏言“我的国公爸爸”只是打个比方,不会真有国公的儿子来参加科举。
但寒门也千差万别,有如杜乔这般的真寒门,也有家资千万的豪富,或者外家妻家尊贵的学子。
杜乔:“此次科举一直没有准信,直到燕春楼斗殴一事发生,方才最后敲定。”
“加上这次权贵子弟郊外践踏青苗之事发生,短时间内两起恶性事件,换你是当家人会怎么想?”本想说“皇帝”,但一不小心就成了冒犯。
卢照霎时得出结论——这届长安纨绔不行,日后官场被这帮混账把持,绝对暗无天日。
杜乔摩挲着衣袖,因为科举和权贵的天然对立,如今赌的就是圣天子一念。
一念之间,许多寒门子弟命运就此改变,鲤鱼跃龙门。
在场其他人对此倒没有排斥,因为杜乔或者科举的存在对他们根本没有影响。说到底科举出来的都是文官,他们从武,家中亦只是寒门或者低等士族。
卢照不由对杜乔高看一眼,“你如何想到是限制士族为官,巩固皇权的?”
纯属好奇,毕竟自己长的是一个武将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冲锋陷阵。
从未想过一场考试还能和皇权、士族扯上关系,不如回家问问父亲的幕僚,试试他的水平。
杜乔实话实说,“原本只有一些模糊的猜想,直到祝娘子点醒我。”祝明月看的极高极远,这可是一个献兵书红薯都能想到夺嫡争爵的人。
卢照等人恍然大悟,祝明月托秦景传话,那她定然是看出来才会有此结论。
葛寅竖起拇指,“祝娘子果真厉害。”
杜乔微笑解释,“是因她家乡有类似制度,他们三人自小都是这样考出来的。”
多智近妖,对女子而言并非好事,平白叫人畏惧。
转移话题,“我这次幸好是听了林娘子的话,守在大慈恩寺哪也没去。果不其然好几人考前吃坏了肚子,影响状态。”
杜乔现在也不敢去想,这些人是紧张、意外、还是真被人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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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春风得意楼本就是祝娘子的产业。”说的正常无比。
都说段晓棠是厨子,那么必然有做工的酒楼或者食肆,只是没想到是在长安文人中出尽风头的春风得意楼。
卢照心底一凉,无论孙安世的猜测是否为真,只要想到春风得意楼的半墙诗,都知道两人都没有希望了。
秦景读书识字么,当然。他会作诗么,大概率是不会的。不光不会,甚至看起来没有半分向这方面发展的意图。
饭毕秦景收拾好碗碟食盒拿去东市退了,卢照本来坐着消食,忽然想到使钱叫客舍的人去退不一样么,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
碍于杜乔在侧,不好直言,“不知段郎君姊妹三人,可曾婚配?”
说到三人私事,葛寅还真没有杜乔了解,“应该没有吧。”
总不能说他们几个之前为了逃避选秀,作假了几份婚书,结婚离婚一次性搞定。
“没有,”杜乔以为卢照是年少慕艾,“他们家乡婚配规矩与世俗大不一样。”
三个都是顶门立户的独生女儿,难免猜测似某些边远夷族,以女子为传承。
卢照也不好再多问怎么个不一样法,免得露了馅。
葛寅:“长林,我不久后回乡,给家中的信件可以替你带回去。”济州与齐州相邻,无非绕点路的事。
葛寅家中自有一大堆事,此次在长安见识盘桓太久,再等不到孙家的大部队回转,他就要自己返程了。
杜乔:“多谢飞鸿兄,我想等三日后放榜的结果。”考中最好,若是落榜,便要考虑是留在长安谋职,还是回乡安居。
若是回乡跟着葛寅走最好,值得信任,安全又有保证。
“没问题,”葛寅另外提醒,“朝廷近几年打算再度东征高句丽,你要早做准备。”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
秦景卢照是军,自恃治军严明,能管住手底下人。但不是每个将领都有良心,一旦放纵,遭殃就是沿途的百姓。
济州齐州均是齐地大城,粮道兵道经行之处,这恰是葛寅立刻要赶回去的原因,回家准备好纳粮纳绢事宜,最重要的是加固坞堡,防兵防匪甚至防备趁乱打劫的小民。
杜乔自小受的是文士教育,缺乏向外扩张的本能,“这仗不能不打吗?”
卢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瞧见二人惊异的目光,“段晓棠说的。”
比起皇帝炫耀武功,这一句话几乎将王朝睥睨世间纵横天下的合理性说的透彻。
高句丽的位置,岂不正是卧榻之侧。
出兵方向无非齐地和辽东,天底下武德最为充沛的两个地方。
杜乔难得失态,“晓棠亦知此事?”
卢照点头,“他知道,还想着如何逃脱兵役。”
杜乔顿时哑口,段晓棠一个女儿家不逃兵役,难道去从军打仗么。“他家只有他一人顶门立户,若是走了,家中女眷如何存身?何况长安路远,无论如何都不会征到他头上。”
卢照:“不参军的理由是怕死。”想想都好笑。
杜乔:“前二十多年连鸡都没杀过,手上不沾血的,如何能适应战场。”当初在武功匪寨也是迫不得已。
段晓棠和林婉婉相貌年轻心性天真,难免叫卢照以为是同龄人。只祝明月看着成熟些,这种成熟更多的是来自于性情而非外貌的衰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卢照不由得想偏,“段郎君二十多,祝娘子是他姐妹,多大了?”
杜乔双手搭在膝上,“劝你不要打听,他们家乡风俗,很忌讳探问女子年纪。”
葛寅笑道:“并非一地风俗,所有女子都忌讳的,阿照日后成亲了就明白。”
卢照知道两人取笑自己年轻不知事,遂将话题再转回杜乔身上,“杜郎君,放榜前都待在表兄这里吗?”难得遇上一个聪明的脑瓜子。
杜乔摇摇头,今天一早他若是知道昨日城外之事,无论如何都不会出来。“今日回去后,闭门读书直到放榜。”无非再吃几天素斋,忍忍又如何。
身无长物,低调才是避免卷入旋涡的最好办法。然后等待圣天子的一念之间,一切尘埃落定。
卢照从中隐约嗅到一丝长安城中暗流涌动。
段晓棠在家烤了两天蛋糕,将原先制备的白糖用完了。
是的,大吴现在还没有白糖,只有初步的红糖。早在刚到长安时三人不是没打过白糖的主意,但身单力薄,稚子抱金只是取死之道,不过私下做些甜甜嘴。
印象最深的当然是黄泥法,东奔西走挖了好大一堆黄土拉回来。
不嫌脏的拌了黄泥水,一直淋呀淋,淋了大半天,糖都淋没了,也没见到白糖的踪迹。
黄泥法宣告失败!
林婉婉险些气疯了,“我就说为何谈到黄泥法制糖只见文字,从没见过一个现场制作成功的视频。难道书上写的是假的?”
祝明月微微叹气,“应该缺少了关键步骤。”但她们已经没有继续探索的勇气。
段晓棠作出决定,“换活性炭脱色法试试。”
三人又开始新一轮磨木炭的流程,土法制作活性炭,幸好最后活性炭脱色试制白糖成功。
将活性炭加入糖水之中吸附色素,然后过滤残渣熬煮晒干。
不能称之为白砂糖,只是制出一些不规则的白糖块,也是一大进步不是,最后在蛋糕制作时建立奇功。
穿越三大法宝,玻璃没地搭高炉,以三人的化学水平也不知道能不能试验成功。肥皂没有对应销路,白糖不敢往外销售。
三已缺二,说到底都是没有权势底气,身处异世,安全最重要。
预先制备的白糖快要见底,段晓棠让两个来帮忙的女工轮流,一个打奶油,一个磨木炭。
五谷豆坊日日火不熄灭,木炭从从来不缺的。
相比起来磨木炭是个轻松活计,两天奶油、蛋白打下来,对从未接触的人来说,胳膊很难受得了。
段晓棠已经在琢磨法子,日后蛋糕店做起来,奶油蛋白打发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门铃响起,段晓棠开门,见着门外三人奇道:“你们怎么来了?”
白秀然白湛不意外,徐昭然出现就有些出人意料了,上次那是事出紧急。
白秀然进门将段晓棠拉到一边,“父亲让我多和他相处一番,我一想你这里有吃有喝清净没外人,不就来了么。”
总不能把徐昭然约到校场上去吧,两人的关系还不到。
段晓棠脱口而出,“我不是人呀!”单身狗的情绪考虑过吗?
白秀然:“你不是外人。”
“你们不是有规矩婚前不宜见面么?”段晓棠觉得有些陈规陋习有必要重申一下。
白秀然:“那是婚期临近之前。”距离现在还有小半年呢。
“好吧,你们自便。”段晓棠转身去烤蛋糕,“架子上有新烤出来的蛋糕,烧烤架放在东厢,菜肉调料在厨房。如果想吃饭,正屋柜子上有银钱,自己使唤人去春风得意楼点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朋友上门吃自助或者外卖在段晓棠眼里一点问题都没有。
“正屋旁边有个书架,上头的书随便看。”
白湛习惯了他的不拘小节,“你去忙吧!”眼睛只盯着新烤出来的蛋糕,可惜没有上次的奶油蛋糕。
段晓棠猜这次把姐姐和未来姐夫鼓动过来肯定是白湛的主意,“你不能多吃。”
白湛拍拍胸膛,“我有数。”
白秀然和段晓棠等人习惯一样,天气好时习惯坐在院中的长桌上,短短几天没来,院子里已经变了模样。
长桌上方依旧没有竖起纸伞,用木竹搭了一座简易的凉棚,上方用茅草席遮挡,四周覆着轻纱。
院子中沿着墙根新砌了几个大小形状各异的花池,白秀然好奇,“晓棠,花池里打算种什么?”
段晓棠:“小菜园装不下,打算把里头的菜移栽出来。”这会正用豆渣、草木灰养花池里泥土,再等两日就能移栽了。
段晓棠从后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长条盒子底下垫着一张白纸,放在白秀然面前,“婉婉给你的。”
白秀然:“是何物?”
段晓棠耸肩,“事业没有压力的空闲人士打发时间的伟大作品。”全是揶揄的口气。
白湛听到话语,凑过来,“没有我的?”
区别对待,不公平。
“你确定要?”段晓棠抱着手看好戏。
白湛脑中警觉性陡然拔高,“先看看再说。”
白秀然轻轻打开盒子,里头整齐放着十几个小青瓷罐子,高不过一寸,宽不过二指,小巧精致得很。“这是什么?”
段晓棠:“胭脂,林神医这两日闲极无聊做了十几种。”
白湛当然知道胭脂不适合自己,但仍咂舌不已,“胭脂还有十几种?”
这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
段晓棠站在白秀然身旁背靠着桌子,“准确的说,是十几种颜色。”
白秀然打开前三个罐子,细细看来颜色的确有些微不同。
但在白湛眼里并无差别,“这不是都差不多么。”
段晓棠和白秀然对视一眼,那是对直男眼光的无奈。
白秀然接着把后头几个打开,罐子内的胭脂按照颜色深浅来排列。
白湛差点“瞎了”的眼睛才终于看出了差别,至少第一个和最后一个颜色差异明显,“好像是不大一样。”
白秀然看其中几个隐约闪烁着珠光,“加了珍珠?”
段晓棠不清楚制作流程,但可以肯定,“应该没有,珍珠太贵,败家也不会它造。”
白秀然听段晓棠的话,知道不是正经事业,只是闲来的游戏之作。
她的梳妆台上亦有胭脂,说的名家制作,用料如何珍贵。印象里似乎只有红色一种,不似这般深浅排列,看的清楚明白,原来胭脂红有这么多颜色。
“会不会太多了?”
段晓棠:“这些最多只能保存三个月。”纯天然无添加没有防腐剂。“明月以前有几百只,常用的也只有两三样,都是拿来试色玩的。”
白秀然原听到只能保存三个月,想自己每天涂一样也用不完,待听到用来试色玩的终于把握其中深意。
段晓棠:“后院有镜子,可以在唇上试色,也可以在白纸上试。”
白湛和徐昭然都在,肯定是不能当面上唇或者撸起袖子在胳膊上试。
铜镜不够清晰,白秀然可惜没带素云来,不然主仆两人互相试,才能将颜色看的清楚明白。
发现白湛还站在旁边,“站这里作甚,自己玩去。”
白湛没挪步,“做这么多种胭脂有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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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觉得段晓棠和三姐讨论胭脂话题有些奇怪,但这毕竟林婉婉制的,段晓棠只是转交。
白湛自动过滤掉其中异常,“哦。”
徐昭然自始至终坐在另一边看书没有凑过来,只竖着耳朵听着。
白秀然将白湛打发走,“看书去!”
刚刚让弟弟去玩,现在让弟弟去看书,爱不会消失,只是会变得正经。
白秀然再好武事也是正当年华的女子,怎会不爱红妆。
拿起盒中的细妆笔,沾上少许胭脂在纸上点画,觉得颜色不够丰满又再多涂几笔,甚至无师自通将两种颜色叠涂。
白湛和徐昭然坐在一处,小声道:“不务正业。”再也不是我英姿飒爽的三姐了。
徐昭然:“娱情而已。”喜欢就好。
白湛拿书时没注意,随意抽了两本。没想到自己拿到的书里夹了几页纸,打开看居然是嵇康的《琴赋》。
“他们怎么会看《琴赋》?”这篇文章并不算常见,小院中几人也不学琴。
白秀然百忙之中抬起头,“婉婉新收了一个徒弟,据说名字是从中取得。婉婉没看过,我让人从家中藏书抄的。”
白湛:“她收徒弟了?”
白秀然暂时从试色大业中抽离,“无咎没和你说么,收徒的契约还是他帮忙拟的。”
白湛:“无咎近来在家读书,我好久都没见他了。收徒还要定契?”
白秀然:“收的是女徒,内情复杂不得不为将来考虑。”
“年纪轻轻就要考虑养老送终的事?”白湛一下想到终点。
白秀然头一次发现自己弟弟是个傻的,搁下妆笔,尽量让面容不至于扭曲。“女子学艺,要考虑她们的将来,成亲生子是一道绕不过的槛。”
白湛徐昭然实在想不通女子学艺,如何需要到动用孙无咎这个自幼研学律法的人出手的地步。
林婉婉提着食盒推门而入,“你们来了?”
白湛站起来,“你收徒弟啦?”
“是呀!”林婉婉眼睛微微眯起,竖起两根手指,“两个呦。”
食盒往长桌上一放,“晓棠,今天做什么?”
段晓棠站在烤炉边上远远应着,“还没烤好。”
林婉婉绕到白秀然背后,“怎么样,喜欢哪些颜色?”
白秀然都是照顺序画的,在白纸上指出几处线条。
林婉婉按照顺序从盒子中拿起一个罐子,查看罐底的编号,不知道这算不算最早的色号。
“这个颜色还有大罐的,待会我去医馆给你拿。不过另一个没有了,原料只够做几个小样。”
白秀然:“原料不够么?”
林婉婉摇摇头,“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花朵,纯手工制作很难复刻同样的颜色。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白秀然:“用这么一小罐试着玩就够了。”
白湛再过来凑热闹,指着最末的一处,“我觉得这个最好看。”
林婉婉彷佛背后被人猛击一掌,挺直身体,拿起试色的白纸举到徐昭然眼前,做个实验,“徐郎君,不好意思问个问题,这么多颜色,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关键时刻徐昭然和白湛心有灵犀,同样指着最后一处,“这个。”
女子胭脂本就私密,徐昭然并不想过多了解,但问到眼前当然要给出一个答案。
段晓棠端着几个碗碟过来,只看到林婉婉胸膛不住起伏,“怎么啦?”
“我现在终于相信男人眼睛都是瞎的这句话了。”林婉婉指着白纸义愤填膺,“十几种颜色他两不约而同选择死亡芭比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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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放下碗碟,“真爱吧。”
“难道不是敌人派来的卧底吗?”林婉婉语重心长,“秀然,以后穿衣打扮千万不要听他两的建议,一定会把你带到沟里,留下永生难忘的黑历史。”
白秀然自幼有专门的嬷嬷夫子教导穿衣打扮,在娘家白湛管不到她头上。
日后与徐昭然成婚,她自有嫁妆,愿不愿意附和丈夫的审美还两说呢。
不过他二人的选择的确与自己不同。
白湛当了十余年的翩翩公子,头一回被人质疑眼光,“真的不好看么?”
林婉婉摇头晃脑,“在我们那儿,除了瞎了眼的男人,只有情敌才会选这个颜色。”
这得多大仇呀!
白湛徐昭然和白秀然关系紧密,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情敌,只能自认瞎了眼的男人。
段晓棠旁观整场闹剧,“问题不在你么,为什么会做这个颜色?”
“本来预计颜色会深些,哪里想到做出来是这样的。”林婉婉立刻解释与自己无关,全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段晓棠补上一击,“你还往里头加闪粉。”
林婉婉无话可说,这确实是她的恶趣味。
门口传来咚咚声,自从安装手动门铃后,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敲门。
林婉婉立刻拔腿,“我去开门。”几息后,“三郎来啦!”
柳三郎:“林姐姐。”人小身矮够不着门铃,举着手中的篮子,“花花。”
小孩子对甜食的抵抗力近乎于无,自从祝明月过生日时吃过一回奶油蛋糕后,心心念念不已。
主动找到林婉婉,“林姐姐,我能用什么换蛋糕?”
小孩子馋嘴想吃东西不是大事,但不能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正好想做些胭脂玩,要是把小院里的花薅秃了,祝明月绝对不允许。
林婉婉:“三郎,可以用鲜花换蛋糕。”柳家院子里似乎也种了许多花。
正好柳恪在旁边,便替两人作见证。看着一大一小两孩子在那里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篮子不过一尺宽,里头装的是新开的红色石榴花,满满当当堆在篮子里,收拾得干净整齐。
石榴树高,柳三郎爬不上去,定然是家人帮忙摘的。
林婉婉接过篮子,“自己坐,今天要等一会。”
柳三郎自己爬到桌边的椅子上坐好,先对白秀然白湛打招呼,“白三姐姐,白二哥哥好,”轮到徐昭然卡壳了,没见过。
徐昭然:“我姓徐。”
柳三郎:“徐哥哥。”
白秀然:“三郎好。”
林婉婉另外拿了一个空篮子过来,将石榴花瓣摘下来。
白秀然:“你拿三郎摘的花做胭脂?”
“怎么可能,这点花只能做添头。”林婉婉将篮子把中间推一推,示意白秀然帮忙一起摘花。
“牡丹、月季、洛神花、桃花、桂花……各种颜色,连桑葚、枸骨、五味子,樱桃我都试过。”
白秀然一边摘花,一边吐槽,“你果然很闲。”
“不才,”林婉婉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都是明月晓棠给我创造的条件。”
林婉婉从旁边抽出试色白纸递到柳三郎身前,“三郎,喜欢哪个颜色?”
柳三郎举着纸张看了半响,坚定地选择了最粉嫩颜色。
林婉婉捂住脸,“他们三个如何达成异父异母的相同审美?”
白秀然都快有些动摇了,“我也不知道。”
门铃响,白湛站起来去看门。
“白二郎。”
“李二郎。”
李君璞先反应过来,“我找段晓棠,他在家么?”
本来想再深入地问问摸鱼大法该如何实施,但有外人在似乎并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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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招呼人,“李二哥坐,晓棠还在后头忙。”
李君璞挑了一个柳三郎最远的位置,坐到了徐昭然旁边。
柳三郎对这个明显避嫌的动作不满,噘着嘴,“李二哥。”不高兴了。
李君璞:“我生病了三郎,别过了病气。”
旁边徐昭然握书的手一紧,合着自己皮糙肉厚不算一朵娇花。
白湛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并非休沐日,李君璞穿着便服,原来是居家养病,看起来是有些没精神。
林婉婉走过来,手搭在李君璞脉门上,“比前两天好些,这次请了多久假?”
李君璞:“五日。”病假不请白不请,段晓棠说的对,反正不靠俸禄养家。
林婉婉:“身体是自己的,慢慢养吧。”
白湛:“李二郎君,哪里不适?”
李君璞:“风寒。”
李君璞不挨着柳三郎坐,柳三郎当然不去挨着,只是举着白纸跑过去,“李二哥,喜欢哪个颜色?”
李君璞抬头,“这是什么?”全是深浅不一的红色。
若他不是因风寒而鼻塞,大概能从隐约的香味闻出来是胭脂。
白秀然一把扣住装胭脂罐的木盒,林婉婉灵机一动,“新得的颜料,作画用的。”
“哦,”李君璞指着第四道线条,“这个颜色正些。”
林婉婉差点喜极而泣,终于遇上一个审美正常的男人了。
隔一会才想到,李君璞是按照颜料的标准选择的,换成胭脂呢?
不过也不可能对他挑破实情。
“让让,”段晓棠举着一个竹篮过来,“让让。”
林婉婉看着篮中一块块剖开的小圆饼,模样有些陌生。“这是什么?”
段晓棠放下铁盘,指着刚拿过来的碗碟里东西,“这是什么?”
林婉婉:“肉松和酱,”靠近嗅一嗅,“蛋黄酱,沙拉酱?”无法确定。
段晓棠拍拍双手,“去洗手,婉婉厨房里还有几碗酱,一起端过来。”
段晓棠又端过来一盘蛋糕,正用竹片划成一个个小方块,“这是古早蛋糕,可以直接吃。”
桌上一共摆了六种酱料,三黄三白。
段晓棠:“黄色的是蛋黄酱,白色的沙拉酱。”
林婉婉:“同一种酱料为什么做三种?”
段晓棠解释,“不同配比,不同的油料。”她不想再经历春风得意楼开业,信心满满以为红烧肉能一炮打响,结果火的是烤鸭的乌龙事。
“每一种酱料都试一试,告诉我哪一种最好吃。”
手上拿着小圆饼演示,“这叫肉松小贝,中间和两边抹酱,然后裹上肉松就可以吃了。李二哥,这一种是咸的。”至少外头是咸的。
众人根据口味选择蛋糕,白湛一马当先,两块松饼之间涂着厚厚的蛋黄酱,那都不能叫肉松小贝,该叫肉松蛋黄球了。
嘴上说着,“没有上次的奶油蛋糕吗?”嘴里可不停。
一个接一个,一个又一个……引得林婉婉白秀然注目不已。
当白湛再一次伸出“罪恶之手”时,段晓棠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冷言道:“想死直说,我送你下去。”
白湛刚伸出去“作案”的手无力地垂下来,“不至于吧!”
林婉婉无所谓地点点头,“很至于。”现在白家人最适合的就是各种减肥食谱。
“为何三姐还可以吃?”白湛委屈。
段晓棠:“秀然身体比你好,而且她是女人。”
众所周知,风疾男女发作比例二十比一。
白湛气愤地跺跺脚,坐回原位,抱着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其他大快朵颐的人,要多怨念有多怨念。
李君璞也没想到白湛看着生龙活虎,却是个美人灯笼,风一吹就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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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徐昭然费尽平生功力方才忍住不笑。
白湛第一次被人话堵得这般厉害,连一句反驳的言语都说不出来。
白秀然随口捏了一个理由,“他是比武输了被罚的。”
柳三郎点点头,“哦。”继续吃自己的蛋糕。
白湛拍拍自己的肚子,“我没吃饱。”
段晓棠顾不上管他,“厨房有菜,自己烧火烫两根菜叶子。”
白湛难以置信,已经沦落到只配吃菜叶的地位了吗?“其实我还年轻……”可以多放纵两年。
“聒噪!”林婉婉果断诠释了什么叫做翻脸无情,“晓棠,给他一个痛快。”
白秀然坐在一旁,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不用,”白湛手伸出来做阻止状,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其实也不是很饿。”
吃了六个肉松小贝plus版,肉松蛋黄酱沙拉酱本身就是高热量食物,已有六七分饱。
酒没有饭没有蛋糕管够,白湛除外。
段晓棠:“蛋黄酱和沙拉酱各选一种。”
林婉婉代表甜党发言,“滋味不足,不够甜。”
“你的舌头早被惯坏了,”段晓棠挥挥手,“投票不作数。”
白秀然:“蛋黄酱第二个,沙拉酱第一个。第一个蛋黄酱有些酸。”
其他人纷纷发表意见,轮到白湛委委屈屈,“我没尝完。”
段晓棠掏出记录制作过程的小本本,眉头紧皱,“豆油!”
做蛋黄酱沙拉酱最适合的是无味的玉米油、葵花籽油、橄榄油,但现在一个都没有。
后院几颗玉米做种还嫌不够,哪能拿来榨油。
胡麻油、菜籽油、豆油……初步选择豆油,真是退而求其次的其次了。
看柳三郎人小吃的慢,李君璞:“三郎,不能再多吃了,待会正餐该吃不下饭了。”
柳三郎拿着肉松小贝的胖爪爪一顿,嘴边沾着一圈蛋黄酱和肉松。
段晓棠收起小本本,“小孩子吃饱就好,不管正餐还是加餐,蛋糕配料是鸡蛋、面粉、油和牛乳,比一般人家的正餐还有营养些。”
李君璞强调,“正餐才是该吃饭的时候,小孩子尤其要注意习惯。”
段晓棠嘟囔,“老段除了我喝西北风的时候管管,哪怕吃垃圾食品都不带眨眼的。”
白湛:“你吃垃圾!”
李君璞:“管家让你吃垃圾?”
“我爹,亲爹!”段晓棠一个个解释,“垃圾食品不是垃圾,指美味但对身体全无好处甚至有坏处的食物。”
拿白湛现身说法,“就好像蛋糕于你。”
白湛:扎心了。
李君璞脸皮抽动,“你称呼你父亲,老段?”
林婉婉起哄,“那你爸怎么叫你,亲亲、宝贝、乖乖?”
“太肉麻了!”段晓棠打个寒颤,“正式的情形,叫我小段同志。”
“你们家还真是……”林婉婉忍不住笑出来,“你以后肯定是煮螺蛳粉都要给孩子尝一口的人。”
白湛好奇,“螺蛳粉是什么?”好吃么。
段晓棠看所有人都没吃了,“一种食物,美味,但闻起来像粪坑被炸了。”
白湛想想那种令人窒息情景,顿时面色一苦,我为什么要多嘴问一句。
柳三郎吃的肚皮浑圆提着小竹篮回家了,“林姐姐,段郎君,我走了。”
林婉婉将他送到大门口,直见到人进了柳家大门才放心。
将自己带回来食盒打开,夹蛋糕放进去,“作坊里还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嘴!”
白秀然突然想到,“科举过了吧,杜长林考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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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湛:“能考中么?”
杜乔有才,但科举无论对学子还是权贵都极其陌生,没人能把住其中脉络。
林婉婉:“不好说。”
祝明月虽然猜测因为长安纨绔实在扶不起来,这次科举可能扩招。
但这赌的是人心,不能拿出来说道。
门再次咚咚响,段晓棠:“我去看看。”难不成柳三郎又来了。
打开门见到来人,段晓棠顿时面色一冷,“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迈步出来,用身体挡住院中景象,顺手把门带上。
来人正是乌友。
面对质疑,乌友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我看你好几日没去上工,特意来看看。”
段晓棠声音愈冷,“你从哪里找到我的地址?”
乌友:“问的。”
段晓棠:“问的谁?”
乌友万万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他们不该气氛和乐,宾主尽欢吗?
现在却连门都进不去,“你是在审问犯人吗!”
段晓棠:“如果你觉得是,可以是,我需要先确认你没有恶意。”
现代单身女性独居最大的恐惧之一——被人尾随跟踪。
“当然没有,”乌友辩解,“我们在春风得意楼聊的不是很好吗?”
“那是酒楼,你是客人我是员工。”段晓棠强调,“但这里是我家。”
乌友理清前言后语,察觉到段晓棠陡然变化的根本原因,“你觉得我不请自来是一种冒犯?”
段晓棠:“不然呢?”
乌友眉宇低垂,声音全是颓丧与无助,“我只是想见见你,想与你亲近,并无恶意。”
人先服了软,段晓棠也不想真将关系搞僵,“谢谢,我没事,只是家里有些忙。你可以放心了。”
乌友打蛇随棍上,“这次有些冒昧了,下次投帖拜会可好?”
“不好,”段晓棠再次拒绝,“我只是寄居此处,不算主人。”
推脱之言而已,计较起来也没错,小院是柳家的房子。
乌友是聪明人,已经明白事情搞砸了。
段晓棠为人自信包容,无论春风得意楼或者长安城任何一个地方,两人相见都不会有如此隔阂。
除了他家。
乌友想不通其中道理,但明白一句话,龙有逆鳞,触者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
家,就是段晓棠的逆鳞虚颈。
乌友:“既然你无事,我就放心了。”
段晓棠:“多谢你惦记。”下次别来了。
随从牵马过来,乌友转身踩着马镫上马,“告辞。”
段晓棠:“再见。”
一动不动站在台阶上目送着乌友和随从骑马离开,直到巷口再也看不见身影。
长安城权贵人家每日都有许多陌生人登门投帖拜访,小门小户亦少不了走街串巷的货郎、化缘的僧尼……上门。
但于段晓棠等人而言,家就是家,是私人领域,除了亲人和认可的朋友,谁也别想来。
大门一关,管他外头春夏与冬秋。
陌生人上门,只有十成十的警惕。
乌友说地址是问的,春风得意楼唯一知道完整住址的姜永嘉自有后台,一般人的索问威胁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酒楼其他员工顶多知道在胜业坊,或许和五谷豆坊有些关联,但更详细的不得而知。
乌友曾经在胜业坊见过他,但胜业坊何其之大,怎么可能精准的找出来呢。
他们租的是柳家的房子,小院的大门是柳家曾经的角门。
没有悬挂门匾,不知内情的人经过,只知道这里有两户人家,柳家和李家。
谁会把夹在中间的他们单独拎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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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踪祝明月,许多人都知道他们是住在一起的。
祝明月或许有一点警惕心,但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东市到胜业坊一路热闹繁华,身后多一个人未必能察觉。
乌友乌七郎,姓是假的,名是假的,只有排行是真的。
真真子虚乌有。
李君璞进来时,徐昭然坐在角落,没看到正脸,便以为是孙无咎。几次遇见这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
结果坐的近了才发现并非其人,两边通报姓名,脸和出身来历一对照,确认是和白秀然定亲的未婚夫。
似乎上回在小院遇上秦景的时候,他也站在后头。
李君璞原觉得白秀然段晓棠关系暧昧,如今这么大一个未婚夫杵在这里,一切怀疑都烟消云散了。
这是有发展成通家之好的趋势呀!
李君璞:“看的何书?”
徐昭然将书页合上露出封面,“《三国志》,幼时读过一次,如今再读,体会又不一样。”
书是白湛取的,哪能不知晓具体内容,“《后主传》真是看一次气一次。”
三人骨子里都是意气慷慨之人,痛骂刘禅无济于事,索性谈论起三国时期几场著名战役。
白秀然见林婉婉在旁边听得头头是道,“三国时哪件事你最为印象深刻。”
林婉婉更熟悉的是《三国演义》,祝明月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三国志》没翻过几页。
《三国演义》脱胎于《三国志》,但其中大量描写不符合史实,现代人大部分都分辨不出真假。
冒然开口,岂不贻笑大方。
林婉婉斟酌片刻,“曹操杀华佗。”
联系林婉婉的职业,这件事不得不记忆深刻。
帝皇诸侯级别的医闹,动不动叫人陪葬、杀人全家。
大夫是医学专业,又不是殡葬专业,更不是神学专业。
林婉婉见段晓棠过了好一会才进来,“外头是谁,有什么事吗?”
段晓棠托词,“酒楼的人来问些事。”
“哦。”林婉婉提起食盒,“我去医馆了。”
她回家是来进货的,连吃带拿。
段晓棠:“我送你过去,正好拿点东西回来试试。”
林婉婉顿了顿,“豆腐能和蛋糕做一起?”搞黑暗料理。
“豆乳蛋糕,吃过么?”段晓棠从林婉婉手上接过食盒,向其他人交待,“我去趟作坊,你们自己玩。”
见白湛拿着剩下的蛋糕边角料要往地上扔,立刻劝阻,“富贵发财不能吃这些。”
自己不能吃就给宠物吃的白湛闻言摸摸发财的毛脑袋,“真可怜。”和我一样。
李君璞看着和白湛玩闹的狗发财,守护犬看门狗,被段晓棠等人养成嬉戏玩闹的小玩意,见谁都亲热。
哪天开门揖盗也不无可能。
猫富贵又是另一个极端,见谁都是一副冷脸,见无利可图“喵”一声,转身爬上院角的柿子树。
白秀然等人在小院中消磨大半天,有吃有喝有陪聊,好不逍遥自在。
徐昭然将姐弟俩送到家门口,对白秀然的脾气行事更加了解。
日后再有这般奉父命相处的机会,打定主意,若去小院就自己带本书,或者直接去隔壁找李君璞活动活动拳脚,那时候他的病应该好了。
白湛将三姐送回居住小院,白秀然叫住他,“二郎,先坐会,我们姐弟俩说会话。”
抬手将素云招来,附耳交待两句,将从小院带回来的胭脂盒交给她。
半晌后,素云带着一位婢女出来,白秀然将人叫到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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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上用的正是白湛徐昭然选中的胭脂颜色。
这婢女白湛叫不出名字,但来来往往也是认得脸的。往昔虽称不得天生丽质,也是清秀可人,中上之姿。
玫红娇俏艳丽,但真用在脸上,却人的肤色衬托得发黑发黄,显得村气。
知错能改是一项优秀的品质,白湛恰恰拥有。
言语上滑跪得十分厉害,“弟弟错了,还是三姐有眼光。”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一大早许多文人打扮的士子聚在春风得意楼。
此时科举本不为大众熟知,但每个州郡举荐数人,汇集到长安后少说也有数百人,加上亲朋友人更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这时候可没有差役满城报喜讯,顶多在吏部衙门外张贴一张布告。
居住散乱的举进士们要么聚集在吏部公衙附近,要么寻个酒楼食肆歇脚。
春风得意楼自是首选。
杜乔和数名寄居大慈恩寺的学子坐在雅间内,遣了其中一人的书童去看结果。
丘才得了杜乔提醒,说今年或许多些名额,虽只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到底是记在心上了。
“这结果何时才能出呀?”既想要快些知道又怕知道。
杜乔亦等着有些心焦,招来小二,“有茶么,冲泡的那种。”必须醒醒神。
茶叶当然有,不过平时都是店中人私下喝着解渴,不对外售卖。
既然客人问起来,又是东家的朋友,只有一个答案。
“有,小的马上去泡一壶来。”
滚烫熏黄的茶水尚不能入口,沸腾的热气扑到脸上,杜乔平白冷静两分。
“再等等吧!”
再等不到结果,说不定就要亲自去吏部衙门看看了。
不远处的雅间里,卢照坐立难安,“今天的春风得意楼大不一样。”
文人含量超标,导致他和秦景葛寅三个混在其中格格不入。
“你怎么会在酒楼?”问的段晓棠,不该在家做蛋糕么。
段晓棠:“送明月过来,恰逢其会,索性一起等了。”
祝明月敲门进来,“我派了人在吏部衙门外候着,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回报。”
段晓棠紧张地搓搓手,“现在才想起来,杜乔去考试,都没人穿旗袍举葵花,总觉得差了点仪式感。”
祝明月:“谁叫你没去呢。”
去的人是葛寅,旗袍没有,葵花没有,顶多穿个紫内裤。
“不论结果如何,今天的饭食总有着落。”祝明月手指着头顶,“城东葛老郎君包了三楼开文会,来者不拒。”不然今日为何来了这许多文人。
葛寅咧开嘴,“哎呦,是我本家。”
段晓棠:“不会牵涉上结党营私之类吧。”
祝明月怎么可能没查过,虽说科举进士,大多终其一生迈不过七品,前几届就是明证,但终究是官身。
“葛老郎君热爱文才,乐善好施,诗会文会不知开过多少场。”总的说来就是一个没有威胁颇有家底的老文青。
段晓棠:“我们能跟上去混吃混喝吗?”
卢照三人虽说不缺一顿饭,但白吃白喝的滋味似乎总是叫人留恋。
祝明月:“来者不拒,但入场券是写一首诗。”
卢照言简意赅,“不会。”
本公子不缺一顿饭,不吃饿不死。
祝明月:“杜乔就在不远处,可以让他捉刀一首。”底线也可以灵活变动。
段晓棠:“他不是不擅诗才吗?”
祝明月纠正,“不擅不是不会。”作诗是文人的基本素养。
“祝娘子,结果出来了。”姜永嘉在门外小声说道。
祝明月拉开门,接过纸张,顿时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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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将纸递过来,“自己看。”
段晓棠看着纸上字迹潦草,杜乔名字排在第一位,“头名!”再往后看,最后一名丘才。“这个丘才是不是和杜乔一起住寺里的朋友?”
同名同姓者不少,不知丘才籍贯出身,但读书人总体稀少,除非缘分到家,十之八九就是这个人了。
葛寅着急,“我看看。”
这位是真正的陪考家属,段晓棠赶忙递给他,卢照秦景两脑袋一左一右卡在两边。
葛寅反复确认,哈哈大笑,“我家可出了一个读书种子。”
段晓棠无力吐槽他们这八竿子打不着九族诛不到的亲戚关系,总而言之是件喜事。
卢照一个个数名字,“十个!”真叫祝明月杜乔赌对了!
上一届只录取三人,十个人几乎抵得上三届的总数了。
心底不住冷笑,长安城的纨绔们真给皇帝长脸。他们知不知道几番作天作地,将自己未来的官位做掉了十个。
祝明月没想到扩招保住的不是杜乔,而是杜乔的朋友丘才。他是第一名,哪怕像往年只录取三人,也有他一个位置。
名落孙山变成名落丘才。
看来大家对自己的实力认知都不够清楚。
待雅间内诸人传看完毕,祝明月将纸张递还给姜永嘉,“拿去给杜郎君看看,然后抄录两份,一份送给三娘子,一份送去五谷豆坊。”
姜永嘉:“是。”
茶水微凉,杜乔浅饮一口,稍稍平复心绪。
他进来时遇到葛寅三人,两边圈子不同,便只点头致意。
刚刚好像听到了葛寅的笑声,是有什么好消息了么?
“笃,笃”
姜永嘉敲门进来,“杜郎君,这是东家让给你的。”将酒楼小二费了吃奶的劲跑路带回来的纸张奉上。
杜乔心内惴惴不安,没有先接过纸张,而是打量姜永嘉的神色。
姜掌柜是什么人,迎来送往的酒楼掌柜,就算不是天生一张笑面,如今也得学会把笑容焊在脸上,叫谁见了都觉得可亲。
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杜乔忐忑不安打开折好的纸张,平日握笔有神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掀开纸张只看见第一行写着:济州杜乔,便再也无心往下看了。
往日再如何稳重,此刻也掩不住激动,一蹦三尺高,“我考中了!”
但凡春风得意楼建的豆腐渣一些,楼板都要被他跳穿。
不远处雅间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卢照:“是杜长林。”
段晓棠:“高兴疯了。”
祝明月:“不知道下一次科举时,大慈恩寺的房费会不会涨价。”
毕竟这一届住在寺里的学子至少考中两个,风水宝地,好兆头。
四周听到声音的学子窃窃私语,“结果出来了?”
“谁考中了?”
与杜乔同处一室的友人们立刻接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纸张,等待属于自己的裁决。
往日不堪入目的潦草字迹全然顾不得了。
丘才看到最后一行字忍不住热泪盈眶,和杜乔抱在一起,“我也中了!”
私底下说这一届也许会多些名额,以为是杜乔或许有一二可能上榜。
却没想到杜乔考第一,自己反而受惠吊车尾考中了。
“呜呜,长林,我考中了!”中间几番辛苦有谁知。
此时各处派出去看榜的人陆陆续续回来,无论一楼二楼都是人声鼎沸。
“这一次录取了十个!”
“大好机会,错过了!”
“哪些人考中了?”
……
此起彼伏,不一而是。
姜永嘉:“葛老郎君稍后将在三楼召开文会,几位郎君莫不如收拾一番前去赴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其他人虽然没中,但早有心理准备,并不会格外沮丧。“是极,是极。”
杜乔有才,原本在中与不中之间,意外的是中了头名。
丘才才是真正走了狗屎运的人,之前投卷拜谒和考试表现都不错,还遇上扩招。
杜乔平复心情,整理一番仪表,“姜掌柜,我朋友在哪间,我过去一趟。”刚才并没有看到葛寅等人进的哪间房。
姜掌柜,“请随我来。”
杜乔和其他人交待,“我去去就来。”
几人同住大慈恩寺,彼此不说知根知底,但多少晓得些底细。
杜乔在长安意外遇上同乡远亲,考试那日人家也是来陪着的。
葛寅体型格外突出,叫人不得不印象深刻。
杜乔进了雅间门,少有的情绪外露,“我考中了!”
卢照促狭,“听到了!”
其他人纷纷恭贺,“恭喜恭喜!”
段晓棠拱手,“祝官运亨通。”
祝明月:“等着你的烧尾宴了。”
他们初到长安,辗转各坊看房子。午间白秀然请客,席面上几道菜便出自烧尾宴。
鲤鱼跃龙门,烧尾成龙,门槛四品。
杜乔含笑,“我努力,到时请晓棠来掌勺。”
段晓棠摇头,“饶了我吧,搞不定那玩意。”
葛寅拿出纸笔,“长林,提一首诗。”
杜乔摸不着头脑,“写诗作甚?”
葛寅指指头顶,“楼上有文会,我们打算混上去。”看热闹兼混吃混喝的。
杜乔转头看着祝明月,作为酒楼东家,“闲杂人等”能不能上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祝明月含笑不语。
今日一番际遇,杜乔便是再不擅长诗才,胸中亦是涌上千言万语。
挥毫泼墨,霎时一首五言落成。
段晓棠不得不佩服文人的看家本事,短时间不说一首诗,能不能憋出二十个字都是问题。
杜乔告辞离开,葛寅立刻将诗塞到卢照怀里,“快背下来!”这是我们三的饭票。
卢照年纪小,看起来还能和文人沾些边。
卢照也不白占人便宜,墙壁题诗落款是济州杜大郎,反正也没人验他名帖。
然后谎称葛寅秦景是从人,一起带了上去。
专挑人多的时候混上去,这时候不显眼,有交际的文人,也有混吃混喝的闲人。
葛寅上楼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流水般的菜品酒水,一副热闹景象,不禁感叹,“乖乖,这是葛大善人呀!”
长安知名酒楼,这排场这气势,流水的哪是士子菜品酒水,分明是他素未谋面的同宗花出去的银钱。
长安城架势人家果然不是地方豪强能比的。
葛寅不知道的是这里头固然有葛老郎君钱给到位的原因,但场地布置,菜品调配,流程协调……祝明月和姜永嘉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务必让一百贯花出二百贯的效果,二百贯花出五百贯的气势。
三人专挑了一个边缘位置坐过去,看着场中热热闹闹,作为头名的杜乔被众星拱月。
幸好此时尚武之风浓厚,文人亦不是迂腐酸儒。
若有人过来交际,葛寅立刻摆出一副没见识的乡下地主老财模样,推辞只是带家中小辈出来见识。
小辈,特指卢照。
不一会,旁边有人坐下,还是熟人。
白湛在家听白秀然说杜乔考中,春风得意楼还有文会,家里待不住,索性出门找上许久不见的孙无咎一起来。
白湛:“秦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秦景实话实说,“请长林捉刀代笔一首上来的。”
白湛看着葛寅秦景边上陌生的少年,“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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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介绍白湛一方人,“白三娘的弟弟白湛、孙无咎。”
葛寅强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白湛头一次听到别人介绍自己不是从父从兄,而是从姐姐,“你认识我三姐?”
两人曾经在燕春楼打过照面,但没有单独相处过,一别之后只是陌生人。
白湛记得第一次见李君璞时,可是说孙安世和卢照在平康坊斗殴,表弟和上司打架搁谁身上都是一笔烂账,当时秦景连眉头都没跳一下。
可仔细看两人的五官眉目,的确有相似之处。
“如果被教训一顿也算认识,”卢照不服气也得认,“什么时候我两找个地方练练。”
二人年纪相仿,打不过姐姐,还收拾不了弟弟么。
白湛一头雾水,实在不知卢照和白秀然有何恩怨。
葛寅每每想起这件事只觉得可乐,两个人都挺冤枉。
秦景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将小院门口的闹剧和盘托出,白湛只能庆幸白秀然武功高强,也难怪卢照满腹怨气。
卢照不想再面对自己的黑历史,转移话题,“你两也是让人捉刀代笔?”
“当然不是,”白湛压低声音,“我和无咎各作了一首诗。”
卢照看他样子不似作假,感慨同是将门,人家还会作诗,是不是习武不够刻苦?
白湛不碰酒,只喝饮子润润口,“当初我就看出长林是个人才,果然如此,科举头名。”本公子慧眼如炬。
卢照:“你认识杜郎君?”
白湛歪着头,“如何不认识,当初还是我把他从匪寨中救出来的。”
卢照电光火石间将所有人联系起来,杜乔和段晓棠当初陷在同一座匪寨,所以才会都和白家扯上干系。
但因为这救命之恩被段晓棠横插一手,没有砸瓷实,杜乔并没有投靠白家。
不过仅看杜乔一个文弱书生,归计到俘虏之中,对段晓棠当时所用人手有了更深刻的认知,那也是一个狠人。
卢照:“当时什么情况,你仔细说说。”
四周士子云集,讨论的是诗词歌赋文采风流,两个年少的将门虎子趴在桌上窃窃私语,说的是如何拔除山寨。
虽然段晓棠杜乔白湛几个当事人不约而同回避,但秦景依然猜到当时陷在山寨中的还有祝明月和林婉婉。
卢照直言,“所以你最后大意,险些被匪首掳劫,导致全局崩溃。”
白湛争执,“被救出来了。”
“是被段晓棠救出来的,”卢照划重点,“但匪首跑了,未竟全功,都是因为你。”
放在军中,若是主将存心穿小鞋,拿着这一点大做文章,白湛非但无功还有过。
“不过,你二人联手不至于留不下一个土匪头子?”不说杀死或者生擒,至少能将人弄成重伤吧。
卢照虽未曾与段晓棠交过手,但能被秦景李君璞看中,定然身手不差。
“问题在我,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将人留住。”白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倒也将责任揽在身上,没有甩锅。
“晓棠从前只练过拳脚,未曾用过兵器,手上只有一把匕首,只能救人难以制人。”
如果白湛当时反应快些,立刻起身,说不定还能将刘大郎身上那把匕首捅得深些。
卢照无言以为,“习武之人不练兵器?”难以想象。
长久接触下来,白湛倒是能做到逻辑自洽,“他以前学文的。”
段晓棠最开始是否学文,卢照不清楚,起先提议上来混吃混喝的人是他,但最后人去了厨房帮忙,会不会写诗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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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有点离谱了!”
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不欲再纠缠段晓棠的特异,“山寨多建在高处,仰攻不利。最好围而不攻,封锁道路,截断水源,时间一长,不攻自破。”
白湛:“攻心为上,以势迫之,以利诱之。”
卢照:“太麻烦了。”倒不是真觉得攻心无用,而是他的脾气秉性不适合这些弯弯绕绕。
“哪天我们约到校场上比比。”直截了当。
白湛也不虚,“行,定了日子给我传信就行。”
葛寅听着两个小孩讨论,心中生出一个想法。
如今好歹识得些人,不如在长安寻人问问坞堡如何加固防守为好。
反正山水隔千里,对坞堡安全不会有影响。
秦景并非好人选,他长处在于进攻,卢照白湛同理。
十年前李君璞在长安论兵无敌,不知现在还有几分功力。
但一来关系称不上熟稔,二来短暂接触下来知道这人有些认死理,还需要再寻摸寻摸。
“好!”
“大才!”
人群中传来阵阵喝彩声。
白湛扭头,“是何奇文奇诗?”
孙无咎参与过不少文会,大多数所谓宏文奇诗不过在场之人互相吹捧,若是作文题诗者位高权重,洛阳纸贵都只是最寻常的恭维。
因此兴致缺缺,“待会就会在墙上看到。”不差一时半刻。
白湛脖子依然伸得溜长,想瞧个究竟。
孙无咎无奈,“想看就去看吧。”
白湛:“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
卢照眼见着白湛飞奔而走,诧异不已,“他还真热爱文学?”
听说白旻亦是文质彬彬,难不成白秀然才是白家的异类。
孙无咎摇摇头,“二郎喜欢热闹。”
仰慕文才是假,看热闹才是真。
卢照瞬间懂得,“我也去看看。”这么说就有兴趣了。
两人与其他人差几岁,仿佛差了一辈,没半点稳当。
不过这种离席之举在场中并不稀奇,多的文人擎着酒壶举着酒杯满楼转悠。
没了白湛卢照两个少年旁边聒噪,周边文人知乎者也声声入耳,叫秦景听得头大,“我下去透透气。”
秦景记得二三楼拐角的地方有一个露台,走过去看见那里已经站着一位女子。
这地方现在是有主的。
寻常人看到这情形都会走开避嫌,秦景却主动迎上去,“祝娘子。”
祝明月转身,“秦大哥,怎么下来了?”
“出来透透气,”秦景垂下眼眸,“上面都是文才斐然之士,听得似懂非懂,有些后悔跟着飞鸿阿照上去胡闹了。”并不介意暴露短板。
祝明月手扶在栏杆上,“只当去见识另一种风景,不必有负担。”能被上司捧着的下属要么有背景要么有本事,“文武都是道,世间又能有几人比得上你武艺绝伦呢。”
庸碌的才子遍地都是,至少在春风得意楼是如此。
祝明月不得不承认当初有失考虑,长安文人的整体水平有待商榷。
盛唐的诗人们是强大国力滋养出来的,而现在的大吴做不到。
秦景学着祝明月的动作,“在看什么?”
这个露台的视野并不算好,街景只能看到一角,更多是看到附近商铺的屋顶。
“长安,”祝明月手掌不急不缓地拍打栏杆,眼中涌动着火焰,“我没有到这里时,对长安,天下长安,有许多瑰丽的想象。”
秦景:“长安,是我平生所见最宏伟的雄城。”不经意间带着军人的眼光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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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景知道她是想起龚波之事,“世间自有公道光明,错不在你,不该因小事小人自苦。”
“我怎么会和自己过不去呢,”祝明月唇角微挑,叹息,“长安不是故乡,我的人生只有来处,却再也没有归途。”
家乡故乡一字之差,但故乡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就好似无根的浮萍。”曾经根植的文化制度通通化为飞烟。
“你绝非浮萍,”秦景并不觉得一个受了欺负,会立刻想法报复回去的女子会是漂泊无依的浮萍。
思量良久,“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用一株草一朵花还是一棵树,“但祝娘子你迟早会生出自己的根。”
祝明月:“秦大哥,知道填海造陆吗?”
秦景不知道为何话题从浮萍跳到大海,“只听过精卫填海。”
“土石、沙土、泥浆填入海中,我这一粒浮萍跟着倾倒下去,天长地久成礁成岛。”
深深扎根在大陆架上,生出的不是根须,而是海岸线。
经得起风吹雨打沧海桑田,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奇迹。
两人谈话私隐,本应该拉近彼此关系好时机。
但秦景却只觉得距离越来越远,穷尽平生所学,也想不明白祝明月话中的隐喻。
大约猜是她的志向,与他无关,与情爱无关。
心中顿时怅然不已,她的话他听不明白,但知道最后的结果,道不同不相为谋。
并不知道祝明月是单纯的有感而发,还是看出自己的情意而委婉拒绝。
无论如何结局只有一个,他们走不到一条路上去。
从最初的惊鸿一瞥心神颤动,到深入接触后,知晓将她从现有的生活中带走并非好事,自己的心思只会带来困扰。
但秦景是一个好人,最终还是选择支持,“无论礁还是成岛,想做就去做。”
祝明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秦景摇头,“不知道。”
祝明月微微叹一口气,“我也不知道。”
“慢慢想,”秦景拍拍栏杆,放松心神,“照你的性子,若是不想清楚不去做,只怕会时时刻刻挂在心上,抓心挠肝。”
祝明月撇过头,忍不住笑出来,“我才不会抓心挠肝呢。”多坏形象。
“你们在聊什么?”杜乔方便回来经过,见两人站在露台说话,过来打个招呼。
“闲聊,”祝明月转过身靠在栏杆上,“科举头名,什么时候有时间,一起吃饭,给你庆祝下。”
杜乔抬眼望望楼上,“今天不是么?”
“朋友私底下庆祝,”祝明月抿唇微笑,“从家乡带来的种子成熟了一批,晓棠想弄点新东西,借你的名头,请大家吃一顿。”
杜乔眼睛一亮,“是……”红薯么?
祝明月:“不是,其他东西。”
杜乔估算着时间,要去吏部领取文书、答谢友人……“三天后,可以么?”
祝明月转头问秦景,“有时间么?”
秦景点头,“可以。”
祝明月合掌道:“到时带人带嘴来就行,记得和上头的白湛孙无咎说一声。”
杜乔站在露台之上,遥望鳞次栉比的屋舍,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意气风发,“今日我方才懂得,何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观尽长安花。”
此时科举草创颇有几分寒酸,场面哪能比得上后头,却已经足够让普通寒门士子心神颤动了。
祝明月:“以后会更风光的。”说的是人也是事。
祝明月下楼,杜乔和秦景一起上楼,背道而行。
天气转暖,杜乔却觉得有些阴冷,拢了拢衣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明明刚刚祝明月和秦景在露台说话光风霁月,但心底只觉得自己好像不经意间做了什么缺德事。
到了三楼,杜乔一露面就被人拉走。
秦景若无其事坐回座位,“祝娘子让三日后去她那儿吃饭,庆祝长林得中。”
如果是从春风得意楼叫席面,还不如就在酒楼吃了。
白湛好奇,“吃什么?”
秦景也不甚清楚,“应该是他们家乡的特色菜。”
白湛先是兴奋而后低落,“哦。”
在段晓棠林婉婉眼里自己只配吃水煮菜叶,到时看到吃不到岂不是更难过。
卢照三日后无事,打定主意要跟着秦景去蹭一顿,他想奶油蛋糕了。
葛寅是武人不通文事,单纯指指点点,“这科取了十人,如今这里就有四人。”
除了杜乔丘才以外,还有两个中举的来了。
也不知道是先就在酒楼中,还是后头听了消息请来的。
外地来的举进士可谓最近几个月,长安城中最活跃的士子群体。除了杜乔外,孙无咎也接触过其他人,看过录取名单后,心中难免疑问。
孙无咎:“这次得中的都是平日低调的士人,往日那些呼声高张扬的反而落榜了。”
倒不是说科举有黑幕,举进士们在长安城权贵中投卷拜谒不是秘密,考试又不糊名。
取才如何全凭上意,只是今次录取人数颇多,又与往届形成鲜明对比,叫人不得不深思。
秦景三人对视一眼,他们习惯了直来直去。
但经祝明月杜乔点拨,隐隐从此次科举取士抓住一丝脉络。
从纨绔城外纵马踩踏青苗取乐,到楚国公求情轻拿轻放,皇帝扶持寒门科举……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这些玩心思的人不累么?
三楼的宴饮继续,士人的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几波。
段晓棠从后厨出来透口气,想着要不要上去凑个热闹。
一抬头,正看到孤零零站在二楼栏杆旁的乌友,本想昨日尴尬拔腿便走,偏偏两人视线撞个正着。
两人就这么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地望着,过了一会乌友先张口,声音听不清楚,看口型应该是:上来。
段晓棠拍拍衣袍上的灰尘,迈步上楼梯。
两人一碰面,指指头顶,“你不上去?”写一首诗对乌友而言应该不是难事。
乌友趴在栏杆上,举头望着楼上,眼神空洞,“那热闹不属于我!”
段晓棠:“上面那么多人,总能遇上一二个能说的上话的。”
乌友从栏杆上起来,“你不想与我说话?”
段晓棠的态度比昨日好许多,或许真的不喜他人登家门,但乌友依然察觉到疏离,“可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段晓棠心中陡然发紧,她知道乌友与家人感情淡漠,似乎也没有什么朋友,身边跟着的随从更是只当个会说话移动的物件。
比起乌友“唯一的朋友”评价,段晓棠仅仅把他当做一个熟人,比陌生人、熟客稍更高一档。
段晓棠低语,“我还真是,受之有愧。”
无论哪种感情的唯一都太沉重,她担不起。
乌友:“你不喜欢?”
段晓棠斟酌言语,“只是有些意外。”
乌友:“你有很多朋友么?”在春风得意楼乌友见过许多人和段晓棠打招呼。
段晓棠抱着手,“朋友分很多种,点头之交、酒肉之交、君子之交、莫逆之交。每一种朋友都有,越往上越少。”
乌友揣度自己在段晓棠心里算哪种朋友,点头之交肯定算,他们都打过许多回交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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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酒楼,一个食客一个厨子不说这些又能说什么呢。
连只论吃喝玩乐利益输送的酒肉朋友都算不上。
这个结论乌友不打算说出来,平白降低自己的档次。
段晓棠:“你可以多出来走走,先交一点酒肉朋友,遇着心正合意的发展成知心朋友。”
“总之,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海捕”战术放之四海而皆准,无论是友谊、工作还是机会。
感情除外,显得太渣了。
只要乌友将朋友的标准放宽一些,要求不要那么高,实际符合条件的人应该不少,因为他能拿出来交换的利益很多。
仅此一项,就会引来许多“朋友”。
“你的想法和许多人都不一样,”乌友直视段晓棠的眼睛,“我将你视作唯一的朋友,也会给你带来困扰吗?”
和我冒然上门一样。
“因为我拿不出同样东西来回报。”
段晓棠小时候读荆轲刺秦只记得“王负剑”的笑话,稍稍长大后才明白太子丹对荆轲的无微不至的礼遇背后是要奉上性命为代价。
不知为何乌友视自己为友,甚至唯一的朋友,他们之间的交集似乎达不到这样程度。
春风得意楼聊天是场面上的客套,至于在胜业坊惊马救人不过顺手为之。
段晓棠忍不住揣度乌友是不是有雏鸟情结。
“任何一种感情,唯一都非常沉重。”
“夫妻亦如是?”乌友单刀直入,“将彼此视为唯一的支柱也不行?”
“从情感上来说,彼此视为唯一是美好的想象。但从理智上来说,放弃了自己的独立性,全心依赖对方而生。好比树和藤,两棵藤注定无法参天。藤缠树而生,最后的结果无非藤绞死树后树亡藤落。”
亲情、友情、事业、爱好全都抛诸脑后,将爱情当做生命的唯一,无论何时都是最为恐惧的事。
林婉婉说段晓棠多情薄情并不算错。
段晓棠:“可能我家乡的风俗和长安不大一样。”
在长安,妻视夫为天为唯一,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父母与子女的感情除外。”段晓棠在心底暗暗加上注脚,孩子成年之前。
乌友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段晓棠:“怎么了?”
乌友唇薄色淡,轻轻抿起来,手抓在栏杆之上,手背青筋暴露。
“我本是幼子,家中有一片家业。上头的哥哥们被父亲送出去跑商都死了,现在只剩我一个。”
段晓棠联系上下句,乌友和他的父亲关系定然有问题,他平时表现出形象也不像是能托付家业的承嗣子。
若是幼子就合理了,只要不出去胡闹就是给家里积福。
来酒楼吃吃喝喝,没有交不三不四的朋友。
换做之前燕春楼打架闹事的纨绔,城外践踏青苗的混账家里,这样乖巧听话的儿子恨不得供起来。
但乌友家中情形又不一样,怕父亲为了家业再把他送出去,只想没出息的过些安生日子。
段晓棠不知道乌友家中具体情况,只得安慰,“你父亲应该不会再让你出门跑商了。”
这里头有个非常冷酷的内核:孩子少了就金贵。
也不知道乌友的哥哥们有没有给他留下侄子,只从乌友平日言行来看,他应该没有成亲。
那么至少在他结婚生子留下香火前,都不会被“赶”出家门。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见姜永嘉站在楼下大堂张望,应该是有事找自己。“我先下去了。”
乌友:“慢走。”
待人身影离开之后,忍不住一掌拍在栏杆上,段晓棠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何尝不懂得。
上门不光没有被以礼相待奉为上宾,反而百般戒备挡在门外。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结果琼瑶没有,木桃也没有,只剩一句“受之有愧”。
接连走了两步烂棋,投其所好没做到,痛脚倒是一踩一个准。
东市算命的瞎子都比自己会走路。
段晓棠下楼找到姜永嘉,“姜掌柜,你找我?”
姜永嘉:“段郎君,祝娘子找你。”
段晓棠走进祝明月的办公室,“找我什么事?”
“你先等会,”祝明月先问姜永嘉,“三楼散场了吗?”
姜永嘉:“还有些人在喝酒,菜品已经上完,葛老一共订了三十坛酒,刚才点数还剩两坛,应该够喝了。”
祝明月:“最后如果没开封,让葛老带回去或者把酒钱退了。”
姜永嘉:“嗯。”
琐事说完,祝明月方才提到为何把段晓棠找来,“待会你和姜掌柜陈账房,带几个伙计把酒楼里的铜钱送去金银铺,兑成金饼。”
另一个王账房已经带着学的半成的借贷记账法回白家了。
祝明月和白秀然约定的是一季一分红,现在刚一个多月,还不到时候。
段晓棠:“金子送哪儿?”
“送回家,”祝明月交待姜永嘉,“把账记清楚。”
姜永嘉点头,“是。”
一回生二回熟,段晓棠不是第一次去兑换金子,但每次推着一车钱或者几车钱招摇过市,都想找块布把脸蒙起来。
兑钱的金银铺也是分给白秀然的私房,两边心照不宣的交接铜钱和金子。
金银铺掌柜甚至暗暗盘算着春风得意楼的盈利,比其他酒楼高多了,都快赶上他这金银铺了。
酒楼再家大业大,本钱亦比不上天生和钱、金子打交道的金银铺。
不由得暗暗生出危机感,自己要是干得不好,说不定屁股底下的位置就归姜永嘉了。
姜永嘉赶着酒楼的骡车将段晓棠和金子送回小院。
段晓棠抱着装着金子的木盒子,“姜掌柜,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姜永嘉不多客套,“不用,酒楼还有一堆事,我先回去了。”
段晓棠送走姜永嘉,开门抱着远比上次沉的金盒子直奔自己卧室,移开墙角的木柜,撬开挖成中空的地砖,将新换的金饼整齐码放进去。
盖上地砖,将衣柜重新推回来,小心将四角与地砖缝对齐。
本来最不引人注目的是将金子埋在茅厕边上,任谁都不想到的地方。
但预料中金子的放置取用频繁,总不能隔三差五扛着锄头在茅厕边挖土。
于是藏在室内就成了不二之选。
林婉婉说金子如果放在她房间,肯定忍不住半夜起来盘一盘,影响睡眠。
祝明月管着账,于是最后金子落户段晓棠房间的衣柜底下。
藏的地方虽然老土,但确实管用。
老祖宗的办法亦有可取之处。
一众学子在外头散了酒气方才回到大慈恩寺。
春风得意楼中的热闹早已散去,放浪形骸的早去平康坊续第二波。
杜乔借着不胜酒力连带着把丘才一起拖回来。
丘才这会醒了酒,换一身干净衣裳,用冷水抹了一把脸,看起来精神几分,只有额前散落的碎发,才能一窥不久前的疯狂和喜悦。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林,我现在都和做梦一样。”
杜乔的头名如果说是侥幸,那丘才踩着线的第十名就真是走了狗屎运,祖坟冒青烟了。
杜乔:“我亦如此。”
“长林,有一件事想请教你。”丘才将碎发拨弄到头顶,“这次科举如何就取到十人了?”
这才是丘才顶着醉酒也要问清楚的事,否则今晚别想睡着。
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过,以为能取到五人已是大幸。
两人坐在客舍院中竹亭,四周只有竹影婆娑。
即便如此,杜乔亦是附在丘才耳边才开口,“世华,你知道我们考试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吗?”
丘才:“不知。”
考完试倒在床上睡了一天,等到杜乔回来就让他不要出门招摇。
这话杜乔能和丘才说道,却不能告知其他落榜的友人,无非其中涉及四个字——窥探圣心。
“那天城外官道旁,十余长安公卿子弟纵马踩踏青苗取乐。次日御史上奏,楚国公求情,以罚金了结。”
杜乔只道事实,其中因果让丘才自己去悟。
丘才资质不差,结合如今结果,一时半刻便想出其中关联。
一株青苗才值几个钱,恐怕还没有市面上随意卖的花苗贵重。
但它能结出粮食果腹,在一个号称以农为本,民以为食为天的国度中,粮食就是天,青苗就是根基。
换做现代语言表述就是——政治敏感度。
说句犯忌讳的话,有朝一日他丘才做到三公九卿的位置,儿子可以一事无成浑噩度日,哪怕在平康坊呷妓取乐亦可。
但决不能故意践踏青苗,圣眷正隆时还好,换了其他时候,那就是带累全家的取死之道。
尤其是对他们这种毫无根基、先天缺陷的寒门而言。
寒门的缺陷在何处,譬如此事中他们不知道作为天下勋贵之首的楚国公为何要求情,是纨绔中有他亲故,还是单纯不忍……
皇帝又为何同意,中间曲折为何?
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非得那些高门大户才能了解一二,他们最多知道结果,然后等待那一丝丝可能。
稍晚些时候,林婉婉提着一个类似食盒的木盒子回来,献宝似的放在桌子上,“猜猜这是什么?”
赵璎珞瞧了一眼,“食物?”
“不是,”林婉婉摇了摇头,“明月和晓棠肯定认识。”
说完拉开木盒,分为三层,每一层整齐摆放着大小统一的木块,上头画着各色的花纹,最上面一层放着两颗骰子。
“麻将。”
“麻将。”
异口同声。
段晓棠:“怎么有三方牌,没见过打万字的。”
天下麻将不是只有条子和筒牌吗。
祝明月:“字牌呢?”
东西南北中被狗吃了?
林婉婉终于晓得自己失策了,比起教会戚兰娘赵璎珞打麻将,更麻烦的是统一规则。
祝明月段晓棠各有各的规矩。
林婉婉:“我找之前给我们修屋子的周木匠做的。”
一百多块牌做了小半个月。
麻将牌用两块颜色的木料拼接而成,底部为深棕色,整面为浅黄色,刻出简单的条筒万字图案再上色。
祝明月拿起一块掂量,“轻了点。”
段晓棠抿了抿唇,“林大夫爱好广泛,医学事业没多少起色,倒是给长安人民的美妆、娱乐行业添砖加瓦不少。”
林婉婉作势打她,两人绕着桌跑了几圈才算了结。
林婉婉拿出从特意从西市买回来的毯子铺到桌上,“不如试试。”
反正长夜漫漫,无心睡眠。祝明月点头,“试试就试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段晓棠林婉婉各坐一方,戚兰娘赵璎珞并排坐一方。
一百零八张麻将倾倒在桌子上,“哗哗哗”声不绝。
祝明月双手灵活,顷刻间垒出一列长城。
段晓棠生疏地搓麻将砌长城,稍不留神哪里就多支出来一点。
林婉婉:“晓棠,你不会打麻将?”
段晓棠摇头,“不打。”
林婉婉眼睛笑得眯起,“真是洁身自好,黄赌毒一样不沾。”
段晓棠右手小心挪动凸出来的麻将位置,生怕不待摸牌就散架了。
事做完方才抬起头,“你这话说的,就好像夸我是个人。”
祝明月:“啊!”
林婉婉:“额!”
无言以对。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段晓棠吐槽,“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两挺会玩的。”
每个少女的心扒开来都是黑色的。
赌和毒都能理解,戚兰娘:“黄是什么?”
段晓棠:“平康坊。”
赵璎珞惊异的眼神彷佛头一次认识祝明月和林婉婉。
从最开始对麻将牌张数的认知不一致,就注定今天的麻将局不会太平。
段晓棠不会打,战火主要集中在祝明月和林婉婉身上。
从掷骰子意见就不统一。
“两个骰子总数相加,一自二顺三对四后五在手六顺七对八后九首十顺十一对十二后。”
“难道不是以两颗骰子小数取牌?”
摸牌时无非十一张还是十三张的区别,很好说服。
到了跳牌时又出幺蛾子,一个要顺跳,一个要隔跳。
打牌更是花样百出。
“我二条三条怎么就不能吃四条了?”
“和牌才能这样。”
“我有一杠你们就应该立刻给钱呀!”
“每一局都是最后结算,哪能中途给。万一你最后点炮,还要倒找。”
“这一杠比一番还值钱呢。”
“手里只能拿两方牌,哪有三方都拿的道理。”
“只能自摸。”
……
别说戚兰娘赵璎珞这样的新手,连段晓棠这种粗通最简单的两方牌规则的人听得都是云山雾罩。
头一次知道打麻将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规则。
种花家幅员辽阔风俗各异的特点在这一刻体现得的淋漓尽致。
麻将,各花入各眼,哪怕相邻的县市规则都不一样。
“不然,你两先统一下规则,”段晓棠打个哈欠,“我待会还要和兰娘去作坊守夜。”
小院虽然住了五个人。但白天工作,夜晚分两拨睡觉。
哪怕规则统一,也永远三缺一,通宵麻将更是空中楼阁。
林婉婉悲从中来,扑到桌上搂住麻将牌,抽抽鼻子,辛辛苦苦(花钱)做出来的麻将,难道只能用来搭积木?
白算计了!
林婉婉可怜巴巴抱着麻将匣子苦守两三天,不能耽搁人正经职业,又不能带坏小孩子。
终于明白电视剧里的老封君为何屋里要养几个新鲜水灵的小丫鬟。
哪是用来干活的,分明是用来解闷的。
哪像现在,一缺三。
手痒啊!
“婉婉,给灶底下添一把柴。”段晓棠在厨房里喊。
“来啦。”林婉婉跑到厨房旁的棚子里,往垒的砖灶底下塞进去一根木柴,小心拨弄着火焰,务必保证小火慢炖。
这口灶平时被用来卤肉,今天拿来炖高汤。
一只鸡一只鸭十五斤猪骨头还有四斤鲫鱼,小心熬制一上午,时时记得撇打泡沫,方成一锅奶白色的高汤。
今天请客,安排来打奶油的两个女工,打出所需的奶油蛋白后,段晓棠只让她们帮忙洗切食材,事情做完后就让人回作坊去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添完柴撇完浮沫,坐到院中长桌上帮忙穿串,拿起一片郡肝穿到竹签子上。
“周木匠都快成专门削竹签的了。”
祝明月:“他还会做麻将。”又往林婉婉心口上扎了一刀。
周木匠名为木匠,但简单的竹器活也会做。削竹签只要有手就能做,前提是一双巧手,换林婉婉来,千难万险之后大概只能获得一根竹条。
木匠可以做篾匠活,铁匠能不能做铜匠活呢?
答案是不能。
段晓棠拿着图纸找到孙铁匠,这位仁兄现在专职打铁锅,李匠人给他介绍了不少活计,真真是日日夜夜,醒醒睡睡都在打铁锅。
对着事业转型的关键人物,孙铁匠倒是不藏私,“形制不难,唯一的问题,我是铁匠,做不来铜匠的活。”
段晓棠原以为都是金属,敲敲打打,铁匠应该能做。
孙铁匠:“铜匠活精细,真做不来。”不过好心介绍了一个铜匠铺子。
段晓棠循着路找到铜匠铺,开门见山说自己是孙铁匠介绍过来的。
几日后马车拉着几只铜火锅回来,出于实用性考虑,每只都做成鸳鸯锅样式。
第一波来的是白秀然白湛和徐昭然,不一会孙无咎和孙无忧到了,两拨人前后脚。
林婉婉指着背后已经生上火的烧烤架,“想吃什么自己烤。”
白秀然:“今天吃烧烤?”
林婉婉:“这是开胃的。”
除了早已习惯的白秀然白湛,徐昭然等三人一时都有些不适应。宴饮不该是先进门先寒暄客套一番,哪能进门就开吃。
不过客随主便,譬如白湛已经随便到立刻站在烧烤架前打量两边的竹篮,盘算着哪串肉值得白二公子亲自动手。
知道段晓棠等人有吃“下水”的习惯,遇见不认识的肉类先问两句,“这是什么?”
林婉婉:“鸭郡肝。”
孙无咎:“什么东西?”
林婉婉:“鸭的胃。”
白湛将鸭胗放下,再拿起一串肉,红白相间,“我知道,这是猪五花。”放到烤架上。
“羊肉。”放到烤架上。
“牛肉,哪来的?”
“摔死的。”白·摔死的·秀儿·牛肉提供者·然。
白湛以前打猎没少烤过肉,只是调料不如今日丰富。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不过毕竟是烤肉的老行家,少量多次总没错。
直到看见白湛手里的刷子伸向鲜辣椒酱和旁边的红色粉末,应该是段晓棠提过的辣椒粉。
白秀然眉头一跳,立刻把孙无忧拉远,小声交待,“待会别吃二郎烤的东西。”
孙无忧不知其中缘故,但清楚听白秀然的一定不错。
白湛估摸着烤好了,“三姐无忧,你们吃不吃?”
白秀然:“我们不饿,你们先吃吧。”
于是姐夫和小舅子,妹夫和大舅子,两种关系三个人分食白湛新鲜出炉的肉串。
不出所料,“咳,咳。”
“好辣!”
白湛顾不得形象,伸出舌头,手不住扇风。
白秀然早有准备,一人送上一杯酸梅汤。
孙无咎脑子都快被辣麻了,“怎么这么辣?”
肉肯定没问题,关键就是调料了。
孙无咎把调料一个个看过去,油、盐、花椒、孜然、蒜水……唯独两样红色的东西有些陌生。
颇有几分神农尝百草的探索精神,拿一根干净筷子沾了一点尝尝,粉末还能接受,轮到红色酱料,“好辣。”
“这是什么?”
白秀然:“辣椒酱、辣椒粉。”
徐昭然:“辣过之后,身体倒是一阵畅快,再烤点。”
秦景一行人进来时正见白湛正准备开烤第二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卢照:“已经开席啦?”
白湛:“烤点东西垫垫肚子,想吃什么?”
卢照看着周边的肉串菜串,好多样子都没见过,“肉就行。”挑看的顺眼摆在烤架上。
抢过白湛手里的蒲扇,一把扇起来,烤架底下的木炭虽瞬间燃起一片红色,“我在辽东打猎烤肉是一绝。”
吃过的人都夸,不过他少有替人烤,一般只偶尔给他父亲烤肉表表孝心。
小火一扇,小刷一刷,架势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唬人。
卢照过去烤肉主要依靠火候和盐,用这么多调料的“富裕”日子倒是少有。
蘸取调料的手法和白湛没什么不同,直到他的手伸向了“罪恶”的辣椒。
肉烤好了,卢照散给众人。
白湛等人只拿在手上,等着其他人先尝,暗暗期待他们辣到失态的模样。
葛寅拿了一串尝了尝,“味道不错。”
白湛:“葛大哥,你不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葛寅反应过来,“有点辣味,不过滋味刚刚好。”
徐昭然跟着尝了尝手中的烤串,辣度比刚才烤的稍低一些,看得出手艺确实比白湛好的多。
秦景葛寅杜乔等人吃肉串都没有自己等人刚才辣到跳脚的模样,是不是齐地人都比较能吃辣?
卢照随口咬了一串肉,脆爽而有韧性,舌头确认,是没吃过的肉。“这是什么肉?”
白湛看一眼竹签上剩余的肉片,“郡肝,鸭的胃。”
卢照的食谱可比白湛宽广得多,半点没有内脏下水不吃的忌讳。唯有一个疑问,“段郎君这是宰了多少只鸭子招待我们?”
卢照以前听说过有高门大户人家酷爱吃鸡舌,指尖大小,凑出一盘要杀几百只鸡。
野鸭子见过也吃过,里头内脏加起来不到拳头大,这么多郡肝得杀多少鸭子才能凑出来?
白湛:“春风得意楼一日杀多少鸭子?”名声都快冲出长安,传到洛阳了。
烤鸭片一整只的肉,但谁见过里头的内脏。
卢照想清楚其中关联,立刻没有任何负罪感,抓了十来根郡肝摆上烤架。
“牛肉。”
“鸡爪。”
“小鱼。”实际是鲫鱼。
“猪排骨。”感谢春风得意楼的红烧肉和回锅肉,叫人知道猪肉亦是美味。
“鸟蛋有什么好吃的。”不荤不素的东西。
白湛把被卢照嫌弃的鸟蛋捞回来,“看起来像卤过的,烤来试试。”
另一边的素菜,两人看都不看一眼。
素菜,有什么可吃的。
卢照烤了好一会,意识到不对劲,“段郎君人呢?”
准确地说是主人家哪去了,院子里全是客人,还让客人自己动手烤肉。
杜乔:“应该在厨房忙。”
换做现代小门小户,客人上门会自觉去厨房晃荡一圈,问需不需要帮忙。
但此时院中这帮人,要不厨艺疏陋,要不一辈子都没进过厨房。他们自幼所受的教养就没有赴宴作客去厨房转悠的道理。
白湛拔腿就走,“我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白秀然拉着孙无忧去院子中的花池看看到底种了哪些东西,其他人坐回桌子上去。
卢照化身烧烤小工,偷偷问旁边守着等吃的葛寅,“那两人是谁?”说的是没见过的徐昭然和孙无忧。
葛寅:“孙小娘子是孙无咎的妹妹,白湛的未婚妻。另一个叫徐昭然,白三娘的未婚夫。”
卢照见徐昭然虽身形高大,却长了一张小白脸,未曾深交过,只觉得他以后的日子想必不大好过。
白秀然于卢照,不说一辈子的梦魇,至少也能排上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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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大部分男人,习过文练过武,就是没剥过蒜。
孙无咎:“怎么剥?”
白湛拿起一头蒜,剥下一瓣,“跟我学。”
杜乔秦景倒是会,各分了一头。
葛寅:“要这么多蒜作甚?”
白湛:“之前剥的蒜烤糕点用完了。”无法想象蒜和奶油混合在一起是什么味道。
等李君璞进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白湛一手将剥好的蒜扔到碗里,一手从旁边抓起一串烤肉塞到嘴里。
其他人的动作也差不多,卢照和葛寅站在烤架旁边烤肉。
白秀然和孙无忧顾虑形象,不想用嘴“刷”烤肉,将烤肉和蔬菜从竹签上剥下来,装在小碟子中用筷子夹着吃。
若非实在不可能走错地方,李君璞只能想到这群人是不是吃错药了。
白湛:“李二哥来了,坐。”剥蒜。
徐昭然让出一点位置,待李君璞坐下,好歹记得对方大病初愈,将放得稍远的一盘烤肉拉过来,“这一盘没放多少辣椒,先吃些垫垫肚子。”
“嗯,”李君璞指指卢照,“为何卢小郎在烤肉?”
徐昭然:“他手艺好。”
白湛下手没轻重,烤出来的肉非得将几个不耐辣送走不可,哪像卢照手上有分寸。
祝明月袖子挽起来,露出白皙的手臂,一手抱着一个竹篮过来,是刚炸好的鸡腿鸡翅。
放在桌上,“院角边有清水香皂,可以洗手。大家有没有忌口的食物?”
白湛:“无咎和无忧不能吃辣。”至于他自己,忌口的东西段晓棠等人比本人还清楚。
祝明月:“没关系,有不辣的。”
鸡腿鸡翅调好味裹上面包糠下油锅炸,就是段晓棠最爱的垃圾食品。人类对高油高糖高热量的热爱刻在骨子里。
众人强忍着最后的冲动,跑到院角把手洗了,立刻冲回来啃鸡腿鸡翅。
大吴对用手抓取食物的接受度远高于现代,白湛一手鸡翅一手鸡腿,“晓棠该不会把春风得意楼所有的鸡腿鸡翅都带回来了吧。”
卢照:“不可能,春风得意楼一天卖多少只鸡,哪里才这么点。”炸的少了,不够吃。
卢照扔了他的烧烤摊子跑过来啃鸡腿,没领工资的烧烤小工确实不大敬业。
此刻,炸鸡腿取代奶油蛋糕成了卢照心里无可撼动的第一美味。
段晓棠,他活该是个厨子。
林婉婉端着冰粉出来时,鸡腿篮子已经见了底。寻思自己和祝明月过来不说前后脚,至少离得不远。“吃的太快了吧。”
“好吃,”白湛无限希冀,“还有吗?”
春风得意楼的鸡远没有鸭子受欢迎,每天顶多备上二十来只,去除需要整只鸡上桌的菜品,段晓棠“以权谋私”把所有的鸡腿鸡翅拿回来。
不一会就被霍霍完了,垃圾食品的威力诚不欺我。
林婉婉指着烧烤架,“只剩几个翅中做烧烤了,下次让晓棠多炸一些。”
白湛不好意思说那几个翅中被卢照料理后,已经进了肚子,先定一个小目标,“我要吃十个。”
林婉婉叉着腰,“摸着你的脑袋问问,配吗?”刚刚忘了交待白湛不能多吃油炸食物。
白湛脸上全是痛苦面具,“不要。”
林婉婉:“这是冰粉,加上糖水小料就可以吃了。”
三人生冷不忌,但不知道客人们肠胃的坚强程度,只将凝固好的冰粉用竹篮吊到井水中冰镇过。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曾想过用硝石制冰法,制一些冰块出来,不说做吃食,至少让接下来的夏天那么难过。
但令人惋惜的是,失败了。
明明八成的穿越文都提过的硝石制冰法,为什么轮到自己时,就不灵了!
天理何在!
现在唯有一个办法,祝明月努力赚钱,日后建房子修一个大大的冰库,实现冰块自由,
冰粉是用削下来的桃皮煮出底水,再将薜荔籽装在纱布袋中揉搓,兑上适量的石灰水,凝固后放在井中冰镇。
整体呈淡淡的粉色,装在白瓷盆中好似一块成色极佳的赤玉。
孙无忧紧紧盯着盆中的冰粉,“真是好看。”
林婉婉:“还有其他颜色的,不过这次来不及做了,下次再给你做!”
白湛:“不同颜色有什么区别吗?”
林婉婉理直气壮,“颜色不一样呀!”还用多说。
说到底,白湛实用主义者,区区颜色不同,根本打动不了。
戚兰娘端着其他小料一起过来,“糖水有红糖水和桂花糖水。小料有蜜桃丁、黄桃丁、芝麻、葡萄干、山楂片、红豆、醪糟、小汤圆、糍粑,全凭口味添加。”
卢照原本想吐槽段晓棠一个冰粉玩出这么多花样来,全是女郎们喜欢的花哨。
但碍于白秀然在旁,似乎也挺喜欢的,便紧闭着嘴巴不开口了。
诸人按照顺序在碗中添上冰粉和小料。
只有吃自助的时候,才会将每个人的饮食偏好体现得淋漓尽致。
林婉婉从屋里取出象棋,“你们自己玩,屋里有书,想看什么拿什么?”不能被人看见的,早就放到后院卧室去了。
孙无咎和杜乔两个文人执棋,各自背后站着一群“大吴棋圣”,端着冰粉,纷纷慷慨献策。
这个说先走车,那个说先走炮。甚至连立场都不坚定,楚河汉界两边横跳。
孙无咎不似杜乔没脾气,手上拿着一个卒子,“你来!”
白湛退后半步,“还是无咎你来。”
林婉婉端着空托盘回到厨房,“鸡腿鸡翅都吃完了,这会正吃冰粉填肚子呢。”
祝明月烧火,赵璎珞切菜,段晓棠将刚熬煮好的菌汤底料倒进铜火锅里。
林婉婉凑近了鲜香扑鼻,“不会有毒吧?”
长安可不似现代,有专门的蘑菇种植产业,所有的菌子全是山上采的。
段晓棠这方面极是小心,担心全家一起“躺板板”,每次只买熟悉的,买回来也要让戚兰娘赵璎珞看过。
赵璎珞这方面经验不如戚兰娘,主要是她不去山上采菌子,但好歹算本土人士,比三人强得多。
段晓棠:“你每次都很在意菌子是不是有毒,”绝不是出于医者的食品安全卫生考虑,“以前中过毒呀?”
“嗯,”林婉婉想起并不遥远的曾经,“之前菌子季的时候,我和几个同学去凑热闹。有自知之明没上山,找了一家当地口碑好的餐馆吃,结果吃完全部进医院了。”
祝明月:“菌子有毒?”
“菌子没毒,”林婉婉跳脚,“只是没煮熟!”
“四个医学生全部中招,要不是当时神志不清,接诊的医生非得让我们自己起来写病历。”
段晓棠:“从那以后你就不吃菌子了?”回忆一番,林婉婉似乎在这方面没有格外忌口。
林婉婉:“哪能呀!休养一天后,我们就在医院门口找了一家餐馆吃饭。”
祝明月:“这次没中毒了吧!”
“我们没有,”林婉婉耸耸肩,“但吃到一半,老板娘扶着老板去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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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当然至于了,”林婉婉忍不住拍巴掌,“好吃得要命。”
段晓棠微微点头,确实要命。
林婉婉:“潘安搁旁边,我都不多看一眼。”
于林婉婉的偶尔“花痴”而言,这个比喻可见菌子的美味顶格。
段晓棠暗暗盘算以前没机会,现在千里跋涉去六诏吃一次菌子行不行。
林婉婉:“我问过赵大夫怎么解菌子中毒,他说“以地浆解之”。”
翻译过来就是:掘黄土加水搅混,煎煮后取澄清的液体喝了。
祝明月:“听起来不大靠谱。”
似乎更适合治水土不服,科学性和实用性林婉婉尚未验证,只能说见仁见智。
没有强大的医学后盾,连菌子都不能乱吃。
菌汤已经准备好了,林婉婉:“下一个是番茄汤了吧!”
“嗯,”段晓棠点头,牛油汤底味道太霸道,番茄放在它后面,锅根本没法用。“待会熬好了,先让他们喝一点。”
林婉婉:“我觉得他们估计一路吃小吃就能吃饱了。”
段晓棠:“没关系。”吃什么不是吃。
段晓棠负责大菜和锅底熬制,戚兰娘则负责各种小吃小料制作。照林婉婉的说法,手艺已经能支起一个小食摊了。
鸡腿吃完了,立刻做了红糖糍粑,炸了些酥肉和小油条送到前面去。见到冰粉盆见底,又立刻从井里捞了一盆上来,依然是鲜嫩的粉色。
白秀然见戚兰娘围裙边上有面粉痕迹,猜这些东西是她做的。“兰娘,晓棠在做什么?”
戚兰娘:“煮汤呢,马上第二道就要好了。”
戚兰娘飞奔回厨房做事,白秀然走到烧烤架前,摆上一些素菜。
卢照没长性,这会甩开烧烤摊子正和白湛聊天呢。
白秀然将上次吃过的脑花、包浆豆腐连铁盘一起放在烤架上,再划开了一个茄子。“无忧,想吃什么?”
孙无忧也觉得烤肉油腻,“蘑菇、韭菜、还有面饼。”韭菜是孙无咎爱吃的,面饼则是给白湛点的。
白秀然又选了一些其他素菜放在一边一起烤,烧烤这种东西,只要调料齐全,再难吃也不会难吃到哪里去。
何况白秀然是烤过一回的人。
等白氏烧烤素菜上桌的时候,白湛已经和卢照在空地上练起来了。
不出意外,白湛落败。
白秀然知道上次小胜卢照大多是偶然,他天赋更高,只是和白湛一样,年纪小力量未达到巅峰,才会被自己压制。
但想必这种压制状态,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段晓棠说,这种男女力量差异是天生的,只能从其他地方弥补。
白秀然:“快来吃吧!”
白湛的不乐来得快去得也快,洗了手过来。
白秀然:“卢小郎固然比你大一岁,但他的基础比你扎实,力气更大。换你是同样的年纪,也不是对手。但你也有优势,身体更加灵活。”
卢照和秦景是表兄弟,是否传承中就带着善武的血脉。
白湛的灵活是限于男子而言,无论如何也练不到段晓棠的程度。
白秀然是姐姐看弟弟,自然多几分温柔。
白湛亦是苦恼,“怎么练?”
可以接受一时输,但不能一直输。
已经到了一个瓶颈期,基础已经打下,换句话说其势已成,不是那么好调头的。
白秀然:“不然你早上起来和晓棠一起去跑步。”
“啊!”白湛虽然不爱睡懒觉,但也忍不住摸摸膝盖。
段晓棠的法子,每天起床先跑十里地,换谁来膝盖都要打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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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寅勉强算是半个行家,“晓棠的办法白二郎用不上,他俩出发点不一样。晓棠是为了强健体魄,白二郎打从练武开始就是为了骑战。”
让他下马没有用,虽然他和卢照若是擎上兵器上马,输得更快。
段晓棠当初转型有多痛苦,不会兵器不会骑马,徒手能和白秀然打个平手,初练刀的时候,白湛都能抓住他人刀脱节的机会小胜一把。
但现在呢,白湛早就不是他的对手了。
李君璞:“白二郎箭术如何?”
不是无端发问,只是记得早年舅舅提过梁国公年轻时射艺一绝。身为人子,总该学到一二。
孙无咎:“二郎射箭百发百中。”
白湛的胸膛挺起来,这可不是吹嘘。
李君璞:“骑射如何?”
白湛:“就是骑射。”
原地射箭百发百中通过勤学苦练尚且有望,但骑射即便说法有水分,百中八十也可称得上一句天才。
卢照:“哪天骑上马,我提枪你挂箭,比一比!”
谁怕谁!
段晓棠的院子太小,没有校场跑不得马。
白湛:“明天。”
卢照:“明天不行。”
白湛激将,“你怕啦?”
卢照头一仰,“明天我得和孙安世一起去户部催饷。”本公子有正经事做。
李君璞在家歇了好些日子,不清楚情况。“你们还没拿到?”
“没有,”卢照抓了一串烤肉塞嘴里,“好几个月都快拖到入夏了。”
段晓棠给他们出的“催债”的法子,卢照私底下和孙安世一合计,既拉不下面子,更怕因此惹怒长安的堂官们被穿小鞋,以后日子更难过。
卢照:“杜郎君,你此次科举得中,在何处任职,不如去兵部户部。我日后来长安催要粮饷也不会这么难了。”
先不说杜乔不是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的,再者文官靠资历,等他爬到能在六部说上话,卢照应该也上不得马了。
杜乔:“我是吏部属下羽骑尉。”并非卢照的梦中情部。
孙无咎拧着眉,“往届科举进士都是从八品起。”
杜乔作为此次科举头名,官职仅九品,秩从九品下,只比不入流的吏员地位高一点,勉强算是官身。
杜乔:“与我同时中举的其他进士,大多外放。一二个家中有门路的,留在长安,官职也都是九品。”
杜乔能留下长安当然不是因为有门路,全因考了头名,外放不是个理。
孙无咎怎么都想不通,今年怎会如此,录取的进士人数远超前几届,官职几乎压到最低。
这就是官职通货膨胀,一饮一啄皆是报应。
皇帝发大水扩招进士,长安城没有那么多职位来安置,又要安抚士族,当然只能把大部分人外放。
反正丘才是高兴的,原本不抱希望,祖坟冒青烟考上了,好歹是个官,外放就外放吧。
李君璞真心实意,“羽骑尉清闲平安,是个好职位。”最重要的是没那么多糟心事。
卢照点点头,“也挺好。”
若换了杜乔来坐李君璞的位置,没有家世出身依凭,更得被磋磨死。
“吏部不理民政,却可以最快熟悉朝廷事务,耳目聪明。”李君璞并不讳言,拜城中嚣张的纨绔所赐,“京兆尹和一个少尹罢职,万年县令估计也做不长了。”
入仕不过两年,这已经是共事的第二任县令,马上就要迎来第三任,已经熬成万年县的老人。
想也知道,李君璞日子过的不痛快,和顶头上司肯定脱不了干系。只是叫人没想到的是段晓棠劝他念头通达,会是这么放飞的结果。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现任京兆尹是谁?”朝中事务向来是父亲和大哥处置。
好歹从三品的大员,在长安城中也是有排面的。但因为这个职务自带一些“日抛”性质,十年换十五个。而且常常为兼职,白湛还真没注意过现任京兆尹是谁,好像前不久刚换过。
李君璞:“和你们没有关系。”
现任京兆尹是楚国公的人,至于下一任会不会和在座之人的家族有联系,李君璞并不关心。
“最近一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去平康坊,容易沾染是非。”
卢照点头,“哦。”
却发现只有他一人回应,其他人全部安静如鸡。
以前不去的人自然不会去,提醒也是白提醒。卢照几乎等于跳出来承认他是平康坊的常客。
似白湛孙无咎绝不会当着白秀然孙无忧的面承认,虽然大家都记得袁昊嘉当初在燕春楼被捅伤时,是和他俩在一起。
有些事,只要嘴上不承认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戚兰娘端着一大盆红艳艳的汤过来,林婉婉在后头捧着托盘,两个碗里一个是牛肉粒,一个切碎的芹菜杆。
林婉婉介绍喝法,“碗底放牛肉粒和芹菜,上面淋上汤。”
戚兰娘从一旁拿出干净的小瓷碗,先问一句,“谁不吃芹菜?”
好长时间没人说话,白湛统一意见,“都吃。”
戚兰娘将每个碗底都放上牛肉粒和芹菜,再浇上浓浓的番茄汤汁。
红的汤、褐色的牛肉粒,加上青翠的芹菜,颜色美如画。
葛寅眼睛跟着搅动的汤勺的移动,只看到里头有一些红的块状物。
汤汁入口,酸甜适口,味道鲜美。
咬到汤底的蔬菜,酸甜的味道应该由此而来,回忆起它的颜色形状,葛寅抱着吃了一半的汤碗,跑到花池边上,指着红艳艳的果子,“妹子,是这种果子熬的汤吧。”
刚开始见的看它色泽艳红,还以为有毒呢。
卢照和葛寅想法一致,并且说了出来。“我看这么鲜艳,还以为有毒。”
野外生存一大要义,颜色太过鲜艳的东西不要碰。
菌子如是,果子亦如是。
林婉婉:“这是番茄,早些年在野外刚发现时,的确被人当做毒果。”
孙无忧:“那如何发现它可以食用呢?”
林婉婉:“据说是一个画家看颜色艳丽,用它作画,画着画着馋病犯了。”
耸肩,“咬了一口,没死!”
白湛:“这要是被毒死,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再喝一口番茄汤,真好喝!
这会再看番茄,长得真好看,味道不错,果然是颗好果子。
林婉婉拿着空篮子再摘几个番茄回去做糖拌番茄。“待会汤喝完了,来几个人到厨房帮忙端菜。”
白湛吐出口,“终于能吃饭了。”
林婉婉眼睛盯着他手上的番茄汤,意思是你现在喝的是什么,西北风?
白湛不在意,虽然从进门起,林婉婉等人一直在投喂食物,看着多但众人分下来他也没吃多少。
至于旁边的烧烤,也就一十二十或者三十串,总之三个字——没吃饱。
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尊贵的客人喝完番茄汤,林婉婉带着一群壮劳力去厨房端菜。
祝明月站在厨房外,一副悠闲的模样,“这时候过来?等等再进去。”
林婉婉不清楚炒料的具体流程,只想赶在呛人的气味前把菜端走,哪知道正撞在当口。
“滋啦”
厨房中冒出一股浓烟,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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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外一些对气味敏感的人咳嗽起来,立刻挪远一些。
葛寅抽抽鼻子,“好霸道的香气。”只闻着都感觉腹中馋虫躁动起来了。
赵璎珞掩住鼻从厨房跑出来,段晓棠早叫她离开,只是想到还有最后一块肉没有切完,不想分两段做。踩着时间切肉,哪知道油锅不等人,成为近距离受害第二人。
赵璎珞跑出来,辨不清方向,只觉得辣椒和牛油的味道没在后头追方才停下。
眼前一双皂角靴子,抬头看是杜乔,嘴角抿出一抹笑容,“杜郎君,还未恭喜你科举得中呢。”
这些都是杜乔该得的,人心正学问好,比姓褚的强多了。
杜乔有些紧张,慢慢往后退,“多谢赵娘子,都是得天眷顾。”你说话前能不能把刀放下。
卢照和葛寅站在一处,“杜郎君认得这位小娘子?”段晓棠家里除了他都是女郎。
葛寅只压低声音,“长林以前一脚把赵娘子撞到水里。”
卢照读书少,只觉得词用的不对,应该是一脚把人踢到水里才对。
杜乔文质彬彬,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呀。
葛寅总不能解释杜乔见人以为轻生,想把人拉走,结果脚底一滑反而把人撞水里去了吧。
不可能是个人站在水边都觉得是要轻生,赵璎珞过往如何葛寅无意去深究揭人疮疤。
不多时,段晓棠也举着锅铲跑出来,“咳咳,以前炒料没这么呛啊。”
祝明月抱着手站在一边,因为以前有抽油烟机。看着门口浓烟滚滚,“下次戴个口罩。”
“嗯,”段晓棠点头,客观条件无法改变,只能增加装备。瞥见祝明月悠闲的模样,“你倒是跑得快。”
祝明月拍拍裙子上灰尘,“烧火而已,不至于全搭上吧。”
段晓棠:“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前头吃烧烤么?”
白湛:“来端菜。”
段晓棠扭头看看厨房,有点尴尬,“这时候好像不大合适。”
白湛点点头,早就想好了去处,拔脚往旁边的草棚走,烤蛋糕的烤炉就在那里。
戚兰娘刚打开烤炉的门板,毛巾包着把烤盘拉出来,用竹夹把面包一个个夹到篮子里。
白湛:“这是什么?”
戚兰娘:“蒜香小面包,咸香味的。”
卢照跟在后头进来,没想到蛋糕就是从这样的炉子里做出来的。有些失望,“没有奶油蛋糕。”
戚兰娘:“今天时间有点紧,来不及做。不过还有红豆和沙拉肉松面包,要不要尝一点。”
将装面包的篮子挪到两人面前,也许考虑到今天另有重头菜,段晓棠每个面包都做的比较小,只有一两口的分量。
肉松白湛吃过,红豆面包肯定是甜的,伸手拿一个蒜香面包,咸香适口,总算知道之前剥出来的蒜去哪儿了。
卢照拿了红豆面包,两个人连吃带拿,帮着分担工作,将三个面包篮子全抱走了。
白湛走到厨房门口,介绍的话可就简单多了,“甜的、咸的、肉的。”各凭喜好选择。
段晓棠出来透口气回厨房继续炒料,其他人等到味道稍微好点再进去端菜。
葛寅看着眼前菜品愣住,“怎么都是生的?”
段晓棠背着众人,“待会烫着吃。”
素菜除了少数特殊的,几乎都装在几个大竹篮里。荤菜种类众多,一样样分装到盘子里。不过毕竟是自家吃的,分量比火锅店里多得多。
稀奇古怪的菜品,有些认识有些不认识。
白秀然和林婉婉从东厢抬着一张空置的桌子出来,表面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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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挪出四个空位置出来,准备用来放火锅。
厨房里祝明月将火锅里炭火点好,段晓棠将炒好的牛油火锅底料放进另半边。“先端出去再加汤。”
祝明月将隔热的毛巾放在底部两端,秦景看着铜锅分量不轻,“我来。”
祝明月并不多客套,让开位置,“小心烫。”
秦景和葛寅来回两趟将火锅端出去。
林婉婉早将位置挪出来了,“来,放这里。”
戚兰娘提着铜壶,将高汤注入进去。
林婉婉:“四个锅两个一套,都是鸳鸯锅。牛油配番茄锅底、牛油配菌汤锅底。能吃辣的就吃牛肉锅底,不能吃辣的就吃番茄和菌汤。菜烫熟就可以吃了。”
“小料在旁边桌子上,按照自己口味调制。”
林婉婉看着翻涌的牛油锅底,想起段晓棠准备的口味是微辣,当时就问了,你这微辣是哪个地方的标准。
有些地方的微辣是剪下指节长的辣椒放进去点缀,有些地方的微辣能把人辣到犯痔疮。
段晓棠只有一个答案,当然是我的标准。
其他人也不能和他争,厨师面子大。
料碟搭配是比锅底更加私人的口味,林婉婉不得不打个样。
“不能吃辣的,用最基础的是香油、盐,其他蒜、芫荽、醋,根据口味添加。能吃辣的香油碟里可以加鲜辣椒,或者直接沾干辣椒粉。”
可惜他们身在长安,若是换在海边,段晓棠说不定还能点亮耗油制作技能。
辣椒的滋味刚刚吃烧烤的时候已经尝过,除了少数勇士,并不敢有人去挑战。
祝明月:“如果实在把握不准,香油碟和辣椒干碟都可以试试。”
火锅最大的好处不就是选择性么。
林婉婉:“饮子准备的酸梅汤和豆奶,酒在旁边,”指着桌子另一头的空地,“自己拿。”
酒坛子上都写了酒名,滋味如何,想必这群男人比林婉婉清楚得多。
等待锅底烧开的时候,卢照对着桌上一些陌生的菜品发问,指着一盆粉色线状物问道:“这是什么?”
林婉婉:“鸭肠,煮十五个数七上八下即可。”
卢照筷子指着另一盆艳红色的块状物,“这又是什么?”
林婉婉:“鸭血。”
卢照想到刚刚的郡肝烧烤,“这是把鸭子全家一网打尽了。”
现在桌上许多东西都可以说是富贵人家不吃的“下水”,林婉婉先打一个预防针,“牛肉、羊肉、猪肉、鱼肉这些都认识,”
指着其他菜品一样一样介绍起来,“毛肚就是牛的胃。郡肝,鸭子的胃。虾滑是虾肉做的,脑花是猪的脑子,黄喉是猪的血管,腰片是猪的腰子……”
“反正今天长安城杀的猪,所有的脑子、血管、腰子都在这里了。”
卢照以前觉得二百只鸡凑一盘鸡舌,已是奢侈。现在水准已经拔高到全长安……
葛寅:“以后是不是可以出去吹牛,一天内吃光了长安城所有的猪!”
白秀然格外正式的点头,“这是事实。”
李君璞:“长安城一日杀几头猪?”
“现在是五头。”段晓棠正站在烧烤架边烤卤猪蹄。
不光所有的脑花、黄喉、猪腰在这里,连猪蹄大部分也在这里。
胡屠夫今天杀了三头,东西早说好归他们。另外两头的分量是胡屠夫帮忙从同行那里匀过来的。
想几个月前刚来长安时,两日才杀一头。
也算是为猪猪的“幸福生活”作出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猪肉鸭子都不是贵价东西,段晓棠等人千辛万苦收集起来,费尽心思收拾得没有一点腥臊味道,费了许多力气。
论吃东西,白湛就没在段晓棠这里翻过车,不就是内脏么,尝一尝也不是不行。
段晓棠将烤好的猪蹄端过来,两头各放一盘。
依旧男女不分桌,,只是长桌分坐两头,中间以段晓棠和白秀然分做楚河汉界。
开席之前段晓棠站起来发表重要讲话,“今天主要是为了庆祝长林科举得中。”带头拍巴掌,“大家吃好喝好。”
坐下。
孙无咎愣住,“说完啦?”不该援古通今长篇大论么。
“不然呢?”段晓棠做最后总结陈词,“开吃!”
林婉婉率先夹起一根鸭肠,放到牛油锅底里,心里默念七上八下,七上八下……
鸭肠微微弯曲后夹到油碟里沾上一点香油,再放进嘴里,都快感动得哭了。
久违的火锅味道,辛香麻辣,回味无穷。
谁能想到在大吴长安想吃一顿正宗的牛油火锅这么不容易,首先牛是不能随便杀的,辣椒是要自己种的。
鸭肠是要自己洗的,毛肚是要自己撕的,腰片是要自己片的……
祝明月倒没那么急切,下菜之前舀一碗番茄汤放在碗里,然后将鸭血、黄喉、牛肉、五花等倒进牛肉锅底里。一边喝汤一边等肉熟。
林婉婉坐享其成,等着吃祝明月下的菜。双手支在桌上,感慨,“我要是有文化,当场就写一篇火锅赋。”
杜乔孙无咎只当听不见,为一口吃的写赋是否太轻佻。
祝明月:“还真有,但我只记得几句。”
“飞禽走兽,江湖水族,海味山珍,龙凤比目,皆是锅中宠物;盐咸糖甜,椒麻酱醋,香脆嫩鲜,醇厚甘卤,悉为火上佳菇。汤中无食不鲜,无肴不膴,无味不精,无品不补。汇世上之佳肴,集古今之樽俎。锅翻四海潮,红透两江浦。万里争传,千秋同煮。”
白秀然击掌,“好一个千秋同煮。”
祝明月揶揄,“千秋同煮一锅烩才对。”
前四字是历史厚重,后三字是家常做派,偏偏连得上。
另一头的男人们已经喝起来了,卢照瞥见段晓棠杯子里只有白色的豆奶,“你不喝酒?”
斜对面的白秀然跟前倒是一杯石冻春,两个人是不是搞反了。
段晓棠直言,“不喜欢喝酒。”
卢照:“冬天怎么办?”辽东苦寒,酒能暖身。
“还能怎么办,靠一身正气呗。不过辣椒亦能驱寒。”段晓棠看着卢照跟前的碟子,干辣椒碟加上油碟里的鲜辣椒,是个能吃辣的。
卢照隐隐有察觉,但现在快入夏,感觉没那么明显。
家中的兄弟们被白隽借着修道的名义清淡饮食,白秀然琢磨今天这一顿火锅,该让白湛吃两天素缓一缓。
“二郎,尝一尝豆奶,滋味很是不错。”不动声色将白湛的酒换下来。
在场已经有段晓棠一个不喝酒的先例,白湛不和人拼酒,豆奶就豆奶吧。
孙家兄妹两是真不能吃辣,本来番茄和菌汤味道也不错,无奈牛油锅底的味道太霸道,直往鼻子里钻。
总忍不住夹两块牛油锅底里的肉尝两口,吃的满脸通红。
祝明月看不过去,倒两碗水放在他们面前,“吃之前涮一涮。”聊胜于无。
白秀然难免阴暗的想,家中祖传风疾,不能多食油腻辛辣,孙无忧饮食清淡,恰到好处。
红油火锅向来是越吃越辣,吃到后来不管哪个锅底里夹出来的菜肉放在料碟里蘸一蘸,都是一股辣味。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比如白湛跟前,原本是一个油碟一个干碟,还专门放了一个碗用来喝汤,喝了菌汤喝番茄汤,反正换着来。再往前是豆奶和虚应故事的酒杯。
多吃一会也受不了,要了一碗白水涮着吃。
偏偏越辣越麻越欢喜,推杯换盏好不乐意。
幸好桌子够长够大,能容得下每个人发挥。
女人这边吃的稍微斯文些,尤其段晓棠三人先将合意的菜肉尝过一点后,满足了在长安吃火锅的愿望,慢慢将速度放下来。
段晓棠甚至下完菜肉的间隙,还有闲心用冰粉小料里的小汤圆和醪糟配了一碗简易版的醪糟汤圆。
林婉婉肚子中场休息,打算换一条赛道,“好吃么?”
段晓棠:“没有煮的好吃。”
在小院里卢照吃什么都新鲜,“我尝尝。”孩子打小养的糙,分食食物并不觉得不妥。
段晓棠不露声色的拒绝,“我给你重新拌一碗。”
站起来到旁边的桌子上重新拿了一个碗,舀了两勺醪糟汤圆过来,递给卢照,顶多两三口的量。
白湛刚吃完碗里的存货,举目四望,“我鸭肠呢?”
刚开始还拒绝,现在真香了。
葛寅开着玩笑,“你哪来的鸭肠。”只有人肠。
李君璞旋身从背后备菜的桌子上,端过来一碗鸭肠。
白湛连忙夹起一根,谨记“七上八下”四字真言,下锅烫熟。
“晓棠,我以前也吃过这些内脏下水,只觉得腥臊,没有肉好吃。但你这收拾出来,”葛寅想了一会,“叫我吃熊掌都不换。”
段晓棠戳一戳碗里的雪白的鱼丸,这次没有做火锅店常见的牛肉丸,因为长安牛肉本就珍贵,当然是大口吃肉最好。
“内脏下水本就比不上肉来的美味,要想压住异味,非得用大油大盐大料不可,这才是真的贫者不解煮,富者不肯食。”
火锅麻辣烫在现代是平民食物,但放在大吴,真真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东西。
油盐本就贵,更别说更贵的各种香料,还没有算独一无二的辣椒的价值。
一两胡椒一两金,其他香料也便宜不到哪里去。与之相比番茄和菌汤锅底的成本价可就低得多了。不过也多是用来烫蔬菜为主。
更不用说收拾鸭肠之类的东西费的心思和工夫了。
现代能用面粉去除肠内油腻脏污,但长安面粉精贵,不是用不起面粉洗肠子,但段晓棠真的舍不得。
只能不断用草木灰揉搓,最后用清水反复冲洗了当。
幸好,井水不用钱。
这么一算,一锅卤料和火锅底料不说用金子做的,反正比同样价值的肉贵,而且贵得多。
秦景:“整治起来很麻烦吧。”
“当然,”段晓棠嘘一口气,“起码半个月不想再搞这些东西了。”
白湛:“别呀!”
段晓棠:“厨房还有炒好的底料,待会你们自己带走,回家叫奴仆下人收拾。”
孙无咎知道舅舅舅母也和自己一样,食不得辣,“番茄汤底还有吗?”
段晓棠:“有,都有。用高汤煮就行,没有高汤白水也行。”
林婉婉掰开一个红豆包,分了一半给戚兰娘。
“所以当初我们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建作坊开酒楼呢,明明熬一锅卤料或者火锅底料卖出去,或者在坊门口支一个摊子做麻辣烫也可以,还不用每天配料熬煮。”
抛开良心来说,他们三个不能接受老油,想必长安人民应该不会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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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可以看书弹琵琶,晓棠练武,兰娘照料小菜园,璎珞刺绣。”林婉婉歪着头,“但我干什么呀?”
在酒楼作坊体系里,林婉婉只被当做一个打下手的工具人,忙的时候搭把手,主要还是从医。
段晓棠:“你说呢,马后炮。”
祝明月跟上,“你说呢,事后诸葛亮。”
其他人纷纷笑起来,尤以葛寅笑的最大声,手搭在秦景肩头,这么一大块头压下去。
秦景若不是习惯了,就是武艺高强受得住,身体纹丝不动。
长安城没有城管,但有数不清的坊吏衙差和地痞流氓,支个小摊日子是轻松了,但被一层层搜刮下来,还能剩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几个女人开门做生意,平白招登徒子惦记。还不如现在大作坊大酒楼开着,立在那里明明白白告诉有心人——我有靠山。
何况有恒产者有恒心,正因为有这几项产业在,才算真正在长安扎下根。
白秀然不禁一笑,“婉婉,可以去讲笑话。”
林婉婉:“那不行,我的笑话可贵了。你们再笑可要给钱的。”
“你呀,你呀!”段晓棠夹了一片牛肚放在锅里,片刻不敢放松,“一拍脑袋一个主意,受苦受累的都是我。现在天天被奶油、蛋糕腌入味。”
今日更新味道——火锅味。
林婉婉有一种预感,今晚可能会梦到校门口的夜市,火锅串串麻辣烫,土豆烧烤关东煮…
长安真是半点不给夜猫子机会。
白秀然:“不然等端午节出去玩一圈,放松放松。”
林婉婉眼睛一亮,“端午有哪些好玩的?”
孙无忧斟酌着林婉婉等人可以参与的,“端午当日曲江池有龙舟竞渡。两岸人潮如织,观者如堵。”
李君璞脸色一变,顿时想到接下来的头痛事。
曲江池正好在万年县管辖范围。
长安县的运气怎的那般好,什么麻烦都能避开。
能不能想个法子调去隔壁县?
徐昭然:“是日,部分千牛卫亦会在曲江池周边值守。”
千牛卫乃是宫中禁卫,李君璞自然不会多情地以为今年皇帝会亲临曲江池。
往年都是十六卫轮着来,不过今年轮到千牛卫而已。
除了当日探病的几人,没有人会知道李君璞正值盛年,为何突然疾病。
“到时,你也去?”
“嗯。”徐昭然点头,他就是那个宫里舒服日子不过,非要端午时节顶着大太阳在曲江池周边执勤的幸运儿。
李君璞只要想想端午那天的曲江池只觉得头皮发麻。
于他人是盛况,于他是要命。
寻常两三层婆婆也就罢了,连宫中禁卫都派出来,加之其他衙门支援的人手,各个地位都比万年县衙高。
平日里闹事的多是纨绔,虽说混账了些,但欺软怕硬,只要态度坚决,他们总有几分敬畏。
等到端午节时,不知曲江池边会聚集多少实权人物。
这会只希望现任县令能熬过端午节,或者新县令节前到任。
李君璞猜以徐昭然的资历,约莫是第一次出宫执勤,不由得传授些经验。
“随身带些散碎铜钱,周边有叫卖饮子的,渴了花钱就能买到。”
许多高门大户的公子哥身上是没有铜钱的,钱全部在随从身上。
李君璞也是入仕之后游走市井方才随身带些钱财。
“叫从人多带些好消化的食物,提神醒脑的丸药。最重要的,找块阴凉地方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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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颇有些不屑一顾的模样,“往年总要晒晕几个,也不知他们怎么办到的。”
说人弱不禁风,却是宫中禁卫各部差役,总不能是真傻吧。
祝明月有些好奇,“长安端午有哪些风俗?”
白秀然如数家珍,“除了龙舟竞渡之外,手缠五彩丝去百病,人们之间会互送礼物,比如扇子、肚兜之类。”
林婉婉筷子顿住,“扇子和肚兜能随便送?”
白秀然反应过来,“对你们而言有忌讳?”
祝明月:“扇与散同音,通常觉得兆头不好,至于肚兜……”说不下去了。
林婉婉:“一般特指女子内衣,要是陌生异性送这个怕是想挨打。”
白秀然忍不住笑,“是我没说清楚,肚兜一般是长辈赠给小孩子,上绣蛇蝎或五毒的图案,认为穿上就能避邪驱除毒害。”
寓意是好的,但小孩子会不会被蛇蝎五毒图案吓哭,转念一想,小孩子恐怕也不知道蛇蝎五毒的恐怖之处吧。
林婉婉:“这还差不多。”
孙无忧:“林姐姐家乡风俗为何?”
千年端午衍生出来的习俗不计其数,有些落在纸面上,有些落在口耳相传中,唯有一样全国相同。
林婉婉:“放假!”
白秀然:“放假作甚?”
林婉婉:“吃东西、逛街、睡觉、做什么都行,只要放假。”
不管哪个节日,最后都会变成购物节和美食节。
白秀然:“是不是太草率了?”
林婉婉急忙摇头,“放假才是对一个古老而神圣节日最大的尊重。”
白秀然仍是不可思议,“没有其他风俗了吗?”
“龙舟竞渡、艾草菖蒲水沐浴、烧鸭蛋吃粽子……据传端午有许多风俗,”林婉婉曲着手指一个个数,“但从小到大,我真正每年不落参与的,只有放假。”
赵璎珞:“连粽子也不吃?”
林婉婉:“有时吃有时不吃。”
祝明月:“我端午不吃粽子,中秋不吃月饼,除夕不吃饺子,元宵不吃汤圆。”
白秀然猜测月饼等物是他们的节庆食物,“为何?”
祝明月只有四个字解释,“个人习惯。”
段晓棠:“每年端午前后会收到许多粽子,从春吃到秋,从冬吃到夏。粽子是端午节庆食物,但不一定非得那天吃。”
每开一个粽子,都和开盲盒似的,赌得就是运气和人品。
林婉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今年做粽子吗?”
厨艺担当段晓棠首先发言,“我不会包粽子。”
林婉婉对段晓棠满心的信任,诧异不已,“晓棠,你居然有不会的?”
“我为什么要费心去学一个自己不大喜欢的食物的制作办法?”段晓棠十指扭动,“何况粽子制作并不难,只是不知道怎么把一张粽叶包成粽子模样而已。”
林婉婉手指模拟以前见过的包粽子动作,立刻放弃,她也不会。
祝明月:“你们决定,我只负责批款。”
段晓棠想着来都来了,入乡随俗吧。“你们谁会包粽子?”
不用问旁边那群大爷,他们只会吃。
白秀然祝明月林婉婉三个人不用指望,段晓棠将希冀的目光放在其他三个幼苗上。
孙无忧学过料理中馈,但对粽子,几乎只存在于临近端午时将吩咐厨下准备些粽子送给相熟人家。
戚兰娘家贫,包粽子的糯米等食材都不是家中能用得上的。
段晓棠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到春风得意楼请教吴师傅,只问问包粽子手法应该不是问题。
赵璎珞举手,“我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这可将其他人惊到了,几个月下来,赵璎珞可没有展露过任何厨艺上天分。
面对小伙伴们质疑的目光,赵璎珞坦言,“包粽子我还是会的。”重音落在“包”字上,恰好补上段晓棠的短板。
林婉婉有兴趣,祝明月有钱,段晓棠有技术,小院第一届包粽子筹备大会圆满落幕。
“端午风气也是最近几十年方才松开的,以前认为五月是恶月毒月,现在还有许多老人忌讳着。”
白秀然侧面提醒,“以前五月不能建房子,否则主人会秃头。”
至于五月不能生孩子这种事和三人根本沾不上边,提醒也是白提醒。
林婉婉急忙捂住头,“记住了没,五月不要搞基建。”
搞基建是刻在种花家骨血里的东西,但入乡随俗嘛,五月还是可以停一停的。
毕竟头发很重要,在长安,植发是指望不上的。
提到粽子段晓棠就难免想到杜乔现在住在大慈恩寺里,只能吃素。
段晓棠:“杜乔,你现在考中了,还住庙里吗”
备考住寺庙清净,可入仕为官再住在寺里只怕人情往来不便。
杜乔也正在忧虑此事,现在孤身一人自然好过,但他预备在明年东征之前将家人接来长安,必然选定一个落脚处。
长安屋贵,哪怕寻一处偏远之地购置,恐怕也要将家底全搭进去,得不偿失。
杜乔:“我后面会将家人接来长安,预备是先租一处小院子安置。”
祝明月知道杜乔家老的老小的小,顶门立户的只有他一人。“宁可多花些租金,也尽量租到治安好些的坊里去”
偏远坊市的治安实在不敢放心。
祝明月:“当初帮我们租房子的陈牙人,你认识的,为人做事还算公道,可以让他帮忙寻摸下。”
杜乔点点头,陈牙人并不欺压外乡人,当初他若起了坏心,先看的两套的房子肯定是要拿来坑人的。
当然也是祝明月等人精明,率先看出了问题。
其他人富贵出身,本就长安土著,生来有屋住,赁屋子对他们而言,真真是陌生。
秦景:“我和飞鸿陪你去看房子。”
杜乔自然领情,“多谢!”
两位壮汉陪着,安全感倍增。
女人们先吃完,将没动的菜品全部挪到另一头去。
白湛找了几圈,“毛肚呢?”
孙无咎:“吃完了。”
牛肉本就难得,他们也不会真为了吃一份火锅牛肚去杀一头牛。
白湛想起段晓棠不吃羊肉,吃的是牛肉和猪肉。“晓棠,你家乡可以随意杀牛吗?”
段晓棠:“我们那儿牛不用耕地,当然可以吃了。”
白湛好奇不已,“那用何物耕地?”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种过地。”段晓棠摆烂,虽然心心念念的是种田,但从没真正下过地,哪分得清耕地机械的类型型号。
白湛暗道,可以随便吃牛肉,却不能吃鹿肉,真是奇怪。
林婉婉抱着麻将匣子出来,勾引一无所知的白秀然和孙无忧,“我们来玩个新游戏吧。”
白秀然:“什么游戏?”
林婉婉嘿嘿笑,“在混乱中创造秩序——麻将。”
白秀然品呷着两个词,“混乱、秩序?”
林婉婉将麻将倒在铺好毯子的桌子上,耐心介绍和祝明月几经争论终于敲定的《大吴长安麻将规则3.0版》。
不得不耐心,一缺三很久了。要是白秀然和孙无忧姑嫂两听不明白,这副千辛万苦做出来的麻将,只能继续束之高阁。
连续说了两遍之后,白秀然点点头,“大概明白了,我先和无忧合一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四方人马敲定,祝明月林婉婉孤军奋战,戚兰娘赵璎珞、白秀然孙无忧组合出道。
洗牌之前,祝明月先问,“打多少?”
“打钱伤感情,”林婉婉早有准备,端来一盘胡豆,“用豆子计数。”
祝明月作势起身,“没钱的麻将我从来不打。”
“行行行,”林婉婉将人招呼坐下来,“等等我去拿。”
跑回后院屋子拿出自己的钱匣子,装了一大把铜钱分给众人。
白秀然孙无忧身上肯定没有散碎铜钱的,林婉婉不得不倒贴本钱请人陪自己打麻将。
“一人二十文,一文起三番封顶,输完下场。”
发完钱反应过来这行为好似潘安上青楼,叫歌姬唱曲,让爷乐一乐。
究竟谁占便宜呀!
祝明月掂量着刚到手的铜钱,微叹一口气,就没打过这么便宜的牌。
“哗哗哗”
洗牌声起。
林婉婉向火锅桌子底下玩耍的猫狗喊,“富贵发财,过来。”
赵璎珞不解,“把它两叫过来作甚?”
林婉婉一把将初具体格的富贵抱起来,“招财猫。”
指着地方趴着的发财,“知道狗怎么叫的吗?”
“旺。”
技术如何不讨论,先把BUFF叠满。
狗发财摇着尾巴,“汪,汪,汪!”
林婉婉摸摸它的脑袋,“好发财,真棒。”
祝明月将麻将摞齐,“要是没狗怎么办?”
林婉婉早有应对办法,“阿尔法狗也是狗。”
物种问题交给达尔文去纠结,祝明月不得不佩服,“你是真的狗。”
两边隔得不远,麻将桌上的声音自然避不得人。
葛寅都在考虑,下次赌钱要不要带条狗去,汪,旺。听起来很有道理。
“你们似乎很信这些?”
狗听过叫旺财的,但猫狗一起叫富贵发财倒是少见。
段晓棠低头笑,“那个说法叫什么呀?”一时想不起来了。
林婉婉一边摸牌一边回应,“月老殿前爱搭不理,财神庙里长跪不起。”
段晓棠:“对,没错。”
孙无咎:“闻所未闻。”
祝明月等人虽然从商,但并不看重钱财,不似寻常商人满身铜臭味。
其他人只当他们是玩笑。
林婉婉头一个摸牌自然第一个打,“三条。”
祝明月跟张,“三条。”
戚兰娘小心出牌,“六条。”
孙无忧几经斟酌,“二条。”
林婉婉看着桌中间的牌,“这是要把条子打绝呀!”这么不招人喜欢么。
再摸三圈,祝明月将面前的牌一推,面无殊色,“胡了,自摸清一色七小对。”
“三番,每家八文。”
要不是三番封顶,能让其他三家哭着下牌桌。
林婉婉扑到祝明月的牌前,一个个数,委委屈屈,“你算牌呀!”
祝明月:“还用算牌?”
大家仔细看过祝明月的牌,没有出相公,第一次体会胡牌,虽然胡的是自己的牌。
几圈下来,孙无忧下场,戚赵小队全军覆没。
徐昭然和孙无咎原本是等肉菜烫熟的间隙过来看热闹。
祝明月:“你两谁来补位?”
孙无咎深思熟虑,“我再看看。”
徐昭然拿着白得的二十文钱忐忑上场。
林婉婉大义凛然,“先声明,牌桌无父子,无兄弟,无夫妻。你们可不能……”
白秀然没有半分羞涩,“废话,摸牌!”
摸牌一圈又一圈,祝明月打出一张八万,提醒后手的徐昭然,“该你出牌了。”
孙无咎倒也避嫌,只站在徐昭然背后充当军师。在徐昭然犹豫不决打哪一张时,坚定道:“打九万。”
八万已出,九万拿在手上也没有意义了。
徐昭然:“九万。”
白秀然果断拿出一对九万,“碰。”将徐昭然打出的九万拿到面前,同时打出一张二条。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徐昭然还没反应过来时,孙无咎一把拍到他肩上,兴奋道:“点炮,胡了。”
林婉婉忍不住笑趴到桌上,指着孙无咎,“你还真是狗头军师!”
徐昭然刚刚真没反应过来么,说不定是在考虑要不要放白秀然一手,打的都是人情世故。
结果被孙无咎一把挑破。
徐昭然不敢看白秀然的脸色,只扭头望着背后的“军师”。
孙无咎生生从徐昭然明亮的眼神中看出幽怨两个字。
孙无咎暗暗算了一把白秀然的本钱,付完账后负债离场。
谁的炮都可以点,唯独徐昭然不行。
孙无咎捂着脸,“我也没想到。”
白秀然付给徐昭然两文,输就要输得起,站起身,“无咎,你来!”
孙无咎灵机一动,“锅里的肉应该熟了,我去吃点。”
“少来,”林婉婉把牌往桌子中间一推,仰头,“坐下,要不然你自己输完下场,要不然把其他人打下场。”
话说到这份上,孙无咎不打也得打了,坐下前对站在背后的孙无忧拱手,“待会多帮哥哥看着点。”
“我尽量。”孙无忧若是真会打麻将,也不会第一批下牌桌了。
孙无咎背后站着人,白秀然索性退一步,站到徐昭然背后去。
真摸到麻将开始打,孙无咎才明白为何林婉婉说这是“在混乱中创造秩序”。
砌牌摸牌都无法确定,唯一能把控的只有出牌,创造属于自己的秩序,清一色、龙七对、平胡……
上一把的九万是一张废牌,到这一把也许就变成神来之笔。
不光要看自己的牌,还要看对家出的牌,猜测他们手里的牌有哪些,要哪张牌。
无师自通算牌。
两圈下来,火锅里的肉越煮越熟,却离孙无咎越来越远,因为穷途末路的林婉婉最后一张点炮,黯然离场。
赵璎珞摇头晃脑,“看来猫狗大法不管用。”
“唉,氪不改命,玄不救非。”林婉婉起身把位置让给离得最近的秦景。
秦景等人原本是被前两场徐昭然亲手把白秀然打下去的热闹吸引过来的。
虽然不是打架,但打麻将也是“打”,加上这两人的关系,想起来就可乐。
幸好白秀然只把它当做是一场游戏,没有借机找徐昭然的麻烦,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句大度明事理。
秦景坐在位置上有些手足无措,“我不会啊。”
林婉婉:“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先定一个小目标,别出相公。”
秦景看一眼旁边镇定自若的祝明月,深吸一口气,规则并不难,难的是如何灵活运用。
岂料祝明月站起来把位置让给段晓棠,“我有点累了,晓棠,你来。”
段晓棠清楚自己的水平,盯着旁边一大堆铜钱,“输了怎么办?”
祝明月:“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林婉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些都是我的钱!”
所有人开局的二十文都是她拿出来的。
祝明月嘴角微微挑起,“现在都是我的了。”凭本事赢的。
真以为林婉婉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牌技好,还不是祝明月不断放水喂牌,只是刚才那一把没托住而已。
寝室杯麻将大赛冠军能有什么含金量。
段晓棠坐下双手生疏的洗牌砌牌摸牌,一看动作对比,就知道他和祝明月是天壤之别。
“祝总,能不能蹭一把运气,帮忙丢一盘骰子。”
上一局胜者是祝明月,她又是主动让位的,丢骰子当然可以。
祝明月站段晓棠秦景中间,“想摸谁的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打量一圈,“徐昭然的。”
祝明月右手拿起两个骰子夹在指间,手指一旋,骰子落在桌上。
两个六,十二点,后手。
骰子是林婉婉提供的,麻将仅此一副,祝明月当然不可能出千。
原来刚刚说的“还用算牌”是觉得牌桌之上无敌手的自信。
其他人对她掷骰子的本事叹服不已。
祝明月来历成迷,但身家清白,何况她看牌收钱之时眼神清明,绝非经年赌狗老千。
林婉婉嘴巴微张,“祝总,练过呀?”
“嗯,”祝明月语气淡然,彷佛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为预防沉迷赌博,从小接触过各种赌术骗局。”
林婉婉双眼亮晶晶,瞬间化身迷妹,掷骰子都这么厉害,“是不是练成千王之王了。”
“我只要知道逢赌必千,能看出别人出千就行,为什么要自己出千?”祝明月想不通其中道理,岂不是平白拉低自己身份。
林婉婉声音放低,“你掷骰子这么厉害……”
祝明月:“只是觉得好玩,靠的是技术又不是出千。”
林婉婉转念一想,掷骰子打麻将这么低端的赌博手段,祝明月的确不可能在这上头作弊。
想起刚刚损失的小一百来文,拉住祝明月胳膊,“祝总,我有一个发财的主意,想不想听一听?”
“不想,”祝明月掰开林婉婉的手,“一定不靠谱。”
顺便“垂帘听政”指挥段晓棠,“打幺鸡。”
林婉婉:“长安城这么多家赌坊,黑心钱赚了不少。我们劫富济贫替天行道。”说道兴奋处,高举双手。
“我踩点,祝总你专门去掷骰子,”赌坊里的其他赌术祝明月未必能明白,“晓棠断后,赢的钱我们二二六分账。”
转念一想,方案还不够完美,“秀然收尾,分你一成,从祝总那扣。”
白秀然不为所动,“一成太少,我要三成。”玩笑话当然狮子大张口了。
真要行事肯定是悄悄的商量,哪能青天白日大庭广众说出来。旁边还坐着一个专管治安缉盗的万年县尉,真当李君璞是泥捏的。
祝明月:“然后我们一起亡命天涯?”
葛寅吸溜一口火锅米线,“你们连长安城都出不去。”
有良心的谁开赌坊,换做齐州之类的小地方,连赌坊大门都出不了。
段晓棠闲极无聊,把自己牌里的两个六筒不断地交换位置,换了一个寂寞。
“我倒可以带着所有的财物远走高飞,放心,会把你们那一份一起活下去的。”
李君璞暗声道:“你自信能在各种围追堵截中逃出生天?”
“单纯逃跑不成问题,”段晓棠不轻不重地磕着麻将,“前提是不动用弓弩等远距离武器。”
李君璞追问:“能出城?”
段晓棠:“混出去应该不难。”
长安没有天网没有监控,一旦出城海阔凭跃跃,天高任鸟飞。
其他人纷纷代入自己,哪怕秦景葛寅也只有七八分胜算,因为他们不及段晓棠的潜行工夫。
林婉婉单手托腮,“但你到了野外,生存会有问题。”
段晓棠如果带上各种特种设备工具在野外自然不是事,但在长安一切就可待商榷了。
段晓棠沉吟一会,“好像是啊!”
秦景等人可以在山林内行猎,但于段晓棠而言,见着野生动物第一要考虑的是不是保护动物,见着溪水想的是里头的微生物……
知道的越多,思虑的越多。
林婉婉拍着胸口,“以后多跟着我去山上采药,增加你的野外生存经验。”
段晓棠:“不要,跟你去完全是赔本买卖。最后采的草药是我扛的,连你的人都是我扶下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没让你背下来就是好的。”
段晓棠扭头,“你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真把你扔山上喂狼。”
林婉婉每次遇上事都会咸鱼打挺,振奋三两日,等风头过了再原地躺平。
堪称反复性仰卧起坐个中高手。
白秀然看徐昭然的牌没有问题,加入群聊,“婉婉,你要是没遇到晓棠和明月,怎么办呀?”
林婉婉搂着祝明月的腰,“小月月,你说呢?”
祝明月只觉得林婉婉在趁机占便宜,嫌弃似的撇开人,“我怎么知道?”
林婉婉站直了身体,手指摩挲着下巴,面容严肃,说出的话却轻佻。
“大概已经要死要活的喜欢上一个不知道高矮胖瘦的男人。”说不定连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若是孤身穿越,在陌生大吴全无依靠,总盼望着能抓住一根浮草。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找一个男人,借“爱情”之名解“孤寂”之实。
一生渴望被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苦,免我惊,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哪有那般柔弱,不过身如浮萍渴望安定。
“三条,”段晓棠出牌如故,全然不理林婉婉突然的伤春悲秋,“合着我和明月挡你桃花了,是吧?”
林婉婉仰着下巴,傲娇道:“知道就好。”
白秀然想起林婉婉曾经见着新娘捧花都要躲,姻缘殿前爱搭不理,恐怕被挡桃花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baby,怎么能说不知道高矮胖瘦呢。”祝明月嘴角微挑,全是讥诮,“绝不会矮胖的,相信一个颜狗的基本素养。”
“如果我还有选择的话,”林婉婉趁机翻一个白眼,“你每次叫我baby都没好事。”
上次叫我挖坟验尸,这次讥讽是颜狗。
虽然是事实,但也没必要堂而皇之的说出来嘛。
葛寅无意追究林婉婉的喜好,只是好奇,“妹子,为何祝娘子每次都叫你“卑鄙”?”
林婉婉只是性情跳脱一些,但大节不亏,无论如何都称不上卑鄙。
“baby是番话,翻译过来就是小宝贝的意思,”林婉婉扭头质问,“祝总,就是这么对你的小宝贝吗?无情!”
祝明月无动于衷,“不然呢?”
嘴上的小宝贝算哪门子心肝宝贝。
段晓棠开局想摸徐昭然的牌,结局点了徐昭然的炮。
祝明月眼睁睁看着段晓棠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败掉一小块。
纤眉拧住,“怎么会留四万呢,其他的都打出来绝张了。”
死叫。
段晓棠:“我也没想到,想换已经换不了了。”
“唉呀!”林婉婉一跺脚,“你读书时干什么去了?”连麻将都不会打!
段晓棠一脸无辜,“读书啊!”
林婉婉摇头,“看你打牌真会被气死!”脚步轻挪,转到原先最不被看好的秦景背后。
孙无咎会算,秦景徐昭然打牌不同他们的武艺,全程靠苟,等着段晓棠自己犯错误。
白秀然气愤不已,“平时脑子看着挺灵光的,怎么打成这样呢?”百思不得其解。
“放弃吧!”赵璎珞都不忍看,“明月赢那么多,全让你拿来养肥三位郎君了。”
段晓棠从善如流,站起来让位,换葛寅来。
葛寅闲来也爱耍些赌局,麻将在他看来实在是小打小闹,连赌资都显得和蚊子腿没区别。
打了一局,葛寅有些回过味来,扭头对左右两边的秦景和徐昭然道:“我觉得你俩下一局就可以回去喝酒了。”
孙无咎新手上麻将桌,算牌算的精,葛寅好歹有祝明月留下的“丰厚遗产”,底子厚,还能多撑两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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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将桌再度沦为女孩子们的游戏场,不过强烈禁止祝明月上场。
段晓棠看着越发浑浊的火锅底汤,已经不是加高汤能解决的了。“我重新换个锅底来。”
这帮人忒能吃了。
幸好准备的东西够多,不然真遭不住。
换完锅底,段晓棠再去烧烤架前烤些肉菜过来,“荤素搭配,营养全面,吃吧!”
见李君璞面色沉重,“怎么了?”
李君璞并不直言,“想到一些衙门里的事。”
对方不愿意多说,段晓棠亦不多追问,只是感慨,“一份不喜欢的工作,就像和不喜欢的人结婚,还要踏踏实实过日子。”
李君璞的工作不是那么好换的,天下仅此一家,绝无分号。
徐昭然抬头,“成亲了难道不该踏踏实实过日子吗?”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段晓棠也没想到这么多人是踏踏实实过日子的男德代表,只将徐昭然怼回去,“你说这句话会挨打的,知道吗?”
忘了前置条件吗?
瞥了另一边专心打麻将的白秀然,似乎没有听到。
徐昭然多知趣的人,立即反应过来,“仅针对后半句话。”
“你可真不会安慰人。”李君璞这时候不知是否该庆幸自己没有成亲,否则便是双倍的惆怅。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段晓棠虽不大信任一醉解千愁的说法,但长安人民信就可以了。
拎起酒坛,“喝吧。”
李君璞苦笑一声,“也对。”
拿过酒坛,满上一杯,转向其他人,“谁和我喝?”
秦景抱过来一坛酒,“我跟你喝。”
你一杯我一杯,女人们走远了,其他人纷纷放开喝酒。
看人喝得差不多了,小院里没有专业厨子熬制的醒酒汤,只有祝明月调制的蜂蜜水。
祝明月这次学乖了,不在他们背后招呼。
秦景抬起头,怔怔的望着祝明月,眼中迷茫、欣喜……
祝明月看他的样子不似清醒,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晃,“还认得人么?”
秦景摇摇头,似乎想要将脑袋里的酒水倒出来,“没喝多。”
秦景性情温和,却并非爱笑之人,此时闻言不由嘴角微微挑起,祝明月才发现他有酒窝。
祝明月:“喝点蜂蜜水,醒醒神。”
递出一碗橙黄色的蜂蜜水,嗅来有馨甜气息。
秦景接过来仰头喝下,头脑反而愈加昏沉。
葛寅在一旁看着,暗叹一声,蜂蜜水可比不知滋味的醒酒汤好多了,没看仲行越喝越醉吗?
卢照左看右看徐昭然无事,主动邀约,“徐郎君,可否比试一番?”勉为其难帮白秀然试试成色。
林婉婉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招呼众人把麻将桌搬远点,腾出地方来。
凑在白秀然耳边,“小卢有点记仇呀,胜算如何?”
白秀然与卢照那次交手原本算不上正式,无从探出彼此深浅。
白秀然:“徐大郎是同龄人中佼佼者。”
卢照但凡不是同秦景一般天才,未必能完全将徐昭然压制住。
说的是压制,也就是说二人的差距并不会很大。
段晓棠:“拭目以待。”
白秀然:“可以多试试与人交手,你的经验还是太少。”
孙无咎听见两人的谈话,心中顿时一惊。徐昭然正站在场中与人比试,白秀然却在场外全心全意为段晓棠考虑。
再一窥白湛的神色,全无异常。
这是缺心眼,还是两人的确光风霁月?
徐昭然险之又险的胜上半筹,段晓棠踏入场中,“我两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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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比试一番亦可。”
林婉婉手里把玩几枚铜钱,上上下下翻飞,“他俩谁强谁弱,要不要下注?”
众人对徐昭然并不熟悉,但段晓棠的成长路线亦是诡异。
秦景冷静分析,“若是带上武器,四六开。”段晓棠刀法进步有目共睹,但终究日浅。
徐昭然能做到如今的位置,撇开家世,自身亦要有本事。刚才与卢照的交手结果证明了这一点。
秦景“若是徒手的话,也是四六开。但晓棠六,徐郎君四。”
秦景的武力大家从不怀疑,但他的眼光……有待验证。
林婉婉招呼众人,“下注,下注,一文起上不封顶。”
白湛顶嘴,“一文钱,看不起谁呢?”
“那你下多少?”林婉婉顺势接上。
白湛:“不下。”
一文钱,太跌身价。
拳出腿踢,甫一交手,徐昭然方才明白段晓棠为何自信能从重重包围中脱身而出。
身法着实出色。
不多时,徐昭然失手半招,败下阵来。
徐昭然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手,他居然输了,输给一个……
段晓棠可不会顾及徐昭然的心情,转身道:“秦大哥,可否指教一番?”
正好看看这一阵有没有进步。
秦景上场,三五几下就把段晓棠打下去。
白秀然赶紧上前一步扶住段晓棠卸力,孙无咎眉头一跳,刚才徐昭然下场时,白秀然可没有半分表示。
秦景下手不重,段晓棠依然不适的捂住肩头,“秦大哥,真喝醉了?”
看起来战斗意识非常清醒。
葛寅:“没喝多,即使喝醉,战斗的本能依然存在。”何况刚才喝的酒,顶多算开胃。
段晓棠可不认为自己喝醉也能有这分警醒,终究是安逸得太久了。
论说不该气馁,但段晓棠做个实验,“我们并挑子上能行么?”只想试试秦景的底线。
白秀然立刻撇开人,“要上你上。”群起而攻之,胜之不武。
不过秦景葛寅的确不是当前个人能击败的。
武无止境,合该逆流而上。
白秀然拱手道:“白氏三娘,请赐教。”
林婉婉出牌间隙扭头看院子中间的场景,“他们不会打出真火来吧?”
她可不懂得武人的规矩是什么。
赵璎珞见一群人都非暴烈性情,换林婉婉是话就是“情绪稳定”。“应该不会。”
林婉婉:“璎珞你也习武,要不然过去试试。”
赵璎珞打出一张幺筒,嘴巴也没闲着,“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
赵璎珞习武是为强身健体,内在动力不及段晓棠充足。
真要比起来,只比普通人强一些,哪能和院中那群专业武人比武切磋。
真要打起来,说不定三息过后人就要趴到她身边,求她不要死了。
人贵自知!
林婉婉也不知道大吴的习武之人是如何训练的,主要两边的武功体系差异太大,段晓棠自小也不是专业练武的。
林婉婉:“药浴那玩意有用吗?”盘外功夫也可以适当考虑考虑。
孙无咎自幼习武,也就略比赵璎珞强些。虽非武将世家,但也听闻些许。
孙无咎:“以药浴辅助练功,但药材与功法需得匹配,江湖中人用得更多”
无论秦景还是李君璞等人,其实都出自正宗的军武世家,学的是战阵搏击之术。
段晓棠哪来匹配的功法,军体拳、跆拳道、散打、太极……
林婉婉立刻将荒谬的想法踢出脑袋,“算了,等端午给晓棠烧一锅艾草菖蒲水,去去晦气。”
姐妹情到此为止,仅值一锅洗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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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最后,谁输谁赢还真说不清楚,谷底翻盘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林婉婉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们继续,我退一局。”噔噔跑回西厢的诊室药柜里取药。
如今就诊的病人全去了济生堂,这间原来的诊室就变成了家庭保健室和日常药物存放的地方。
拿着一瓶药跑出来,林婉婉:“火锅是刺激性食物,你们头一次吃,可能受不了,引发腹泻之类的病症。”
杜乔看着林婉婉手中的药瓶,“这是预防腹泻的?”
林婉婉:“不是,顶多算保护肠胃。”提前吃止泻药并非良方。
杜乔伸手,“我来一粒。”腹泻厉害了真会死人的。
林婉婉散给他一粒,“服药的提前说,我看看药性是否冲突。”
白湛和卢照两人把角落里的摇椅搬出来,躺在上头逍遥自在,林婉婉过去都不想再多提醒他们躺多了对脊柱不好。
分了药,忽然想起客人好大一部分正值青春期,“明早醒来,如果发现脸上冒痘痘,不必心急,吃几天清淡的,消下去就行。”
美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吃了药,白湛忽然拍拍自己的肚子,“我好像又饿了!”
林婉婉急忙捉住他的手把脉,摸了半天,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没积食。”
长身体的孩子饿的快,段晓棠早有准备,“吃点小面包。”
卢照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吃完了。”
杯盘狼藉早被作坊派来帮忙的两个女工收拾到后面去洗了。
段晓棠难以置信,“我烤了三盘。”
家里的烤炉不大,三盘加起来并不多,何况十几个人分着吃,白湛和卢照顶多比别人多吃了一两个。
但这会又饿了。
林婉婉等人对男孩子的饭量真的没有概念,因为她们在这个年纪还在纠结减肥的问题。
青春期,长身体,练武运动量大……简直各种buff叠满了。
段晓棠捞起搭在椅子上的围裙,抖一抖穿在身上,无奈望天,“你这个弟弟养起来可真是不容易,太费钱了!”
不仅吃得多还要吃精粮,饭桶转世呢!
旁边站的正是白秀然,“这是父亲该考虑的问题。”
白家家大业大当然养得起,白秀然回忆一番白旻在这个年纪是不是也特别能吃,发现时间久远记忆已经模糊,想不起来了。
“二郎,没积食吧?”
“没有,”林婉婉给白湛卢照都搭过脉,“你俩真适合做饭搭子。”
段晓棠认命的进厨房,翻出刚才剩下的冷饭,调好蛋液加上一些配菜,炒了一大盆蛋炒饭。
葛寅背着手,艰难的弯着腰收着肚子蹲在花池边上,看着几样新鲜的作物。
手指捻了一点碎土,换了经年老农说不定还要放到嘴里尝一尝,但葛寅没那般能耐。
林婉婉:“胖哥,看什么呢?”
葛寅:“你们这花池里的土不够肥,平时都用什么粪肥?”
林婉婉:“豆渣和草木灰。”
论价值肯定比粪尿值钱些,葛寅只当他们这里是住家,又是女子居多,闻不惯臭味才如此。
林婉婉跟着蹲下,“胖哥,你还懂种地?”
在浅薄的印象中,葛寅的人生的应该只有三件事,吃饭喝酒练武,种地这种接地气的事在他身上可不该存在。
葛寅哈哈一笑,“家里地头种着东西,出来进去多了,总能明白几分。”
段晓棠他们可能没有这样的“学习”条件,阳台种菜已经算是身边“种田血脉”复苏的巅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好奇,“齐州都种些什么?”
葛寅回忆一番,“基本长安地头见着的,家里都有种。”
林婉婉原以为葛寅是房前屋后种些蔬菜,越听越不对。“胖哥,你家有多少地?”
葛寅:“庄子周边几百亩地,”这是常住的庄子,外地还有庄子土地,“这次回家后就要好生修缮一番。”
杜乔家是寒门,葛寅家是豪强,都是游走在主流士族之外的地方势力。齐州济州相邻,他两有亲戚关系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林婉婉:“怎么修?”
葛寅只有一点眉目,“至少要把围墙角楼加固一下。”
林婉婉对庄子的印象就是开满鲜花的栅栏,辽阔的土地翠绿的青苗,总之一副田园牧歌景象。
语气迟疑,“围墙角楼是庄子吗?”
“是坞堡。”段晓棠本来是过来问他两要不要吃蛋炒饭的,无意间听到。
无论是葛寅的庄子,还是白家的庄园,都不过是温和些的说法,它的本质其实是——坞堡,一种战争与生产相结合的防卫性建筑。
“炒了一些蛋炒饭,你们要不要吃点?”
林婉婉摆手,现在没有减肥需求,但刚才吃的饱饱的,全然没有继续的欲望。
葛寅站起来,“我尝一点。”他虽然胖,但真没白湛和卢照能吃。
段晓棠把人引到桌子前,顺口问:“胖哥,是为了预备明年?”
坞堡修缮是常年累月的事,葛寅特意提出显然是要大干一场大的。联系近来时局,恐怕只有东征高句丽。
段晓棠头一次对大吴战争有了深刻的认识,不是久居长安的安逸,而是卷入这场战争生民的切肤之感。
葛寅有些家底,身边又有秦景这么一个预备东征人员,齐州并非战场,却还要加紧修缮坞堡。
牵一发而动全身,兴亡百姓苦。
葛寅忍不住叹气,“预防流民贼寇,”包括逃兵。“家里的庄子都是祖上传下来的,几十上百年了。先前荒废了快二十年,如今再修缮起来也不容易。”
坞堡本就是应对乱世的手段,承平日久,要不是四角竖着的角楼,有时葛寅都以为庄子只是住的地方。
白湛:“你们在说什么?”
段晓棠尚且遮掩一番,“胖哥想修修家里的庄子。”
无奈白湛乃是大吴土著,一眼勘破本质,由表及里,“防备东征引发的乱子?”
段晓棠猛然一惊,原本以为地方修筑坞堡,削弱中央统治的事情不应该拿到台面上说。
再看几乎所有人都面无异色,才反应过来,坞堡本就盛行于北方,除了流民盗寇乱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防范类别,胡人。
在座的权贵子弟,有一家算一家,家里都有坞堡,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葛寅修缮坞堡有问题。
或者说他们的祖先当初能在胡人铁蹄下幸存,坞堡居功至伟。
坞堡这种东西,南北几千里,修来修去也只有几种样式。
白湛随口一问就知道葛家所在的葛家庄的大致形式,四周构筑了高厚的城墙,大门上望楼,四个角设有角楼,坞堡内有大小不一的房屋建筑。
总的来说,军事性质并不浓厚,如此形制,更多的是倾向于自保。北方四战之地的坞堡,通常竖有数量不等,三至五层高的塔楼。塔楼越多,杀伤力越强
坞堡战力的上限,除了建筑,还取决于人口。
白湛一边挖饭一边问:“葛大哥,你家庄子有多少人口?”
这是各家真正的机密,天高路远葛寅也不能真照实了说,只得报一个虚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常住的大概百余户人家,若是外头乱起来,周边的亲戚故交也会来投奔。”
葛寅曾经邀请过杜乔,如果明年来不及将家人接到长安,兴兵之时可以让家人去他家庄子上暂避。
小乱入城,大乱避乡,都是老人们的生活智慧。
杜家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着实称不上壮丁,此举完全是看在与杜乔的交情上。
按照一户六口来计算,加上其他人口,葛家庄的总人口约在千人左右。
去掉老弱,壮丁顶天也就二三百人。
这样的规模放在齐地可以独霸一方,若在北方就有些不够看的,往前推一百年,万人坞堡不说比比皆是,却并不少见。
因为坞堡之外尽是死地。
段晓棠听着葛寅的介绍,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画起来,“位于平原之地,占地四十余亩,”杜乔家的地全填进去都不够,同样是亲戚,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外无天险可凭,唯一的防御手段是不到两丈高的土墙,前后门以及四座角楼。攻击手段来源于数百壮丁,武器主要为简单的刀剑和铁质农具。”
“胖哥,我说的对吧?”
葛寅点头,原先还以为凭借自己的武力和葛家的威势,可以横霸一方,叫段晓棠算出来怎么这么可怜。
“两丈高的墙不低了,除了长安洛阳这样的大城,一般城池城墙也就两丈多不到三丈。”
段晓棠:“我徒手就能爬上去。”
葛寅:“并非人人都是你。”
李君璞没醉的太深,支着额头,“庄子的主要水源在哪里?”
葛寅:“隔了小一里地有条河。”
白秀然:“庄子里有几口井?”
秦景替葛寅答了,“一口。”
“一旦有变,”李君璞换了一个稍微遮掩些的说法,“围攻或者围而不攻,首先要断的就是水源。”
北方坞堡的特色,除了盐以外全部自给自足,似葛家庄这般水源在外,李君璞顷刻间能想到十余种办法对付。
理论上现代机打的深井,一口可以供一千人使用。但在大吴,在常有干旱的齐地,井眼打不了太深,只能获取地表水,难以供给千人。
葛寅忙不迭点头,“我明白。”回去就打井。
白湛:“你们不用弓箭?”
白湛和葛寅交过手,至少从他的手上没有见到弓箭的痕迹。以葛寅的武艺,家中防务应该是以他为统领,如果他不练箭,可想而知底下的壮丁是什么水平。
葛寅:“中率太低。”
白湛:“角楼的攻击方式主要来自于弓箭等远距离武器,如果弓箭不行,试试投矛投枪。”
不然那么大的角楼放着是摆设?
葛寅:“嗯嗯。”回去一定敦促他们练习,还是用弓箭好了,枪矛太贵。
徐昭然:“在外挖上几条壕沟,沟中插满利器竹片。”
葛寅:“嗯嗯。”庄子附近正好有竹林,不过挖壕沟要挖几条,用多少人力?
“不如将河水引到庄子外绕它一圈护城河。”卢照一开口就是辽东的豪放气息。
这次葛寅没有从善如流,“我要挖了护城河,齐州刺史晚上还能睡着觉?”怕是要想葛家是不是要反。
卢照顷刻间反应过来,“分明是水渠,引水灌溉的。”只是恰好经过葛家庄外墙。
秦景解释其中道理,“攻打坞堡除了架梯上墙强攻之外,其他主要是火攻和挖掘地道。”所以“护城河”的存在非常有必要。
几人出的主意,除了自小对坞堡的见识之外,无不把自己放在攻击方,葛家庄防守。想着进攻之后,对方会采取如何的反制手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在葛寅一无所知的时候,葛家庄已经被掀翻过无数次。
葛寅在家中不理庶务,此时也不得不暗暗盘算打井挖壕沟水渠、购置弓箭枪矛,训练壮丁,所需的人力和金钱。
刚开始算就有些支持不住,但哪怕明年齐地没乱起来,这笔钱也不得不花,全当买个安心。
白秀然:“晓棠,你怎么看?”
段晓棠估算过葛家庄的大小,几乎所有的生产单位都在高墙之外,才能塞下小一千人。
“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大夫药房有吗,打铁房有吗?”段晓棠说的直白,“如果陷入对峙僵持阶段,最好再加一个豆腐房。”
坞堡庄园这种东西,可能缺盐缺钱缺布,但绝不可能缺粮食。
段晓棠将主意打到后勤上,卢照不由来了兴趣,“若你来做后勤会如何?”
“土墙换成砖石墙,再往上加高,角楼至少再增加四座。挖掘地道,作为逃生路径。庄子内统一兴设马厩、铁匠房、药房,食堂可以和豆腐房合并。为了防止隔绝内外,内部少量饲养牲畜家禽,保障肉食营养供应。”
“人员编组,壮丁训练,老弱辅助后勤,采集晾晒制作干菜和酱料。”
“说到底,无非六个字,高筑墙,广积粮。”第三句用不上。
卢照忍不住咽口水,段晓棠是不是因为他们军费粮饷要的太容易,所以才花钱大手大脚。
李君璞咳嗽两声,“晓棠说的不错,”
有钱有有钱的玩法,没钱有没钱的玩法。
照段晓棠的说法建造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坞堡,几乎可以作为一座军事要塞使用。
“土墙倒是可以保留。”砖石太贵。
葛寅的心已经不是痛,而是在滴血。葛家豪富,但家底在土地上,现钱不多。
段晓棠:“冬季墙面可以泼水结冰拒敌,但我不清楚冰化了以后,墙还能不能保住。”
葛寅不知道为何段晓棠老是看不惯自家土墙,“我回去试试。”
李君璞:“以上种种做到,集合马匹练出小队骑兵,应对小股强盗流民无碍。”
卢照:“若是人再多些呢?”
李君璞:“地利人和,辅以百鸟阵、螃蟹阵,应对两千人不成问题。”
徐昭然:“我从未听闻以百鸟、螃蟹为名的军阵。”
自幼熟读兵书,熟记军阵,却从未听闻过。原以为是一人遗漏,结果看其他人也是一脸茫然。
“百鸟阵、螃蟹阵并非军阵,”李君璞醉酒后容易头疼,此刻正摩挲着额头,“乃是南方宗族械斗所用阵法。”
南方自古械斗成风,以宗族为组织,争水争地,争一句口角争一时意气,两个及以上的宗族村落介入,几百人上千人卷入其中。
于李君璞看来,葛家庄的规模,不必用正式军阵,宗族械斗的阵法即可。
杀鸡焉用牛刀。
秦景记得李君璞久居长安,“李兄,何时去过南方?”
南方宗族械斗成风,地方驻军根本不敢去掺和。
“我舅舅去过南方,幼时听他提起。”李君璞音色暗沉,“早些年我曾去南方游历,见识过宗族械斗的凶悍,其间阵法尚有可取之处。”
北方武人从来只觉得塞上风景佳,军阵骑战无敌,渴望与突厥一决生死。
直到李君璞站在山岗上,所见所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也能结出精妙的阵法。
众人想了一会才想起李君璞的舅舅是谁,何时去的南方?
先陈国公冯晟,提兵灭南陈。
当地宗族械斗,肯定不会请李君璞去做客观战。连秦景这个当地驻军头子都不敢轻易沾染的事,李君璞却会因为幼时一句戏言,远赴南方爬到山岗上,观摩两边械斗,析别其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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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鸟阵者,以二十五人为一小队,化整为零,适合平川旷野作战。分百数十起散布如撒星,使敌军无处着手。”
李君璞细细说出总纲,其他全靠诸人领会。
此时众人才明白,为何十年前长安盛传李君璞论兵无敌,只怕他那时已经娴熟军阵。往后游历四方,钻研起南方宗族械斗阵法。
曾经的热血少年成为如今被困在万年县尉位置上的疲惫冷硬青年,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葛寅:“我在南方倒有几个朋友。”可以寻他们问问阵法内情。
百鸟阵螃蟹阵,让李君璞自己来摆当然没问题,但若说言传身教葛寅,不是忌讳,单纯觉得这种事全靠的是天赋悟性心领神会。
就如当年的冯晟,是真注意到其中妙处还是随口一提已经不得而知。但显然当初年幼的李君璞注意到了,并且长大后去实地验证。
另一边麻将桌上,林婉婉运气好率先跑脱,听着隔壁的声音,手亲密挽着祝明月的胳膊,撅着嘴,“明月,我也想要。”
人家也想要坞堡。
祝明月撕开自己身上的“付着物”,“把我当小叮当,还是当你娘,心想就能事成?”
想要医馆,想要山,现在异想天开还想要一座坞堡……论人的野心是如何一步步养大的。
小叮当是个蓝胖子,哪配得上祝明月的如花美貌。林婉婉自认知情识趣,嗓音清脆,“娘!”
以前认的爸爸多了,不缺一个娘。
祝明月顿时对林婉婉厚脸皮心悦诚服,段晓棠转身,难以置信,“你的节操呢?”
林婉婉摸着发财的毛脑袋,声音果断爽利,“喂狗了!”
气节德操,古今义士的品格,到林婉婉这里“喂狗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段晓棠摇摇头,再这么混下去,自己的节操也将不保。
因为宵禁的原因,晚饭开的极早。
指望段晓棠任劳任怨当牛做马绝不可能,只在厨房做了几个主菜,其他的全是戚兰娘赶着车去春风得意楼拿回来的。
白湛嘴上吐槽也不耽搁筷子用的飞快,“请客居然还从酒楼拿菜来。”
林婉婉托着脸,“同一道菜,你能分辨得出是晓棠做的,还是酒楼厨子做的?”
白湛不说话,确实分不出来。特指春风得意楼,毕竟是段晓棠一手调教出来的。
林婉婉:“这不就成了。”
对于饭菜的味道,人们有两套标准。夸家里的饭菜和外面餐馆的一样好吃,夸餐馆的饭菜有家里的味道。
既要美味又要人情味。
除了主食,段晓棠只做了两菜一汤,糖醋鱼、冒烤鸭和番茄蛋花汤。
烤鸭是特意让戚兰娘去春风得意楼拿的,烤的脆一些,整只拿回来切碎放到火锅汤底里,再将中午剩的菜一股脑倒进去。
白湛鼻子灵,指着冒菜,“这不就中午的火锅吗?”
“不一样,”林婉婉必须得郑重声明,“自己选菜自己煮的叫火锅,厨师煮好端上来能直接吃的叫冒菜。”
“冒菜是一个人的火锅,火锅是一群人的冒菜。”
“然后还会按照有签无签,自己煮别人煮,冷锅热锅,分成火锅串串香麻辣烫钵钵鸡冷锅串串……”
说到最后林婉婉都说不下去,“总之复杂得很。”一般人根本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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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我也分不清楚,吃就完事。”
另外关心一句,“你俩还吃得下吗?”说的是干饭主力军白湛和卢照。
卢照:“看不起谁呢。”
这种事能和看不看得起联系上的吗,林婉婉不打算伤少男心,准备待会偷偷收拾一瓶健胃消食丸塞给秦景。
段晓棠吃得不多,看着一群人埋头吃饭的样子,想着自己要不是有人打下手,加上投机取巧。一天下来光给他们做饭就得累死。
钦赐名:饭扫光天团。
白湛连吃带拿,吃完饭在厨房指点江山,“牛油拿一点,番茄拿一点,菌汤的也拿一点,我家人口多。”
段晓棠面无表情,拿碗装锅底,“我知道,你上头有父亲哥哥嫂子,底下有九个弟妹。”你爹还有十三个小妾,“不过你确定他们能吃这种口味重的东西?”没吃过人恐怕会辣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能吃,”白湛一口咬定,“我能吃得他们也吃得。”
段晓棠将火锅底料装好放进食盒里,“反正你心里有数,悠着点。”
卢照徐昭然拿了番茄和牛油锅底,孙无咎拿了番茄和菌汤。家里虽然没有铜火锅,但能用的办法也不少。了不得像刚才的冒菜的吃法也可以。
剩下其他人要么不方便开火,要么没有意愿,谢绝拿火锅底料的好意。
白家姐弟提着火锅底料回家,立刻让厨房切好生肉生菜,放入加入高汤的底料中烫熟后送到白隽的院子里。
又到了该吃宵夜的时候了。
白隽年长,全家第一高风险,近来吃得少油少盐少糖,整个人看着更萎靡几分。
连皇帝见了,都愈加宽容。
白隽听着儿女们说着一天的见闻,不以为然,“火锅不就是暖锅么,改日让匠作房给你们造几只,想吃什么烫什么。”
锅没有特色,但这汤底果真是好滋味。安抚长久得不到满足的胃,整个人郁气一扫而空。
“多谢父亲,”白湛继续说着趣事,“麻将是晓棠家乡的一种博戏,吃完饭他们打着玩。祝娘子技巧娴熟,几乎将钱全赢走了,不得不主动退出。”
“无咎和徐大郎是新手,徐大郎打无咎在后头出主意,结果因为一张牌,直接把三姐的钱赢光了赶下场,徐大郎当时都懵了。”
“虽说是家乡博戏,但晓棠并不擅长,打得一团糟,看着人连连摇头。林娘子直接问他读书时干什么去了,他答当然是读书了。”
说的麻将,又何尝不是说的各自的性情行事。
白隽好奇,“最后谁赢了?
白湛后来忙着比试,“我不知道。”
白秀然嘴角微微挑起,“互有输赢,但最大的输家是婉婉,因为所有的本钱都是她拿出来的。”
白旻:“二郎没参与吗?”
白湛仰起头,“我那时候忙着比武呢?”
白旻夹起一块肉,“和谁比?”
“卢照,辽东燕国公的儿子,他输给三姐,就想从我身上找回来。”白湛亦不服气,“后来又去找徐大郎比试,结果输了。”
白湛虽没有直言和卢照的比试结果,但从话中不难推断他输了。否则何必再去找徐昭然的麻烦。
以白旻的眼光,白湛的人品武艺在同龄人中皆是上上等,居然输给偏远之地来的小子。
“我记得卢小郎和二郎同龄?”
白秀然:“比二郎大一岁。”
一岁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白隽作为忧心的老父亲,反倒关心,“他怎么输给三娘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行得正站得直,自然不惧,“之前明月生辰,我先行一步去小院,结果备用的钥匙被婉婉临时拿走,不得不绕着墙根张望。他路过以为我是行窃的女飞贼,上前想要制服结果被我反剪了胳膊。”
白隽平时总是担心女儿醉心武事招人非议,如今幸好是武艺高强,不然吃亏的就是白秀然了。顺便还把白家被白湛输了的面子找补回来。
白旻:“卢小郎如何会去胜业坊?”
白秀然可不知道前头还有一个挨打的怨种朋友,只将自己所知的道出,“他是去隔壁李二郎家。”
白旻眉头拧起,“是任万年县尉的李二郎?”当年工部柳尚书的宅邸旁边的确是李家。
白湛这才想起大哥是认识李君璞的,甚至极其亲切的称呼对方“二郎”。
白秀然:“是。”
白旻脱口而出,“他难道打算转投辽东燕国公麾下?”
“不像,”白秀然有充足的证据,“他看卢照和二郎没差别。”都是一副招人烦的小屁孩的样子。
还不如待秦景徐昭然段晓棠等人亲近。
“李二郎可惜了,”白隽不由得感慨,“当初陈国公眼看子孙不肖,尽心尽力培养外甥,最看重的就是李二郎,却没想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同样因为这份看重,冯晟的亲生儿子反倒过的比几个外甥松快得多,可能是因为太过无能,反倒不被人放在眼里。
李大郎征突厥败师而回,因为祖先荣光和过往功绩保住了性命爵位,官职却被一撸到底成了寄居洛阳的闲人。李二郎如今被卡在万年县动弹不得。
兄弟俩的仕途都是一般的坎坷。
白秀然语气全然是佩服,“之前我见他疾病,还以为心气散了。今日看他与诸人论坞堡防守与阵法,方才明白盛名之下无虚士。”
军阵说来说去都是那几样,白隽多年不沾武事,白旻更是自幼好文不好武,父子两对此均是兴致缺缺。
可难耐白湛有一颗想倾诉的心,嘴巴啪啪的,“他居然从南方宗族械斗之间提炼出两种新阵法,名为百鸟阵和螃蟹阵。”
说到新阵法白隽提起些微兴趣,“两种阵法为何?”从名字便可一窥大概,差得是其中细节。
白湛将李君璞的话一字一句的复述出来,白隽也曾领兵去过南方,同秦景葛寅一般,听说过或者亲身见识过当地宗族械斗之凶悍。
将宗族械斗场景与李君璞所言一一印证,不由得抚摸着颌下短须,眼睛在烛火映衬下愈发明亮,“有点意思,具体怎么做?”
“额。”白湛卡壳了。
白秀然亦是无奈,“现在到一个很尴尬的地步,心中演算两种阵法的确可行,但其中几处关窍不通。李二郎倒是推演得明白,可惜他和我们解释不明白。”
不是不愿意教,而是教不明白。否则葛寅何至于去寻南方的朋友求助。
老师是好老师,有真本事。学生都是好学生,天资聪颖。唯一的问题在于,老师的技能点没点到“传道受业”这一项。
道理摆在哪里,却说不明白。
哪怕有朝一日李君璞得成名将,兵法未必能流传于世,因为他不会教徒弟。
如今的共识是百鸟阵螃蟹阵确有可行之处,让李君璞本人来指挥摆阵或许可以,换做他人,说不定反受其误自寻死路。
但李君璞统兵的本事从未经过验证,县尉手底下只有几十号衙役指挥,哪能和千军万马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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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隽忆起早年冯晟行军打仗的做派,分明是手把手教出来的,但显然舅甥两不是一个路数。
“且看他日后造化吧。”
锥处囊中,其末立见。但世事浊浪不知淹没多少英才,远的不说,白旻及冠后不能出仕,白隽不得不昏聩自保。
白旻:“慢慢熬吧。”熬死了打压冯李两家的人,李君璞就能出头了。
白秀然白湛心底不由得一阵叹息,李君璞有才却处于低谷,若能延揽至自家门下岂不两相得宜。
可惜父兄还是选择袖手旁观,不想惹祸上身。
李家被打压至今并非白家的手笔,陈国公身后遗泽、冯家在军中的势力也不是白家能染指的。
至于白旻所说的“熬”,几乎确定了李君璞的“死局”,因为打压李家兄弟的人,只比李君璞年长几岁。
段晓棠紧急上课,和赵璎珞学会包粽子。赶着车去合作的粮店买回各色材料,在东市买了不少分量的粽叶。真心实意打算干一番大的。
调配好馅料,家里人齐齐动手,紧赶慢赶赶出各种粽子。
白秀然歪着头看着桌面上脸盆大的“粽子球”,手指伸上去轻轻拨弄,的确是用几十个小粽子拼成的大粽子,端的是新奇不已。
小粽子不过初生的小鸡子大小,换做闺阁女儿的食量也只一二口的分量。
段晓棠实在是个妙人,闲情逸致做这许多的小粽子,平白费了许多粽叶。
白湛拿起附赠的纸张,一字一句的念:“红线蜜枣、黄线豆沙、绿线八宝、黑线鲜肉、蓝线蛋黄……”种类繁多,任君选择。
给人一种错觉,若非家里用来标别口味的彩线颜色不够丰富,还能做出更多的味道。
祝明月林婉婉南辕北辙的口味,接触久了都知道,段晓棠若是不能咸甜兼顾,家里别想安生。
哪怕祝明月提前声明她端午节不吃粽子也不行。
这么大一个粽子球足够全家过节,白秀然作出安排,“父亲那里拿两个甜粽子尝尝味道即可,大哥可以再多吃两个。蜜饯豆沙拿几只送给徐大郎,他爱吃甜的。余下的分给后院的弟妹姨娘们。”
白湛瞪大眼睛,“三姐,我呢?”
明明是两姐弟,段晓棠却只送给白秀然一人,分明把自己看做小孩子。
白秀然评估一番,“你可以吃六个,自己拿吧。”
段晓棠出品的粽子每一种都想尝尝,无奈上有死线无法越过。
白湛很快作出决定,“蜜饯、鲜肉、蛋黄、猪肉……”总之都是没吃过的口味。
粽子都是按家来送的,比如白湛和徐昭然被看做白秀然的家属,卢照归到秦景的户口上。
柳家作为房东兼邻居得了一只粽子球,回送给他们一食盒自家做的粽子。家里人吃不完,林婉婉无奈拿去医馆,分给两徒弟。谢静徽表现优异,充分体现能吃是福。
李君璞对着粽子球大眼瞪小眼,他家人口少,亲戚故旧亦不亲近。自己尝了几只,分了些给家中奴仆,余下的带去县衙散给手下差役。
冷面县尉平白多得了几日同僚间的好脸色。
杜乔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仍寄居在大慈恩寺。他一个单身男子,若是不考虑人情往来,住在寺院正好清净。
客舍租谁不是租,杜乔有名声事不多,房费交的及时,正是寺院最满意的客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照林婉婉的想法,可以先出来租一个小房子,等家人到长安再租个大点的院子。
杜乔则想一步到位,先租一个合心意的院子慢慢拾掇。频繁搬迁总归是个麻烦事,多半年几个月租金于他不是问题。日后若是不外放,这个院子就是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所在。
事情卡在这里,送粽子的时候林婉婉直言:“虽然不信佛,但是不能对佛祖不敬。所以你的粽子全是素的,肉馅的都在胖哥他们那里,倒可以去蹭一蹭。”
让杜乔第一次生出要快些找房子的想法。
秦景葛寅收到那么大一个粽子球亦是目瞪口呆,口感再好味道再妙,葛寅再能吃也只有一个胃,何况粽子吃来实在饱腹。
分几只给店家,自己吃了一部分。秦景拎着余下的粽子分别往燕国公府荣国公府跑了一趟。
哥俩才真正无粽一身轻。
孙家兄妹两收到硕大的粽子球,端详了好一会,孙无咎抱着手,“段晓棠真是够闲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孙无忧摸摸翠绿的粽叶,“倒是精致小巧的紧。”
舅母看着甚是满意,“今年倒不必再额外预备粽子了。”光这一个粽子足够全家吃用的。
端午当天烈日当空,李君璞走出县衙那一刻,心情愈发的不美妙,预感今日又是难捱的一日。
此刻与他同情同感的恐怕只有徐昭然,两人端午执勤的幸运儿,默默祈祷今天千万别出事。
长安可没有端午假的规定,尤其酒楼和作坊都不可能停工歇业。但节庆之下让人上工的确不体贴人情,祝明月祭出终极大法——双倍工钱。
员工们踊跃参与,半点不嫌辛苦。过节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自古以来,只要钱给到位,没有什么活是不能干的。
段晓棠的蛋糕研发大业暂停一日,放两个女工回作坊赚双倍工资。
一大早趁着人不多时先去曲江池边踩点占位置,绕着水边行行进进,等着待会去找祝明月等人汇合。
路边小孩子售卖荷花,淡粉深红高矮不一的插在一个竹篓里。
段晓棠绕过去问价钱,一文钱一支。论价钱肯定是贵的,无奈荷花生于水,小院里想种亦是虚谈。
节气之下买几支回去插瓶倒是不错,段晓棠掏出散钱买了五支,浅红深红,开花含苞皆有。
离开好一会才想起,自己不会马上归家,等在外游荡一天,这花该不会蔫了吧?
买都买了,扔了又可惜,只能抱着走,等着看谁的生命力更旺盛。
周边车马愈加稠密,只看外部装饰也知道来历非凡,是长安城的达官贵人们开始进场了。
曲江池的龙舟赛的各个队伍都是长安各家高门组织的,譬如白家就有一支,但白秀然私下对夺冠并不抱希望。
若是比马上功夫白家尚有一争之力,但换到水上,只能说重在参与。
如孙安世卢照等根基不在长安的勋贵,只能在水边当观众烘托气氛,给相熟人家的龙舟队加加油,狐朋狗友的面子情总要做到位。
段晓棠致力于寻找一处视线绝佳还阴凉安静的地方,尤其后一个条件是重中之重。
虽然知道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但家里两个小仙女显然并不打算在今天顶着日头看比赛。
饶是段晓棠找点的功夫绝佳,也不及深耕长安城曲江池几十年的本地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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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恰恰在曲江池边遇见了乌友,他刚下马和一个红衣人说话。
此红衣非彼红衣,乃是杜乔梦寐以求的绯袍。
很快绯袍官员说完话,行礼告辞。
以段晓棠对大吴礼节的浅薄认知,绯袍官员先致礼,乌友回礼,显然乌友的地位的更高。
哪个商户子弟敢让绯袍官员向他行礼?
跑商?
呵!
愈发肯定乌友所构造的出身性情,只有排行是真的。
两人离得不远,乌友也发现段晓棠,不由看过来招招手。
段晓棠挺意外他的反应,马甲揭了一小半,不该若无其事的继续捂紧么?
乌友不急不缓地走来,见着段晓棠脸上薄汗,不由感叹,“长安真小,你也来曲江池边看热闹。”
“有些热闹不如不看。”段晓棠抱紧怀中荷花,花期紧急,“我先回去了。”
两人站在水边,离得近了,乌友闻到一股幽香,一厢情愿的当做段晓棠的体香亦知是自欺欺人。
“我……”
话未说完,背后跑来一群少年,天真肆意奔行无忌,笑声呼喊声不绝于耳。
君子不立于危墙,君子也不立于水边。
段晓棠悄悄往旁边挪一步,想示意乌友给那群横冲直撞的少年让道。
孰料话未说出,莽撞的少年们将对危险一无所知的乌友撞到水里去,而后留下一连串笑声扬长而去。
无知无畏。
段晓棠正纠结是追上去抓回来道歉,还是先救人?
“救,”乌友在水里扑腾,“救命!”
他不会水。
段晓棠瞥一眼远处飞快跑过来的乌友随从,不紧不慢地半蹲在岸边,戏谑道:“你说,我这次救人会救出是非来吗?”
乌友从最初落水的慌乱中缓过神,慢慢站直,岸边水浅只到腰际。
看到即将赶过来随从,貌似威胁道:“但你不救肯定有是非。”
“好吧,”段晓棠将荷花往怀里拢了拢,伸出右手一使劲,将人拉上来。
乌友狼狈无比扑到岸边,看段晓棠若无其事的模样,恨不得将自己一身水渍沾到他身上去。
“七郎!”
“七郎!”
随从们急急忙忙奔过来。
“无事,去取换洗的衣裳来。”乌友心底一肚子火,当着段晓棠的面却无法发出来,只得道:“你等等。”
若乌友说的是“你等着”段晓棠说不定拔腿就走,然后思量如何给人一个教训。可惜说的“等等”,便是商量的语气,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何况乌友知道他家住哪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自古水边好种柳,真到要遮阴的时候,柳树却是下下之选,段晓棠就近找一棵枝干树叶茂密的大树躲在树荫底下。
乌友钻到后面备用的马车里,只是下裳湿透,很快换了衣裳出来,依然是一件蓝色的袍子。
抬手止住跟随的从人,独自往段晓棠躲阴凉的大树下来。
段晓棠刚才看见乌友的随从中分出三人往前头追去,“打算怎么找回场子?”
“小惩大诫,给个教训即可。”乌友睚眦必报,大事化小向来不是他的行事准则,难道真将事情闹大,叫全长安都知道自己被人撞到水里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怀疑你,试探你?
乌友未将话说透,但相信段晓棠明白。
刚才就算没有随从赶到,以段晓棠的秉性也不会见死不救,他只是想将一切挑破。
“一个酒楼的厨子不值得大动干戈,问题只能出在胜业坊惊马那一次。”所以段晓棠才说“救人救出是非”。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那段时间我家中出了一些变故,身边屡屡出事,连自幼相伴的马儿也被人用手段变成疯马。”乌友眼眸垂下,瞳色幽深,“难免风声鹤唳,怀疑周遭一切人事。”
自幼调教好的马匹多是性情温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在闹市惊马。段晓棠对乌友的说法勉强信几分,不是说辞,而是来源于他无时无刻的不安全感。
段晓棠斜靠在树上,“我救了你,不说七级浮屠,至少算半个救命恩人,就这么待我的?”
“你出现的太巧合,我以为是故意安排借以亲近探查消息动态的。”乌友不能直言三十六还有一条美人计,段晓棠那时若没有离开,他肯定是要好生回报安置的,一来二去情愫暗生,不是顺理成章。
当透过帷帽看见段晓棠容貌时,乌友第一反应就是这是谁使的美人计。
苦寻踪迹无果,直到在春风得意楼再见。其实在与段晓棠搭话时,已经不是第一次在酒楼看见他人了。
在此之前已经查过春风得意楼的背景,包括其前身华天楼,都隐隐与梁国公府有联系。
从上到下全部清洗,经营方向调整,改头换面重新开门,怎么看都是违和。
山不就我我就山,于是主动找到段晓棠搭话。越是交流越奇怪,一个武艺才学堪为佼佼者的人,居然只是一个酒楼厨子。
自古女细作,多以歌姬舞姬女奴……等等身份入手,从来没听过做厨子的先例。
而段晓棠真的是一个厨子,不是挂名,向春风得意楼小二探听消息,酒楼的所有厨子都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
乌友也曾想过去段晓棠家中探查是否有蛛丝马迹,结果下面人回报他家的位置十分尴尬,无法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进入。
小院本是柳家宅院隔出来的跨院,两面是柳家,另一面是李家。两家虽然沉寂没落,但家中家丁家将又非耳聋眼瞎。
唯一能进的只有临街的一面墙和大门,都在柳李两家门房视线范围内,在街面路人的眼皮底下。
段晓棠反应过来,“你在春风得意楼与我交谈试探,还跑到我家里去,打的是以身犯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主意?”
乌友此举亦是无奈,无法悄无声息的进入小院,只能大张旗鼓的上门。原以为会是虚与委蛇,结果被不假辞色的赶走。
“抱歉,是我多心多疑,给你造成了困扰。”
直到春风得意楼文会那一日,乌友才确定,段晓棠并无任何嫌疑,他任何看来奇怪的行为背后,都只是与常人想法不一样而已。
“之前的救助之情,以及这段时间添的麻烦,我都会补偿。”
“不必,解释清楚就好。”乌友的补偿段晓棠真不敢随便乱接,生怕再沾染麻烦。
不得不再多说一句,“我当时真的只是恰逢其会。”结果倒了八辈子霉。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路边的男人也不要随便救,任他摔死也好,淹死也罢。
“是我多心。”乌友俯身郑重行礼。
若是寻常女子,对上乌友前一阵的呕心剖白,说不得小鹿乱跳芳心暗许。
可惜段晓棠没有那根弦,更不明白长安百姓含蓄表达。
一通驴头不对马嘴,成功解除自己的嫌疑。
“既然我已经洗清嫌疑荣获清白,”段晓棠的话不无嘲讽,泥人也有三分火气,“现在可以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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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最基本的要求是坦诚。”段晓棠言尽于此。
乌友试探,“那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做朋友吗?”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脆弱。
段晓棠心底暗叹这个不可能姓乌的真是擅长装可怜,开口想要推回去,语气却不自觉软了软。
“我有一个朋友也叫无忧。”
听到乌友耳朵里便成了:我已经有一个叫“无忧”的朋友,不需要再有同音的乌友。
乌友:“是无忧无虑的无忧吗?”
段晓棠点头。
乌友惨然一笑,可我是子虚乌有的乌友啊。
“我生母早亡,父亲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家中,习惯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
接下来的话不用多说,段晓棠也猜到了,上头的哥哥接二连三去世,乌友这个小可怜一下子受到各方重视和觊觎。
乌友继续,“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不图利益与我交往的。”也因为不图利,所以难以挽回。
段晓棠低头摸着怀中荷花花瓣,他着实当不起乌友的夸赞。哪能不图利呢,维护客情关系也是利。
“你可以走出去,多看看外头的世界和人,交交朋友。”段晓棠想起之前一群长安纨绔的表现,额外提醒一句,“也不要什么坏朋友都交。”
乌友顶多是想得多心思深沉,但真不会去欺男霸女,别跟着学坏了。
见段晓棠态度松动,乌友见好就收。“我明白。”
“那我走了。”段晓棠晃了晃手里几支荷花,当做挥手告别。
乌友眼见穿白衣扎着高马尾抱着花走远,风采昂扬的段晓棠,自言自语,“还真是心软呀!”
李君璞好歹是经历过阵仗,有一些不成熟的小经验。
此刻坐在一棵大树下的饮子摊上,周边跟着四五个衙役。正喝着一盅井水里镇过的酸梅汤,虽然不在意味道,也不由得暗暗比较,没有段晓棠家里煮得好。
一个衙役急慌慌的冲过来,“头儿,前头水边出事了。”
长安城万年县每天大大小小出多少事,若是每出一件事都大惊小怪一惊一乍,李君璞也不用活了。
深吸一口气,看来气定神闲。“具体情况说来。”
衙役:“三个王府护卫把一群长安恶少年推到水里去,说他们冲撞了贵人。”
李君璞:“淹死人了吗?”
“没有,”衙役摇头,“说是让他们在水里泡上半日醒醒神,小惩大诫。”
以李君璞对长安恶少年们了解,说他们冲撞贵人真不是空穴来风,只不过这次遇上真和他们计较的人。
“不用管,死不了人,这天气泡水里凉快。”
衙役也不多言,王府护卫们专挑了一块没有遮挡的水域,等会日头上来,和滚水似的。难为他们还得顶着火辣的太阳监督。
李君璞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坐下喝饮子,我请客。”
只要我不当回事,就真的没有事。
段晓棠往预先和祝明月等人约定好的地方去,人潮越来越多,而他的方向是逆着人流的。
艰难地往前行进,路上居然遇见一个熟人。
段晓棠招招手,“徐昭然!”
徐昭然穿着全套盔甲显得英武不凡,也热的快七窍生烟了,正跟和同僚在路边的饮子摊上狂喝饮子解渴。
三个富贵窝里长大的高门子弟,只恨这饮子没有冰。
待到了付钱的时候,一个没带钱,一个身上只有金块,只有徐昭然事先得了李君璞指点,身上带了些散碎铜钱,方才将账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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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然回头,“只有你一个人吗?”
段晓棠指了指远方,“我去接明月她们。”
徐昭然:“那快去吧,待会人潮越多挤散了就不好。”
“嗯,”段晓棠挥挥手,“我先走了。”
同僚见段晓棠气度潇洒不似庶人,急问道:“这是谁?”
长安哪家高门子弟,以前从未见过。
徐昭然不愿多说,“是三娘的朋友。”
世间多少行三的女郎,但会在徐昭然口中出现的“三娘”只有一人,他的未婚妻白家三娘。
同僚自以为知机,“哦。”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有人抢孩子,有人抢孩子啊!”声音惨烈而愤怒。
三个千牛卫立刻扔下饮子往前奔去,人流聚集最容易出现这种事。
段晓棠离得近些,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苦主,只能大喊,“抢孩子的人长什么样?”
人群中有人应道:“一个穿葛衣的中年男人。”
葛衣正是寻常百姓常见穿着,目之所及,多少穿葛衣的中年男人。
周围人正不断的问着线索。
“往哪个方向跑的?”
“前头。”
“孩子多大?”
“半岁。”
……
周围人潮汹涌,段晓棠施展不开,瞥见路边的围墙,回头看见徐昭然等人艰难向这边赶来。
大声喊道:“我先去前头看看。”
说完手里荷花一扔,横向围墙边走。脚下一用力踢到墙上,手往上一搭借力上墙。
感谢长安人民没有往围墙上插陶瓷片的习惯,不知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宅院,围墙修的高又阔。
段晓棠另辟蹊径,从围墙上走,一路观察,葛衣男人、半岁婴孩……
同僚抬头,看见段晓棠在围墙上白衣翩跹,“好俊的身法!”
徐昭然这时信段晓棠说若无弓弩,能在重重追兵下逃出生天,绝非虚言。
却不知院墙之中正有弓箭对着他。
坐在院中的中年男人面容刚毅威武,挥手制止护卫的举动,“他没有恶意,去看看外头出什么事了?”
段晓棠脚下的的围墙不仅高阔还长,可见是个大宅院。围墙没有走到底,就叫他发现了目标。
绝对没错。
此地人潮稍微稀疏一些,段晓棠翻身下墙,趁人反应不及,一脚将人踹倒。
葛衣男人怀中的襁褓脱手而出,飞身上前接住。转身再将爬起来的男人再度踢倒,面朝地手反剪到背后,被段晓棠单脚踩住。
电光火石间霹雳手段将四周行人吓住。
段晓棠立即解释,“这是人贩子,抢了人孩子。”
葛衣男人不住挣扎,“我不是我没有,是他抢了我孩子!”
段晓棠脚下使劲,最恨人贩子了。“孰是孰非,我们等官府来辩白。”
怀中的小婴儿一直在哭,哭的人耳膜都要破了,心肝都要碎了。偏偏段晓棠为了维持局面,不得不故作镇定。
等徐昭然带人赶到,可算见着亲人了。
段晓棠眼睛望着脚下,“这就是那个抢孩子的人贩子。”随即转到正题,“徐昭然!”
救命啊,他一直哭!
徐昭然看出他的窘迫,既要制住人又要抱着孩子。伸手接过小婴儿,两位同僚上前接手人贩子。
段晓棠赶忙退到一边,看着徐昭然怀里的小婴儿后怕的不住拍拍胸口,“刚才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会把他骨头抱碎了。”
徐昭然将孩子斜抱在怀中,哄是不可能哄的,不过轻轻晃动安抚。“你怎么不会抱孩子呢?”
刚才段晓棠的姿势明显生硬,“这不是每个……”
徐昭然止住口,这不是每个女人都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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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徐昭然娴熟的姿势,嘴角微微抿起,“你倒挺熟练的?”
徐昭然没听出弦外音,“我常哄着底下的弟弟妹妹玩。”
“哦。”段晓棠不以为意的点点头。
孩子的家人找过来,徐昭然并未第一时间将孩子递过去,反而问道:“孩子襁褓内的衣裳是何颜色,身上可以什么标记?”
一一对上方才交出。
孩子家人自是对着四人千恩万谢,段晓棠不习惯这种煽情场面,借口去接祝明月等人先走一步,人贩子由徐昭然等人移交官府。
等人走了,同僚方才上来拍拍徐昭然的肩膀,“徐大,刚刚你差点栽了,幸好反应快,躲过一劫,哈哈!”
徐昭然一脸茫然,哪里栽了,哪里又逃过一劫?
同僚:“刚刚那位郎君不是白三娘的朋友,你一个未成婚的男子,抱孩子抱得那般熟练,岂不惹人怀疑私底下有什么猫腻。”
徐昭然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的确是躲过一劫,但自己这姿势动作真是靠弟妹练出来的呀!
冤屈无处诉说,只能找人发泄,踹一脚人贩子,“提上人,去找京兆府、万年县的人交差。”
同僚抱怨,“老子堂堂宫中禁卫,还要干这种斗食吏的活。”跟着踹一脚,“都是你的错。”
徐昭然三人带着人贩子一路找县衙京衙的人,直到找到李君璞所在的饮子摊。
一下就看出差距,自己几人渴得要命,李君璞居然坐在饮子摊上办公。
上有遮阴,旁有饮子,日子逍遥自在得很。
李君璞看出他的疑惑,指了指旁边的位置。“我大病初愈,自该多保养些。”
徐昭然无话可说,前几日吃火锅的时候你可不是这表现。
何况论保养,不该是梁国公这种年纪的人该考虑的吗。
复向同僚介绍,“这是永康公次弟李君璞李二郎,现任万年县尉。”
但凡能在宫中担任禁卫的,家中都有军武世家的关系,李君璞早年的名声都是听过的,不过人对不上脸,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做了县尉。
诸人按照官品高低叙过,不出意外,李君璞最低。
看着被几人押送过来的男人,“这是犯了什么事?”
徐昭然仰头灌饮子,“人贩子,段晓棠抓的。”
李君璞往后看,“他人呢?”
徐昭然:“急着去接家里几个小娘子,走了。”
李君璞招呼身后两个衙役,“送牢里关着去,等县尊有空了再审问。”
等旧县令离任,新县令到任站稳脚跟恐怕才有时间。
李君璞补充一句,“先找两个熟手审一审,有没有同伙,手上有没有其他孩子。”
“是。”
徐昭然叹口气,“还是你这里好,我们值守那块,走好远才有饮子摊。”
“使点钱,找个饮子摊挪到你们旁边去。”这是李君璞今日因地制宜想出的法子。
相当于李君璞包下饮子摊,有一帮衙役守着,一般的客人不敢上前,但也没人敢来闹事。
偶尔接上一二散客,那是意外之财。
李君璞打算明年让衙中公厨或者自家仆役来设点,转头就把这主意抛诸脑后。
明年肯定不会再干这倒霉事了,谁爱干谁干。
徐昭然合掌,“好主意。”
李君璞穿官服轻便,他们三人可是着甲,唯一的好消息是没有穿重甲。
钱不是问题,要是晒晕了才是真丢人,成为流传于三省六部宫里宫外的笑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又有衙役跑来回报,“头,前头恶少调戏民女。”
李君璞见得多了,早有一套成熟的方案,“抓去牢里,先让他清醒几日。”凡事都等新县令有空再说。
衙差迟疑,“男的女的都抓?”
李君璞险些呛着,“当然抓男的!女郎那里好生安抚着。”想了想让手底下这帮人去说不定弄巧成拙,“算了,我亲自去。”
回头对徐昭然等人道:“你们慢慢歇着。”
待人走后,同僚方才低声说话,“他也不容易。”
其他人只叹气不说话,不是明摆着的吗。
京兆府和长安万年两县的官若是好做,也不会十年换十五任京兆尹了。
另一头段晓棠总算接上祝明月林婉婉,两人全副武装。嫌弃帷帽从头遮到脚碍事,头上带着一顶用铁丝竹片撑出轮廓的的轻便帽子,边缘垂下短纱帘,脸上蒙着面纱。
林婉婉手上提着一支菖蒲,段晓棠好奇,“带它作甚?”
林婉婉舞剑似的舞起了菖蒲,手指抚过叶片边缘,摆出一个侠女的造型。
“待会到了水边,我拿菖蒲沾水洒你两身上,去晦气!”
原先预定的菖蒲煮水沐浴变成洒洒水,端午风俗降级严重。
几人扑哧扑哧赶到段晓棠预先选定的地点。
林婉婉手搭凉棚举目四望,“这地方能看到吗?”
段晓棠好不容易兴起买的荷花扔了,这会正扒拉着一片叶子猛瞧,“可以看到,只是视野有些受限。”
最好位置都被权贵们占据,扎着彩棚给自家的龙舟队鼓劲。
林婉婉近来为了在徒弟面前保持尊严,好生钻研各类植物。“那是七叶树,也叫娑罗树,因其树叶似手掌多为七个叶片而得名,是一种佛教用树。种子可以疏肝理气,和胃止痛。”
祝明月眉头微挑,“可以啊,以前野菜都分不清楚的人,现在连树叶子都会认了。”
林婉婉摸摸鬓角,“唉,天赋异禀挡都挡不住。”嘴边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行,别美了!”段晓棠将布铺到地上,搭出一个临时的野餐地垫。
祝明月将食盒打开,大部分是家里包的小粽子。
这会觉出段晓棠选的位置好了,阴凉清净。
祝明月捻了一块绿豆糕,掰成小块放到嘴里。
林婉婉望着水面,“也不知道待会哪家船队会赢?”
祝明月全无兴趣,出来只为体验氛围,“和我们有关系吗?”
“也对,”林婉婉刚吞下一个豆沙粽,“我们又没下注。”
白家的船队白秀然都不抱信心,何况其他人。
于是这水面上的诸多船队和他们再无关系。
长安权贵们的龙舟赛还不如看南方房东们的比赛,真枪实战,绝不弄虚作假。
自然风景是最不会被侵蚀,忽略周围形形色色人等,几乎和现代没有差别。
三个好姐妹出来露营野餐,大抵不过如此。
林婉婉比出一个照相取镜的动作,双手拇指食指相接,感慨:“这边风景独好。”
祝明月低头,
“风中闻鼓角,
景物满江山。
独立徘徊处,
好声一夜还。”
段晓棠听不明白,“哪个诗人写的?”
祝明月抬头,眉目映照在树叶间隙漏下来阳光中,“我。”
“祝老大,你可真是太厉害了!”林婉婉回忆四句诗,开头便是“风景独好”四个字,一首不折不扣的藏头诗。
段晓棠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会写诗?”
祝明月:“春风得意楼待久了看多了,也就会了。”
林婉婉看向春风得意楼另一个常住人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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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无题。”
林婉婉梦回考试的岁月,“这首诗表达的是什么主题?”
祝明月塞一块绿豆糕到林婉婉嘴里,“我能凑出二十个字已经很不容易。主题?主题就是无题。”
段晓棠不禁笑出来,祝明月在这种时候总是格外的坦诚和可爱。
“好!”
“好彩!”
……
水面四周,锣鼓喧天,彩旗招展,观者如潮。各家参赛队伍早已准备就绪,一艘艘仿龙造型的龙舟,一字排开。每艘龙舟上有二十多名划桨手,一名击鼓手,各个精神抖擞。舟上插着各家的家旗,阵势宏大蔚为壮观。
林婉婉:“要开船了!看起来都挺精神的。”
祝明月眼尖,看见白家的龙舟队处于边缘。“是不是占中间,获胜概率更大些?”
“我每年端午看赛龙舟最大的兴趣就是,看那些船怎么花式翻船。”林婉婉探出半个身子,“长安这边救援手段到位没?”
千万别好事不成变坏事。
段晓棠指着远处岸边靠着的小船,“那些应该就是用来救援落水者的。”
有了后手,林婉婉可以安心期待翻船落水了。“他们彩头怎么算呀?”给多少钱。
祝明月:“不清楚,荣誉应该更重要。”
不是每一个权贵家族都像白家一样选择蛰伏,总有喜欢出风头的。
段晓棠听到钟声响起,“开船了!”
千舟竞发,拼搏向前。
连原先觉得事不关己的三人的心神不由得被牵动。
“加油!”
“加油!”
至于给哪支船队加油,无需关心。
曲江池括出来赛道不过百丈,划桨也不过一百板至一百二十板。
眼看着长,转眼间就分出胜负。
林婉婉:“哪家赢了?”
段晓棠定睛一看,“好像写了一个楚字,长安哪家高官姓楚?”
祝明月:“不是楚姓高官,是楚国公,勋贵之首。”
林婉婉:“比秀然她爹还高?”
祝明月微微颔首,“嗯。”
太阳渐渐毒辣起来,树荫遮挡的范围渐渐缩小。
祝明月拍拍手,露出手腕上五彩绳,是戚兰娘赵璎珞帮忙编的。“我们撤吧!”
李君璞端坐茶棚,听着底下人回禀。
“楚国公府赢了龙舟赛。”
李君璞轻轻揉着手腕,自言自语,“他一贯是不甘于人后。”不甘于人下的。“我出去转转,有事你们自己商量着来,或者去另一头找县丞定夺。”
“是。”
返程路上,三人换了一条路走,一路经过不少小摊,看得眼花缭乱。
段晓棠索性帮忙提着食盒包袱,由着祝明月林婉婉两人逛。
林婉婉拿着一条手绢展示给两人看,“你们看这手绢,鸳鸯绣的活灵活现。”
她们再不是穿越新丁,分不清鸳鸯和鸭子。
祝明月主要看花草绣活,“你见过活鸳鸯吗?”
林婉婉摇头,“野鸳鸯见过不少,活鸳鸯真没见过。”又来一个主意,“你说我们在手绢上绣熊猫怎么样?”
梅兰竹菊猫狗蝴蝶都是常见,但食铁兽在长安,在大吴都属于小众非主流的选择,猛兽而非萌兽。
“得找绣庄订做,”祝明月再添补几句,“熊猫抱竹、爬树、吃笋……都可以绣。”
这就是同意了。
林婉婉买下看好的手绢,比了一个“OK”。“待会就去。”
一路走一路逛,包袱越鼓越大。
林婉婉自己提着包袱,一手挽着祝明月的胳膊,总之这即将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走到中途,居然和白秀然秦景一群人碰上了,也不知道他们两帮人是怎么混到一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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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婉婉眉飞色舞,“逛街,一起?”
白秀然拉上孙无忧,“好。”
段晓棠站在人群最后,对诸位男士幽幽道:“给你们一个机会,现在可以退出。”
白湛杜乔忽的想起在武功被祝林两人支配脚底板的恐惧。
白湛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饮子棚,“不如我和长林到那里等着,顺道给你们看着包袱行李。”
如此高风亮节,白秀然可一点都不感动,孙无忧在这里,白湛哪有退缩的理由。“一起去。”不容质疑。
白湛没跑脱,杜乔自然不能独自展翅高飞。
卢照不解,“你俩躲什么?”
杜乔:“待会你就知道了。”
杜乔可以自认文弱书生,但白湛却是个即将长成的武将体格,上次也差点被遛趴下。
端午出摊多是些家常的绣活或者节庆物什,祝明月林婉婉却是不厌其烦的逛着,连带着白秀然孙无忧两个见惯珍宝的贵女也跟着有了兴趣。
林婉婉举着一个虎头帽,“晓棠你看这个虎头帽,精致可爱。”
段晓棠神色纠结,耳边徘徊着刚才婴孩的哭声,“我们家里又没小孩,买来作甚?”
林婉婉举着虎头帽,“可以给富贵发财戴呀!”
猫狗当儿女养,段晓棠无话可说,“一个一顶,公平公正,免得它俩眼红打架。”
虎头帽还能给富贵发财戴一戴,虎头鞋可就真是强猫狗所难了,林婉婉不得不放下。
几人在前头看些彩绳香包,林婉婉拿起一个嗅嗅,味道并非常见,却不方便问摊主里头加的哪些药材香草。
祝明月再添上其他样式新鲜的彩绳和香包买了,直接递给段晓棠。
段晓棠接到手里,转而问旁边的葛寅等人,“你们要不要戴点?”
几人独身在长安,没有家人打理琐事,以至于身上没有半点端午节气的东西,想必本身也并不在意。
葛寅迟疑,收母亲妻子以外女郎的彩绳和香包,总觉得不大好。
“摊子上买的,不是大事。”杜乔看出其他人的纠结,唯一的问题大概只是祝明月和林婉婉付钱而已。别说他们,若是白秀然孙无忧身上没有,一样会买,与男女并无分别。
伸手接过,五彩绳系在手腕,香包挂在腰间。何况亲手所制才有情意,祝明月和林婉婉经过几个月的历练是否学会编络子缝香包,杜乔本人持怀疑态度。
“你们身上的五彩绳香包哪来的?”
段晓棠:“昨天兰娘璎珞赶工出来的,说不能不戴,否则会影响一年的财运。”她俩是懂拿捏的。
从来没听说过端午避毒的五彩绳和香包会同财运联系在一起,但架不住段晓棠他们真信啊。
诸天神佛,唯一真正能叫他们敬畏的只有财神。
葛寅秦景跟着接过来佩戴好。
段晓棠本身对逛街的兴致并不大,遂提议,“不如待会我们找个饮子铺歇歇脚?”
秦景:“不陪祝娘子她们,万一……”
段晓棠摇摇头,“秀然在呢,”何况其他三人都不是刁钻古怪之人,“不会有事的。”
段晓棠如此“决绝”的放手,孙无咎可做不到,在他眼里小妹可是柔弱需要保护的。
段晓棠带着剩下的人找了一间饮子铺歇息,顺道看守一路下来的收获。
白湛无事一身轻,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我想想待会无咎会怎么回来?”
杜乔冷眼旁观,“总之不会似刚才精神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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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外人,白湛倒也不隐瞒,“之前我在武功时陪她们逛过一次。一个县城能有多大,偏偏到最后我和长林进金楼的时候都快没力气了。”
杜乔想起亦是不堪回首,“好一会都没缓过神来。”
卢照:“不至于吧?”
段晓棠:“你们现在还算好的,不用付账不用拎包,还不用绞尽脑汁想出各种语言论证某条裙子的闪光点。只是跟着当保镖有什么大不了的。”
杜乔:“你为何不跟着去?”
段晓棠:“我不喜欢逛街,明月婉婉会帮我买的。”或者说她们看到觉得我会喜欢需要的都会买下来。
秦景思虑良久,“我们快离开长安了。”
段晓棠凑近,低声询问,“粮饷下来了?”
“快了,”秦景唇角抿起,显得格外坚毅,“地方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再拖不下去了。
正是想到这一点,葛寅才一直等着,希望能和孙家一起返程,“再等下去,酷暑难耐行路越发艰难。”
段晓棠不懂其中博弈,不明白早给晚给都是要給,为何不痛快些。
只是看到卢照和秦景的面色都算不得好看,想来其中的过程绝对不愉快。
曲江池边的摊位毕竟是临时的,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东市二市繁华。
不过小半个时辰,祝明月等人回来,后头跟着提着大包小包神情萎靡的孙无咎。
果然不出所料。
孙无咎将包袱放下,沾上矮凳就没打算起来,怒目向白湛,“你早就知道?”
白湛满脸无辜,“我提醒过你呀!”是你非跟着去的。
分开的时候孙无咎还是一个精神小伙,回来一副却是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让秦景等人不由得心有戚戚,看来陪逛街真不是一个轻松活计。
需知孙无咎并非纯粹的文人,关陇贵族的出身的他亦是自幼习武,身体比杜乔强壮得不只一点半点。
段晓棠招呼人,“这儿的紫苏饮味道还不错,要不要尝尝。”
李君璞偷闲出来溜达,正好看见一群人坐在饮子棚里歇脚,正待过来说说话,刚走近,背后传来一声幽幽怨怨的“二郎”。
忽略其中情意,排行加郎是再寻常不过的称呼。
譬如饮子棚里的姓白的姓孙的姓秦的二郎齐齐回头,却发现声音的目标是最最不可能的李二郎。
这人不是被公务折磨得欲仙欲死断绝七情六欲吗?
李君璞转身背对着诸人,声音没有半分起伏,“你怎么来了?”
诸人看着“女主角”,一张饱受认可的贤良淑德面容,梳着妇人发式,显见是良家出身,最重要的是腹部微微隆起。
她怀孕了!
以李君璞的出身年纪绝不可能没点故事。
祝明月曾注意到长安与其他地方相比,高门男女定亲的年纪更加年幼。还以为是为联姻巩固势力不择手段。
结果白秀然解释早几十年时局不稳,男女早定亲是为了避祸,尤其是女子,万一娘家获罪或被灭族,还能紧急嫁到夫家去。
不管日后前程如何,至少能保住性命,所以那时有许多几岁十岁出头的小新娘。
男子亦如是,不少都是仰仗岳家逃过一劫。
高门之间不断联姻,不乏巩固势力的打算,但也是拳拳爱子爱女之心,指望灾祸之时能保住一丝血脉。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也就是这些年时局稍稍稳定,他们才能定亲后在家多留几年。
可见早年政局之血腥,难怪白家在长安选择蛰伏。
白隽生父早逝,导致他这一辈嫡枝人丁凋零,但广蓄姬妾开枝散叶,生下不少子女。加上庞大的旁支,等白秀然的弟妹长成,各个联姻高门贵戚。
白家姻亲遍布,皇帝敢诛白家九族,就要做好整个朝堂共沉沦的打算。
不只白家,任何一家人口众多的高门大户都适用。
多子多福不是没道理的。
所以按照长安通行的规矩,李君璞身上早年肯定是有一门婚事,但现在却孑然一身,不知中间出了何种变故。
林婉婉以多年丰富的八卦经验,敏锐地猜出来人身份。
毕竟当事人离得近,也不知道李君璞耳力如何,只做了一个口型:前任。
不管是露水情缘,还是拿得起放不下的,绝对是前任没错。
其他诸人看出口型,不由得眼中精光一闪。
八卦,无分男女。
怀孕妇人神色喏喏,“我在家里待得烦闷,出来透透气。”
“十七娘,今日曲江边人流嘈杂,”李君璞显然也注意到她隆起的肚子,“万一冲撞了就不好。”
李君璞冷淡而疏离的态度,至少确认一件事,十七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保住了自己的“清白”。
换做现代,祝明月或者林婉婉看在往日交情上,自该挺身而出。假作亲密的挽上李君璞的手,亲亲热热的唤上一句“二郎”,顺便以主人翁的心态茶言茶语的问候,“这位姐姐是谁?”夹枪带棒一顿将人气走。
但这是长安,对方与李家知根知底,李君璞有没有成亲能不清楚。既然不是妻便是姬妾,姬妾又算什么玩意?
何况那是孕妇,谁敢惹!
于是一群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君璞在这尴尬至极的场面里继续挣扎。
十七娘不理会李君璞可有可无的关心,只看着他身上青色的官服觉得刺眼,“我还是习惯看你穿盔甲的样子。”
林婉婉再看不知姓氏怀孕的十七娘,上上下下透出的意难平,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李君璞。
李君璞甫一入仕就是京县尉,青色官服,佩踰石带。何时有过穿甲的时候。
只能是在他入仕之前,这关系看来有些久远了。
不能从军是李君璞心中的一根刺,可面对怀孕的十七娘,连火都不能发。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远处一个擎着新鲜荷花的男人走过来,“十七娘,二郎,你们原来在这儿。”
李君璞不知是解脱还是尴尬,“刚巧碰上。”
来人比李君璞年长几岁,看来是个沉稳的人,扶着十七娘的胳膊,“日头大了,我先送你回去。”复又对李君璞道:“二郎,有空来家里坐坐。”
李君璞点点头,“好,慢走。”
如果忽略几人奇怪的关系,看来是再寻常不过的寒暄。
李君璞没等来冒充的女友解救,反等到了对方正牌子丈夫。
目送十七娘及其丈夫离开,比起眼前更尴尬的在背后。
李君璞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一众朋友,目光或直白或含蓄都只有一个中心思想:她是谁,你们什么关系?
李君璞挑了一个空位置坐下,段晓棠拿出干净杯子给他倒一杯刚上的紫苏饮。
今日李君璞若是不给出一个官方说法,这些人心底还不知该怎么揣测编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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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她丈夫你也认识?”能邀请到家里做客,肯定是通家之好。
白湛都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踩卢照一脚,这是能问的?
李君璞没什么不能说的,“他以前是我兄长的好友。”至于现在还是不是,不作解答。
自己的未婚妻嫁给兄长好友,怎么看怎么诡异。
当年李君璞兄长征突厥失败,不仅连累李君璞仕途不顺,还赔上一门婚事。
这就是大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往日见李君璞无家室之累,还以为是学霍骠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今方才知晓是和未婚妻退婚了。
如白秀然所言,定亲的婚约除了巩固势力外,还有交托子嗣的缘故。很显然十七娘的家族背弃了李家,至于她夫家的态度估计也暧昧。
祝明月冷眼看着,李君璞今日能如此豁达,无非三个字——不在意。
至少他对十七娘的在意程度比不上十七娘对他的。
说来是冷心冷肺,但何尝不是一种优点。
不曾因为十七娘曾经是他的未婚妻,名份上是属于他的女人,而当做是自己的所有物。
退婚绝非十七娘一人可做的决定,但无疑是对李家的背刺。
李君璞从始至终态度坦荡,不因莫须有的醋意和胜负欲,在十七娘夫妻之间留下嫌隙,场面上功夫做足。
别看他学兵练武,看起来不通内宅事,但真要用起计谋来,必是杀人不见血。
十七娘以后别想安生过日子。
男人之间打着为女人决一高下的比赛角力,真的是为了显得那个女人有多珍贵吗?
不过是为了满足他们自己的胜负欲罢了。
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众人不好再多询问,只是觉得李君璞身上的官服更绿了。
李君璞不欲多在十七娘的事上多做纠缠,看孙无咎一人半趴在角落,知此人素来端方,最重仪表,此刻却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孙二郎,这是中暑了?”
五月天气虽热,但论中暑还差几分火候,何况孙无咎向来身体康健。
孙无咎此刻顾不得形象,彷佛将死之人喊冤指证罪魁祸首一般,有气无力的抬起右手,指着林婉婉等人。
“我是陪她们逛街累出来的。”
含冤至此,可恨白湛等人居然躲过一劫。
“至于吗?”李君璞对此持保留态度,没有陪女郎的逛街的经验,但想来曲江池周边的摊位不至于真有多少。哪怕绕行一周,也不该累成这副模样。
秦景是个厚道人,“应该是。”
孙无咎是他们目送离开的,哪怕祝明月等人促狭捉弄,孙无忧是亲妹妹总不能帮着外人欺负兄长。
葛寅作为唯一成亲的人,往常没有陪着妻子逛街的心思,向来只负责支钱。
直到回到齐州,兴之所至陪着逛了一圈,两百多斤的肥肉差点交待在齐州的大街上,看的秦景心惊不已。
李君璞复再问道:“你刚才和徐大郎他们抓了一个人贩子?”
“嗯。”段晓棠恶狠狠的说:“当街抢孩子,罪大恶极。”
林婉婉声音尖利,“对这些人贩子就该出重拳下重手,害人家破人亡骨肉离散最是可恶。上点十大酷刑,轮番着来,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白秀然忍不住咳嗽提醒一二却已经来不及了。
李君璞好奇,“十大酷刑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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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夹棍、打板子。”
“那就狠狠地打。”听起来没有一点创新性,但林婉婉并不打算去开拓李君璞的思路,不然问起一个良民怎么知道许多复杂恐怖的刑罚该如何回答。
段晓棠急忙转换话题,“卢照秦大哥他们的军饷粮草快下来了,不久后就要离开长安。”
李君璞同样注意到两人听到粮草军饷时并无多少喜色,猜出几分缘故。“不如改日叫上孙大公子一起去我家喝酒。”
这场酒既是交情,也是送别。
秦景卢照自然答应。
李君璞歇够了告辞,“我先回去守着,你们慢慢玩耍。”
等人走远了,林婉婉方才感叹,“李二哥可真够倒霉的。”不仅事业不顺,连感情也是波折重重。
换在林婉婉身上,对方敢退亲,不说日后如何,当场肯定要放一句狠话:莫欺少年穷。
更倒霉的是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
“晓棠,你以后遇上麻烦事,我一定挡在你前面叫“段郎”,替你斩断一切烂桃花。”林婉婉胸膛拍得响。
“能不能盼点好,”段晓棠听得别扭,“还有别叫我段郎。”
林婉婉:“总不能叫“棠郎”吧。”
螳螂。
段晓棠忍不住翻一个白眼,“滚。”
林婉婉:“那段郎。”
段晓棠:“段你妹。”
通常段晓棠是个极为注意修养的人,但听到这样的称呼很难不爆粗口。
林婉婉:“晓棠,你不要别扭嘛。”
段晓棠千辛万苦到嘴边的“扭你妹”咽回去,“我忘不了无量山洞里的段郎。”
祝明月忍住笑,“是有点不大吉利。”
无量山洞里的段郎不就是天龙八部里的段誉吗?
林婉婉:“你又没有兄弟姐妹,怕什么?”
白秀然听着三人打一通嘴仗,“你们说的段郎是什么人。”
段晓棠讲述一个阉割版的《天龙八部》:“是一个话本故事,主角叫段誉,是一个小国王子。父亲生性风流,但他却是纯真温柔之人。”
“长大后离家游历,遇见一个个集天地毓秀的美好女子,与对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女子均称呼其为“段郎”。但每到谈婚论嫁,两方亲家见面,总是发现女方母亲是父亲早年的红颜知己,也就是说,如珍似宝的情妹妹变成了异母的亲妹妹。”
听到这里孙无咎可就不困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乱伦?”
段晓棠辩解,“事先段誉和女方都不知情。”
原以为段誉同其父一般,是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滥情之人。结果居然是被父亲连累喜欢上亲妹妹。
而且不只一次,也不知他怎么受得了的。
难怪段晓棠最开始就曾言其父生性风流。
葛寅啧啧:“可真够倒霉的。”
段晓棠:“后来段誉痛定思痛,终于认清心中所爱是一位王姓女郎,这位女郎系出名门,追溯起来应该是前朝外戚。”
白秀然冷言,“王女郎又是他妹妹。”
段晓棠沉重的点点头,“嗯。”
其他人心中石头落定,我们居然毫不意外的样子。
段晓棠:“段誉母亲死前说出真相,原来她早年深恨夫婿花心,以牙还牙与人一夜风流生下儿子,段誉的亲生父亲其实应该是他的堂伯父。”
孙无咎总结,“亲妹妹变堂妹。”还是乱伦,“最后结局如何?”
祝明月:“段誉娶了王语嫣。”
段晓棠:“王语嫣回到慕容复身边,段誉娶了钟灵和木婉清。”
林婉婉:“段誉继任国主,最后出家做了和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无咎:“你们说的是一个故事吗?”
段晓棠点头,“是一个,不过结局不同。”
孙无咎誓要讨一个公道:“那几位女郎应该都是段誉堂妹吧,何况他本人血统有疑,如何能继任国主?”
“边缘小国与中原风俗不同,堂兄妹之间似乎不大介意。”段晓棠思索第二个问题,“至于他们国家的继承,有点复杂。”
“段誉的生父,也就是名义上的堂伯父其实是前朝太子。后来朝堂更迭王位落到段誉亲伯父头上,但伯父无子,而他父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在外头生的都是女儿。也就是说段誉和他的父亲就是下两任的继承人。”
要论孙无咎从这个故事得出哪种结论,只有四个字。“因果报应。”
白秀然感慨,“难怪你从来不让人称呼你的姓氏加郎。”
段郎,的确有毒。
“段誉的故事也不是全然胡编的话本,”林婉婉手托着下巴,“如果两个有血缘关系的人从小不在一起生活,且从未见过面,多年以后偶然相遇,会很容易产生一见钟情的感觉。而且,血缘关系越近,这种吸引就越明显。”
这就是遗传性吸引。
“如果某天与一个异性一见钟情,说不定是失散已久的血亲呢。”
秦景背后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忽的反应过来,他与祝明月绝无可能是血亲。
林婉婉说话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
孙无咎正色道:“话不能乱说。”
中原大地儒家礼教极为重视人伦,这等故事哪怕披着边缘小国的皮也不应该流传。
白秀然不轻不重地拍一下林婉婉,“你可不要拿到外头去说,遇上迂腐之人,难免大做文章。”
林婉婉点头,“我知道。”
白湛:“你们以前就看这种故事吗?”听起来很有趣。
林婉婉还能看不出白湛的心思,立刻告状,“秀然,我觉得白二的功课少了些。”还敢想东想西。
曹操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林婉婉自然可以挟姐以令弟。
白湛头一回见到告状告得如此粗糙直白的人,明晃晃的恶意挡都挡不住,不禁开了眼。“不能委婉些吗?”
林婉婉:“委婉了怕你听不懂。”
卢照左看右看,“若是三娘子不在呢?”
“不是还有孙二郎君和孙小娘子吗?”总能找到人治,林婉婉笑意盈盈,“我是给白二上眼药,又不是真要为难他。”
白湛头铁,“为什么你们可以看,我不行?”
段晓棠:“因为我们已经过了需要认真读书的年纪。”当然《天龙八部》肯定也不是最近两年才看的。
白湛内心忧愁不已,照目前形势,自己日后很可能步大哥后尘,及冠后亦不能出仕。
反倒不如卢照,辽东天高皇帝远,只要燕国公首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段晓棠敲敲桌子,吸引众人注意,“接下来回家还是去哪玩?”
林婉婉站起来踮着脚试图看到水面,“我们能去水上划船吗?”
“水面有点乱,恐怕不行。”今日曲江水面上都是权贵的船只,段晓棠不想平白找麻烦,“改日包船上去。”
段晓棠又不是祝明月,资本家天性爱画大饼,说划船肯定是能划的。“能不能请漂亮小姐姐来表演?”
段晓棠:“你出钱?”
林婉婉缺的是钱吗,是机会。“我出就我出。”
祝明月嫌弃丢人,一把卡住林婉婉胳膊,拉着人走,“逛得累了,先回家。”
林婉婉被祝明月拖着走,临出饮子棚回头,“秀然无忧,到时定下来叫你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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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在场其他男士没名额。
段晓棠眼看两人要走远,盯着地上几个包袱,“你们走了,我一个人扛回去吗?”
祝明月扯着人回来,理清几个包裹全挂到林婉婉胳膊上。
林婉婉整个人身子斜倒,“拿不起了,拿不起了!”
祝明月看出林婉婉装怪,没有戳穿,自己拿了两个,剩下一个留给段晓棠。
段晓棠摇摇头,“回去收拾好麻烦。”不嫌花钱多,只嫌收拾起来麻烦。
白秀然:“你们马车停在哪里,我让下人送过去。”
林婉婉忙不迭的点头,“好,好。”
逛街一时爽,逛完火葬场。
包袱用起来的确不方便,戚兰娘赵璎珞简单的裁剪缝制会做,可以试着缝几个帆布袋和书包,没有拉链可以用抽绳代替,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样式出来,想要防水的还可以用油布或者皮革制作。
回到家盘腿坐到地上,盘点半天的收获。私人的东西早就拿回房间,此时留在正屋的都是一些可以共用的小玩意。
林婉婉随口将缝布包的想法说出来,得到一致认同。
恍然到长安这么久,居然一点没想过缝包。原因不言而喻,三人都不善绣活,后来的戚兰娘家贫,赵璎珞自幼丧母,都只能做些简单的缝制。
于是在针线活计上,一家人集体选择回避,最好用现成的。用的久了,居然觉得竹篮也不错。
林婉婉:“待会我去绣庄,书包手绢一起做了。”
祝明月:“今天过节,绣庄未必开门。”忽的想到,“以前给我们缝四件套的何绣娘不错,直接找她做,免了绣庄抽成。”
何绣娘不是绣庄的正式雇工,关系相当于外包合作。绣庄接到活计外包给绣娘,并从中抽成。
当初以为何绣娘三十多,实际不过二十五岁,只比几人大三岁,全身上下唯一与年龄相衬的只有一双手。
她是绣娘,必须保养好双手。
林婉婉感慨,“她大女儿都十岁了。”照长安的规矩,再过几年就能嫁人,真是岁月催人老。
不出意外,何绣娘大约能在三十岁当上祖母。而照他们三人原本的轨迹,三十岁大概是乐此不疲的过儿童节,大喊自己还是一个宝宝。
祝明月选择何绣娘原因很简单,第一活计好,第二脾气好。
尤其第二点,他们相当于甲方,私人订制的东西有诸多意见是肯定的,反复修改也是不可避免的。换个脾气不好的来,当场吵起来或者阳奉阴违只会平添劳碌。
捧着钱去挨骂的冤大头谁爱做谁做。
勉强算一个优势。何绣娘其实是一个小团队,长女已经会绣花,二女儿也会缝线。
上次能快速完成家里的针线活计,也是因为母女三个一起上。
这时候使用童工不是剥削,而是真的做慈善,至少在他们手底下。
绣庄不缺一件活计,但对何绣娘家很重要。
不给中间商赚差价。
林婉婉:“我明天让人把她请过来,好好说说需求。”
只是这次不能留何绣娘母女三人在家做活,只能让她将布匹拿回去裁剪缝制。
段晓棠总算将压包袱底的虎头帽找出来,一个一顶的盖在富贵发财头上。
林婉婉歪着头,“还是富贵带着好看些。”毕竟猫虎近亲,“发财看着太搞笑了!”
狗发财大约不适应头上突然戴上一个陌生东西,脑袋甩甩将虎头帽甩到地上,摇着尾巴去院子里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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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快点收拾吧,待会我和晓棠去作坊把兰娘璎珞替换出来。”她俩初来长安,也该出去看看。
林婉婉手指着自己,“我呢?”
祝明月:“洗涮驱虫,顺便把艾草菖蒲水烧了,晚上要洗澡。”
林婉婉不知从哪里薅来,带去曲江池边说用来洒水驱晦的菖蒲,早不知道扔哪里去了。
三人在长安过的第一个端午节就这样过去了。
不是在家躺一天玩手机刷视频吃外卖的空虚生活。
早上到曲江池边观看龙舟比赛吃粽子,晚上用艾草菖蒲水沐浴,驱虫祈福。
总体入乡随俗,十分健康向上,只要不开口,谁也看不出他们不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段晓棠身上还挂着春风得意楼后厨主管的职务,趁着端午休息一日,次日一大早收拾整齐和祝明月一起去酒楼报到。
背着手在几间厨房晃荡一圈,和几个大厨各说几句话,拔脚到祝明月办公室里休息。
轻轻将茶水吹凉,“我觉得王师傅比较合适。”
段晓棠有自己的事情,不似之前长期在春风得意楼,至少要提拔一个副手,把几个大厨房管理起来。
现在无非是从王师傅吴师傅两个最早的大师傅中择其一。
祝明月:“说说你的理由。”
段晓棠:“王师傅脾气火爆了些,但有分寸。而且他会带徒弟,现在手底下不只小汪一个。主管后厨必然要分出精力处理行政事务,红案房不至于乱套。”
“吴师傅现在还是让白案厨房里的帮工打下手。”
惜技,不符合段晓棠的作风。
祝明月:“我们想法一样。”
理由却不一样,单从营业贡献和职工人数来说,红案厨房便处于绝对优势。
王师傅本人没有致命缺陷,那这个位置就非他莫属。
除非将管酒水的郑师傅提上来,但他没有白家的背景,至少第一任厨房主管的位置沾不了边。哪怕他只比吴王两位师傅晚来半个月。
祝明月将姜永嘉叫来,“以后段郎君如果不在,后厨由王师傅代管。”
姜永嘉:“是,待会我去宣布。”
姜永嘉挑着空闲时候,将后厨人员集中到院子里,看着一张张紧张忐忑的面孔。
握着站在头排的王师傅的手,“王师傅,日后你就是段郎君的副手,厨房的管事,辛苦把厨房一摊子事管起来。”
这对王师傅而言完全是意外之喜,当段晓棠一改往日作风,隔三差五才来一次时,多年来浅薄的“职场经验”提醒,后厨势必要有一位管事来填补空子。但自己不比吴师傅八面玲珑会做人胜算大。
没想到段晓棠来逛一圈,就把事情敲定了。
王师傅神情激动,“我一定不负祝娘子、段郎君、掌柜的托付。”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当上管事的一日。
等人散去吴师傅留到最后,“王师傅脾气急,日后不知要和多少人吵架。”
姜永嘉其实也属意王师傅,说话是直了点,但绝不会私底下打小算盘。
手下么,一要会做事,二要听话。
一眼看出吴师傅不服气,但有什么办法,自己又不会炒锅颠勺和面,还不是得哄着。
“我们春风得意楼虽然新,但你和王师傅都是老人。段郎君无暇分身,可不得你们顶上。这管事平日琐事杂事多了,但白案那边能离得了你吗?”
姜永嘉话里话外把自己捧高,但吴师傅不傻,听出弦外之音。管事专管琐事杂事,不就是因为他能抽身出来。自己一日不带出能独当一面的徒弟,管事的位置一日和自己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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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的酒水房或者说奶茶甜品房,郑师傅将碗底的水渍擦干净。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位置和自己无关,虽然入职只差半个月,但在酒楼里呆的久了,摸到一些门道。
祝明月是东家不假,但只是其中之一。吴王两位师傅是另一位东家荐来的,比自己背景深厚。
与其想这些没用的,不如想想怎么和掌柜提买冰的事。夏天快到了,甜品里加冰肯定比镇在井水里效果好上百倍。
红案厨房又是另一番热闹,王师傅上位对他们而言那真是上头有人。
现在厨房主管是他们的祖师爷,管事的是他们师父,真真是嫡系中的嫡系。日后在酒楼中行走,下巴可以再抬高两寸。
白秀然刚来,看账本看的一阵头大,唯有最后一行的数字能带来些许安慰,“你们蛋糕铺打算什么时候开业?”
祝明月早有腹案,“就算马上定下来,装修培训一连串事情加起来,至少要入了六月才能开业。”
和祝明月等人接触久了,白秀然也懂一点生意经,“五谷豆坊还有两间空铺面,不能用?”
祝明月解释其中差别,“两者定位不同,”一个平民食材,一个奢侈享受。“还是更倾向于找一个类似酒楼食肆的铺面,前店后厨来经营。”
照祝明月一贯行事风格,定然要大改特改。白秀然不等不提醒,“五月最好不要建房子。”
“知道,”段晓棠心有戚戚,没人比他和林婉婉更重视头发,“肯定不动房梁。”
五月修房子容易秃头。
茶水沾唇,祝明月缓缓放下茶杯,神色莫名纠结,“秀然,你知道李二郎的事吗?”
“昨日曲江边的事?”白秀然摸不着头脑。
“谁关心他的前尘往事,”祝明月并非无的放矢,“我总觉得他现在仕途不顺,连婚事都吹了,恐怕不是因为舅舅去世哥哥兵败那么简单。我们现在挨着住,也怕沾染是非。”
最后一句纯属硬加的理由。
若是以前白秀然哪怕热爱武事,但也是闺阁女郎,对于朝堂风云并不热衷也不熟悉。
但近来接触的人多了,回家去问父亲兄长,甚至问徐昭然,他们都会说一点。各方信息拼凑整合,至少能明白大概。
论从前对李君璞了解,或许能从记忆深处翻出十年前兵法天才的印象,但这些年的沉寂总让外人产生当年是冯晟为了捧外甥特意传出来的声名。
但随着不断的接触,李君璞的武艺或许不如秦景出色,但论兵法积年将领也未必比他老辣。
白家与李家在军中分属不同派系,早年没有接触,所以白秀然对李君璞身上曾有一门婚事居然不了解。
啧啧,夺妻之恨,仅次于杀父之仇。
白秀然身体前倾,一副你们问对人的模样,小声道:“这件事的内情,连我父亲都未必有大哥清楚。”
若说对白旻的印象,简单的概括——高傲的世家子。
段晓棠:“你大哥认识李二郎?”
至少段晓棠从未在李君璞嘴里听他提起过和白家的渊源。
白旻一个未出仕的年轻公子,知道的内情居然比白隽还多,最大的可能就是认识当事人。
白秀然:“我大哥只比李二郎大两三岁,怎么可能不认识。准确地说我大哥更熟悉的是李大郎。”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安高门子弟各有各的圈子,通常按照派系、出身、姻亲、年纪来划分。
如白秀然白湛一般只会和相熟人家的子弟玩耍,但白旻作为梁国公府铁板钉钉的继承人,交往的都是各大权贵世家的未来家主。
偶尔带着白湛,主要是去认认人。当初的李君璞也是这样被他大哥带去的。
白秀然回忆一会,“李家兄弟年纪差的有点大,李二郎的大哥叫李君玘,年纪应该和楚国公相当,比我大哥大六七岁的样子。”
李家兄弟的年龄差并不意外,否则三年前谁敢让一个刚及冠的小将领兵。
段晓棠诧异,“楚国公不该和你爹一个辈分年纪吗?”
天下勋贵之首的楚国公居然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论辈分和我爹是一辈,但年纪只比我大哥大一点。”白秀然遮住半边唇,小声道:“主要他爹比较厉害。”
先楚国公两朝权臣,而先梁国公在白隽七岁时就去世了。
白秀然转回正题,“李二郎婚事内情我不清楚,但他如今仕途不顺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陈国公去世兄长兵败。”
祝明月:“靠山倒了但根基还在。”
行军打仗有几个常胜将军?军武世家只要男丁还在,扎根军中总有翻身之日。
白秀然点头附和,“三年前大吴与突厥一战,我原以为李大郎是主帅,后来仔细打听才知道他只领兵一路,主帅是陈国公的儿子,李家兄弟的亲表哥。”
“败师回长安,几位主将差点被推出去砍了,朝堂诸公求情方才保住性命。但其中被削得最狠罚得最惨的是李大郎。”
这话信息量有点大,段晓棠歪着头,“偏将扛主责?”
“这场战事前因后果父亲和大哥并未细说,我也看不到军报。但结果这样的。”李君玘失误最大还是被推出来的替罪羊不得而知,“但李二郎心里肯定清楚。”他是内行又是半个当事人焉能不查证。
祝明月:“那他怎么不继续从军。”做着不尴不尬的县尉。
昨日十七娘话里穿盔甲的少年李君璞已成执念。
白秀然:“他是从不了军。”
段晓棠:“军武世家不从军?”子承父业不是大吴人民根深蒂固的观念吗。
白秀然:“当年李大郎也许是想携征突厥的战功,让两个弟弟出仕的起点高一些,没想到功亏一篑。”
段晓棠:“两个弟弟,还有一个李三?”
“你不知道?”白秀然奇怪,段晓棠常与李君璞比试,来往甚密,居然连对方的家庭情况都不清楚。
段晓棠咽咽口水,莫名有些紧张。“我只知道他大哥爱养老虎。”还在长安郊外跑丢了。
也不是真的一无所知。
白秀然:“听说李三郎后来去郡县做官,也是文职。”
处处透着诡异,祝明月:“很奇怪。”
白秀然不故弄玄虚,“根源要往十几年前推,推到先楚国公和陈国公身上。”
先楚国公,现任楚国公的亲爹,上一代权臣。
先陈国公,战功赫赫的将帅,李君璞的亲舅舅。
“楚国公和陈国公早先是一党,当今陛下刚继位根基未稳之时,他两联手把持军中大半壁江山。”
既然说联手,想必主次分得不是特别明显,更像是合作者。亲舅舅,当朝权臣的合伙人,把持国家大半军队。
祝明月段晓棠头一次对李君璞祖上曾经阔过有了深刻理解。
白秀然:“后来陈国公或许觉得羽翼渐丰,不甘于人下,想另立山头。”消息来源是白隽,真实性相当有保证。“但随着两位国公先后去世,事情便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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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月抱着手,“但嫌隙已然种下,所以三年前现在的楚国公袖手旁观甚至落井下石。”只是奇怪主要矛头对准的是李君玘。
不然一个能主动捞践踏青苗纨绔的权臣,还保不下自家昔日属下?
白秀然无法肯定,“可能是吧。”毕竟在内宅,朝堂上的刀光剑影并不清楚。
祝明月还是不理解,“这顶多让李家兄弟起点低些,可以从士兵小军官做起。”
“这就不得不提现任楚国公了,”白秀然招招手示意两人坐近一点。“文韬武略,在世家和官员中名声甚佳。”
祝明月段晓棠挪动椅子靠近,对这一评价保留意见。
白秀然:“但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缺点——器量不大。”
“妒才,不大可能,”段晓棠不信,“他两年纪差那么多。”对武将而言,十岁差不多算一辈。
“这件事是我大哥提的,你们别往外说。”白秀然再度提醒,“早年楚国公大寿,陈国公带李二郎去贺寿。一番考校后,楚国公当场说:“你终当坐到我的位置”。”
先楚国公什么位置,天字第一号的权臣。
家长之间互相夸夸的话听过就算,唯一例外的是这个评价太高了。
段晓棠:“两家不是闹掰了吗?”
“是关系还好的时候,”白秀然补充,“楚国公以会识人著称。”说这话绝非无的放矢。
冯晟是舅舅对外甥的看重,先楚国公则是站在国家重臣欣赏英才的角度。
“当时勋爵贵戚文武官员都在,李二郎早年声名一大半是楚国公抬起来的。”
白秀然终于说到重点,“但我大哥说,现任楚国公听到这句话时,脸色马上变得极难看。”
不过很快调整过来,若非白旻当时年纪小定性不稳,四处张望还未必能发现得了。
这才是白旻更深知的内情。
前尘往事,当年李君璞顶多十岁出头,现任楚国公却已经是成年人。
一般人听到自家阵营未来将有一个天才加入,作为下一任当家人最可能的表现是欣喜。
谁会去妒忌一个孩子?
现任楚国公听起来似乎真的心眼不大。
白旻之所以猜测李家今日尴尬处境,不是底下人看眼色擅自行动,而是楚国公本人授意。
便是因为李家冯家军中树大根深,但轮到李家兄弟出仕之时却只有文职。这不仅要打通吏部关系,还要在军中影响力甚大,堵死他们的出路,必须得楚国公亲自出面才行。
当时李君璞选择文职中偏向武职的县尉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没想到最后落得一地鸡毛。
段晓棠:“不能改换阵营,投奔其他主将吗?”
当然仅限于大吴军事体系内的其他山头,比如白家,以前听说过的河间王,甚至以孙安世卢照为代表的地方边军。
有本事还自带资源,谁会不要?
白秀然:“先陈国公当年未能成功自立,所以他这一系至今仍在楚国公门下。没有楚国公点头,其他家也不敢轻易接收。”
虽然捕风捉影,大家都知道两家闹矛盾,但确实没有摆到明面上。
除非皇帝亲自出面征辟,但皇帝也要考虑楚国公的意愿。
简而言之,路堵死了。
所以白旻说熬,李家兄弟三人和楚国公比命长,谁先熬死对方谁就赢了。
李氏兄弟命长,等到再下一任楚国公威望不足,绝难以阻止李家出奔自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若是这一代楚国公命长,李家不仅这一代连下一代都从军无门。军武世家为了维持门第不得不向文官世家转型。
祝明月段晓棠习惯了现代“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双向选择的自由。没想到长安高门之间人身依附关系更甚,子孙前程全部锁死。
祝明月:“他舅舅家呢,没人了吗?”
不可能,李君玘当初被罚得最惨李家兄弟仍然做官,只是官职不高。舅家被放过一马,日子应该更好一些。
白秀然:“冯家还有几个表兄弟,我没接触过。但据我大哥说,虎父犬子已是夸赞。”
犬,好歹能守户。
不得不说白旻这句评价相当刻薄,可见冯家兄弟之无能。
“我爹说,陈国公临终安排军中基业转给李大郎,等李二郎历练出来再传给李二郎。”
白隽肯定不会出现在冯晟死亡现场,但这无疑是冯晟临终前对内对外的表态,属意两个外甥做自己的继承人。
子承父业子继父产,自古应有之义。
舅父虽也称父,但血缘终究隔了一层。但李家兄弟自幼丧父,舅舅于他们而言,和亲爹没区别。
子孙不肖,冯晟也无奈。基业留给儿子守不住,索性传给外甥,日后看在亲戚情分,也会拉拨自家子孙。
儿子们留些家产做富家翁就好。
对于白隽这样的家主而言,当年听到这个决定,也不得不赞一句英明果断。
如果白旻这一辈兄弟都是烂泥扶不上墙,扶持旁支风险太大,白隽会选择去投资外甥、女婿和外孙,让他们日后反哺白家。
但做不到冯晟这般果决。
所以人家是不世出的名将,论杀伐果断无人能及。
至于其中被亲爹毫不犹豫盖棺定论嫌弃的冯家几兄弟的心路历程无人关心。
如果按照冯晟临终前的设想,李君玘顺利接过冯家大旗,携征突厥的战功说不定真能和楚国公切割,自立山头。
只是没想到出征失败,李君玘被首当其冲论罪,官职一撸到底。被寄予厚望的李君璞由此开始坎坷仕途,再不能从军。
但李君璞真的认命了吗,祝明月绝对不信。论亲疏远近,自然是白秀然更亲近,“你们觉得李二郎是热情好客之人吗?”
这话没头没脑,但段晓棠的选择很坚定,“不是。”
“论关系,他和秦景葛寅最好,捎带上一个表弟卢小郎自无不可。”祝明月现在已经习惯用“郎”称呼人,但接受不了背后还要称呼“大哥”,所以直呼其名。
“可他还特意提醒,加上孙大公子。秦景和他这位上司的的关系,你们大概都清楚。”
“一般。”白秀然想起来,加上一个孙安世怎么看怎么奇怪,公务不算公务,私交不算私交。
祝明月:“而且他今早还特意找晓棠明天做一个奶油蛋糕,他本人不喜甜食,秦景葛寅没有这个执念。真正喜欢吃奶油蛋糕的是孙安世和卢照。”
上次那么大一个蛋糕几乎就是他俩吃完的。
段晓棠重点吐槽,“还嘱咐我别做得太花哨。”什么直男审美。
白秀然一通分析,李君璞并非热情好客细心体贴之人,如此一来必有所图。
而昨日李君璞邀客之前发生了什么,说他们的军饷粮草快下来了,将要离开长安,而当时卢照秦景的神情并不算愉快。
白秀然大胆猜测,“辽东江南的军饷粮草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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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有李君璞这种从小接触军事军队的将种,才会抓住卢照秦景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察觉出其中问题。
可到底哪里有问题呢?
白秀然茫然四顾。
段晓棠两手一摊,“我连大吴的军制都搞不清楚。”
祝明月:“我更不知道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一旦军饷粮草出问题,绝非小事。
说不定一旦揭开,就要杀的人头滚滚。
白秀然此时方才明白,祝明月哪里是怕李君璞的前尘往事牵连自己。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分明是看出李君璞行为一改往常作风,探出一点粮草有问题的苗头。
白秀然毫无头绪,“我只能回去问问父亲和大哥。”
至于父兄会不会告诉自己答案,白秀然也没有把握,毕竟牵涉甚大。
当着白秀然的面,祝明月自然不会说类似高层杀的血流滚滚,只要不影响小民生活之类的话。
这只是奢望。
譬如他们三人明面上和白家没关系,不过是和两个不管事的小姐弟有来往,但白家如果倒了,对他们一定有害无益。
更遑论其中的情分。
姜永嘉在门外敲门,“三娘子、祝娘子,陈牙人到了。”
祝明月站起来,抚平裙上褶皱,“走吧,我们去看铺子。”
做蛋糕的铺子。
陈牙人坐在大堂见着人出来,立刻起身,“三娘子、祝娘子、段郎君好。”
将几人地位安排的明明白白。
祝明月微微躬身,“陈牙人,这次还是麻烦你了。”
陈牙人:“是你照顾我生意。”都是老相识老顾客了。
祝明月:“我们先出去,边走边说。”
三人骑马,陈牙人依然骑着他的大黑驴,“祝娘子,按照你的要求,选定三处地方,两处在东市,一处在宜阳坊。”特意解释,“宜阳坊挨着平康坊和东市,平日也是极热闹繁华的。”
这个位置,容不得它不热闹。
祝明月的需求是开一个糕点铺,与寻常同行不同,要容纳客人用餐,勉强算是一个小食肆或者小酒楼。
至于其他人流、交通方面的要求不需要额外补充,陈牙人做过许多中人,自然清楚。
甚至摸到祝明月等人一点“小癖好”,必须要有独立的井水,不必色色齐全,反正他们最后都是要按照自己喜好重新装修改建的。
环堵萧然,只四面墙于其他人是萧索,于祝明月等人说不定是求之不得。
现在满长安建灶台的李匠人当初还是陈牙人推荐的呢。
第一处铺面离春风得意楼不远,从里头出来,段晓棠不甚满意,“门头太矮,有些压抑。”
这是真的从备选名单里踢掉,才会将不满意说出来。
祝明月:“看看第二处吧。”
陈牙人在前头引路,“跟我来。”并介绍,“这是间食肆小二层,原先是卖羊肉汤面的。后来生意不好,上一任租客便不租了。”
祝明月:“生意为何不好?”
陈牙人彷佛说一个天大的秘密,“手艺不行。”
长安多少做羊肉汤面的食肆酒楼,没点真本事根本无法立足。
对段晓棠这种不爱吃羊肉的人,从进门一开始就捂住鼻子,哪怕其实没什么异味。
大概因为从前生意不好,所以没什么额外的装饰。于常人是萧索,在段晓棠眼里就是干净。
两间门面,深约两丈半,阔约三丈,搭建出来的小二层并不算太高,顶多二米二三的样子。“有点矮了。”不会顶到头,但还是有压抑之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陈牙人再引着诸人小楼往后院去,“这是前店后院的格局,原先店主一家人就住在后头。有一眼井水,院子蛮大的。”
后院的确开阔,可供施为的地方极大。
三人顺着道路一路看,可供搭出烤炉的地方极为充裕。
祝明月面上不露声色,“我们去看看下一处。”
从原羊肉汤面馆出来,一行人正好撞见要进隔壁绸缎铺里的杜乔秦景葛寅三人。
杜乔看着最后头的陈牙人,“看铺子吗?”
段晓棠:“嗯,你们怎么出来逛街了?”
三个大男人逛街,这个组合放在哪里都很怪异。
葛寅摸着额头有些为难道:“这不是要回乡了吗,好不容易来趟长安,怎么都要带些土仪回去。”
长安富贵乡,葛寅不介意当个乡巴佬,千里迢迢当车夫买些新鲜货色回老家,给亲朋好友开开眼界。
以葛寅的想法,自然是吃的最划算,可惜两地路远,不必带回齐州,走到洛阳就差不多都坏了。
礼品方面毫无思路,葛寅都想万一不行,向卢照借一个幕僚来置办一份。
不得已带上两个“军师”,杜乔索性出主意买上一些上好的锦缎,体面又实惠。
三个男人昨日逃过了陪女人逛街,今日不得不现世报亲自出来逛一逛。
段晓棠抬头看着他们将要进的铺子,“绸缎,土仪?齐州没卖吗?”
白秀然倒是肯定了三人的思路,“长安的锦缎花色齐全,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葛寅见她说的头头是道,想着高门女眷都是主持中馈,管着人情往来。宛若找到主心骨,“三娘子,可以买哪些?”
秦景和杜乔家中人口简单,三人中真正有“走礼”需求只有葛寅这一个“土大户”。
白秀然理清其中关系,“香料、药材、书籍、锦缎都不错,若是女眷可以买些时兴的首饰、胭脂水粉。”
葛寅恍然大悟,这些才是真正该带回去的。
趁着白秀然说人情往来的礼品,祝明月走到杜乔旁边,“房子找到了吗?”
杜乔摇头,“没有。”
祝明月:“柳家有一个西跨院月底腾出来,一进半,比我们住的院子小一点。你若是有意,让婉婉带你找柳家管事嬷嬷看房。”
柳家的西跨院,与他们现在所住的东院隔了整整一个柳府,还没和里头的租客打过交道,人就要搬走了。
杜乔现在终于明白当初祝明月等人为何要花大价钱租胜业坊的房子,只看他们几个女人家进来出去从来没被地痞流氓骚扰过就知道这份钱花得值。
杜家也算人丁单薄,家里顶门立户的只有杜乔一人,他到长安赴考,家人自有乡邻照料。但时日久了,也怕家里老幼被人欺负。
柳家作为房东着实厚道,这么久与祝明月等人礼尚往来从未有龌龊。
“胜业坊的房子会不会太贵?”杜乔原本的打算是寻一个中等坊市租个两进院子安顿。
从绝对价值来说,柳家院子租金绝不便宜,但祝明月敢提,定然有周旋的余地。
“柳家并非全然看重钱财,柳二郎柳三郎你见过,都是读书学文的。而你,”指着杜乔,“科举头名。”
全国各州郡几百名举进士中杀出来的第一名,国家认证过学霸。
如果柳家是两个熊孩子,祝明月肯定不出这主意,那是把杜乔往火坑里推。
不指望杜乔给柳家两孩子作西席,偶尔交流指点下学问有何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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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育为重,鸡娃大业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三人,遇到这种事情还需要考虑吗?
全国状元住家里,求之不得好吗?
倒贴也要做。
占便宜不是一个值得宣扬的行为,但杜乔可耻的心动了。
葛寅听到这话,立刻拍板,“长林,待会我们陪你去看。”
想到是祝明月提供的消息,“祝娘子,不如我们也跟着你去看看这长安商铺的行情。”
祝明月自然没意见。
一行人再到宜阳坊,看最后一处铺子。
店铺门脸是最光鲜的,可惜只有门脸,后院四五间屋子倒是挺阔得很。可惜留给搭建烤炉的空地就少了。
烤炉可以搭在屋里,但毕竟带火,万一房间密闭,烟气排不出去就全完了。
祝明月和段晓棠站在一旁商量,“第二处更合适。”
段晓棠琢磨着第二处的先天条件缺陷,“装修上要狠下工夫。”
祝明月有几次成功的装修经验,“到时请李匠人周木匠一起来参详。”
现在已经有一些积累,租金之类的考虑的比重并不大。
葛寅离得远些,问陈牙人,“这样一间铺子租金几何?”
陈牙人猜测葛寅是外地豪强,约莫有几分家底,“三十贯。”
葛寅倒吸一口凉气,三十贯足够一家吃香喝辣了。“若是买呢?”
陈牙人:“少说得五六千贯。”这还是宜阳坊,换做东西市的商铺更贵。
葛寅在土豪和老抠之间转换自如,瞬间把脑子里的水甩出去。“买不起。”
这价格在齐州都能买一排商铺,换到不知名的小县城,一条街都齐活了。
秦景知道葛寅偶尔做事随性,“你打算买?”
“好奇,问问。”葛寅作为一个正宗豪强子弟,打小学会的理念,没握在手里的就不是自己的。
长安天高皇帝远的,十年都未必来一次,买个商铺图钱打水漂声音好听吗。
祝明月缓步过来,“陈牙人,麻烦帮我约下第二间铺子的东家,商量契约。”
陈牙人:“成,我待会去找人,明天回信可以吗?”
东家住的有些远,今天肯定来不及了。
祝明月:“明天你到酒楼来找我吧。”
陈牙人带着即将撮合成一桩生意的喜悦离开。
祝明月招呼众人,“我们回胜业坊吧,秀然你呢?”
白秀然心中记挂李君璞之事,“出来够久了,我回家。”
一行人刚出坊门口,即将分开时,听到周边一阵哭喊。
“放开我小妹。”
“娘、三哥!”
“欠债还钱,还不上就拿你妹妹抵。”
“我没欠钱,是你们无赖。”
……
几个地痞无赖分开两堆,一堆踢打年轻男子,另一堆拖着女郎的手往远处走,看方向是平康坊无疑。
中间有个来回跌跌撞撞跑动的中年女人,显然是这对年轻男女的母亲,可惜身弱力小,儿女一个也救不了。
话语和场景极其容易让围观人等脑补出前因后果。
逼良为娼,可恶可恶。
段晓棠秦景等人拨开前头看热闹的人群,想要出手救人。
突然听到年轻女郎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段郎君,救命!”
段晓棠心底猛然一顿,段并不算大姓,这个“段郎君”是叫自己吗?
可这母子三人的组合着实不熟悉。
脚上却不停,三步并两步疾跑过去,一脚一个将抓人的两个地痞踢飞。
被捉的女郎顿时失力跌到地上,远远看到被秦景救下的兄长,脸上只有劫后余生的笑容,“段郎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时间只过去几个月,看到熟悉的脸,段晓棠终于想起她是谁,“祝英英。”
白秀然赶过来看情况,听到陌生的名字,恍然愣住,姓祝,和祝明月什么关系。
祝明月将祝英英扶起来,现在还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肯定是,“祝三郎,”视线转回祝英英身上,“你们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到长安来了。
祝英英悲从中来,“爹爹死了!”
白秀然或许不知道祝英英是谁,但记得祝三郎。
当初祝三郎慌慌张张从山上跑下来,不知来历目的,是被白秀然亲手抓的俘虏。若是从军的话,这就是白三娘子人生头一件军功。
祝三郎缓缓睁开被打的青紫眼睛,终于放心些,“杜郎君。”
祝三郎刚才挨了打,看起来惨烈,秦景从上到下摸一遍,皮肉伤不严重,“腿上骨头有伤,不知道裂开还是折了?”
葛寅将几个地痞流氓揍了一顿,从路边摊位取了麻绳捆作一团。
祝明月:“胖哥,麻烦你去找辆车。”
祝英英只是受惊失了力,但祝三郎身上有伤,骑马容易二次伤害。
葛寅听言去附近找车,恍然想起为何每次都是自己找车。
不多时葛寅将车找过来,几人将祝家三口扶到车上。
白秀然站在一旁,“你们先走,我来收尾。”
段晓棠领情,“麻烦你了。”
地痞从来欺善怕恶,赖皮惹人烦。不一次解决清楚,日后说不定去找祝明月段晓棠麻烦。
白秀然不是独自出门,身后还有白家奴仆跟随。这时候只需一个豪门家奴出面,要求处置的差役从严从重。
这种人,手上绝对干净不了。
姐姐做好事不留名,就留白湛的名吧。
祝明月翻身上马,“去胜业坊济生堂。”
走过一程,段晓棠控住马,“你们先走,我看看后头有没有尾巴。”
到了济生堂门口,葛寅付了三倍的车资,交待车夫:“近几日不要到那附近拉活。”
林婉婉看到一行人进来,诧异不已,“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看到后头被扶着的两人,祝三郎被打得鼻青脸肿一时认不出来,但祝英英还是记得的。“怎么搞成这幅样子?”急忙招呼把祝三郎送到后头的诊室里去。
回程路上祝英英哭哭啼啼将几个月的经历和盘托出。
原来兄妹二人被抓到山寨没多久,祝三郎盘算着回家后若是索要赎金的消息已经传回去,咬定兄妹两只是在外家盘桓久了,被人趁虚而入讹诈家人。
当初祝明月三人当镜子换来不少银钱,买了布匹送给从山寨中逃出来的人。
祝家兄妹两加起来一共四匹布,祝三郎留了一个心眼,只带回家一匹,余下三匹藏起来。
哪知道回家居然得来一个晴天霹雳,被绑的这些天里,父亲过世了。
两个兄长早已成人,把持家业多年。如狼似虎,当场绑了祝英英母女,嘴上说要为她们找一门婚事,实则发卖。
对祝三郎这个异母兄弟,倒是留了一丝情面,只将他赶出门不分半点家产。
祝三郎在山寨中见过血光,一时发狠和兄长们打起来,趁机将母亲妹妹抢了出来。
周围乡邻友人看不过眼,却敢怒不敢言,趁机起哄借着劝架阻拦追击。乡间广阔,一旦跑远,往田土山林中一藏,很难再找到踪迹。
家乡无处存身,母子三人翻出藏起的布匹换了银钱当做路资一路往长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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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当初他们兄妹被抓是因为去外家走亲戚,祝家两个哥哥如此对待继母弟妹,他们是不是回过外家,希望能帮娘三主持公道。不被收留反而赶出来,不得不孤注一掷远赴长安。
千辛万苦到长安,却全无根基,在边远坊市租了一间窝棚住下。祝三郎找工不顺,毕竟是个男人,干脆在东西市帮人扛包。
祝英英母女俩在家帮人浆洗缝补,勉强混得温饱。
这次是祝三郎帮人运送一批陶瓷器,不小心摔碎了。明明是一筐粗陶,地痞找上门非说是越窑的秘色瓷。
赔钱赔不出来,抓了祝英英卖去平康坊抵债。
长安版的“碰瓷”就是这么无赖,连件真瓷器都不用拿出来。
说的难听些,祝英英并非天生丽质的美人,哪怕卖了也抵不过一件真品秘色瓷。
林婉婉检查祝三郎全身上下,重点是腿。“骨头有些裂,幸运的是没折,养养就好了。”
骨头固定好,身上挨打的地方该上药上药,该包扎包扎,直包成一个简约版木乃伊。
再将祝英英母女拉到另一个房间里,检查身体有没有损伤。
祝英英年纪小,忍不住抽抽噎噎,短短几个月生活天翻地覆。
在山寨里差点被土匪当肉票卖了,好不容易回到家,差点被异母哥哥把母女俩提脚卖了。千里迢迢到长安又差点被地痞卖了……
林婉婉轻轻拍着她肩膀,“别怕,安全了!先在这里住下,待会洗把脸,你哥哥还要你照顾呢。”
复又问道:“英英娘怎么称呼?”
英英娘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以前别人都随夫称呼她祝娘子,可祝家却要卖她和女儿。
喉咙苦涩,眼眶一热,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我娘家姓陈。”
林婉婉:“好,陈娘子,待会你和英英喝点安神药,好好歇歇。”
陈娘子手指缠成一团,吞吞吐吐,“我们付不起医药费。”
“我和英英三郎是朋友,”林婉婉顿了顿,“医药费你们有钱再付。”
如今朱淑顺和谢静徽勉强算熬药的熟手,一人一个药炉很快将三人的汤药熬出来。
陈娘子母女俩的是安神药,祝三郎是治病的伤药。
祝明月坐在医馆正堂里,生着闷气,“卖儿鬻女,头一次听说连继母一起卖的。”
明媒正娶的继妻,不是妾,祝家兄弟连基本武德都不讲了。
不是说卖儿女就可以,纯属见识到新下限内心不得不震动。
杜乔却是不意外,“当初土匪拿祝三郎兄妹两做肉票要赎金,祝三郎就说过家里是兄长当家,要不到钱。”
兄弟友悌不存在。
葛寅长期在地方,见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穷山恶水出刁民。”
段晓棠摇摇头,武功好歹是京兆府治下,能被土匪特地认出来索要赎金,祝三郎家至少能跻身富户行列。
只能说祝家另外两兄弟着实豺狼虎豹。
“祝三郎昏过去,英英母女俩吃药睡了。”林婉婉掀帘子进来,亦是感慨不已,“我以前只听说过恶毒继母虐待继子的,头一次见被继子这么血虐的。”
说的话和祝明月都有几分相似,着实这件事从哪方面看都足够跌破下限。
以至于在长安被地痞流氓骚扰侵害都显得如此司空见惯。
生育一儿一女,祝三郎都快成年了,日子过成这样也不奇怪。几句话的时间,足够林婉婉确定,陈娘子是个如假包换的真包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十几岁的女孩什么都不懂,慌慌忙忙出嫁到夫家过活,娘家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两边不靠,一辈子都是外人。
现代女孩结婚至少二十多岁,读过书上过班有阅历多少有些存款,要她一直忍气吞声过活怎么可能。
大不了离婚,男人可能骗你,但工作和工资不会。
在长安这种继室进门,丈夫过世后被继子连带所生儿女一起被赶走的事并不鲜见。
远的不说,孙无咎兄妹俩为何住在高府?
眼见气氛有些沉闷,林婉婉开起玩笑,“明月晓棠,你俩就是我的婚前财产,以后要是结婚都得一起带上,晓棠给我做饭,明月给我管钱,齐活了。”
段晓棠抬起眼皮,“你丈夫呢?”
林婉婉毫不犹豫,“哪凉快哪待着去。”
段晓棠:“那你这婚结的有什么意思?”
和现在生活有何区别?
林婉婉手撑着柜台,“我结婚了呀!”
祝明月瞬间领悟其中真意,忍不住竖起大拇指,“你厉害!”
魔法打败魔法。
杜乔深知几人脾性,无论谁成亲,把另外两个捎上,那男人的日子都只有水深火热一条路,趁早跳渭河算了。
祝明月估摸着祝三郎母子三人现在住的地方不是长租,“待会他们醒了,问问愿不愿意留在作坊干活。祝三郎留下来养伤,母女两也搬过来陪床。”
杜乔想祝三郎毕竟是个男人,无论是小院还是作坊都是女人不方便。但他自己还住在庙里,实在无处安置。
林婉婉看出杜乔的纠结,“他们如果能留下来,作坊晚上就有守夜的人。”
杜乔以为作坊早有守夜人,“现在还是你们轮流过来吗?”
林婉婉唉声叹气,“是呀,所以我的麻将搭子一直凑不齐。”
“长安城的治安啊……”段晓棠忍不住感慨。
祝明月瞄一眼门外,“和我们说什么用,该和你隔壁那位说。”
一场扫黑除恶下来,长安城风气定然为之一新。
段晓棠明知祝明月心底有火气发不出来,自然不会说“我隔壁就是你隔壁”之类触霉头的话。
李君璞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敢顶风搞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要真敢干,明年大家就该捧着菊花去见他了。
特别注明要白色和黄色的菊花。
祝明月饮茶润喉,压下半分火气,“既然来了,不如去柳家看看。”
杜乔知机,“行。”
林婉婉估摸着三人暂时醒不过来,交待两徒弟把人看好了。“你们先去家里坐一坐,我去找秦嬷嬷。”
段晓棠担心祝家娘三醒来见不到熟悉的人担惊受怕,索性留下来。
祝明月林婉婉带着人回去。
祝明月到家摆下茶点,“你们再等等。”
林婉婉一路进柳府找到秦嬷嬷,对方看到她倒不奇怪,“林娘子,是你说想租房子的朋友来了?”
“嗯,”林婉婉道明来意,“之前我们来看房子的时候,不是还有一个年轻郎君吗,就是他。”
“原来是他。”秦嬷嬷回忆一番,记得有这个人,但想不起来相貌模样。
林婉婉作势装腔,“他之前备考进士,一直住在大慈恩寺潜心读书,前一阵终于有了结果,这才打算搬出来。”
柳家子弟读书,自然关注科举,“结果如何。”林婉婉下的钩子,终于等来秦嬷嬷的回应。
林婉婉:“考中了,头名。现在入吏部为官。”
秦嬷嬷:“我听说这次头名是济州人。”
“济州,杜乔杜长林,”林婉婉冒豆子似的往外吐,“他倒是想继续住庙里清净读书,可出仕不同以往。以后将家人接来一起生活,平时到我们家里来玩,看着周边、屋舍清爽。我们刚说贵府西院的房子快要空出来,忙不迭的过来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家庭稳定,无不良嗜好,关键是学问好,这样的租客打着灯笼都难找。
秦嬷嬷摸着腰间,“人来啦?”
林婉婉点头,“在我院里。”
“林娘子,我回去将家里的事情交待了,马上跟你出去。”秦嬷嬷心里有计较,要找柳六娘子决定。
林婉婉:“没问题。”
秦嬷嬷疾步回到柳六娘子休息的房间,将事情回禀。
柳三郎坐在一旁吃糕点,“杜郎君吗?”
柳六娘子闻言问道:“三郎认识?”
柳三郎嘴上沾着点点糕屑,“春风得意楼开业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二哥和他聊了好久。”
但柳恪不知杜乔是举进士来的长安,所以未曾将他和科举头名联系在一起。
柳六娘子下定决心,“就按你说的办。”租子不重要人重要。
秦嬷嬷随着林婉婉回到小院,因着西跨院还住着人,无法实地看房。
秦嬷嬷只能比照着林婉婉等人住的东院口头形容西院的格局,总体来说不过少了几间房。
但在秦嬷嬷口中彷佛是天大的缺点,租金不只少收一点点。双方约定月底现租客搬走后,杜乔便可以住进来,多的那几日不算房租。
送走秦嬷嬷,林婉婉转身咂咂嘴,“知识就是财富!”
葛寅摸着良心讲,“一个月四贯的房子不便宜。”
林婉婉:“胖哥,你知道我们这院子租成多少吗?”比了一个“八”的手势,“我们还出了牙钱。”
少几间屋子就少四贯钱,租金几乎打了一个对折。
葛寅心下算着,一个月四贯,一年就是四十八贯,杜乔要是租上十年,省下的钱能买多少地?
“长林,你日后可要好生指点柳家两个小郎君。”不然对不起这四贯钱。
杜乔默默点头,“我知。”
“等你搬过来,乔迁宴让晓棠来做。”林婉婉大手一挥,安排得明明白白,“到时你我,加上兰娘璎珞,这麻将搭子就齐了。”
把打得最好的和最差的,一起排除出去。
听到前半句杜乔还有些感动,甚至觉得有些麻烦段晓棠。听到后半句,立刻否认,“我不是搬来打麻将的。左右的柳二郎柳三郎李二郎你都认识,怎么不找他们?”
林婉婉有充足的理由,“柳家兄弟两年纪小不忍心荼毒他们。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说到底都是赌,万一哪天麻将桌上李二哥想起自己还是县尉,把我们一起抓了赌怎么办?”
耗子给猫当伴娘嫌命长。
秦景:“李兄不是那种人。”
杜乔反应过来,以林婉婉家乡风俗,不说禁酒还禁赌,至少不提倡。“谁看得上你一文钱的赌资。”
长安一百零八坊多少赌场,一文钱连赌桌都上不了。
林婉婉重重地点头,“对哦。”
祝三郎迷迷糊糊醒来,感觉四肢百骸都在痛。回想昏迷前的记忆,似乎遇见段晓棠和杜乔二人。
缓缓睁开肿胀的双眼,看清床边上的人,“段郎君?”
“是我,”段晓棠轻轻颔首,“你娘和妹妹在隔壁睡着了,没事,放心吧。”
“多谢!”祝三郎想要起身被段晓棠急急按住。
“我们什么交情,不用多说。”即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段晓棠一样会救。
段晓棠:“你们怎么到长安来了?”不都说人离乡贱吗,武功和长安行政上都归属京兆府管辖,但毕竟路远。
长安和周边县城从心理上来说就不是一个地方。
祝三郎想笑却牵动嘴角伤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段郎君你、杜郎君还有何大哥,都是有本事有见识的人,你们都想到长安来,可见长安是个好地方。”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三郎自幼在家中被兄长们压制,除了走亲戚没出过远门。只听说过一百多里外的都城长安,却从未去过。
以他粗浅的精明,跟着有本事的人走,总不会错的。
于是抛却一切,带着母亲和妹妹孤身上长安,只是没想到在宏伟的城墙繁华的坊市背后,求生会如此艰难。
段晓棠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换在如今场景下,便是:如果你爱他,就带他去长安,因为它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带他去长安,因为它是地狱。
“你现在这样,扛包的活肯定不能再做了。我有一个做豆腐的作坊,可以留下来做工。有空屋子也可以搬过来住,晚上顺便守夜,待会你们商量下,”
段晓棠还是希望三人能搬到作坊来,无论是出于作坊招工守夜的需求,还是武功匪寨中的情谊。
当初的祝三郎爱哭,看起来有些软弱。后来却敢带着母亲和妹妹逃出家门,不得不叫人高看一眼。
祝三郎下定决心,“我们搬来留下做工。”
“不和家人商量?”在段晓棠看来,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和家人商量后再做决定。
祝三郎态度坚决,“段郎君你仁义,不会害我们的。”
以段晓棠的本事独自脱身不成问题,可他还是带着整个山寨被抓的人一起逃。后来不知从哪里搞来钱财换了布匹送给他们。
对当时已经有些走投无路的女子来说,两匹布给了她们继续生活的勇气。祝三郎母子三人也因为悄悄昧下的布匹才有了的路资。
“好,待会我带英英回去搬行李。”破家值万贯,几个月下来总积累下几分家当。
段晓棠恍然想起,“一直叫祝三郎,还不知道你名字。”
祝三郎,“我就叫祝三。”
段晓棠无力吐槽,这名字取得果真随便,你妹妹好歹还叫英英呢。
“段郎君,两位娘子醒了。”朱淑顺站在门外头说话。
段晓棠:“让她们进来吧。”
陈娘子和祝英英进门来,看到祝三样子惨些,但全须全尾的躺在床上。
陈娘子当即跪在地上想要磕头,被段晓棠及时拉住,“我和祝三英英共过患难,不用谢。”
祝三躺在床上有气无力,“段郎君可以留我们做工,英英,待会你带段郎君回去,把棚子退了,家里的东西搬过来。”
医馆从后面进来必然经过院子,近处晾晒着药草,远处看着有许多来来往往的女人搬抬晾晒东西。
祝英英将一切看在眼里,猜到是个作坊,却不知具体做什么的。
但很快答应下来。“嗯。”
和祝三的理由一样,段晓棠不会害他们。
段晓棠拍拍手,“杜乔和婉婉有事出去了,待会就回来。我先去套车。”
最开始三人为了推动石磨废了多少力气,连驴都租了。后来建作坊,连买驴子的预算都祝明月单列出来了。
直到装修的时候,周木匠说可以做一个木架,从房梁上垂一根绳子下来,绑在架子上,架子与石磨的拐把连接,推动悬起的架子,转动石磨,可以省力。
费几块边角木料,就可以省下一头驴。
周木匠能说出来必然是有实物的,可他们之前还一无所知的拉磨。
祝明月脸上阴晴不定,段晓棠和林婉婉两个人默默地抱在角落里痛哭。
一头驴拉磨再配一个人放料着实有些浪费,既然有省力的木架,自然可以一边推磨一边放料。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大手一挥,划掉一大半驴,只留几头作为人力不及时的备用和运货的脚力。
五谷豆坊的女工们不管气力大小,肱二头肌都必然发达。
段晓棠赶着一辆驴车出门,祝英英上车时看到还有另一个陌生的女人。
“你就是祝英英,”对方主动介绍,“我叫赵璎珞,作坊管账的。”
祝英坐上车撇见赵璎珞腰后别着的鞭子,忍不住瑟缩一下,
赵璎珞看出她的不安,“是出门才带的。”又不会抽工人鞭子。
过了一会,赵璎珞眼看周围坊市景象不再熟悉,忍不住感慨,“当初你和兰娘,也是这样,赶着车带我走的。”
段晓棠:“你当时怎么想的?”
赵璎珞早已走出阴霾,回想往日恍若隔世,“还能怎样,日子不能再坏了,了不得一死罢了。”
几个月前她因褚家翻脸无信逼到无路可走,现在为了每天一文钱两文钱的错处气到上蹿下跳。
另一头戚兰娘领着陈娘子到安排给他们住的地方,“这是平时我们守夜住的屋子,你和英英在这里睡。等祝三郎身体好了,在隔壁库房搭个床就行了。”
“守夜不用怕,胜业坊这边治安很好,作坊里养了猫狗还有鹅,鹅你知道吗?”
提到熟悉的事物,陈娘子原本紧张的神色放松些许,“知道,叼人疼。”比狗都疼。顿时心里多了几分胆气。
林婉婉回来替祝三再检查一次,“没什么问题,安心养着吧。”
杜乔安慰着,“不用怕,后续都处理干净了。”
“白三娘,你还记得吗?她出面把那几个地痞送官了。”林婉婉可不知道白秀然用的是白湛的名号。
白秀然打着白湛的旗号替天行道后,回到白家,径直去白隽居住的院子请安。
白隽闲居无事,索性将几个儿子一起叫来说说话。
白秀然进来见白隽坐在上首,底下五六个兄弟分坐左右。
白旻:“三娘。”
其他兄弟:“三姐。”
白隽近来修身养性,格外惫懒几分,“大热天,出去作甚?”
白湛让出一个位置,白秀然端端正正坐下,“出去散散心,弟弟们今日在家读书练武了吗?”
白湛今日亦是跑出去混玩,只比白秀然早一步到家,此时只能闭嘴不说话。
余下的兄弟们由白淙打头,“书读了五页,马步扎了一刻钟。”
白秀然面露一抹微笑,语气和蔼,“回去再看五页,三姐晚上检查。”
大户人家耳目众多,若是说些私密事总要寻个体面的理由将人打发出去。
白隽看向其他儿子,马上变成一副严父模样,“还不回去看书。”彷佛之前将儿子们找来闲聊的不是自己一般。
白淙嘴角抽抽,想让我们离开大可直言,何必扯到读书练武上去,平白遭了池鱼之殃。
今日三姐有事打发人去读书,明日大哥有事打发人练武,后日轮到二哥……日子还过不过?
“儿子告退。”
白湛也属于“弟弟”行列,特别乖巧听话的最后一个离开。
白秀然见他动作。“二郎,留下。”
小儿子们走了,白隽使个眼色,心腹直接将无关紧要的奴仆打发出去。
“三娘,说吧。”
白秀然:“女儿忽而想起一事,觉得有些蹊跷,想请父亲、大哥参详一二。”
白隽见她态度如此正式,定然不是儿女私情,闺阁心事,不由得松一口气。
白秀然隐去祝明月段晓棠的干系,“昨日曲江盛会,我和二郎在外游玩,先后遇见秦景卢照李二郎等人。因着相熟,便一起在饮子棚歇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湛点头,事实如此。
白秀然继续,“后来秦景卢照言催要粮饷落定,将要离开长安。李二郎便邀约他们并孙安世明日提前饯行。”
事情都是当着面发生的,白湛并未觉得异常。“哪里蹊跷?”
白秀然沉着以对,“卢照秦景均是直白之人,提到粮饷时神情并不自然。再者几人性情关系原不该一处宴饮。”
白湛张大嘴,“不都是朋友吗?”
白秀然反问,“若说是将门子弟聚会,二郎你也在场,为何不请你做陪客?”
白隽隐隐抓住一丝线索,“三娘,你继续说。”
白秀然:“李二郎向来冷清,照往日行事顶多私下与秦景饮酒送行。而最突兀的是格外加上的孙安世。虽是秦景的上司,但二人关系并不和睦。而且此人之前与卢照也曾在平康坊争执斗殴。”
朋友聚会,谁会特意把朋友的上司和仇家请来膈应。
卢照是燕国公独子,孙安世是荣国公长子,两家在长安的头面人物。此次催要粮饷,他们代表的辽东江南。
长安各种宴会之上,白旻也见过孙安世,的确不曾见他身边有秦景相伴。
提起粮饷时秦景的不自然,是为表弟还是为自家鸣不平?
显然在李君璞的猜测里,是把两家一起算上的。
白隽早年从军,真正在军队中摸爬滚打过。上上下下的门道都清楚,军饷粮草向来最容易出问题的。
“大郎,你去查一查,”白隽特别交代,“悄悄的查。”
一个没头没尾的猜测,白旻饶是机敏一时也没有头绪,“从哪里开始查?”
白隽:“从卢家下手,查他今年的军械、粮草、军饷是否齐备。”
孙家是皇帝真正的心腹,早年地位不显,但根基深厚。冒然探查容易打草惊蛇。
卢家在这方面可要弱的多。
况且军饷粮草这一块,从来只有少没有多的。换他来,也是柿子挑软的捏。卢家的缺额只会比孙家大不会小。
白湛此刻将前因后果及诸人关系串联到一处,果然如白秀然所说,处处是蹊跷。
“不如我明日厚着脸皮登门强赴宴?”
白旻不同意,“只会打草惊蛇。”
所谓的蛇可能是等着验证猜测的李君璞,也可能心有怨气无处诉的卢照和孙安世。
白家诸人一切行动的基础全因他们知道李君璞并非蠢人,不会做无用之事。
若换做时而精明时而糊涂的林婉婉,行事随性,做任何事都不会叫人觉得奇怪。
段晓棠一早起来将李君璞要的蛋糕做了,想起被特别交代的“别花哨”,裱花时格外克制。
将蛋糕装在特制的食盒里,到门口交给李管家就算完了。
回家收拾一番赶去东市,祝明月此时应该把租契定好了。接下来该是装修入场的时候。
李匠人如今带着徒子徒孙们满长安城建灶台,但祝明月相召还是亲自前来,没甩手给徒弟。
灶台抽成是李匠人和赵璎珞对接,祝明月从来没管过。一时好奇,“长安修灶台的人多吗?”
李匠人如实回答:“一天一两家左右。”
祝明月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砖石、铁锅、油料都费钱,一般人家哪能修。”
李匠人在春风得意楼干活时吃过不少厨子们的练手菜,若要他自己花钱去肯定不会的。
“若是炒菜,地灶陶锅也能用。”只是做出来效果的确不如铁锅。
祝明月:“现在有几家食肆酒楼建灶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已经建好的,还有下定金排队的,加起来,东市五家西市两家,其他坊一共两家。”李匠人不得不记清楚,这些可都是祝明月的同行兼竞争对手。
李匠人的灶台生意实际没开展多久,祝明月心下过一遍,“还是酒楼食肆居多。”
普通老百姓支撑不了各种花费,富贵人家不关心庖厨,嘴馋大可到春风得意楼或者使唤奴仆买菜。基数最大的中等人家恐怕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听着风。
稍晚一会段晓棠和周木匠终于赶到。
周木匠来的晚是因带的家什多,“段郎君,你说的打发奶油的工具暂时没有头绪,不过做黄油的东西倒是弄出来了。”
解下背上背的圆木桶,揭开桶盖,里头全是木条做成的栅栏样式,“把牛奶倒进去,转动外头的把手,一直摇啊摇,分离出来的黄色牛乳就会附着到叶片之上。”
“待会我拿回家试试。”只听形容段晓棠只能有大概印象,“奶油这块,如果手动不行,能不能试试用脚。”
通常情况下总是用脚更省力些。
周木匠点头,“我回去再琢磨琢磨。”顺便去西市看看胡人们是怎么做的。
长安人只将牛乳当做诸多饮子中一种,不似胡人赖之生存。
一行人先到后院,祝明月指着围墙边空地,“这一边沿墙搭一排草棚,暂且先建六个烤炉,按照春风得意楼的尺寸。”
“路面用石板铺一下,免得雨天泥泞。”祝明月看着几间空屋,“周师傅这边,先做些自用的桌案板凳、木桶盆篮之类。”
这些算是一期工程,要求不高。
“至于铺面的装修,还需要再考虑一二。二位师傅先算算砖石木料,然后去作坊找赵娘子支钱。”
段晓棠在一旁眼看着祝明月和两位师傅商量完,又一间黑心作坊届明星在长安冉冉升起。
“员工呢,现招吗?”
祝明月:“不用招,从五谷豆坊调。”然后五谷豆坊再招部分新人补充。
说到底五谷豆坊的原材料更便宜,加工过程更简单,招人更容易,经过一段时间考验的员工也更值得信任。
段晓棠举头望天,“这季节没冰箱,奶油蛋糕恐怕只能卖半天。”
祝明月无所谓,“正好饥饿营销。”
卢照秦景等人一无所知到李家赴宴,孙安世虽与其余几人关系不亲近,但也没有其他人预想的那般差。
李君璞拿出好酒好菜还有特意准备的奶油蛋糕,推杯换盏间关系再度亲密几分。
孙安世人情娴熟,借着酒酣胸胆直言,“李兄,你特地找我们来喝酒作甚?”
“我想知道,”李君璞不再隐瞒目的,“你们今年的军饷被漂沫了多少?”
军饷只是一个统称,包括饷钱、军械、粮草一系列与军资相关的东西。
大吴军中诸将有个心照不宣的规则,几乎没有将领能拿到足额的军饷。
要钱要人要弓箭刀枪,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总要请客吃饭送礼,才能将事情办的顺利,这样洒出去的钱财根本不算钱。
只要找对人送对礼,事情总能办下来,高高兴兴地拉着自家的军饷回家。
可近些年办事的方法变了,流行起一种“砍头财”。
请客送礼还能说是人情往来,但砍头财意思是一旦揭破,双方都要被砍头。
譬如兵部核准的军饷总额是十万贯,但到了军头手里只有九万贯,但你不得不吃这哑巴亏,当自己全额拿了十万贯,否则拖拉磋磨之下缺额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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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那日发现秦景和卢照的不忿,非是以为他们性情天真,终于发现天底下竟有如此黑暗之事。
而是按照惯例,今年他们被吞得更多了。
当日秦景所言“地方青黄不接”,并非朝廷慈心,而是孙安世眼看这时节地方不能供应军需,拖不下去,不得不认下这一笔砍头财。
这种事情向来只有军中高层才知晓,一般的心腹说不得还以为军饷是自家军头贪财预先截留。
乃至各家的砍头财有几分向来不为外人道,砍得少了遭人嫉恨,砍得的多了被人瞧不起。
李君璞敢请这场客,自然有把握能套出话来。
孙安世心里一咯噔,没想到竟是一场鸿门宴,闷声饮下一杯酒,“七分,出了这个门我可不认。”
卢照用力地握紧杯子,“九分。”
打架赢了孙安世又如何,从这两分就能看出两家在皇帝和长安权贵心中的区别。
两家今年拖这么久,全因砍头财高的吓人。几万人马的吃喝嚼用全指在这上头,怎么敢轻易点头。
但实在是拖不下去,不得不应了。
孙安世卢照两人年轻,有秦景在中间做线,加上明年东征,信任度不比寻常人。私下一交流,才知两家都涨了几分。
但到此为止,他们也不敢再去问其他家情况如何。
孙安世卢照会吐口,无非是因李家出身将门,如今又被排斥在外。这样的身份贴心又安全。
李君璞不急不缓地往自己杯子倒满酒。“不只你们两家,各家的钱都少了。”之所以格外关注卢孙两家,还是事关东征。
砍头财比起以往的请客送礼自是要隐秘不少,因为一般人根本不会知晓究竟是谁拿了这笔钱。
葛寅虽非军中之人,但因秦景的关系也隐约知晓此事。“娘耶,这长安的官刮地皮比我们地方官还狠。”
一地军饷少则几十万多则数百万贯,不管几分几厘,掉下一点碎屑都能砸死人。
李君璞满饮杯中酒,不无讽刺地道:“世家出身,做事自然要体面些。”
地方官或许有寒门出身,但京官尤其是掺和到“砍头财”里去的官员,一定是世家出身。
皇帝高坐明堂,但与世家共治天下。
“到如今恐怕只有宫中禁卫和河间王没有被克扣过了。”
换句话说,当年冯晟如日中天之时,也是交过砍头财的。
宫中禁卫乃是皇帝直属自不必多说,河间王是皇叔性情耿介,能当朝杀人的主,这两支军队是维护大吴皇朝的基石。
卢照年轻,“如果我们把这件事捅到河间王跟前?”当然不是以自己的名义。
李君璞抬眼只见眸色幽深,“你以为河间王不知道?”
如今形势无非井水不犯河水,甚至皇帝说不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当真有愣头青想把这件事捅出来,不到御前便被罗织罪名下狱意外身亡。
卢照猛捶桌子,“难道就这么认了?”
李君璞:“明年好好打。”东征胜利,卢家说话自然能硬气几分。
别看大家在地方上呼风唤雨,到了长安都是孙子,更别提李君璞这装惯了孙子的。
一桌人各有各的苦闷,酒别出门之际,李君璞站在孙安世旁边,附耳道:“你几个弟弟近来在外头跳的有些欢,作为长兄,还是规劝一二,别什么朋友都交。”再给家里惹祸。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安世一脸的为难,“我尽量。”
甚至连尽量都勉强,弟弟们有继母撑腰,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半点威信没有,强按牛头不喝水能怎么办。
白家厅堂里白隽父子正在说话,恰时白秀然和白湛进来,“父亲,大哥。”
白隽笑道:“正好你们来了,六房想回晋阳祭祖,到时你们姐弟俩去送一送。”
待会白旻就会把需要回乡祭祖的消息通知到六房。
白家六房是从祖父那一辈分出去的,现在没有长辈,只有几个小子顶门立户。
若是回乡祭祖,自该父亲和大哥出面。白秀然姐弟俩出面送行,无非是想低调不惹人注意。
白秀然见四周皆是心腹,语义含糊,“李二郎的事有眉目了?”
白隽挥手,将周围侍奉的奴仆打发出去,“他们的军饷被人克扣!”这帮人越来越不要脸了。
白湛不曾从军,不懂其中弯弯绕,“谁克扣的?”
“今年形势比往年更糟糕。”短短一天时间,白旻也查不出更多,“现在我怀疑李二郎当初选这个职位,哪是偏好武职,分明是看中位卑职重,走到哪儿都不显眼。”
主管治安缉盗京县尉,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奇怪。加上他手底下的衙役,探听消息远比其他人方便。
他是惋惜一个将才生生被熬成一个细作,不,分明是从前浮云遮眼,没发现这桩好处。
孙家卢家在长安高门勋贵中不起眼,但非是无根浮萍,何况荣国公乃是真正的帝王心腹。
白秀然拧着眉,“何人克扣军饷?”必然是位高权重之人。
白旻微微摇头,“暂时没查出头绪。”
砍头财这种军中不成文规则,没人给白秀然白湛透露,他们未必知晓。但长安能往其中插手的高官勋贵料想也不会太多。
白隽属于有资格但没心思去掺和一把的人,以至于如今两眼一抹黑。
如今屋内都是自家骨肉,白秀然亦不讳言,“会不会是楚国公?”
这里头肯定有楚国公的干系,但白隽意外的是女儿直指其人,“为何如此猜测?”
白秀然:“女儿觉得以李家过往,李二郎若是要针对一人,必然是楚国公。”
寻常人提起李家与楚国公,只会想到李君玘,自幼相识,年纪相当。
李君璞与他年纪相差甚大,楚国公于李君璞而言,是大人不和小孩计较。李君璞于楚国公,是蜉蝣撼大树。
白旻不得不再给父亲和弟弟说一说自己的幼时见闻。
白隽顿时无话可说,我知道他心眼不大,但没想到这么小。长子一向稳妥,恍见一脸开了眼界的次子,“二郎,日后你在楚国公面前莫要太张扬。”
这个也是二郎,年纪更小的二郎。
“哦。”白湛心底不平,但不得不应了。
试问谁会去妒忌一个孩子!
段晓棠傍晚回家见着李君璞站在家门口,青衫落拓格外怅惘。
李君璞见他提着一个木箱回来,“这是什么?”
“做奶油的。”段晓棠含糊其辞的解释,“你怎么了?”
想到祝明月的猜想,难不成和今日的宴请有关?
李君璞对内招招手,“走,去校场。”
段晓棠指指提着的木箱,“我放下东西。”开门放箱子一气呵成。
走到校场,段晓棠闻到李君璞身上的酒气,“你每次喝了酒都头疼,还喝?”
不理解,十分的不理解,花钱找罪受呢。
李君璞按着额头,“除了一醉解千愁,还有什么法子?”
“不如拎根竹竿到曲江池边钓鱼,你钓我煮?”段晓棠提出可行性建议。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斜了他一眼,“我像会钓鱼的人吗?”
段晓棠也不知道李君璞的意思是不会钓鱼,还是不屑于钓鱼,
难不成钓鱼佬在长安也受歧视?
李君璞走到场中摆出一个起手式,段晓棠摇头拒绝,“你喝多了,万一有个万一,责任算你的还是我的?”
没有直接责任还有连带责任,哭都没地哭去。
李君璞扭头看向空地,把一棵树当做目标定点,颇为无奈,“你把喝酒当做洪水猛兽?”
“小酌怡情,”段晓棠自有一套理论,“酒后乱性虽然只是借口,但喝酒的确会让人言行无忌,何况某些人借着喝酒的名义放纵。”
“全无记忆还好,要是记起来还不得羞愤欲死。”
李君璞在平康坊见过不少醉汉,他们羞愤不羞愤不清楚,但作为旁观者恨不得自戳双目。“我不会喝的那么醉。”
段晓棠:“今天这场酒喝出结果了吗?”
李君璞记得今日的名义明明是践行酒,“我弟弟在涿郡做官,请卢照照拂一下他。”
若非白秀然之前的解释,段晓棠真不知道李君璞还有一个弟弟在外地,许是平时便不关心旁人私事。
“他们回去钱够用吗?”段晓棠恍若家常般的语气提起这件事。
孙安世卢照都是大家公子,哪会缺了花销?
回去,钱?
李君璞身体如利剑一般绷起,再不见一丝醉意,“你怎么知道?”
心中不免有些疑虑,思考段晓棠是否出于某种目的。回忆过往的言行举止,试图找出端倪。
然而发现都是徒劳无功,段晓棠等人虽然来历成谜,但论背景比长安许多盘根错节的小户人家还干净。
虽与白家相交,但白家姐弟年纪小都非权势人物,不过性情相投而已。往后的孙家兄妹徐昭然都是白家姐弟带过来的,至于杜乔秦景等人又是另一条线。
段晓棠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那么自然,出于本心。盲目的怀疑只能让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关系变得恶劣,李君璞决定暂且放下心中的疑惑。
“你自己招的,”段晓棠没有危险迫近的感觉,“军饷到手即将离开,朋友践行并无不妥。但秦大哥他们之前提起军饷时脸色并不好看,而且你还特意请了不在场的孙大公子。”
“原来如此!”李君璞想通其中关节,自己和秦景等人都是性情中人,哪怕和孙安世情面过得去,也不可能私底下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可偏偏在李君璞的设想中,孙安世是最容易吐口的人,不得不请,事实果真如此。
盘算此事露馅的几率有几分,知晓邀约背景,又对几人关系性情了若指掌。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秀然,”段晓棠迟疑,“白家没掺和到里头吧?”
李君璞挑眉,“你觉得呢?”
白秀然表现的一无所知并不能洗脱白家的嫌疑,毕竟这才是不沾染家中实权女人的正常反应。换做白隽和白旻来才有几分可信度。
但段晓棠对白家自有一份滤镜在,“白家向来不出头闷声发大财,不像是会做这种杀头买卖的。”
李君璞做县尉,见过的腌臜事多了,“世家大族,谁没几件杀头的买卖。”不在此就在彼。
段晓棠抿着嘴角,“我对你们野蛮生长的态势叹为观止。”
侠以武犯禁,似段晓棠这般武艺高强却活的本本分分,成天惦记着遵纪守法纳税服役,不赌钱连饮酒也克制的人,李君璞也没见过几个。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家应该没几分干系,”不是其谨慎家风,而是,“梁国公前几年外放,不在长安。”
这种事凭白旻的资历年纪扛不下来,非得当家人出面不可。
眼见李君璞口风松动,段晓棠继续问道:“那他们的军饷是被贪污还是以次充好?”
砍头财这种事多知道一分多一分危险,李君璞选择一个相近的说法,“贪污,几乎没人能拿到足额的军饷。”
段晓棠敏锐地察觉到李君璞话语中暗含的习以为常,“所以,你们习惯了?”
李君璞想起段晓棠家乡,那里的军队禁止饮酒,全然是另一种运转方式,“如果在你的家乡,会是什么结果?”
段晓棠义正严辞地回答:“一旦伸手贪,必然会被抓住,该吐出来的吐出来,该判刑的判刑,绝不会容忍,哪怕是一文钱。”
李君璞苦笑着转身,“我原以为你们军费得来容易,或许会挥霍无度。”
哭哭穷卖卖惨,就能要到手,这得多容易。
段晓棠差点气到跳脚,“怎么可能,每一分每一文钱都有它应该去的地方。”
种花家的军费总额虽然让蓝星所有国家都心惊不已,但我们一般只谈人均。
人均,已经很少了。
不能再少了
段晓棠义愤填膺,“这时候应该抓几个人明正典刑。”
李君璞依然只能苦笑,“能怎么办,不能宣之于口的规则。”拿到光天化日之下来说便是犯了众怒。
“潜规则?”段晓棠脑中浮现一个词。
李君璞点头,确实贴切。
段晓棠天生不信奉教条,“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能因为打着“规则”的名义就认为是正确的。不仅潜规则如此,明规则亦是如此,否则律法只是摆设!”
不符合大众利益,不适应时代的规则乃至律法都是需要改变的,与时俱进。
李君璞:“你认为我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闭嘴!”段晓棠斜了李君璞一眼。
今日他只是从孙安世卢照口中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确凿的证据不可能交给他的。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更别说他只是负责治安的县尉,即使是军职又如何。这种通天的篓子一般人哪能填的上。
李君璞:“我看你刚刚义正严辞,端的是急公好义。”
“看不惯的事情多了,”段晓棠靠在树干下,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显得非常放松,“我还看不惯地痞流氓恃强凌弱欺负人,但能怎么办?”
若是孤身一人全无拖累当然可以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但现在不得不考虑会不会给家里带来麻烦,被救助者后续会不会继续受到骚扰和侵犯。
此间若是有苟字真经,自己至少是引气入体筑基在望,再过十年约能金丹大成。
李君璞察觉段晓棠说这话绝非没有来由,“昨日县衙抓了几个逼良为娼的地痞,据说是被白二撞上的,你也在场?”
“不是白二是白三。”段晓棠猜白秀然打的是白湛的旗号,日后若是结婚了,这个人选就该换成徐昭然了。
可怜徐昭然,人在宫中站,锅从天上来。
李君璞当然知道段晓棠嘴里的白三不是白三郎而是白三娘。尽管白秀然的小字已不是秘密,但除了段晓棠等人并无人直呼其名。
“你认为该如何待那些地痞流氓?”
段晓棠:“如果查实罪行,作奸犯科者,坐牢服苦役杀头论罪该怎么办怎么办。”
这就是段晓棠与大部分人的区别,换做同样“有本事”的葛寅来,大约是小恶打一顿,大恶真的“替天行道”了吧,不会考虑官府威严律法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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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是圣人们对天下大同的美好愿景,但也不能夸口能让女子安心独行。
不说黑夜,连白日女子也不敢独行,换在某些偏远坊市,连男子亦不敢轻易涉足。
段晓棠偶尔言行异于常人,并非疯癫,而是他自幼所接触的环境与他人不同。换句话说,他所有的言行背后都有一套严密的运行逻辑,并非凭空而来。
就如一套军阵,真正能摆出来和只在书上见过的人,说法定然是不一样的。
他和李君璞身上有相同的特质,追寻理想并愿意为之努力。即使他们的理想不尽相同。
李君璞从现实出发,得出一个结论,“很难。”
段晓棠当然知道难,这样的问题越想只会越纠结,只能想想不让自己那么难受的事。“那他们的钱够用吗?”
这就轮到李君璞难受了,“勒紧裤腰带,何况地方军头开源的办法不少。”不过多数都触犯国法。
各军是贫是富,多看军头的经营手段。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段晓棠还是想找出一只白的,“就没有不被贪污的?”
李君璞直言,“宫中禁卫和河间王。”
想清楚这两支军队背后站着的大佬是谁,段晓棠也不难理解为何没人敢动他们的军饷了。“大概明白。”
晚间回家,段晓棠对祝明月道:“还真叫你猜对了。”
祝明月:“李君璞态度如何?”
段晓棠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是想搞事还是想搞人?”
“有区别?”林婉婉自打听了白秀然对李家过往的介绍,深觉这是一个做大男主剧的好题材,只看最后是爽文还是虐文。
祝明月见惯大风大浪,“以他现在的处境,无论想做什么,都只会徒劳无功。”
心里想着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蚍蜉撼大树,可敬不自量。
哪句话是对的,人就是这么奇怪。
祝明月选择冷眼旁观,从来没听说过诛九族诛到邻居头上的,且看他能到哪一步。
林婉婉拍拍手,“难得人这么齐,我们打麻将吧。”即将作出一个艰难的选择,“明月晓棠,你们来不来?”
祝明月:“我来你们还玩什么?”
林婉婉:“你可以打明牌,全程自摸。”
祝明月当然不肯“自废武功”陪玩,甚至鼓动段晓棠远离这种无聊的游戏。
眼看组局不成,林婉玩装模作样的哀叹,“长夜漫漫孤衾寒枕无心睡眠,不如我们吹了灯讲鬼故事,怎么样?”
赵璎珞头一个拒绝,“不好。”
夏天谈不上孤衾寒枕,但听了鬼故事晚上难免想着,床边是否多了一个人,床底是否多了一个人,房梁……瘆得慌。
祝明月敲了敲桌子,“说件正事,东市刚租下来的蛋糕铺没有取名,想一想有没有合适的。”
这哪能难到林婉婉,“冠生园、五芳斋、稻香村、徐福记……任君选择。”
段晓棠有些犯难,“都挺合适的。”
戚兰娘提醒,“一般按照姓氏取名。”但这里三个人三个姓。
赵璎珞试图组合一番,“段祝林?”
林婉婉听得绕口,“我还野猪林呢。”
段晓棠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林婉婉,“野猪林!”
林婉婉此刻要是不硬气点,难保以后被家人揶揄,“野猪怎么了,国二呢。”立刻转换话题,“我们不如叫高高兴兴蛋糕店。”
顺着这个思路,段晓棠立刻补充,“步步糕。”蛋糕也是糕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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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经周折,终于定下步步糕的装修方案。
祝明月和段晓棠去金银铺预定金箔,打算将来撒在蛋糕上,让本就昂贵的奶油蛋糕价格再翻上十倍。
制作金箔废的金子不多,但最耗费的是人工。金子自带,谈定工钱工期便算了结。
时间还早,祝明月打量四周,“我想看看你们的首饰。”
掌柜急忙让伙计拿来首饰,“祝娘子,请看。”
面前放了三个托盘,谈不上珠光宝气,因为看的全是金饰品,顶多金光闪闪。
祝明月不会冒然到头上插戴,从模样便能看出最后的效果,何况插得乱糟糟的,并不雅观。
自从谈完正事,段晓棠便躲到一边喝饮子吃点心。此刻拿着杯子转过头来,“东市有几家首饰店,玉石珍珠都有,选择更多些。”
祝明月选择金饰不仅仅是为保值,还因为真金火炼,前尘皆无。
“首饰我都不用二手的。”谁知道前一个主人经历了什么,它之前又在哪里。
价格高昂的古董首饰,可以买来欣赏却不会佩戴。
掌柜猜到祝明月有所忌讳,“祝娘子,敝店亦有红宝珍珠玉石材料,”虽然不多,“可以根据你的要求订制。”
祝明月,“有设计图样吗?”金光闪闪哪比得上百宝争辉。
掌柜:“有。”
掌柜拿来的图样均是用墨线勾勒,虽然有些简陋,但别有一番风味。
祝明月一页一页的翻阅,指着其中一只流苏簪子,“下面的流苏用的是金珠还是米珠制作?”
掌柜:“都可指定。”看着图样,指着托盘中一支不显眼的发簪,“你看中的与此簪有几分相似,簪头均是寒梅枝。”图案大同小异,无非有无流苏的区别。
祝明月拿起寒梅簪,举到眼前仔细打量,心底冒出一个想法,手指着图样,“簪头用寒梅枝,流苏换做宫灯样式。”
掌柜有些疑惑,“宫灯?”没做过。
祝明月:“你们首饰师傅在吗,现画几个图样,我来挑选。”
掌柜明白祝明月不是故意消遣,“好的,我马上去通知,你稍等片刻。”
宫灯挂寒梅,兆头如何不清楚,但意象新鲜。
眼见祝明月对先拿出是首饰兴致缺缺,“我让人换些新的来,”手上十指光秃,“可要看看戒指?”
祝明月,“我不戴戒指。”
葛寅并非军中人,作为一个土财主,在长安仅剩的正事就是买土仪。
“葛大哥,这种事你该找个女郎作参谋。”卢照原本是来找秦景道别的,时间紧迫再无余裕。
卢照不可能跟秦景去齐地,秦景亦不能随卢照去辽东,兄弟二人下次再见不知是何时。
“我哪里认识什么女郎?”葛寅倒也真认识几个,但都和祝明月有关。
自上次春风得意楼文会之后,秦景和祝明月之间淡如水的关系有了变化,而且不是向好的方向变化。
这种私事,即使是兄弟也不好过多干涉,葛寅不可能再去找祝明月林婉婉,平添烦扰。
哪知随意选了一间金银铺进去,就看见段晓棠坐在大堂角落大吃大喝,再往里祝明月坐在矮塌上,面前的桌案上放着无数金银首饰。
祝明月随手拿起一支金钗观摩,在一片珠宝光彩中,整个人熠熠生辉。
段晓棠放下糕点,“胖哥秦大哥卢小郎,你们怎么来了?”
葛寅笑笑,“给家里人带点东西。”不是缘分是什么,这都能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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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照:“祝娘子能否帮帮忙,女子首饰我们三个大男人实在不懂。”
祝明月没有给其他人挑选首饰的经验,顶多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葛寅家中人口众多,寻常女眷就是戒指耳坠。余下重要的妻子母亲,秦景卢照同样是母亲。
当母亲的只管挑着吉样意头好的东西,轮到妻子这里犯了难。葛寅抬头只见祝明月鬓边芙蓉步摇,“祝娘子,你这步摇哪里买的?”
祝明月:“秀然送的,不知在哪里做的。”
掌柜在一旁搭话,“是三娘子在小店特意吩咐做的。”如此方才应了他为何待祝明月如此恭敬。
葛寅:“还有吗,我买了。”他才不管女人间是否介意撞衫装首饰。
掌柜:“没有现货,恐怕得等一段时间。”
葛寅现在缺的就是时间,只能换看其他样式。
不一会掌柜拿着三张图样出来,“祝娘子,画好了,你看看。”
三幅宫灯流苏图样各有优劣,祝明月很快选定,“寒梅枝配八角宫灯,”翻到刚才看过的首饰图样,指着其中一副,“玉兰花配圆灯。”
掌柜:“约莫需要十五日。”
祝明月:“金箔和首饰加在一起吗,先打金箔需要多久?”
掌柜:“金箔需七日。”
祝明月:“先打金箔,七日后来取。分开列单子。”
卢照好奇,“你们打金箔作甚?”
段晓棠:“洒在蛋糕上。”
虽然有吞金而死的说法,但可少量食用金箔。看在钱的份上,有些饮食习惯值得尊重。
卢照颇有些遗憾,“你们的蛋糕铺子马上开业,”海量的奶油蛋糕正等着品尝,“我却要走了。”
段晓棠:“你下回到长安来,就能吃到了。”
卢照:“只得如此。”
金银铺掌柜待会让伙计将东西送去葛寅居住的客舍。
从金银铺出来,葛寅还有一事相求,“祝娘子,能否再帮我看看胭脂水粉。”比起金银首饰,这彻底是盲区。“到你常去的店就行。”
祝明月实话实说,“我不用外头的胭脂水粉。”
卢照:“啊?”我再眼瞎,也看得出你唇上抹了口脂。
“外头的水粉多添加铅粉,对身体不利。家里的胭脂水粉,都是婉婉做的。”祝明月在前头领路,带他们去长安有名的脂粉店铺。“不过眉黛胭脂倒可以买一些”
行至中途,祝明月忽然想起来,“你们何时离开长安?”
“后日,”秦景停顿一会,“辰时出城。”
以此时的交通通讯条件,一别之后或许山高水长再无相见之日。
祝明月心底一紧,“到时我们去送行。”
长安灞桥,熏风十里,柳枝飘飘,如诗如画。
此地别离,年年折柳季,人们挥泪告别,寄予深情。
折柳送别,盼归期,望相逢。
不仅是离别的告别,更是对未来的期许。
无论天涯海角,无论时光流转,愿离别之人,前程似锦,归期可期;愿相逢之人,情意绵绵,携手共度余生。
折一枝灞桥柳,道不尽离别愁。
妻子送别丈夫,父母送别子女,朋友送别知己……
林婉婉挽着祝明月的胳膊,不解,“他们为什么哭得那么惨?”
祝明月垂着眉眼,“因为一别或许是永别。”即使喜散不喜聚,但若是这散了便是天涯陌路,心底也不会好受。
林婉婉:“以后都见不到胖哥他们了吗?”
白湛:“秦大哥和卢照日后有机会公务入长安,但葛大哥或许不会来了。”
林婉婉攥着衣角,“那我们去齐州玩的时候,顺便去胖哥家看看。然后顺着这条线去海边赶海抓螃蟹,好不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跑那么远,就为了几只螃蟹?”
“还可以是生蚝、扇贝、皮皮虾……”林婉婉喜欢的多了,但考虑现实,“如果只有我们三个人,想出远门有点困难。”
武功匪寨殷鉴不远。
普通人出远门,至少要与可靠的商队同行,或者自家有护卫。再次也要寻几个同路的伙伴。
否则不说变成人肉馅包子,万一被卖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哭都没处哭。
林婉婉想起当年做“特种兵”的日子,提脚就走,不禁悲从中来。
“你们怎么在这?”段晓棠原本以为秦景等人通知过白秀然,但怎么想都不符合常理。
白秀然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族亲返乡,我和二郎来送他们。”前后脚的事。
不一会儿,杜乔李君璞先后赶到。
李君璞直言,“明年秦兄或许会入京。”还有再见之日。
段晓棠轻轻吐出一口气,“希望吧。”
李君璞扭头望向城门方向,“他们来了。”
一大队人马从城门处鱼贯而出,人皆穿甲上马,旌旗招展。
人影憧憧,看不清面目。
李君璞认的不是脸是各家的旗号。
段晓棠讲求实际,“他们不热吗?”这种天气穿盔甲出行,除了张扬之外还有其他用处?
白秀然解释缘由,“军门出身,又是运送粮饷,如此方才符合仪容。等走远了,他们就会找地方换下来的。”
礼节性要求好歹没有生搬硬套非得一路穿甲走回江南。
孙家的队伍在前,卢家的队伍在后。甲胄在身仍是看不清面容,连身形也模糊,但李君璞仍是辨认了出来。
“孙字旗下头一个是孙大公子,他身后左侧的便是秦兄。”靠的不是纸糊的情谊,分明是身份高低认出来。
林婉婉举起右手使劲挥舞,“我们在这儿。”
走得近了,孙安世举手示意车队继续行进,余者与长安亲友告别。
人靠衣裳马靠鞍,连向来不着调带着几分纨绔气息的孙安世都看着正经多了。
秦景头一次着全甲出现在众人面前,玄甲黝黑,散发着英勇的气息。
脸上是强撑起的轻松。眼中却充满着不舍,轻轻抚摸着马背,“劳烦你们来送行了。”
李君璞经惯了离别,在这里他送走了兄长和弟弟,徒留自己一人在长安。“终有再见之日,到时我们大醉一场。”
段晓棠自告奋勇,“我可以帮你们准备一大桌子饭菜。”
林婉婉此刻终于有一点离别的真实感,“胖哥,等你下次来长安,我们可能不住在现在的院子了。”租房的生活就是这么不稳定。
“你就找李二哥和白二,他们是坐地户,不会轻易搬家的。”
葛寅不知道自己日后还会不会来长安,仍是爽快的答应,“成。”再和杜乔说话,“你给家里的东西我替你带回去,顺道一两天的事。到时看能不能托商队带封信来长安。”
杜乔拱手,“多谢飞鸿兄。”
“我俩这亲戚能在千里外的长安遇上,也是缘分。”葛寅拍拍杜乔的肩膀,险些将人拍趴下。
白湛和卢照惺惺相惜,但还是少年人的争强好胜占了上风,“可惜没能真正比一场!”
“等我下次来长安,有的是机会。”卢照满是自信。
这场始于白秀然的误会,最后落脚在白湛身上。
祝明月静静地站在一旁,“愿君武运昌隆,一路平安。”今日离开的人,未来都在远方不在长安。
头盔的边缘遮住秦景面部的留白,露出端正的五官,目光炯炯,“多谢祝娘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从马车上取出三个硕大的包裹,一人分一个,葛寅的最大。
“这里头是一些吃食丸药,胖哥和卢小郎包里还有点种子,番茄辣椒之类。若是能种活也别声张,悄悄散给亲戚四邻继续播种,也算一件功德。”
卢照收过无数礼物,金银珠宝、骏马神兵不计其数,却是头一次收到种子。
番茄辣椒在小院里见过,番茄味美,辣椒祛湿驱寒,都是顶有用的东西。
林婉婉:“胖哥包里还有一套胭脂水粉,是我们给嫂子带的。所有东西的用法用量明月都记在纸上,到时你们慢慢看。”
诸人再叙过离愁别绪,便到了启程的时候。
目送两支队伍逐渐走远,最后消失在地平线。
众人准备离开,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杜乔挂念着辣椒和番茄,小院花池里见过,挂果量惊人。一方水土养一方苗,心有隐忧,“齐州和辽东能种活吗?”
段晓棠现在算是半只脚跨进农门,“齐州气候应该没问题,辽东不知道。”齐州附近未来会有一个地方叫做寿光,蔬菜之乡。
何况葛寅和卢照上心程度肯定也不一样,葛寅对土地有一定感情,但卢照的心思大概都在骏马和刀枪之上。
段晓棠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以后要是有贬官去岭南、崖州、交趾地区的朋友同僚,记得告诉一声。我之前收了一些种子,在长安根本没法种。”
这几个地方天荒路远,连一般的商队都不会去,只能指望贬官的官员了。
岭南已经够远了,还崖州交趾。
杜乔在吏部,官员升迁贬谪都会有所耳闻,但太得罪人,“我刚入仕,不认识人。”
李君璞更不想沾染晦气,态度果断,“没有。”
万年县尉再做下去,他都想不如贬去岭南,一了百了。
两人急冲冲赶回去应值,段晓棠在后头大喊,“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转身上了马车,林婉婉幽幽道:“我没想到你俩居然是理想主义者。”
段晓棠或许还有可能,但说到祝明月,黑心资本家才该是她的人设,没想到这次居然大发善心。
段晓棠有充足的理由,“种地这种事,天灾人祸谁能说得清楚。多一块试验田,多一份火种。”
“种子一直握在我们手里,未必是好事。传播出去才是分散风险的办法。”祝明月掀开车帘,最后看一眼随风摇曳的柳枝,“何况这批种子是意外,全当回报我们在车祸底下保住性命的功德吧。”
二比一,反正不靠种地挣钱,林婉婉想通了,“行吧,我们回去喝玉米排骨汤。”
行至正午,孙卢两家早已分道,表兄弟俩依依惜别,带着各自的家书一北一南而行。
秦景估摸着时辰,“午间休息,各伙分配干粮,未时上路。”
自从离开长安,孙家队伍全权由秦景接手。
孙安世在亲卫协助下换上便服,大口喝着水囊里的水,犹不止渴。
秦景将队伍前后巡视一番,他不似孙安世是主将,要撑场面。出门穿的是轻甲,行动自如得很。
“大公子,暑天炎热,往后每日提前一个时辰出发,避开日头最烈的时候。”
“辛苦仲行了,”孙安世喘着气,“你决定便是。”
秦景招来亲兵,让他晚间投宿后通知各部。吩咐完各项事宜,坐到位置上,葛寅递给他一块葱香饼干,刚从段晓棠给的包裹里翻出来的。
葛寅一边翻着包裹,一边拿着对应的纸张念念有词,“方便面,开水冲泡后,倒入料粉,即可食用。弯弯曲曲的是方便面,”再从包裹底下找出一个密封的竹筒,“这应该是料粉了,可惜没烧水,也不知道味道如何。”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底下再翻出两个纸包,一个写着辣椒一个写着番茄,纸包边缘卡着小纸条,简略地写上种植要点。
葛寅摇头晃脑,“别说,晓棠他们可真有趣,种地还要专门写出来。”一般的农人根本不识字。
“大概他们觉得,识字并非难事。”秦景三下五除二吃完东西,“这是写给你看的。”
葛寅再从包裹里摸出几个棒状物,全然陌生的模样。黄绿色的叶皮,顶端是黄色的须状物。“这怎么吃?”
摸摸索索找附属的食用办法,却没想到找到一张种植指南。
“翻土、施肥、育苗、除虫、浇水……”满满当当一整页,看的葛寅头昏脑涨,“有点奇怪,好像是祝娘子的笔迹。”
众所周知,三人中醉心种地的人是段晓棠,刚才辣椒番茄纸包上的笔迹都是他的。
突然冒出一张祝明月的笔迹,着实有些奇怪。
秦景抢过纸张一行一行看过去,“玉米,味甘,可煮食、碾粉制饼。救荒作物……”
葛寅凑过来,“后面划掉的几个字是什么?”
秦景将纸张正反面翻转,看不出一点端倪,“这才是他们真正让你种的东西。”
重不重要,看字数。
辣椒番茄说到底都是蔬菜,段晓棠说种活别声张,悄悄散出去是功德,用在玉米身上才合适。
“看来是临时放进来的,”葛寅握着两个绿皮棒子,“还等它们熟透才能把种子剥下来。”
如果真的是救荒作物,这点等待完全值得。产量多少,才当得起这四个字?
“不知道阿照那边有没有?”
秦景无意考虑卢照的事情,“我那一个包裹呢?”
葛寅从背后拎出来,“在这里。”交到秦景手里。
秦景里外翻看一遍,再找不到一张与祝明月有关的字迹。
葛寅横不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变的苗条点缩小存在感。行为无果后,看见包裹里竟还有酒,拿起来刚想拔开酒塞,便看见几个字,“酒精,外伤后冲淋伤口,防止伤口溃疡。”
二人包裹中食物不同,伤药各有侧重。
秦景包裹中伤药份量更重,而且是各种外伤药。葛寅包裹里多是各种家庭用药。
段晓棠也是考虑到二人一路同行,不必一份食物分两份装。
葛寅低头将刚才翻出来的胭脂水粉装回去,“有心了。”
送走几位朋友,生活仍将继续。
林婉婉成天守着医馆,偶尔出诊,两个徒弟轮流跟着出去。
步步糕和春风得意楼都在东市,段晓棠两边跑,上午人多时到春风得意楼帮忙,下午到步步糕盯着装修,培训新调来的人员。
祝明月统合几家产业,想要整合资源,开辟新的事业版图,朝着真正有影响力的行业进发。
这个世界离了谁都会转,别人不转自己也得转成陀螺。
以至于近来白秀然发觉自己相比较特别闲,想要找他们都不大容易。
春风得意楼竟成了最容易蹲守的窝点。
段晓棠熬过午市最忙碌的一段时日,身上一阵粘腻。在祝明月办公室里换过衣裳才算舒服,现在手里正拿着一把折扇不住的扇风。
白秀然看他的样子,“你这样倒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姿态。”
段晓棠心底有数,“是风流浪荡子才对。”
白秀然低头一笑,“风流是真风流,浪荡够不着。”骨子里太刚正。
段晓棠:“你弟呢?”
白秀然:“袁三郎就是我那个被婉婉缝起来的表弟,听说能下床了,二郎过去看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顺手给白秀然扇扇风,“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也不容易。”这种天气躺在床上才遭罪。
白秀然站在家属的立场上,实事求是,“他是真幸运。”开膛破肚幸好遇上林婉婉,还找到三七,活下来一条命。
楼底下一阵喧闹,段晓棠站起来,折扇插在腰后,“我下去看看。”
白三娘,“我也去。”
段晓棠先一步走到楼梯口,见大堂中间站着一位年轻郎君,大约没有带钱,言语间与小二争执起来。
脸色涨的通红,不断挥舞着双臂。小二在旁耐心地解释着,他却听不进去,反而将近旁的两个小二推搡在地,跑了出去。
小二跌倒在地,无奈望着跑出去的客人背影,心中满是苦涩,其他客人则议论纷纷。
附近的小二急忙跑过来将同事扶起,段晓棠在楼梯上三步并两步下来。
站在小二旁边,问道:“哪里摔着了?”
其中一位跌倒的小二扶着腰,“没什么大事。”
段晓棠急问道:“刚刚怎么回事?”
小二回答:“刚才那位郎君吃完饭不肯结账,又不愿意留下家门名姓。只说没带钱,请他稍等片刻等掌柜过来,不愿意就把我们推开跑了。”
小二说的很是委婉,简而言之,遇见吃霸王餐的了。
以前有吃霸王餐的吗,当然有。
有些人是能靠刷脸白吃饭的,比如市监,比如真正闻名长安的才子,祝明月和姜永嘉请都请不来的人。
一时没带钱不是不能通融,好声好气商量留下家门名姓挂账或者下次来付当然可以。
但显然免单挂账这种事不是小二能决定的,非得姜永嘉出面方可。
最不能接受的是吃了霸王餐还推人,段晓棠并不打算小事化了,“他吃了多少钱?”
小二早先算过账,“一共二百一十文。”
段晓棠见姜永嘉过来,“我去追!”一个人吃二百文,好大的胃口。
门口迎宾的小二指明逃单郎君的方向,段晓棠立刻追上去。
白秀然在后头不放心段晓棠孤身追人,也跟了上去。
很快段晓棠就发现了逃单郎君的踪迹,“站住!”
逃单郎君转头发现段晓棠的目标正是自己,虽然不认识人,但直觉不是好事,原本慢悠悠地走着,立刻撒开腿跑起来。
一个玩命地前头跑,一个有节奏地在后头追。
不知跑了多远,经过多少里坊,段晓棠脑中默默计算一番路线布局,一般人逃跑的第一选择是往家里跑,但这个方向显然不符合常理。
前头是南衙驻军军营,再往前就是皇宫。
段晓棠当机立断,加速跑到前头,转身将人拦住。板着脸,“把钱付了。”
逃单郎君这一顿跑显然不及段晓棠云淡风轻,此刻叉着腰喘着气,“什么钱?”
段晓棠没想到贵人多忘事,直接不要脸。“春风得意楼,饭钱,二百一十文,推倒两个人,汤药费算一百文。承惠一共三百一十文。”
逃单郎君真要是有钱就不会跑,何况被追了一路心底一肚子气。也不继续分辩,直接动手了事。
真到交了手,才知道遇到硬茬子。拖延几分抓住空档冲出巷口,对着有一段距离的军营门口,大喊一声:“兄弟们,助我!”
两人一路纠缠,段晓棠始终将人堵在路中间,在路上还能说是摩擦,到军营门口就是找死了。
军营里倒真有几人举着刀剑冲出来,也不知是愣头青还是真认出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把刀直冲过来,段晓棠来不及感叹军纪被视若无物,手无寸铁不能拿血肉之躯去挡,右手将腰后折扇抽出。
竹制扇背挡住刀锋,脚下横跨一步后将人踢开。
接连将几人踢倒,包括罪魁祸首的逃单郎君,段晓棠见势不妙便想脱身。
熟料转身欲走,却发现一队骑兵围了过来。
骑兵,精锐骑兵。
不是从军营里出来,而是路上过来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段晓棠立刻举起双手,表示并无恶意。
骑兵分开一条道路,一位面容刚毅威武的中年将领控马出列,“怎么回事?”满是上位者的威严。
不知道哪个被踢倒的愣头青爬起来,“回禀王爷,这小子冲击军营。”
段晓棠眼睛瞪圆,双手依然高举,只手里握着一把折扇。难以置信的回头看清是谁污蔑后。立刻转头解释,生怕晚一秒就落得万箭穿心的结果。
“天子脚下,军机重地,谁敢冲营?我是来收饭钱的。”手指着趴在地上的逃单郎君,“他在我们店里吃饭不付钱,还推到两个小二,我追出来讨个说法。”
冲营之说,别说段晓棠的手下败将不信,连围过来的骑兵们也不信。
谁见过冲营不骑马不穿甲不带刀兵,只带一把折扇来的。这幅形象说他去平康坊消遣可以,冲营,看热闹不嫌事大吗?
河间王吴岭问另一个当事人,“范成明,是如此吗?”
范成明正是那位逃单郎君,河间王能记得他的名字,显然不是无名小卒。
范成明早在河间王出现之时,立刻识趣的爬了起来。
底下人没见识敢把事情往大里说,一旦段晓棠冲营的罪名成立,把人引过来的自己又该被如何清算。
范成明单膝跪地,拱手谢罪,“属下今日在东市用食,结账时发现未带钱财,与店家起来争执。”
河间王握紧马缰绳,“你们从东市过来?”
从东市到太平坊距离可不近,范成明这会气还没喘匀,段晓棠却一直气定神闲。
“嗯,”段晓棠踢到铁板,打定主意天大的事也要化了,“我们这是钱财纠纷,顶多算互殴。”和冲营没有半文钱关系。
河间王当即有了决断,“军士擅出营门杖十棍,果毅都尉范成明当值期间擅离职守杖二十。”
段晓棠暗道,同样是果毅都尉,成色差得太多了吧。
难不成两人代表的分别是这个职位的上下限?
事发地距离军营门口还有四五丈距离,刚出巷口,说是私人恩怨说得过去。
河间王紧紧盯着段晓棠,“你是酒楼护卫?”
段晓棠见局面缓和,放下双手,将扇子插回腰后,语气平淡地介绍起来,“我叫段晓棠,是酒楼的厨子。”
半跪的范成明瞪圆了双眼,所以自己是被一个厨子从东市追到营门口揍了一顿,还领了二十军棍!
一个厨子,天理何在,脸面何在!
别说范成明被雷的不轻,在场其他人亦是心惊不已。
如果段晓棠不曾说他是为讨要饭钱追击范成明,说不定还以为是哪个高门公子或者江湖游侠。
酒楼护卫已经是最合理的猜测了,谁料居然是个厨子。
“厨子?”饶是河间王见惯大场面,也被段晓棠这出人意料的身份噎住一会,“带进去!”
带进去,带哪去?
段晓棠忍住拔脚就走的冲动,眼睛斜瞄不远处的军营大门。
“我,灶里的火还没熄,得赶快回去把火灭了,免得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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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岭反正不信,审视一番段晓棠,为何会如此排斥进军营?
白秀然出发晚,一路追一路问,刚赶到事发现场,恰遇到河间王聚兵围拢,立刻藏身在巷墙之后。
眼见段晓棠要被拖进军营,即刻现身,“白氏三娘,见过河间王。”
“白三娘,来此做甚?”吴岭不认识白秀然的模样,但朝中白姓高门出身,敢跑到他面前大放厥词的只此一家。眼睛微微眯起,军机重地不该是一个女郎该来的地方。
白秀然身姿挺拔,指着范成明,“此人在我的店里吃白食不说,还打伤伙计。我们追了一路,方才追到这里。”
范成明诧异道:“春风得意楼是你的产业?”
白秀然说的半点不心虚,“我入了股。”
总之,酒楼是我的酒楼,人也是我的人,该如何发落自该由白家处置。
打狗还得看主人,白秀然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吴岭会看重白秀然的意见吗,除非白隽当面。一个晚辈还是一个女郎,位高权重的河间王完全不会放在眼里,“拖进去。”
段晓棠瞪着眼睛,出来收个饭钱,怎么就把自己送进军营了。
白秀然气到跳脚也无济于事,伸手想要将段晓棠拉住,却被重重卫兵挡开。
“晓棠,晓棠!”
眼前的军营大门庄严肃穆戒备森严,恰如山海,隔开两人。
两扇巨大的木门,上面布满了厚厚的铁片,仿佛只有厚重的钢铁才能承受这里的严肃与紧张。
门前站着一队精锐的士兵,身着坚固的铠甲,手执锋利的兵器。因主帅河间王的归营,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营中传出阵阵号声,将白秀然的思绪搅得七零八落。强自镇定心神,吩咐身后的两个随从,“去家里,去袁家,请二公子过来。”
白湛今日所在,无非这两个地方,两边都跑一趟,绝不扑空。
以白秀然女子之身,这道营门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非得让白湛去打探消息不可。
段晓棠被两个军士押着,亦是头一次进大吴的军营,不由得仔细打量周遭情况。
从一跨进营门口所遇的一切人、营帐、兵士……都在心底落下痕迹。
一行人进到一个陈设典雅肃穆的房间,房间的中心是一副巨大的地图,覆盖着牛皮,简略标注着地形河流,以方块代表着城池聚落。
显然这是主帅的指挥地图,常常在此与偏将们讨论战术,计划战争,每一处标记,都代表着未来一次可能的行动。
吴岭先行落座,瞥见段晓棠落在舆图之上马上收回的目光,心中琢磨这还真不是一个半点“不懂事”的厨子,白家背地里搞什么猫腻?
声音深沉而威严,“认识舆图?”
段晓棠记得白秀然提醒过,舆图不该是平民百姓该知道的东西。立刻否认,“不认识。”
吴岭恍如没有听到,仿佛兴致勃勃地解释:“这是交趾。”
“交趾?”段晓棠难以置信,大吴最高军事统领将这副舆图认作是交趾。
一南一北,如何可能!
苍天啊,大地啊,谁信啊!
难道真的药丸!
忍不住扭头再确认一次,段晓棠极有自信,哪怕吴岭信誓旦旦说是交趾,他也不信。
段晓棠的表现都落在吴岭眼中,此刻端坐上首,十分威严,再次问道:“这是哪里?”
段晓棠情知漏了痕迹,不得不答,“高句丽。”
这幅地图是吴岭刚从宫里拿回来的,只有河流山脉,而最显眼的城池尚未标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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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岭的目光充满着审视,“怎么认出来的?”
段晓棠迟疑,“海岸线。”
吴岭挖的更深,“为何不能是湖?”
段晓棠总不能直说我以前见过半岛地图,虽然沧海桑田变换,细节有所改变,但大致走向没有变动。
只得东拉西扯,“那块地方感觉不小,旁边若是湖该有多大,只能是海。”
这个解释和先前的笃定全然不是一个态度,吴岭揣测段晓棠必然有所保留。
原本只是见段晓棠身手不差想要考察一番,结果白秀然为了保全突然冲出来,将段晓棠和白家扯上了关系。
白家不可能和高句丽有所勾结,但一个厨子能辨认高句丽的舆图,怎么想都是奇怪。
吴岭:“从过军?”
段晓棠摇头,“没有。”
吴岭试探,“家中长辈从军?”这种从军并非简单作为低级军士服役,至少也得是军官级别,方才有获看舆图的资格。
段晓棠眉眼垂下,“算是吧。”
旁边将领看不过眼,“算是是什么意思。”
段晓棠强行解释,“在老家当的兵,离大吴十万八千里呢。”
听到吴岭耳朵里又是另一重意思,段晓棠祖上并非中原人,“高句丽人?”
“不是。”段晓棠立即否认,怎么可能是高句丽人,干过高句丽差不多。
吴岭抬眼,随即像是打发一件物品似的吩咐左右,“正好营中兵员未满,给他上兵册。”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最方便。
这时候扯什么不是服役的时节,可以交钱免役,在强权面前都是虚的。
段晓棠急中生智,“王爷,不可!”
吴岭转过头来,面上皆是不悦。
段晓棠捉急忙慌的辩解,“王爷,我家三代单传,九族只剩我这一根独苗苗。所谓不孝有三无后无大,现在没留下一儿半女。战场刀兵无眼,万一,有个万一祖先便没人祭拜了。”
打定主意,回去就把和祝明月的婚书翻出来,这辈子他两都不可能生出孩子。
孝字大过天,承嗣的独子一般也不会在征兵范围内。
吴岭抓住重点,“你家犯了什么事?”才会搞得九族一起完蛋,只留下一条漏网之鱼。
这属实是古今差异,通常除了谋逆大罪诛九族,血腥之下无完卵。哪怕遇上天灾人祸也有许多远亲逃出生天,哪能只留下一人。
段晓棠尴尬的解释,“生的少,走得早。”加上穿越大神扇动蝴蝶翅膀,重点是,“没犯事。”
在吴岭眼中,段晓棠的一切行为表现都与他的身份不匹配,需要时间打探一番,挥挥手,“人捆了,找个空帐子塞进去。”
争辩无用,段晓棠不知为何一个征战沙场的王爷突然犯了疑心病,但形势比人强,只得憋住气,老老实实任人押出去。
过了好一会,出去查底细的庄旭回来,回禀:“段晓棠确是春风得意楼的主厨,从开业至今便在店中。”
吴岭只关注一件事,“他和白家关系如何?”
短时间内亦查不出更多,庄旭:“春风得意楼背后靠山,是否白家不得而知。但打听出来白家人是常去店里的。另外还有一事,春风得意楼做的是读书人生意,客人多是些饱读诗书的文人。”
照常理说专做文人生意的都是纸墨书画店,现今居然有一座酒楼剑走偏锋如此行事,背后还隐隐站着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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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岭浓眉微微挑起,“范二那里如何?”当然不是问的受了二十军杖后的伤势。“他一个果毅都尉还没钱吃饭。”
庄旭回禀道:“范二前一阵花光积蓄买了一把据传是楚霸王用过的断刃,后来被鉴定出来是赝品。他兄长气不过,连家里的月钱都给扣下,不许他支用半文。”
从称呼来看庄旭和范成明亲近,方才知道他没钱的来由根底。
庄旭:“今天路过东市,想起听说春风得意楼酒菜味美便进去了。吃完才反应过来没钱,一时挂不住脸起了争执。”
总之范成明和段晓棠的相遇都是意外,若论过错也是范成明更大。
吴岭疑惑,“春风得意楼不是做文人生意吗?”范成明一个武夫怎么会进去。
庄旭也是认真打探过的,“春风得意楼除了满墙诗文之外,最知名的就是其饭菜滋味甚好,开业至今客似云来。”
庄旭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也无济于事。主厨被抓,酒楼离关门倒闭不远了。
吴岭摩挲手上扳指,“一个身手绝佳熟稔舆图的厨子,有几分可信?”
哪哪看都是破绽,庄旭只能拱手,“属下不知。”
段晓棠和白秀然若是知道吴岭会有如此猜测,非得大呼冤枉不可。
“噔噔噔”盔甲上的甲片在跑动中留下一串声音。
亲卫在门外回禀,“王爷,梁国公次子白家二郎在营门外求见。”
打了女儿来了儿子,吴岭对白家小辈只熟悉白旻一人,可惜那是个好文不好武的。“白二郎与白三娘长幼如何。”
庄旭答道:“白三娘为姐,白二郎为弟。”斟酌一会,“白三娘和千牛备身徐昭然定亲。”
白家姐弟大张旗鼓一齐出动,排除了春风得意楼是白家暗桩的可能。
庄旭越矩,问门口亲卫,“白三娘现在何处?”
亲卫:“一直守在营门附近没走,白二郎是后头被叫过来的。”
事情好像往另一个诡异的方向划去。
无论营门外的白家姐弟,还是被捆在帐子里的段晓棠,吴岭都决定暂且晾着,“不见。”
得到回话的白秀然双手紧握,来回走动,“怎么办,怎么办?”
白湛听完前因后果,知道错不在段晓棠,河间王又非滥杀之人,“三姐,我们先回家,等父亲大哥归家再做计较。”
白湛不知内情,但白秀然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在军营之中过一夜结果会怎样。
但姐弟二人在河间王面前“人微言轻”,非得让白隽或者白旻出面不可。
与其担忧段晓棠的现状,不如想想回家后如何说动父亲大哥出面。
天色将暮,白秀然吩咐随从,“派人去胜业坊传个信。”
戚兰娘刚回到小院,前后脚白家的仆从便来传信。
戚兰娘满怀疑惑,“三娘子说晚上有事,晓棠不回来,怎么回事?”
林婉婉陡然灵醒,有什么事是非得段晓棠和白秀然一起出马,“该不会徐昭然不老实吧?”
赵璎珞难以置信,“我看他挺老实的。”来回几次,其他女人都不敢多看一眼。
“男人就没有老实的,”林婉婉自恃见多识广,“老实,那都是拿到磨刀石。”
戚兰娘赵璎珞不懂磨刀石的典故,但听明白了林婉婉话中的意思——男人都不老实。
几个人和徐昭然的交情全由白秀然而来,选哪边还用说吗?天马行空的讨论徐昭然到底犯了什么错,这次要栽多大的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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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自从被单独捆走,不哭不闹不喊冤,一人独享一个帐子,索性闭目养神节省体力。
面上沉静,心底却止不住胡思乱想。
冲击军营之罪不成立,判互殴算自己占便宜,严重点是以民殴官,但范成明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他是官员,也没有穿盔甲官服。
不知者不罪,能用来争辩。
但现在问题是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河间王有什么理由要将一个和属下将领殴斗的厨子带进军营,范成明被打了二十军棍,但自己的处罚还没有下来。
看自己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开什么玩笑?
段晓棠不由得想得深一点,会不会和白家有关系?
白秀然出现本意是想救自己,却揭破了自己和白家的关系,激起河间王的逆反心理,将“带”改为“拖”。
白家和河间王之间的关系如何全然不知。
汇集各方对河间王的形容,宗室长者,为人端方持正。拥兵甚重,是军中一大山头。
总的说来是一个脾气不大好但还算守规矩的人。
唯一让段晓棠心忧的是河间王守的规矩和自己是不是一样的,这底线和白家沾上会不会再降低一两分。
自己被抓,家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担心。
身份户籍根本经不起细查,无论河间王想趁机对白家发难,还是出一口恶气泄愤。自己一个大活人就是大大的证据,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此地不宜久留,该是走为上计。
半下午加一晚上,真没有人来送个包子送碗水,段晓棠来不及感慨虐待俘虏,心思全然被帐外巡营的脚步声吸引。
计算清楚时间和频率,寻找机会。
营帐内外一片漆黑,段晓棠早借着黑夜将身上绳索挣开,不引人注意的活动手脚。
掐着巡逻的间隙,蹑手蹑脚靠近帐门口,一个手刀将守卫打晕,拖进帐子里。
手摸着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是刚逃出武功匪寨时,林婉婉亲手做的“护身符”。
段晓棠仿佛通过素面的荷包摸到纸面上的纹路,“赐予我力量吧!”
祈祷完头也不回的掀开帘子离开。
放轻脚步弯腰从一间间屋舍一个个帐篷旁边跑过,趁着塔楼守卫转身的时候翻越栅栏。
一道道防线一道道守卫,就这么被段晓棠轻而易举的越过。
眼看胜利在望,段晓棠摸到以前跑步经过的一个地方,那里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过去。
背后忽然一阵破风声传来,对方不是赤手空拳,是刀。
从腰后抽出折扇,可怜的扇背再被开一道口子,段晓棠亦躲开要害之伤。
木器与铁制兵器声音截然不同,偷袭之人自然认得出来,“段晓棠!”
段晓棠耳聪目明,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天要亡我。
“河间王!”
只差一步,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但凡换个人来段晓棠都能立刻将人收拾之后逃之夭夭,但千不该万不该被河间王抓了现行。
别无选择,只能举手投降,“王爷,你也出来赏月?”
一刻钟后帅帐周围灯火通明,值守的亲卫们人人正襟危色,夜间留宿军中的将领都被紧急叫了起来。
庄旭一进大门,就见段晓棠跪在正中间,脚边扔着一大截绳索,两个亲卫正拿刀指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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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被刀锋所制,只能安安分分的跪在地上,嘴上争辩,“我不是,我没有!”
“比这可严重多了!”吴岭漫不经心拿起一件罪证,是段晓棠的折扇。
扇背上两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一道是昨下午在营门口被军士划下的,另一道是刚才自己划下的。
扇子不是什么天材地宝所制,连挡两次兵击,全因段晓棠在出手之时考虑过角度力道,想要保存物件。
“啪”一声扇面打开,“与世殊伦”四个墨字显见其上。
军中值宿的将领不过三四个,连刚挨了军棍的范成明都到了。
人已到齐,亲卫抬着一个昏迷的军士上前,一盆水泼下去,只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军士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只说脖子一疼就昏过去了。
问不出有价值的信息,立刻将人带下去。
吴岭合上折扇,沉声问道:“说,军中是谁与你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帐下诸将齐齐心惊,段晓棠究竟做了何事才能担得下这四个字。
或者更进一步说,河间王究竟在怀疑谁?
比刺杀王架更严重的罪名是什么?
段晓棠心知装疯卖傻下去,只会让河间王气愤之下把自己砍成一刀两断。
必须要展现价值,“不需要人帮,我觉得我能出去。”
庄旭呐呐,“出去,是什么意思?”
吴岭大发慈悲的皆出谜底,“他今夜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军营。”
今夜难以安眠,索性提刀巡营。走到边角地带见着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原本以为是野生的白狐。
转念一想军营重地根本不可能有野物,跟上去才发现是有人偷越营门。
也就是说如果今夜没有吴岭睡不着的神来一笔,段晓棠真的能跑出去。
吴岭从头开始问,“绳索怎么解的?”
段晓棠振振有词,“五花大绑看起来捆的密不透风,实际只需要一点技巧,是可以自己解开的。”
绳索上没有刀割斧砍的痕迹,吴岭不打算此刻浪费时间重建现场,待会段晓棠一句话没说对,自然有的是机会再将他捆起来。
继续问道:“你为何以为打晕守门的军士后就能逃脱?”
段晓棠深吸一口气,“昨天下午从营门进来,发现营中军士军纪涣散脚步虚浮,路上经过一间帐篷,当时里头的军士刚好掀开帐帘出来,一伙一帐,里头只有三身铺盖。”
段晓棠说出结论,“也就是说偌大一个南衙军营,恰好轮到地方兵员上番,正值新旧交替而且兵员严重缺省之时。除了少数精锐,大部分都是刚入行伍的新人。”
所以才会被范成明一叫就出了营门。
昨日押着段晓棠进来的人不由得回想路上是否经过一座只住了三个人的帐篷。
天杀的,谁记得住!
吴岭有了兴趣,“继续说。”
段晓棠侃侃而谈,“帅帐通常处于军营正中心,军营向来有定制,从营门到帅帐的路线和周边,几乎可以推断出整座军营的大小规模和布置。”
吴岭:“可你选的出口既不在营门到帅帐的路线,也不在帅帐到关押你的帐篷路线上。”
这个问题段晓棠并不打算现在解释,“王爷,你就说我的位置选的好不好?”
吴岭咬牙切齿,“好。”若非自己临时起意,还真叫段晓棠逃了。
段晓棠:“白天从我帐篷前过的巡逻军士大约两刻钟过一队,到了夜晚变成半个时辰过一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微微点头,段晓棠所说的时间频次不差。
依吴岭所想,段晓棠推断出整座军营的布置,又捏准了巡逻的时间,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何选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作为逃跑地点。
“还有呢?”
段晓棠:“我晚上听到一队巡逻的军士在帐篷外说话,为首的说的是“跟紧点,别跟丢了”。”
范成明不敢靠实了坐,怕挤到伤口。伤处疼的龇牙咧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一队巡逻前后跟进相距不远,为首者还担心后者掉队,”段晓棠挺直脊背,望着范成明,“当然是因为后面的人晚上看不见呀!”
我一个人不光欺负你们一座军营人少,还欺负你们人瞎。
白天黑夜人的视力当然不同,范成明不明白,“任谁晚上也不及白日目力。”
段晓棠挺直的脊背被刀锋所摄,不得不弯下去,“看不见和看不见差别大了,人在黑夜中视力有所下降,但有的人只是视力减弱,但有的人是真的瞎了,这种叫夜盲症。”
段晓棠到长安后常和本地人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们晚上的视力有多糟糕,普通家庭的比例大概能占到三分之一。
这还是在富裕的长安,换到地方上情况更不容乐观。
“况且我在暗他们在明,刚才那种情况,一丈之外河间王能看见,换个寻常军士来,根本发现不了好吗。”
和河间王本身的视力有关,但更关键的是他常年征战培养出的战场嗅觉。
庄旭发挥一个合格狗腿子的基本素养,“那是王爷武艺高强。”
“和武艺有什么关系,”段晓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们是觉得夜间视力和武艺高低有关?”
庄旭回道:“勤练武力自然能锤炼目力,你亦是习武之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段晓棠想通其中关联,大吴尚武之风浓厚,在寻常人看来,武艺越高夜间视力越好,自然是有因果关系的。
刀锋在上,跪的久了膝盖疼,反正跑不掉,段晓棠索性收腿盘坐在地。人顿时矮了一截,执刀的亲卫没有继续往下压。
双手抱胸,“当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晚上视力不差,难道也是因为武艺高强?”
庄旭无言以对,“这……”
段晓棠:“自古穷文富武,能支撑子弟习武的家境都不差。人食五谷但不能只食五谷。对平民百姓子弟而言,能吃饱已是幸事,不能奢求更多。”
吴岭揣摩一番,“差别在饮食?”
段晓棠点点头,“没错。”
庄旭追问,“那该吃什么?”
生死在人手,段晓棠也不卖关子,胡萝卜的原生种子大概还在西域某地没有传进来。
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菠菜、肉鱼蛋奶太贵,苋菜便宜,正逢上市的季节五文钱就能买一筐,可这菜量小,支持不了大规模采购。”
“唯一能打主意的是各类动物肝脏,鸡鸭鹅猪牛羊,下水不值钱,很多酒楼直接混在肉里一起卖。长安城几百家酒楼食肆,如果以比下水市价高一点的价格收购,应该能买到不少。”
吴岭面容严肃,心道段晓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菠菜肉鱼蛋奶这些东西对在座之人并不算昂贵之物,他所言的昂贵是专指军营采购而言。
不是站在一个普通人或者厨子立场,一言一语全然站在军方立场,便宜量大有可行性。
果然如他所言,未曾从军但将门出身,其中的门道清楚明白。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不爱吃下水肝脏,“这些东西你怎么知道?”
“怎么吃,吃什么东西好,是一个厨子的基本素养,药补不如食补。”段晓棠抱胸,“事实胜于雄辩,大可出去问问那些夜间视力不佳的军士平日里吃的食物,再对比夜视不弱的人所食之物,看看有没有差别。”
但一个普通的厨子不会想到借着军士夜晚视力不佳逃营,吴岭挥手,执刀押住段晓棠的亲卫收刀入鞘。
“你本可以剥下被你打晕的军士的衣甲刀剑,逃跑不是更有胜算?”
段晓棠乖觉,重新跪好,“衣甲刀剑是军资,我只是想逃跑,并不想激怒你。何况我和他的装备一起失踪,太惹人注意。如果只有我一人在军营中凭空消失,谁会想到我是逃跑了呢。”
恐怕大部分人都会想是不是范成明挟私报复,一个人不定罪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重重军营中脱困而出,谁敢信?
段晓棠算得清楚明白,逃出去在外头躲一阵风头,改换女装回家。
我化成灰你认识,但我化了妆谁认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段晓棠的远房表妹唐晓段。
傻眼了吧,我有两个号。
一个失踪的户主,不用注销户籍。隔两三年托人从外地送几贯钱来,连信件口信都不用,只要证实这个人活着就行。
至于他在何方、经历过什么,家人一无所知。
而段晓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军中没有任何变动。河间王才要头疼如何找一个不存在的“内鬼”,没时间去找他家人的麻烦。
段晓棠本身无罪,进了军营却平白消失,一旦被人抓着把柄,总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白衣夜行,段晓棠确实艺高人胆大。
吴岭最后能拦住他,靠的不是武艺,更多的是身份压制。
没有当场劈了他,除了想找出背后配合之人,更多的也是看出段晓棠并无恶意。
是的,虽然他夜间逃营,但并没有恶意。
就如端午曲江池边,段晓棠飞檐走壁是为了救被抢走的婴孩。
吴岭也是看他是出于情急,并无冒犯之意,方才让护卫收了弓箭。
征战多年,人老成精,一个人有没有恶意杀气,不用靠近就能辨别。
吴岭沉声,再次问道:“你确信可以绕过重重营帐出去?”
段晓棠不想说若不是你老横插一脚,我真的已经出去了。转头看看外头的天色,比比划划没意思,“天还没亮,不如试试。”
南衙军人数众多,但分成诸卫,此地只是其中一个军营。加之新旧交替,整个军营不过一二千人。
段晓棠回到先前被关的营帐,不停地按摩受了老罪的膝盖骨。
庄旭在一旁惴惴不安,“要出发了吗?”
段晓棠夜间逃营,河间王并未大肆声张,所以如今营中巡逻布置照旧。
现在庄旭和另外两个亲卫被派来重建段晓棠的“犯罪现场”。
段晓棠面无表情,掐算着时间,“待会你们跟紧我,三二一,出发。”
“左转,趴下。”
“趁他转身,溜过去。”
“站到巨木的阴影里去,那是死角。”
……
段晓棠和其他三人全无默契,依靠手势指挥只是空谈,开口又容易暴露。
背一百斤的行李也比带三个大活人轻松。
终于到了目的地,段晓棠一个助跑就要越上围栏。
庄旭情急之下和两个亲卫拉住他的脚将人拖下来。
段晓棠挣扎,“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流程。”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急道:“不必那么完整。”
怀疑段晓棠再走一趟就是为最后这一下,一旦翻出去天高任鸟飞,再想找到人可就难了。
一个连九族都没有的人,难不成让河间王去找白家要人吗?
“我们回去和王爷复命。”
段晓棠不放弃诱惑三人,“偷自家营地,说出去能吹十年,只差最后一步。”
庄旭点头,“我知道,翻没翻出去,论罪的程度也不一样。”
他背后的两个亲卫适时拔出刀威胁。
真论武力,段晓棠当然能够压下三人翻出去,可他们背后还有河间王。
回头依依不舍望着单薄的围栏,只差一步。
再次回到灯火通明的帅帐,庄旭回禀:“属下三人一路共被发现两次。”
没提段晓棠,人家根本没有被发现,都是庄旭等人本事不到家。譬如不能快速越过围栏,或者藏身的角度不对。
现在的巡逻方案有漏洞,但漏洞并不大。段晓棠这样的奇葩,只有天罗地网才能防住。
段晓棠最终没有跨过最后一步,重点论是逃营,轻点可以说是出来闲逛赏月。
孰轻孰重全由吴岭判定,可段晓棠表现乖觉露出本事,又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夜盲症的饵料。
吴岭自然愿意高抬手一把,“你想要什么?”
段晓棠身子不动,手指越过肩头往外面指,“我能回去吗?”
吴岭面露不悦,“除此以外?”
段晓棠认命,“王爷你决定。”
吴岭很快有了计较,“暂时充作我的亲卫,”上位者偶尔展示体贴,两次见段晓棠都穿白衣,吩咐庄旭,“给他拿一身白甲来。”
“多谢王爷好意,”段晓棠接着拒绝,“白色太显眼,只会给人当靶子,寻常盔甲就行。”
庄旭暗道段晓棠果然是个当兵的料子,未入行伍便已深谙战场保命的要义——猥琐。
庄旭领着段晓棠往后面的屋舍去,“这里是右武卫军营,这几日恰逢整兵并未操练。兵员到齐之后,每日一操。”
之前听说河间王拥兵甚重,但没想到他的军队根基居然是在南衙。
段晓棠:“那这几日做什么?”
庄旭:“你可以自己训练。”
右武卫军营是一座半永久建筑,既有砖瓦房舍,亦有临时搭建的行军帐篷。
段晓棠跟在后头走,“能不能给我一间单独的屋子。”
段晓棠没职没品,庄旭原本不需要给他面子,但这人本事太大,不得不佩服。“你有忌讳?”
“我脚臭,怕熏着人。”若是说好梦中杀人,说不定还有人愿意试试真假。但在军营里待久了,都知道臭脚有多大的杀伤力。
“现在没满员,空屋子总有几间,不用太好,边边角角就行。”
庄旭提着灯笼,夜色中看不清表情,“跟我来。”
段晓棠无意打量新宿舍,和衣躺下,强迫自己睡上一会,一切的烦恼都留给下一次睁眼后。
夏季天亮得早,晨光熹微之时,段晓棠睁开眼,捞起床边的甲胄便往身上套。
乌锤甲,甲壳上纹饰繁复,每一处要害都有相应的防护。肩甲宽大,护住锁骨。腰部甲壳弯曲有致刚柔并济,展示着灵活的力量。
段晓棠试着抬肩踢腿,活动关节。尚未习惯身上凭空多了这些东西,全当负重跑步。
循着记忆摸到校场去,正经的军营校场可比白家和李家的小校场大多了。
校场无人,沙地平整如镜,仿佛一片寂静的舞台。每一粒沙粒都仿佛在低语,讲述着曾经在这里的将士们留下的每一滴汗,每一串泪水。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正东边是点将台,依稀可见往昔河间王登临高台挥斥方遒的模样。
热身完毕,段晓棠慢慢跑起来,用跑步来适应陌生的盔甲。
一圈一圈又一圈,来到长安后,跑步不止,但向来是轻装上阵。从来没有往身上加码,如今一身披挂少说二十斤,只得慢慢适应。
披甲上阵和往日轻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段晓棠慢慢地降下速度调整呼吸。通过圈数计算里程,连平日的一半都不到。
人老觉少,哪怕经过凌晨一番折腾,吴岭也只是浅眠一会,醒来翻身去了校场却发现早就有人。
询问身后亲卫,“他什么时候来的?”
亲卫:“值守的军士说,天刚亮就来了。”
吴岭摩挲着扳指,“几个时辰前差点因为逃营被杀,天刚亮就能穿戴整齐到校场训练。是笃定我不会再杀他吗?”
亲卫拔刀出鞘,“王爷,要杀吗?”
吴岭:“不用。”
段晓棠的那份笃定没有错,若是单纯的逃营吴岭一定杀人以儆效尤。
可段晓棠被抓之后表现配合,展露才华,不是一时幸运地摸出去,而是有全盘的计划,甚至能带着庄旭等人重新跑一次,证实其可行性。
但凡吴岭还有理智,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这样的人才合该牢牢的抓在手中。
挥手招出亲卫,“你去和他练一练。”
亲卫缓步走向场中,拱手道:“段郎君,还请指教一番。”
段晓棠见他穿着亲卫的服饰,手上握着腰间刀柄。转头看见场外站着的吴岭,扭一扭脖子,“我还没有领武器,徒手比试可以吗?”
来长安几个月,段晓棠的训练对象乏善可陈,通常只有李君璞白秀然两个人,其他人要么没条件要么不愿意,可以说没多少见识。
一个普通亲卫自然不是段晓棠的对手,哪怕他刚刚负甲跑了很长时间,体力消耗极大。
吴岭指使刚到的庄旭,“你上。”
段晓棠一个过肩摔将人摔到地上,若是往常肯定第一时间伸手把人拉起来。
但现在只是怔楞的看着自己的双手,范成明水做的果毅都尉不配和秦景相提并论。
从吴岭的态度来看,显然更器重庄旭。
卧龙凤雏不能总待在一处,至少得有一个人有真本事能办事,庄旭显然就是那个能办事的人。
但一交手,庄旭的身手比想象之中差得多,段晓棠一直以为大吴军中将领的武艺至少要达到李君璞徐昭然的水平。
如今看来,终究是错付了。
庄旭翻身双手撑地爬起来,见段晓棠一副怔愣模样,“怎么啦?”
“你认识徐……”段晓棠看着手掌,“我可能对实力认识不清晰。”
庄旭不解,“什么意思?”
段晓棠实话实说,“我很少和人交手。”
准确的说,段晓棠平时接触的武者圈子非常狭小,来来去去只有那几个人。
剩下的地痞流氓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不值一提。
吴岭听来有些刺耳,段晓棠的意思是庄旭的武艺超乎他想象的弱。
“你平时用什么兵器?”
段晓棠:“刀。”
亲卫解下腰间佩刀扔给段晓棠,吴岭仰着下巴,“拔刀。”他要亲自试试段晓棠的武艺。
吴岭在段晓棠看来是中年人,但按照大吴的算法的的确确是老将。
拳怕少壮,但少壮也惧老郎的技巧和经验。
短兵相接,段晓棠再一次感受到当初面对葛寅秦景那般的无力,但有细微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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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吴岭心思狡诈武艺阴险,而是到他的年纪已经舍弃单凭力气相抗,学会用经验和技巧,抓住敌人的空当。
年龄带走了他的勇力,也带给他智慧。
一刀劈下,段晓棠卸力不及,连退几步。没管发麻的手腕,收刀站直,等着考官评论。
吴岭是用刀的行家,段晓棠的刀法堪堪合格,但与身法比较,逊色稍许。
即使这把刀不是他常用的,也不该差这么多。
吴岭:“练刀多久了?”
段晓棠将刀递还给亲卫,立正稍息手指并在腿侧,“半年。”
吴岭:“以前练什么?”
等吴岭一个个问太慢,段晓棠和盘托出,“我从小只学过一些拳脚功夫,兵击骑马都是来长安后现学的。”
庄旭目瞪口呆,“不是将门出身吗?”看家的本事都不学一点,如何行走军中。
“我志不在此,”段晓棠神情淡然,“连兵书都没读过。”
庄旭:“那你以前作甚?”一直当厨子。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以前是读书人,虽然读得稀烂,但确实结结实实读了十几年。”段晓棠说了半天图穷匕见,“所以以后若是犯了什么常识性的错误,请王爷多多宽宥。”
丑话说在前头。
在吴岭的理解里,就是段晓棠从未得到家中培养。
庄旭难以置信,“可你会看舆图,扫一眼就知道军营布置,懂得避开巡逻。”
段晓棠用四个字解释一切,“耳濡目染。”
庄旭胸膛几度起伏,所以他们右武卫大营差点被一个只认真学过拳脚,连兵法都不会的厨子连锅端了。
此事若传出去,整座大营上上下下洗干净脖子等着上吊吧。
羞的!
饶是吴岭见多识广也被段晓棠经历吓一跳,忍不住嘴角抽动几下。
到底人老成精,面容严肃装作无事发生,“待会给他找几本兵书看看。”
段晓棠的肚子适时咕咕叫起来,任谁被饿七八个时辰,加上巨大消耗,也止不住身体本能。
“有吃的吗?”
庄旭信段晓棠没有内应,真要有个同伙还不给他带块饼。
吴岭还得好生想一想段晓棠该怎么调理,“带他去吃饭。”
庄旭不能随意把段晓棠这么个大红人塞到哪个伙里去,索性带着他和自己吃饭。
军中等级分明,吃食亦不同。
庄旭和范成明吃的是小灶,段晓棠一进门见宿世冤家坐在那里大快朵颐,脸色立刻多云转阴。
范成明在军中多少有些面子,二十军棍没打到实处,伤的不重。“你怎么把他带来了?”半点没有始作俑者的愧疚。
庄旭原觉得段晓棠攀上一条青云梯,方才知晓人家心底还不乐意呢,是范成明一顿霸王餐把人坑来的。
“王爷吩咐我带他来吃饭。”
若是从前范成明说不定回一句不是厨子吗,自己去做!
但经过凌晨一番折腾,再加上昨日挨过一顿打,早顺服了。
军中强者为尊,道理就这么简单。
缩了缩脖子,“你吃吧。”
馎饦配胡饼,没盐没味,段晓棠面无表情的吃下在右武卫的第一餐饭。
段晓棠吃的斯文,对比起来范成明活像一个土匪。
吃完饭领齐各色武器装备和马匹,他在右武卫直接挂在吴岭名下,待遇可以说是顶格的。
休息一会,又去校场挥舞汗水。
吴岭在大堂中与庄旭范成明议事,亲卫门外回禀:“王爷,梁国公在营门外求见。”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岭和白隽同朝多年,但关系委实一般。无事不登三宝殿,打了小的又来老的?
吴岭微微眯着眼,“段晓棠和白家是何关系?”
范成明绞尽脑汁,“他不是梁国公女儿入股的酒楼里的厨子么?”论关系十万八千里。
酒楼是真酒楼,厨子也是真厨子,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段晓棠昨夜的行为若非有天大的把柄,就是他不信有人能施以援手,只能狗急跳墙。
但今天白隽本人亲自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吴岭可以不给白家小儿女面子,但白隽的面子不得不给。
“请梁国公进来。”
“我近日新得了一坛好酒,想着王爷亦是好酒之人,特意送来给你品鉴一二。”白隽入座寒暄。
吴岭年长一辈,说话没那么多顾忌,“你不是也好酒?”
白隽近来套话说的熟练,“我刚从终南山听人讲道回来,惜福养身求功德,酒不能多喝。放在我这只是浪费,美酒配英雄,正该是王爷你喝。”
白隽自从外放回来一改往日作风,据说是在外地遇见一个得道的道士,沉迷道家学说。
刚从终南山回来,就跑来要人,看来真的很急。
两人你来我往应酬寒暄数个来回,白隽方才露出真意,“我听说,昨日春风得意楼的厨子冲撞你的部将,还请王爷看在我的面上,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终于到了戏肉,吴岭不动声色地挺直腰背,“一个厨子哪值得你亲自来?”
“几十年的交情不是外人,王爷,我也不瞒你。”白隽故意吐出内情,加深联系,“春风得意楼其实是我家三娘的私房,早先一笔烂帐,她在外头不敢认,只能说入了股。”
女子私房本就隐私,但白隽的话无疑表明春风得意楼归白秀然所有,换言之,段晓棠是白秀然的人。
吴岭没有女儿,无法将心比心体会白隽拳拳爱女之情。为了女儿外头酒楼的一个厨子大动干戈,这些年越发优柔寡断。
“就这?”
“还有我家二郎,”白隽拍了拍旁边陪坐的白湛的肩膀,“当初回长安之时,大意被山寨匪首掳劫,幸而段晓棠挺身而出救下来。”
白湛适时露出一个符合莽撞小儿子人设的笑容,总之论公论私论道义,人都该是我们的。
吴岭记挂着段晓棠九族俱无,总担心其家中犯了大罪,若是前朝还好,今朝……似乎还没有兴大狱的先例。
“山寨,他以前是落草为寇的?”
“不是,”白湛立刻否认,“他也是被土匪绑来的。”
“段晓棠身手不差,怎会被土匪掳劫?”庄旭不信,凭段晓棠的本事只有打劫土匪的份,哪轮得到土匪打劫他。
哪家土匪敢绑他,嫌命长?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偶尔栽一两回也是寻常。”白隽作为过来人有充分的经验,“好在亡羊补牢,自清醒后便带着山寨被掳劫的妇孺逃了。不过经此一事,本来就不大的胆子吓得越发战战兢兢。”
这也是当初白旻觉得段晓棠懦弱的原因。
白湛补充,“以前连鸡都没杀过一只,陡然见了山寨里血腥哪受得了。”
吴岭这边将帅三人难以置信,白家父子嘴里的段晓棠和他们所认知的绝非一人。
吴岭“山寨中土匪几人,妇孺又有多少?”
白湛:“土匪数十人,妇孺十余人,其中壮丁二三人。”
白家父子的重点在体现段晓棠胆小怕事,吴岭三人关注的则是匪寨中的情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行军常嫌妇孺累赘,段晓棠带着十余妇孺可比他孤身一人逃跑困难得多。
吴岭手指着挪到旁边的舆图架子,“这是哪里?”
大吴的城池布防山川河流图,白家当然有备份,可眼前的图像形状有些陌生。
过了好一会,白湛语气有些迟疑,“高句丽。”看图加上时局猜测综合得出的结论。
吴岭:“昨日段晓棠进来,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白湛脱口而出,“他绝不是高句丽细作。”
吴岭当然知道段晓棠不是,“猜猜你们嘴里战战兢兢连鸡都不敢杀的人,昨日干了什么?”
吴岭的语气着实有些危险,白隽试探,“他冒犯了你?”可段晓棠不是这般莽撞的人。
“从营门到这里,”吴岭手指着地下,“一段路看透我整座大营的布防虚实,趁着夜色绕过重重守卫巡逻,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一路外逃。”
白隽不禁捂住胸口,听起来像天方夜谭,可吴岭并非无的放矢之人,绝不会开这样大的玩笑。
守备森严的右武卫大营,满满当当几千人。换几千头猪,陌生人路过还会哼唧两声呢,一个大活人出去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虽然交情不深,但吴岭领兵的本事白隽是信服的。难不成段晓棠趁着做饭的机会给整座军营下了迷药。
白湛张嘴半晌,“他逃走了?”
吴岭:“若非本王临时起意巡夜,还真叫他逃出去,离出营只剩一道围栏。”
白湛心里七上八下,“人还活着吗?”
“活着。”吴岭反过来向白家父子套消息,“一个厨子身手绝佳懂兵法,奇怪不奇怪?”
白隽原是耐不住儿女哀求,加之段晓棠的确和白家有渊源,方才出面,哪知道对方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换他是河间王,也得怀疑白家是不是私底下豢养部曲死士。
“他家世代从军,家学渊源。”白湛越说越心虚。
吴岭:“进了军营耐不住狗急跳墙逃营,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这人最是守规矩,”白湛急忙解释,“想跑大概是因呆不惯军营,他父亲想要他从军,也是立马收拾行李跑出去读书。”纯属习惯作祟。
长安没有段姓的将门,吴岭好奇,“出自哪家边将?”
段晓棠三人的来历白隽只知大概,白湛拼拼凑凑知道的差不多,却不知该不该说。
白隽评估眼下形势,“二郎,说吧。”
白湛:“不是大吴的将门。”
范成明看热闹不嫌事大,“突厥、吐谷浑、吐蕃……”周边的国家部落数了个遍。
“都不是,”白湛吐口,“他家祖上是为躲避战乱西迁的汉人,具体躲到哪里,寻常人都不清楚。”
“段晓棠是因为遇到意外,被人贩子迷晕拐带出来。后来大概觉得他一直醒不过来砸手里,索性把人往河里一扔,顺着水流一路漂到土匪窝,被捡回去关起来。”
“等从匪寨中逃出生天,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到长安谋生。”
《桃花源记》在座诸人都读过,自古皇权不下乡,远的不说,天下也不过安定几十年。
聚居在深山老林里躲避战乱,林大树深,里头人不知外面情况,外面人也找不到进去的路。
这样的事不乏耳闻。
吴岭:“他家人在老家?”
“都没了,”白湛摇摇头,接触久了也知道段晓棠三人根本不是亲戚,只是同乡。“他家只剩他一个人了。”
庄旭:“天灾人祸?”
白湛:“他家乡风俗迥异,不信奉多子多福。一对夫妻通常只生养一个孩子,多的可能两三个,不过少见。如此几十年几代人下来,代代单传,连个旁支表亲都没有。一旦长辈故去,就是孤家寡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亲戚关系远一点,段晓棠掰着手指头都算不清楚,只会问诛九族算吗,算的就是亲戚。”
段晓棠说生的少原来是真的少,吴岭猜测他家乡该是穷山恶水缺衣少食,方才连孩子都不敢多生。
难怪白家从未怀疑过段晓棠隐瞒出身来历,这风俗习惯迥异得换任何一个大吴人来,都觉得不会是这片地界能发生的事。
亲亲伦理、多子多福全抛之脑后,只能是那种避世几十上百年,又有另一番际遇的隐居之地才有可能发生。
只要说的是事实,愿意相信的人自会补全其中细节。
白隽见眼下形势,论罪论才,吴岭都不可能放人,只得改变策略。
“只一个儿子不图他建功立业,平安就好。段晓棠我虽未曾见过,但听家中孩子提起,知是心正之人。偶尔想的轴些也是自小没见过外人,慢慢教便是。”
白湛一听白隽变了口风,知道人彻底要不回来了。
吴岭很满意白隽的识相,“已经让他去读兵书了。”
白隽借花献佛,“我之前得了一部《孙膑兵法》残篇,距今千载许多战法已不适用,但亦可从中一窥前人智慧。待会让家人抄写后送来请王爷审阅一二。”
吴岭不藏私,“到时你们也见识见识。”说的是范成明和庄旭。
白隽微微一笑,“段晓棠年轻,脑子活,多看看亦无妨。往后有王爷提点,想必脱胎换骨。”既然救不出,就送他青云直上。
兵家藏书是将门传承重中之重,向来是各家禁脔,非至亲子弟不得借阅。
刚刚提起段晓棠在读兵书,白隽才献出《孙膑兵法》做吴岭收人的贺礼。
诚如白隽所言岁月轮转,兵书所言或许已经不合时宜,但那是孙膑,大名鼎鼎的孙膑。
范成明庄旭这才明白,他们二人是搭头,沾了段晓棠的光。
闲话些许,白隽留下美酒,带着白湛告辞。
吴岭起身将白家父子送至帅帐大门止步,由部将接替将人送出去。
段晓棠远远站在帅帐外,见到白隽白湛出来悲从心来。要早知道白秀然能请动白隽当救兵捞人,哪怕被绑成木乃伊全身发麻,他也不会想着偷偷溜出去。
别说白隽头一次近距离见段晓棠,就是白湛见到他全身着甲的模样亦是陌生。
段晓棠缓步过来,站在白隽面前,弯腰拱手行礼,“多谢梁国公。”
白隽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容,任谁见了也不能想象此人几个时辰之前差点从戒备森严的右武卫大营中逃出去,将整个南衙的面子踩到脚底下。
换他是吴岭,第一时间肯定气疯了,冷静下来就要想此人是否能为己所用。
可惜这块璞玉不能为白家所用。
白隽:“日后好自为之,莫再莽撞了。”
段晓棠微微点头,“我知道。”
白隽:“可惜你一手好厨艺,我还没怎么尝过呢。”于寻常人而言,庖厨贱业,功名利禄方是正途。但白隽深知段晓棠并非狭隘之人,厨艺于他是一种荣耀。
若是善攀附之人说不定回一句“下次专门给你做”之类的话语。
但段晓棠实诚,“秀然白二拿了不少东西回去,你一点没吃到吗?”听着都有点可怜了。
火烧到大孝子白湛身上,“父亲养生忌口,我们就和大哥分着吃了。”
失了人才再加上忌口,白隽觉得这日子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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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默默点头。
白湛:“怎么做到的?”
范成明怒目而视,你小子想干什么,跟着端一遍我们右武卫大营?
段晓棠言简意赅的分解,“军营有规制,大体分为营房和校场两部分。通过观察营帐数量、来往人员就能估算出大致人数。”
补充一句,“同样的场地,长安大营容纳的人数比地方大营更多。”
白湛:“为何?”
段晓棠解释,“天子脚下,地价贵。不过只是猜测,我也没见过其他军营。”
白隽在地方上领过兵,回忆一番,“有道理。”
范成明自幼形成的观念受到强烈冲击,南衙将门天子亲卫,住的地方还没有地方杂牌军宽敞!
庄旭瞥见旁边一个掀开帐帘的帐篷,偌大的空间内,散乱摆放着三个铺盖。
段晓棠:“然后摸清楚巡逻的频次路线,推测出他们观察的角度和视野盲区,快速越过就行。”
白湛直白道:“听起来很简单。”
段晓棠:“不难。”
在场所有人:耳朵会了。
右武卫大营屹立多年,防御体系哪能有大的漏洞,无非段晓棠艺高人胆大,头脑和身手缺一不可。
白隽若早知段晓棠有这般本事……说什么都晚了。
庄旭知道段晓棠说的只是最浅显的道理,他真正抓住的机会是右武卫新旧交替,军士人数不足且素质低下。
营门近在眼前,白秀然望穿秋水终于将人盼出来。眼见段晓棠全身甲胄,心底生出一个不妙的猜测。
嘴唇嗫嚅几下,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晓棠,快出来!”
段晓棠在营门前止步,事实胜于一切语言。
白秀然眼睛一热,声音陡然拔高,“你出来呀!”疾步跑到营门跟前。
段晓棠早已做过千百遍的心理建设冷静下来,先安慰白秀然,“放心,我从小在军营里长大,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白秀然摇头,“你明明不愿意的。”为什么只是出来追讨饭钱就回不去了。
段晓棠:“别担心,我没事。只是伙食太差了,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想到早上没滋没味的汤面胡饼,三分假意化作十分真情,眼圈都红了。“上次吃这么差还是在你家的时候。”
白家父子和右武卫两将同时受伤,难道我们平时吃的是猪食吗?
不能这么说,现在猪吃的什么还真不好说。
“你就在我家吃过两块饼,至于记这么久吗。”白秀然知道段晓棠不会无的放矢提起细枝末节,“我们都不会做饭,不然让人采买食材,等你离营归家自己做。”
段晓棠:“本来和隔壁约好,用奶油蛋糕换羊肉,给你们做涮羊肉的。”
白秀然点点头,“我知道,会和隔壁说的,还有吗?”
段晓棠:“拴好家里的猫狗,别让它们祸害我的菜园子。”
白秀然:“还有呢?”
段晓棠:“其他的不用交待,照往常就行。”不敢多提祝明月等人,家人既是铠甲也是软肋。
白秀然抽抽鼻子,“我记住了,等离营那日我来接你。”
段晓棠:“好。”
辕门半空一根横木隔开两人,段晓棠缓缓张口,“别担心,走吧。”
强求无济于事,白秀然一步三回头,慢慢登上马车。
范成明这时才明白为何之前白家父子连问都不问一句家中如何安排之类的话。
原来真正与段晓棠亲近的人是白秀然,这才是他要托付的人。
正想打探两人关系,却见段晓棠抱膝蹲在地上,“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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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之上白隽面沉如水,昨夜白秀然赌咒发誓与段晓棠绝无男女相思之意,他姑且信了。
白秀然捏着手绢擦干净眼角泪痕,神色恢复正常,“到底怎么回事,晓棠为何不能出来了。”
白隽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昨夜躲过右武卫大营重重守卫巡逻,”只差最后一道栅栏,“若非河间王临时起意巡夜,只怕真叫他逃出来了。”
白秀然扭头想要看看右武卫大营的模样,却只见熏黄的马车内壁。“右武卫大营?”
白隽深吸一口气,“但凡昨夜他起一丝恶意,别说右武卫,整个南衙诸卫都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光是重塑防御巡逻体系,就够不少人头疼的。
若真叫段晓棠逃出来,相当于老巢被人端了,比吃了败仗还丢人。右武卫至少十年别想抬起头做人。
白隽:“不过他因祸得福,入了河间王的眼,日后总能出头。”
白秀然清楚为何昨夜段晓棠非要冒险逃营,因为女子身份不能被发现。
“晓棠出事的消息还瞒着明月她们,我待会去一趟胜业坊,顺便找李二郎。”
白隽眉心川字纹愈深,“找他作甚?”
既然请了父亲出面,有些事情没必要瞒着,“晓棠让去找的。”
白湛方才明白两人方才是做戏,不知不觉间交换了密语。“哪里提的。”
白秀然:“晓棠隔壁是李家,晓棠不吃羊肉,李二郎不喜甜食,他俩根本不可能交换自己不喜欢吃的食物。”
白隽拧眉,“李二郎能有办法?”
白秀然不知道段晓棠的本意是找李君璞拿主意,求援手,还是之前有其他约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白湛:“小菜园也是密语?”
“不是,就是交待要好好照顾菜园子。”白秀然去过屋后头的小菜园,高门贵女不必亲侍稼穑,但并非不食肉糜。常见菜蔬的名字样子还是认得的。
可小菜园里大部分菜蔬的别说模样,连名字都没听过。都是段晓棠从家乡带来的种子,白秀然无意深究那些奇奇怪怪的植株之间是否还有类似红薯一般的丰产作物。
帅帐内吴岭见只有范成明庄旭回来,“段晓棠呢?”
范成明:“在外头哭呢。
“哭?”吴岭以为自己听错了,“见梁国公哭的?”情绪竟如此激动。
庄旭道出实情,“见梁国公父子两挺平静的,直到营门口见到在外等候的白三娘,两个人哭的眼泪汪汪的。”
吴岭向来不关注儿女私情,记得庄旭提过,“白三娘定亲了?”难道是那种关系,但白隽绝不会纵容自己女儿胡闹。
“千牛卫的徐大郎。”庄旭说出来都觉得是玩笑,“段晓棠向白三娘哭诉说营里的伙食太差。”
不想从军的人有千般理由,怕死怕苦怕累……头一次听到哭伙食太差的。
军中老兵欺压新兵的事例,吴岭问道:“他早上吃的什么?”
范成明急忙解释,“同我和庄三一起吃的,没做手脚。”
军营中是食物谈不上美味,但肯定称不上难吃,庄旭猜测,“可能因为他之前是厨子,舌头比较敏感。”
范成明作为曾经用餐的客人给出五星评价,“春风得意楼的菜色确实不错。”
军中分例最好的当然是主帅,但吴岭不可能冒然将自己分例分给段晓棠。德不配位,只会招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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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的是范成明,一个果毅都尉吃霸王餐,还被人抓了现行。
范成明身上一点油水都没有,这笔钱吴岭不可能帮他出,只能让庄旭代替。至于他俩私底下算拆借还是赠予自己掰扯。
两人垂头丧气出了帅帐,庄旭马上要破财,心情不好,“范霸王,你可真行!”
买赝品的楚霸王断刃,吃霸王餐的范二,引来真过江龙,这外号真没叫错。
范成明委屈,“一个厨子。”我也不知道会这般棘手。
“酒楼靠菜品立足,现在主厨进了我们右武卫大营,这酒楼还开得下去?”庄旭强调,“东市日进斗金的大酒楼呀,叫你哥把钱准备好吧。”
范成明哪里只吃喝了几百文钱,他是把春风得意楼吃垮了,把人摇钱树给挖了。
范成明拽住庄旭的袖子,纠正称呼,“我哥不就是你姐夫。”
“表姐夫。”庄旭划清界限,“段晓棠的事梁国公出面,赠兵书了结。可春风得意楼的账还没算呢。”
白秀然没有出嫁,她的私房自然算在白家产业里。
一码归一码的道理范成明当然清楚,东市鼎鼎有名大酒楼,真要垮了,白家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人是河间王让留的,但锅肯定要自己背,范成明欲哭无泪。
“庄三,你和段晓棠熟些,帮我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当然是春风得意楼的底细,好让范家有个准备,割肉还是放血。
庄旭到校场找段晓棠,发现他并没有训练,而是站在场边观察其他亲卫军士的训练的情况。
段晓棠瞥见他过来,一直不说话,“有事?”
“有点事想问问,”庄旭尴尬地笑道,“你之前不是在春风得意楼干吗,酒楼一天进账多少?”
段晓棠公事公办,“商业机密,恕不奉告。”
庄旭:“梁国公说这酒楼是一笔烂账,以后肯定是瞒不住的,我怕其他人问起,不知道该如何说。”
段晓棠不知道帅帐内白隽是怎么说的,“实话实说。”
庄旭:“怎么说?”
段晓棠缓缓吐出一口气,“原先生意差到连同行都不觉得是威胁,掌柜账房趁着他外放那两年贪污六千多贯。”
“父女俩都觉得这事丢人,不愿意往外说。”
庄旭心里默默给账单添上一笔,除了春风得意楼以外还要加上梁国公的名誉损失费。
庄旭昨日简单打探过春风得意楼和段晓棠的底细,知道以前叫华天楼,换了东家后重新开业,做的春风得意楼。
哪知道是父女两个左手倒右手,为了面子才将酒楼改头换面。
以前华天楼生意那般差,掌柜还能贪下六千多贯,何况如日中天的春风得意楼。
被手下人欺瞒贪污,梁国公心上插一刀。
好不容易改头换面起死回生,下金蛋的老母鸡又被人端跑了,再插一刀。
换他是梁国公,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去。
试探问道:“春风得意楼大概值多少钱?”
段晓棠:“你想买?”问的奇奇怪怪。
庄旭咽下口水,“主厨走了,酒楼生意一落千丈,范二想补偿白三娘。”
“春风得意楼不会有影响,里头的厨子我都教过,勉强能独当一面。”顶多新菜开发速度慢下来,真正受影响的是快开业的步步糕。
段晓棠想到此处,怒上心头,“范成明呢,我要找他以武会友。”
庄旭猜定然有其他方面出问题,方才让段晓棠如此动怒。随意拈了一个借口,“好似去左武卫拿公文了。”说完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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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明慎重考虑一会,“好消息。”
庄旭:“春风得意楼其他厨子段晓棠早调教过,生意应该不会受影响。”
范成明:“坏消息呢?”不是很想听。
庄旭:“段晓棠想找你以武会友。”
“开什么玩笑,”范成明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有伤在身。”就算没受伤,也不是段晓棠的对手。
“你说这是哪里跑出来的怪物,身手好就算了,一眼把我们右武卫大营的虚实看的明明白白,一个人差点把整座大营端了。我两也是将门出身,耳濡目染有这本事?”
庄旭只想翻一个白眼,“不是你从春风得意楼钓出来的吗?”
“什么,晓棠被抓进军营里去了!”林婉婉收到白秀然的消息赶回家就收到天降大雷。
“父亲今早去右武卫大营,没有要到人。”白秀然将昨夜段晓棠逃营之事和盘托出。
祝明月猛地一锤桌子,“这样看来,晓棠暂时是出不来了。”换她是河间王,也不可能放人走。
赵璎珞一时六神无主,语带哭音,“那怎么办呀?”
白秀然:“晓棠让我找李二郎。”
这个人选着实有些尴尬,李君璞若真有本事,也不会卡在万年县尉的位置上动弹不得。
可他也有一个好处,有将门背景对军中的门道清楚明白却置身事外,旁观者清。
林婉婉挺身而出,“我去找他。”不在家中就在县衙。
算来算去家中除了段晓棠以外还真是林婉婉和李君璞交情深些。
白秀然叹一口气,“如果李二郎那边没法子的话,我们要做两手准备,给晓棠送些衣物、吃食、日用进去。”
“我已经让人去请徐大郎过来,千牛卫和右武卫同属南衙,他应该认识人。”
林婉婉已经出门,祝明月坐在桌边,手指不住摩挲着眉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段晓棠的人身安全。
“璎珞,你去晓棠屋里给他收拾衣裳,挑利于活动不显身材的。”后面恐怕还要专门请人订制一些。
“兰娘,去厨房收拾吃食,要简单方便易保存。做完了你俩一起收拾日用品。”
戚兰娘赵璎珞手里有事做,心底反倒没那么慌了。
正屋里只剩祝明月和白秀然两人,祝明月开诚布公,“军营生活肯定有各种不便,但我相信晓棠能掩饰好身份,但现在只怕意外。”各种各样的意外。
一旦身份暴露,该如何逃脱刀口,如何解释,找谁求情,甚至包括最后亡命天涯的路线。
这种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方案的。
白秀然沉吟稍许,“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请父亲出面,设法拖延时间。”
白秀然不敢打包票白隽能救出人来,但拖延时间是能办到的。
逃营和女子入营,相较起来也不知哪个罪名更重,总之在大吴都算性质恶劣。
祝明月心底已经有模糊的方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共沉沦吧。”第一个被拖下水的一定是河间王。
不多时,徐昭然和李君璞前后脚赶到。
徐昭然心里火烧火燎,他和白秀然虽然订亲,是没几个月就要成亲的未婚夫妻。
但一切来往都是合乎礼法的,简单说就是每次约见徐昭然都是以白家父子几个名义。两人中间一定会卡着一个闪闪发亮的电灯泡,这个人选一般是白湛。
但这次非同寻常,是白秀然直接约见,而且见面的地点是段晓棠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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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然理清来龙去脉,“晓棠昨日被河间王抓进右武卫大营,今早父亲亲去,没有把人要回来。”
李君璞心念电转,“中间是不是有误会?”段晓棠并非恶徒,河间王也不会欺压良民。
种种大事当前,范成明吃霸王餐逃账的事只是开胃小菜,白秀然一笔带过,真正的重头戏在后头。
“昨夜晓棠避开右武卫大营重重守卫巡逻,在没有惊动一人的情况下外逃。最后关头被临时巡夜的河间王抓了现行。”
故事走向曲折离奇,从一顿霸王餐到差点被端掉的右武卫大营。
李君璞难以置信,“真的?”
白秀然点头确认,“真的。”
徐昭然只得感慨,“那可是右武卫大营。”数千人的大营,居然差点叫人逃了。
原先段晓棠说若是抄了赌场的底,他有把握在对方不动用弓弩等远距离武器的情况下逃出生天,本以为是戏言,没想到居然成真了。
对象从赌场打手变成右武卫大营,等级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君璞见众女脸上并无哀戚之色,再确认一次,“人还活着吗?”
林婉婉猛点头,“活着。”仿佛将头当木鱼,多点一次,就能多为段晓棠续一秒。
只要不是当场被当做奸细砍了,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段晓棠犯的事太大了,显出的本事也太大了。
但从白隽铩羽而归来看,转圜方向大概不尽如人意,至少不如段晓棠的意。
李君璞不解,“他为何要逃?”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殴打朝廷命官冲撞王驾罪名有待商榷,但绝对不到要冒险逃营的地步。
以李君璞对段晓棠的了解,他不如孙无咎一般熟谙律法,但绝不会分不清二者的差别。
民法与军法相较,必然军法更重。
徐昭然岔开话题,“肯定有他的理由,或许是被河间王的阵仗吓着了。”
段晓棠逃营的理由自不必多说,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在军营里待下去。刚好艺高人胆大,冒险一试结果撞到了铁板。
徐昭然说的话李君璞不敢苟同,段晓棠行事低调但绝不是个胆子小的。“现在是何情况?”
祝明月:“被河间王上了兵册,暂充亲卫。”
李君璞心底顿时五味杂陈,面色变换不定。冷静些许时候,方才问道:“他不愿意?”
林婉婉脸皱成一团,“肯定不愿意呀!”
河间王的看重,对他人是青云路,对段晓棠而言是断头路。
白秀然急切道:“所以晓棠让我们来找你。”
“找我?”李君璞手指着自己,“梁国公都做不到事,我也没办法。”
从河间王手里抢人,李君璞自认没那个能耐。
显然在段晓棠的认知里,春风得意楼的厨子比河间王的亲卫更有前途。
做一份不喜欢的工作有多痛苦,没有人比李君璞更有发言权。虽然不理解,但选择依从他的心意。
祝明月猜测段晓棠也没真指望李君璞真能把人捞出来,更多的是想借助他第三方又熟悉军事的身份,想一想有没有其他的门路可以走。
“有没有可能把晓棠从军营里,合情合理合法,还不得罪河间王的前提下“偷”出来。”
一个“偷”字道出祝明月的本意,欺上瞒下,瞒天过海。
李君璞心底骂一顿段晓棠昏了头的选择,嘴上实心实意地出主意,“看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最直接的办法——残疾,缺胳膊少腿,选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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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戳破幻想,“不行,骨折接好一样可以在军中效力。”
至于砍掉这样设想别说段晓棠本人愿不愿意,就是从前设备技术齐全,断肢再植手术也要考虑术后功能恢复的问题。
何况现在,出血感染一个比一个要命。
由此启发,林婉婉有了一个新想法,“疫病,会传染人的那种。天花、肺痨、麻风……不是真染病,只是外表形似,肯定不能留在军营了。”
徐昭然:“最大的可能是被挪到偏僻之地静养,缺医少药,一旦身故扔焚尸炉了事,而且全程严密监控。”绝不给人偷梁换柱的机会。
林婉婉作为大夫,主意一个接一个,“重疾呢?”甚至包括后续的假死。
徐昭然知晓内情,“外表再相似,但脉象骗不了人。”
林婉婉的医术有独到之处,哪怕外表,甚至脉象作矫饰。但是男是女,有经验的大夫一搭脉便知,一旦被揭穿,死路一条。
李君璞从前只知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如今看来该加上一句医以技逆伦。
段晓棠一无所知的时候,已经在小伙伴嘴里生生死死好几回。
李君璞神情坚毅,“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难的不是让段晓棠从军营里出来,是绝无后患。李君璞天天和治安缉盗打交道,很清楚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只要有怀疑就可以。
尤其对河间王这等位高权重之人。
祝明月心情不由得沉重,但事还是要做的。“你们把收拾的东西拿出来,婉婉去拿药,要成药。”
李君璞:“你们有门路把东西送进去?”
徐昭然非常有自觉性的站出来,“我。”
白秀然还未开口,但徐昭然非常清楚为何特意找自己过来。
千牛卫宿卫宫中并不统兵,但与右武卫同属南衙管辖,人面肯定是熟的。
白家和李家根基都不在南衙,慢慢去疏通关系还真不如徐昭然去刷脸来的快。
既然已经有了门路,李君璞亦不犹疑,“我回去拿点书过来。”
白秀然不解,“他已经在看兵书了。”
李君璞知道段晓棠从不读兵书,现在定然是河间王授意,如此看来小命暂时无虞。
长舒一口气,“他现在需要看的不是兵书,而是熟悉大吴兵制。”
别人自幼耳濡目染熟知的东西,对段晓棠这样半途而来的异乡人,不深入了解,永远只能雾里看花。
这样书籍非得在世传将门家中才能找到,而且李君璞回家还得好生筛选一番,找一个时间最近的版本。
时间紧急,李君璞来不及顾虑更多,但语气稍显迟疑,“我能不能从后面走?”从后面,翻墙走。
如果从小院大门出去回自家再绕到书房,会浪费不少时间。
祝明月:“兰娘,带李县尉去后头。”
林婉婉捧着药进来,招呼白秀然和徐昭然,“你们看看有没有犯忌讳的东西。”
平时自用就罢了,带进军营可要小心一点。
段晓棠的衣裳鞋袜徐昭然根本不去翻动,白秀然在一旁将衣裳抖开检查一番再折好,确认都是性别特征不明显的样式。
“怎么大部分是白色的?”
赵璎珞亦是头疼,“晓棠的衣物大多是这样。”怎么耐得住军营摸爬滚打。
祝明月:“先将就穿,后头让人做新的。”
徐昭然仔细检查一番药品,段晓棠一旦在军营受伤生病都很麻烦。不愧是有家养大夫,一时之间拿出的种类都很齐全。“带这么多吃食作甚?”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白秀然语气不自觉带点心疼,“晓棠说右武卫大营里吃的不好。”
徐昭然无话可说,人比人气死人,你有没有想过,我值守的时候吃的也不好。
不多时李君璞带着军制手册翻墙回来,几人齐心协力将行李打包。
看着眼前几个即将成型的硕大包裹,徐昭然还是没想通,“右武卫大营,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差点被一个女人给端了。
别说是一个女人,换成男人来也够离奇。
以前只听说过万军之中杀得七进七出的猛将,何时见过一个人趁夜摸营还差点成功的事。
但凡段晓棠身上多带一个火折子,别说河间王,皇帝晚上都睡不着觉,眼皮底下的军营被人烧了。
白秀然将段晓棠之前口述的摸营大纲复述一遍。
李君璞思考一会,“听起来可行,但应该有其他未尽之言。”不是不愿意说,而是不能说,“只能等他回来再问。”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李君璞的说法仅针对思路,行动方面不做置喙。他本人做不到,从小没有打算过要往斥候方向培养。
但段晓棠行动中体现的素养,已经不仅仅只是一个斥候,所以吴岭才会让他读兵书。
徐昭然倒是想起一事,“右武卫大营近来正在换防。”新旧交替。
李君璞摇摇头,“绝不只是如此。”
哪怕换防,右武卫也不可能只剩小猫两三只。何况吴岭晚间留宿,营中巡逻绝不敢玩忽职守。
徐昭然看着眼前三个巨大的包裹,“我一个人恐怕拿不动。”其实拿得动,只是样子不大好看。
林婉婉手往后指,“家里有一个小车车,你要么?”
徐昭然十动然拒,“不用了。”拿车推着兴师动众,影响不好。
徐昭然原本还在想要不要回千牛卫拿份公文去右武卫做做样子,但从白秀然的说法来看,段晓棠现在的日子并不算太难过,至少没有被当做囚徒对待,只要找熟人带路进去就行。
右武卫好歹分属南衙诸卫,带头大佬又是河间王,没人敢动他们的军费。
吃食算不得美味但管饱,对许多刚从地方上番入营的军士而言,是顶顶好的福窝。
段晓棠从校场回来路过营地,远远瞧见各伙的饭食里有一盆红色的汤水,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到了早上庄旭带着吃饭的小屋,终于知道了答案——苋菜。
吴岭行动力果然惊人,只怕将市面上所有的苋菜都买回来了。
范成明夹起一根水煮苋菜,眼神略带嫌弃,“吃这个有用吗?”
视力好的人不懂夜盲的无助,就像不晕车的人不懂晕车的痛苦。
只要庄旭和范成明不开口赶人,段晓棠就吃定他们,毕竟他们的份例在营中数一数二。
段晓棠夹起一根苋菜,全当吃减肥餐了。“所有人都吃吗?”
庄旭点头,“嗯。”
段晓棠:“最好挑选夜盲之人分成两部分。一半吃一半不吃,过段时日对比看效果。”
庄旭:“反正便宜。”
苋菜便宜,肝脏也便宜。
段晓棠面无表情的吃下苋菜,“肝脏可不能直接用水煮。”那味道根本不可能下咽。
“看伙房怎么做,”庄旭不通庖厨,忽然想到一事,“我若想成为神射手,视力更好吃什么?”
段晓棠一一盘点,“鸡蛋、菠菜、牛奶、柑橘、黑豆、核桃……听说鱼眼睛也不错,以形补形。”
范成明一点不见外“不记仇”,“那我想力大如牛能扛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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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眼看两人快掐出火星子来,急忙岔开话题,“你家乡哪种兵最厉害,骑兵、步兵、弓兵……”
只知道段晓棠祖上西迁,却不知道是何时的事,用的是汉制、晋制还是胡族军制。
段晓棠掰开一个胡饼,没想到里头还是肉馅的,嗅了嗅是羊肉,放到隔壁范成明的碟子里,“吃吧。”
复而回答庄旭的问题,“伙头兵。”
范成明刚拿起半块饼,不由得扭头惊讶,“啊?”
伙头兵什么时候最厉害了?
段晓棠娓娓道来,“首先他要经历训练,懂得所有的军事技能,其次学厨,战场搭锅建灶,”炒糖色是基本要求,“甚至穿越战场给同袍送饭,我自问做不到。”
范成明咂舌,“你不是身手好又会厨艺吗?”
段晓棠换一个他们能理解的说法,“会骑马会射箭,就一定会骑射吗?”
范成明摇头,骑射属于高端要求。
马车行驶到太平坊在一个角落里停下,徐昭然提着三个大包裹下车,慢慢走到右武卫大营门口,报上名,“千牛备身徐昭然寻录事参军庄旭,烦请通报。”
徐昭然和庄旭两家祖上有些交情,近几年南衙点卯时打过招呼,只能算点头之交,连酒肉朋友都称不上。
但进营门,点头之交就够了。
庄旭接到信时犹不可置信,“徐大郎找我?”
范成明从背后探出来头来,似乎想要张望营门方向,“该不会找你给段晓棠穿小鞋?”
庄旭瞪大了眼,“我疯了吗?”段晓棠现在正得河间王青眼,给他穿小鞋,上赶着找不痛快呢。“我出去看看。”人到跟前总不能不理。
范成明给出八字真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千牛卫还能管到我们右武卫头上?”
庄旭做完心理建设疾步到营门,见徐昭然手上提着几个大包裹,包皮上还绣着食铁兽。暗道徐昭然为了整段晓棠,还真下了血本。
脸上满面热情,“徐胖,你怎么来了?”
有人来接,徐昭然非常顺理成章的踏进右武卫大营的营门,从手上分了一只包裹给庄旭。
庄旭尴尬地笑道,“你来就是了,还带……”礼物。
徐昭然打断庄旭的自作多情,“你们营里新来了一个军士叫段晓棠,他家人不放心,托我给他带点东西来。”
庄旭脑子有点乱,居然是给段晓棠送东西的。段晓棠是被抓进来的,自然不可能带上行李。白家如果送东西来,肯定不会让徐昭然来。
能支使得动的,只剩白秀然了。
这三个人的关系,不敢深思……
庄旭:“他家里不是没人了吗?”
“还有几个同乡朋友。”徐昭然打量四周,军士看来的确未满员,“他人在哪?”
庄旭在前头引路,“吃完饭回营房休息了。”
段晓棠正在屋里看兵书,看得头昏脑涨。诸位军事大家写书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学渣的心态。
佶屈聱牙的古文真是看得人头疼。
段晓棠开着房门,陡然光线变弱,抬头见有人逆光而来。
辨认出来人,立刻站起来,情绪激动,“亲人啦,你可算来了!”
段晓棠和徐昭然情分并不算深,但现在情况特殊,见着熟人难免情绪外露。
只是千算万算,没料到来的人是徐昭然。
徐昭然自认和段晓棠还没有到张口“亲人”的份上,此行全为“受人之托”。将手上的并庄旭提着的包裹一起放在桌面上,“衣物吃食日用,有什么缺的我再出去拿。”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人居然关系不错。“徐胖,你俩认识呀?”
徐昭然的态度那叫一个光风霁月,“嗯,是朋友。”
从称呼就能判断两个人的关系,段晓棠抬头,“庄参军为什么叫你徐胖?”
徐昭然一点也不想提这件事,“我幼时肥胖,行了吧。”
段晓棠低头整理物品,暗道每一个胖子都是潜力股。
盐、糖、辣椒酱……段晓棠从包里摸出一个砖头样的东西,“谁把这玩意放进来的?”
列巴!
拿来敲核桃吗?
徐昭然瞄一眼,“祝娘子说,这东西顶饿。营中不比家里,饿了能啃一啃。”
段晓棠承认他做列巴时没控制好比例,但没想到最后落在自己手里,还啃一啃,把牙崩掉吗。
段晓棠快速清点一遍,基本能扛过一阵,但人心不足,“能带口锅进来吗?”灶我可以自己挖,现在营中用的陶锅实在怕一不小心弄碎了。
徐昭然不敢想象自己扛着一口大铁锅行走的模样,断然拒绝,“做梦。”
庄旭原本是怕他二人关系尴尬,暗中搞事让营中不太平,结果两人大大方方,道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于是徐昭然走的时候便让段晓棠独自去送,不再陪同。
徐昭然见是一人独居,最大的隐忧去除。段晓棠果不其然如之前所说,家乡女子亦可从军,所以在军营并不畏手畏脚。
小声说道:“家里不用担心,李二让我给你带句话,军中忌讳千千万,若想保命,好生听上司的话。”
简而言之,听话,别犟!
徐昭然原以为李君璞知道段晓棠的身份,后来仔细一想,他俩交往并无异常之处。
实际李君璞不过是知道段晓棠满脑子不合时宜,万一冲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有一事徐昭然始终想不通,“为何你不一开始就向河间王表明身份?”
四周无人,段晓棠小声说道:“若说了,只怕河间王第一时间将我砍了祭旗。”大吴军中觉得女子容易扰乱军心,连白秀然都不能进军营,何论其他人。“而且我的户籍是白家帮忙办的。”
别说段晓棠不知道白家和河间王关系如何,冒然说出来只会给白家添一道把柄,连白家也得罪了。
徐昭然原本以为段晓棠只是以男装示人,没想到连户籍都有,此事内情还需回去问白秀然。
走到营门口,徐昭然道别,“我走了,如果有事,托庄三给我带话。”
段晓棠点点头,“嗯,谢谢!”
躲过日头最烈的时候,段晓棠提着弓箭去校场练箭,不得不说军中制式的弓箭就是比市面上的好,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规格。
现在的状态就是骑马行射箭行,但骑射不行,中靶率无法保证。
吴岭见他挽弓搭箭姿势标准,不似无人指导,“谁教的?”
段晓棠不受影响,放出一箭,“白三娘。”
这个人选着实出乎吴岭意料,“她教你?”
点头影响姿势,段晓棠只嘴巴在动,“不过她说她射艺一般,不如梁国公和弟弟,到我这里就更是凑合了。”
吴岭回忆往昔,“梁国公射艺一绝。”不过近年来荒废了。
段晓棠不是真不通人情世故的愣头青,夕食之时,前后左右房间敲了个遍,都是吴岭的亲卫。
“我家里带了些东西来,要不要尝一点?”
顺便带上自己两个便宜饭搭子。
范成明嘴上不停,“我从来没见过请客直接到伙房来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使了钱用伙房的食材,顺便请伙夫将食材处理了。
自己抱着手只管在一旁指挥,“鱼肉切片,蔬菜洗净,木耳泡发……”翻了一遍菜篓子,发现还有粉丝和腐竹,“这两样也泡一点吧。”
伙夫扭头,“这两样可是长安城新出的东西,你认识?”一般人可不知道还有泡发的一道程序。
段晓棠若无其事的点点头,“认识。”
范成明在一旁看不出个所以然,“你就只动口不动手?”
段晓棠慢慢踱步过来,靠近道:“我动手做饭你敢吃吗?”
旁边的亲卫不禁笑出来,段晓棠是他们亲手抓的,对他和范成明之间的恩怨一清二楚。
段晓棠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裹好的小方块,剥开包装“咚”一声落到陶锅里,添上几大瓢水。“没有高汤,食材也不多,凑合点吧。”
庄旭伸头瞧着是红色的块状物,“什么东西?”
段晓棠拍拍手退后一步,“火锅底料。”指挥伙夫,“待会水开,先下肉,再放菜。”
随着水越烧越烫,香味也越来越浓郁。
范成明抽抽鼻子,“好霸道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越发活泛。
陶锅受热不如铁锅快,但也没等多久,段晓棠先捞了两块放在碗里递给范成明。
范成明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会是第一个吃到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好歹吹了几下。狼吞虎咽下去,原地蹦跶,“好烫好辣好吃。”
段晓棠这次没问他们能不能吃辣,习武之人运动量大,通常口重。再捞一碗出来,“看吧,没毒。谁给王爷送过去?”
原来把范成明当做试毒之人。
这职场真难混,好不容易开个火还得惦记着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吃不吃随他,但没送就是你的问题了。
亲卫头子陈锋站出来,“我去吧!”
通常这样的心腹人都会改跟主家姓,但吴岭的姓氏太大,一般人姓不了。
陈锋等人待段晓棠友善,并未他们为人亲切,而是段晓棠显露的本事太大,叫人一看就知道前程错不了。
就像孙安世名为上峰,不敢轻易招惹秦景,还要事事考虑他的心情。
段晓棠再拿了一个大盆,“陈统领,顺便给执勤的人也带过去。”使唤起人来半点不见外。“我们吃第二锅。”陶锅就是这么不给力。
范成明眼睁睁看着陈锋端着菜走,只能一边闻着味一边啃着胡饼。
第二锅终于出锅,范成明一马当先,筷子舞的飞快。嘴里含含糊糊,“你那火锅底料到底什么做的?”
菜肉都是他们看着准备的,秘密只可能是那一小块火锅底料。
段晓棠慢条斯理地夹一片鱼肉,挑出鱼刺,“最基础的牛油,再加上无数香辛作料。”
香料贵所有人都知道,庄旭暗叹吃的哪里是饭,分明是金子。
段晓棠循循善诱,“你们谁去给王爷进个言,放我出去,我管他一辈子火锅。”
众人只当没听到,专心致志埋头干饭。尝了火锅的味道,难怪段晓棠认为军营里伙食难吃。
庄旭抬头,“有酒么,合该配酒喝才对。”
角落里一个亲卫站起来,“我去拿。”
段晓棠早知大吴军营不禁酒,但看着这样的情景还是觉得有些玄幻。
面前放上一个酒杯,段晓棠伸手遮住杯口,语气不容质疑,“我不喝酒。”
劝酒最常用的句式不就是“你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不待这种话出口,主动解释,“不喝是为你们好,我酒后乱性而且荤素不忌。”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瞥见旁边的大胡子亲卫,仿佛伤了眼一般,立刻扭过头,“喝可以,换个位置,我坐范都尉和庄参军中间去,你俩细皮嫩肉的,明早醒过来,我们都不用羞愧欲死。”
段晓棠的话是真是假无从得知,但范成明明白其中满满的威胁,“你别过来呀!”最后几个字都破音了。
庄旭犹不信,“真不喝酒?”
段晓棠无所谓道:“你不是认识徐昭然么,可以问问他,我喝不喝酒。或者他敢不敢跟我喝酒?”
这个时候庄旭当然不可能找徐昭然求证,但下午徐昭然带来的行李中的确没有酒。
好在段晓棠除了不喝酒以外,其他一切如常,谈天说地半点不见外,气氛还算活络。
范成明挑挑拣拣将自己喜欢的菜都吃了,已经吩咐伙夫再切洗一锅。“你从哪儿搞来的牛油?”香料先不提,牛油也难得。
段晓棠言简意赅,“梁国公家的牛,摔死了!”
庄旭没想到这火锅里还有白家的事,显然段晓棠和白家的关系比想象中深。
长安城哪有那么多摔死的牛,段晓棠的主意都动到他家牛身上,结果白隽本人还没吃到过。
陈锋端着满满一碗菜进了帅帐,吴岭被香味从案牍公文中生生拉出来,“什么东西?”
陈锋:“段晓棠做的,好似叫火锅。属下看着他做的,亲卫们尝过,味道不错。”重点是段晓棠本人都吃,确认无毒。
多年军旅生涯,只是让吴岭对食物味道没那么在意而已,舌头又不是真坏掉了。
尝过一筷子,嘴角微微挑起,“还真是个厨子!”
段晓棠突然离开给家里人各方面都带来强烈的震动和变化。
哪怕小院两边的柳家和李家都是极友善的邻居,但戚兰娘还是火急火燎地从作坊牵回两只鹅,整日在院子里嘎嘎叫。
赵璎珞把平日敷衍训练的鞭法再度拾起来,鞭风凌厉舞得叫人胆寒。
林婉婉忙着配置各种药物,祝明月则忙着补充各种因为段晓棠抽身留下的漏洞。
步步糕受影响最大,每日带着戚兰娘亲自压阵,很多复杂的糕点女工们都还没学会,只能一步一步来。
长新楼的伙计兴冲冲找到自家掌柜,“掌柜,我刚刚听到消息,春风得意楼的段郎君家中有事,已经辞工了。”
钱掌柜拧着眉,“他不是祝娘子的亲戚么,怎么可能走。”
伙计:“千真万确,现在酒楼后厨全由王厨子管。”
钱掌柜哎呦一声,感慨道:“还有这种好事!”
立刻敲锣打鼓把好消息说给旁边俩家同行听,他们最近可是被春风得意楼压得喘不过气来,生意都少了许多。
范成明养了几日,终于等到不用值守营中的事后,约了几个诸卫中相熟的朋友,合计要好生逍遥一番。
刚出太平坊,见到白秀然独自一人一反常态的站在大路中间,手上一个巴掌大的花瓶抛上抛下。
范成明对白秀然最大的印象还是她和徐昭然段晓棠三人间关系纠葛,以及那日营门前眼圈微红的可怜模样。
未曾上过战场,但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我们避开点。”
朋友们不认识白秀然,平时耀武扬威惯了,自然不肯,“她是谁,凭什么让着。”
白秀然收好花瓶,端端正正抱在怀中,不闪不避向着一群人走来。
范成明想不通白秀然打得什么主意,庄旭提醒:“给她让开路。”总不会带着花瓶去右武卫找段晓棠吧。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熟料白秀然抱着花瓶直愣愣地走过来,范成明心里大感不妙,白家的兄弟呢,仆从呢?怎么只有她一个人,样子看起来很不对劲。
范成明脚步往左挪一点,白秀然的路线跟着偏移一些。
两人距离只剩三步远的时候,别说范成明,连旁边其他人也看出不对了。
白秀然抱着花瓶直愣愣地往范成明身上撞,“啪”一声花瓶落地碎成无数瓣。
白秀然用尽平生最矫揉造作的语气,“呀!花瓶被你碰碎了,要赔的!”
范成明语无伦次,“我,我,我……”
白秀然换了一副脸色,厉声道:“不想赔!”
立刻给范成明定性,右手握拳直冲面门。
“啊!”范成明捂着鼻子,痛苦地退后。
旁边人喊道:“怎么动手了!”伸手想要分开白秀然紧追的拳风,反倒被一脚踢开。
男女有别,白秀然身份不凡,几个南衙将校不敢擅动刀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范成明挨打。
七手八脚上去想要分开两人,不敢随意攀扯。反倒是白秀然被激出了真火,索性连人一起揍了。
既然闹事就不怕闹大。
庄旭见范成明被打得脸面开花,抓住空当想要将人拖走。
熟料反而被白秀然抓住衣领,庄旭急中生智,“我是徐昭然朋友,他上次进营是我领的路。”
白秀然扔开他的衣领,“一边去。”弯腰低头躲过背后袭来的一拳,侧身一转将人右手扭到背后。
庄旭乖乖地站到路边,看见这个动作忽然觉得眼熟,不是段晓棠的招式么。
唯一的区别是段晓棠有分寸点到为止,白秀然下手则要狠辣些。
白秀然攒了几天的火气,此时遇上始作俑者,颇有几分人挡杀人佛当杀佛的气势。
白湛从远处的客店二楼探出头,带着几分担忧,“三姐不会有事吧?”
孙无咎立刻把他拉回来,“你不出头她自然无事。”
女郎发怒是娇嗔,儿郎出面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河间王名义上统领南衙诸卫,此刻正在南衙衙门与旗下心腹将领坐堂议事。
亲卫回禀:“王爷,南衙六位将校在太平坊外遇袭。”
吴岭面上辨不出惊怒,“何人如此大胆?”
亲卫:“是一位女郎,把六人堵在大街上打了一顿。”
说出来都觉得可笑,街面宽敞还能被堵,一个人打六个,一个是女人,六个是军中将校。
吴岭:“挨打的六人是谁?”
亲卫:“右武卫范成明、庄旭,左武卫梁景春、陈良为、靳武,右屯卫宁封。”
底下议事的将领们齐齐咂舌,这几人不是他们的属下就是子弟亲戚,都是南衙的低阶将校,到底何人如此大胆?
亲卫补充一句,“那位女郎好似姓白。”
吴岭有一些不妙的猜想,“把人都带进来吧。”
太平坊外出了南衙的地头,就归长安县管辖。听到一女六男当街行凶,还以为是六个男子欺负一个女子。到了现场一看,好家伙,一个女人打得五个男人满地找牙。
女郎身份未明,但六个男人都是南衙将校,显然事情不简单。
正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南衙来人了,河间王要亲自问话,立刻欢天喜地将人七人礼送入太平坊。
白秀然躬身行礼,“白氏三娘,拜见王爷。”
模样体面,只额前有几丝碎发,这样子与其说同人动手不如说刚扑过蝴蝶更合适。
对比几个男人鼻青脸肿的模样,只庄旭稍微干净点,谁敢信她刚刚霹雳手段。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六个大男人,六个南衙将校,被一个女人当街教训了。
别说河间王,连堂上其他将领都想问一问,你们六个废物点心是怎么聚到一起的?
吴岭:“事件因何而起?”
白秀然抢先开口,“晚辈适才逛街见一花瓶甚是喜爱,便将其买下,待归家后献给家父赏玩,熟料被他们给碰碎了。”
顺手将手绢里包着的花瓶碎片展示给诸人瞧。
白三娘子做事豪爽大气,碰瓷拿的都是真瓷器。
范成明捂着肿胀的右颊,倒吸一口凉气,“胡说,明明是你故意往我身上撞的。”
白秀然一点也不慌张,只提醒道:“注意用词。”
这个姓氏这份底气,其他人即使不知道白秀然是谁,也该晓得她爹是谁了。
只是不知她一个高门贵女为何要故意为难范成明等人,还是以如此伤人面子的方式。
别人不清楚,吴岭还不明白么,这是咽不下段晓棠因范成明入营的气。
“一个花瓶而已,本王代他们赔给你。”
白秀然从袖中掏出一张新手绢,姜汁刺激下,眼圈微红,“不只是一个花瓶,还是我的一片孝心。”
白秀然出门前专门去后院找白隽的一群莺莺燕燕进修过,“他们碰碎了我的花瓶,当场不想赔。若非晚辈有一些武艺傍身,岂不被他们欺负死。”
范成明怒目圆睁,到底谁欺负谁呀,你家孝心随意拿在手里抛上抛下?
“明明是你怀恨在心蓄意报复!”
听到此处方才明白,六个人一起出门,五个人挨打,原来事主是范成明。
其他人不过是受了池鱼之殃。
白秀然冷言以对,“我恨你什么,又报复你什么?”
范成明的兄长范成达在一旁听得脑袋迷糊,自家的脓包弟弟怎么会和白秀然扯上关系,还是怨恨报复。
范成明委屈至极,“人是因为我进去的,可人不在我手里,在王爷手里呀!”
段晓棠人在右武卫大营,可在营中没有任何职务,一直是挂在河间王名下。
众人没想到这其中还有河间王的事,从字面上理解,范成明从白秀然这里抢了一个人(重点:不知是男是女),然后送给河间王,现在被白秀然碰瓷报复。
河间王一世英名因范成明莽撞,蒙上一层阴影。
护卫在门外高唱,“梁国公到!”
准确地说白隽白湛和徐昭然一起到了。
白隽一进来先告罪,“王爷,我见三娘心绪不佳,方才让她出门散心,哪知道会与人起了争执。”
论睁眼说瞎话的高手必有白隽一席之地,看看范成明等人鼻青脸肿的样子,谁会轻描淡写将其说成一场争执。
徐昭然站在白秀然旁边,轻声问道:“三娘,受伤了吗?”
白秀然摇摇头。
徐昭然继续问道:“手疼么?”
白隽轻咳一声,戏过了。小声同吴岭道:“三娘心里有气,连我们父子几个近来在家都低头不敢大声说话。”
“梁国公生了一个好女儿。”吴岭绝非阴阳怪气,而是真心话。抛开脾性不论,白秀然能徒手打六个将校毫发无伤,可见身手了得。
白隽自说自话,“唉,不怪三娘,看了账本我也生气。”
吴岭听到一个不该在这个场合出现的词语,“账本?”
“是啊!”白隽一抬手,白湛从袖中摸出一本账册。
白隽接过递到吴岭手里,“王爷你看看。”
吴岭打开账册,入目第一行“烤鸭八十只”,便知道是哪里的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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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最后一页,饶是吴岭手里曾过过千万军费,也对一间酒楼的收入惊诧不已。
春风得意楼开业三个月,祝明月挑了营收最高的一个月,再将流水上浮三成,精心制作的一本假账。
白隽:“原先什么样不提了,几个孩子好不容易做出一点起色,结果厨子没了,酒楼日后怎么开下去?”
段晓棠的事完了,春风得意楼的事可没完。哪怕酒楼其他厨子学过菜谱,但有没有主厨绝对不一样。
结果几天过去,河间王没有一点表示,白家也不是吃素的。
白秀然采用如此暴烈的手段,于外人来看是不满春风得意楼的损失,实际是为段晓棠鸣不平,从此后丧失自由,每日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随时命悬一线。
段晓棠到底从白家出去的,日后他的本事显露人前,难免有人将白家和河间王联系在一起。
不如彻底闹大,从白家出去的就是一个厨子,什么军事天才,逃营小能手,都是河间王慧眼识珠。
白隽情愿背一个识人不明的昏聩之名。
众人方才明白秀然闹这一场为何,英雄一怒为红颜,红颜一怒,为厨子?
范成明从白秀然处抢走一个厨子送给河间王?行为超出一般人想象。
别人送的美人、歌舞乐妓,哪知道范成明另辟蹊径送厨子。
吴岭不好女色,同样不好口腹之欲,范家也不靠这些伎俩上位,怎么看怎么诡异。
吴岭心中有了计较,“三娘的损失,本王自会补偿。”没明说花瓶还是酒楼。
此时锱铢必较反倒落了下乘,吴岭绝不会叫白家失望。
祝明月的本意便是如此,无论古今,普通人还是位高权重者,人的劣根性皆是如此,免费的从来不会珍惜。
段晓棠若是简简单单从春风得意楼出去,吴岭一阵新鲜劲过后未必在乎,非得叫他出血肉痛方才知道珍贵。
日后选择蛰伏还是趁势而起,全凭段晓棠本人的意愿。
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户,想插进全无根基的南衙,千难万难。
与其八面玲珑四处讨好,不如趁着这次机会在众人心里树起一个不好惹的形象。
白隽大度,“都是王爷慈心,不忍她一个孩子受了欺负。”论辈分,吴岭是白秀然的祖父辈。
转而看着底下几个形状惨烈的将校,“都是我家三娘下手没轻没重,待会让人送几瓶金疮药来,给你们赔罪。”
南衙人多势众,也因此鱼龙混杂,总有一些混日子吃饷的,哪知道今日刚好集齐六个,叫白秀然出好一阵威风。
白秀然平日低调,前两年随父外放,在城中诸多美貌、或善诗文、或善骑射的贵女中没什么名气。
她与徐昭然定亲,还曾惹人议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特别说明,单从相貌论,徐昭然是那朵鲜花。
今日一战成名,别说在贵女中排在首位,便是儿郎们也多不如她。
白隽左一个“欺负”右一个“赔罪”,将南衙往日威名全踩到脚底下。
形势不如人,白家女儿一人单挑一群南衙校尉毫发无伤,事实胜于雄辩。
白家诸人告辞离去,回家静静等着吴岭的补偿。
此刻堂内只剩南衙自己人,范成达一脚踹上范成明小腿,将人踹到地上,厉声喝道:“小兔崽子,居然敢攀附王爷为你顶包!”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无话可说,“我……”
这件事上,他和吴岭谁替谁背锅真不好说。
人的确是被范成明“钓”出来的,但若没有吴岭横插一手,照当时情况,一旦追到军营门前,以段晓棠的“识时务”,定然立刻回转逃之夭夭。
白秀然之所以盯上范成明,无非柿子挑软的捏。无法明目张胆怨恨吴岭,就找罪魁祸首的麻烦。
范成明自从买了那把楚霸王的赝品断刃后,运气可谓一泻千里,思索要不要送到庙里去去晦气。
“此事与范二无关,”吴岭挥手示意亲卫将人扶起来,“成达,你莫要管束太紧,一个果毅都尉,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吃霸王餐,多丢人。
听到与范成明无关,范成达炸了,难道他弟弟就这么白白被白家女打了。
看出范成达的失态,庄旭急忙劝解,“姐夫,虽与范二无关,但这顿打他挨的真不冤枉。”
梁景春既是范成明的友人,又是范成达的下属。此刻按着被白秀然扭过头的肩膀,龇牙咧嘴,“可我挨的冤枉,到底怎么回事?”
至少现在明白,白秀然矛头对准的是范成明。
范成达才是最大的输家,六个人,三个是他下属,两个是他弟弟,面子里子全没了。
范成达:“你也不冤枉,但凡平日锤炼武艺,也不会被一个女人打成这样。”转而看着庄旭,“倒没看出来,你是他们中最厉害的那一个。”
庄旭吞吞吐吐,“我只是耍了个小聪明,报上徐昭然大名,白三娘便放过我了。”
梁景春不认识人,“徐昭然是谁?”
庄旭:“千牛备身,白三娘的未婚夫,刚刚进来站在白三娘身边说话那一个。”
千牛卫分属南衙,但因宿卫宫中,只听命于皇帝,对南衙的命令,从来是听调不听宣。
梁景春想起,脱口而出,“那个小白脸。”
范成达再一脚把这个记吃不记打的踹地上,能做千牛备身,家世相貌能力一样不能缺,哪能容草包置喙。
心累!
范成达这边忙着收拾不成器的下属和弟弟,另一边老成持重的将领语重心长,“王爷,一个厨子,哪值得你与梁国公大动干戈,他是会做仙丹还是会做灵药?”
吴岭垂目摸着椅子扶手,不急不缓道:“五日前,右武卫大营差点被人摸了。”
“怎么可能?”
太平坊内营连营,右武卫居然差点摸了,而这个消息其他人五日来一无所知。
“何人如此大胆?”
吴岭原本想让段晓棠慢慢成长,但从今日白秀然一人就能暴打六个将校来看,南衙未来堪忧。
日后何谈镇压四方,拱卫皇朝。
吴岭:“一个人进右武大营不过一刻钟,看穿整座大营虚实布置。白衣夜行,避开重重巡逻守卫一路外逃。若非本王当日留宿营中,临时起意巡夜,恐怕真逃出去了。”
太平坊几座大营布置相同,连巡逻路线都差不多。若是右武卫差点被人摸了,岂不代表自家也不安全。
范成达:“右武卫不是还在聚兵吗?”这在南衙不是秘密。
庄旭:“五日前约有两千人。”不加河间王和他的亲卫。
范成达发现华点,“逃营穿白衣?”
庄旭解释,“他本身穿的白衣,打晕了军士但不敢换他的衣裳,因为是军资,怕得罪王爷。”
范成达无话可说,都逃营了还怕得罪,到底胆小还是胆大?
梁景春猜测,“是地方刚上番的军士?”
庄旭:“是那个厨子。”
梁景春没反应过来,“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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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人这才想起来之前听说的,范成明从白秀然那儿抢了一个厨子,献给河间王。
梁景春讷讷,“这年头厨子也学兵法?”
庄旭摇摇头,“人没读过兵法。”
庄旭发誓,段晓棠说没读过兵书这件事有九分真,剩下的一分假,是因为他至少读过封皮上“孙子兵法”四个字。
至于里头的内容不提也罢,段晓棠看的痛苦,他们看他看得痛苦更痛苦。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庄旭感觉一天天下来,河间王已经想把自己和范成明扔出右武卫大营,给段晓棠腾位置了。
范成达只听说五日前范成明挨了一顿军棍,遣人问过没什么大碍便没放在心上。哪知道当日有人逃营,不,是被人端了营地。
这几日吴岭坐镇右武卫,没有不长眼的敢随意过去串门。
消息被瞒得滴水不漏。
这种事哪是常人能做到的,宁封自然不信,“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吧?”
吴岭刚才松口送给白家的补偿,不只为段晓棠的前程,便是只为一个治夜盲的法子也赚回本了,一旦发展起来,可以多得多少精兵。
庄旭该如何解释,瞎的是他们右武卫大营。“他后来带我走过一次,只差一步,我也摸出大营了。中途被发现两次,是我身手的问题。”
段晓棠的路线没有问题。
前半句听得所有人心悬吊吊的,右武卫大营能被摸了,其他大营也差不多。听到后半句松口气,果然南衙大营不是一般人敢闯的。
听话听音,那个厨子完全能再复刻一次逃营经历,绝非偶然。
对军营布置了如指掌,巡逻路线的把握,时机的选择,绝佳的身手……缺一不可。
关键是此人并非在军中潜伏日久,他就是临时被范成明或者河间王抓进去的。
竟恐怖如斯!
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哥哥眼里弟弟是天下第一乖巧。但范成达又不是真被猪油蒙了心,范成明的本事还不清楚,“成明人傻,但绝不会去招惹这种人。”
庄旭唉声叹气,“这就要从范二买的那把假霸王刀说起了。”
范成明强调,“是霸王假刀。”刀是假的,但霸王是真的。
“行行,”庄旭接受了这个说法,“范二倾家荡产买了假刀,姐夫你又断了他月钱。导致身无分文在酒楼吃饭赖账跑了,人酒楼厨子气不过追出来,一路追到太平坊右武卫大营门前。”
庄旭此时才想明白,那天段晓棠和白秀然应该是前后脚追出来的,段晓棠在前,白秀然在后。从东市到太平坊,只凭这份脚力,谁敢信白秀然是闺中弱质。
“刚好遇上王驾,王爷一看此人绝不简单,便将人带回营中。”结果晚上人就逃营了。
段晓棠那日若是胆子大些,换上军士的衣裳,说不定谁都发现不了他。但也因此说不定会触怒吴岭,往后没有安生日子。
所有的事情都顺起来,人是被范成明带出来的,但最后落到吴岭手里。
范成达终于理清,“那酒楼是白家的?”
庄旭:“东市的春风得意楼。”
梁景春有话说,“我吃过,他家烤鸭和红烧肉不错。”
范成明突然蹦跶一下,“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和我提的。”所以路过时才会突然想进去尝一尝。
春风得意楼是白家的产业,而那个神秘的厨子是春风得意楼的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达反问,“梁国公知道吗?”
吴岭端坐上首,“梁国公之前只以为此人是个性情胆怯会些拳脚功夫的厨子。”
其中固然有白家看走眼的缘故,但何尝不是吴岭强扭瓜呢。
“此事暂且不必对外张扬。”
底下众人尽皆拱手,“属下遵命。”
恐怕之前吴岭也下过同样的命令,没看五日过去,连范成达都不知晓此事吗。
废物是废物,但胜在听话。
就算完整的事实传出去又如何,也改变不了范成明等六人当街被白秀然暴打的事实,无非给白隽添上一个识人不清的昏名。
白隽还怕昏聩吗?
于是长安城中传出一则流言,东市近来声名鹊起的春风得意楼原是白家的产业,南衙一校尉用餐后觉得味道不错,便绑了酒楼的厨子走,又担心遭到白家报复,索性将人献给河间王。
白家女郎气不过,当街暴打六个南衙将校。梁国公本人亲上南衙说理,河间王不得不送礼赔罪。
关键是,厨子没还。
以至于许多没去过春风得意楼的客人慕名而来,好奇这酒楼菜色究竟有多好,才能引得两位贵人亲身下场。
对面的几个掌柜看着一点都不眼红。
陈掌柜晃晃脑袋,“其实段郎君人不错,出来进去不说笑脸相迎,至少为人真诚。哪知道……唉!”
孙掌柜:“河间王位高权重的,前程远大。”
钱掌柜:“要真这么好就行了。”
酒楼本就是消息来往密集之地,何况东市的大酒楼。
几日来朝堂奏折如雪花纷飞,参吴岭仗势欺人、参白隽抹黑尊长居心不良的,连白秀然都被人参过行事狂妄,立刻被身边人拦下。
她一个小女郎年轻气盛,万一再抱个花瓶去家门口等着撞人,一拳下去谁受得了。
当然被参得最惨的还是出了大名丢了大脸的南衙六将校,论起来各个都是世传将门出身,在南衙根基深厚。
但无奈,菜是原罪。
他们表现实在拉胯,连亲长都不好意思出来说话,只能背地里拎着鞭子真“鞭策”他们习武上进。
右武卫帅帐内,吴岭拿着段晓棠新鲜出炉的读兵书心得,斗大的字看得头大如斗,“这就是你读了十几年书写出来的字?”
段晓棠没有半点羞愧,“所以说读的稀烂!”
吴岭:“以正合,以奇胜的意思是奇谋诡计获胜?”
段晓棠不解,“字面是这个意思!”没翻译错。
吴岭:“说的是战时预备队。这一部分兵力可以灵活机动,给敌人以意想不到的打击,突然打乱敌人的部署,是出奇制胜的关键。”
段晓棠“哦”一声,他也没想到这是一个多音字。
吴岭:“你以前读的什么书?”
语数外政史地理化生,说出来也不明白,段晓棠挑着能说的,“一些经典的典籍诗文也是读过的,比如《论语》读过几句,还有话本菜谱,要是按照竹简论,也算学富五车。”
段晓棠嘴里说的话,吴岭只信一半,“《论语》读过几句?”幼儿启蒙读物,总不至于真只读过几句吧。
段晓棠说的理直气壮,“十则。”
吴岭怒上心头,“我若是你父亲,如此不学无术,非得,非得……”
原以为段晓棠是因家中子嗣众多不受重视,方才所学不多。结果他是独子,偶然和庄旭等人提起,父亲年纪比吴岭还年长两岁,妥妥的老来得子。
平日除了对饮食要求高些,训练从来是自觉自动,一丝不苟的完成,绝不偷奸耍滑,看不出一丝自幼被娇惯宠溺的样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长成今日这副连书都读不通透的模样,只能是他自己不求上进。
但非得如何,吴岭也说不出来,只有一个儿子,做父亲的又能怎样。
段晓棠并不在意,反而玩笑道:“王爷你可不能随意给人当爹,皇室血脉尊贵。”
吴岭:“你日后读书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找庄旭范成明问。”他们的兵书总是读透了的。
段晓棠凑上来,“王爷,我有一个朋友自幼苦读兵书熟稔兵法,身手也不错,不如叫他入营试一试。”
吴岭:“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自幼读兵法,十之八九是将门出身。段晓棠的朋友,为何不走白家的门路?
段晓棠:“李君璞。”
听着有些陌生,但吴岭想到另一个有些相似名字,“他同李君玘是何关系?”
段晓棠听白秀然提过一回,“他哥哥好像叫这个名字。”
吴岭将人名和身份对上号,顿了顿,“我和他舅舅关系不好。”
段晓棠:“他舅舅不是走了很多年了么?”人死恩怨消。
别说舅舅关系远,在外人哪怕李家兄弟自己眼中,冯晟也同他们亲爹差不多。
吴岭唇角微挑,“但我记仇。”
这并不算假话,早年两人关系不佳,尤其是冯晟和先楚国公结党之时,说是有仇都不差。
但冯晟此人对大吴确有功勋,故去多年,即便是仇怨也消解得差不多。
出于种种考虑,哪怕李君璞真有才,在吴岭这里也不会比段晓棠更有用。
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和恩怨,一般人可消受不起,哪比得上段晓棠势单力孤好拿捏。
个中情况,吴岭料想段晓棠也不会明白,他家乡多为单传,哪里清楚家族门阀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一事不成,段晓棠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倒是吴岭提起另一事,“右武卫军士训练与你家乡相比如何?”
段晓棠在右武卫待了几日,出于各种原因,从未和营中军士相处过,一直和亲卫们混在一处,对于此,吴岭乐见其成。
但段晓棠观察过他们训练,评估各种情况,“繁琐,但适合当前。”
吴岭见过段晓棠的训练,简洁直接,抛弃所有的花巧,“他们能练成你这样吗?”
段晓棠隐约摸到吴岭的脉络,“王爷,不可能的,至少现在不可能。看着人高马大,内里全是虚耗。他们若是跟着我练,会出人命。”
古时军队十日一操是常态,三日一操便可称得上精兵,当真是主将怠政么,无非士兵身体跟不上,三日已经是极限。
右武卫是全国有数的精兵,能做到每日一操。待遇供应在军中都能排上号,分例里隔几日会有肉食,可还是有不少军士夜盲,尤其是现在这种新旧交替的阵痛时刻。
吴岭知晓这是实情,“你去写个条陈来。”
什么条陈,操练的条陈。
段晓棠不多问条陈格式该怎么写,反正没说截稿日期,慢慢磨呗。
左武卫大营里,范成达将亲弟和便宜表弟拉到自己营帐里,好生询问一番段晓棠的事,方才知晓绝不是夸张。
啧啧道:“两千人呐。”两千头猪但凡不是被抹了脖子,也该有些反应。
范成明和庄旭现在还能好好坐在位置上,全因吴岭看在二人家中几代人为南衙效力。
加之碰上的是段晓棠这等奇人,不是他们太废,是对方太强。
范成达不敢想象,要在人马俱全的左武卫会是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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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晓棠横空出世定然会对吴岭周边人等造成影响,但范成达自问动摇不了自己的位置。
倒不如趁他现在势单力孤,示好一二。再怎么说范成明也是他从军路上的引路人。
“想想应侯与郑安平故事。”
秦朝宰相范雎睚眦必报,但对曾经帮助过他的人散家财物给予酬谢。郑安平曾举荐范雎,后因此获封将军。
庄旭想到的则是后来郑安平投降赵国,反而牵连范雎。
何况范成明和段晓棠不是范雎与郑安平,更像范雎和魏齐。
“恐怕不大好办,人心心念念回去当厨子,天天在校场追着范二打。”
范成明脸上滚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龇牙咧嘴,“其实我觉得他人还不错。”
虽然天天追着自己打,但从没下过重手。这个道理非得等挨了白秀然一顿打之后才明白段晓棠的温柔。
庄旭和范成明出营,段晓棠一个人吃饭落单,索性揣着两个胡饼找个角落慢慢吃。
不是别地,正是曾经想翻出去的地方。现在身后空无一人,却不敢翻出去了。
嘴里吃着寡淡的胡饼,心里默念着一百零八种馅饼的做法。
“晓棠!”围栏外忽然传来叫声。
段晓棠抬头,见李君璞站在围栏之外,立刻奔过去,“你怎么来了?”
李君璞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好碰上,“我也不想来的,这是长安县的地界。”
段晓棠在家可以宅着不出门,但李君璞猜他若在军营里只要行动不受限,肯定会想法设法的出来放风。
太平坊诸卫之间并非高强深沟,李君璞下衙之后无事可做,索性穿着官服顺着路过来,光明正大的鬼鬼祟祟,围着军营绕一圈,没想到真能遇上。
李君璞打量一圈四周,包括可见的营内景象,“你这位置选的真不错。”
段晓棠敲敲高大的栅栏木板,“我当时就想从这里翻出去的。”可惜差一点。
两个中间隔着几块木板,论能力段晓棠李君璞都能不把它们放在眼中,可惜却无法逾越。
段晓棠再次敲击栅栏,“我们这样,好像探监。”
提到探监,李君璞就说一说探监通常最常提的话题,“你家里没事,祝娘子她们都撑过来了。”
生意上的事李君璞不懂,但看着各司其职,应该是不错。
“杜长林提前搬到柳家西跨院去住了,彼此有个照应,你放心。”几乎前一任租客前脚走,后脚杜乔就住进去。
段晓棠:“我记得他之前算的乔迁日子不是这几日。”要翻过月,而且大吴本地人很重视搬迁,必须选个黄道吉日。
李君璞:“没事,只要不开火就不算乔迁。”杜乔在正式搬迁之前只能外食。
听到这里段晓棠哪里还不明白,杜乔恐怕是知道自己出事,才紧急搬进去的。
论武力肯定是顶不上段晓棠的空缺,但心理上总归是一种支撑。
段晓棠扁着嘴,“本来说好他的乔迁宴我来做的。”
李君璞:“你过段时日出来给他补上就成。”
段晓棠扑到栏杆边上,“我能出来?”军士服役不是一到两年吗。
李君璞猜段晓棠灯下黑,分不清楚其中差别,“你现在是河间王亲卫,王府护卫轮值休沐。”
突如其来的假期让段晓棠眼睛闪闪发亮,工资福利待遇一样不能少。“我回去问问。”
李君璞想起一事,特意提醒,“近日在河间王以及营中将校面前稳重一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李君璞不会特意提及此事,段晓棠:“出什么事了?”
李君璞将道听途说来的白秀然碰瓷一事和盘托出,感谢白秀然闹事的时候特意选在太平坊外,不然等范成明等人回家,就归万年县管了。
长安东贵西富,这几个南衙将校的宅邸十之八九在万年县的地界。
至于今天接到报案的长安县同僚心内作何感想,李君璞无从得知,总之不会觉得是好事。
“干得漂亮!”段晓棠小出一口恶气,摩挲着下巴,“河间王看过春风得意楼的账本后答应赔偿,他看懂了?”
这个问题实在没来由,李君璞没找过白秀然探问细节,“怎么了?”
春风得意楼用的是借贷记账法,记录方式与现有记账办法不同。如果吴岭看账本全无障碍的话,那看的一定是假账本。
白秀然不参与酒楼经营,想要做假账一定绕不开祝明月。
祝明月借着这次机会到底想达到什么目的呢?
春风得意楼的损失白家能打脸南衙通过权势讨回来,可步步糕的损失只能他们自己填。
段晓棠不想说账本猫腻,问起另一件事,“河间王和你舅舅关系怎么样?”
李君璞七窍玲珑心,瞬间明白前因后果,说不失望是假的,但都在意料之内。“不好,甚至可以说有仇。”
段晓棠张大嘴,“啊!”
李君璞:“我舅舅脾性火爆不算圆滑,与许多人关系都不好。”
段晓棠:“这应该算直爽吧,军中不都是靠本事说话吗。”
李君璞并不讳言,“公正地说,我性情比兄长好些,兄长又比舅舅好些。”
李君璞在一般人眼中都是冷硬难接触,但这已经是二代进化的结果了。
段晓棠能想象冯晟的脾气大概比吴岭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个脾气都不好的人,碰到一起岂止天雷勾动地火。
“你舅舅有朋友吗?”
李君璞给出一个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答案,“先楚国公,他是我舅舅唯一的朋友。”
这是段晓棠第一次在李君璞口中听到“楚国公”的名号,虽然说的是先楚国公。
想到之前推测的两家纠葛,颇有一种在一棵树上吊死的无力感。
又一个话题说到了尽头。
机会就在眼前,段晓棠索性直言,“我最近读《孙子兵法》,看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说知己知彼一样重要,被指是错的,怎么回事?”
李君璞熟读兵法,谈起这些信手拈来,“这四个字知己在前知彼在后,强调的是知己,对己方实力的认知比打探敌情更重要。”
若非要在知己、知彼中选择一个,段晓棠更倾向于知彼。“如果来连对手情况都不知道,当瞎子聋子吗?”
李君璞长嘘一口气,“若是看不清自己的情况,将己方的优势看得过大或者过小,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危险,一味地在对手身上寻找获胜的机会。才是取败之道。”
段晓棠:“这是你一个人的看法还是军中公认的说法?”
李君璞强调,“孙子原意便是如此,千年来兵法大家均照此执行。”
段晓棠没想到读《孙子兵法》居然复刻考试做阅读理解题,看谁在前谁在后判定谁更重要。
把孙子挖出来,亲自问问他,写书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吗?
“难道不是信息闭塞,无法获取对手准确而完整的情报,所以只能专注自身。”
说到底是时代局限性,此时的战争在情报收集方面非常粗陋。大部分战事战前只能获取到敌方的主将人选和大致兵力。人员构成、粮草运输、战略目的……都只能靠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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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君璞嫌弃栏杆碍事,招招手,“你出来,我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段晓棠:“你进来!”
话音刚落,两个人顿时不说话了,真是各有各的苦。
李君璞转头打量四周,太平坊说到底是屯兵之地,临时过路没问题,但若是在一个地方蹲久了很难不惹人怀疑。
关键李君璞没有军籍,哪怕穿官服过来比寻常布衣能掩饰一些,终归是有风险的。
“有没有什么话要给家里带的?”
段晓棠低头沉默些许时候,“告诉她们我一切都好。”
李君璞微微点头,示意回去会转达,“徐大郎有没有给你留往外传信的人?”
大郎这个词给段晓棠的冲击不是一二般的大,总觉得后头会加三个字——吃药了。
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徐大郎是徐昭然。
“有,但今天估计被秀然给打了。”
庄旭和范成明向来同进同出,范成明挨了打,庄旭大概也不能幸免。
李君璞暗暗思索,白秀然刚把南衙的面子往地上踩,徐昭然往后还能找到其他人吗?
李君璞赶在暮鼓敲响之前离开,两个人没有再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和暗号。
右武卫军事重地,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一次相遇已是幸运,若是常常来往,一旦被抓了现行,哪怕两人不曾涉及机密,上纲上线也是大罪。
尤其段晓棠身世模糊,李君璞背后又是一堆烂账,有的是人抓他们小辫子。
黄昏降临,长安城诸多坊市沐浴在暮色之中,忙碌的一天渐渐结束,喧嚣的里坊也恢复了宁静。
李君璞拉响小院大门外的门铃,见是赵璎珞开门,试探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段晓棠入营,如今小院里全是女子,冒然入内不妥。只是报平安在门口交待一句即可,但李君璞刚才所做之事,实在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
赵璎珞微微点头,“李二郎君,请进。”
李君璞进门,却没想到杜乔也坐在院中。
“杜郎君。”
“李县尉。”
李君璞坐到杜乔旁边,缓缓开口,“我刚才去见过晓棠,他很好,你们不必担心。”
林婉婉心下稍微安定些许,转而担心起李君璞,“李二哥,你该不会摸进他们营里了吧。”
李君璞:“我不过是下职后顺着右武卫大营闲逛了一圈,恰好隔着围栏见着晓棠,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气色不错,放心。”
林婉婉没见过长安城的军营是何模样,原以为是高墙深沟隔绝一切,如今看来似乎并不严密。
“那我们可以去见晓棠吗?”补充一句,“隔着围栏。”
李君璞摇头,“南衙诸卫军事重地,你们几个女郎过去太显眼。我亦是穿着官服进去方才不惹人怀疑,能见面已是侥幸。”
南衙是军事部门,但内部亦有文职官员,低阶官员不分文武服制都差不多。
隔得远了,巡逻的卫兵也不知道李君璞是不是南衙的人,何况各部来往递送公文的人亦不在少数。
杜乔沉思,“我能不能去见见晓棠?”
杜乔亦是官员有官服,像李君璞一般混进去也能行。现在最担心的是段晓棠身份暴露,无声无息的死在右武卫大营里。
祝明月品呷着李君璞的态度,显然这种事只是侥幸,可一不可二。“你和李县尉不一样。”
都是文官,但李君璞只是披着一张文官的皮,将门出身,营盘关窍一清二楚,才能准确的找到段晓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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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不得不说,这种事风险太大了。
一次还可以说是偶然,二次三次等着被当奸细抓起来吧。
李君璞:“晓棠让我带句话,大营伙房里有粉丝和腐竹但数量不多,他这一阵吃苋菜和肝脏都快吃吐了。”
段晓棠吐槽右武卫大营伙食差在众人之间不是秘密,李君璞珍之重之告知,是因为这是段晓棠意识到庄旭被白秀然无意间打了,这条对外连接的线可能要断后说的。
祝明月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到时找秀然再给他送些吃食进去。”
话已带到,李君璞无意探究其中深意,告辞离开。
杜乔:“若是有事去隔壁院里找我。”说完跟着出门。
赵璎珞将小院大门的门栓插上,祝明月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苋菜、肝脏!”
林婉婉猜出段晓棠特意提起这样东西的用意,“夜盲。”
长安人民根本没有夜盲的概念,“晓棠是想用夜盲做文章,还是已经招了?”
“恐怕当日逃走就利用了这个漏洞,”后面为了保命将治疗夜盲的办法说了。
祝明月一点也不意外段晓棠能和伙房的人混熟,但伙房和采购是两条线,显然段晓棠还没找到这个负责采购的人。
“我们要把这个出入右武卫负责采购的人找出来。”给家里和段晓棠之间搭建起一座联系的桥梁。
不需要找主管,只要找下头办事的人即可。他们无权无势,只能自下而上。
隐秘不招人眼。
祝明月:“兰娘璎珞,你们最近注意有没有军营的人来作坊买菜。”
戚兰娘重重地点头,“知道了。”
苋菜价低但量不大而且有季节限制,真正符合军营要求的是肝脏。
祝明月最近没有听到有人到酒楼食肆特意收购肝脏的消息,那么右武卫很可能走的另一条线。
“我明日去找胡屠夫,请他帮忙留意近日有没有人在肉市上大量购买肝脏,引荐一下。”
禽类肝脏量多但块头小,收集起来不容易。牛肉官方不允许,能打主意的就是羊和猪。
自古采购水深,既然没有指定品种,换祝明月来,也肯定买价格更便宜的猪肝。
而现在东市最大的猪肉供应商就是胡屠夫,想必这个忙他会帮的。
和段晓棠建立联络是一条线,但祝明月不得不思虑后路,“璎珞,你明天另外找个牙人,去长安县租一套独门独户的小院子。”
预备万一段晓棠栽了,牵连到其他人。除了寻求白家庇护外准备的另一条退路。
他们没有段晓棠插翅能飞逃出生天的本事,便只能躲起来。
以长安城当前的组织架构,长安县和万年县根本不可能联动。
他们一贯活动的范围都在万年县,一时之间不会有人想到会躲去长安县。
一条朱雀大街不只是隔开东西。
林婉婉思维发散,想的更远,“如果我们在长安待不下去,又能去哪儿?”
无根无基的外乡人最容易受欺负,尤其是几个女人。
天下虽大,但她们所知道的地方不多。
赵璎珞的家乡幽州、戚兰娘的家乡汝州,人人都说家乡好,但她们若能在家乡待下去,何苦千里迢迢来长安。
赵璎珞:“齐州如何,葛郎君秦郎君在那里。”
葛寅家是当地豪强,有一定势力,关键两人人品靠得住。她们不依靠男人,只想初来乍到向当地人借个力,站稳脚跟。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不是没考虑过,“朝廷这几年有意东征高句丽,兴兵之地,恐怕不大安稳。”
连葛寅这等豪强听到消息都寻摸着加固坞堡,齐州不与高句丽相邻,防的又是谁呢。
段晓棠得了李君璞提醒,终于想起要找人问问福利待遇。
转了一圈找到亲卫头子陈锋,“陈统领,有件事想请教。我现在给王爷做亲卫,饷钱休沐怎么算?”
陈锋头一次遇上人亲自找自己问这种事,段晓棠的情况比较复杂。上的是右武卫的兵册,实际占的吴岭亲卫的位置,但又不干亲卫的活。
换做通俗易懂的解释,编制在右武卫,借调到吴岭身边做事。
论待遇亲卫肯定比普通军士好,但段晓棠新进来,只能拿最低一等的钱粮。
这些在亲卫之间都是公开的,陈锋没什么好隐瞒的,唯独提到休沐,言辞闪烁,“我们做亲卫的,都是跟着主子走,向来没个定数。”
总之假期这种事,不固定、不清楚、不知道。
逃营那一晚,抓人陈锋也是出了一份力的。
人放出去容易,能不能回来可就两说了。
没问过吴岭之前,段晓棠休沐这件事,陈锋不敢松口。
段晓棠心算一番,将钱粮折现,很快得出一个悲伤的结论,“还没我做厨子赚得多。”
在春风得意楼做厨子,除了工资还有分红,这还不算以祝明月和白秀然合作经营的三成中属于他的那一部分。
军营包伙食,春风得意楼也包,但二者是一个等级吗?
自掏腰包改善伙食,盐、糖、辣椒酱、火锅底料……许多东西有价无市。
这么一算,“亏了!”
倒贴钱自带干粮给吴岭做亲卫,以前当社畜时都没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
陈锋倒不怀疑段晓棠说假话,毕竟今天他亲眼见到王府开库房,真金白银送去白家。
陈锋:“亲卫收入的大头不在钱粮,而是赏赐。”
段晓棠抬头瘪着嘴,“和我有关系么?”他的干的就不是亲卫的活。
陈锋语塞,真要让段晓棠做亲卫夜晚站岗放哨,吴岭睡不睡得着不清楚,他反正是不敢合眼的。
换了一种说法,“将领们收入大头也不在俸禄,而是战场缴获。”潜意识里,陈锋认为段晓棠有拜将的一日。
战场多危险,段晓棠兴趣欠奉,“现在也不错,包吃包住。”
人亲爹都不能逼着上进,陈锋只觉得吴岭想要拉拔段晓棠,任重道远。
次日清早,祝明月将春风得意楼和步步糕的事务处置完,信步去胡屠夫的肉铺。
胡屠夫认得祝明月,知道是大主顾,但人少有亲自来。“祝娘子,今儿要什么肉?”
祝明月:“酒楼的肉伙计们会拿的,我来是想请胡师傅帮忙。”
胡屠夫:“帮忙?”
祝明月瞥见案板上没有肝脏,“胡师傅常在肉市,可知最近有没有人大肆买入猪肝羊肝?”
肝脏之类都是下水,卖不上价,通常是穷人买来解解馋,但没有各种作料去腥,味道着实一般。
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这不算机密,“最近两三日有个中年人常在肉市上买肝脏,”胡屠夫手往里一指,“我杀的猪肝都留给他了。”
看那人模样不似只能吃内脏下水的穷苦人。
肉铺里头昏暗,祝明月看不清楚,“今天来拿了吗?”
胡屠夫摇摇头,“还没。”
祝明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人,转身吩咐跟着伙计回酒楼拿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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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屠夫:“你不嫌地方腌臜就行。”将女儿叫出来带祝明月进去。
祝明月等在屋里,远远盯着那几块被细麻绳穿着吊起来的猪肝。
颜色红润,形状扁平、大小适中,可以想见那头猪生前必定身体健康,精力旺盛。
不多时胡屠夫带着一个上唇留着两撇小胡子,看着精明强干的中年男人进来。
“祝娘子,就是这位陈郎君要的猪肝。”
陈选没想到简简单单买个猪肝,进了肉铺却遇见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女郎。
祝明月:“本想用猪肝试试新菜,结果胡师傅说全订出去了,不知陈郎君在哪里高就呢?”
陈选意外祝明月看出他不是自家食用,而是替人采购。“给衙门做事的。”
祝明月立刻转了话风,“应该叫陈大人才对,不知在哪座衙门做事?”
陈选:“南衙。”
“哎呀!”祝明月双手一合掌,兴奋道:“那我们算自家人呀!”
陈选咂舌,“自家人?”不客气的说南衙连路过的蚊子都是公的,哪来如此靓丽的女郎。
祝明月:“我一个表弟,进了南衙底下的右武卫,军中同袍,怎么不算一家人呢。前一阵听说得河间王看重,选做了亲卫,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娘子的兄弟叫什么名字?”一个普通军士不值得陈选看重,但河间王的亲卫不一样。
何况肝脏就是专为右武卫买的。
祝明月:“叫段晓棠,陈大人认识吗?”
陈选摇头,“不认识。”
祝明月得寸进尺,“陈大人,能不能帮我给他带个信。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随意去营中探望。”
美人当面,段晓棠又是贵人亲卫,陈选稍作犹豫便同意了。
祝明月当场用笔墨写了一张短笺,正文合计六个大字,“家中无事,勿念。”
唯一的秘密藏在抬头和落款的棠和月里,祝明月故意写的潦草,旁人打眼一瞧只会以为是花押,实际是拼音的“tang”和“yue”。
陈选亲自看着祝明月写信,确定没有半点忌讳之言,收下折好放在荷包里。
“麻烦陈大人了,”祝明月将步步糕女工们试做的一包鸡蛋糕塞到陈选手里。“家里新作的糕点,你尝一尝。”
末了为难道:“我那兄弟若是有下落回信,辛苦走一趟胜业坊的五谷豆坊告诉一声。我姓祝,说找祝娘子就行。”
报信的地点春风得意楼和五谷豆坊都可以,但白秀然刚闹过一场,祝明月怕由此让陈选心生退意。
何况一个采购去酒楼少见,可去买豆腐粉丝不是常有的事吗。
陈选:“五谷豆坊?”
祝明月:“家里一点小生意,你听说过?”
陈选暗道五谷豆坊可一点也不小,“买过。”
祝明月:“你下次去,我给你算最优惠的价格。”
“那成。”陈选本是给公家办事,白拿被人捅上去容易吃挂落,还不如这边进价低些,报上去的价格不变。
胡屠夫这会不忙,站旁边听一会,等陈选拎着猪肝走了,方才说道:“祝娘子,段郎君从军了?”
祝明月:“嗯。”
胡屠夫大大地叹口气,多好的人呐,怎么想不开从军呢?
以后长安城最懂猪猪的人,岂不是只剩自己了。
祝明月回胜业坊,赵璎珞还没回来,将林婉婉戚兰娘叫到一处,“我找到军营采购的人,已经托他带信进去。”将陈选的名姓体貌说一遍,“以后这人来,你们注意些。”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林婉婉心有疑虑,“能成吗?”
祝明月:“试试,晓棠如果收到信肯定会传信回来,想方设法验证通道的真实性。”
就像祝明月在信笺上留了暗门一样,段晓棠若是回信,肯定也会留下只有家人才明白的暗号。
他们和陈选之间的信任太薄弱,也听说过太多传信人两头骗的事情。
林婉婉哀叹一声,“只能这样了。”
祝明月拍拍她的肩膀,“好好赚钱,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
无论是预备给段晓棠疏通关系,还是用来跑路,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林婉婉拉着祝明月的胳膊,“祝总,我积了一堆的方子,能换钱吗?”
林婉婉手里的无非药方和美容方子,祝明月盘算一会,“慢慢来,谁会把下金蛋的鸡炖了。”
除了河间王,他炖的是别人家的金鸡,半点不心疼。
林婉婉回到济生堂,先检查两个徒弟的进度,勉强及格。
重新整理各类方子,祝明月现在忧心段晓棠的处境,又忙着步步糕开业的事,腾不出手来。
冯娘子扶着一个女工进来,“林娘子,她刚刚搬东西被磕了下。扶起来感觉疼的厉害,怕出事,麻烦你看看。”
林婉婉是作坊的东家,平日女工们有个头疼脑热找她看病,只要不开药都不收钱,算一项隐形的员工福利。
林婉婉一看女工的模样,知道绝不是磕了下那么简单,“怎么称呼?”
作坊女工人数颇多,加之步步糕抽调走一部分,新补一些进来,好些人只认得脸记不清名字。
冯娘子:“我们都叫她秦嫂子。”
“秦嫂子,”林婉婉挽起她的衣袖,果不其然胳膊上青紫纵横交错,“谁打的?”
秦嫂子低着头,眼神闪烁回避半晌,终于抵不过林婉婉的目光吐口,“我婆婆。”
人选出乎林婉婉的意料,秦嫂子看着二十多岁,但贫苦女子多老相,加之早婚,她婆婆大概率正值壮年。“为什么打你?”
秦嫂子低头,“烧菜盐放多了。”
林婉婉扭头把到嘴的脏话咽下去,“你做工给家里买米买布,还买不了一点盐么,凭什么打你!”
秦嫂子无奈,“她是我婆婆。”
林婉婉:“你男人呢?”死了吗?
秦嫂子:“他求了情,但婆婆……没办法。”
若换戚兰娘赵璎珞被人这么磋磨,林婉婉早纠结人打上门去。
说到底身份关系远近不同。
林婉婉摸了摸秦嫂子的脉象,“你这看着皮外伤不重,但病根侵到内里,长此以往必定伤及肺腑命不久矣。”
秦嫂子心神俱丧,“那怎么办呀!”都不敢轻易说一个“治”字。
林婉婉转头看一眼药柜,“你的病吃药,全副家当赔上都不够。不过我有一个偏方,家里有磨刀石吗?”
秦嫂子摸不着头脑,“有。”
林婉婉:“半夜起来,把家里菜刀拿出来,不加水干磨。磨半个时辰,用热水把磨刀石洗洗,接半碗磨刀水服下。连服七日,自然无碍。”
特别强调,“时辰、分量一个都不能差。”
秦嫂子忙不迭点头,“多谢林娘子!”磨刀石水总归不花钱。
林婉婉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叫住冯娘子,“请祝娘子戚娘子过来。”
朱淑顺看了一会,“师父,磨刀石水真能治病吗?”
世上偏方千千万,可这方子太奇怪。
林婉婉慢条斯理地收起药枕,“治的不是病,是人心。”药不是开给秦嫂子,是给她的婆家人。
等祝明月和戚兰娘被叫过来,林婉婉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祝明月面沉如水,“她家里什么情况?”
冯娘子简单介绍,姑嫂不和搬弄是非,连带着婆母也看秦嫂子不顺眼。
看起来似乎全是女人之间鸡毛蒜皮的事,至于家里的男人,全部隐身。
祝明月转眼间有了计较,“她身上有伤影响工作,放半日假回去养养,相应的半日工钱也扣掉。”
吩咐戚兰娘和冯娘子,“你俩得闲时,带几个相熟的同事去她家里坐坐。顺便提一句,再带伤上工,耽搁挣钱,别怪我翻脸辞了她。”
冯娘子平日多精明,听到这里方才明白,不管是林婉婉的磨刀水偏方,还是祝明月用辞工扣钱相威胁,都是为了让秦嫂子不再挨打。
冯娘子:“趁中午吃饭的时候,我邀几个朋友一起送她回去。”说干就干,半点不等人。
饭食可以和伙房说好留下来等回来吃,夏天不怕吃冷的。
嫁人后在婆家挨打,只要没打出大问题,大张旗鼓请娘家人不合适,只能她们这群一起做工的工友们出面撑着。
戚兰娘点点头,“可以。”
祝明月快刀斩乱麻安排好事宜走了,林婉婉转而对两个年幼的徒弟敦敦教导,“以后你们长大了若是嫁人,婆家人不管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哪怕不当场打回去,也要教他们知道厉害和害怕。”
朱淑顺迟疑,“纲常伦理……”
林婉婉不愿意称之为家暴,伤害就是伤害,分什么家里家外。连亲密的家人都动手,性质岂不更恶劣。
“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第一次挨打你忍了原谅了。别人不会认为是心善大度,只觉得你软弱。往后就有一辈子挨不完的打,受不完的苦。”
朱淑顺和谢静徽年纪小,不能完全体会亲密关系之间的隐秘拉扯,但听懂了最后一句。
不想一辈子挨打受苦,太痛,太可怕。
谢静徽挽着林婉婉的胳膊,噘着嘴,“我不想嫁人。”不嫁人就不会挨打。
“你还小慢慢想,以后想清楚了,想不嫁就……”林婉婉反应过来,她做不得谢家的主,“就好好和家里人商量。”
谢静徽和林婉婉很像,面上看着傻白甜,但心里有杆秤,清楚利害得失。
以往这句话说来是小女孩的玩笑,可今天偏偏林婉婉这里松了一道口子。
谢静徽仰起头,“师父,真的可以吗?”
林婉婉正色道:“你们好好学本事,以后能靠医术立足,养活自己。家人肯定会考虑你的意见的。”
说的难听些,日后朱淑顺谢静徽闯出一点名头来,不嫁人所得的名望钱财都是娘家的,嫁了人可就是夫家的。
大不了将他们养在家里一辈子,不愿意嫁就不嫁呗。
“别说不嫁人,嫁了人过得不如意,和离都没问题。有本事有钱财傍身,去哪都行,不必低着头跟人讨生活。”
朱淑顺重重地点头,“我们知道了!”
往后几日,两个徒弟是肉眼可见的愈发努力。
不好好读书,不好好工作,可是要结婚的哦!真不愧是现代激励女性发奋图强的绝招。
若是以前,祝明月林婉婉遇到这种事,不管有没有行动,言语上都只有一个选择——离。
但现在限制重重,于秦嫂子而言,根本没有退路,无论社会和娘家都没有。
对,她是在作坊做工,有工钱。但这份工钱不足以支撑她独立生活。
离开夫家以后,住哪、吃什么、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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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帮忙从行动和金钱上恐吓秦嫂子的家人,已经接近祝明月和林婉婉的极限。
最后一步大概就是在秦嫂子受不了的时候,收容她在作坊住下。
但那时恐怕也会因此惹上不大不小的麻烦,段晓棠不在家,总是少了几分底气。
赵璎珞顶着日头回来,里里外外没看见戚兰娘,“兰娘呢,去东市了?”
林婉婉:“有个女工受伤了,她送人回去。”
赵璎珞:“怎么受的伤,严重么?”
作坊内能受的伤,无非搬搬抬抬,万一砸到实处,可不得了。
林婉婉打量四周,没有其他女工,“煮菜盐放多了,在家里被婆婆打的。”这会不欲多说,“事办好了吗?”说的是去长安县租房子的事。
赵璎珞轻轻点头,“办好了。”作坊内终究人多眼杂,细节回家再说。
林婉婉:“快去洗手洗脸,我去把饭菜端过来。”
平时吃饭的草棚底下热,这一阵子他们都是把饭菜端到背阴凉快些的济生堂来吃。
吃饭的时候林婉婉还是气不顺,“以后你们不管成不成亲,都要想方设法给自己买个小房子,哪怕只有一间房也行。万一在家里待得不顺心,出来能立马有个地方可去。”
谢静徽埋头吃饭,抽空回应,“知道了。”
朱淑顺和林婉婉相处久了,知道她的想法与常人不同。从来讲的是女人要有本事,要能赚钱,要有自己财产……
大吴的规矩是子女无私产,可又能怎样,各房不是还是有自己的私房。
说到底,这些考虑都是为了女子的日子能更好过。不是亲近人不会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
赵璎珞决定晚上回去再多练两刻钟的鞭法,经过褚家一事,熄了成亲嫁人的心思。但未来之事说不准,日后谁敢动她一个手指头,必要抽得他全家哭爹喊娘。
林婉婉等人这边在作坊吃饭的时候,段晓棠刚回屋卸了盔甲,锁了门一盆凉水擦身体,重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右武卫伙房。
进来几日,除了自己住的营房,去的最多的地方除了校场就是伙房了。
“对,继续拉,不用怕断,再加一点干粉。”段晓棠正在教伙房的厨子拉面。
长安本地的汤面里头都是面片,面条少见。
伙房厨子之前见段晓棠拉得轻松,还以为容易,真到自己上手的时候,才知道里头门道多。
段晓棠看粗细差不多,“做凉面不用拉的太细,可以了。水开后下面条,煮沸之后再加一碗冷水,煮到八分熟捞出来。”
庄旭刚洗过脸,一片白净。头一次见到拉面,难免好奇,“最细能拉到多细?”
段晓棠:“比头发丝还细,刚刚那一把面拉出几千上万根,拿来穿针绰绰有余。”
庄旭:“你会?”
段晓棠摇头,“我不会,要资深的面食师傅才能做到。”
庄旭觉得一把面团拉出成千上万根面条,定是奇观。“你可以练一练。”
段晓棠摇着扇子扇风,“凭什么,你们开了我伙头兵的工钱?”
没钱,免谈!
庄旭猛地一拍额头,“是我说错了!”段晓棠如今的身份不是厨子而是军士。
也就是他本人不在意这些,换做其他人来,非得以为是庄旭故意轻贱人。
瞥见段晓棠手上换了一把折扇,不是初进营那日的“与世殊伦”,换成了“吾日三省吾身”。“你这是知耻后勇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庄旭也是回营时才听说一个号称读了十几年书的人,《论语》只读过十则的笑话,将吴岭气得火冒三丈。
这世上最怕的不是什么都不懂,而是学歪了。
段晓棠翻转折扇,将朝里的那一面转给庄旭看。
“吾是不是太客气了?吾是不是给他脸了?吾是不是该动手了?”
庄旭目瞪口呆,“好家伙!”
你这是故意和王爷对着干,很快反应过来,扇面上的字迹不是段晓棠的,军营里不大可能有空白的扇面。
他之前的扇子被砍了几道豁口,现在用的只能是家里给带的,就是当日徐昭然带来的那些。
大概段晓棠家里没几个正经的扇面。
“王爷看见怎么办?”顶风作案火上浇油。
段晓棠将扇子前后翻转几圈,“王爷只会看见三省吾身那一面。”
见庄旭对自己没有排斥的意思,段晓棠拐弯抹角,“你昨天没和范成明走一块。”
今天范成明也回来了,不过一入营就回了自己屋子没露面,段晓棠也没见着他到底什么惨样。
“你知道了?”庄旭心想段晓棠成日和亲卫们混迹一处,听一角口风不足为奇。
段晓棠点头。
庄旭:“我说我是报上徐胖大名,躲过一劫,你信么?”
段晓棠重重地点头,“我信。”
在白秀然“杀疯了”的情况下,报徐昭然的名字也许真的有用。
庄旭也是一阵后怕,怎么当时灵光一闪,想到徐昭然呢。
不管白秀然是出于感情还是脸面的原因,总之是放过了自己。
之前猜测三人间的诡异关系的自己是何其的小人,人家从来坦坦荡荡。
庄旭心有戚戚,“我之前不知道白三娘武艺这般了得。”
段晓棠:“她平时比较低调。”
常言徐昭然是同辈之间的佼佼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庄旭回了营无需顾忌太多,“白三娘和徐胖谁更厉害?”
段晓棠:“我不知道,他俩没在我面前比试过。”
庄旭追问:“你应该和他俩分别交过手,感觉如何?”
“反正用上兵器都是我输的概率比较大,”段晓棠不肯让外人看笑话,“你见识白三娘的武艺,再去找徐昭然比试一番不就清楚了。”
拎着洗不掉的泛黄衣角,“顺便跟他说一声,我衣裳快不成样了,赶紧送点经脏耐磨的进来。”
“就你天天换天天洗,”庄旭清楚自己和徐昭然的差距,找他比试是送上门被羞辱,“白三娘闹的这场事刚过,你等几天。”
段晓棠明白庄旭不排斥继续做自己外线,只不过要避避风头,“普通军士不说,像你们这种生在膏粱,身边有亲卫小厮伺候的将官也不天天换洗吗?”
庄旭只有脸看起来干净,“不麻烦么?”
段晓棠有些绝望,把人推远,“离我远点!”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我想回家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姐姐,而不是和一群臭烘烘的男人挤在一起摔跤。
段晓棠将注意力转回到锅灶之上,“面熟了,捞起来拌上熟油。加上配菜调料就能吃了。”
自己不在,家里能不能吃上凉面。
大部分人只能分清楚酱油和醋,索性跟着段晓棠加料,鸡丝、酱油、盐、醋……到最后的辣椒酱。
段晓棠看着他们挖自己的辣椒酱,没有冰箱,也留不了几天。
最后几个亲卫端着凉面离开,段晓棠也不过问他们是带回去自己吃,还是给陈锋或者吴岭带的。
庄旭将凉面拌匀,尝一口,“你这辣椒可比茱萸带劲多了,哪里买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低头拌面,“老家带出来的种子,自己种自己炒的。吃完这一罐,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
庄旭若有所思,“没有了吗?”
段晓棠:“是没人会做。”
换早两天,段晓棠不定说,放我出去,给你们做辣椒酱。
庄旭大口吃着凉面,下次再吃辣椒,指不定得等到段晓棠出营的时候。
旁边一个亲卫开口,“段兄弟这庖厨手艺,去皇宫做御厨都够格了。”
段晓棠:“我可不行。”
别人只以为他是妄自菲薄,段晓棠解释原因,“皇宫的膳食标准只有一个,规矩且安全。御厨们连非时令菜的都不做,何况我只有一些新奇的手艺。”
庄旭:“不食非时令菜是因不顺天时,于身体无益?”
段晓棠:“是怕皇帝在非时令的时候想起来,供不上。”
庄旭:“你怎么知道?”
段晓棠:“我们附近几家同行,个个都说自家大厨祖上在皇宫做御厨。、吹牛不上税,说皇帝哪怕再喜欢一个菜也只吃三口,就怕被人知道自己的喜好。”
“怎么可能!”庄旭亦是官宦子弟出身,头一次听说这等匪夷所思的情节。揣测圣心是重罪,但做臣子的谁人不揣测,皇帝不怕你猜,只怕你猜不明白。
段晓棠:“平民百姓对皇宫的想象就是,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剥大葱,皇帝种地用金扁担。”
所有人都明白了,段晓棠这全然是玩笑了,娘娘们私底下烙不烙饼不清楚,但皇帝真的不种地。
庄旭忍不住讶然一笑,“愚夫愚妇。”
他们的生活只有烙饼和种地,以己及人,便以为贵人们亦是如此。
但段晓棠有一句话说对了,皇宫膳食一言以蔽之,规矩且安全,味道不重要。
这几日和段晓棠等人混得熟了,厨子胆子也大了,“小人原还想宫中贵人们吃不吃炊饼呢。”
听起来炊饼似乎比烙饼文雅些,实际差不了多少,都是寻常吃食。
庄旭:“这得去问宫中禁卫,左右我们右武卫不值守宫中,不清楚情况。”一句话撇得干干净净。
庄旭很快将自己那一份吃完,拿了一个干净瓷碗重新拌了一碗,刚要动到辣椒时,段晓棠出言阻止,“辣椒对伤口恢复不利。”知道庄旭是给范成明带的。
段晓棠连揍范成明都没下死手,不至于连勺辣椒都舍不得给他吃。所以庄旭端着一碗少了滋味的凉面回去,末了问一句,“我们晚上也吃凉面吗?”
段晓棠手往旁边一指,“问孙师傅。”
孙师傅就是大营伙房的厨子,普通的军士各伙开餐,伙房专为军中有品级的将官做饭。现在吴岭入驻,连带着亲卫们也在这里取餐,每天忙得晕头转向。
孙师傅看出庄旭的想法,“庄参军想吃,晚上再做便是。”夏天谁愿意在炉火前久待,凉面做起来方便,顶多再配两个菜便是。
段晓棠将要离开之时,被孙师傅叫住,“段郎君,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段晓棠这一段时日教过孙师傅不少,他入营之前也是厨子这件事,在伙房不是秘密。
段晓棠脚步停下,“请教谈不上,孙师傅,你说。”
孙师傅见亲卫们走远了,将帮工们打发走,“段郎君,我没想到粉丝和腐竹是你亲戚家做的,难怪你认识呢。”
段晓棠确认自己在营中从未提起过和五谷豆坊的关系,毕竟春风得意楼杵在前头太显眼。“你怎么知道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孙师傅:“我亲戚负责采购,今早去买菜碰上你表姐,两相一说,才发现大家是认识的。”
陈选不认识段晓棠,早上送肝脏进来顺口提了一句,孙师傅恰好清楚人,果真是吴岭跟前的亲卫,极受重视。
陈选急问:“怎么个受重视法?”
孙师傅常年待在伙房,前头的事不清楚,“一入营就被王爷选作亲卫,平时用饭都是和范都尉庄参军一起,连王爷跟前的陈统领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
陈选听到这里还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但祝明月这个商户表姐若是真的,那段晓棠的出身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位段郎君是何来历?”
孙师傅:“之前好像是长安城哪家大酒楼的大厨,前几日做了一道菜,那香得嘞,陈统领直接进到王爷跟前去了。”
陈选怔愣一会,河间王这是特招了一个厨子入伍,“手艺如何?”偏偏段晓棠并未在伙房供职。
“要不说是长安大酒楼的主厨呢,我和人家根本没法比。”但孙师傅总觉得段晓棠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我觉得范都尉庄参军私底下有点怕他。”
河间王的亲卫们什么性子接触少不清楚,但在营中待的久了,对范成明庄旭的为人处世总是了解的。
陈选惊讶不已,“怕?”有职有品的将校会怕一个小小的亲卫。
孙师傅有充足的证据,“那天庄参军想让段郎君喝酒,段郎君说不喝就不喝,谁都不敢去逼他。”
喝酒这事说简单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没有底气根本不可能拒绝。
绝不仅仅只是一碗酒的事。
陈选将早晨在东市遇见祝明月的事道出,其中种种怪异之处隐去。
譬如前几日收到上头要求大量买入肝脏,却不得张扬,祝明月又为何准确地在胡记肉铺中堵住自己。
是的,根本不是巧遇,祝明月就是有备而来。
孙师傅不知道东市之事,只是没想到段晓棠和五谷豆坊的联系。收下短笺,“待会段郎君过来用饭,我交给他。”
陈选好事做到底,“他若是有回信,明早你再带给我。”
段晓棠这会拿着短笺,字迹、暗号都对得上,的确是祝明月写的。
祝总真不愧是祝总,办事效率杠杠的。
“是我表姐,女人家胆子小牵肠挂肚,总是不安心。”
段晓棠从炉灶旁边拿起一块尖头的木炭,就着纸张背面写下两个字,“吾安”,末尾画了一个爱心符号。
确定字迹附着后,轻轻吹一口气,卷起来交还给孙师傅,“麻烦你和你亲戚了。”
孙师傅:“段郎君,不用笔墨写封信么?”
段晓棠摇摇头,“报平安而已,不用那么麻烦。”
等到祝明月收到这封简陋的回信时,已经是后天了。
头天陈选将信件交给孙师傅,段晓棠回信。第二天孙师傅借着陈选入营送菜的机会,将回信送出去。
等第三日时,陈选到五谷豆坊买菜顺道将信带过去。
陈选甫一报出姓名来历,立刻被戚兰娘请进内室,好茶点伺候着。
林婉婉出面接待,“陈大人好,我是段晓棠的表妹林婉婉。”
陈选拧着眉,“表妹,祝娘子呢?”
林婉婉:“没料到你今天来,表姐不在作坊。”
这家人的关系有些古怪,出面的全是表亲而且是女眷。不过陈选顾不得太多,简单说些所知的段晓棠在军中的情况,从袖中掏出短笺,“这是段郎君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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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兰娘引路,“我给陈大人介绍。”
等人离开,林婉婉忙不迭的打开短笺,纸张正面是当日祝明月所写,粗糙的背面是段晓棠的回信。
炭笔所写,字迹模糊但勉强能辨认,末了的爱心符号,确认是段晓棠亲笔所写无疑。
确定通道可以正常使用,祝明月又没有特别交代。林婉婉提笔写上几句家常话,这次可以多写几个字。学着祝明月的做法,抬头和落款用的花体拼音。
这会时辰还早,批发这边挤得水泄不通,都是各大酒楼府邸的管事采购。戚兰娘将陈选带到摊位前,“陈大人,你要哪些?”
陈选:“粉丝、腐竹,”这两样都是之前买过的,“其他的麻烦戚娘子推荐一二。”
戚兰娘:“夏季天热,胃口不好,不如拿些凉粉、盐蛋,吃得爽口些。卤豆干也不错,拿来下酒最合适。”
盐蛋卤豆干从字面上就知道吃法,陈选:“凉粉怎么做?”
戚兰娘:“最常见的做法凉拌,有些客人家中会烧一锅料汁,最后将凉粉浸进去。晓棠在军中,他知道怎么做。”
赵金业跑过来,“戚娘子,我拿两把米线两颗皮蛋。”交了钱拿了货就跑。
陈选:“皮蛋是什么东西?”闻所未闻,只见到一个黑呼呼的外壳。
戚兰娘递给陈选一个,“这就是皮蛋,不过衙门办事,不建议买。营中伙食最重要的是要适合大多数人。”
“刚刚过去的是我们坊内赵大夫的孙子,赵大夫看方抓药什么苦没吃过,偏偏吃不得皮蛋,但他孙子喜欢。平日里新客多是建议买一两个尝尝,看能不能吃得惯。”
陈选明白其中道理,这东西恐怕许多人都吃不惯。
不过临走时,陈选发现板车上多了一篓子皮蛋。
午间段晓棠到伙房时,孙师傅迎出来,“段郎君,采买送来些东西,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做,你看看呢?”
段晓棠跟进内间一看,半篓子皮蛋放在那里。“这简单,中午凉拌、晚上烧汤、明早煮粥。”安排得明明白白。
陈锋过来替吴岭拿饭食,正遇上凉拌皮蛋上桌,看也不看直接端走。
段晓棠立刻阻止,“陈统领,可不能拿!”在陈锋不解的目光中解释,“这东西许多人吃不惯,王爷万一吃吐了怎么办,你负责,我负责?”
孙师傅缩在角落,最大的可能是我负责。
陈锋:“真的?”
段晓棠:“骗你作甚。”
孙师傅:“采买的说,这东西味道特殊,是有许多人吃不惯。”
譬如段晓棠提菜回去,庄旭吃不来,范成明倒是吃的欢。
吃完饭回屋,段晓棠从腰带里拿出孙师傅给的信件。
是林婉婉写的,大意是家里人很好,朋友们很好,邻居们很好,家里的猫狗很好,连菜苗都长势良好……书短意长,万望珍重。
段晓棠斟酌许久,提笔写下回信,不过是自己在营中的日常生活。
一封回信几个字,同一座城,小十里的距离,走了三日。从一开始祝明月和段晓棠就只打算将它作为保持联系的PlanB 。
至于物品行李,不是还有徐昭然这个人肉快递么。
陈锋跟着吃了两顿皮蛋,果如段晓棠所说,味道古怪,不适合进上。
规矩且安全,不论皇宫还是王府,都是如此。
范成明吩咐伙房,日后多做些皮蛋菜,庄旭对此敬谢不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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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旭接到营门卫兵传信时,还有些意外。他自己尚且知道避风头,怎么徐昭然送上门来了。
疾步出营门,果不其然见徐昭然两手都不空,布袋上如之前一般绣着食铁兽,“徐胖,你怎么来了?”
徐昭然举了举手里的袋子,“段晓棠的,你给他带进去吧。”
庄旭:“你不进去?”
徐昭然今日特意换了一身便服进太平坊,没穿显眼的千牛卫盔甲。就是想到白秀然刚在南衙闹过事要低调,上次只是恰好遇上梁景春等人不成器,但南衙有的是能人。
“我就不进去了。”
庄旭接过两个包裹,左右重量明显不同,一个很好辨别,是衣物,举起右手,“这是什么?”
徐昭然:“锅。”
上次段晓棠便想让带锅进来,徐昭然可是明确拒绝的。没想到这一次还是没扭过白秀然,不得不送锅进来。
徐昭然:“有空请你吃饭。”
庄旭:“吃什么?”
徐昭然:“你定。”
庄旭灵光一闪,“春风得意楼。”早就想去春风得意楼见识见识了。
徐昭然面色一顿,“行。”
段晓棠出事后,徐昭然和白湛才知道是白秀然的私房,之前都以为是祝明月的产业。
开业的时候,白湛还傻乎乎地带着白秀然去贺开业大吉。
偏偏徐昭然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法开口。这本就是白隽心忧女儿成婚后的生计,特意分出来的私房。
以前不知道便罢了,现在带人去春风得意楼,总有一种占便宜的感觉。
徐昭然:“麻烦你带进去,我进宫了。”说走就走,片刻不留。
庄旭左右手严重不平衡地提着两个包裹入营,将东西往段晓棠门口一放。
这时辰段晓棠该在校场发光发热,不,受热。拐到校场去,人果然在那儿,正将范成明摔到地上。
“段晓棠,徐胖给你带东西来了。”
段晓棠拍拍手,立刻就要往营门方向走,庄旭:“人没进来,东西放你门口了。”
段晓棠心生期待,“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练。”
范成明躺在地上不起来,享受着明媚阳光的炙烤,将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的随遇而安体现得淋漓尽致。
庄旭凑过去,在他头上遮下一片阴凉,“老实说,你这一段时间有进步。”
范成明手扶着地板撑起来,“哪里有进步?”
庄旭:“抗揍的本事进步了。”
范成明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掐住庄旭的脖子,“庄三!”
我收拾不了段晓棠,还收拾不了你么。
吴岭走到校场,终于想起问段晓棠条陈写到哪儿了,“段晓棠人呢?”
段晓棠在营中非常醒目,若穿便服,穿白衣的那个是他。平日为人行为都散漫,但若是着甲,站的最笔直挺拔的就是他。
从头一回穿甲时便是如此,论身段比监门卫千牛卫这般的皇家近卫也不遑多让,没有半点兵痞兵油子的习气。
陈锋:“在伙房垒灶。”
吴岭:“垒灶?”
陈锋:“听说徐大郎给他送了一口锅进来,这会正欢欢喜喜地在伙房垒灶。”
军营内外隔绝,但并不禁绝家属探亲送物,只要不含忌讳之物即可。以大吴军营的条件,全靠军中发放,条件的确艰苦。
徐昭然不是段晓棠亲属,但段晓棠也没有正经的亲属呀!
“锅?”吴岭听说送衣物送吃食送钱财,头一次听说送锅的。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经过庄旭一番宣扬,这口得之不易的锅的来历在亲卫中间不是秘密。
陈锋:“据说段晓棠上次就想让徐大郎带口锅进来,被断然拒绝,没想到这次还是乖乖的送来了。”
至于谁让徐昭然如此听话,大家都不想提起她光辉的名字。
“随他去吧。”吴岭手底下的将领,各有各的爱好,行猎饮酒狎妓……段晓棠的爱好是古怪了些,但于人于己都没有害处。
“啦啦啦,啦啦啦……”段晓棠在伙房边上哼着歌,只有调子没有歌词。
小叮当还是西游记都随他意,后头连自己都不知道哼的什么。
孙师傅捏着小炒锅的锅边,“段郎君,你这锅是铁做的?”
“嗯,我不大会用陶锅。”伙房现有的灶台都不合适,段晓棠翻了一圈伙房周围的土,挖土灶只能是一次性,总不能每次想做饭都临时挖灶吧。
孙师傅:“一个铁锅不知费多少铁料呢。”
段晓棠:“这还是小锅,大锅能放人进去洗澡。”
孙师傅惊诧不已,“还是陶锅便宜。”
段晓棠:“孙师傅,有碎砖头没?”
孙师傅往墙角一指,“整块的砖头都有,随便用。”
人总是贪心不足得寸进尺,现在有锅了,段晓棠就想徐昭然再送一个泥瓦匠进来。
好歹跟着李匠人搭了许多的灶台,虽然不专业,但和泥搭砖难不倒他,何况还有一个现成锅比划大小。
一个时辰后,一座简陋但功能无损的灶台在伙房外的角落里成形。
段晓棠:“孙师傅,我若是从外头采买食材,大约什么时候能拿到。”
孙师傅:“后天上午。”陈选明天才会送菜进来,一来一回至少也得到后天。
今天垒灶,明天开锅,后天请客。
段晓棠从袖中摸出采购单子、书信和两串钱递过去,“那麻烦孙师傅了。”
这是按照市场价三倍给的价钱,在营中只要不是打算行贿范成明和庄旭,铜钱比金子有用。
到了段晓棠请客那日,范成明看他仍在校场旁边拿着纸笔,不时写写画画,“你不是请客么,怎么还在这里?”
段晓棠收住笔,将写字的纸张合上,抬头,“备菜我都交给孙师傅他们了,知道什么叫主厨么,除了下锅那一会,其他都不用管。”
范成明撇嘴,“那你们这厨子也做得太轻松了。”
段晓棠翻一个白眼,“若没有你,我现在还在这份轻松的工作,何至于在校场抛洒血汗。”
范成明不敢说这事和自己没关系,更不敢把责任推到吴岭身上,只能闭口不言。
段晓棠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起身离开,“半个时辰后开饭。”
军营里无需讲究荤素营养搭配,反正重油重盐重味就行。
范成明带着人过来时,段晓棠正站在伙房外刚搭建起来的灶台前颠勺,灶中炉火熊熊,黑铁的锅中各色蔬菜翻飞,构成一副奇异而和谐的场景。
至少孙师傅及一众伙房帮工看的是目不转睛,论颠勺,陶锅肯定是做不到的。
庄旭嗅嗅鼻子,“有火锅的味道。”但气味杂乱,也不知道是段晓棠已经做好的,还是正在做的。
所有的菜都分做一小三大四份,小份上供给吴岭,其余三份各有归宿,一份现场吃,一份留给孙师傅他们,最后一份给执勤无法到场的人留着。
段晓棠扭头,“你们先坐,还有一个菜一个汤就好了。”
不过小半炷香,所有的菜都齐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一道道菜介绍,“干锅兔、红烧肉、蚂蚁上树、红烧狮子头、小鸡炖蘑菇、清蒸鱼,凉拌三丝、酸菜粉丝汤。”
范成明非得抬杠,“你请客不说上些猩唇驼峰,燕窝鹿筋总得有吧。”
段晓棠:“我自掏腰包买食材,要求不要太高。想吃,自个去买。”
范成明:“你做?”
段晓棠:“我只会做家常菜,你说的食材太珍惜,不会。”要真会就刑了。
庄旭盯着狮子头看了好半晌,“它哪像狮子头?”
段晓棠十分无辜的耸肩,“我也不知道,从学做饭那天起往前推几百年,它都叫狮子头。”提着装好菜的食盒,“你们谁有空,给王爷送下饭。执勤的兄弟们饭菜放在伙房温着,下值后直接来吃。”
“你自己怎么不去?”庄旭想不明白,分明是露脸的事,为何避之不及。
段晓棠:“王爷交给我的事还没做完,不好意思去他跟前晃荡。”
庄旭自告奋勇,“我去吧。”点了两个亲卫和自己一起送过去。
转头到了吴岭跟前,立刻把段晓棠卖了。
王爷,我举报,他活没干完。
吴岭表示:吃完饭让他滚过来。
众人先吃点凉菜,等着庄旭回来。
范成明感慨,“要不是本事太大,我非得荐你管伙房。”比起现在妾身不明的状态,想必段晓棠更愿意做个厨子。
段晓棠无力吐槽本事太大反成了阻碍,回头看一眼孙师傅等人坐的远,听不到说话,“伙房才几个工钱。”
这时候的人根本没有薪酬保密的意识,稍微问问就知道。不算油水,顶多落个旱涝保收。
“再说,我管伙房,你们放心么?”
范成明不解,“有什么不放心的?”
段晓棠指着小鸡炖蘑菇,“大部分蘑菇都是有毒的,今天这一锅蘑菇拿回营里,我和孙师傅分别看过,加上采摘采买,经过至少四道检验。如果中间扔进去一把毒蘑菇,烹调之后看不出本来形状颜色,谁能辨认出来有没有毒。”
菌菇中毒从来不是新闻,范成明等人自然听过不少。
“你们知道么,木耳泡久了也是有毒的,轻则上吐下泻,重则脏器衰竭。”
“豆角没炒熟有毒,豆浆没煮熟有毒,谷物储存不当有毒……”
一个个有毒砸下来,范成明头晕眼花,眼前的珍馐美味一个也不敢碰。“照你这么说,只要找到敌军伙房,一把有毒的食材扔进去,不战而胜。”
段晓棠长嘘一口气,“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人家不知情,又不是傻了舌头坏了,除了像你这样的马大哈,谁会真实心全吃了。”
“再说军士都是各伙开火,会用伙房的都是军中将校,那点剂量下去,顶多闹个上吐下泻。”
要不然放倒对方一个伙,要不然放翻对方将领,瘫痪指挥系统。
对敌方成效不知,但如果在己方搞出食物中毒事件,高低也要推出营门斩了。
真正的钱少事多离家远,位低权轻责任重,谁爱干谁干。
庄旭赶回来听了后半截,这才明白为何段晓棠刚入营时到伙房,只叫伙房的厨子帮工动手,自己甩手站一边,就因为怕吃出问题自己惹上嫌疑。
当时还以为是训练疲累或者自矜身份不愿意亲自动手。
头一回下厨,过程简单,全程在众目睽睽之下,末了专门让范成明先尝一块,玩笑般说了一句,“没毒”。
原来不是玩笑,是真的在说没毒。
庄旭:“你是见过人中毒,还是做菜把自己吃中毒了?”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段晓棠不想提林婉婉曾经把自己吃进医院的光辉事迹,“我刚来长安的时候,不认识本地菌子,不敢买来吃。后来慢慢认识了些,也要经过再三辨认,打听清楚周围医馆大夫会不会治菌毒,能赶快出门请大夫。”
补充一句,“甚至专门留一份菜下来,给大夫辨认是哪些菌子。”
庄旭呐呐,“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段晓棠:“小心使得万年船。”
范成明心有戚戚,打定主意日后要对孙师傅等人和颜悦色些,不然万一哪天吃的上吐下泻,不谈事后追究。光是身体受损,颜面受创就够让人难受了。
其他人推杯换盏,段晓棠自顾自喝着汤。
冥冥中一种暗示,有了这个灶台,人就算定下来了。
范成明今晚胃口大开,夹着一块红烧肉,“上次我就想问了,这是什么肉?”
段晓棠慢条斯理喝一口汤,“你去酒楼吃饭,没人告诉你么?猪肉。”
范成明没有半点挣扎把肉塞到嘴里,他只听梁景春提过红烧肉美味,何曾关心过什么肉。
好吃就行。
其他人喝的醉眼朦胧,已经进行到吹牛的阶段。
庄旭眼见差不多了,提醒段晓棠,“王爷让你完事了,去他那儿一趟。”
段晓棠:“找我干嘛?”不可能那么巧吧。
庄旭眼神游离,“大概和你没干完的活有关。”
段晓棠什么活没干完,当然是那一份条陈。
抬头望望天,可惜夏季天黑的晚,“快宵禁了,不合适吧!”
庄旭:“王爷相召,有什么不合适的。”只要一道命令下来,入夜犯禁都不算忌讳。
段晓棠原以为长安城的宵禁制度让资本家不可能九九六的剥削,除了一种情况,老板和员工住在一起。
现在段晓棠和吴岭住在同一座大营,真是不去也得去。
吴岭当初没有限定明确的截稿时间,段晓棠也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慢慢做下去。
问就是在写了,要就是没写好。
没想到,现在真要了。
段晓棠无奈地站起身,“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事先走了。”回屋抱上一堆草稿去帅帐。
遇上守在门口的陈锋,“陈统领。”
陈锋手微微往后一抬,“进去吧。”
外头天色尚且明亮,但吴岭帐中已经点燃蜡烛。夏季熏热的风加上微微的烛火热度,让段晓棠觉得自己脸上也在冒汗。
“王爷,吃的好么?”
吴岭微微颔首,“营中现在有多少人?”
这个问题不属于亲卫段晓棠应该知晓的事,但吴岭问有考校的意思。
“右武卫满编两万,现在约莫半数。按照现有速度,大约七日后人员全数到齐。”
吴岭:“南衙诸卫常年是不满员的。”除非战时。
段晓棠手往右边一指,是舆图架的位置,“高句丽。”
南衙拱卫长安,但战时亦要出征。近两年必有一战,右武卫新旧交替,如何能不满编。
吴岭对考校的结果暂且满意,“条陈呢?”
段晓棠的确未曾从军,但他的成长经历注定和军营脱不了关系。从他的身上吴岭隐约察觉一种截然不同的练兵办法,而段晓棠如今的成就显然得益于此。
段晓棠抱着一堆零碎的纸张,“王爷,你知道我文字不通,本来想找庄参军润色一二,还没来得及。”
吴岭:“说大略。”
“办不到,”段晓棠直言,“如果照我家乡大法子,根本做不到。”
“我以前未曾从军,只知道皮毛,单以士兵的身体素质论,做不到。”段晓棠不敢提更高深更犯忌讳的文化素质、精神信仰。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吴岭:“仔细说说。”
段晓棠:“我们那儿,士兵入伍,每日三餐,顿顿米面菜肉鸡蛋牛水果应有尽有。而在他们入伍之前,家庭也能保证他们的膳食所需,不仅仅是吃饱也吃好。”
吴岭:“所以你说右武营军士看着人高马大,内里虚耗?”
“照我的训练强度,很多人都会落下病根。”段晓棠翻捡出四张纸。“这是他们现有的训练体测情况,身长在五尺六到六尺之间。”
“甲是你的亲卫,原是一名普通军士擢升,乙直说了,是范成明。丙丁都是新入营的军士,不同的是,丙家是小地主,丁家佃农。”
一炷香内能绕校场跑几圈、负重跑结果如何、举起多重的石锁、拉几石弓,不同距离中率多少……段晓棠尽量将一项项数据量化。
“时间短,没做完更多的样本。”
吴岭毫不意外,四人的成绩按照甲乙丙丁顺序排列,“范成明的情况你怎么知道的?”
段晓棠:“我追在他后头跑。”
也就是说范成明的数据是被段晓棠逼出来的,说不定比平日还要好些。
论理范成明的身体素质应该是四人中最好的,但成绩不上不下,和后天的努力分不开。
吴岭抬眉,“你的呢?”以段晓棠的性情,要做这些,自己不可能不先试试。
段晓棠翻了一遍,抽出一张纸来,放到吴岭面前。
吴岭拿起看一眼,各项数据远超其他四人,“军中能达到你的水平的人,多吗?”
段晓棠身手好,但让许多人忽略掉的是,他从来都是靠脑子做事。
段晓棠摇头,“应该不多。”
吴岭挑眉,“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呢?”
如果这么多日只拿出四个样本来糊弄人,绝不可能轻饶。
段晓棠:“王爷,这是我按照现有物价算出来的,一人若是饮食充足,一个月所需的花费。”
兵家分四派,权谋、阴阳、形势、技巧,如今段晓棠新开一门——撒钱派。
吴岭只拿起看一眼就放在一旁,“高门才敢如此大手大脚,你家乡士兵人数不多吧。”
段晓棠尴尬一笑,“是不多。”普普通通蓝星军队人数第一,裁军百万起。
“现有军士的伙食标准,军中主要供应四类,主粮、酱、肉、菜,后面两项不固定。”
右武卫现在每天都吃猪肝苋菜粥,还是吴岭特意关照后的结果。
“这样的选择无非稳定、安全、易获。提升军士素质除了训练,还应该尽可能保证饮食。”
吴岭千想万想没想到段晓棠会绕回他的老本行,“怎么保证?”
皇帝不差饿兵,在段晓棠这里,饿兵根本就不应该“被差”那不是兵,是炮灰。
“营中每隔五日放一日肉食,可以将一部分高价的羊和鸡鸭,替换成猪肉。”
吴岭点头,这一建议可行,羊肉和猪肉之间价差何止几倍。
春风得意楼崛起,证实猪肉亦味美,可登大雅之堂。
段晓棠:“我原想让他们每日吃一个煮鸡蛋,后来仔细思索一番,长安城根本没办法稳定供应两万人的鸡蛋,但可以隔几日让他们吃一个。”
吴岭:“继续。”段晓棠的思路很明显,练兵先养兵。
段晓棠:“军中有豆类供应,直接煮食不如将之磨成豆腐,一斤豆出三到五斤豆腐。我问过伙房的师傅,他们会点豆腐。不过多费些劳力罢了,但军中绝不缺劳力。”
吴岭以前还真不知道一斤豆能出三五斤豆腐,“几项下来花费如何?”
右武卫的总军费段晓棠不知道也不敢去打听,“我将一伙十人一月伙食折现,豆腐是从豆料里扣出来,人工不算,不用花钱。大量的猪肉是从羊肉折现而来,唯一需要花钱的是鸡蛋,若是一人三日一个鸡蛋,大约上浮一成。”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费尽唇舌,不过为一个鸡蛋。
若不知道段晓棠从前是厨子,非得以为是老于算计的账房。
上位者看不到底层军士的困乏么,无非不愿意多花费心力罢了。
吴岭:“训练呢?”
段晓棠哆哆嗦嗦从一沓纸里再抽出一张,“我不懂军阵骑战,先从体能入手。”
别人的条陈是一条一条的名列其上,段晓棠的是一张一张散乱不堪。
武将嘛,能把意思写明白就行,吴岭不嫌弃。真要骈五骈六来一篇,才要头痛。
一字一句看下来,“队列训练、俯卧撑、仰卧起坐,三十丈跑,六里越野、拳法、兵击……”
只有类别,没有详细的条目,有些段晓棠本人都尚未考虑清楚。
因为没有一个明晰的标准,他目前接触到的人身体素质两极分化。
吴岭显然也看出其中的问题,“标准为何?”
大吴的时间管理混乱,段晓棠不断换算标准,“仰卧起坐四十息内达到六十八个,六里一盏茶内,十里无负重大约两盏茶……但我不清楚长安军中情况如何。”
吴岭武功行家,只看训练内容,晓得段晓棠的家乡抛弃武者之道,贯通于技,单看每一项训练内容可以推断训练的目的和效果。
他也想看看这套异地的训练内容是否符合长安的水土,“人选和标准,我再考虑考虑。”
提起另外一事,“今日所言,认真写个条陈,三日后交上来。”
段晓棠拱手,“是。”
一回到营房区域,立刻去敲庄旭的门。
范成明是真不学无术,指望不上。只剩庄旭,好歹半瓶水能晃荡晃荡。“兄弟,江湖救急!”
庄旭听出声音开门,“你用得着我救?”
段晓棠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条陈怎么写?”
庄旭:“你不会?”
段晓棠:“你觉得一个《论语》都没读明白的人会写?”誓要将学渣人设立到底。
庄旭需要先明白段晓棠的需求,“你是要我帮你写,还是只需告诉格式内容?”
段晓棠还有人性,没指望庄旭代笔,“告诉格式就行,我自己写底稿,后头麻烦你帮忙润色一二。”
庄旭猜段晓棠之前躲着的就是这份条陈,回屋翻了一份文书出来,递给段晓棠,“格式照着抄吧!”
无论古今,PPT还是公文,都逃不过千古文章一大抄的宿命。
次日吴岭召来五个亲卫在南衙校场,按照段晓棠罗列的项目,一一进行训练。
这些年来,为寻求强军之法,翻过无数的兵书,段晓棠的法子最贴合实际,但也是最花钱的。
米面肉菜蛋奶水果是只有高门才能提供的条件,一番腾挪之后,似乎只需要多花一个鸡蛋的钱就行。
看起来是笔划算的买卖对不对?
但以吴岭对段晓棠的了解,所谓的米面肉菜蛋奶水果,都不过是抛出来的饵料,他真正想要的无非就是那一个鸡蛋。
一旦实施起来卓有成效,定然挟此索要更多的肉食副食。
有一段话段晓棠读书时看过,办事时用来拉扯再合适不过。
“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礕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米面菜肉通通满足绝无可能,但我多要一个鸡蛋不过分吧!
陈锋奉上五个亲卫的成绩单,由于时间模糊,只能大致记录。
吴岭的亲卫可以算大吴军中最精锐的军士,比段晓棠拿出来的标准要高不少。但放到寻常军士身上呢?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一个身体没有亏损的普通军士,他的起点和上限在哪里?
段晓棠家乡与长安风土人情不同,可以借鉴,却不能全盘拿来。
吴岭很快有了主意,“召梁景春、陈良为、靳武、宁封,明日到右武卫大营。”
思虑良久,最后加上一个名字,听得陈锋眉头直跳。
段晓棠赶条陈赶得手腕酸痛,还只会写白话,最后转换成文言文,还得庄旭出手才行。
范成明闲极无聊找上门来说话,“你关屋子写什么呢?”
段晓棠叹口气,“条陈。”
接触一段时日,段晓棠至少知道范成明人不坏,他只是——欠。
范成明看到文字头痛,避得远远的。他也不是空手上门,分给段晓棠一个桃子。
末了反应过来,想要收回来,“这兆头是不是不大好?”
分桃而已,段晓棠不在怕的,“又不是梨。”
两人齐齐顿住,照他们现在的情况,“分梨”倒真不错。
范成明立刻许诺,“等梨子上市,我给你带一筐。”等不了多久。
“借你吉言。”段晓棠搁下笔,桃子是洗过的,用湿布巾擦过手就啃起来了。
范成明因为一个桃子想得远了,“你家只有一个人,怎么不成亲开枝散叶?”
段晓棠:“父亲生病那段时间,我倒是提议过立刻结婚,如果他能撑得久些,大约能见到孙子孙女的面。”
范成明挑眉,“后来呢?”
段晓棠现在未婚无子女孑然一身,出了什么变故么?
段晓棠陷入回忆,“我父亲他不同意。”
范成明不解,“为什么?”
段晓棠避重就轻,“因为我不负责任,结婚生子对我而言,大概率不会让生活更好,反而落得一地鸡毛。”
说段晓棠不负责任,范成明第一个不同意,“我看你平时挺负责的。”
段晓棠伸个懒腰,自污名声,“事业和家庭怎么会一样呢,我向来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但一刻委屈也受不得,前脚结婚后脚稍有不如意就离婚。我和我父亲都觉得我能干的出来。”
范成明终于明白为何段父要阻止段晓棠成亲了,这不是结亲是结仇,“你以后莫要去外头说。”流传出去谁还敢嫁女。
妻子不如意,可以纳妾,何必走到鱼死网破和离的地步。
白秀然在家避了几日风头,但有些场合不得不出席,比如徐昭然姑母的寿辰。
遇上每一个人都保持高门贵女的风范,若有人旁敲侧击询问太平坊之事。
白秀然只有一个口径,误会,口角,已经说清了……
谁敢把范成明等人拉到面前对质,再者他们敢说实话么?
交际场合总会遇到许多人,白秀然看着眼前的蓝衣青年,躬身行礼,“七公子,有何指教。”
“七公子”面容和煦,“指教不敢当,我常去春风得意楼,如今才知是三娘的产业。之前见酒楼有个姓段的厨子有趣,不知去了何处?”
“去了何处?”白秀然几经呼吸,方才将火气压下去。“七公子,不该去问王爷么。”
梁景春等人收到吴岭传召忐忑不安,往昔吴岭虽时常考校旗下将校,但齐齐把左武卫这三个人挑出来,从未有之。
靳武道:“宁封刚刚传信来,王爷明日也召了他去。”说完头往后一缩。
三个小可怜齐齐望着上首的范成达,“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范成达抬眉,“我刚问过二郎,没听到消息。”
但范成明和庄旭能躲过去么,明天去右武卫大营,现场提溜他二人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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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整整齐齐被包进右武卫大营,真真是羊入虎口。
偏偏范成达脱不了干系,三个是他下属,两个是他弟弟,六者其五。至于右屯卫的宁封,细教起来,也能拉上关系。
“你们近日来不是苦练武艺,明日叫王爷好好看看,改观一二。”
梁景春等人自家知自家事,他们那点稀烂的基础,几日来亡羊补牢又能有多少进益。
嘴上委委屈屈,“现在外头都叫我们太平坊六罴。”
罴者,熊也。
将熊熊一窝的那个熊。
范成达原还纠结,明日要不要去右武卫,听到这里,打定主意非得去一趟。
看在自己的面上,吴岭总不会当场解了六个人的职。
范成明趁着吃饭的时候,悄悄问段晓棠:“你知道,王爷想做什么吗?”
段晓棠不解,“我怎么可能知道王爷要做什么,”望向门外,压低声音,“出什么事了?”
庄旭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盘子里的凉面,“王爷叫了梁景春、宁封等人明日过来。”
段晓棠看两人神情称不上愉悦,“你们不对付?”
“要真不对付就好了,”范成明痛苦的捂住头,“他们是之前和我一起被白三娘收拾过的人。”
段晓棠知晓白秀然“碰瓷”过几个南衙将校,但除了范庄二人外不知道其他人的名姓。
范成明乞求,“你能不能帮忙打听一下。”
段晓棠立刻拒绝,“我算什么东西,怎么敢打听!”万一涉及南衙诸卫的家务事,掺和进去绝没有好果子吃。
庄旭也知道段晓棠立场尴尬,他目前只是吴岭的私人,并没有加入南衙诸卫。
段晓棠撑着下巴,猜还是考校的成分居多,“应该离不开将校们的看家本事吧!”
吴岭是个直脾气,秋后算账的概率极小,一般有账当场就算了。
范成明立马抓起庄旭的袖子,“我们去校场。”
徒留段晓棠在背后大喊,“饭后不宜剧烈运动。”
晨光初照之时,段晓棠已经晨练了好一会。原本静谧的校场逐渐喧嚣起来。
刚刚上番入营的各地军士在各自火长队正的率领下慢慢执刀执矛开始操练。
旗手挥舞,号角声起,犹如远古之音,回荡在校场。
军队人员纷杂,战场形势错综复杂,靠人嗓子嘶吼显然不能指挥全军。
鼓声和号角传达的是军队的指令,段晓棠之前从未在大吴的军营中待过,不可能像李君璞一般明晰每一种乐声的含义。
此时停下手脚,静静地场边听着一时竟有些听愣住了。军乐向来浑厚大气,即使简单的鼓号之声,加上场中军士训练的冲杀之音,如千军万马将临。
范成明盔甲整齐的走过来,“你看什么?”
段晓棠转回神,“看他们操练。”
范成明水平不行,但见识是够的,“现在只有个纸糊的样子,等过几日营中将官归位,才会认真开始操练。”
偌大的右武卫当然不可能只有范成明庄旭两个军官,不过其他人位高资历深,趁着这个机会回家休养,留两个小年轻处理事罢了。
梁景春等人站在后排,见段晓棠和亲卫们训练的地方不远,范成明又没有互相引见的意思,凑到庄旭身边,问道:“这是谁?”
“那个厨子,”庄旭特意提醒,“你们千万不要想去找他麻烦,只会触自己霉头。”
陈良为站在后头听到音,忙往前一看,原以为范成明应该和人水火不容,现在看来相当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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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姿如松,比自己等人都更像军门子弟。
宁封凑趣,“你说他是千牛卫监门卫出来的,我都信!”
靳武:“看起来不是很厉害的样子。”这样的人能把整个右武卫大营搞得人仰马翻?
庄旭只管提醒他们莫要使台面下的招数就成,正常的比试切磋不管。“你们可以试试。”
梁景春头铁,第一个站出来,大大方方走过去,“这位兄弟,不如切磋一番。”
范成明难以置信的扭过头,瞪着好友,眼神只有三个字——你疯了。
段晓棠几乎从右武卫新旧交替之时就在营中,来校场的几乎都知道这个校场常客。
不管新兵老兵,除了少数一两个河间王的亲卫,没人能在他手里占到便宜。
说称霸右武卫校场,不算夸张。
亲卫们几日没见到有人主动挑战段晓棠,纷纷停下训练,兴致勃勃围在一旁。
梁景春外表威武,穿的盔甲又光鲜得紧,看起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有处理过当日白秀然闹事的亲卫主动介绍梁景春的来历,亲卫们的口风纷纷转换成,看他能坚持多久。
白秀然的武艺外人不清楚,但段晓棠是天天的接触的,对他的水平有所了解。
白秀然的手下败将,怎么可能在段晓棠手上讨到便宜。
段晓棠点头,“好呀!”猜测眼前这个生面孔就是昨日范成明提起过的,在白秀然手里栽了跟头的小伙伴。
这是寻仇?
两边刚摆好姿势,段晓棠脚下立刻加速,兔起鹘落间,将梁景春连人带甲踹出一丈远。
只有地上由深到浅的痕迹才能证明刚刚存在一场比试。
多用一招,都是对白秀然的不尊重。
庄旭别过头捂住脸,比自己坚持的时间都少。
梁景春躺在地上,痛苦地捂住胸口,扭过头望着刚才这几一行人站立的地方。
兄弟们,点子扎手!
眼角忽然被闪了一下,还以为是天上的太阳出了变故,瞬间反应过来,是有人穿了明光铠,甲片反射阳光,刚好射到自己眼里。
十三铠之首,见日之光,天下大明,故名明光铠。
如日照江山,光芒四溢。板甲光芒如镜,铁骨坚韧如山,铠甲上繁复的锻造花纹,华丽而深远。
寻常纨绔夸耀家中田产古董俏婢,军武世家出身的子弟再多几重,骏马、刀剑、铠甲,刻在骨子里真正值得炫耀的东西。
梁景春做梦都想要一副明光铠,可家中长辈以他论功论出身都不配,断然拒绝。
如今正悄悄攒钱准备找工匠打造一副,亲眼盯着工匠打造,总比范成明买把假刀更靠谱。
来人身份着实有些意外,诸将校和亲卫纷纷口称“七郎”、“七公子”。
庄旭见他来了,慢慢松一口气,大概也许可能,今天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七郎”遇见范成明等人,心中顿时一噔。
太平坊六罴近来“名声大噪”,今日六个人整整齐齐,总觉得不会是好事。
庄旭若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定然大呼冤枉,明明只有他们五个挨了打,本参军靠聪明才智躲过一劫。
为什么要把我和他们归到一起,太糟践人了。
“七郎”站在外围,“庄三,怎么回事?”
庄旭半点不留情面,“梁五不长眼,非得寻人比试。”
话音刚落,梁景春便被“咚”一声踢飞了,别说铠甲,连人都跟纸糊似的。
难怪庄旭形容“不长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穿着乌锤甲的青年军士,慢慢侧过半张脸来,七郎如遭雷击,“段晓棠。”
以前光知道他脾性好心肠软,却忘了他亦是习武之人,而且打起来这么暴力。
段晓棠听到有人唤自己名字,扭过头看到乌友穿着一身光鲜至极的明光铠站在不远处,眼睛微微眯起,盘算着是喜是悲,开口却是,“吴七郎。”
刚才听到周围人唤他“七郎”、“七公子”,照长安城约定俗成的规矩,能让许多人不约而同回避他姓氏,只有一个可能——所有人都觉得不必宣之于口。
乌、吴同音不同调而已。
想起曲江池旁躬身的绯袍官员,不知道乌友和吴岭关系如何,兄弟还是子侄。
乌友很确定,段晓棠刚刚说的是“吴”,他以前只会不远不近的称呼自己“乌郎君”。
当乌友意识到段晓棠已经很久不在春风得意楼露面时,询问小二只说有事归乡了。再打听就听说河间王和白秀然争厨一事。
春风得意楼和白家有关系,乌友毫不意外。但他不觉得被争的厨子会是段晓棠,只以为是受了牵连避避风头。
而且吴岭和白秀然在事中的表现都极为反常,让乌友一度觉得是白家不老实,要特意敲打一二。
“我去找白三娘,他不肯告诉我你的行踪。”吴友紧张地咽咽口水,“你怎会在这里?”
乌友,或者应该称呼为吴越,此刻脑子不是一团浆糊,是已经快被烧糊了!
段晓棠不是……怎么会在军营。
庄旭有些意外吴越同段晓棠认识,而且吴越还敢去找白秀然。转念一想,有什么不敢的,白秀然除非发了疯,否则绝不会对吴越动手。
吴越长吐一口气,似乎要将胸腔中的气息全挤出来。若非穿着盔甲行动不便,非得捂住头原地转几圈。
“这到底怎么回事?”
段晓棠无论性别、性情还是经历都是一个烫手山芋,吴越都有些想支持白秀然跟吴岭抢人了。
段晓棠无所谓地道:“换个工作,换个心情,如此而已。”只是心情不太好。
范成明如今才看明白,“你俩认识呀!”
段晓棠大大方方,“酒楼的客人。”
范成明对段晓棠态度没有任何回避,让吴越心生疑窦。军中同寝同食,段晓棠不可能瞒得住。难道他真的只是有穿女装的癖好?
段晓棠向着吴越抬手道:“七公子,可否指教一二?”他承认是有些迁怒了,打不过吴岭,还打不过吴越么。
若非头盔限制脖子动作,吴越非得摇成拨浪鼓,段晓棠的身手他十分清楚,“父王召我等前来,必有要事,比试说不得会耽搁。”
称呼父王,所以他是吴岭的儿子。
原来那个成日忙于公务不着家不负责任的父亲就是河间王呀!
吴越上头的哥哥也不是跑商,而是外出征战而亡。
段晓棠回忆一番,吴岭这段时日除了常住右武卫,其余时候似乎都在南衙过夜。
刚见面时,吴岭对春风得意楼一无所知,但凡做父亲的多关心些,也不至于不知道儿子常去的地方。
晨练的军士们渐渐散去,不多时,吴岭和范成达联袂而来,高坐点将台。
段晓棠迅速回归亲卫队伍,站到吴岭背后。
眼角余光瞟到另有两个亲卫抬着一座铜壶滴漏过来。
吴越等人站在校场中间问安,吴岭面无表情,只有两个字,“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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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锋拿出一张纸,高声宣布,“第一项内容,三十丈跑。”指着场边的两棵树,“从这棵树跑到那棵树的位置。”
吴岭坐下,但依旧肩背挺拔,“一个一个来。”
段晓棠家乡的训练内容,替换到长安又该如何对待。
同样的距离、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标准下,如何分高下。
他们选拔的是自幼衣食无忧营养全面的士兵,在长安这样的人可不多,至少新入营的军士并不符合。
但可以试想他们在营中养一段时间,再经过训练可能达成的目标。
这样人选,吴岭转眼就想到几个,从小饮食没受过亏待,身体没有任何亏空,并且接受过一定训练的人。
废物也可以重新利用起来。
段晓棠转眼就想到吴岭的打算,只能说这个主意非常的损,还把亲生儿子搭上了。
不过有一条,段晓棠遍寻不得精准时间,让吴岭想到用滴漏来代替。
日后哪怕只有几个项目能够推广出去,范成明等人也能流芳千古。
当然应该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是人都要想想,为何吴岭要专挑他们几个出来做标准。
吴越第一个出列,走到树边,虽然没有专门练过,但本能的右腿向后屈。
树旁的亲卫旗子高举,随即放下,吴越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三十丈的距离对一个成年男子而言,并不遥远。
吴岭斜眼看着身旁的滴漏,“记下来。”
陈锋默默地点头,“是。”
早有亲卫充作书吏,按照段晓棠之前的体测格式,在属于吴越的一张纸上填写上时间。
亲卫们的数据用滴漏重新测过一次,早印在吴岭脑中,抬手随意递给范成达一张,亲卫的数据,让他比照着看。
吴越远不如矣。
以往演武,通常是准备一段枪法或者剑法,演练出来即可。只要平日练得纯熟,场面上基本不会出岔子。
但现在将所有的动作、项目拆分出来,按照同一个标准评价。过往滥竽充数的那些竽,可就藏不住了。
宁封跑完之后,剩下的五个都是范成达家里不成器的小兔崽子。他在位置上坐不住,索性站到记录的书吏背后,看着一项项数据落在纸上。
不时看看自己手上的数据一对照,只想捂脸。
幸好这只是吴岭私下的行为,没错,虽然在场的人很多,但并不算公开的考校。
所有执行人员的都是吴岭的亲卫充当,连范成达的身份都不是军中将领,而是“参赛人员”家属。
姑且算是吴岭给心腹爱将留的一点点面子。
范成明站在校场中间,看他哥在上头一次次捂脸,大约也知道他们的表现不算很好。
嘴唇微微张开发声,小声问庄旭:“怎么办?”离得远根本不知道他在说话。
庄旭嘴唇微张,“你没发现这些项目眼熟么?”分明是段晓棠平时训练的内容。
亲卫在一旁宣布,“下一个项目,原地射箭,固定靶,分为十步、二十步、五十步、八十步、百步。”
梁景春张大嘴,“百步?”这谁能做到。
范成明急忙拉住他,“没让你百步穿杨,百步射靶。”
要不是上头有吴岭和范成达看着,梁景春非得将人甩开不可,百步射靶也是难为人。
亲卫低头看一眼纸上的内容,下面还有骑射呢。段晓棠本身骑射一般,故没有做这个项目,但吴岭大笔一挥添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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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休息时,几人你扶我,我扶你回到平时用饭的屋子,这里本是诸将议事用的小厅。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被范成明庄旭当做了吃饭的地方。
范成明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吩咐亲卫,“去,把段晓棠叫来。”
庄旭一旁描补,“悄悄地叫。”
不待亲卫出去叫人,段晓棠主动过来。
范成明见着人哇哇大叫,“你当没当我们是兄弟,居然没透个风。”
段晓棠一脸无辜,“我事先真不知道。”
但吴岭找的人真的妙,也只有这几个人的身体素质能和现代新兵相比。
庄旭想到段晓棠那份还没写完的条陈,“他应该是真不知道,下午还有哪些项目?”
段晓棠实话实说,“王爷修改过很多,但长跑应该有。”
范成明是见过段晓棠跑步的,那跑起来就不是人,“长跑,跑多远?”
段晓棠:“六里和十里,可能有负重。”
范成明惊讶到嗓子都快哑了,“六里和十里,”重音落在和上,“还有负重!”
你这是要我的命!
梁景春爬起来,“我要回家。”
虽然被统称为南衙六将校,真正摸到将校门槛的只有靠哥哥的范成明,其他五人都是底层军官,刚入流而已。
也因此他们被白秀然收拾,吴岭能够网开一面。
反正范成明废这件事,南衙从上到下都清楚,看的是范成达的面子。
“负重?”庄旭想到段晓棠跑步从来没扛过沙袋之类,都是穿甲,“盔甲!”心里换算自己的盔甲有多重。
坐在角落里的吴越发声,“庄三,借我一身盔甲。”明光铠足够光鲜亮眼,但无疑是最重的。
若吴越没有出声,众人未必能发现他也跟了进来。
梁景春举手,“我要皮甲。”
范成明撇嘴,“做梦。”你穿皮甲上场,打谁脸呢。
庄旭从前没专门跑过,只能问段晓棠:“跑步要注意什么?”
段晓棠简明扼要,“控制呼吸、匀速、坚持。”
听起来很简单,但范成明一想到从前被段晓棠追着跑的日子,就眼前一黑。
“先找人来给你们按按,舒缓一下肌肉。吃点东西,别吃太饱,七八分就够了。”段晓棠说完转身,“我去给你们叫饭。”
范成明记吃不记打,“我要凉面。”
段晓棠吐槽,“成天吃凉面,你不厌啊!”
范成明:“我就要一样东西吃到吐,再换下一样。”
段晓棠走了,陈良为趴在一边,“我以为你俩会不共戴天,没想到相处得还不错。”
庄旭:“段晓棠平时揍范二的时候,也没留手。”
吴越幽幽道:“他怎么会在军营里。”
涉及到范成明本人的光辉事迹,“七郎,这事你得去问王爷。”
吴越和吴岭虽是父子,但常年感情淡薄,若能凑到吴岭身边去,此时也不会和范成明等人混在一起了。
“坊间传闻,是你抢了春风得意楼的人。”
范成明有天大的冤屈,“你看看段晓棠的身手,是我能抢得了的吗?”
吴越顿时噎住,事实胜于雄辩。
诸人迅速找了几个亲卫军士进来按摩,军营出身的人哪能和家中温柔小意的婢女比,下手叫一个重。
一时哭爹喊娘此起彼伏。
按摩完歇息一会,伙房的饭菜送来。
个个狼吞虎咽,梁景春抽空开口,“别说,右武卫大营的饭菜是比我们左武卫的好吃。”
庄旭:“段晓棠指点的。”
梁景春:“我现去抓一个厨子入营,来得及么?”长安城的大酒楼,不只春风得意楼。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范成明立刻阻止,“别!”把段晓棠说的毒蘑菇、毒木耳、毒豆角、毒豆浆……一一说来。
强扭的瓜不甜。
靳武:“他怎么不毒死你呢!”
段晓棠两辈子加起来,除为了钱财和性命,就没向谁低过头弯过腰。
毒死范成明一时快意,但身边人都得栽进去。
范成达龙行虎步过来,见几个人没心没肺的埋头吃饭,顿时怒上心头,嘴里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这些个小兔崽子,看看比成什么样子了,还有心情吃。”
诸人纷纷抬头,露出一张张无辜的年轻面庞。
范成达看见坐在上首的吴越,没想到他居然和范成明等人混在一处,语气放缓些。“七郎,不关你的事,继续吃。”
吴越搁下筷子,其实他上午的表现也不怎么好。
庄旭:“姐夫,下午还有呢,不得不吃。”
知道是这个理,但范成达心底咽不下这口气,“下午主要是跑步,你们心里有点数。”
范成达就不明白了,如范成明等人出征,多是率领骑兵,论脚上功夫有什么用。
范成明低头,“知道了。”
等到了下午稍微阴凉一些的时候,再度齐聚校场。
跑过第一轮后,范成明等人趴在地上,段晓棠带着几个亲卫过来,急忙扶起人,“别摊着不动,起来慢慢走一会。”
范成明整个靠在段晓棠身上,仰天大喊:“我不行了!”
庄旭勉力支撑,“还没着甲!”
梁景春听到恨不得以头抢地,“我不成了。”
高台上陈锋宣布,“休息一刻钟。”
段晓棠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身体不行,还是不适应训练,一个两个这么废。
一刻钟后,陈锋宣布:“着甲,六里。”
没让他们穿原先的铠甲,统一穿着细鳞甲,低阶军士应用最广的一种铠甲。
跑到最后,几乎个个是拖着脚走到终点。
“王爷,再比下去人不成了。”范成达真不是护短,而是继续下去测出来是数据失真。
过往军中比试,向来看谁武功高,射箭准,力气大……似这般一项项拆分后,对任何人的优点和劣处都清楚明白,唯一的问题是前期测试的工作量太大。
譬如范成明无负重的时候跑的倒是挺快,但身上一重,彻底施展不开。射箭也是,五十步以外和瞎了似的。
庄旭耐力够,但一到需要比拼爆发力的时候,就差一截。同他人一样,是个绵软性子。
最出人意料的是吴越,各项数据都不错,几乎能追上亲卫的水平,叫吴岭范成达等人不说刮目相看,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至少人家没放弃过。
但沦落到和范成明等人同场竞技,只能说矮个里拔高个。
吴岭看一眼纸张上罗列的项目,剩余的部分无论如何都做不完。
不是时间不够,而是人不行了。
“段晓棠,剩余的部分明日你来主持,另外再抽调十个刚入营的军士做一遍。”
段晓棠拱手应道:“是。”
范成达在右武卫待了将近一天,这会才发现一直安安静静站在吴岭背后的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厨子。
厨子不都肥头大耳么,我看他更像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吴岭看向场中,“五日后,再给他们做一轮。”基础不行,就拼进步吧。
吴越从帅帐出来,神情很是低落。陈锋将要送他出营,吴越指着后面的段晓棠,道:“让他送我吧。”
两人走的稍远些,方才开口,“我单名一个“越”字,越人歌的越。”
段晓棠只能应,“知道了。”正常情况下,几乎不会有直呼吴越姓名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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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不再追问段晓棠为何入营,“需要我给你家里带个信么?”
段晓棠面容冷肃,“我家里都知道。”现在只是不能擅自出营,但和家里的联系没断。
吴越上门,祝明月会不会被吓到不清楚,但林婉婉向来胆子小,肯定忍不住想东想西。
到了营门口,段晓棠止步,“我就不多送了,保重。”
吴越回道:“保重。”
一天下来,庄旭累的够呛,这会趴在床上动弹不得。
范成明比他好些,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段晓棠在外敲门,“是我。”
两人都没有力气再去开门,庄旭:“进来便是。”
段晓棠递给两人一张单子,“看看,明天全部做完以后,这张单子不光会送到王爷的案头,还会送到范将军跟前。”
有分量的家属待遇当然不一样。
范成明一想到他哥看到成绩暴跳如雷的样子,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庄旭:“亲卫们的数据,有么?”
段晓棠递出另一张,“这是根据他们的表现算出的平均成绩,五日后第二轮比试,你们不说达到,至少要靠近这个水平。”
庄旭两相比较,眼前一黑。“我是造了什么孽呀!”
段晓棠不为所动,“我明天会调整一下项目顺序,尽量保存你们的体力。”
近水楼台,也就这一点好处了。
“泡个脚再睡吧。”转身离开。
范成明突然叫道:“别走,你明天不是还要带着滴漏去测刚入营的军士么,不如……”
在歪门邪道上,范成明是有点天赋在的,上限动不了,但下限可以活动活动。
只要刚入营的军士表现够差,他们几个就能显出一截。
段晓棠戳破他的幻想,“你们要和五日前的自己比,而不是刚入营的军士。”
吴岭此举不过是为了摸一遍这一轮军士的底,甚至添加了一些军营常规的训练项目。
照今日的速度,一天恐怕做不完。段晓棠还得忧心剩下的条陈怎么写,庄旭这小可怜一两天肯定缓不过来。
等段晓棠走了,范成明凑到庄旭耳边,“庄三,你说我们明天若是表现得差些……”五日后回旋的余地是不是更大。
庄旭:“我劝你不要这么做,段晓棠又不是瞎的,不说王爷,姐夫那你都过不去。”
至此后范成明等人拼着半条命把剩下的项目做完,接下来的五天里加紧训练,总算有了显著的提高。
日后段晓棠乃至吴岭有什么新项目想要测试,范成明等人立刻站出来说道,我们已经不是昨日的废物了,测不出效果。
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但我们认识不少身体好但不努力的纨绔,用来测试最好。
一个带一串,深陷敌营的细作都没他们交待得快。
在段晓棠忙着“练人”写条陈的时候,林婉婉依旧兢兢业业守着济生堂。
祝三的母亲陈娘子在门外探头探脑,林婉婉抬头看到,问:“陈娘子,是祝三哪里不好了么?”
陈娘子摇头,“三郎成日躺着哪能有事,刚刚我在家里打扫时,隔壁柳家娘子派人传话,说是家里来了亲戚,请你过去见见。”
段晓棠离开后,家里各个忙到脚打后脑勺,祝明月索性请陈娘子照料祝三之余,到家里打扫洗涮。
柳家的亲戚,林婉婉有什么好见的,无非是亲戚生病了,请大夫上门而已。
林婉婉有时候真不理解长安大户人家的规矩,非得大老远请个大夫上门,自己是方便了,大夫还得跑老远,一天顶多看两个病人。
请收藏:https://m.18kanshu.cc <p class="noshow">(温馨提示: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p>不过林婉婉没有任何不满,因为这样的外诊向来给的诊金丰厚,一个顶十个。
何况人家若是不信任你的医术,何必特意请上门呢。
林婉婉当即点人,“淑顺,你跟我去。”两徒弟不偏不倚,轮流跟着出外诊,“静徽看家。”
朱淑顺抢先拎起药柜旁的药箱,被林婉婉一把夺过来,“你们还小,压着长不高怎么办。”
使唤童工也不是这么使唤的。
柳家的大宅林婉婉进去过不少次,小丫鬟在前头引路,一路将人带到后院。
林婉婉进门行礼,“六娘子。”
柳六娘子坐在上首,指着左下首的位置,“林娘子,快坐。”复又介绍右首的年轻女子,“这是我外甥女,姓顾,闺名叫盼儿。”
“林娘子。”
“顾娘子。”
林婉婉打量着对面的顾盼儿,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并不出色,但组合在一处别有一番风情。
对,没错,是风情,区别于风尘,不带任何谄媚的风情。
一种在长安少见的资质,媚而不妖,生机勃勃。
于寻常女子而言,看见顾盼儿会欣赏羡慕,却少有妒忌。
放在娱乐圈,说不定女粉比男粉更多。
柳六娘子照顾周到,看见林婉婉背后站着的朱淑顺,问林婉婉:“是你徒弟?”
林婉婉:“对,这是淑顺,家里还有一个叫静徽。”
柳六娘子:“看着就是天资聪颖的,”将秦嬷嬷招过来,“嬷嬷,带小娘子去隔壁吃点心。”
病患及家属要求隐私,林婉婉也不能强求,“去吧。”看来接下来的话题有些“少儿不宜”。
闲杂人等离开,林婉婉等着柳六娘子或者顾盼儿先开口,心里七上八下。
从一进来,顾盼儿一直坐在椅子上没挪动过,但林婉婉看出来她怀孕了。
正式行医以来,从未有人找林婉婉看过孕妇,因为她本人未曾产育,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认为她对这些事不了解。
柳六娘子充当介绍人,“盼儿的肚子五个月了,今日想请你看看她怀的是男是女?”
林婉婉万万没想到是这一出,外甥女?顾盼儿到底叫柳六娘子舅母还是姨母
林婉婉一直接受的医学伦理就是禁止鉴定胎儿性别,更何况她半把刀的中医水平真的没有这本事。
“六娘子,是男是女我真摸不出来。”
继而劝解,“生男生女都是亲骨肉,先开花后结果也不错。”
柳六娘子眼睛瞪大,“林娘子,你是说盼儿这胎怀的是个女孩?”
林婉婉立刻否认,“没有,我随口说的。”一般会问生男生女的人,肯定是想生儿子的。
顾盼儿低头摸摸肚子,“六舅母,你别操心了,不管儿女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亲生的。”
柳六娘子气外甥女不成器,“我生了三个儿子,这会情愿生的是个三娘,让三郎投生到你肚子里去。”
林婉婉看柳六娘子的表情,真不似说笑的。这件事成日憨吃傻胀的柳三郎知道么。
顾盼儿:“六舅母说笑呢,三郎是我弟弟。”
柳六娘子锤一下身旁的矮塌,“大郎办的什么事,给你寻摸的夫婿命短福薄。”
林婉婉以前只知道柳家长子在洛阳做官,却不知晓顾盼儿的夫婿也是他牵的线。
命短福薄,难怪柳六娘子在意腹中是男是女,这是遗腹子
可林婉婉再仔细看又觉得不对,顾盼儿的衣饰素净,却并非守丧的模样。
顾盼儿大约是看出林婉婉的疑惑,“我是招赘。”
妻主服丧,要求自然无需多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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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的亲戚,绝非无门无第的庶民。
照大吴的规矩,顾盼儿招赘,不管有没有同宗的兄弟,至少在她父亲这一支,只有一个女儿。
她叫盼儿,是因为她爹很需要一个儿子,而她现在也很需要一个儿子。
不是出于亲情,而是实际利益的考虑。
他们家真的很需要一个儿子。
如果大吴的户籍、继承制度能放开一点,当初段晓棠入籍成为男人就不会将错就错了。
林婉婉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柳六娘子不找其他大夫,比如谢大夫来把脉。
因为顾盼儿这一胎不容出差错,也决不能走漏风声。
林婉婉起身,坐到顾盼儿旁边,说道:“我把不出男女,不过你可以戴上帷帽,遮掩行踪,去找那些资深的大夫稳婆看看。一个不保险,可以多看几个。”
相信这点诊金顾盼儿不会放在眼里。
“若有不如意,早做打算。”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生个儿子,但若是女儿,顾盼儿就得考虑是否继续招赘,还是一招狸猫换太子,不是将亲生女儿换出去,而是“生”一对龙凤胎。
“还有,市面上那些转胎药千万别信。”林婉婉不得不将结果说得严重些,“转胎绝无可能,说不定生出阴阳人来。”
顾盼儿当然听得出林婉婉是全盘为自己考虑,不似寻常人随意说些宽慰之言。“多谢林娘子提点。”
坐的近了林婉婉才发现顾盼儿脸上敷了一层薄粉,迟疑半晌方才说道:“不是说孕妇不该爱美,只是外头卖的水粉许多都添加了铅粉,不管对孕妇还是胎儿,都不好。”
顾盼儿调皮地指着自己脸颊,“这是我自己做的,用的米粉。”
林婉婉惊讶道:“颜色调得可真好!”不是恭维,真心实意。
寻常的水粉,只顾着白,敷在脸上只剩惨白,看着渗人,顾盼儿用的却自然许多。
顾盼儿颇为自得,“珍珠粉加花粉研磨出来的,到了秋冬换玉簪粉更合适。”
柳六娘子:“我这个外甥女,平日最好调脂弄粉的事。”
“女为悦己容,有何不可。”林婉婉到底记得自己的职业素养,“不过孕期用胭脂水粉需多注意,铅粉、朱砂一类都不要用。若是自己做,最好不要碰触。还有几个月孩子落地,忍一忍。”
林婉婉是少有知道顾盼儿她调脂弄粉后,第一时间表达欣赏之意的人。
她一个承嗣女,既不指望出嫁侍奉夫婿舅姑,又不能出仕做官,自然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铅粉用多了伤身体为部分医家所知,顾盼儿读过药书,亦有所觉,“不过水粉中不加铅粉,总觉得少了几分细腻妥帖。”
林婉婉:“用了铅粉脸上光亮了,可若是卸了妆,那张脸还能看么?”
顾盼儿微微点头,“也对。”摸摸肚子,“林娘子,若想叫孩儿长得好看些,有什么法子么?”
子女长相通常和父母挂钩,再加上一点基因彩票。林婉婉看出来,顾盼儿是个实打实的颜控。
“孩子长相七分靠父母,三分天注定。不过我家乡有个偏方,孕期多吃葡萄,出生后孩子眼睛又黑又亮。”
柳六娘子:“家里有个庄子种了葡萄,你吃的六舅母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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